花残 发表于 2004-11-30 13:26:33

<P><p> </p></P><P align=center class=MsoNormal style="TEXT-ALIGN: center">六、慕容玄<p></p></P><P><p> </p></P><P>  花残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正躺在一架飞奔中的马车内,车厢里很宽敞也很华丽,凡是在一个家里可以看得到的东西,这里几乎样样都有。而他现在,就躺在那张比绒毛还要柔软的大床上,而剑就靠在床沿。</P><P>  他用力地翻了下身,才发现自己的手脚还软得好像一滩烂泥,剑虽然就在身边,可是却连将手指伸过去的力气都一点也使不出来。只能继续软软地仰面平躺在床上,双眼直直望着车顶,他的脑中仿佛又想起了“小女孩”那天真的笑容和柔柔的亲吻。</P><P>  一想到这些,他便又开始觉得自己很可笑,无论如何自己也算得上是老江湖了,竟然如此容易地便中了别人的圈套。而现在就只能一动也不动,乖乖地躺着任人宰割。即不知道自己将要被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将要被送去干吗,更不知道究竟是谁这么想要自己的命。</P><P>  他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自己已经是别人网中的鱼,刀俎上的肉。而且最可恨的是,竟然连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他并不怕死,也从不畏惧拼命,事实上他几乎每一天都在拼命。可是他却很讨厌现在这种任人摆布感觉,即使别人扒光你的裤子打你屁股,你也一点办法都没有,这种感觉岂非比死更难受。</P><P>  “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躺着比较好,千万不要乱动,这样的话,我可以保证我手里的剑也绝对不会乱动。还记得我说过吗,好人通常都不会太长命,但你要是能听话一点,或许就不一样了。听话的孩子,通常总是能活的久一点,这句话同样也很有道理的。”</P><P>  花残这时才发现,那个“卖花的小女孩”正靠着车厢壁侧身坐在地上,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而现在她却已不再是小女孩了,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决不会认为她还是个小女孩。丰满挺拔的身材,修长笔直的双腿,妩媚中带着一点点邪气的单凤眼,还有那略显得稍厚一些,却更加充满了诱惑力的两片嘴唇。</P><P>  花残并不是没有见过女人的小伙子,而且他见过的美女恐怕远要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男人都多得多,但是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他还是微微地怔了一下。准确的说,这并非是一种美丽,而是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力。</P><P>  她虽然比不上海媚儿美得高高在上,丝毫不染人间的烟火之气,但她却有一种能让人心跳加速,呼吸停顿的魅力。一百个男人中,至少有八成都会挑她,而不去挑海媚儿。因为一个是只能远观的女神,是少年们藏在最深的心底,只有在午夜梦回或者酒醉后才敢幻想亲近的梦中情人。而另一个却完全不同,女人永远都绝不是用来看的,她们的用处其实有很多很多,这道理相信每个男人都一定懂得。</P><P>  她微微地抿着嘴笑了笑,道:“我的好叔叔,无名要是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他泉下有知,也一定会觉得自己死地很不值。待会儿到了那地方,我就给您好好地洗个澡,把这一身脏兮兮的都洗干净了,顺便再把这胡子也给刮刮,一定会是个很好看的男人,也就更像一只又白、又嫩、又乖的小白兔了。”</P><P>  她的声音居然也很好听,如果窗外雨的声音像风中清脆的银铃,那么她的便更像一只会搔动人耳朵的小手。非但会搔人耳朵,而且更加痒痒地一直搔进了心里。</P><P>  花残侧过了脸,尽量不去看她,车窗被一块厚厚的黑色绒布窗帘整个遮住,完全看不见外面的景物。他索性闭上眼睛,连话都懒得说了,而且他已在心里暗暗决定,绝不会跟这个要命的女人再说一句话。</P><P>  不过,他好象却忘了一点,男人的决定在女人面前通常都不会太管用,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女人的面前。花残真的有点傻眼了,她现在居然也已上了床,而且就躺在他的身边,甚至还将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胸口上。</P><P>  这或许是很多男人想想都会笑得合不拢嘴的事情,但是花残现在却只想逃,就算身边是条又脏又臭又恶心的烂水沟,他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可是最要命的是,他现在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就算想骂人,都没这份力气。</P><P>  她的手指在花残的胸口上慢慢地游动着,一点一点,温柔的就像一双含情脉脉的少女的手,正抚过情人的胸膛。她的手很好看,但花残现在却已完全没有心情去细细欣赏,他只觉得恶心地想要吐,只可惜他连吐都吐不出来。</P><P>  然而就在这刻,这双手却突然变了,变得有力了起来。一刹那,已接连点住了花残胸前的七处穴道,出手迅速而准确,他的脸上才露出惊讶之色,一切也已完成。惊讶并没有维持很久,随即就只剩下一丝丝的无奈,苦笑了一声,道:“你这又是何苦,我已中了你的毒,难道还怕我会长了翅膀逃走吗。”</P><P>  此刻她已纵身如燕子一般地跳下了床,身手很敏捷,脸上的笑容也更灿烂了,仿佛还带着一些讥诮的神色。靠着车厢壁又一次坐了下来,注视着花残苦涩、无奈、失望的表情,就像看着一个自作聪明的大白痴,心情似乎更加愉快了。眯着那双诱人眼睛,缓缓道:“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是故意装作中毒晕倒的么?其实就在你屏住呼吸,不去闻花中的迷香时,我已明白了你的用意。”</P><P>  花残在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究竟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女人,小看女人岂非本就是男人的通病,也是最大的弱点。虽然很多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只可惜真正能够改掉这个毛病的男人,却并不多。也正因此,有太多不可一世的英雄豪杰,最终都葬送在了女人的手上,花残并不是第一个,当然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P><P>  他看来已经彻底的绝望了,认命了。从活人到死人,岂非往往总是只在一念之差,任何一个小小的疏忽通常都是致命的。越小就越要命,因为越细微的地方便越不容易被发觉,而能够好好利用这细小疏忽的人,当然也就越可怕。这道理,不是也正如一加一等于二一样那么简单?</P><P>  花残的眼睛突然开始在闪光,闪出一种怪异的光来,直愣愣地盯着眼前这女人的脸。她又笑了,笑地居然纯情地就像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轻轻地缓缓地道:“我的好叔叔,你现在是不是已经猜到我是谁了?”</P><P>  花残有些失神地点了点头,他的确是已经想到了。若他能早一刻想到的话,那么他便绝对不会天真地以为,对方会上这种她七八岁时便已经用得不要再用的计量了。“雌雄双煞”的名字虽然有点土,也不如花残来得有名、来得响亮,但是在江湖上却也绝对算得上是人见人怕的主。</P><P>  柳水舞和余恨邪本就是一对夫妻,余恨邪的百变鬼影刀法与柳水舞的诡计多端,任何一样都能让人的头变得比锅还大。更要命的是他们夫妻从来都是形影不离,就算武功再高强的人,听到这两个名字都不得不皱起眉头。就像现在的花残,除了皱眉之外,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P><P>  他又叹了口气,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了车厢顶,有些有气无力地道:“那么那个欺负你的汉子,想必就是余恨邪了。”</P><P>  柳水舞还在笑,她似乎永远都在笑,没有一刻是停止的:“这回你终于开始聪明起来了,我那老公可是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来的醋坛子,怎么肯让别的男人欺负我。”</P><P>  花残苦笑道:“那他现在怎么就放心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你就不怕他吃起醋来,把马车驾到臭水沟里去?”</P><P>  柳水舞痴痴地笑起来,啐道:“看你小子也不像什么老实的男人,不瞒你说,他现在还在外边生闷气呢。不过,他虽然怕老婆会吃亏,但也更怕你手里的剑。男人的命总是最重要的,至于老婆嘛,只有留着命才能派得上用处,你说对不对?”</P><P>  花残再次苦笑,道:“你说的一点都不错,那么那个使海南剑派路数的老头又是什么人?”</P><P>  “老头?”柳水舞“咯咯”地笑起来,走过来轻轻拍了下花残的脑门,笑道:“他可不是什么老头,我敢保证,他全身上下绝对没有一个地方是像老头的。你总该听说过‘一线冷剑’辛子寒的名字吧,虽然海南剑派的人都有些阴阳怪气,但在有些时候,其实他们跟别的男人也没什么太大的分别。”</P><P>  花残的确听说过辛子寒这个名字,海南剑派招纳弟子的规矩一向都很严格,所以弟子的人数也一向不多。但是,每一代中都不乏颇负声名的高手,而辛子寒便是这一代之中的佼佼者。深得海南剑术阴狠毒辣之精髓,出道才不过几年,已闯出了不小字号。黑白两道上的人物无不竞相重金礼聘,而他却素来性格桀骜难驯,对于这些根本就不屑一顾。</P><P>  然而此刻,他竟与“雌雄双煞”两夫妇一道出现在花残的面前,那幕后之人,想必更绝非寻常武林大豪。花残想到这里,头又开始大了,简直比两个还要大。他索性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去想,至少他现在还可以好好地睡一觉。</P><P>  可就在这时,车外突然传来两下急促的马嘶之声,接着车厢内便是一阵剧烈的震荡,险些被掀了个身。柳水舞顿时花容已失色,将头伸出了车窗之外,大声喝问道:“你们两个死鬼在干吗呢,想颠死我啊!发生什么事了?”</P><P>  赶车的坐驾上,衣袂带风之声骤然响起,刹时已落在三尺开外,只听余恨邪高声道:“老婆,有人用暗器射杀了咱们的马匹,你小心看着里面那人,我和子寒兄弟在外头守着!”</P><P>  一道明亮的光线从掀开的窗口投进来,印在了花残的脸上,他的脸仿佛也开始发光。柳水舞狠狠咬了咬牙,啐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你们放心,那小子已经被我给摆平了,就算借他双翅膀,也绝对跑不了!”</P><P>  她的脸上现在显然已有了怏怏的神色,但当她将脑袋再次缩回到车厢里时,整个人却已僵住了,面色已变得铁青。因为有一柄闪着灿灿冷光的短刀,正冰一样地架在她的脖子上,一回头便已看见。一个全身粉红色衣衫的少女,正笑眯眯的看着她,而这个人正是窗外雨。</P><P>  窗外雨依然笑地那么灿烂,仿佛比柳岸的风更温柔,比春天的阳光更充满了昂然的生机,放低着声音柔声道:“你最好不要动,也不要出声,否则我一定会马上杀了你。老实听话的人,通常总是能活地比别人长一些,久一些。你是个聪明人,应该很明白这个道理,我想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P>

花残 发表于 2004-11-30 13:28:15

<P>  窗外雨的话显然很有作用,柳水舞紧紧闭着嘴,微微地点了点头。刀锋贴地很紧,她实在不敢太用力,若是花残说要杀她,她或许还不太相信,但这话从窗外雨口中说出来,她却绝对不敢不信。因为她知道,无名便是死在了眼前这个小丫头的手上,更况且女人对付女人的手段岂非总是特别残忍,总是特别能狠得下心来,尤其是在两个漂亮的女人之间。</P><P>  花残轻轻地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同情、有些无奈、还有些感慨,低声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已经回家去了吗?你现在就不怕妈妈会骂人了?”</P><P>  窗外雨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柳水舞,小声地向花残嗔斥道:“你这个大白痴,而且是全天下最蠢、最笨、最呆的一个大白痴!连这种三流的圈套你都会钻进去,简直丢脸丢到家了,除了我之外,全天下还有谁肯来救你!”</P><P>  花残被她劈头一顿臭骂,竟然连还口的余地都没有,只能苦笑了一下道:“那我是不是应该好好的谢谢你?”</P><P>  窗外雨道:“那当然了!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救你的命了,你非但应该好好谢谢我,而且还要使劲地报答我,就算做牛做马也都不算过分!”</P><P>  花残再次苦笑,瞅了眼已经变得比小鸡还要乖的柳水舞,就像看着一只被猎人抓住尾巴的小狐狸,喃喃道:“看来这回,就算我想不走都不行了。”</P><P>  说着,这个原本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的人,现在竟然拍拍衣服站了起来,一把抄起了床沿的宝剑,道:“那我们就快走吧,看来今天是没地方给我白吃白住了,趁天色还没暗下去,还来得及找家客栈喝上几杯,再痛痛快快地睡个好觉!”</P><P>  柳水舞真的傻了,她怔怔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两个人,简直就像看着两只妖怪,简直比妖怪更像妖怪。窗外雨突然伸手点住了她胸口的三处穴道,竟然还顺手重重地捏了一把,然后从床上撕下一块布条,塞进她的嘴里。接着,二人便从车厢后的门口掠了出去,动作居然比风更快,也更轻。因为她只听见了风声飒飒,却没有听见人在空中纵掠的声音。</P><P>  其实,她当然不会听见,只因为事实上花残和窗外雨根本就未曾离开过。而此刻他们正一动也不动地伏在马车底下,全神贯注地静静听着他们的一举一动。</P><P>  当夜色降临的时候,月已从天边悄悄地挂起,当月渐渐升至最高处时,夜已深地弥漫起了一股香甜的味道。夜岂非总是属于睡梦,而睡梦岂非也总是香甜的,当然也有人不曾入睡,也有人正在经历着噩梦连连,但这些人的心中是否总藏着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P><P>  花残现在还没有睡,是否因为他心中所隐藏的秘密已太多,太多太多不为人知,也不能为人知的辛酸与痛苦。杯中的酒还未送到嘴边,就已经凉了,是被一丝丝从门口钻进的夜风吹凉的。他猛地一抬手,便一口灌进了嘴里,而窗外雨也已为他再次斟满。</P><P>  他们跟着柳水舞、余恨邪和辛子寒一直来到这里,从黄昏起这三人便开始坐在这家镇上唯一的小酒馆里,而现在已是午夜,他们却好象连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以至于花残和窗外雨有足够的时间,轮流到镇上的杂货铺换了一身衣服,再戴上窗外雨口袋里随身藏着的人皮面具。大摇大摆地从门口走进来,坐在对面不远处的位子上,边喝着酒边监视着他们。</P><P>  夜已更深了,露也更重,就连从门口吹进来的风也仿佛变得更冷了。可是,他们三个却依然心平气和地坐着,谁都不曾说过一句花,而柳水舞现在连酒都已经不喝了,开始闭目养神。他们显然一点都不着急,他们显然是在等人,而他们等的人显然也一定会来。然而,他们等的究竟是谁?是否就是那双藏在一切血腥与圈套之后的巨手?</P><P>  想到这里,花残手中的酒杯就又空了,窗外雨又再次为他斟满。这里的酒并不好,甚至还有点酸、有点涩,不过好在他们现在都不太在意这些,因为他们本就不是来喝酒的。余恨邪和辛子寒喝酒的速度都很慢,慢的就像个大姑娘,不过他们同样也不是为了喝酒而来。花残又将酒倒进了肚子里,倒地很快,然而他却丝毫都不知道这酒究竟是什么滋味。有时候,酒和女人其实都是一样的,若你的心不在她身上,那么你便永远不会知道她有着怎样的味道。</P><P>  花残的身边现在就有一个女人,他忍不住转过脸向着她看了一眼,也就在这一刻他却发现窗外雨的眼神突然变了。变的很朦胧、很迷离,甚至看上去还有一些妖冶,但那却仅仅是一弹指的时间,而现在她已迎面栽倒在了冰凉的桌面上。紧跟着,花残微微摇晃了几下,也同样地栽倒了下去。</P><P>  此时,小酒铺的门“吱呀”一声敞开了,也不知是被夜风吹开,还是被人的手推开的。一个身着华丽锦衫的盛年男子,从门外跺着步子走进来,他走地并不快,但每一步却都好像用标尺丈量过的一般,那么均匀,那么精确。</P><P>  这人看上去已有四十六七的年纪,但一双虎目却炯炯有神,两道剑眉齐刷刷向着左右竖起,带着股令人胆怯的威严之色。他环视一周之后,便驻足在了花残的面前,低头看着桌子上同死尸一般扒着的那两个人,眼中已开始发出了光,看上去是似乎很得意,似乎还带着些讥讽的味道。</P><P>  柳水舞、余恨邪和辛子寒垂着手默立在他的身后,神色中居然有一些紧张,就像三个调皮的孩子跟在严厉的父亲身边,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之色。</P><P>  锦衣男人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十分柔和,但这柔和中却透着股沉稳的力感,用一种仿佛很低沉,却又似乎高亢地足以震撼人心的声音,向着花残道:“你还打算要躺到什么时候,是否一定要我找人浇你一头马尿,你才肯乖乖地坐起来陪我说话。”</P><P>  花残并没有坐起来,但已经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声,幽幽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中毒,难道你就是我肚子里的那几根蛔虫?”</P><P>  锦衣男子大笑,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的肚子虽然不小,但却绝对装不下像我这么大的蛔虫,简直连半条都装不下。还没有任何人的肚子,能够装得下慕容玄这条蛔虫的,绝对连一个都找不出来。”</P><P>  花残似乎已经开始有些笑不出来了,脸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已绷得很紧,慕容玄这个名字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一向都最沉得住气的花残如此动容?慕容玄继续大笑,继续道:“其实你装得的确已很逼真,若非我早知道酒中根本便不曾下药,说不定也会被你骗过的。”</P><P>  “酒中没有下药,那么药是下了在哪里?菜里?还是杯子上?”花残的瞳孔正在收缩,每当他遇到真正的对手时,瞳孔便会自然地收缩,直到如针尖一般细小。但那时,他的眼睛却一定会变得更亮、更锐利。那么今天,他是否真的已遇上了这样的对手?</P><P>  慕容玄笑道:“菜里没有,酒里没有,就连桌子椅子、杯子盆子里也都没有。事实上这间店铺里的任何一点地方,都没有任何一点点可以迷倒人的东西。这个世界上似乎总有那么一些人,生来就会有一些特殊的本领,而你就是天生所有迷药都对你不起作用。虽然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并不多,但这世上原本就没绝对探听不到的事情,而我的消息又刚好总是特别的灵通。”</P><P>  花残又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瞥了眼身边的窗外雨,道:“你知道的事情好象真的还不少,可是我到现在还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倒下去,你总不会告诉我她是睡着了吧。”</P><P>  “她的确是睡着了,”慕容玄的声音微微扬起,每个人在说一件令自己十分满意的事情时,都会有这样细微的变化,他继续道:“任何人在被我点中睡穴之后,都一定会睡着,即便是你也不例外。”</P><P>  慕容玄并没有留给花残说话的时间,已接着说了下去:“你一定觉得很奇怪,甚至会不相信我说的话,因为你知道我根本没有机会出手,也根本不曾走近过你们的身边。对于这一点,我相信你一定很有自信,甚至即便是要你用自己的头来跟我赌,也绝不会犹豫一下。”</P><P>  花残苦笑,他现在已只能苦笑,似乎自己心中所想的每一件事,都完全逃不过对方的眼睛。他的确不相信,没有人可以走近他的身边出手,而不被他察觉,如果世上真有这样的人,那么这个人的武功至少要比他高出十倍以上。这世上绝没有人的武功可以比他高出十倍以上,只因为这世上同样绝没有人可以活到两百岁,武功是需要一天一天去练的,需要时间和精力,其实做任何一件事何尝不都是如此。</P><P>  然而最绝的是,他现在根本就不能不信,因为慕容玄完全没有必要去骗他,连一点点必要都没有。而慕容玄也绝不是一个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的人,他是一个大豪,一个真真正正的大豪。在这个江湖上,除了青龙之外已没有谁比他的名气更大,也几乎没有谁能比他的武功更强,其中当然也包括了花残自己。</P><P>  花残继续苦笑,他根本不需要说话,因为他知道,慕容玄一定会自己说下去。他没有猜错,他本就是个聪明人,而且这一点其实也并不难猜。慕容玄在他对面稳稳地坐了下来,道:“因为我所用的是隔空点穴的功夫,而且是隔山打牛的那一种,当我还在屋外时,已制住了她的睡穴。这是不是很神奇、很不可思议,但这却是事实,如果你不信的话,我随时都可以再做一次给你看,随时都可以。”</P><P>  “隔空点穴”和“阁山打牛”的武功,花残的确听说过,但这仅仅只是一种传说,从没有人能真正练成过。江湖中有很多这样的传说,就如同以气驭剑的最高剑术,和凌空飞渡的轻功,这都仅仅只是传说中的东西,谁都没有真正见过。据说还有人曾经计算过,以气驭剑的剑术至少得苦修两百年才能练成,那么这个人至少要活到两百五十岁,没有人知道这个计算的结果是否真的准确,因为从来就没有人真的活倒过二百五十岁。</P><P>  “我相信,你所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完全相信。”花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为自己斟满了酒杯,一口便灌进嘴里,他的喉咙似乎已开始有一些干涩,“但是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既不想拜你为师,也没兴趣练这些又费时间、又费精神的武功,你为什么要将这些事告诉我?”</P><P>  慕容玄提起酒壶自斟自饮了一杯,他竟似乎也未觉察这酒又涩又酸又难喝,他岂非也同样不是来喝酒的。淡淡道:“当然跟你有关系,我刚才已说过了,我的消息一向都很灵通,一向都能知道许多鲜为人知的秘密,比如说司马罪是你的好朋友。我想让你明白,这世上只有我才可以帮你,所以作为交换,你也应该很情愿地为我做一些事情。”</P><P>  花残似乎有一些心动了,脸上已在发光,道:“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事?”</P><P>  慕容玄道:“其实这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想让你替我走一趟,去取一件东西。而这件东西,就是你那为好朋友的遗物──割颅刀。”</P><P>  “割颅刀除了比较锋利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很大的秘密,似乎牵涉到一本旷世绝伦的武功秘籍。而事实上司马罪也正是为此,才会无端端地送了性命,匹夫无罪,怀碧之罪,我想这个道理你总是懂的。我希望你能在青龙找到秘籍之前将割颅刀弄到手,只要有了割颅刀,那么我便一定可以帮助你完成报仇的心愿。”</P><P>  花残又喝了杯酒,思索许久,才道:“你为何会选中我,这本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能够做到?”</P><P>  慕容玄道:“因为我们同仇敌忾,而且你的武功、你的聪明,我都已观察了很久,甚至一直都在不断地派人考验你。但是每一次你却总能让我感到十分满意,现在我已更加确信,你是唯一合适的人选。”</P><P>  “考验?”花残略略沉吟,道:“无名便是因此殒命,胡子也是为此而死,你就这样不断人的性命来考验我,这代价未免太大了吧!”</P><P>  花残的声音中已显然带着讥讽之意,但慕容玄却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淡淡道:“无名是个例外,他只是不服气,不服气我认定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才会非要跟你分个高下。他太心高气傲了,本不该不信我的话,否则也就不会死。至于胡子,他本不是我所杀,有哪些人是不希望你能找到青龙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P><P>  花残深深望了眼门外漆黑的夜色,已近三更,只要三更一过,一个全新的早晨便已不远了。他轻轻地抚摩着手边的长剑,默然了半晌,才喃喃道:“或许你所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一个对你我都有好处的交易。但是,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一定会遵守自己的承诺,承诺岂非永远都是最不可信赖的东西。”</P><P>  慕容玄刀一般犀利的目光,凝注在他的双眼,仿佛一下子又从眼中刺进到了心里面。嘴角上含着一丝讥诮,就好象花残刚刚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而他跟本不屑回答:“你只能相信我,你除了相信我之外,已没有其它的路可以走,以你现在的力量妄想报仇,无疑是以卵击石。而且你应该看得出,我要杀你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我根本没有必要骗你。”</P><P>  夜空渐渐冷了下来,风也更大了,吹得门板一下下拍在框上“啪啪”直响,天地间仿佛已只剩一片诡异阴冷的气息。月本已高悬,但此刻却被浓云笼罩,明天看来又是个下雨的日子,春天里下雨的日子岂非总是特别得多。</P><P>  花残重重地合上了眼睛,已在自己的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只说了两个字:“成交!”</P><P>  慕容玄突然大笑了起来,他又一次证明了自己永远都是对的,也永远没有人可以抗拒他的要求。这时,花残却微微皱了皱眉,又道:“可是你却似乎忘记了一点,我根本就不知道青龙在哪里,也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割颅刀,即便我答应了你,那也只是枉然。”</P><P>  慕容玄并没有停止他的笑声,一字一字道:“不错,你的确不知道青龙会在哪里出现,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却敢肯定,这里有一个人,她一定会知道,而且没有人能比她知道得更清楚!”</P><P>  说着,他已将目光投向了静静地躺在桌子上,仍然昏睡未醒的窗外雨。眼中突然闪起了一丝,远比世上任何一只老狐狸都更狡黠诡邃的光芒!</P>

花残 发表于 2004-11-30 13:29:39

<P><p> </p></P><P align=center class=MsoNormal style="TEXT-ALIGN: center">七、又见玉钩<p></p></P><P><p> </p></P><P>  天宇萧寂,雾露更加凄迷,天边才刚刚露出一线鱼肚般的灰白,而雨丝却早已如珠帘般挂满在了天空。晶莹而剔透,就如同少女的眼泪,那么纯洁,也那么珍贵。空气中菖蒲花的芳香显得更加浓郁了,有些花也如这世上的一些人那样,愈经历风雨便愈加生机与动人,而菖蒲花便是这其中的一种。</P><P>  花残默默地伫立在那扇敞开的梨木方格窗前,嗅着从远方旷野上吹来的那一阵阵幽香,外面雨势已渐大,而他的心中也仿佛正如这阴湿的天空一般,充满了暗晦与阴霾。虽然此刻他的背影看上去依然是如此坚挺与峻拔,但是当窗外雨睁开眼望着他的时候,却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孤独与疲惫。</P><P>  这种孤独与疲惫,仿佛已刻进了他的骨里、肉里和血液里,让他那原本如标杆一般挺拔的身躯,现在却好象蒙上了一层重重的灰色。这种不断撕咬着灵魂的痛苦,甚至比肉体上的折磨更加触目惊心,她仿佛看见一个蜷曲的身影,正努力地昂起一张因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那张原本十分英俊迷人的脸,此刻却已是如此得丑陋与狰狞,让人不忍再看。</P><P>  她似乎已不忍心再看下去,将躺在床上的身子稍稍地侧了个身,头依然有些晕沉沉的,不由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P><P>  “你醒了?”花残并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仿佛已完全溶入在了那片挂满雨滴的半空中,声音依旧坚定而刚毅。然而,她却能从其中听到一种,绝非世上任何一种语言所能够描绘的苍凉、疲倦、孤寂与虚弱,竟是一种已完全渗透进灵魂里的苍凉、疲惫、孤寂和虚弱!</P><P>  “昨天晚上你被迷倒了,我只能将你送来这里。你的头现在是不是还有点晕,桌上的酒壶里装的是今天清晨时候的露水,喝下去之后就不会再晕了。”花残依然没有回头,因为他不愿让窗外雨看见自己的眼睛,因为他知道,现在自己的这双眼中已藏着太多太多内疚、不安、惭愧、自责的感情,多得已再也瞒不住任何人。</P><P>  酒壶里的露水是他在天亮之前采回来的,那时大雨尚未飘落,但空气中已充斥了潮湿的凉意,仿佛刺进了骨头里一样冰冷。可是花残却并不在乎,他只希望自己现在可以尽量对她好一些,只希望能将自己可以为她做到的事情都一一做完,也许只有这样他的心里才会觉得好受一些。只因为此刻他的心中已充满了愧疚,岂非每一个心怀愧疚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即便这只是一相情愿的补偿。</P><P>  窗外雨似乎已十分感动,连手都在微微地颤抖,无论如何她毕竟总是一个少女,每一个少女都是容易被感动的。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清晨,醒来时已完全不知身在何处,头却晕得好象塞进了一大团棉花,这不正是一个人最脆弱、也最需要关心和照顾的时刻?</P><P>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还有什么能比体贴的关慰更能打动一颗少女的心?酒壶是满的,但里面装的已不是酒,也不再仅仅是一壶露水,而是比世上任何露水都更纯洁的少女的感情。窗外的雨势渐渐细微起来,春天的雨丝岂非本就该是温柔而缠绵的,然而此刻于窗外雨心中泛起的那阵波澜,却早已波涛澎湃。</P><P>  花残突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片宁静而温馨的气氛,也打断了她恬美的思绪。他已无法继续沉默下去,是否因为他的心,此刻也正同样悄然地被自己的感情所浸没,变得越来越软、越来越热。愈寂寞的心,岂非也总是愈灼热,一旦点燃了,便会将一切都焚为灰烬,其中也包括他自己。</P><P>  花残一只手扶着窗棂,另一只手将身边的剑轻轻握起,脸已转了过来,但上面却依然没有一丝的表情。冷漠不也正是孤独的人最好的掩饰与伪装,他吸了口气,淡淡道:“你现在的情况还算不上太糟糕,等过一会儿头不再晕了,就没什么事了。而那时侯我就真的该走了,我今后要走的这段路上可能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且我也早就说过,我是一个要去死的人,所以你不要再跟着我,我也不会再让你跟着我的。”</P><P>  窗外雨深深望着他那张冷漠的面容,突然笑了起来,就像在笑一个心事已被识破,却还硬撑着,用一种并不高明的方式去伪装的小伙子。花残当然早已不再是小伙子,但他那颗寂寞的心却远比许多青涩少年,更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萌动的情感。而现在对于眼前的这个少女,即使他自己都已分辨不清,是否仅仅怀着一份愧疚与不安。人的感情岂非总是最深奥与难以捉摸的,尤其是自己的感情。</P><P>  窗外雨嫣然笑道:“从现在开始,我已经绝对不会再跟着你了,我保证一步也都不会。因为从现在开始,你要寸步不离的跟着我,而且必须跟的很紧才行。如果你跟丢了,那么你一定会后悔,而且是很后悔很后悔的那一种。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话,因为我比你聪明,对于一个曾经两次救过你性命的恩人来说,你就算想不承认我比你聪明都不行。听聪明人的话是永远不会错的,这虽然不是名言,但却绝对是一句很有道理的话。有道理的话你是不是应该去听呢,尤其是从一个像我这样的聪明人口中说出来的有道理的话,你是不是更应该要如数照做呢?”</P><P>  花残依然冷冷地看着她,但眼眸中却已有了一丝的波动,他的心中是否也有了相同的波动?窗外雨继续道:“露水的确很有用,我的头现在已经不晕了,所以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去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我一定要去,而且非去不可,所以你也一定要去,也非去不可。”</P><P>  花残的思绪仿佛已被她说得愈加混乱了,竟然不禁脱口问了一句:“你要去的地方究竟是哪里?”</P><P>  窗外雨款款地从床上站了起来,捋了捋自己那一头乌黑的绣发,笑道:“这个地方你也去过,不止去过,而且还在那里拿了不少的银子。我想你现在应该已经猜到了,我要去的那个地方就是玉钩赌坊,如果你还想为你的朋友报仇的话,那么你就一定要跟我去,而且马上就走、非走不可!”</P><P>  听到“玉钩赌坊”这四个字,花残的眼中立刻便闪起一道怪异的光,脸上已渗出了一丝笑容。然而,随即便又被那比这笑容更加深刻的痛苦所替代,他的心中此刻仿佛已充满了矛盾与彷徨。在慕容玄的口中,窗外雨是找到青龙和割颅刀的唯一关键,然而为了报仇他是否真的已不顾一切,甚至不惜使用任何手段,即使是牺牲自己的灵魂?</P><P>  那么他报仇又是为了什么,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兄弟之义,即使是去欺骗一个纯真善良的少女,也再所不惜?他究竟是对,还是错?花残已禁止自己再想下去,因为他的心已经太乱了,他只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这条路,那么就必须一直走下去,永远不会回头,也永远不能回头。这就是江湖,这就是江湖的规矩,对于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懂得。</P><P>  风吹白玉钩,灯盏夜如昼。</P><P>  在这个世界上,几乎做任何一件事情都有它特定的时间,吃饭有吃饭的时间,睡觉有睡觉的时间,就连到怡红院找姑娘也一定得到了晚上才可以。但惟独赌钱是完全不受时间限制的,无论早晨、中午还是半夜,只要你手上有银子,就可以去试两把手气。所以,也只有赌场是全天十二个时辰都营业的,只要还有人赌,它就不会关门。</P><P>  即使没有人赌,它的门也一样会开着,因为只要这里满堂的琉璃灯还亮着,那么对于许多人来说就是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玉钩赌坊的生意一向都很兴旺,所以这里的灯也总是特别的亮,花残和窗外雨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了,但屋前屋后却依然如同白昼。仿佛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夜晚的世界。</P><P>  灯虽然还亮着,可是里面却已经没有人了,一个人也没有。当花残走进去的时候,他几乎以为自己是走进了一个屠宰场。原本雪白色的粉墙,如今已被鲜血染成了慑魂夺目的鲜红色,几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布满了大厅的地面,空气中除了浓郁的血腥味之外,还飘散着一股排泄物的骚臭,许多人的裤裆在临死之前都已经湿了一大片。</P><P>  花残紧紧蹙着眉,看着眼前这片残酷得近乎变态的屠杀场面,心中已有了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他并没有真的吐出来,然而窗外雨现在却已经冲了出去,扶着院门的红木圆柱,几乎把肠子都要吐了出来。</P><P>  头顶上的那只玉钩依然轻轻摇曳,发出如佩环轻鸣一般动听的脆响,它是否还在等待着愿意上钩的人?而现在,这只玉钩究竟掌握在怎样的一双手中?而这双手的主人又会是谁?花残觉得自己好像是变成了一条鱼,水中到处是闪着利光的鱼钩,每走一步都完全由不得自己。</P><P>  窗外雨已经吐了很久,至少对于她而言已足够久了,口中的酸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地面上,而她此刻的心情却比这酸水更苦、更涩、更酸。死人并不可怕,这世上有很多活人比死人更可怕,她也并不是没有见过死尸,她见过的死尸比很多人都多得多。</P><P>  但是她的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这些人中固然有与她素不相识的,但也有她的朋友,有伺候过她的下人。但现在这些人都已变成了死尸,而且是被人像杀猪一样的杀死,她的身体仿佛在微微地颤抖,就连脚尖都已变得冰凉。</P><P>  花残并没有安慰她,因为他知道有些痛苦是任何人都无法安慰的。这是成长的阵痛,每个人都必须承受,只因为他们都生在江湖。所以他只说了一句话,而这句话却比一百一千一万句话加在一起,都更加有用:“赌坊里面并没有穆百里和童万斤的尸首,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们现在很可能还活着。如果你还想见到他们的话,最好把要吐出来的东西先咽回去,然后跟我一起去找他们。”</P><P>  其实窗外雨的胃里早就没有东西可以让她吐了,就连酸水都已经流干,她抬起头的时候,脸上仿佛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或许是因为不断的呕吐,声音已变得有一些沙哑:“他们真的还没有死?这里虽然不是个大城市,但地方也不算太小,我们该去哪里找他们?”</P><P><p> </p></P>

花残 发表于 2004-11-30 13:30:25

<P>  花残忽然抬起头,凝望着遥远的天际,那片漆黑仿佛已渗进了他的眼中和心底。今夜的星光很淡,就像迷雾中稀疏的渔火,若隐若现,显得更加神秘与遥远。而他此刻的声音也如这星光一般,充满了迷离之意,他淡淡道:“墙上的血迹干透未久,尸体虽已冷,但仍未僵硬,他们应该才走不久。这座城虽然不算小,但可以逃命的地方却不多,我想穆百里和童万斤一定会往出城走,城外至少还有一片小树林,树林岂非正是逃命最好的去处。”</P><P>  “你是说杀死无名的那片树林?”窗外雨已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如果她还想把穆百里和童万斤活着救回来,至少若还想自己能活着回来的话,她就必须擦干眼泪。泪水只会让人变得更软弱,所以她决不能让泪水继续挂在自己的脸上!</P><P>  “不错,就是那里。”花残注视着她那一脸的坚定与决绝,心中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欣慰,在成长的路上她并没有被阵痛所击倒。这绝非每一个人都能够做到,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这样勇敢地面对,勇敢的承受,将一切痛苦都深藏在心底。</P><P>  花残似乎还想对她说些什么,然而这时她已一把握起他的手,闪电般纵身掠起,箭一般笔直地掠了出去。她的手心中汗水依然微微湿润,但花残却知道,此刻在她的心中已充满了坚强与勇气,已足以面对一切突如其来的危险和伤害。每个人都要经历成长,但每个人所选择的态度却都不相同,所以每个人的结果也不相同。</P><P>  夜还是那么漆黑,但却已不再冷得难以忍受。雨在午后时已停了,阴冷的泥土地上虽然仍旧潮湿,但却也不再泥泞难行。转眼间小树林已在眼前,花残觉得窗外雨的手似乎握地更紧,汗也出地更多了,但却已不再冰冷。渐渐的有了一丝丝热量,通过紧贴的掌心传过来,这热量仿佛是来自最深的心,也同样传进了他最深的心底,就连清冷的夜色仿佛也变得温馨美好起来。</P><P>  风从耳边不断 “飕飕” 掠过,就像鬼卒手中的长鞭,抽赶着踽行的亡魂,也抽冷了这漫长的夜。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阵兵刃相击的脆响,和搏斗之时的叱喝声。</P><P>  月光洒落在小树林的地面上,泛起一块块迷雾一般的银灰色,与暗黑的阴影交织在一起,显得更加阴森诡异。童万斤此刻便正在这片班驳的树影之下,一条手臂已垂了下来,另一只手挥舞着钵大的铁拳,与三名黑衣蒙面的汉子奋力拼斗。而穆百里静静坐在他的身后,双手垂地、虎目微合,面已若死灰,两道剑眉竟像绳索一般蹙在了一起,显然已受了极重的内伤。</P><P>  三名蒙面人一高、一矮、一瘦,剑法精湛诡谲,而且显见乃同出一门,相互配合功守丝毫不露半点破绽,若非童万斤奋不畏死以身相拼,只怕早已丧命当场了。饶是如此,此刻童万斤也已渐露疲态,恐怕已决难再撑三四十招。</P><P>  不过现在他却已得救了,得救的意思就是死不了了,无论是谁能交上花残这样的朋友都不容易会死掉,尤其是当他已及时赶到的时候。宝剑尚未出鞘,但杀气却已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杀气本就并非来自剑锋,而是从花残的身上散发出来。从他的眉际、他的双眼、他的双手,从他全身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甚至是每一次呼吸中散发出来!</P><P>  身怀绝技的高手,拔剑便是生死,这样的人本身就带着一股强烈的杀气,更何况他现在已动杀机。杀机一动,命在旦夕,他从不轻易杀人,但当他决定要杀人时,也决不会手软。所有人的呼吸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停顿了下来,花残已站在了童万斤的身前,逼视着那三张看不见的脸。就像逼视着三头待宰的山羊,在他的眼中这是三个该死之人,所以也是必死之人。</P><P>  风已停了,天地间一切的声音仿佛都在一刹那静止了,死一般的宁静。岂非只有死亡才是真正无声的,这一刻仿佛已变成了永远凝固的永恒,岂非也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永恒。黑暗中肃杀之意愈加的浓烈了,似乎就连恒古不变的天与地,也都在等待着这刻死亡的到来。他们也将有随着这世界殒灭的那一天,但惟有死亡,才是宇宙间唯一不变的永恒。</P><P>  花残的目光似剑一般从三人咽喉的上轻轻扫过,银灰色的月光洒落在他那张铁青的脸上,显得愈加苍白而狰狞,如同自幽冥地狱逃脱人间凄魂厉鬼。冷冷道:“在玉钩赌坊一共有四十七具尸体,我本该杀你们四十七次,不过很可惜,你们都只能死一次,你们的运气真的很好。”</P><P>  黑衣高者的眼中突然射出了一道犀利的光,指向花残的眉际,这眼光甚至比手中的剑更夺目、更刺眼。声音从紧裹住面容的黑布下发出来,显得沉闷而压抑,仿佛来自远山一般飘渺迷离:“你是谁?你的口气很大,杀气也很重,只是不知道你的剑是否也如你的口气一样厉害,我倒很想试一试。”</P><P>  他的声音很低沉,却很坚定,更加充满了自信。然而话才出口,他却已开始后悔了,只因为花残已经拔出了他手中的那柄剑!</P><P>  他已拔剑。拔剑就是拔剑,决不是其它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个动作,他甚至一个字都未曾说,便已拔剑了。拔剑岂非原本便是不必说话的!</P><P>  雪亮的剑锋已露在淡然的月光之下,天地间仿佛立刻便亮了起来,也变得更冷更寒了。剑光似流水一般在空中游动着,映在花残苍白冷酷的脸色上,竟连瞳孔似乎也变了颜色,变成了一种淡淡地银灰。银灰岂非本就是充满了杀意的色彩,因为它最不真实,也最接近死亡!</P><P>  黑衣高者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刺进他的胸膛,他知道自己今天已必死,因为他已认出了这柄剑,也认出了拔剑的这个人。“割颅刀” 、“残花剑”,这本即是江湖上最负声名的两件兵器,也是年轻一代中最负声名的两个人。武林中所有使刀的人,绝不会不知道司马罪这个名字,同样所有用剑的人也绝不会不知道花残,这两个人的名字仿佛已代表了刀与剑所有的含义。</P><P>  剑光已再次闪起,一声龙吟仿佛来自寰宇之外,但刹那已迫至眉睫!</P><P>  黑衣高者的目光仿佛已痴了,他从未见到过如此绚丽与光辉的一剑,竟似已溶汇了日月星辰、天地乾坤的力量,如同一枚从九天之外划落人间的流星,一瞬间已将世间万物的光芒彻底掩盖。这岂非正是他梦想中的那一剑,那光烁苍茫大地、震彻恒古洪荒的完美一剑!</P><P>  朝闻道,夕死可矣。这不仅是学者的精神,对每一个习剑、爱剑之人来说,不正也怀着相同的心境。能够领略如此一剑的风采,死又何妨!</P><P>  只是他们仍不满足,他们更要将自己生命熔铸成为这光辉的一部分,用自己精神与血肉,去激发这一剑真正的魅力!三柄长剑同时破空刺出,冷芒似闪电般闪烁起来,倾注着毕生的心血与光和热,向着凌厉无匹的剑锋迎了上去。这一刻,他们的眼中已没有恐惧,而是一种无以言表的兴奋与喜悦之意,死亡对于他们而言,已是一种幸运,一种无上的荣耀!</P><P>  刹那风声已如鹤唳,似乎比空中剑气激荡之声更加凄厉,就像一柄冰冷的刀子,一瞬间已从双耳之中刺进去,一直刺到了心里!</P><P>  黑暗之中“锵锵”之声骤然响起,三枚剑锋一齐飞射出来,随即“咄”一声并排钉在了身后的树干上,切口处仍在不住的颤晃着。剑刃相击的火花如同烟火一般绽射开,照亮了每一个人的双眼,但仅仅一弹指,天空便又一次被沉沉的夜色所笼罩住。</P><P>  三名黑衣人低首望着自己手中的半截断剑,脸上仅仅露出的肌肤上,已变得如纸般苍白。黑衣高者抬头望了眼天边那一轮皎月,颤声喃喃自语道;“好剑法,果然是好剑法──”</P><P>  话才出口,鲜血已从口中喷涌而出,将脸上的黑巾染成了很深很暗的朱红色。他竟大笑了起来,身形向后仰起,最后终于仰面栽倒了下去,淡淡的星光映投在他那双渐渐失去神采的眼中,空洞的目光里仿佛仍带着一丝欣慰的表情。</P><P>  此刻,其余二人都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宁静地躺在了一片凄迷夜色之中。月光下树影依旧婆娑,就像一张班驳的鬼脸,从那血红色的唇齿间,仿佛正诉说着一种来自远古洪荒,一直流传至今的残忍与杀戮。花残轻轻将手中的长剑归于鞘中,似乎也将这残忍与杀戮深深隐藏了起来,就连空气中的寒意好象也随着剑光的收敛,而不再凄神刺骨。</P><P>  窗外雨慢慢伸出手,握住了花残的手掌,将一股暖意顺着柔软的手心传了过去,只因为此刻他的手早已凉的似霜一样。杀人决不是一件能够令人感到愉快的事情,无论你杀的是谁,也无论你所杀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该杀,都决没有分别。现在,他终于能够体会到了藏在司马罪心中的那份最难言的痛苦,挥刀、杀人、血肉横飞,这本身岂非便是一种令人窒息,令人疯狂的痛苦与折磨!</P><P>  天空中仿佛又飘起了轻柔的雨丝,将他那一头乌黑的头发渐渐湿润,然而即使再大再狂的雨,此时也无法将他心中的痛苦冲走一分一毫。因为心中的痛苦本就不是任何的一种水所能够洗清的,雨水、露水、江水、海水,甚至是这世上最腥、最酸、最涩、最苦、最辣、最烈的酒,也同样不能!</P><P>  童万斤搀着几乎虚脱的穆百里已走了过来,眼光坚定而感激的凝注花残的脸上,却连一句话都没有说。救命之恩,本就不是任何言语所能表达的,真正的男人也从不屑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感情,童万斤和穆百里无疑都是真正的男人,真正的热血汉子。</P><P>  窗外雨转过头望向他们俩,虽然什么都没有问,但他们却已从她的眼色中明白了她想要问的话。穆百里微微地咳嗽着,虽然虎目剑眉依旧威严,但脸色与声音却已虚弱得可怕。他缓缓道:“自从大小姐离开之后,便不断有陌生的面孔环伺在玉钩赌坊周围,我惟恐有所闪失,便让老三到周围的城里去召集人手,谁知就在这时候他们便来了。”</P><P>  穆百里似乎是一口气没接上,不停粗重地喘着气,童万斤惟恐让窗外雨久候,忙接着道:“我奉大哥之命出城召集人手,谁知那班兄弟好象一个个都飞上了天,连个鬼影子都找不着。我猜想这事可能要糟,心里着急,便立刻赶了回来。谁知才进赌坊的门,便见到五六个黑衣蒙面的家伙正在围攻大哥,那时候大哥已受了伤,我们便一气冲杀逃到这里,一路上也放倒了他们三个人。但最后还是被这群鸟人给困住了,幸亏您和花兄弟来得及时,要不然咱们兄弟俩今天恐怕真就要撂在这儿了。”</P><P>  童万斤说着又向着花残望了一眼,花残微侧过脸,凝视着月光中那静静平躺着的三具死尸。他此刻宁愿面对着三具冰冷的死尸,也不敢接触眼前这热血汉子真挚、感激的目光,因为他早已经猜到,这一切本就慕容玄所安排的一个局,而目的便是为了割颅刀!</P><P>  这是他的一生中第一次无法坦然面对身边的人,也是第一次选择逃避了对方的目光,因为他本是一个坦荡无欲的人,无欲则刚。只可惜现在一切却已不同,他要报仇就必须舍弃自己的磊落与原则,人岂非总是在得到一些的同时,也必须失去另一些,然而这是否真的值得?花残又一次想到了这个问题,而事实上在这短短一天一夜的时间内,他已反复想过了无数次。</P><P>  穆百里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如今玉钩赌坊已经毁了,兄弟们也死剩无几,这城里恐怕是再也待不下去了。大小姐,您说我们现在该到哪里去?”</P><P>  窗外雨略略蹙眉,面色似乎比清冷的夜更加深沉而冷峻,沉吟片刻才高声道:“我们可以去找一个人,我知道这几日里他就在不远的镇上办事,而且暂时还不会离开。我想只要找到了他,一切问题便都会变得不那么难以解决了。”</P><P>  窗外雨的话音才落,花残的目光遽然从思绪中惊醒了过来,整个人仿佛都在一瞬间开始发光。他终于听到了最重要的一句话,为了这句话,他已牺牲了太多太多。他的手已因激动而微微的颤抖了起来,虽然他极力让自己显得更加平静,但却丝毫阻止不了心跳的不断加速。</P><P>  他已许多年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自从他十六岁时第一次杀人,和十八岁那年有了自己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之后,便再也不曾感受过如此的悸动。</P><P>  窗外雨已将脸转向了他,柔声道:“我说过,我一定会尽力帮助你完成报仇的心愿。而现在我们就要去见一个可以帮助你报仇的人,他是我表哥,他叫做帅帅,浪子帅帅的帅帅!”</P><P>  花残微微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成功了,浪子帅帅已就在眼前,那么青龙和割颅刀难道还会远吗?</P>

花残 发表于 2004-11-30 13:32:01

<P><p> </p></P><P align=center class=MsoNormal style="TEXT-ALIGN: center">八、帅帅的手<p></p></P><P><p> </p></P><P>  金樽美酒,软玉温香,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世上似乎总有那么一些人,是永远生活在美酒与美人地簇拥之中,对于他们来说人生更像是一种及时行乐的游戏,而不是痛苦的拼搏。</P><P>  花残看到浪子帅帅的时候,他正坐拥在一群妙龄的美貌少女之中,有的在为他按摩双腿,有的在给他修剪指甲,有的在替他刨紫葡萄。还有一位秀丽超俗的紫衫女郎,正用她那张樱桃般的小嘴,将杯中的琼酿一点一点送进他的嘴里。 </P><P>  他好像并没有发觉屋子里现在已多了四个人,只因为他的眼睛已笑得眯成了一条线,这样的缠绵温存并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够有幸领略到的,至少在这个镇子上就决没有第二个。</P><P>  不过很不幸的是,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四个人中有一个叫做窗外雨,而他风流快活的时间也已经到了头。窗外雨已顺手抄起一盆红彤彤的无锡水蜜桃,向着他的脸上扔了过去。无锡的水蜜桃一向都是桃子中的极品,最甜也最软,但无论多甜多软的桃子砸在脸上,都一样不好受。浪子帅帅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也决不会让她砸中,否则的话他就不是浪子帅帅,而是浪子死人。</P><P>  帅帅一只手将果盆稳稳地接在掌心,另一只手懒洋洋地微微挥摆着,身边的那些女孩立刻便纷纷退了下去,只留下那喂酒的紫衣女郎仍依偎在他的身畔。然后他轻轻地叹了一声,苦笑道:“每次我看见你的时候,我都会想一个相同的问题,那就是你为什么还没有嫁出去?我真希望早点有个男人肯要你,那我就省心多了,日子也会过的更舒服一些。至少,不用常常提防着有人会用桃子砸我的脸。”</P><P>  窗外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嗔道:“你很希望我早点嫁出去吗?我偏不!我就是要一直缠着你,让你吃不好睡不好,看你还怎么风流成性!”</P><P>  帅帅接着苦笑,对与眼前这个表妹,他早已是彻底地无可奈何了。一脸的无辜之色,微微摇了摇头,目光却已在花残的脸上一扫而过,道:“这人是谁?为什么我从来也没有见过?”</P><P>  窗外雨拉着花残的袖子,向他走进了一步,道:“他是我的朋友,是跟我们一起来的。”</P><P>  帅帅深深一笑,笑的时候眼睛又一次眯了起来,样子很好看,也很可爱。但却丝毫掩盖不住眼中射出的精光,精光稍纵即敛,随即又笑道:“你的朋友?是哪一种朋友?老朋友、新朋友、好朋友、普通朋友,还是其它的什么朋友?”</P><P>  窗外雨竟然没有回答他,因为她的脸居然好像有点红了,窗外的桃花已开得灿烂,但此刻她脸上的桃花却仿佛更灿烂。只有花残依旧一脸僵硬而冷漠的神色,接道:“我姓花,剑花的花,我叫花残。无论哪一种朋友都是朋友,只要是朋友就总比敌人好的多,你认为呢?”</P><P>  帅帅“哈哈”一笑道:“你说的不错。江湖上已经很难再得找出比花残更响亮的名字了,这样的朋友我当然不会错过,谁都知道我帅帅是最喜欢交朋友的。我什么样的朋友都喜欢交,但唯有一种是例外,那就是假朋友。你是不是假朋友?”</P><P>  花残冷冷嗤笑道:“你看呢?你看我像不像假朋友?”</P><P>  帅帅微微地低着头,双目突然怔怔凝视着自己平摆在几案上的那双手,这本是一双接近完美的手。任何曾经将自己的双手称之为“玉手”的女人,现在若能够置身于此地,那么她们一定会马上羞愧地无地自容,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手砍下来扔进马桶里,因为它们简直跟猪爪没什么太大的分别</P><P>  那紫杉的女郎也已将目光投向了帅帅的双手,因为她知道帅帅不仅喜欢自己看,而且更喜欢别人也能和他一起欣赏。对于这种事,没有人能比她观察地更细致,因为若连这一点都看不出,他又如何能把握住男人的心。她的眼中此刻似乎已有了一些羡慕之色,也有了一些妒忌,羡慕和妒忌岂非永远都是分不开的。</P><P>  但窗外雨却知道他现在正在思考一些非常重要的事,这是他的习惯,而这个习惯也已保持了许多年。他们毕竟是一同长大的兄妹,彼此之间了解的程度,决非任何人所能够比拟的。许多时候根本无须言语,只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可以看出很多事。</P><P>  帅帅缓缓地抬起头,从眼中射出一道似闪电般的利芒,霎时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瞬间已变得比水更凉。紧接着身形仿若羽毛一般腾空飘了起来,却又快似疾风,双腿在空中连续变换了十数次方位,已将花残全身笼罩在了一片眩人耳目的腿影之中。</P><P>  腿影竟似漫天飘落的花雨,如幻如真,却又好象非幻非真,叫人虚实难辨。花残眉头微蹙,抬手举剑齐胸,剑虽仍在鞘中,但一股杀气已如潮水般澎湃涌出,慑人心魂。无论这变幻的腿影之中哪一处才是实招,最后一击时都必将现出原形,而那时利剑便会出鞘,也是一击必中的时刻。</P><P>  帅帅仿佛也感受到这股杀气已如针芒一般,从全身的每一个毛孔刺进了血肉之中,身形略略一顿,仿佛一叶游空,飘落在了花残的面前。身才触地双腿便又再次交替踢出,而这一次显然已少了那份虚幻莫测,却更迅速的多,一弹指间已攻出了二三十招。</P><P>  腿招丝毫不显凌厉,如同一缕缕春风从身边拂过,透着种柔弱而缠绵的旖旎风情,竟像是春光艳阳下情人耳畔的呢喃细语。对于一生在剑光下拼搏求存的花残而言,几曾见过如此的武功,不由得微微一诧。而此刻剑虽仍在胸前,却竟已似乎再也伸不出去了。</P><P>  春风虽看似柔弱无力,但却蕴藏了无限生机与奥妙,虽轻薄如纱,但无论多么有力的拳,也绝对无法将它彻底粉碎。世上许多事岂非都是如此,往往在最渺小与软弱之中,却总蕴涵了最伟大的力量与坚韧,而浪子帅帅腿法中的精诣仿佛也正源出于此。</P><P>  花残此刻已如石像一般定在了那里,他已不能出招,如春风一般的腿法每一下都拂在周身的关节上,竟俨然是道家四两拨千斤的心法。而现在无论他以任何一种姿势和动作出招,都会受到腿法的制约而变得滞涩与迟缓,而高手过招又岂能容得半点差池!</P><P>  花残只能选择等待,等待对方自己出错。每个人都会出错,即使他不出错,也一定会变招,因为这种缠绵的腿法是永远都伤不了人的。要取胜,就一定要变招。</P><P>  只可惜这一次花残却似乎想错了,因为帅帅根本便无须变招,他的腿法虽然轻绵,但却隐隐透着一股柔劲。起初时浑然不觉,但数十招一过,全身的关节已开始一阵阵酸痛,肌肉的力量也正在被一点点消磨殆尽。</P><P>  但即使如此,他的脸上却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与镇定,他已经受过太多这样的考验,神经早已锤炼得比钢丝更坚韧。任何人都无法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痛苦之色,也绝无法看出他的身体此刻正承受着如何巨大的煎熬。</P><P>  他的手已经握住了剑柄,虽然他现在仍不愿拔出自己的剑,虽然他还需要通过帅帅找到割颅刀和青龙,但他此刻却已别无选择。不拔剑便只有败,他是一个剑客,而且是一个成名已久的剑客,所以他决不能败,也决不能让自己败!</P><P>  遽然,从他的眼中已射出了一道充满杀戮之气的光芒,手已握紧,他仿佛已决定要拔剑了。拔剑即是生死,只要剑一出鞘,便有一个人必须倒下去。不是对手,那就是自己!</P><P>  窗外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投射进来,整间屋子里充斥着洋洋的暖意与花香,但花残的血液却似已被凝结住了,再也无法流淌。他绝没有想到,帅帅竟会在最后一刻突然收招,就在自己即将拔剑的那一瞬间,他身形再次飘起,一个纵掠便已坐回到了他那张又大、又宽、又软的软榻上。</P><P>  双手依然轻搁在案上,紫杉女子依然柔弱无骨地依靠在他身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那双如美玉一般无瑕的手。仿佛一切都未曾真的发生过,只是此刻他的脸上,已渗出了温柔的笑容。</P><P>  花残怔怔看着自己手中尚未出鞘的宝剑,这一战他究竟是胜了,还是败了?其实胜败都已不重要,这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一战,这一战所要换取的结果也本就不是胜负。</P><P>  帅帅突然大声地笑了起来,笑生中竟带着纯真、爽朗与无邪,他本就是个年轻人,年轻人岂非本就该是纯真、爽朗与无邪的。他笑着道:“果然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花残,果然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好剑法,这样的人,无论如何我都决不希望是假朋友。但我也相信,花残决不会是假朋友,否则的话,花残也就不是花残了!”</P><P>  花残吸了口气,淡淡道:“我的剑仍未出手,你怎知是好剑法?”</P><P>  一阵微风从窗口吹过,将一片粉红色的花瓣吹了进来,落在了帅帅的手边。刚刚被风吹落的花瓣依然娇艳欲滴,然而此刻却已突然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如同败絮。世上任何一种花朵与眼前的这双手放在一起,都会立刻显得黯然而失色,古人有美女羞花,而帅帅的这双手,却也绝对无愧 “羞花”之誉。</P><P>  他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将手边的花瓣吹落在了地板上,声音温柔而悠长,缓缓道:“剑虽未出鞘,但剑气却早已纵横,若非旷世的剑,若非旷世的剑法,又何来这份犀锐?又何来这份岿然不动的气魄与胆识?”</P>

花残 发表于 2004-11-30 13:32:50

<P>  花残默然未语,帅帅稍稍一顿,接着道:“只要你剑一出鞘,我已必败无疑,我这双腿虽好,却怎样都比不上花残的剑好。更何况你有一双手、一柄剑,而我却只有两条腿,你应该也看得出,我这双手是伤不了人的。老天给了我这样的一双手,我又怎能辜负一番美意,用它去杀人呢?这世上岂非有太多更有意义的事情值得它去做?”</P><P>  说着,他的手柔柔地在身畔紫杉少女的脸颊上,那细致红润的肌肤上轻抚而过,嘴角渗出了一丝陶醉的笑容。扬了扬眉,徐徐道:“女孩子的肌肤岂非远比冰冷的刀剑更值得我这双手去触摸,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赞同我的观点,所以你才是花残,而我却只是帅帅。”</P><P>  花残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声中仍带着一丝阴翳之色,目光低沉而深邃。穿过了窗口投射在屋外的一色春光里,但这刻骨的萧瑟,却依然浓得化不开。</P><P>  帅帅也大笑了起来,轻轻将身边的紫杉女子搂进怀里吻了一下,道:“这就是花残和浪子帅帅的分别,我永远都练不成你那种独步江湖的武功,而你也永远都体会不到我的快乐。老天岂非总是很公平的,这世上本没有完美的人生,得到一些之后也便必将失去一些。其实我们都应该觉得满足了,因为我们至少都求仁得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你说对不对?”</P><P>  花残不知道对不对,这个问题谁又能够真正的解释清楚,而他是否真的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如果再给他选择一次的机会,他会选择旷世的武功,还是快乐?他从未真正的问过自这个问题,或许以后也不会,因为无论结果如何,一切都不可能真的重来。既然如此,又何必非要追究自己当初的选择,究竟是对或错。这些事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去想,也许到死都不会明白,司马罪岂非也正是如此,其实他们本就是同一类的人。</P><P>  这时,窗外雨已款款走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臂,花残蓦然转眸,二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微微一触。造化仿佛总是爱作弄无助的人类,有些东西明明就在身边、就在眼前,可是却偏偏遥远地不能触碰,就像此刻的他们。窗外雨温柔婉转的目光已重重地刺痛了他的心,她又怎会知道一场可怕的阴谋正在向自己一步步逼近,无知的人是否总是会更快乐一点。可是这快乐又能维持到什么时候,一天还是两天,或者更久一些。</P><P>  夜已在不知不觉间很深了,但花残却并未睡着,他似乎有太多的心事要去想,可是现在却偏偏又一件都想不起来了。只能睁大眼睛望着雪白的屋顶,一张张熟悉的脸走马灯般从眼前一晃而过,其中有司马罪的、有海媚儿的、胡子的、窗外雨的、浪子帅帅的,甚至还有慕容玄的。太多太多的情绪就像一团看不见的乱麻,纠缠束缚着他的心,无论怎样努力都再也解不开了。</P><P>  帅帅将他们安顿在了“高安客栈”,整个镇上的客栈一共有七家,这“高安客栈”绝对是其中最豪华、最干净、也最舒服的一家。对于衣食住行,帅帅一向都是最挑剔的,有五两银子睡一晚的地方,他就绝对不会住四两九的。</P><P>  而当花残经过柜台时,无意间瞟了一眼桌上的账册,帅帅已在这里住了四天,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他留在这里究竟要干什么?他好象是在等人,那么他等的人是谁?会不会就是青龙?除了青龙之外,还有谁能让浪子帅帅心甘情愿等上好几天!</P><P>  一想到这里,花残的心跳便又开始加速了,如同神话一般的青龙,他本是武林中正义与光明的象征。可是他却杀了司马罪,虽然在江湖上的一百个人中至少有九十九个都认为司马罪该杀,但花残却知道他其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报仇,不择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价!</P><P 334.05pt">  就在这时,夜风之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很特别的声音,一个旷世轻功高手疾速飞掠过屋脊时衣袂带风之声。虽然细若蚊吟,但却绝对逃不过花残的耳朵,霎时他已目光如炬,整个人一下子便从床上弹了起来。窗口就在床边,是半敞开着的,因为这样便可以躺在床上仰望一角碧蓝璀璨的星空。而此刻,花残已从这窗口一阵风似的掠了出去,仿佛比风更快,就像惨白月光下的一缕幽魂,飞舞飘曳。</P><P>  夜依然那么凉,但现在他却已感觉不到。因为他的心中,有一团灼热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他的人也在燃烧,被刻骨的仇恨所燃烧。</P><P>  黑影很快便进了浪子帅帅的房间,就在那扇门从里面被打开,摇曳的灯光映照在那人身上的一刻,花残看到了他的脸。这是一张充满刚毅的棱角分明的脸,脸色却显得苍白而僵硬,看上去竟像是石头雕成的一般,就如同他那一袭黑衣,毫无一丝生气。宽厚的肩膀结实而有力,尤其是那双钢铁般的手,稳定得可怕,而手中正握着一柄用黑布包裹住的长刀。</P><P>  花残认得这柄刀,即使将它拧成了麻花,他也一样认得。花残也认识这柄刀的主人,即使将他烧成了灰,花残也一样认得。只因为这柄刀就是割颅刀,而这柄刀的主人就是司马罪,</P><P>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割颅刀,和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司马罪!</P><P>  割颅刀虽已出现,但花残却可以肯定,走进帅帅屋子里的那个人却决不是青龙。青龙成名极早,当他的传说在江湖上盛行的时候,花残还没有出生,甚至就连他父亲都还只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屁娃。人是会老的,只有时间对每一个人都绝对的公平,任何人都不例外,青龙也不例外。</P><P>  只要是会算术的人都能算得出,青龙活到现在就算没有八十岁,也至少有七十多了。而现在眼前的这黑衣之人,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年轻人。脸可以易容,声音可以改变,甚至连气质和神态都可以伪装,但惟独衰老是抹不去的。即使再高超的易容术,都无法将一个老人变成一个年轻人,因为衰老的迹象和年轻的活力一样,是充斥在全身的每一寸肌肉中,会在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次呼吸中无形的流露出来。这根本不是人所能够控制,因为衰老是自然的力量,人的力量又如何能与自然抗争。</P><P>  既然这黑衣人并不是青龙,那么他又是谁?那么青龙现在又在哪里?而青龙的手下究竟还有多少可怕的高手?穆百里和童万斤已是江湖中一流的角色,浪子帅帅虽然迷恋于纵情声色,但武功之高却已罕有出其右者,再加上眼前这黑衣男子,似乎更要比帅帅胜过一筹。</P><P>  花残的头仿佛又开始发胀了,莫说青龙,单单是这些手下的人,自己恐怕也难以应付得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仿佛一柄雪亮的刀锋一下子刺进了他的胸膛,一直刺到了心底,但也让他的心冷静了许多。</P><P>  身形一动,人已飘落在了帅帅的屋门之外,他并没有破门而入,因为他所要面对的是两个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任何不冷静的方法都可能会让他失去先机。而在这种时刻,失去先机无疑便等于失去了一切,其中也包括了自己的生命。</P><P>  他只是轻轻地敲了敲门,声音虽然并不响亮,但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听起来却如同钟鸣般的刺耳。他相信屋内的二人绝想不到此刻会有人来敲他们的门,当然也更想不到敲门的人竟会是自己,只要一刹那的惊诧,便足以让他有机会从气势上将对手压倒。高手过招,有时气势比武功更重要,因为气势上的盛与衰会直接影响到武功的发挥,也正因此武林中才会有这么多以弱胜强的傳奇故事。</P><P>  然而,花残这一次似乎又想错了,敲门的声音仍在空气中回荡,但屋内已传出了帅帅温柔而平稳的声音。仿佛早已知道他会来,而且也已等候了多时:“花残果然不愧是花残,这么快就到了。门没有锁,外面风大天凉,快进来坐吧。”</P><P>  花残稍稍一怔已推门而入了,门果然没有锁,其实世上又有什么锁能挡得住花残的脚步。屋内的灯光很亮,这里不愧是全镇最好的客栈,三盏琉璃灯将整间屋子照得甚至有些晃眼。虽然此刻他的脸上依然冷漠得看不出一丝表情,但头皮却已经开始有些微微地发麻了。</P><P>  屋门正对着一张桃木细纹的方桌,黑衣男子正襟端坐在面向花残的那一侧,双眼中的光芒比刀锋更加冰冷,比夜色更加深沉。从花残的脸上扫过,就想看着一头待杀的猎物一般,将他整个人审视一遍。</P><P>  花残这一生还从未被人这样看过,但他的脸上依然像木刻的一般毫无表情,任何人都绝无法从他的脸眼中看到一丝心中的波动。这是他许多年以来,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战役、承受了无数次深刻教训才练就的本领,一个人若想在江湖这个无比残酷的地方生存下去,就必须学会隐藏自己的一切情绪,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危机与关键的时刻。</P><P>  帅帅也依然笑若春风,伸出他那双无瑕的玉手指了指靠近门口那侧的椅子,缓缓道:“花兄何必拘礼,既然来了,那便坐下说话吧。否则倒显得我俩不懂待客之道,怠慢花大侠了。”</P><P>  花残从进门开始,目光便始终凝视着那黑衣男子的脸,那对黝黑的双瞳中虽然有着凌厉无匹的光芒,但却又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黯然与寂寞。他的心中始终有着一种特殊的感觉,这双眼睛似曾相识,却又如何也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看到过。</P><P>  人才坐下,那黑衣男子略一挥手,门已再次关上了。他仿佛也觉察到了花残注视自己的目光,抬了抬眼,冷冷道:“你在看什么?看我,还是割颅刀?”</P><P>  割颅刀就搁在桌面上,黑色的包布已被掀开一角,露出乌黑光亮的刀柄。桌面上除了割颅刀之外,还有一壶酒、三个杯子,仿佛是特意为他而准备的。然而最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桌上居然还有一张棋盘,棋盘上并没有棋子,但两侧却各有一只棋盏,就像是在等他来对弈一般。</P><P>  花残依旧逼视着他,声音却比目光更犀利,一字字地道:“你早就知道我会来,而且早就知道我是为了割颅刀而来?”</P><P>  黑衣男子嗤笑了一声,笑声中充满了讥诮与不屑之意,淡淡道:“花残突然出现,不是为了割颅刀,又会是为了什么。既然割颅刀已经出现,你又怎会不来。割颅刀是司马罪的东西,而我恰恰又知道花残是司马罪最好的朋友,这岂非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P><P>  花残看着他,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黑衣男子一定还有话要说。果然,黑衣男子接着又道:“你不必觉得惊讶,虽然你和司马罪的交情一向都很少有人知道,但我们的消息却也一向都很灵通。对于我们来说,江湖上只有不感兴趣的事情,却没有打听不到的秘密。秘密原本就是最不可靠的东西,他出卖你的速度,远比任何人都更快,也更彻底。”</P><P>  花残突然笑了,像是一种嘲笑,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这世上所有的秘密?他一边笑一边缓缓说道:“你说的没错,一点都没错,而且简直是对得要命。但是现在我已经来了,既然来了,就不能当没事一样再走出去,而且你们也决不会让我就这样走出去。割颅刀只有一把,不是你的,就是我的。你我的命也都只有一条,和割颅刀一样,不是你的,就是我的。”</P><P>  花残的眼神已变得坚定而决绝,人在别无选择的时刻往往会变得更加坚决,因为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要么前进,要么就是死。没有人愿意死,哪怕活得痛苦,哪怕生得艰难,同样没有人愿意去死。所以他只有拼搏,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拼命,人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又有谁愿意去拼命呢?</P><P>  花残已经准备好拿自己的命去拼了,因为现在他已的确别无选择!</P>

花残 发表于 2004-11-30 13:33:48

<P><p> </p></P><P align=center class=MsoNormal style="TEXT-ALIGN: center">九、死战<p></p></P><P><p> </p></P><P>  黑衣男子扬起脸,阴森森一笑,道:“你想跟我拼命?生命诚然可贵,为什么非要如此轻率的去拼呢?仅仅为了一把刀,你认为值得吗?”</P><P>  “不值得。”花残望了眼窗外的一角星空,仿佛是看到司马罪久久不得安息的灵魂,正在向着他飘过来。突然间他觉得自己的心又一次热了起来,这就是友情的力量,天地之间、乾坤之内还有什么力量能够比这更可贵。虽然朋友已天人相隔,但这份情却还在,而且必将一直存在下去,直到永恒的死亡也将花残的生命带走。他用力眨了眨眼,因为沸腾的热泪仿佛已将渗出,继续道:“为了一柄刀,的确不值得。但为了一个朋友,一个真正的好朋友,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值得去做的,生命又算得了什么!”</P><P>  黑衣男子的眼中一瞬间仿佛充满了惊讶之色,但立刻便已恢复了沉沉的灰色,他的手缓缓从面前的棋盏中拈起一枚黑色的棋子,轻轻地搁在了棋盘上,口中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般喃喃重复着花残的话:“朋友,真正的好朋友有什么是不值得去做的,生命算得了什么。”</P><P>  花残依然注视着他的脸,他的眼神仿佛已如薄纱般迷离,自言自语地将一颗颗黑子分布搁置在棋盘内,转眼间已放了七八枚。帅帅现在居然也安静了下来,即不喝酒,也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那黑衣男子失神的表情,只是偶尔转眸间却仍带着他那特有的灵动眼神。</P><P>  三人同时沉默下来,整间屋子里顿时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的风依然在一丝一丝的吹着,就像驱赶生命不断前进的鞭子,时刻都不曾停歇。</P><P>  没多久黑衣男子已在棋盘中放了十一枚黑子,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花残,眼中已迷离顿逝,只剩下阴冷依旧的凌厉目光。左手食指轻轻一挑,花残面前的那只棋盏中已有一枚白子应声跳了起来,飞落在黑衣男子的手心内。他低沉的声音中带着股让人难以抗拒的压迫感,再次缓缓道:“现在我手上有一颗白子,你说放在哪里好呢?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跟我拼命的,想要夺割颅刀,先破了棋局再说吧!”</P><P>  说着手中那枚棋子再次被掌心的内力激射出来,于空中平平地朝着花残飞了过去,其中显然是使上了非同寻常的暗器手法,飞行的速度竟慢得出奇,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托在半空中前进一般。如此精湛的暗器手法,即使是在四川的蜀中唐门里也未必有几人能够做到,花残双指凌空随手一夹,已轻轻松松地将棋子捏在了手中。</P><P>  对方放射暗器的手法虽妙,但他这手接暗器的本领也决非等闲,二人此刻都不愿在气势上逊色于对手,不觉间已都使上了最高深的武学之道。但真正的高手之间,差距皆在伯仲,武功高低不过毫厘,决非一招一式所能分出优劣。</P><P>  花残接过棋子,甚至连看都未再向那黑衣男子看一眼,便已俯首凝视棋盘。棋盘内一共摆了十一枚黑子,但在他的眼中,那其实便是一路刀法,这每一枚棋子都是刀法中的一招。而他手中的白子,已俨然成为了一柄剑,他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这一击必须刺在刀法的破绽与要害处。否则的话,他便必败无疑。</P><P>  花残行走江湖近十年,各类武功已见过不计其数,然而眼前这路刀法却着实闻所未闻。每一招仿佛都像是随手挥出,招式中漏洞百出如同败絮。但仔细看下去,便立刻又会发觉,其中竟蕴涵了两仪四相五行之道,博大精深、深奥无比。刀势形散而神魂不散,一改寻常刀法的生猛刚硬、纵横开阖,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P><P>  清冷的月光从窗口射了进来,照在花残的半边脸上,就像是凝固了一层薄薄的霜。而另外的半边,则被桌面上摇曳的灯火映成了如晚霞一般猩红欲滴的绯红色,整张脸似乎一半在阴界、一半在阳间,显得更加阴森而诡异。</P><P>  一阵风吹进来,桌上的灯火摇曳得更加厉害了,就像一只缠绵缱绻中少女的手,透出种妩媚妖异、悱恻撩人的气息。然而此刻,花残的额头上却已感觉到了一丝丝针刺般的凉意,汗水在不知不觉间渗了出来,但很快便已被飒飒的夜风吹干,心仿佛也被吹干了。</P><P>  在于很多方面,武功和围棋都有着颇为相似之处,围棋所追求的便是将每一颗棋子的力量与作用发挥到极限。所以在行棋中,就必须时刻注意每一颗棋子之间位置的配合,过于稀疏则不足以控制全局,而过于密集则非但会限制子力地充分发挥,更有时甚至会自紧气门,陷于死活之中。所以古往今来,多己一子则死、少己一子则生的的局面,早已是层不穷了。</P><P>  而武功又何尝不是如此,试问每一个习武之人,谁不想将自己所学武功中每一招的威力都发挥到最大。然而这世上武学何止千万种,又有哪一门哪一派真正能够做到“淋漓尽致”这四个字,完美岂非总是最难求?</P><P>  花残从未见过真正完美的东西,因为他本就不相信完美,这世上绝没有任何一件事物是不存在缺陷的,包括帅帅的手。帅帅的手也总有一天会衰老,会随着他的身体而死去,化做一坯黄土。衰老与死亡岂非本就是宇宙间最大的缺陷,然而最可悲的是,这种缺陷却是任何人都无法将它填补完整的。缺陷岂非也总是比美好的事物更坚韧,也更持久得多。</P><P>  花残凝视着面前这路以棋带代招的刀法,招数虽少但却疏而不漏,似乎处处皆是空隙,但却又无一处是真正破绽,彼此之间的配合更几乎达到无懈可击境地。但花残却依然并不认为它就是完美的,它也一定会有破绽,但只是以自己的修为和眼光还不能找到罢了。</P><P>  那颗白子仍在手中,然而此刻却仿佛已有千斤重,他的目光正在收缩,他的心也正在一点一点收紧。这是一场不可以输的较量,一旦输了,那么在气势上自己便会虚弱下来,气势一弱,命已危在旦夕!</P><P>  黑衣男人一双冰冷阴鸷的眼睛,闪着鹰一般尖锐的光,仿佛可以看见花残的思绪正在刀法之中腾挪激斗,渐渐陷于绝望之中,嘴角不禁流露出一丝讥诮冷笑之色。帅帅的笑容依然洒脱、温柔如故,提起酒壶缓缓为黑衣男人与花残各满斟一杯酒,这双手虽然从未习过武功,但却同样稳定而有力。杯中酒满而不溢,酒面虽已高出杯壁,却决不会溢出一滴来。</P><P>  黑衣男人用两根手指夹起酒杯,仰首尽饮,但目光却自始至终未从花残的脸上挪开过一分一毫。帅帅不知从何处取来一支象牙白玉筷,轻敲着杯沿,发出一阵阵潺潺流水般轻灵的节奏,他和着这节奏竟低声地吟唱了起来。</P><P>  “握中铜匕首,纷锉楚山铁。义士频报仇,杀人不曾缺。可悲燕丹事,终被狼虎灭。一举无两全,荆轲遂为血。诚知匹夫勇,何取万人杰……”</P><P>  这本是王昌龄吟颂荆苛刺秦之文,但此刻从浪子帅帅的口中吟唱出来,却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诣韵。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中,却霎时凭添了一股淡淡的幽怨伤怀之意,花残心头不由地微微一颤,侧首望了一眼窗外的一角星空。遥远而迷离的星光,仿佛一瞬间全都汇聚在了他的双眼中,显出如雾如雨般的迷蒙。</P><P>  “花兄觉得这棋局如何,可有破解之道?”黑衣男人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似乎如冰锥般冰冷而坚硬,一下一下砸在花残的心上,已能将一个人的意志完全摧毁,挫成烟灰。</P><P>  然而花残却突然笑了,眼眸中已再次闪出如皓月般皎洁的光,拈着棋子的手虽然仍未落下,但心中却已充满了自信。他环顾了一眼黑衣男人与帅帅的脸,手便落了下来,将那颗白子稳稳地搁在了棋盘之内。</P><P>  “恩──?”黑衣男人竟不由失声地“恩”了一声,低头去看,刹那间脸色已从惊诧恢复到了原来的冷漠与阴沈。帅帅的吟唱声也已呃然中断,望着桌上的棋局,脸上露出深深地诧异与不解之色。</P><P>  花残竟然将那一枚白子放在了十一颗黑子的中央,也就是将自己的剑送到了对手所有刀势的中心一点,这本是棋盘上最大的一个死门。十一柄刀包裹住周围,从四面八方砍、削、斩、劈、撩、捅、扫、推过来,天上地下,任凭插翅恐怕也难以逃脱升天。如此舍命的一招,何止是九死一生,简直便是自寻死路、十死无生!</P><P>  帅帅惊讶的看着花残犹带笑意的嘴角,他不明白花残为什么会这么做,花残决不是一个傻瓜,但即使是傻瓜也不会将自己送到对手的刀锋之下任人屠戮。他究竟在想什么,难道他已看透了刀法的精髓,找到破解之道?但帅帅仍旧不能相信,这死门便会是唯一的生计,因为直到现在为止,他依然看不出任何一丝可以起死回生的端倪</P><P>  黑衣男人也笑了起来,但眼中却并没有残忍与讥诮之意,这决非一个胜利者所有的笑容,因为胜利者的笑容中永远不会有这份深深的震撼与低沉。他是否已看出了这一招中所隐藏的深意?帅帅已将目光投向了他,但他却依旧没有得到答案,只因为此刻黑衣男人的目光已经定住,人也已定住。</P><P>  帅帅再转目看去,花残也与黑衣男子一般完全僵住,两对目光在空中紧贴在一起。二人都全身一动也不动,甚至连呼吸仿佛都已停止,竟像是一瞬间被来自远古洪荒的可怕魔咒变成了两樽石像。神情样貌诡异地无以复加,屋内的肃杀之气也愈加浓烈!</P><P>  帅帅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次将自己面前的酒盅斟满,正举杯欲饮,一阵夜风从窗口疾掠了进来。便在这刻他的手突然停住了,微微张开的嘴还未合起,双眼却已睁得比嘴更大,半晌透不过一口气来,竟已惊地怔呆了。</P><P>  疾风掠尽,原本如刀般的棋局竟在一刹那间消失了,棋盘上只剩下一颗孤零零的白子,和一摊摊被风吹开的黑色粉末。十一颗黑子竟在花残落子的那一瞬间,被浑厚的内力震成无数粉末,帅帅终于明白,这便是花残的破解之法。虽然并不聪明,但却是最有效的方法。</P><P>  花残的确想不出破解刀法的招数,但花残却更明白,世上决没有人可以同时向自己砍出十一刀,而自己却仅仅只能还一招的。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在,那么这人出手的速度至少是自己的八、九倍,而那时他也就跟本不必再去考虑如何破解刀法了。因为那时他已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死人,没有人可以面对一个比自己快上八、九倍的敌人而不死的,花残同样也不能!</P><P>  所以他才会将自己至于刀锋之上,然后用惊人的内力将所有黑子震碎,这更像是一种挑衅,对手虽然有最精妙的刀法,但他也同样露了一手不可小觑的内力。这一回合他并没有输,甚至可以说已占了上风,至少在黑子被震碎的那一刻,他已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手,而这也是他出手最好的时机!</P><P>  他决不会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遽然他已将所有的杀气与精力集中在了自己的双眼,向着黑衣男子放射过去,一瞬间二人便都已僵住了。这既是一场武功的较量,更是意志与定力的拼搏,虽然一切看上去都如此平静与安详,但其中的激烈与残酷决不会逊色与任何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惨烈撕杀。</P><P>  天地间仿佛都已变成静止的,花残和黑衣男子已对坐了有一个多时辰,这一个多时辰里。他们都经受着决非常人可以想象的痛苦与折磨,非但是肉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屋外的更鼓声突然响了起来,声音干涩而沉闷,此时已是三更,夜已入三更。</P><P>  就在着干涩而沉闷的更鼓声开始震动他们的耳膜时,黑衣男子的手伸了出来,他已在气势上落了下风,他已必须要出手。突如其来的更鼓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无论多么沉稳的人,在这一刻都难免会在心中激起一丝波动。哪怕只有最细微、最短暂的一瞬,但对于他而言已是最好的机会,好机会永远都不会太多,所以更加不容错过!</P>

花残 发表于 2004-11-30 13:35:36

<P>  黑衣男子的手掌缓缓抬起,缓缓向着花残劈落,每一个动作都很缓慢,但每一个动作中都透着一股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招式虽然简单,但其中所蕴涵的变化,却已将花残的全身都笼罩在了掌力的范围之内,每一个变化闪避的退路都已被一处处封死。</P><P>  花残稍稍的吸了一口气,手指搁空一抓,桌上那支帅帅适才用来轻敲酒杯的象牙白玉筷已拈在了他的手中,向着黑衣男子的手掌迎了上去。黑衣男子以掌代刀,掌缘便好比刀锋,花残将手中的白玉筷以剑法刺出,正点在掌缘上。两股浑厚的内力触在一起,竟如同两朵棉絮在空中向撞,即无震耳的巨响,亦无剧烈的激荡。只是软绵绵地粘在了一起,然而却再也无法将他们分开了。</P><P>  浪子帅帅的脸色也蓦的变了,变的低沉紧张起来。武功较量之中最残酷、也最凶险的,莫过于比拼内力,武林中人若非生死相搏,通常都不愿出此险着。一旦落败者,轻则身受极重内伤,甚至半生功力毁于一旦,重则有性命之虞。 </P><P>  不出一柱香的工夫,二人的头顶上已各自升起了一团白色气雾,氤氲缭绕久久不散。再过半柱香之后,二人额头上已有了晶莹的汗珠,沿着面颊慢慢滑落在桌面上,转眼间已湿了一大片。</P><P>  花残身形前倾,手中的白玉筷本是最脆硬的质地,但此刻已弯曲呈弓状,却仍未折断。二人的气息声虽然依旧悠长而连绵,但显然比适才虚弱了许多,一旁观战的帅帅现在已紧张地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他知道胜负已只在片刻之间,胜负一现,即定生死!</P><P>  突然,寂静的夜空中响起了一声玉器断裂的脆响,就像一枚闪亮的针尖刺进了人的耳朵里。花残手中的白玉筷已折断,半截断筷立刻便碎成了无数粉末,飞散在空中之中。而那黑衣的男子已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飞了出去,只听“轰”一声撞击在对面的墙壁,随即瘫坐在了木质的地板上。</P><P>  他的身体已顷刻间软了下去,双眼微合气若游丝,无论如何都再也站不起来了。花残静静望着手中的半截玉筷,眼中丝毫没有半点胜利者的愉快,脸色遽然涨得如血般赤红。只是一转瞬,却又变得比铁更青,比纸苍白。</P><P>  花残深吸一口气,脸上依然找不出一丝的表情,仿佛这世上已没有任何事可以让他动容。目光再次凝聚起来,凌厉地逼视着浪子帅帅的双瞳,就像一柄锋利的刀刃在他的脸上刮动着,冷冷道:“他已经败了,虽然他现在还没有死,但他的确已彻彻底底地败了。那么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了,你为什么还不出手,你还在等什么!”</P><P>  帅帅微微地一笑,但笑容中却带着中难以言喻苦涩之意,摆了摆头,道:“我在想一件事,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你只要在最后关头再加一份力,他已必死无疑,可是你却偏偏没有这么做。在这种危机的时刻,你居然还会记得为自己留了一份气力,我真的很佩服你的冷静和周全。不过我也觉得很不幸,因为我是你的敌人,而你为自己所留的最后一份气力,却是专门用来对付我的。”</P><P>  花残重重地“哼”了一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双手,澹然道:“我现在的内力已所剩寥寥,而且还受了很重的内伤,只要你一出手就能杀了我,你还等什么呢?杀人与被杀岂非本就是一场赌博,若你连向我出手的勇气都没有,又何来取胜的机会?”</P><P>  帅帅略略点了点头,道:“你说的话没错,而且好象还很有道理。不过如果你是我,你会不会听一个敌人所说的,很有道理的话?”</P><P>  花残笑了,虽然他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但他的心里的确已笑了。若果现在帅帅出手一击,他实再没有任何把握能够胜得了对手,而他现在只希望帅帅能够犹豫,至少这样他便可以抓紧时间让自己恢复一些体力。</P><P>  其实与黑衣男子的一战已消耗了他几乎所有的气力,虽然他现在依然镇定自若,但手心中却早已渗满了冰冷的汗水。但在他的心中,自己还有最后一线希望,至少自己还有最后一把救命的“豹子”。而这三个六,就是余恨邪、柳水舞和辛子寒!</P><P>  慕容玄已差遣三人协助花残夺取割颅刀,虽然就连花残自己都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哪里,但他却绝对相信这一路上他们始终都跟在自己的身边,而且现在也一定就在这家客栈里。柳水舞的异容术已学得十分高明,而花残却并非其中高手。其实一个人的一生中能将一件本领练得炉火纯青已十分不容易,如果说每一件事都能够做到精湛绝伦,那么这一定是只有在神话故事中才会出现的角色。</P><P>  所以花残对于自己认不出他们,并不觉得太奇怪,然而他却绝对相信只要割颅刀还在这里,他们就一定会出现。而且以他们三个人的功夫,连手击倒一个浪子帅帅也应该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须尽力将时间拖延下去,至少要活着等到他们出现。</P><P>  帅帅似乎真的已开始有一些犹豫了不决了,很多人都会犹豫不决,尤其是在生死关头的时刻。然而十分讽刺的是,犹豫不决通常都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时机永远都是稍纵即逝的,在很多时候,一个好的时机往往与生命同样重要。</P><P>  然而对于一生都活在养尊处优中的帅帅而言,这恐怕是他永远都不会明白的道理,因为他生活得太好、太安逸、也太舒服,所以他永远也体会不到江湖的残酷,与生存的艰难。但这些花残却懂得,所以正如帅帅自己所说的:“花残就是花残,而帅帅永远都只是帅帅。”</P><P>  夜更深了,也更冷,杯中酒已凉透。花残背后的衣襟逐渐被汗水浸湿,紧贴在僵硬的肌肤上,习习夜风吹过,凉意仿佛已刺进了骨头里。</P><P>  帅帅或许并不算得上是老江湖,但他也决不是一个很笨的人,甚至还十分聪明。花残思索间目光稍一闪烁,他已立刻瞧出了端倪,冷冷道:“你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你算准我不敢贸然出手,所以一直在故弄玄虚,等待援兵来救你。”</P><P>  花残心头微微一凛,他的剑就在身边,就靠在手边的桌沿,可是他此刻却连眼角的余光都不能向着那里瞥一下。只要他的眼神稍有变化,帅帅立刻便会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而那时他便会毫不犹豫的向自己出手。以花残现在的气力,是否还能挡得住浪子帅帅全力的一击,即使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实再没有任何的把握。</P><P>  杯中的酒早已凉了,凉得好象被冰镇过一般,可花残还是一口气喝了下去。酒是好酒,但他却已完全品尝不出其中的味道,酒虽然不能治愈内伤,但至少可以暂时缓解他体内的阵阵痛楚。冰凉的酒液一下子灌进了仿佛正被一团火焰炙烤着的胸膛,五脏六腑似乎都从煎熬的抽搐中缓出了一口气,有着种说不出的释然与快感。</P><P>  他沉闷地“哼”了一声,缓缓道:“果然是好酒!只可惜此情此景,非但有煞这片良辰月色,更辜负了如此佳酿,着实暴殄天物得紧。你为什么不喝也一杯呢,古人常说酒能误事,但很多时候,酒又何尝不是壮胆的良方。或许你一杯入肠,便有了杀我的勇气也未可知,人岂非总是能在醉后将生死看淡。”</P><P>  帅帅却突然耸了耸肩笑了起来,笑得并不大声,也不张狂放肆,但却是充满了自信的笑声。望着帅帅的笑容,花残的心仿佛正在一点一点地沉下去,一滴豆大的汗珠终于从额头上滑落了下来,“吧嗒”一声滴落在了血红色的木质桌面上,霎时已化开。</P><P>  余恨邪、柳水舞与辛子寒到现在仍未出现,他一直留意着窗外的动静,任何风吹草动都绝逃不过他的耳朵,然而直到现在,方圆几十丈内却依然没有丝毫任何人靠近的迹象,连一只蚊子都没有。难道他真的算错了,而他们也根本不在这里?花残已不愿再想下去,现在已不能再指望任何人,要生存便只能依靠自己!</P><P>   “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在拖延时间,我的内伤已很重,现在已是你网中之鱼。”他勉强扬起头“哈哈”一笑,而笑声中却早已没有了一丝笑意,眨了眨眼,低声接着道:“其实我们又何必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呢,或许大家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谈,做一笔对你对我都不吃亏的买卖岂不是更好?”</P><P>  “买卖?”帅帅微微怔了一下,但他的目光随即已从搁在桌面的割颅刀上一扫而过,双眼又一次眯了起来,讥诮地笑道:“我倒很想听听看,你打算跟我做什么样买卖,我喜欢这种即充满诱惑又带点刺激的感觉。我想你一定会有一个很好的提议,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P><P>  花残望了一眼倒在墙角里,恹恹一息的黑衣男人,咳嗽了几声,缓缓道:“他已是将死之人,而割颅刀如今也已是你囊中之物。然而割颅刀除了是旷世神兵之外,其中还藏着一个极重大的秘密,关系到一本相传乃远古轩辕氏所著之内功武学心法。此心法旷古烁今,不知多少人欲占为己有,司马罪苦心钻研数年才悟出其中玄机,只可惜他还未及取得秘籍,便已丧于青龙之手。这世上知道刀中奥妙之人已不多了,只要你能寻得心法潜心修炼,不出三年五载江湖上便已再无敌手了,到那时即便青龙也奈何你不得。”</P><P>  帅帅的眼睛此刻已笑得眯成了一个月牙,花残冷冷的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见到美貌裸女后的彬彬君子,平日的幽雅仪态和道貌岸然都已抛在了一边,眼中只剩下无处宣泄的贪婪与欲望。帅帅似乎已有些迫不及待了,急切地追问道:“你真的知道割颅刀中的秘密?”</P><P>  花残轻轻嗤笑,仰面看了一眼湛蓝似碧的天空,悠悠道:“我和司马罪是最好的朋友,只要是他知道的事情,就决没有我不知道的。你必须相信这一点,因为我根本没有必要骗你,你拿到心法之后就可以把一切都推在我的身上,这样青龙便不会怀疑你藏起了割颅刀,而你也就可以太太平平地练就绝世神功。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P><P>  帅帅仿佛觉得喉咙口已渐渐开始有些灼热、有些干燥,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和热量从胸口涌了上来,他一口气喝干了桌上剩下的半壶竹叶青,才觉得平静舒服了一些。试问谁不渴望成为天下第一,帅帅也是人,而且他正处在虚荣心与权利占有欲最强的年纪,天下第一对于他的诱惑,甚至比一百五十个赤裸的妙龄少女加在一起还要强烈得多!</P><P>  花残的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丝狡诈诡异的笑容,帅帅显然已动心了,而一个动了心的人,速度与反应通常都会变得比平时迟钝许多。这就是机会,聪明的人非但懂得珍惜和把握机会,更知道如何去创造机会,而花残显然已做到了。</P><P>  割颅刀的秘密只是一个传说,非但他不知道,就连司马罪自己也同样不知道。但在“天下第一”的虚名面前,谁又能做到不动心呢,即使是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去相信。更何况花残的谎的确说地很逼真,而且他本就不是一个经常说谎的人,诚实的人岂非总是更容易让人上当。</P><P>  遽然,他的手已按住了剑柄,剑锋“锵锵”出鞘,霍然向着帅帅的咽喉刺了过去。二人此刻不过一桌之阁,当帅帅惊觉时,剑光已迫到了眉睫。顿时一个纵掠,身形高高掠在空中双腿已连环踢出,顷刻一片眩目的腿影已将剑光笼罩在了其中。 </P><P>  突然,只听耳边“当啷”一声长响,花残的手竟似虚脱般绵软地垂了下来,手中利剑跌落在青石方砖的地面上,就连帅帅也不由得吃了一惊。花残剑虽脱手,但他的眼角却刹那间微微翘了起来,仿佛已有了一丝得意之色。</P><P>  要活下去,便必须击倒帅帅,但他用的决不是剑,而是自己另一只手上的那半截象牙白玉筷!白玉筷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从手中飞射出去,凝铸着他最后的力量和希望,刺向了帅帅肋下最柔软、也最脆弱的部位!</P><P>  窗外的雨丝仿佛又开始飘落了,滋润着大地,也滋润着这片萧瑟的夜。帅帅并没有承受太多的痛苦,只是一刹那他已晕了过去,半截玉筷穿透了他的穴道,深深地埋在血肉之中。鲜红的血液渗出白色的衣襟,转眼间身前的一片已被染成了夺目的暗红,似乎已再也分不清究竟是白色的衣衫染上了血红,还是血红衣襟染上了雪白的色彩。</P><P>  花残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就连始终如标杆一般挺拔的脊背也蜷曲了起来,体内的伤势又开始剧烈的疼痛,就像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体里不停地撕咬着。不过无论如何,他总算是活了下来,他已成为了最后的赢家。</P><P>  花残幽幽地叹了口气,他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该来得人却一直都没有来,但现在他已不再觉得奇怪了,因为余恨邪、柳水舞和辛子寒此刻正站在了他的面前。随着一声轰然的巨响,他们三人便跨过了那堵被撞开一个大洞的墙壁,从隔壁的房间里走了过来。</P><P>  原来他们一直就住在隔壁的房间里,而当余恨邪一把抓起桌上的割颅刀时,花残终于看见了他们眼中那股近乎残忍的阴鸷与杀意。他的心又一次沉了下去,因为此刻余恨邪已提着割颅刀向他走了过来。</P><P>  阎罗殿前割颅刀,割人头颅献阎罗。</P>  阎罗不要头颅,要头颅的,永远都只是人自己!

花残 发表于 2004-11-30 13:36:28

<P><p> </p></P><P align=center class=MsoNormal style="TEXT-ALIGN: center">十、青龙<p></p></P><P><p> </p></P><P>  金砖绿瓦,门禁幽深,门口一对青石狮子怒目狰狞,如同两位威严的武士镇守着巍峨门庭。一片晨辉朝色之中,三道人影已箭一般疾掠了进去,庭院里寂寥无声,丝毫不闻虫鸟之音,但却愈加地透出股庄严与肃穆之气。<p></p></P><P>  豪门深邃多少重,一重又一重,重重次第开,却不知转眼间已入了第几重?<p></p></P><P>  慕容玄静静地负手屹立在窗棂前,绚丽的朝霞透过方格木窗映射在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就连渐渐泛白的须发都被染成了一色的金黄。漂泊半生的江湖岁月已让他感觉到了种深深的疲倦,这种疲倦就像是刻进了骨头里,时不时便会掀起一阵阵难熬的酸痛。<p></p></P><P>  再过几年他便将是一个老人了,精力和雄心都会随着年纪而一点一点地消磨掉,到那时他便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为之拼搏了一生的江湖。毕竟这个世界永远都是属于年轻人的,没有人可以一生一世霸占着武林,而他也的确快到了该为年轻人让路的时候。<p></p></P><P>  但那却是几年之后的事情,现在他仍然需要继续拼搏下去,因为他还不能走,他还有一个心腹大患未除,一个足以让他日不能食、夜不能寐的心腹大患。有时候他甚至有些奇怪,青龙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死,这些年来有这么多人都盼着他能早点去见太上老君,但他就是一直不肯死。还时不时的突然冒出来做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让许多人吃不下、睡不着,你说有一个这样的人还活着,叫慕容玄怎么能安得下心来过舒坦日子。<p></p></P><P>  不过今天他的心情显然很不错,早上起来的时候,竟然破天荒地吃了一碟虾仁蒸饺、一碟蟹黄烧卖和两碗白米粥。他已经很久没在早晨吃下过这么多东西了,他的胃口一向都不太好,但今天却似乎有一点例外。因为他刚刚听到了下人的禀报,余恨邪、柳水舞和辛子寒已经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了割颅刀!<p></p></P><P>  吃过早点之后,三个人便已经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他的面前。这里是慕容山庄的第九进院落,也是整座慕容山庄的心中,普通人想要走进这间屋子,简直比登天更难。慕容玄悠哉地品着刚从杭州西湖快马送来的龙井新茶,许久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悠悠道:“你们真的确定花残和浪子帅帅都已经死了?”<p></p></P><P>  余恨邪面色青冷,一字一字道:“不错,我敢肯定他们都已经死了。没有人可以在砍下头颅之后仍不死的,花残和浪子帅帅的头都已经被我一刀割了下来,如果他还能不死,那么他们就一定是神仙。就算不是神仙,也一定是妖怪,而且是没有头的妖怪。”<p></p></P><P>  慕容玄大笑,他已经很久不曾笑地如此舒畅愉快了,余恨邪又道:“正如您所料,花残与青龙的手下斗到两败俱伤,割颅刀轻而易举地便落在了我们的手上。经此一役,青龙身边已无高手可用,任他一个垂暮老叟又能再掀起什么风浪来,我们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p></p></P><P>  “好!”慕容玄单掌重重一击窗棂,神色欣然,高声道:“你们做得很好!青龙受此重创已元气大伤,割颅刀、残花剑皆成孤鬼亡魂,从此江湖上便再无心头之患,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你们这一次做得很好,现在整个武林都是我囊中之物,将来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p></p></P><P>  慕容玄的笑容中已充满了贪婪之色,对于权利的贪婪,对于武林的野心。贪婪与野心岂非正是人性中最可怕的一部分,此刻他的脸上只剩下扭曲的疯狂,而那份疲倦之意却已在这疯狂的背后消失地无影无踪,再也看不到了。<p></p></P><P>  余恨邪目光突然一闪,道:“不错,青龙的确已不足为惧,而割颅刀、残花剑也已是两个死人。不过,我仍然觉得有一些担心──”<p></p></P><P>  余恨邪似乎欲言又止,慕容玄望着他那犹带疑虑的表情,低声笑道:“你还担心什么,现在整个江湖都是我的,正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还有谁敢与我为敌!”<p></p></P><P>  余恨邪扬了扬眉,窗外风轻云淡、春色馨香,但他的眉宇之间却霎时凝聚起一股浓浓的煞气。迷离的眼色已如霹雳般亮起,低沉着声音缓缓道:“不错,江湖上的确已再无人能与你抗衡。可我担心的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p></p></P><P>  说到最后两句时,他突然加快了速度,顿时屋中已弥漫起一起刺骨的肃杀之意!趁着慕容玄的注意力仍完全集中在余恨邪说话中的一刹那,辛子寒与柳水舞已遽然出手,一柄长剑和一蓬银针同时向着他两肋的空隙间袭了过去!<p></p></P><P>  柳水舞的暗器手法赫然竟是扬州神针山庄的嫡传功夫,手在空中轻轻一扬,六十四根幽碧神针已如雨丝一般密密麻麻的射了出去。事前决没有任何一点先兆,出手时也决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每一个手势,每一份力道,甚至手指上每一寸肌肉的运动都拿捏得恰倒好处。这本就是她苦练了多年的杀招,为了将这一招的威力发挥到及至,她已反复练习过了无数次。<p></p></P><P>  所以,她对于自己的出手绝对有信心,也绝对相信自己不可能会失手,更何况在银针的后面还有一柄犀利诡谲的剑锋。海南剑派的弟子虽然性格都有些古怪,但他们的剑法却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银针才射出,冷剑已然无声无息地出鞘。身法犹如从水面上划过的蜻蜓,贴着地面闪电般平平掠了出去,剑法愈加显得怪谲而诡异。<p></p></P><P>  然而,慕容玄却好像完全不曾瞧见袭来的银针与利剑,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改变,但是他的手上却已刹那有了动作。余恨邪仿佛只是觉得眼前一花,六十四枚银针已从他的脸旁疾掠了过去,并排钉在身后的木梁上。没有人看清慕容玄是如何将暗器击偏的,甚至没有人看清他是何时出手的,但一切却已都在一瞬间完成。<p></p></P><P>  余恨邪根本没有细想的时间,他本就未曾指望柳水舞的暗器能够得手,至少他们还有一柄剑和一柄刀,而且其中的一柄还是割颅刀!此刻他的刀已出鞘,“镪镪”一声刀光在空中划过一个闪亮的弧度,迎头向着慕容玄的面门劈落!<p></p></P><P>  这一刀中已凝聚了他半生的心血,无论任何一个刀客,当他的手中握着割颅刀时,都会油然而生一种无穷的兴奋,都会将自己生命中所有的精华都溶入在这柄刀中。或许这就是割颅刀的魔力,能叫人忘记自己、忘记一切,全身心投入在手中的刀锋之中。人已将自己奉献给了刀,那么此刻究竟是人在操纵刀,还是刀在操纵人?这究竟是一柄宝刀,还是一柄魔刀?<p></p></P><P>  慕容玄的手再次挥出了,仿佛是轻描淡写的一抓,辛子寒的剑已落在了他的手心里。再用力想挣脱,却像是嵌在了顽石中,再也抽不出来了。慕容玄手掌向上微微一带,辛子寒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巨力如浪般推动着,朝着余恨邪劈落的割颅刀撩了上去。<p></p></P><P>  慕容玄出手神秘突然,余恨邪此刻已再也收不住刀势,顷刻空中响起一声兵刃相撞的脆响,两条身影已如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地飞了出去。孤注一掷的连手绝杀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柳水舞顿时已骇得花容失色,惊惧地望着正缓缓朝自己走近的慕容玄。她的手中还握着一蓬幽碧神针,可是现在却已再也射不出手了。<p></p></P><P>  余恨邪面色苍白如纸,割颅刀还紧紧地握在手心中,可是他却知道自己已败了,而且是彻彻底底的败了。他这次真的选错了对手,或许从一开始他便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人岂非总是会高估自己的能力,而这种错觉却往往总是最致命的。辛子寒现在正静静地平躺在身边,气息已十分微弱,当他的身形被震飞的那一刻,人已晕死了过去。<p></p></P><P>  慕容玄望着他们脸上那惊诧恐惧的表情,纵声大笑道:“说得不错,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不过,你们未免也太高看了自己,你们不过是几条看门的狗罢了,真正有本事的人我又怎会放心留在身边。无名心高气盛、桀骜难驯,他才是真正会咬人的走狗,所以他现在已经死了,死在了花残的剑下。”<p></p></P><P>  柳水舞已说不出话来了,现在她才发现,在眼前的这个人面前,自己简直天真、幼稚、单纯得就像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一样。汗已经从额头上冒了出来,虽然她心里始终在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但冷汗却依然丝毫不受控制。<p></p></P><P>  慕容玄再次笑道:“如果你们能够老实一点、听话一点,本可以活得更久一些。不过现在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你们就认命吧,在这里是没有人会来救你们的,而且在这世上已再也没有救得了你们的人了!”<p></p></P><P>  慕容玄说者再次狂笑起来,神情已变得近乎疯狂,如今他已无敌,可是这世上又有谁真的能无敌呢?上天岂非正是如此玩弄与惩罚着人类,将这个让人疯狂却又永远不能真正达到的目标播进人的心里,有多少人性因此而变得扭曲,变得丑陋不堪,这些人岂非更值得怜悯与同情,因为命运早已注定了他们终将成为最后的失败者。<p></p></P><P>  但柳水舞现在已不想知道慕容玄最终会有怎样的结局,她只知道自己的结局可能很快就要到来,死亡岂非正是每个人相同的结局,在这个结局面前,其实每个人都是输家。柳水舞虽然也明白这一点,但她现在的确还不想死,没有人会想死,即使生得痛苦,即使活得艰难,但同样没有人愿意去死。柳水舞不想,辛子寒不想,余恨邪同样也不想,所以他的刀此刻已再次出手了!<p></p></P><P>  慕容玄目光突然一凛,虽已近乎疯狂的得意,但他毕竟是当今天下屈指可数的高手,刀风响起时眉头已微微地蹙了一下。余恨邪的百变鬼影刀法在江湖中也算得上是响当当的字号,但在慕容玄的眼中,却简直跟小孩子玩的把戏没什么两样。然而,此刻耳边响起的刀风之声却出奇得迅捷而有力,似疾风、似雷霆、又似天外流星,气魄何止万钧。<p></p></P><P>  慕容玄的双脚纹丝未动,但身子已转了过来,如同漂浮在半空中的幽灵一般毫不费力。此刻就连早已晕死过去的辛子寒也“活”了过来,剑锋在阳光中闪烁起耀眼的光芒,反射在他的眼睛里,竟显出种不可思议的冷酷与平静。剑法已不在诡谲难测,但却更快、更准、也更狠,一瞬间已向着慕容玄刺出了十一剑,每一剑都刺向致命要害,每一剑都绝无丝毫偏差!<p></p></P><P>  仅仅是片刻之间,这二人竟仿佛决然判若两人,难道这便是人在生死关头所能迸发出的无穷潜力?<p></p></P><P>  慕容玄的情急之下双手已同时伸出,左手食指连点,只听一连传“叮、叮、叮”声,每一指都敲在了剑脊之上。而右手已凌空抓了出去,衣袖轻摆以一手流云袖的功夫将刀锋轻轻裹住,手掌已握在了刀脊上,就像被一柄铁钳夹住一般,任谁都再也拨不出来了。<p></p></P><P>  余恨邪手中宝刀被慕容玄轻轻松松一把握住,心头不禁一颤,但随即立刻便又恢复了冷静之色。左掌如雷霆般推出,不偏不倚正按在他的胸口,顷刻捏住割颅刀的手已松开,慕容玄身形疾退,一纵身已到了屋子的另一边。背靠着墙沿紧紧逼视着三人的脸,嘴角已渗出了一丝丝猩红的鲜血,眼中的怨毒之色却已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p></p></P>

花残 发表于 2004-11-30 13:37:34

<P>  此时此刻他已必须冷静,而每当这种时刻他也总是一定能够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是一种特殊的本领,只有在经过了无数次大小战役之后才可能明白这本领究竟有多么重要。慕容玄的眼神遽然已幽深得可怕,就像一泓深不见底的碧潭之水,丝毫洞察不出任何紧张、兴奋、愤怒、痛苦的情绪。他微微吸了口气,擦干了嘴角的鲜血,慢漫道:“你们不是余恨邪、柳水舞和辛子寒,你们究竟是谁?”<p></p></P><P>  余恨邪突然笑了起来,但笑声听起来却又是如此的生硬,俨然透着股难以抹去的萧瑟与寂寞。他一把从脸上扯下了张薄薄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面色暗沉、棱角分明的脸来,淡淡道:“我是一个有罪的人。挥刀杀人是罪,该杀的人不杀,也是罪。恨一个人是罪,爱一个人却不能爱,也是罪。从出生开始我便是一个罪,而且注定了将是一个永远不得宽赎的罪。”<p></p></P><P>  辛子寒和柳水舞也同时伸手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摘落,竟然是花残和窗外雨,花残浅浅微笑望着慕容玄,澹然道:“我们早就见过面了,你应该还认得出我吧。”<p></p></P><P>  虽然慕容玄面容依旧镇定自若,但花残却知道他此刻心中的震动已何止波澜壮阔。窗外雨的眼神中,始终都带着她那种特有的调皮与狡黠,“嘻嘻”一笑,道:“他们三个人已经去见阎王了,咱们怕您老人家等不到人心里着急,只好替他们来见你。你看我们的心肠是不是很好,是不是应该好好答谢我们呢!”<p></p></P><P>  慕容玄的眼角不由得跳动了一下,头皮已开始有一些渐渐发麻了。以他的武功之高,以一敌三原本不足为惧,但适才过于大意之下挨了司马罪一记重掌,现在已受了不轻的内伤,着实没有必胜之算。他微微合目,定了定心神,沉声道:“司马罪并没有死,那么割颅刀的秘密想必也是假的,难道你们处心积虑只是为了今天来杀我?”<p></p></P><P>  司马罪抬头望了眼窗外的春光,在拟定这个计划的时候,还是去年的隆冬,转眼间却又是新的一年了。他仿佛在心中幽幽地谈了一口气,低声道:“不错,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只有杀你才是最终的目的。”<p></p></P><P>  司马罪稍稍顿了顿,接着道:“要杀你就必须先接近你,但这座慕容山庄高手云集何其森严,我们就算能闯进这第九重院子,也已再无余力杀你。更何况你的武功又太高绝,以我们三人的功力实再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只能想出一个让你自己把我们请进这里来的办法。而青龙和割颅刀岂非正是最好的诱饵,以你的性格来说,又怎会错过任何一个对付青龙的机会,又怎会错过任何一个夺取割颅刀的机会。”<p></p></P><P>  慕容玄微微地点了点头,一字字道:“果然是好计,果然是将老夫算计得滴水不漏的好计!原来从一开始你们便是设计好了的,故意引我入局!不错,不错,不愧是司马罪,不愧是花残!”<p></p></P><P>  花残却突然又笑了起来,抿着嘴笑道:“这次你又说错了,其实起初是我也跟你一样,对他们的计划根本一无所知。而且从一开始我就是真的在找青龙报仇,即使在你找我的那时侯,我依然跟你一样,只想要青龙的命。”<p></p></P><P>  慕容玄凝神注视着他,花残继续道:“直到我走进浪子帅帅的房间时,仍然一心想着夺取割颅刀,只不过我很快便认出了司马罪。虽然他当时异了容,但我第一眼见他的时候,就觉得那双眼睛、那种眼神似曾相识过,只是一时想不到竟会是他。但当他将刀阵摆在我面前时,我已完全认出了他,我认得这刀法,这世上除了司马罪之外决没有第二个人能使出这刀法来。”<p></p></P><P>  花残喘了口气,接着道:“然后我便与他连袂演了一场生死决战,为得只是将余恨邪、柳水舞和辛子寒引出来,我的确看不出他们躲哪里,对于异容术我本就不太在行。只要有了这三个人的身份,无论是进入慕容山庄,还是接近你身边突施杀手,就都变得容易多了。而事实也证明了,我们的确没有想错。”<p></p></P><P>  花残说着侧目瞥了一眼司马罪,因为他知道接下去的事情就应该由他来说了,有些事情是只有他才能解释清楚的。司马罪道:“从计划的一开始,我们便以割颅刀为诱饵,让江湖上都知道青龙为了割颅刀中的秘密而杀了司马罪。我们算准你一定会沉不住气,而这时司马罪生前最好的朋友一心要找青龙报仇,你自然决不会错过如此良机,毕竟江湖上已再没人比花残更适合去夺割颅刀了。”<p></p></P><P>  “自此你便一步一步走进这个早就安排好的骗局里,而其中很关键的一点,就是花残必须把这份丧友的悲痛与报仇的决绝演地十分逼真。然而在你这个老狐狸的面前,无论如何花残都显得嫩了一点,他的武功虽然练得不错,但骗人毕竟不是他的特长。所以在众人商榷之后,决定先将花残一起瞒住,当他在玉钩赌坊出现之后,我们便让窗外雨一直跟着他,一切便都始终在掌控之中了。”<p></p></P><P>  慕容玄思索了半晌,才深深的吸了口气,苦笑道:“那么青龙呢?青龙现在究竟在哪里?为什么他直到现在还没有出现?”<p></p></P><P>  司马罪冷冷地一笑,笑声中仿佛带着一丝讥诮之意,道:“青龙?这世上本没有青龙这个人,过去不曾有过,现在也没有。至于将来会不会有,我就不知道了。” <p></p></P><P>  慕容玄的眼中此刻终于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一个武林中傳奇一般的人物,竟然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无论是谁听到这句话,都一定会觉得很惊讶。花残怔怔望着自己手中的剑,一切终于都快要结束了,这如噩梦一般的时光,终于将要化做一缕袅袅青烟。而他也一定会很快将它忘记,痛苦的记忆为什么还要留在心里呢,忘记岂非总是最好的选择。<p></p></P><P>  这一刻气份似乎变得有一些凝重,没有人说话,整间屋子里安静的如同一座坟墓。然而就在这时,慕容玄却突然出手了!身形疾纵而起,人在空中双掌如排山倒海一般推出,向着窗外雨的胸口拍过去!<p></p></P><P>  花残稍稍一惊,手中剑已立刻刺出,向着慕容玄颈后的大血管斜斜削落。慕容玄在半空中突然停住纵掠之势,左掌以一手小擒拿手的空手入白刃功夫向着花残的手腕抓去,出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丝毫没有半点滞涩,武功路数中竟还隐隐含着兰花抚穴手和分筋错骨手之类的狠辣招式。<p></p></P><P>  二人皆出招奇快,电光火石之间已对拆了十余招,此刻司马罪刀光已到,夹着一阵旋风从慕容玄脑后凌空劈下。<p></p></P><P>  慕容玄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诡谲的笑意,他等得便是这一刻!右掌仿佛是早已等在了那里,身形不动手掌已鬼魅一般地向后推了出去,正拍在了司马罪的胸口上。顿时,屋内响起了一声肋骨折断的脆响,司马罪人已摔了出去。但他的刀却留在了慕容玄的身上,最后时刻将刀脱手掷出,虽然劲力已弱,但割颅刀却是何其锋利,已深深嵌在了慕容玄的肩胛骨上!<p></p></P><P>  慕容玄一招得手,身形立时疾退,脱出了花残剑光之外,随着背后一道血箭射出,割颅刀“镗锒”一声跌落在了青砖地面上,激起一片火星四溅。而司马罪此刻已然瘫坐在墙角,脸色上看不见一丝血晕,只剩下一色的死灰,从口中喷出的鲜血已将胸口的黑色衣襟染成了暗沉的深红,愈加诡异夺目。<p></p></P><P>  花残握剑的手心已刹时湿透,慕容玄纵声狂笑起来,震得他耳膜不住颤动,高声对着花残道:“年轻人,你们太大意,也太低估了自己的对手。现在司马罪已经成了一个废人,虽然我受了伤,但就凭你一个人还有杀我的把握吗?如果你想在这个江湖上活得久一些,就千万不要低估任何一个对手,这是一句很有道理的话,只可惜你们现在就算明白也已太迟了!”<p></p></P><P>  风从窗口不断吹进来,依然馨香温暖,但花残的心中此刻却仿佛结上了一层厚厚的霜冻。一种彻骨的寒意从心底一直涌上来,整个人就像是掉进了一座冰窖里,就连脚底都已变得冰冷而潮湿。慕容玄说得并没有错,他的确是大意了,而如今他是否真的还有把握胜过一个受了伤的慕容玄,恐怕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无论如何他都只能拼命试一试,因为现在司马罪和窗外雨的命都已经落在了他的肩上,他已别无选择!<p></p></P><P>  他轻轻的抬起了手中的残花剑,阳光从雪亮的剑锋反射在屋子的四壁,那浮光掠影仿佛一幅曼妙的图绘,在花残的脸上、眉际、双瞳中一扫而过。慕容玄的瞳孔已开始一点一点的收缩,因为花残正在慢慢的“变”,虽然他全身的每一个部位、每一寸肌肉都如石像一般僵硬挺直,但慕容玄却可以真切的感觉到,他正在“变”!<p></p></P><P>  这世上的万事万物都无时无刻不在改变着,人也不例外,但有些改变是能够用肉眼看见的,而有些却不能,那种改变只能用心眼去感觉,而花残现在的这种“变”却正是如此!慕容玄身在一丈之外便已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内,现在正进行着一种深邃而又剧烈地变化,只因为他的杀气已在一瞬间澎湃,如浪潮般向自己涌了过来。<p></p></P><P>  这种杀气的可怕之处,决非寻常人所能够想象的到,那其中带着种能让人的神经顷刻间冰冻崩溃的压迫。即使慕容玄这样的高手,心中也不由得激起阵阵波动,几次努力才勉强让心绪恢复镇定,但汗水却已再也控制不住滴落了下来。<p></p></P><P>  “残花七绝剑──”慕容玄喃喃自语道,他的脑中此刻已多了一个名字,一种剑法的名字。江湖上所有知道“花残”和“残花剑”的人,就一定不会不知道“残花七绝剑”这个名字,因为这本就是花残最可怕的剑法。而这剑法的最可怕之处,就在于从没有人真正见过它真正的样子,所有看见的人现在都已经死了,都死在剑法之下。谁都知道,死人是永远不能告诉别人任何事的!<p></p></P><P>  花残的目光虽然依旧平静如水,但眼神却已渐渐变得残酷而狰狞,仿佛杀气已将要从这双眼中漫溢出来!他再次望了眼窗外的满天的艳阳与烂漫桃花,但仅仅是一瞬之后,他已将这一切完全的忘记,纵声一记长啸,人已向着慕容玄狠狠扑了过去!<p></p></P><P>  他不知道自己的“残花七绝剑”是否真的能够胜得了慕容玄,但此刻他却已没有了退路,春风虽然妩媚动人,但那却已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而现在,他的世界中已只有剑,只有剑才是一切!<p></p></P><P>  有剑便有生命,无剑便是一个死人!<p></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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