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 发表于 2004-9-21 10:48:50

浪子天涯·和九二一无关的故事

  有一种人,没有家,却有根,那根,在自己的心里。

                       ──题记

              一、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村庄。他是在躲避,还是在寻找?那里才是终点?我为什么流浪?或许这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又是一个上路的时间到了。

              二、

  中国有将近一半的煤都是从山西运出来的,山西是中国最大的一个产煤基地,在这个省里的每一个县,每一个乡,甚至每一个村子,都有几个非法的私人小煤窑,铜山县自然也不例外。

  铜山县往南大约二十里就是王家村,王家村上有一个小煤窑,是两年前村长说为了带领全村人民制富而开的,结果两年过去了,不见村里人变富,只见村长家的房子越盖越大。

  林生此刻就在这家煤窑。

  半个月前矿上来了一个陌生的面孔,黝黑的脸庞就像煤一样,看上去一身的疲惫,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却是一种忧伤与困倦。

  从外表上看,没有谁能猜到他确切的年龄。

  他在村里打听,什么地方能找到活做,村里人给他指到了矿上。简单的填了一张表之后,林生就算是矿上的人了。

  家在村里的人,晚上睡觉一般是回家的,而像林生这样外来的,吃住都在矿上。

  有人害怕飞机,觉得呆在太高的地方没有安全感。说这话的人,大概都没下过矿,你若因矿难而被埋在二百米深的地下,那个时候,你或许宁愿被从两万米的高空仍下来。

  尤其是在这非法的私人黑矿里,通风设施并不完善。矿井下的黑暗,潮湿,闷热以及地上墙壁上的粉尘伴随着一股发霉的腐臭味一齐拥进你的鼻子时,你就会明白头顶是天,脚下是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是一件多么美妙和令人愉快的事情。

  此刻,和林生坐在一起吃饭的人,是二哥。他的名字当然不叫二哥,只是村里的人,矿上的人都这样叫他。称呼和名字都只是一个人的代号而已,林生不在意这些的,所以,林生也叫他二哥。

  能被这么多人称为二哥的人,肯定是一个被人尊重的人;能被这么多人尊重的人,自然是一个热心肠的好人。二哥正是这样一个热心肠的好人。村里无论谁家,有点事求到二哥头上,二哥一定不会拒绝。但此刻二哥却在叹气。

  林生问道:“二哥,咋拉,有啥不顺心的事?”

  二哥叹了一口气,说:“我能有啥事,还不是因为想到大力他家,就觉得可怜。”

  林生说:“大力?”

  二哥说:“你才从外地来,不知道,我给你讲,大力是咱王家村里的人,家里媳妇也懂事,大闺女十七,小儿子五岁。本来这大力也在咱矿上干活,一家四口的日子过的也还凑合。结果没想到,这祸从天降,半年前大力在矿上被矿车压断了两条腿,赔钱?赔是赔了,一共给了五百,二百五一条腿,人说这已经不算少的了,那边大庙乡前两年出事,死了三个人,一个人才赔了两千。”

  周围几个正在吃饭的人,听到二哥说起大力家的事情,一个个都开始摇头叹气。

  林生放下了手里的饭碗,认真的听着二哥的话,二哥没等林生在问,就接着说:“大力他闺女倒是念过几年书,一直说要到省城去告,让从矿上讨个公道。这女子哪都好,就是一点,书念的多,却不懂事,这公道是她能讨来的?她的公道在公道,能有村长给县长买了那两条烟值钱?”

  “百无一用是书生。”

  林生顺着声音看去,说话的是一个个子高高的,带着眼镜的年轻人,这个人端着饭碗,蹲在地上,没有在看说话的二哥,却紧紧的盯着林生。听说话的语气,倒想是一个读书人,却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说出这么一句话。

  二哥继续说:“也是他闺女命瘪,一次去村长家,说是在最后谈一次,要是谈不成就去告,结果那天村长他侄儿正好在家,他侄儿在前几年,让他叔找了个熟人,弄到县里的派出所了。听说现在在铜山县派出所混的还不错。他侄儿一听着事,二话没说就把这女娃抓走了,说是她扰乱治安,要关她几天。头天晚上大力他媳妇跑到县派出所要人,结果连门都没进去。到了第二天,村长他侄儿到是和另一个人把这闺女拉回来了,结果你猜咋地,这女娃是又哭又笑,好好一个人,抓了一天,就这么傻了。最后费老了尽才整明白是咋回事。敢情那天晚上,派出所里那几个王八羔子,把人一个好好的黄花大闺女给糟蹋了。也是这女娃念书把脑子念的太死,一时想不过来,疯了。她娘知道这事后,更是哭的要死要活,这不,几天把眼睛哭坏了。现在这大力一家,顶梁柱腿没了,她娘眼睛瞎了,大闺女傻了,儿子还不懂事。”

  听到这些,林生的心猛的抽搐了一下,瞳孔忽然开始收缩。

  晚上到了睡觉的时候,住在矿上的人发现林生不见了。有人正要说出去找找,忽然听到有人说:“不用找了,找也找不到,到了明天,不就知道他干吗去了。”循声望去,说话的人站在黑暗中,从身材看,个子高高的,脸上还有一副反这光的眼镜。

              三、

  夜。

  铜山县南王家村。

  村长家。

  村长这一觉睡的很甜,很香。因为一个月前省里派专人下到地方上查封这些非法的私人小煤窑,自己凭着多年营造的关系,和在县派出所里的侄儿,又过了一关。一年之内,上边绝对不会在人来着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查他的矿了。而一年时间,绝对够自己在赚上上几十万了,拿出点零头供给上边那几个老佛爷,自己就能一身轻松了。想着自己在省城里已经八位数的存款,梦里的他都在笑。

  话的尽头是剑,路的尽头是天涯,而这美梦的尽头,只有绝望。

  村长想往常一样翻身,伸手去抱他媳妇,结果却连被子都没抱到,当他睁看眼睛的时候,他有生一来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房子里的灯没有开,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老婆和孩子被捆着,不知道怎么把嘴也堵上了,被仍在房子的角落。

  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只大手,按到了村长的嘴上。那个人站在村长的床头,仿佛已与着黑暗融为了一体,但从他的眼睛中,却发出两道另人发怵的寒光。

  被捂住了嘴的村长,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呜呜的几声,便听到黑暗中的影子用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对他说:“我来买一样东西。”

  村长又呜呜了两声,谁也不知道他的呜呜声代表了什么意思。

  那人继续说:“买你两条腿,二百五一条,不容你不买。”

  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快胶布,帖到了村长的嘴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一条绳子就已经把他的手捆到了床头,另一条绳子把他的脚捆到了床尾。黑暗中的人盯着他,两道寒光如同两把利刃在他身上游走。

  这无尽的黑暗像是被诅咒过一般,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一道闪光劈开了着无尽的黑暗。

  村长已经被吓晕了过去。晕,岂非也是人类保护自己的最原始的本能之一。

  他多么希望着仅仅是一个噩梦。但当他梦醒之后,就会发现,自己的两条腿已经永远的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夜。

  夜风如刀。

  铜山县派出所值班室。

  狗狂吠。

  灯亮,杂乱声,灯熄。

  短暂的混乱被黑夜所吞没。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四、

  半月后,铜山县南二十里王家村。

  “二哥,你说这事奇不,大力他家哪来那些钱,又是给他媳妇医眼睛,又是给她闺女治病?”

  “这我也是听人说的,好象那天晚上大力醒来,就看到床头放了一个袋子,打开一看,里边全是钱,一数,整整五万。”

  “那天晚上?二哥,你是说哪天晚上?”

  “还用问,就是出事那晚呗。”

  “二哥,你说他到底是干啥的?那之后他去哪了?”

  “我那知道,你去问眼镜去,他知道的事情多,我去吃饭去了。”

  “眼镜,你猜那晚之后,他去哪了?”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我以前以为侠客只是武侠小说里骗人的故事,真没想到呀。呵呵,他去哪?你不会知道的。”

  是的,你若不入江湖,又怎会知道江湖有多深。

             五、

  黝黑的脸庞,高高的个子,拖着沉重的脚步,从眼中,流露出莫名的忧伤。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村庄。他是在躲避,还是在寻找?那里才是终点?我为什么流浪?或许这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又是一个上路的时间到了。


凌妙颜 发表于 2004-9-21 13:09:17

继续秦九一贯的风格,不知道为什么会让我想起三少爷的剑。

小胡 发表于 2004-9-25 13:22:06

很少見秦兄出手. 一出手便是如此深邃的短篇.
現代的俠客, 恐怕比往日的江湖俠士更難得.

凌妙颜 发表于 2004-9-25 19:08:24

【狼烟杀人】古龙武侠论坛邀请帖

使我想起了前段时间的一个新闻,很感慨,有些人坏事做尽却逍遥法外,有些人除暴安良却要受到法律的制裁。我是学法律的,也感觉有些事情非法律所能解决。

记得古龙先生说过:在现代的西方,你就算明知一个人是杀人犯,明知他杀了你的兄弟妻子,假如没有确实的证据,你也只有眼看着他逍遥法外。因为你若想「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你去杀了他,那麽你也变成一个杀人犯。「报复」并不是种很好的法子,只不遇那至少总比让恶人逍遥法外好。在以前某一种时代里,是不会有这种事的。 那是种很痛快的时代,快意恩仇,敢爱敢恨,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用不着老天替你报,你自己就可以报复。 我写的就是那种时代。

秦九写的是这个时代,写是的却是以前某一种时代的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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