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y85 发表于 2018-7-26 13:34:15

秦红《蹄印天下》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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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蹄印天下》作者:秦红

第一章 冰清玉洁一少年
  时序轮转。
  春临大地。
  披着银衣的崇山峻岭,开始恢复本来面目,融化的雪水,如蛇行鼠窜,蜿蜒的往山下奔驰。
  这种情形,对于长白山来说,是表示一年当中的一段活跃的季节来临了。
  猎人、采参人、以及收割乌拉草的人,开始成群结队进入山中……
  是的,谁都知道,貂皮、人参、乌拉草是长白的三宝,而这三样名产中,尤以貂皮最为珍贵,因此居住在长白山中的人,也以猎户为最多,几乎凡是迈入“成人”的小伙子,莫不以打猎为生,只有老人和少数头脑迟钝的人才去收割乌拉草或挖煤过活。
  这是立春后不久的一天下午,一队由“大平顶”出发的猎人,经过几天的狩猎,终于满载而归了!
  一只花斑大虫和三只貂被抬进村落时,立刻使整个村落轰动了起来。
  貂皮之珍贵,不待言喻,但使整个村落轰动的,却是那只花斑大虫!
  老虎,是最凶猛的野兽,而且在长白山并不多见,它的皮虽不及貂皮可贵,然而老虎却需要猎人冒生命之险去猎取,因此其可贵处,自不能以价值计,是故猎获老虎是猎人最感光彩的事,凡是猎获老虎的人,立刻成了“大平顶”的英雄人物,如果他还没有成亲,也立刻有媒婆上门。
  今天,猎获老虎的,正是一个尚未成家的小伙子,因此许多村民纷纷上前道贺,并探询猎获经过。
  但是,在一片欣喜喧嚷声中,却有一个老媪独自坐在一间茅屋前默默的垂泪!
  这个老媪,年已古稀,且是个瞎子,她原在门口编织乌拉鞋,这时似乎受到某种感触,呆呆对着那户猎得老虎的人家,两行老泪沿着满是皱纹的面颊滴落!
  她的嘴唇在微微颤动着,仔细一听,原来在喃喃自语:“哼,猎到一只大虫算得了什么?当年宁儿他爹,才是真正的猎虎英雄,他一生猎得了九只大虫……”
  突然,一片尖细得刺耳的声音,由老媪左邻响了过来:“武大妈,怎么独个儿坐在哪里流泪呀?”
  发话的,是一个圆胖胖的老婆子,她一边发问一边扭着肥臀走过来,从她那张与脸庞极不相称的小嘴看来,可知是个喜欢饶舌的女人。
  被称为“武大妈”的老媪,一听胖老婆子走过来,连忙举袖拭去泪痕,强笑道:“没什么,梅嫂,你闲啦?”
  梅嫂搬过一张小圆凳在武大妈身边坐下,笑着答道:“闲啦!三义他们兄弟还没回来,没什么好忙的——我说武大妈,你怎么哭啦?”
  武大妈苦涩一笑道:“听说对面那小黑子猎到了大虫,就不禁想起我那短命的儿子……”
  梅嫂“哦”了一声,好像找到了一个话题,抢着道:“正是,那小黑子一向最是胆小,瞧不出今番倒能猎着大虫,这下他可不怕讨不到老婆了!”
  武大妈淡笑道:“小黑子人虽长得难看,心地倒是不坏,可惜咱们村里的姑娘都不肯嫁给他,如今猎着大虫,对他确是一大喜事。”
  梅嫂向对面小黑子家瞥了一眼,忽然声音一低,冷笑道:“说到小黑子讨不到老婆的事,我倒有些怀疑起来了!”
  武大妈一怔道:“哦,梅嫂怀疑什么?”
  梅嫂道:“我猜那只大虫只怕不是小黑子猎到的!”
  武大妈讶然道:“怎么不是他猎到的呢?”
  梅嫂道:“你想想看,小黑子一向是出名的不中用,每次出猎,总是跟在他爹和他三个哥哥的身后跑,听到猫叫都吓得牙齿打颤,如今忽然说他猎到了大虫,怎不叫人生疑?”
  武大妈默然半晌,说道:“狩猎大虫虽是需要胆量,但有时运气也很有关系,大约小黑子今番运气来了,所以叫他猎着了大虫。”
  梅嫂似不以为然,加重语气道:“不,我看准是他爹或他三个哥哥猎到的,他们为了想给小黑子讨个老婆,就骗人说是小黑子猎到的!”
  话锋略顿,急又接下道:“是不是?你想小黑子长得又小又黑,又长了个难看的朝天鼻,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若不如此,谁家的姑娘肯嫁给他呢?”
  武大妈又默然半晌,轻轻叹了口气道:“小黑子模样太难看,所以讨不到老婆,可是我家宁儿呢?人人都说他貌若潘安,又帅又棒,可是他今年也二十岁了,从来也没有一个媒婆肯替他说亲……”
  梅嫂忙道:“你家维宁虽然没有媒婆肯替他说亲,但是谁不知我们村里正有许多姑娘在偷偷喜欢他,只因那些姑娘的爹娘都说你家维宁——”
  说到此,倏地刹住,咧嘴“嘻嘻”笑了两声,似乎底下的话不好意思说出来。
  武大妈苦笑道:“没出息,不中用,不敢跟着他们上山打猎,是不是?”
  梅嫂略现尴尬的笑道:“可不是,他们还说维宁是银样镴枪头,年纪轻轻不去打猎,却去挖煤等等什么的,其实他们也不替人想想,维宁他娘早死,他爹又给大虫咬死,如今只剩下维宁来传宗接代,怎能再让他上山去打猎呀!”
  武大妈不禁又流泪道:“就因如此,我才不让他去打猎,不想因此招人耻笑,我们祖孙俩好命苦啊!”
  梅嫂连忙慰劝道:“快不要如此,维宁这孩子既诚实又勤奋,我看他迟早会飞黄腾达的!”
  武大妈拭了拭眼泪,道:“我家宁儿,诚如梅嫂所说,实在是乖孩子,有时我看他够辛苦,就叫他去城里玩玩,可是他硬是不去,说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里,唉……”
  梅嫂道:“你双目失明,维宁不放心你一人在家,这也是对的,唉!要是有那家姑娘肯嫁给维宁的话——”
  武大妈忽然破涕为笑道:“梅嫂若真可怜我们祖孙俩,何不把你家的小妞儿嫁给我们宁儿?”
  梅嫂一愣,继而笑嘻嘻道:“武大妈你说笑话,我们小妞儿早就有婆家啦!”
  武大妈微微一笑道:“每次你总说小妞儿已有婆家,但是她婆家是谁,你怎不说?”
  梅嫂笑道:“日子还没到,到了你自会知道,嘻嘻嘻……”
  武大妈伸手拾起地上一只尚未完成的乌拉鞋,继续编织起来,一面含笑道:“梅嫂,小黑子他家正热闹得紧,你何不过去看看?”
  梅嫂小嘴唇一撇,不屑地道:“哼,我才不去,上次小黑子他娘跟我吵嘴,我这会若去了,不被那老泼货讥笑才怪!”说到这里,似乎有点后悔不该跟小黑子的母亲吵嘴,默默坐着发闷起来。
  不,静坐不过一眨眼,她似乎又想到了新话题,开口问道:“武大妈,维宁可是又送煤到石家堡去了?”
  武大妈一面编织乌拉鞋,一面淡淡答道:“正是,大约快回来了。”
  梅嫂又问道:“他最近有没有再跟那个醉樵鬼混?”
  武大妈轻叹一声道:“怎么没有,我常常劝他不要跟那醉樵鬼混,他总是不听,还说那醉樵人很不错,只不过喜欢喝两杯罢了,哎!”
  梅嫂道:“岂止喝两杯,我每次看到他,总见他喝得烂醉如泥,躺在树下挺尸,十足是个好吃懒做的醉鬼,我看维宁这孩子若再跟他鬼混下去,不被他带坏才怪——”
  一语甫毕,忽听远处飘来了一片苍老而沙哑的歌声。
  “东吴市中逢醉樵,铁冠欹侧发飘萧,两肩矻矻何所负?青松一枝悬酒飘,自言华盖岭头住,足迹踏遍人间路,学剑学书总不成,惟有饮酒得真趣,管乐本是王霸才,松乔自有烟霞与,手持昆岡白玉斧,曾向月里斫桂树,月里仙人不我嗔,特令下饮洞庭春,性来一吸海水尽,却把珊瑚樵作薪,醒时邂逅逢王质,石上看棋黄鹄立,斧柯烂尽不成仙,不如一醉三千日,于今老去名空在,处处题诗偿酒债,淋漓醉器落人间,夜夜风雷起光怪!”
  歌声一落,歌者亦已来到近处!
  这人,年近七旬,有一张粗犷而豪迈的脸孔,头发蓬乱不整,身穿一件旧得发亮的老羊皮袄,脚系一双乌拉鞋,肩上荷着一支松枝,末端悬着一个酒葫芦,随着脚步的踉跄而摇晃不定,看来真像个醉鬼,但也像个豪放不羁的江湖异人!
  梅嫂一看老人走近,忙向武大妈低声道:“武大妈,醉樵又来了!”
  武大妈轻哼一声,脸上布满怒色,抓在手里的一双乌拉鞋在微微抖动。
  那醉樵却不识趣,摇摇摆摆的走到她跟前,咧嘴笑眯眯道:“武大妈,你家维宁回来了没有?”
  武大妈猛可将手里的乌拉鞋打出,骂道:“杀千刀的醉鬼!你又来找我家维宁干么?”
  醉樵乍不提防,脸上被乌拉鞋打个正着,他慌张的倒退了三步,抚着面颊惊叫道:“啊呀!武大妈,你怎么打人哪?”
  武大妈怒气冲冲的抓起搁在身边的一支竹棍子,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指着他破口大骂道:“打你?你这老不识羞的东西,我恨不得打死你呢?”
  醉樵似甚惊惑,眨着眼皮问道:“武大妈,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武大妈怒叱道:“没有得罪我?哼哼,我且问你,你做什么老是来找我家维宁?”
  醉樵抹了一把鼻涕,道:“我找你家维宁,是想跟他下一局棋,这有何不对?”
  武大妈一沉竹棍子,重重的在地上打了一下,怒道:“胡说!你找他去喝酒,以为我不知道!”
  醉樵听了急摇头道:“没有!没有!维宁他从不喝酒的,不信——”
  武大妈截口喝道:“住口!我告诉你,就算不是喝酒,我也不准你找他玩,从今天开始,你再敢找他玩我打断你的狗腿!”
  醉樵哭着脸央求道:“武大妈,你听我说,我找维宁,真的只跟他下棋解闷儿——”
  武大妈又截口道:“下棋也不行!”
  醉樵搔搔蓬乱的头发,叹道:“咳!我和维宁一同在山中辛辛苦苦的砍柴挖煤,天黑回来,没事下一局棋,这也不见得就会带坏他啊!”
  武大妈一扬竹棍子,向前迈上一步道:“你滚不滚?”
  醉樵吃了一惊,往后倒退了两步,看见她又凶呼呼的走了上来,赶忙将身子一转,抱头鼠窜而去。
  他一直摇摇颠颠的跑到村外一条山路上,方才刹住脚,在路旁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
  解下悬在松枝上的酒葫芦,拔去木塞,狠狠喝了一口酒,这才举臂遥指村落骂道:“呸!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瞎婆子,总有一天,老夫要叫你——”
  底下的话还没出口,他忽然一个跟斗翻过石头,滚入石后的一丛野草里面!
  须臾,一片辘辘车声,由来路响了过来!
  一辆双轮骡车,由远而近,驾车的是个年约二十,剑眉星目,面白唇红的青年。
  虽已入春,山中的天气仍极寒冷,但这个驾车飞驰的青年,身上只穿着一件无袖的虎脊,竟无一丝寒冷之色,两条赤裸的臂膀,肌肉丰满而结实,令人觉得他的身体是铁打铜铸的!
  当他挥动着长柄皮鞭,赶着空腊车即将由醉樵躲藏的草丛边驰过之际——
  “嗤!”
  一颗小石子,突由草丛里打出,直奔青年的太阳穴!
  距离不过六七尺,小石子的去势又快如电掣,照说这个驾车的青年是绝难避得开的,哪知眼看这石子即将打中他的太阳穴时,忽见那条皮鞭由他手中飞卷起来,势如巨蟒吐信,但听“啪!”的一声,打到的石子竟被他的鞭梢撞向空中?
  躲藏在草丛里的醉樵一见偷袭不成,怪叫一声,身形暴起,抡起手中松枝,使尽全身之力,猛然向青年的腰上横扫过去。
  招疾力猛,似乎恨不得一招便将青年击成肉酱!
  青年一声长笑,顿足纵离车座,于避过醉樵扫到的松枝后,手中皮鞭猛可一挥,飞快的卷向醉樵的双腕。
  醉樵喝了声采,腾身左飘,巧妙的避开了青年的一鞭,紧接着一扬松枝,挑向青年的丹田大穴。
  这一招,阴狠毒辣至极,青年身在空中,攻拒均难,眼看是难逃劫数了。
  不料,青年似已测知醉樵有此一手,他一鞭落空之后,立即双臂一振,悬空的身子突然一个旋转,倏然横飘出寻丈开外!
  他双脚再一着地,便张口哈哈笑道:“师父,够了吧?”
  醉樵飘落车座,勒住骡车,陡地面容一沉,道:“我一再关照你别喊我师父,你怎么又忘了!”
  青年面色一红,躬身道:“是的,岳大叔!”
  醉樵脸上笑容复现,说道:“这就对了,说真的,你刚才闪避老夫那一招‘棒打八戒’的身法,委实美妙至极,换上老夫,只怕也不过如此而已!”
  青年开心的笑道:“是么?岳大叔。”
  醉樵拍拍身边的车座道:“上来,老夫有话跟你讲!”
  青年依言上车坐下,问道:“什么事?岳大叔。”
  醉樵注目问道:“你今天又送煤去石家堡?”
  青年点头答道:“是的,他们烧得快,每隔三天总要送一车去。”
  醉樵一唔,沉默有顷,忽然展颜笑道:“刚才老夫去你家找你,被你奶奶臭骂一顿,还赶着要打呢!”
  青年含歉道:“我奶奶不懂事,您老别见怪才好。”
  岳大叔笑道:“不会,她怕老夫带坏你,哈哈,你说老夫会带坏你么?”
  青年笑道:“我奶奶若知道我在跟您老练功夫,就不会这么说了。”
  醉樵点了点头,忽然跳下车,拍拍青年的肩膀道:“今夜二更,咱们在老地方见面,老夫有很重要的事跟你商量!”
  青年微怔道:“商量什么?”
  醉樵道:“到时再谈,现在你先回家去吧!”
  语毕,摆摆手,荷着松枝摇摇摆摆而去。
  青年目送醉樵远去,随亦挥鞭驱车前进,骡车甫入村中,经过一株高大的老榕树下时,忽见树后站着一个少女,当即停车发问道:“是小妞儿么?”
  一个面貌颇为俏丽的少女,忽然由树后转了过来。
  青年怔了怔,问道:“小妞儿,你躲在树后干么?”
  这个名叫“小妞儿”的少女,低头羞涩的卷弄着衣角,轻声道:“等你!”
  青年讶然道:“等我干么?”
  小妞儿嗔目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道:“小黑子今天猎回一只大虫!”
  青年笑“哦”一声道:“小黑子猎到大虫,这跟你有什么相干?”
  小妞儿忧郁地道:“我奶奶打算把我嫁给他,刚才已叫媒婆去说了!”
  青年失笑道:“哈!这不很好么?”
  小妞儿大感意外,仰脸瞪目问道:“你说很好?”
  青年道:“是啊,小黑子成了猎虎英雄,你嫁给他不是很有光彩?”
  小妞儿咬着嘴唇再问道:“你这是真心话?”
  青年点头道:“是的,小黑子很老实,你嫁给他是不错的!”
  小妞儿登时流泪道:“这么说,你是自认连小黑子也比不上了?”
  青年眉头微微一皱,道:“你要这么说也可以,其实我早就说过,我不喜欢你!”
  说罢,扬鞭喝叱一声,驱车疾驰而去。
  小妞儿气得粉脸变青,顿足大骂道:“武维宁!你这没用的东西!我是可怜你才想嫁给你,你以为我真喜欢你么?呸!呸!呸!……”
  武维宁充耳不闻,他一直把骡车驶到自家门口,下车入屋,见奶奶正在灶旁淘米下锅,便开声喊道:“奶奶!我回来了。”
  武大妈笑应一声道:“宁儿,奶奶今天烧饭烧得迟,你肚子饿了吧?”
  武维宁一摇头道:“不饿,奶奶慢慢来,宁儿还要去上一车煤。”
  说着,拿起搁在门后的一柄铁锹,掉头便欲出去。
  武大妈忙道:“你累了一天,且歇歇吧!”
  武维宁一脚跨过门槛,答道:“不累,城里的‘鸿宾栈房’明天要一车煤,宁儿先去装上车。”
  武大妈道:“你回来,奶奶有话跟你讲!”
  武维宁只得转回屋内,问道:“什么事,奶奶?”
  武大妈道:“对门的小黑子,今天猎回了一只大虫!”
  武维宁淡淡一笑道:“宁儿听说了。”
  武大妈道:“刚才有人偷偷告诉奶奶,隔壁的梅嫂已经找媒婆去说亲了,她打算把小妞儿嫁给小黑子!”
  武维宁笑道:“梅大妈真有意思,这样也好,小黑子早就该成家了。”
  武大妈黯然道:“但是你呢?你不也一样早就该成家了?”
  武维宁笑了笑道:“奶奶,您别替我担心!”
  武大妈长叹一声道:“奶奶怎能不替你担心呢?奶奶已经想过了,从明天开始,你去跟他们打猎吧!”
  武维宁不加考虑的摇头道:“不,宁儿不喜欢打猎!”
  语毕,转身走了出去。
  ※※※
  夜幕,在武维宁的铲煤声中,悄悄的笼罩下来。
  山里的村落,没有消遣之处,因此大家都养成了早睡的习惯,吃过晚饭后,整个“大平顶”便相继熄灯,归于死寂。
  二更时分,武维宁悄悄闪出茅屋,身形一长,疾如狸猫的往村外奔来。
  转眼工夫,飞蹬上一座小山头,来到一面平坦的大岩石前。
  岩石上,此刻已有一人在座!
  这人,正是武维宁称其为“岳大叔”的醉樵,他静静的闭目端坐着,神态严肃,与日间醉醺醺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武维宁一见岳大叔已然先到,连忙趋前施礼道:“岳大叔,我来迟了。”
  醉樵双目徐睁,微微一笑道:“不妨,你奶奶睡着了吗?”
  武维宁答道:“是的,她听说小黑子猎回一只大虫,立刻就有媒婆上门说亲,心里不服气,竟改变初衷,要我跟着他们去打猎。”
  醉樵笑道:“小黑子一向最不中用,今番竟能猎到大虫,也难怪你奶奶不服气!”
  武维宁笑道:“岳大叔,小黑子猎到的那只大虫,是我打死的!”
  醉樵神色一愕道:“哦!你在帮小黑子的忙?”
  武维宁摇头道:“不是,我追一只野兔,不期碰上那只大虫,它向我扑来,我一拳击出,正中它头额,后来我听到人语声,便赶快离开那里……”
  醉樵不解道:“你为何要让给他们?”
  武维宁道:“我怕我奶奶担心,自从我爹被大虫咬死后,她就天天在提心吊胆,怕我再有意外,我不想让她知道上山挖煤一样会有危险。”
  醉樵笑道:“要是她知道你能赤手空拳打死大虫,就不会替你担心了。”
  武维宁道:“是的,可是大叔不是一再关照我不可让人知道我跟您练武的事吗?”
  醉樵点了点头,敛去笑容,正色道:“不错,你坐下来,我有话跟你讲!”
  武维宁便在他对面席地坐下,挺直上身,正襟危坐,等着对方开口。
  醉樵深深的注视他一阵,然后发问道:“维宁,你跟我练武,已经有几年了?”
  武维宁道:“三年了!”
  醉樵颔首一唔道:“不错,已经有三年了,这三年中,你的成就超出我的预料之外,不过你当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么?”
  武维宁道:“是的,没有!”
  醉樵放心的笑道:“很好,现在我问你,你想不想出去闯江湖?”
  武维宁摇头道:“不,我不能离开我奶奶!”
  醉樵含笑沉吟半晌,又问道:“那么,你肯不肯替我老夫做一件事?”
  武维宁点头道:“肯!只要不离开我奶奶,赴汤蹈火,维宁绝不敢辞!”
  醉樵笑道:“假如老夫要你去杀人呢?”
  武维宁呆了一下,接着又点头道:“也肯!”
  醉樵目光一凝道:“真的么?”
  武维宁一本正经地道:“是的,我了解大叔的为人,所以也知道大叔要我去杀的人,必然是个十恶不赦之徒!”
  醉樵哈哈笑了起来,道:“维宁,你很聪明,真不枉我三年来对你的教导!”
  武维宁听到眼前这位素日最敬仰的异人的称赞,不禁也开心的笑了。
  哪知醉樵脸上的笑容倏地敛去,沉声道:“但是,严格说来,你还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
  武维宁为之一呆,惶然道:“哦,我说错了?”
  醉樵正色道:“是的,我这个人,好坏姑且不论,你说了解老夫的为人,实是肤浅之见!”
  武维宁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接腔。
  醉樵道:“老夫问你,咱们相处三年,你对老夫这个人了解多少?”
  武维宁惑然道:“岳大叔,你今夜喊我来此,到底要跟我谈些什么?”
  醉樵道:“就谈这个——你知道老夫是谁?”
  武维宁顿了顿,困窘地道:“你是武林异人,姓岳名关山,三年前行脚到此,发现我是练武之材,就留下来传授我武功——岳大叔,你对我很好,我是知道的!”
  醉樵一哂道:“这就是你对老夫这个人的全部了解?”
  武维宁点头道:“是的,大叔。”
  醉樵笑道:“可是今天老夫要据实吿诉你,老夫不姓岳,名字也不叫关山,三年前我说的一切,都是捏造的……”
  武维宁惊愕的站了起来,张目失声道:“大叔,您不是在说笑话吧?”
  醉樵摇头道:“不是,你坐下来,静静听我说吧!”
  武维宁满面惊疑的慢慢坐下,问道:“那么,您……您是谁?”
  “老夫姓解名敬仁,外号人称‘无敌神拳’,是‘四海同心盟’的金衣特使!”
  “什么叫‘四海同心盟的金衣特使’?”
  “四海同心盟,是武林中二帮三教九门派联合组成的一个盟会,目的在为武林排难解纷,消弭武林凶杀,而所谓‘金衣特使’,乃是同心盟礼聘执行各项事务的人物,目前同心盟共有十八位金衣特使,老夫便是其中之一!”
  “哦……”
  “老夫再说清楚一点,所谓二帮三教九门派,即是穷家帮、黄河帮、黑衣帮、白衣教、五通教、少林派、武当派、黄山派、终南派、青城派、崆峒派、峨眉派、昆仑派、长白派,这些帮派原先都各自为政,彼此相视为敌,因此常常发生冲突,后来有一位名号叫‘蓬莱仙翁葛怀侠’的武林奇人为消弭无休止的凶杀,乃倡议合组同心盟,每帮派各遴选两位代表常驻同心盟中,大家共同处理武林中所发生的一切是非,譬如少林派的门下如杀死武当派的门下,武当派便可向同心盟提出控诉,经同心盟盟主主持调査后,如证实少林派理亏,该派便应接受应得之处罚,而负责调査工作的,便是我们这些金衣特使,老夫这样说,你懂了吧!”
  “懂了,那么,同心盟的盟主就是那位‘蓬莱仙翁葛怀侠’了?”
  “不,蓬莱仙翁是同心盟的首任盟主,他已仙逝多年,现在的盟主是‘圣侠俞立忠’!”
  “能够就任盟主之职,他的武功想是天下无敌的了。”
  “当然,圣侠俞立忠的武功,已达前无古人之境,不过他能被推选为盟主,主要还是他的为人十分精明正直,其一言一行,均是为练武人之楷模!”
  “他今年多大年纪了?”
  “六七十岁,不过由于他有一身超凡入圣的神功,因此看上去只像个中年人。”
  “四海同心盟的会址在什么地方?”
  “以前在庐山五老峰,后因某种缘故,迁到北岳,到现在,同心盟已成立六十年之久了。”
  “大叔既是同心盟的金衣特使,因何这三年来,您老都住在这村落里?”
  “咳,说来真是一言难尽,六年前,同心盟交付老夫一件十分棘手的使命,当时有许多人认为老夫无力完成,老夫一时负气,夸下海口不达成任务绝不返回同心盟,结果事实证明,老夫的确无力达成任务,所以以后的这三年,老夫就一直待在这里了!”
  话至此,长长叹了一口气,似有无限惭愧之意。
  武维宁关心的问道:“大叔,同心盟交付您老的任务是什么?”
  醉樵黯然道:“找寻一位失踪的金衣特使!”
  武维宁诧异道:“哦,同心盟有一位金衣特使失踪了?”
  醉樵颔首道:“是的,那位金衣特使名号叫‘白侠俞玉龙’,是同心盟主的儿子,也是我们十八个金衣特使最了不起的一位,为人耿直豪爽,但嫉恶如仇,六年前,他向同心盟告假三个月,说要去探访一位老友,不料就此一去不返,没有一人知其下落,同心盟主见爱子逾期不归,因知他树敌太多,担心他已为人所害,便发出同心令,嘱二帮三教九门派的门下协助寻人,哪知经半年之搜索,仍找不到俞特使的下落,俞盟主因知老夫素日与俞特使最要好,便命老夫负责找寻,当时有许多代表都认为老夫一人之力必难寻着俞特使,老夫一时性起,发誓不寻获俞特使绝不返同心盟,乃于当日离开同心盟,开始到处寻访,但踏遍天涯海角,经三年的寻索,老夫不得不承认失败,伤心之余,只好隐居到这村落来……”
  武维宁静听至此,接口问道:“大叔今夜喊我来此,就是要我协助找寻俞特使么?”
  醉樵道:“不,老夫要你帮助解救俞特使!”
  武维宁一怔道:“啊!大叔莫非已知俞特使的下落了?”
  醉樵颔首道:“不错,前几天,老夫终于査出俞特使是落入一个武林魔君的手里,被那武林魔君关禁在一间坚固异常的地牢中!”
  武维宁大为兴奋,急问道:“那武林魔君住在何处?”
  醉樵面呈凝重答道:“住在你常去的那个地方——石家堡。”
  武维宁吓了一跳,失声道:“嘎,是石家堡?!”
  醉樵道:“不错,是石家堡!”

第二章信口雌黄充好人
  这实在是武维宁做梦也没想到之事,因为石家堡是他的老主顾,每隔三天,他总要送一车煤去,三四年来,他进出石家堡已不下五百次之多,虽然在他的感觉中,石家堡的确存在着一种无法了解的神秘,甚至多年来他仍不知‘石家堡的堡主’为何许人,但是他对石家堡却有着无比的好感,这因为石家堡的上下人都对他非常和气,没有一人对他摆过富豪人家惯有的那种盛气凌人的姿态,而且在付钱方面也一点不苛刻,每次送煤去时,堡中那些下人还常常留他吃饭,因此石家堡在他的心目中,是一个慈善之家,但是现在,眼前这位“无敌神拳解敬仁”竟说石家堡主是一个武林魔君,怎不叫他大感惊奇?
  不过,惊奇之余,他并不怀疑解大叔之言,因为石家堡确实有着他不清楚的一面,而这一面,就足说明石家堡确有“不可告人之秘”!
  看见武维宁脸上挂着浓重的惊奇,无敌神拳解敬仁不由微微一笑道:“你始终认为石家堡的人很好,是不是?”
  武维宁点头道:“是的,我觉得他们很善良……”
  无敌神拳解敬仁冷笑道:“这正是他们最阴险之处,他们外表装得很善良,骨子里却凶残毒辣,专干一些无法无天的勾当!”
  武维宁问道:“堡主是谁?”
  无敌神拳解敬仁道:“叫‘三绝毒狐左丘谷’,是个五旬左右的人,你也许曾经见过他,他的面貌看来颇端正,有一双长长的剑眉,喜欢穿白色长袍——”
  武维宁连连点头道:“对!对!我见过他一次,那是去年的某一天,我送煤入堡,在堡门口遇上他,他看见我时,脸上露出惊异之色,向身边的云管家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位云管家就过来问我愿不愿意在他堡中做事,我以须陪伴奶奶回绝了他。”
  无敌神拳解敬仁冷笑道:“那大概是他发现你有一副上好的练武体格,有意收你为徒吧?”
  武维宁道:“当时我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后来他们并未再提起。”
  无敌神拳意味深长的笑道:“要是你当时答应了他,现在必已练成一身惊人绝艺,只怕连我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武维宁羞涩一笑道:“还好我没答应他,我可不喜欢跟一个武林魔君练武!”说到这里,声音一低,含笑问道:“解大叔,您说要是我跟‘三绝毒狐左丘谷’练武,现在连您都不是我的对手,这是说‘三绝毒狐左丘谷’的武功很高?”
  无敌神拳解敬仁道:“是的,他是业已逝世的‘武狐左丘明’的儿子,但是后来又得父执‘武怪、武淫’的绝艺,故称三绝,在当今武林中,只有同心盟主的‘圣侠俞立忠’才堪与他一较长短!”
  武维宁不禁咋舌道:“啊啊!我一直以为您老的武功是天下最高的呢!”
  无敌神拳解敬仁苦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像老夫这点能耐,严格说起来,在当今武林中,还不能算是真正的高手哩!”话锋微顿,接着长叹一声道:“这就是老夫要你帮忙的原因,虽然老夫已探知‘三绝毒狐左丘谷’已最近不在堡中,但该堡高手如云,且蓄养百头狼犬日夜不停的在堡墙下逡巡,戒备森严,无论如何非老夫一人之力所能完成,因此想到你或许肯助老夫救人,因为只有你可以在石家堡自由出入,只不过……你一旦帮老夫将愈特使救出后,便不能再在这大平顶住下去了。”
  武维宁毅然道:“不妨,我帮大叔救出愈特使后,就带着我奶奶远走高飞!”
  无敌神拳注目笑问道:“你当真舍得离开此地么?”
  武维宁道:“若非为了我奶奶,我早已离开此地了!”
  无敌神拳道:“还有,你心里要有准备,也许你会丧命在石家堡!”
  武维宁道:“不幸如此,但请照顾家祖母,最要紧的是不能告诉她真相,最好骗她说我到远地去赚大钱。”
  无敌神拳轻叹一声,面露愧色道:“你是武家的唯一后裔,我实在不该求你帮忙,不过你现在仍可拒绝,要是——”
  武维宁抢着道:“大叔!以前您老曾教导我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报以涌泉,现在是我报答您老的时候,您老不要再说了!”
  无敌神拳点了点头,叹息道:“好吧,现在老夫吿诉你愈特使被关禁的地点及解救之法……”
  ※※※
  第三天的早晨,武维宁由一间草亭里牵出骡子,套上了装满生煤的双轮木车,准备出发了。
  武大妈手拄竹棍倚立门边,含笑叮咛道:“宁儿,早去早回,路上要小心啊!”
  这是她经常说的一句话,可是今天早上听在武维宁的耳中,却有着不同的感受,一股生离死别的愁绪,突然涌上心头,他怔怔瞪望着与自己相依为命的祖母好一会,然后生硬的点头答道:“是的,奶奶!”
  一个双目失明的人,其听觉和感觉是敏锐的,武大妈这时就听出孙儿的声音有点不对劲,因而问道:“宁儿,你有什么不舒服么?”
  武维宁暗吃一惊,他知道奶奶每当发觉自己有什么不舒服时,是绝不肯让他出门的,故连忙振作地道:“没有,奶奶,宁儿很好呀!”
  武大妈道:“别骗我,奶奶听出你的声音在发抖,你一定有什么不舒服,快告诉奶奶!”
  武维宁强笑道:“真的没什么,奶奶,若是您听出宁儿的声音有些异样,那……那大约是宁儿昨晚没睡好之故。”
  武大妈讶然道:“你昨晚因何没睡好?”
  武维宁道:“宁儿在想……在想奶奶为何忽然改变初衷,肯让宁儿上山打猎?”
  武大妈噗嗤一笑道:“傻孩子,奶奶肯让你去打猎,是希望你出人头地呀!”
  武维宁道:“可是宁儿觉得,并非只有打猎才能出人头地,有许许多多的行业都一样可赚大钱,出人头地的!”
  武大妈笑道:“但是在咱们这里,再没有比打猎更好的了。”
  武维宁道:“所以宁儿在想,也许宁儿可到外面去做点别的事……”
  武大妈一哦,全神贯注的问道:“你想做什么?”
  武维宁摇头道:“不知道,奶奶还没答应让宁儿出外呢!”
  武大妈沉吟道:“只要不太远,奶妈是肯让你去的。”
  武维宁笑道:“要赚大钱,就得到远地去,不太远的地方,是赚不到大钱的!”
  武大妈问道:“要是奶奶肯让你到远地去,你打算到哪地方去?”
  武维宁道:“宁儿还没考虑——奶奶!宁儿要走了,您回屋里去吧!”
  他跳上车座,抓起缰绳一抖,便驾着满载生煤往村外驰去。
  和奶奶的一段对话,使他紊乱而沉重的心情宽慰了不少,因为他已让奶奶知道自己有外出谋生之意,假如自己不幸死在石家堡,她老人家必会猜想自己是去外地赚大钱,这样在她的心中便永远存着一个“希望”!
  骡车驶出大平顶,便见无敌神拳解敬仁已立在道上等候,武维宁把车停下,含笑问道:“大叔,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无敌神拳解敬仁面带忧郁沉默良久,方举手拍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的道:“没有,老夫只盼你成功归来!”
  武维宁点了点头,也不再开口,一抖缰绳,再度驱车前进。
  晌午时分,他抵达石家堡了!
  四年前,当石家堡的人去大平顶向他订购生煤,而他载送第一车生煤来到石家堡时,他曾为这座石家堡规模之宏大而大吃一惊。
  是的,真正说来,石家堡不应该称之为堡,而应该称之为城!
  一眼望去,它的外表与一般城池大同小异,虽然宽长不及一般城池之半,高度却有过之,而且形势巍峨雄浑,更非一般城池所能媲美。
  堡门之上,是一座鼓楼,两旁的堡墙,高达七丈以上,上面也有整齐的围墙和持枪戍守的堡丁,是以任何人看到这座石家堡,都会生起这样的疑问:
  “这真是私人所拥有的一座‘堡’么?”
  武维宁记得自己第一次送煤入堡时,曾问堡中人为何有持枪的堡丁站在墙上守备,所得到的回答是:“防备强盗抢掠!”
  他心里有些不信,但那以后,他每隔三天就送来一车煤,日子一久,渐渐的也就“见怪不怪”了。
  但今天,他对这座石家堡所产生的恐怖,比第一次见到时更甚,这当然是因为他已经明白这座石家堡不是善良人家,而是一座魔堡,堡主是一个为非作歹杀人不眨眼的武林魔君!
  煤车驶过护城河的吊桥,守堡门的堡丁一看是武维宁送煤来了,便将堡门打开,让武维宁长驱直入。
  堡中房屋,大大小小约有百幢之多,都是用巨石建成的,看上去坚固异常。
  武维宁循老路沿着右边堡墙绕行了半个圆圈,把一车煤开到家后的一间大厨房外面,戛然停住。
  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适时由厨房走出,笑道:“武维宁,你来了。”
  武维宁下车拱拱手道:“是的,云爷。”
  这个老人,正是石家堡的管家,但武维宁仅知他姓云,此外一无所知,不过,武维宁对这位云管家是十分有好感的,因为他对人亲切而又慷慨,每次总是留武维宁在堡中吃午饭,还常常垂询武维宁的生活情形,关怀之情,犹如慈父。
  这时,云管家忽然注目向武维宁端详了一下,讶然道:“武维宁,你脸色有点不对,有什么不舒服么?”
  武维宁心怀鬼胎,闻言暗吃一惊,连忙赔笑道:“没什么,大概是昨晚没有睡好……”
  云管家一哦,似因有事,没再追问下去,举步踱向堡中一面说道:“下了煤后,先去厨房吃饭,然后再来老夫房里拿钱!”
  武维宁躬身答道:“是的,谢云爷!”
  目送云管家去远,武维宁立刻动手下煤,用畚箕一担一担的挑入厨房。
  厨房里,一共有三位厨师和五个帮杂的堡丁,他们正在吃饭,听到武维宁回答云管家说“昨夜没有睡好”一语,都不禁笑了起来。
  其中一位朱姓厨师看见武维宁挑煤进来时,便笑问道:“武维宁,你昨晚因何没有睡好?”
  武维宁窘笑一下道:“朱大叔,你又要取笑我了?”
  朱姓厨师哈哈笑道:“不不,老子像你这样年纪的时候,晚上也常常睡不好!”
  另一位涂姓厨师接口笑道:“想女人么?”
  朱姓厨师道:“可不是,一想到女人,就不由辗转反侧,整夜睡不好,所谓‘春色恼人眠不足’是也!”
  涂姓厨师转望正在倒煤的武维宁笑问道:“武维宁,你可是想讨老婆了?”
  武维宁羞笑道:“别瞎说,我才不想讨老婆呢!”
  朱姓厨师道:“不必怕羞,男孩子到了你这个年纪,没有一个不想女人的,改天有空,老子带你去玩玩,包管你以后会一觉睡到天亮!”
  武维宁没再接腔,只笑嘻嘻的挑着空畚箕走了出去。
  不久,一车煤下完了,涂姓厨师便向他招呼道:“武维宁,别忘记云管家的吩咐,吃了饭再回去。”
  武维宁欣然入席坐下,笑道:“老是在这里吃饭,真不好意思……”
  涂姓厨师递给他一副碗筷,道:“得了,还客气什么呢?”
  吃过午饭,武维宁忽然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叫道:“奇怪,我的头好痛!”
  涂姓厨师一呆道:“怎么回事?”
  武维宁愁眉苦脸道:“谁知道刚才还是好好的,这会忽然痛了起来,啊哎……”
  涂姓厨师愕然道:“很厉害么?”
  武维宁挫牙道:“正是,好像刀割一般!”
  涂姓厨师上前扶起他说道:“大概是着了凉,走!到我床上去躺一会儿。”
  厨师们的房间就在厨房隔壁,武维宁在涂姓厨师的扶持下,入房躺下可是他的头痛似乎越来越剧烈,竟在床上呻吟起来。
  涂姓厨师感觉不妙,即命一个帮杂的堡丁去通知云管家,不久云管家来了,他为武维宁诊脉过后,面呈迷惑道:“奇怪,脉络很正常嘛!”
  皱眉沉思半晌,目注武维宁问道:“武维宁,你以前常常头痛么?”
  武维宁一面呻吟一面答道:“上个月有过一次,足足痛了半天才好,啊唷……”
  云管家点点头道:“你的脑子可能有些毛病,等下老夫开一贴药让你吃吃看。”
  说着,站了起来。
  武维宁忙道:“不敢烦劳云爷,小可略躺一会就得回去了。”
  云管家道:“不,你今天不要回去,老夫有一药方对头痛颇为有效,说不定可根治你的头痛病,但这贴药须每隔两个时辰服用一次,连续服用三次方能见效,你今晚就在此过一夜,明天再回去吧!”
  武维宁还想“婉拒”时,云管家业已迈出房去了。
  涂姓厨师笑道:“武维宁,我们这位云管家对你不错吧?”
  武维宁道:“是的,你们三位大叔对小可也一样很好,小可真是感激不尽。”
  涂姓厨师道:“别客气,我们对你好,是云管家一再吩咐的。”
  武维宁感激地道:“云爷的为人,实在太好了,小可真不知要怎样才能报答他。”
  涂姓厨师忽然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道:“其实你如要表示感谢的话,应该感谢我们堡主!”
  武维宁道:“是的,贵堡堡主,小可虽只见过一次,但小可知道他是一位好人!”
  “听说那一次,我们堡主有意留你在堡中供事,你为何拒绝?”
  “家祖母年老且又双目失明,小可不能不陪着她,这事涂大叔不是听小可说过了?”
  “不错,但是当时你如果明白我们堡主想收留你的真意,你一定不会招绝!”
  “哦,是么?”
  “告诉你吧,我们堡主有一身无人能及的武功,他想收留你,其实是发现你有一副上好的练武体格,故想收留你看看你的人品,然后收你为徒!”
  “啊!原来如此……”
  “你现在后悔了吧?”
  “不,贵堡主的盛意,小可十分感激,但小可对练武并无多大兴趣。”
  “你若拜我们堡主为师,不出几年便可成为天下闻名的高手,这是任何人都求之不得的事,你怎么反不感兴趣呢?”
  武维宁苦笑不语,心里却在回答道:“哼,幸好当时我没有答应,我才不愿跟一个武林魔君练武哩!”
  涂姓厨师见他不说话,深感不解的摇了摇头,站起身问道:“现在头痛好了一点么?”
  武维宁呻吟道:“不,还是痛得要命!”
  涂姓厨师道:“那么,你好好躺着,云管家派人送药来时,我立刻替你煎来。”
  语毕,出房而去。
  半个时辰后,武维宁服下了第一帖药!
  到了服下第三帖药时,夜色已浓,而武维宁的头痛果然霍然而愈,沉沉进入梦都之中。
  这中间,云管家曾两度来看望他,看见他睡得很酣,即嘱厨师们不可吵醒他,就走了。
  三个厨师累了一整天,一到可以躺上床的时候,不消多久,便已个个鼾声大作。
  石家堡,终于进入沉静的夜色中了。
  二更刚过,武维宁即悄悄起床,他向那三个睡死了的厨师看了看,立即披衣下床,蹑手摄足溜出房子。
  这是没有星月的晚上,整个石家堡被笼罩在浓墨似的黑暗中,没有虫叫,没有风声,万籁俱寂。
  武维宁知道堡中豢养的百头狼犬只在四面堡墙下巡行,故心中并无惧怕,当下按照无敌神拳解敬仁的指示,一路沿着墙角躲躲闪闪的向堡中央一座七级宝塔潜行过来。
  这座七级宝塔,较一般宝塔高出一半以上,矗立在堡中央,宛如一柱擎天,气势雄浑异常!
  塔门是铁铸的,此刻紧紧关着,但门外两侧,却仍有两个腰悬蛾眉刀的劲衣大汉挺立把守着,他们纹丝不动的静立于塔门两侧,很像两尊门神。
  武维宁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宝塔附近,他进出石家堡虽有百次之多,如此接近宝塔还是第一次,不过他心中虽甚紧张,但仍能沉得住气,因为眼前的情景都在无敌神拳的描述之中,他觉得只要按照“解大叔”的指示去做,大概就有希望救出被关禁在宝塔下的“金衣特使”白侠俞玉龙。
  他谨慎的朝四下窥视一番,不见堡中人在附近走动,于是深深吸了口气,即由黑暗的墙角下转出,向那座宝塔走了过去。
  在宝塔四周十丈之内均无房屋,因此武维宁一走出墙角,立刻就被那两个把守塔门的劲衣大汉发现了!
  他们一见有人慢慢朝宝塔走过来,面色微变,右手“拍”的一声,同时握上刀柄,其中之一向前跨上一步,沉喝道:“什么人?”
  这两个劲衣大汉虽然满怀警戒,却不大以为来者是个敌人,只因他们负责把守宝塔已有数年之久,从来没有发生过意外,而且他们都知道自从有石家堡以来,从未有武林人能够偷入堡中,此外,他们又都觉得,来者如是敌人,他是不会那样慢吞吞的走过来的。
  真的,武维宁此刻的样子,简直不像一个活人,他瞑目垂肩,神情安怡,双手垂直不动,步履硬而缓慢,看上去很像一具傀儡,又好像人在睡梦之中。
  这时,两个劲衣大汉已看清来者是武维宁,不由神色一呆,齐声道:“武维宁,你干什么?”
  武维宁仍然闭目不答,仍然迈着僵硬而缓慢的步履向宝塔直走过来。
  向前跨出一步的劲衣大汉一看武维宁的模样,更为错愕,又发问道:“武维宁,你搞什么鬼呀?”
  另外那个劲衣大汉却已看出来,因笑道:“老焦,你看不出来么?”
  那劲衣大汉掉头讶然道:“你说什么?”
  后者笑道:“这小子是在梦游中!”
  前者一噢,回望武维宁失笑道:“嘿,原来是在梦游,怪不得这等模样。”
  后者道:“这小子日间送煤来,忽然闹头痛,云管家就开药给他吃,留他在堡中过夜,不想现在竟爬起来梦游,哈哈!我看这小子的脑子恐怕有些毛病!”
  他们说到这里时,武维宁已走到塔门前,只要再向前一步,就将碰上塔门了!
  两个劲衣大汉虽然看得有趣,却不愿让他撞上塔门,当下不约而同的伸手向武维宁的肩上拍去,笑道:“武维宁,你——”
  武维宁蓦地身形微挫,双臂左右倏扬,一下子便同时点中了他们两人的麻穴。
  两个劲衣大汉做梦也想不到素来不谙武功,且正在梦游中的武维宁会突然来这么一手,一时大惊失色,方待开口叫,武维宁却已顺手抓住两人的手臂,用力一拉一甩,两个劲衣大汉的身子便不由自主的旋转过来,武维宁紧接着双掌迅速上扬,“砰砰!”两响,劈中了他们的后脑,于是两个劲衣大汉叫也没叫一声,就此扑倒地上,昏厥过去了!
  武维宁立即俯身将他们揽起,抱去塔后暗处放下,随又转回塔门口,伸手拉住门上铁环,用力拉了三下,然后停顿片刻,再拉动七下。
  在这一刻,他的心房紧张得突突狂跳,因为“无敌神拳解敬仁”在告诉他启开塔门的“暗号”之后,曾说这种“暗号”是三年前使用的,现在是否还使用这种“三、七”之数,却是不得而知,假如“暗号”业已变换,那么失败就在眼前了!
  须叟,只见铁门缓缓上升,现出一条向地下伸展的宽阔石级!
  武维宁一见铁门升起,就知没有弄错,紧张的心弦为之一松,当即举步走了下去。
  地道上挂着一盏琉璃灯,光线只照亮两丈内的地道,再往下便是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但这种情形,都在武维宁“熟悉”之内,他很清楚的记得“解大叔”对宝塔内的描述:“地道入口,有一盏琉璃灯,往下走十五个石级,再向右转,便是地牢,那里有一道铁栅门,门内经常有一个叫“黑面阎罗尉迟兴”的人守在该处……”所以武维宁对眼前的一切并不感惊奇,令他深感惊奇的反是“解大叔”的描述,心想解大叔既然未曾进入这地牢,怎能把这地牢的情形打听得如此之清楚呢?
  他一面想一面拾级而下,走过十五个石级后,果然发现地道向右转,但他没有立刻转进去,却在转弯处倒了下来,口发惊呼道:“不好!尉迟兴你快来!”
  他的倒地惊叫,很容易使人以为他(当然更使人想不到他是外人)是在走下石级时,突然遭受到意外的袭击!
  果然,只听地道内有人惊“啊!”一声,旋开一片铁门的“叮当”声响,俄顷便见一个豹头鹰目,面孔乌黑的老人由地道内飞奔而出!
  这老人显然就是黑面阎罗尉迟兴,他一见石级下倒卧着一人,虽然武维宁的面部“藏”在角落下,使他一时无法看出是谁,但他根本未想到这人不是堡中人,连忙一个箭步跳到武维宁身边,俯身将武维宁翻转过来。
  就在这时,他的麻穴也被武维宁一指点中,弯弓的身子再也直不起来,蓬然一声,登时摔倒地上!
  武维宁随之一跃而起,又骈指点了对方的哑穴,然后伸手入他胸襟内掏出一串钥匙,飞也似的拔步转入地道。
  事情到此,已经成功了一半,因为“解大叔”对地牢内的形容是:“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饭进入地牢之外,其余的时间,只有黑面阎罗尉迟兴一人守在地牢中。”因此武维宁再无畏惧,他转入向右拐的地道,跨过挡在地道上的一道铁栅门,便已置身于一排地牢之前!
  这一排地牢,一眼望去,约有二十间之多,每间地牢只有寻丈宽阔,而对着甬道的一面,均用粗如儿臂的铁栅做为牢门,因此可以看见每间地牢里的“囚犯”!
  此外,在最后一间地牢那里,隐约可看出还有一条转弯的甬道,似乎转过弯后又有一排地牢,这使得武维宁大感惊奇,因为这种情形与“解大叔”的描述大有出入,他记得“解大叔”只说那里有几间地牢,俞特使就在第二间,但是眼前所看到的并非只有“几间”,而是在二十间以上,这是怎么回事呢?
  唔,是了!也许解大叔听了解的是三年前的情形,而在这三年中,三绝毒狐左丘谷已将地牢扩充成这么多,不管他,我先将俞特使救出来再说!
  武维宁思忖之间,业已飞步来到第二间地牢门前。
  只见牢房内果然有一个人盘膝跌坐于一张木床上,这人年约四旬,面貌不大好看,眼睛小而圆,嘴巴尖而阔,中间是短短的朝天鼻,再加上长发披肩,简直活像一只猩猩!
  哦,这就是“圣侠俞立忠”的儿子?四海同心盟的金衣特使白侠俞玉龙?
  武维宁不禁暗暗倒抽了一口冷气,但他立刻想起“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这句话,是以掠过脑中的一丝怀疑很快便消失,当下向牢房里的“怪人”一抱拳道:“这位大侠,你可是四海同心盟的俞特使?”
  牢中怪人早已看见眼前来了这个陌生的青年,正感惊异,一听武维宁之言,丑恶的脸上登时现出一片喜色,急急点头答道:“在下正是俞特使,你是何人?”
  武维宁道:“小可武维宁,受无敌神拳解敬仁解大叔之托入堡来救你的!”
  白侠俞玉龙大喜道:“好极,你快将铁锁打开!”
  武维宁自然不敢怠慢,即用夺到手的一串钥匙,拣出其中一支,试着穿入锁孔,但一连试了四支钥匙,才将门上铁锁打开。
  铁栅门一开,白侠俞玉龙便如疾风也似的冲出地牢,他向地道出口望了望,伸手抢过武维宁手上的一串钥匙,急问道:“外面情形怎样?”
  武维宁答道:“把守塔门的两个人和‘黑面阎罗尉迟兴’被小可点了穴道,那两个守门的人,轮值时间尚有两刻时,所以在两刻时之内,大概不致被堡中人发觉。”
  白侠俞玉龙大为兴奋,又急问道:“你是如何偷入石家堡来的?”
  武维宁道:“小可原在长白山挖煤为生,这石家堡是小可的老主顾,每隔三天就得送一车煤来,解特使三年前去我们大平顶时,认识了小可传授小可武功,此番解特使探知俞特使被‘三绝毒狐左丘谷’禁锢于此,故命小可——”
  白侠俞玉龙只听到这里,便已明白大概,故不想再听下去,立即将手中的一串钥匙扯散,分一半递给武维宁,说道:“快!咱们分头打开所有的地牢!”
  武维宁一呆道:“俞特使打算救出所有被关禁的人?”
  白侠俞玉龙一点头道:“不错,石家堡中高手如云,只有救出所有被关禁之人,咱们才能逃出去!”
  武维宁一想“三绝毒狐左丘谷”既然是个武林魔君,他所禁锢之人自然不会是坏人,如能顺便将所有被关禁的人救出,等于做了一件好事,当下欣然接过钥匙,开始与白侠俞玉龙动手打开每间地牢的铁锁。
  也许每一个“落难者”在被“三绝毒狐左丘谷”囚禁的日子里,都曾挨过各种酷刑,吃尽了许多苦头,因此武维宁看到的每一个“落难者”,没有一个是眉目“端正”的,个个都变得怪模怪样,令人望而生畏!
  未几,二十间地牢的十八个“落难者”——第一间地牢是空着的——全被救出来了。
  武维宁打开第二十间地牢之后,转入向左拐的甬道一看,果见拐道上又有二十间地牢,心中十分骇异,便向白侠俞玉龙问道:“俞特使,这里面到底关禁着多少人?”
  白侠俞玉龙一面动手打开第二十一间地牢的铁锁,一面急急答道:“这里面有一百间地牢,囚禁着七十二人——快!把钥匙分给大家,时间不多了!”
  武维宁依言将手中的钥匙分给身边几个业已脱身地牢的落难者,由于大家都有同仇敌忾的心理,而且都知道石家堡中有三十位身怀第一流武功的银衣武士,如不将七十二人全部救出,势难逃出石家堡,故尔此刻业已脱困的十八个武林人,表现出了高度合作的精神,纷纷抢着去开锁。
  于是不消多久,其余的五十三个落难者也被救出来了!
  白侠俞玉龙兴奋至极,扬臂一挥,高声道:“大家冲呀!”
  话声中,人已当先朝出口奔去。
  武维宁亦跟着众人往外跑,一群落难者像汹涌的潮水,往地道出口疾奔,而首当其冲的是“黑面阎罗尉迟兴”,似乎大家都恨透了他,看见他呆呆的躺在地,个个都故意由他身上踩过,有的更用力踩他的脸部,于是经过七十二人的践踏蹂躏后,“黑面阎罗尉迟兴”当场血肉模糊,变成一堆肉浆!
  武维宁目睹惨象,心颇不忍,但他知道这七十二个落难者的心情,他们平日受到“黑面阎罗尉迟兴”的百般凌辱,心中都有一股积年的怨恨,现在他们解脱了,自然要报仇。
  转眼间,众人冲出宝塔外来了!
  这时,刚好有两个轮值把守厨房的劲衣大汉并肩走到厨前,他们一见众“囚犯”突然由厨门内冲出,不禁大吃一惊,同时发出一声“啊呀!”掉头便跑。
  白侠俞玉龙和一个独眼老人大喝一声,纵身拔空而起,疾如流星般的飞越过两个劲衣大汉的头上,降落于他们前面,挡住了他们的逃路。
  两个劲衣大汉一看逃路受阻,急忙双双拔出佩刀,准备迎战。
  但是他们才将佩刀撤出鞘,就被揉身欺近的白侠俞玉龙和独眼老人探手一把夺去,“拍!”的一声折断,然后白侠俞玉龙俯身抓住其中一个劲衣大汉的双脚,将他高举了起来,紧接着,只见他双臂一分,那被高举在头上的劲衣大汉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个身子竟被白侠俞玉龙活活撕裂成两半!
  鲜血如雨般洒满白侠俞玉龙的全身,沾着鲜血的大小肠更像红绫般披挂在他身上,但他全不在意,反忘形的纵声大笑起来。
  独眼老人的手段也很惊人,他双掌插入另一个劲衣大汉的胸膛,袭帛般将他的胸膛撕开,掏出一颗血淋淋的心,张口便吃,一面吃一面狂笑!

try85 发表于 2018-7-26 13:35:01


第三章误信人言铸大错
  武维宁为之怵目惊心,浑身泛起阵阵鸡皮疙瘩,他觉得白侠俞玉龙和独眼老人实在不该用这种残酷的手段加诸于两个无足轻重的“堡丁”身上,不禁脱口轻呼道:“疯了!疯了!这些人简直疯了!”
  是的,这七十二个脱出地牢的武林人,此刻就像七十二只久困笼中的饿虎,个个目中迸射出野兽般的锐芒,似乎不论他们碰上什么人,就决定把那人生吞活剥下去!
  “咚!咚!咚!”
  “咚!咚!咚!咚!”
  蓦地,鼓楼上响起了一片急邃的鼓声!
  “不好!被他们发现了!”
  “怕什么鸟?咱们今天索性把全堡的人都宰了!”
  “对!老夫知道这堡中只有三十个银衣武士,咱们七十二人,足够把他们吃掉!”
  最后这句话,是出自白侠俞玉龙之口,众人听了后,胆气更壮,于是人人磨拳擦掌,准备大肆“发泄”一番。
  武维宁进出石家堡已有三年,对堡中的情形多少了解一些,他知道俞特使所说的“银衣武士”,乃是石家堡的精英,有一次,他驱车出堡时,看见两个“银衣武士”在堡中当着许多堡丁面前表演绝技,一个银衣武士将一块二尺长半尺厚的石板拋起三尺高,然后一掌挥劈而出,竟将石板劈断,这一手绝技,其高明处就在把石板拋离地面后发掌,因为石板悬空时,不比放在地上容易受力,所以这是需要超人的劲力和速度才能做到的,第二个银衣武士表演的是剑术,他叫堡丁在他身围的地上插了十多支竹棍,然后旋身扫出一剑,只听“嗅!”的一响,那十多支竹棍都纹风不动,但之后他用剑轻轻一拨,众人方才知道十多支竹棍都断了……当时,武维宁看了后,心中惊懍不已,自觉再练十年,也达不到这种境界,故石家堡的三十位银衣武士在他的心目中是属于“高不可攀”的人物,而现在,他一听白侠俞玉龙说要把三十位银衣武士宰掉,心里不禁有些怀疑,他知道白侠俞玉龙的武功一定高过每一个银衣武士,要杀死一两个银衣武士自无问题,但是其余的七十一个落难者呢?他们的身手会比银衣武士高强么?即使他们原来都有一身不俗的武功,但他们在地牢里过了许多岁月,身手一定不如以前灵捷,功力也一定不如以前深厚,虽然此刻的人数可以二打一,然而石家堡中还有一位武功高过银衣武士的云管家和许多训练有素的堡丁,双方一旦动上手,他们能稳操胜券么?
  所以,武维宁很为这些落难者担心,他不反对他们找“三绝毒狐左丘谷”报仇,但既然“三绝毒狐左丘谷”不在堡中,他觉得大家还是赶快逃出石家堡为妙。
  “看!那些银衣武士赶来了!”
  武维宁举目一望,果见有七个衣衫不整的银衣武士仗剑由对面赶了过来,这些银衣武士当然是在睡梦中被警鼓惊醒的,武维宁也知道他们必会赶到,但是这时看见他们奔来,却大感不知所措起来,因为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己应不应该出手帮助七十二个落难者?
  思忖电转之下,他决定抽身事外,理由只有一个:石家堡的人纵然不是好人,但他们对自己并不坏,大丈夫恩怨分明,自己答应解大叔解救白侠俞玉龙的目的已经达到,何必再与石家堡的人作对呢?
  哪知他正想悄悄隐去暗处之际,却发现另外的二十三位银衣武士已由四面包抄过来!
  白侠俞玉龙等七十二人既然决定屠杀石家堡的三十个银衣武士,看见他们赶来,自然全无惧色,登时一齐口发厉笑,反向他们迎上去。
  眼看一场混战即将触发,忽闻半空里传来一声遏云长啸,接着是一条人影从天而降,大喝道:“且慢!”
  来者正是石家堡的云总管!
  他飘落在最先赶到的七个银衣武士前面,张臂阻住即将与七十二个落难者动手的七个银衣武士,然后振臂一指七十二个落难者,声色俱厉的喝道:“好大胆!你们竟敢越牢么?”
  白侠俞玉龙仰天大笑一声道:“不但敢,而且我们今夜还要杀尽全堡之人!”
  云管家双目暴射出冷电般的精芒,又惊又怒的喝问道:“是谁救你们出来的?”
  白侠俞玉龙反手一指站立在众“囚犯”中的武维宁,笑道:“就是这个武维宁!”
  云管家一见竟是武维宁,神色陡地一呆,瞪大两眼惊诧道:“是你——武维宁!”
  武维宁想到对方平日对自己的厚爱,顿感愧作难当,不觉脸红耳赤的垂下了头。
  云管家似乎仍不敢相信放出七十二个“囚犯”的人是武维宁,不胜骇异的又问道:“武维宁,真是你么?”
  白侠俞玉龙突地猛扑而出,双手十指如利爪,直向云管家攫去,大笑道:“啰嗦什么,纳命来吧!”
  于是,刹那间,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混战展开来了!
  七十二个落难者个个赤手空拳,但是他们对手执利剑的三十个银衣武士却似全不放在心上,一个个奋勇扑出,怪叫怪笑的跟银衣武士打了起来。
  一时之间,剑光掌影,人影起落,构成一幅令人眼花撩乱的场面!
  但是,只不过交战了盏茶光景,就有人在惨叫声中倒了下去!
  而倒下去的人,竟都是石家堡的银衣武士!
  真的!情形完全出乎武维宁意料之外,石家堡的这三十个银衣武士虽然个个都有一身第一流的武功,但是七十二个落难者的身手,却个个都在银衣武士之上,甚至武维宁认为身手与“解大叔”相伯仲的云管家,这时也被白侠俞玉龙攻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啊唷!”
  “哇——”
  银衣武士,继续有人在惨叫声中倒了下去!
  武维宁看得既惊也惑,虽然他并不希望银衣武士们获胜,但是看他们那样一面倒,心里却颇为同情,也颇感惊诧,心想七十二个落难者的武功既然如此之高,当初他们是怎么被关入地牢的呢?
  他痴痴的呆立在混乱的场中,看着银衣武士一个一个惨死在落难者的掌下,浑身不禁颤栗起来,他不敢再看下去,突然拔腿向场外奔去,好像一个犯了过错的孩子在逃避责罚似的,慌慌张张的低头疾奔。
  哪知刚刚奔离混战场上,蓦闻一声暴喝由身后传来,同时只觉有一股凌厉无比的劲风,飚然袭临自己的背心,掉头一瞧,赫然发现飞扑到自己身后的人,竟是脸上布满杀气的云管家!
  武维宁陡然吃了一惊,慌忙一个倾斜,往右疾闪,但没有完全避开,只听“砰!”的一声,左肩下如中巨杵,一个身子登时应声飞旋一转,然后摔倒地上。
  云管家厉笑一声,右掌再向前切出,直奔武维宁的胸下分水穴!
  这一掌,去势雄浑异常,好像由天上打下的一道雷电,显然云管家已下定决心,要不顾一切一掌将这个“吃里爬外”的武维宁击毙!
  所谓不顾一切,乃是当他一掌切出之际,白侠俞玉龙业已追扑到他身后五尺之处,而且白侠俞玉龙不知从哪个银衣武士的手中夺得一柄长剑,正吐剑向他背心刺来。
  云管家自然不会不知道白侠俞玉龙已追到身后,他这时若想躲避白侠俞玉龙的袭击,自然也不大困难,可是他竟无躲避之意,劈向武维宁的那一掌,仍是直劈而下!
  武维宁强忍肩下剧痛,身子拼命似的往旁一翻,但仍未避开,右肋“砰!”的一声,被云管家的掌沿扫中,登时痛得他惨叫了一声。
  而紧随他的惨叫之后,云管家也发出了一声惨叫,武维宁所看到的情形是:一柄利剑从他左胸口穿了出来!
  是的,白侠俞玉龙吐出的一剑,结结实实的从他背部左肩下刺入,由左胸口穿出!
  只见他身子晃了晃后,并未即刻倒下,而是挣扎的再向武维宁跨上一步,满面狞色的慢慢扬起右掌,打算再补武维宁一掌。
  武维宁连受两掌,伤势颇重业已失去行动的能力,是以这时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一掌向自己身上拍过来,一点办法也没有。
  可是就在云管家的右掌即将再度拍中他的胸部之际——
  “蓬!”
  云管家的身子突然离地飞起,像一片被风卷起的枯叶,一直飞出两丈开外,方才跌落地上!
  原来,站在他身后的白侠俞玉龙见他已中剑垂死却仍要行凶,乃飞起一脚,将他踢了开去。
  武维宁死里逃生,自是高兴,但是他已无力站起来,一想到若不赶快逃出石家堡,迟早仍会被石家堡的人杀死,故急忙颤呼道:“俞特使!请快带小可——”
  他本想要求白侠俞玉龙带他逃离石家堡,哪知话才讲到一半,却发现白侠俞玉龙并未在听自己的话,只见他身形一个回旋,口发狼嗥,飞扑向附近的一个银衣武士去了。
  三绝毒狐左丘谷不在堡中,云管家便成为全堡的领导人物,这时云管家一死,其余的银衣武士顿时斗志全失,纷纷夺路欲逃,哪知一任他们左冲右突,总无法逃出场外。而七十二个落难者这时已经不以掌毙他们为满足,开始改变杀敌的手法,像猫玩老鼠似的,把每一个银衣武士玩了个够后,才夺下他们的长剑,下起毒手来。
  几乎没有一个落难者肯爽爽快快的将银衣武士们杀死,他们夺下银衣武士的兵器后,只向银衣武士的手脚发剑,于是一幕惨绝人寰的景象出现了!
  有十几个银衣武士被砍下了双手双脚,他们躺在地上惨嚎着,由伤口喷出的鲜血,交错飞溅着!
  七十二个落难者也因此个个成了血人,但他们竟像沐浴在醇酒中,豪兴湍飞,狂笑不已!
  “痛快痛快!哈哈哈哈……”
  “诸位,堡中还有许多人,咱们一起去杀个痛快吧?”
  “好呀!他们都躲在哪里?”
  “当然都躲在屋里!”
  “走!大家去杀他一个鸡犬不留!”
  “走!”
  “走!”
  一呼百应,七十二个落难者登时纵离场上,分头往堡中奔去。
  不久,一声一声的凄厉惨叫,由堡中各处远远传来,其中还有妇孺的惨叫声!
  躺在地上的武维宁,神智仍是清醒的,只不过他已忘了身上受伤的痛楚,因为眼前的一切已使他惊呆了。
  他真不敢相信七十二个落难者竟会干出这种赶尽杀绝的残暴手段,他觉得冤有头债有主,他们应该去找“三绝毒狐左丘谷”报仇才对,但是现在,他们竟在残杀“无辜”,难道整个石家堡的人都是十恶不赦之徒么?
  正悲忖间,忽听得附近有个落难者高声叫嚷道:“诸位小心,那正主儿回堡来了!”
  啊!三绝毒狐左丘谷回来了!
  武维宁心头一震,又惊又喜的暗忖道:“好了!你们可以去找‘三绝毒狐左丘谷’算帐,再不要乱杀人了!”
  他努力抬起头,举目四望,希望看到那一群落难者都赶去找寻那个已经回到堡中的三绝毒狐左丘谷,但是他看见由附近奔窜过的几个落难者的“神情”时,却不禁暗暗惊奇起来。
  因为他发现那些落难者并非在集合准备对抗三绝毒狐,而是在狼奔豕突,四散逃奔,慌慌张张的向堡外逃去!
  噫,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的生死大敌是三绝毒狐左丘谷,现在报仇雪恨的对象回来了,他们竟不去找他算帐,反而闻风而遁,这是什么意思呀?
  难道三绝毒狐的武功高到足以瓦解他们的斗志?扑灭他们旺盛的复仇怒火?
  不!不!不可能!三绝毒狐的武功即使高到了超凡入圣举世无敌的境界,但是他们一共有七十二人呀!难道合七十二人之力,竟敌不过一个三绝毒狐?
  武维宁尽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是事实,然而眼前的情景竟然是事实,只不过一转眼间,石家堡中再也看不见一个落难者了!
  留下来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四处流淌的鲜血,和一声声垂死的呻吟和叹息!
  然后不久,垂死的人都死了,一切都停止了,整个石家堡又归于静寂,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武维宁努力想站起来,但是他站起来又跌下去,他的左肩下痛得像火在烧,更糟的是右肋之伤,云管家打出的第二掌使他的肋骨断了三根,他现在只要稍一活动,折断的肋骨便会刺痛他的内脏,但是他并不焦急难过,一看到躺在场上的云管家和三十个银衣武士残缺不全的尸体,他觉得自己应该死去才对。
  不过,另一方面,他又为“白侠俞玉龙”的不来救自己逃离石家堡而深感惊奇和愤怒!
  他为什么不带自己逃出石家堡呢?他明明知道自己并未被云管家打死,为何竟弃救命恩人于不顾,独自逃去?这难道是他“白侠俞玉龙”所应该有的行为?
  莫非他来不及回来带自己逃命?
  不,即使来不及,他也应该来的……
  武维宁正为此事深感愤怒之际,忽然瞥见有一条长长的人影,伸展到自己身边,以为是白侠俞玉龙来了,心中一喜,抬头轻呼道:“俞特使——”
  可是只喊出“俞特使”三字,他就陡地呆住了!
  原来,此刻悄无声息的来到场上的,并非白侠俞玉龙,而是一个白衣人!
  这人,年约五旬,面貌极为端正,有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和一对锐利无比的精眸,虽然看年纪只有五十上下,但风度文雅清逸,超凡脱俗,宛如位列仙班的人物!
  武维宁原已苍白的面色此刻更加苍白了,因为眼前来的这个白衣人,他是见过的,这人正是石家堡的堡主——三绝毒狐左丘谷!
  就在他惊骇欲绝之际,忽有一条人影一闪来到他身边,开声问道:“你是谁?你喊我何事?”
  发问的,也是一个白衣人,只是年纪仅三十,面貌十分英俊,从面部的轮廓上看,很像是三绝毒狐左丘谷的儿子!
  武维宁吃惊的瞪望着对方,没有开口回答,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白衣人见武维宁没有回答,也未再追问,抬头向三绝毒狐左丘谷道:“爹,这里有一个敌人!”
  三绝毒狐左丘谷在来到场上时,一直静静的立在几具尸体的中间,目涌泪光,神色惨然这时听了儿子呼喊,才举步慢慢走过来。
  他走到武维宁身畔,仔细把武维宁打量一番,脸上现出一丝惊奇,道:“你是武维宁?经常送煤入堡的那个武维宁?”
  武维宁好像一个经历多年诉讼而最后终于听到判决的囚犯,紧张的心情忽然一下子平静下来,毫无畏惧的答道:“是的,我是武维宁!”
  三绝毒狐左丘谷惊讶的又问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武维宁默然不答,他无意掩藏自己所做的事,只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而已。
  三绝毒狐左丘谷轻轻一叹,抬目四下搜视,缓缓道:“你看见云管家么?”
  武维宁答道:“他在小可身左两丈开外之处!”
  三绝毒狐举目望去,果见那位被一柄长剑刺穿的云管家侧身倒在两丈开外的地上,不禁面色一变,立即一个箭步跳过去,将云管家扶了起来。
  他伸手摸了摸云管家的心口,立刻抬头向白衣青年说道:“龙儿,你过来,云管家还有一口气!”
  白衣青年似已明白父亲之意,上前便在云管家身后盘膝坐下,双手互搓几下,即缓缓伸出右掌,按上云管家的背心灵台大穴,将自身真气源源输入云管家的体内。
  不到盏茶功夫,云管家双目张开了!
  三绝毒狐立刻发问道:“云毓,告诉我,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云管家睁着一对无神的眼睛,瞪望三绝毒狐片刻后,才抖着嘴唇答道:“武……维宁……他……伪装头痛……在堡中……过夜,然后……然后进入地牢……放走……放走……”
  话未毕,突然头一勾,死了!
  三绝毒狐呆了一下,脸上慢慢升起一片惊骇困惑之色,举目望向武维宁,然后慢慢站起,慢慢的朝武维宁走了过去。
  武维宁看见三绝毒狐向自己走过来时,心里并无多大恐惧,他现在只有一个希望,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痛快的死,不是折磨自己。
  然而三绝毒狐显然不是一个爽快的人物,他脸上虽有着无比惊怒之色,行动却一点也不莽撞,他来到武维宁身边,伸手抓住武维宁的胸襟,将他提了起来,以一种抑制而低沉的声音发问道:“那七十二个囚犯中,哪一个是你的师父或父亲?”
  武维宁平静的答道:“都不是,小可是受一位恩人之托前来救人的。”
  三绝毒狐目光炯炯地道:“你的恩人叫什么?”
  武维宁道:“我不回答你这个问题!”
  三绝毒狐面色一寒道:“那么,今夜九十七条人命,都要算是死在你手里的!”
  武维宁道:“好的,小可人在这里。”
  三绝毒狐冷哼一声转对白衣青年吩咐道:“玉龙,把他抱到屋里来!”
  语毕,转身便走。
  白衣青年于是将武维宁抱起来,跟着父亲走入一间石屋,将武维宁放上一张木床,三绝毒狐接着又吩咐道:“察看他的伤势!”
  白衣青年将武维宁的全身摸捏一遍,说道:“左肩和右肋受到掌伤,肋骨断了三条。”
  三绝毒狐道:“给他一颗保命神丹,再为他接上肋骨!”
  白衣青年呆了呆道:“何必如此?”
  三绝毒狐道:“非如此不可,他必须接受四海同心盟的审判!”
  白衣青年面有不豫之色道:“爹是盟主,有权立刻处置这小子呀!”
  三绝毒狐冷然道:“不,此事非同小可,为父要他接受同心盟的审判!”
  武维宁越听越感惊奇,忍不住开口问道:“喂,你在说什么?”
  三绝毒狐冷笑道:“我说要你接受同心盟的审判,你听不懂么?”
  武维宁真的听不懂,因为他觉得对方既然把四海同心盟的一位金衣特使白侠俞玉龙禁锢于地牢中,这就表示他三绝毒狐和同心盟是敌对的,而现在对方居然说要把自己交给同心盟审判,岂不是很可笑么?
  不过,他在听到三绝毒狐喊白衣青年为“玉龙”,以及白衣青年说“爹是盟主,有权立刻处置这小子”一语时,开始心惊肉跳起来。
  莫非对方并非三绝毒狐左丘谷?
  但是如说对方不是三绝毒狐左丘谷,刚才他在和云管家交谈时,很明显的是一对主仆呀!
  所以武维宁真的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当下又急急问道:“你——你不是三绝毒狐左丘谷?”
  三绝毒狐双目陡睁,讶然道:“什么?你一直以为老夫是三绝毒狐左丘谷?”
  武维宁心头大跳,突然撑起上身,惊颤地道:“难道你不是?”
  一抹疑惑之色,立刻在这个武维宁一直认为是“三绝毒狐左丘谷”的白衣老人的脸上升起,他默默的俯望武维宁好一阵后,开口缓缓道:“老夫是四海同心盟的盟主,姓俞名立忠!”
  武维宁面色一阵苍白,举手一指白衣青年颤声道:“那么,他是——”
  圣侠俞立忠截口答道:“他是老夫的儿子,同心盟的金衣特使,白侠俞玉龙!”
  武维宁头上冷汗簌簌而下,又颤声问道:“这……这座石家堡——”
  圣侠俞立忠又截口答道:“同心盟关禁武林中怙恶不悛的歹徒的地方,名为正心牢,为恐惊世骇俗,故对外称为石家堡!”
  武维宁只觉喉头一甜,张口“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血,然后扑倒床上,昏绝过去了。
  ※※※
  当武维宁由晕厥中清醒过来时,周围已不是黑暗的夜色,而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他很快便想起晕厥前所做的所遭遇的一切,同时也发觉身上的两处伤痛已然消失,就好像未曾受伤一样,他不禁大感惊奇,心想莫非那一切只是一场恶梦,并非真实的?
  啊!果真那只是一场恶梦,岂不很好!
  但他的“希望”很快便幻灭,因为他立刻发觉自己实实在在是躺在“石家堡”的一间石屋中,而不是躺在大平顶自己的家里,也就在此时,他看见一对父子已经朝自己走过来了。
  这一对父子,便是四海同心盟盟主圣侠俞立忠及金衣特使白侠俞玉龙!
  圣侠俞立忠来到他床前站住,神色冷竣地道:“你醒了?”
  武维宁慢慢坐起来,垂头问道:“小可昏迷了几天?”
  圣侠俞立忠缓缓答道:“只五个时辰,从昨夜到现在!”
  武维宁呆了呆,不觉伸手抚摸着左肩,抬头愕然道:“只昏迷五个时辰?”
  圣侠俞立忠颔首道:“不错,这是‘保命神丹’的效力,一颗‘保命神丸’可使垂死者复元,你受的伤并未伤及内脏,自然可使你在半天之内痊愈!”
  武维宁又垂下了头,泫然道:“你们不该救治小可,应该让小可死去才是……”
  圣侠俞立忠冷笑道:“老夫救治你,是要明白你受人利用的全般经过!”
  武维宁浑身一阵颤抖,想到三年来自己最敬爱的“解大叔”竟欺骗了自己,不禁心如刀割,失声痛哭起来。
  是的,既然这座“石家堡”原是四海同心盟用来禁锢武林恶人的正心牢,既然眼前这个“三绝毒狐左丘谷”原是同心盟的盟主圣侠俞立忠,他便知道自己是受骗了!
  三年来,自己不避风雪之苦,每夜上山接受“解大叔”的教导,原来竟是“解大叔”阴谋下的一个牺牲者,原来他并非看中自己是个练武之材,而是看中自己可以出入正心牢,怪不得他一再严嘱自己不可向人泄露从他练武之事,怪不得他一直不肯正式收自己为徒……
  阴谋!
  阴谋!
  多么可怕的一个阴谋啊!
  武维宁痛心至极,因此放声大哭着,他不仅感伤自己的感情受了骗,更伤心自己害死了九十七条性命。
  圣侠俞立忠父子默默的看着他痛哭,一直等到他哭声渐竭,圣侠俞立忠才开口冷冷道:“现在你愿意回答老夫的问题了吧?”
  武维宁点点头道:“是的,盟主请发问……”
  圣侠俞立忠道:“他是谁?”
  武维宁道:“起初他自称‘醉樵岳关山’,三年多前,他去到大平顶,自己在村中盖了一间木屋,之后便以樵夫的姿态上山砍柴,在山上结识小可,不久他便称小可有一副上好的练武体格,同时露了一手飞斧斩树的绝技,问小可愿不愿从他练武,起初小可回称无兴趣,后来相处日久,彼此有了感情,小可才开始跟他练武,但是他并不收小可为徒,还一再严嘱小可不许泄露跟他练武的秘密……”
  圣侠俞立忠插口问道:“他的模样如何?”
  武维宁道:“身材很健壮,年约六旬,面貌很粗犷,有一颗破缺的门牙。”
  圣侠俞立忠面色一变,点点头道:“好,说下去!”
  武维宁挫了挫牙,道:“三年来,他对小可一直表现得很和善慈爱,小可也一直把他当作可敬爱的师辈,直到大前天夜里,他才告诉小可说他是四海同心盟的金衣特使‘无敌神拳解敬仁’,说是奉盟主之命出来找寻失踪的金衣特使‘白侠俞玉龙’——”
  白侠俞玉龙冷然一笑道:“哼,这个玩笑开的不坏!”
  武维宁继续道:“他说他六年前离开同心盟,走遍天涯海角找寻俞特使,找寻了三年毫无所获,因而羞于返回同心盟,故隐居到长白山大平顶……”
  白侠俞玉龙又接口冷笑道:“直到最近,他才发现‘白侠俞玉龙’是被‘三绝毒狐左丘谷’所擒,关禁于石家堡的地牢中,是不是?”
  武维宁点头道:“正是,他说石家堡中高手如云,戒备异常森严,不是他的力量所能进入,故希望小可帮他的忙,将俞特使救出来,小可因听他说石家堡的堡主‘三绝毒狐左丘谷’是外善内奸的武林魔君,便一口答应下来,不想……不想竟是受了他的骗……”
  说到此,忍不住又痛哭起来。
  圣侠俞立忠沉声道:“现在,你知道他是谁了吧?”
  武维宁抬头哭着问道:“他是谁?”
  圣侠俞立忠一字一顿道:“他就是‘三绝毒狐左丘谷’——武林首屈一指的大魔头!”
  武维宁机伶伶的打了个寒噤,骇然失声道:“天啊!原来他才是三绝毒狐左丘谷!”
  圣侠俞立忠道:“二十多年前,他曾联合三十八个黑道高手突击庐山五老峰的四海同心盟,结果,同心盟被他们纵火焚毁。一年后,四海同心盟才在北岳重建起来,老夫便派出十八位金衣特使及召请二帮三教九门派掌门人下山相助追缉,经五六年之追捕才将他们三十九人一一擒入正心牢,可是四年前的某一天,三绝毒狐左丘谷使计逃出第一号牢房,老夫知他必会图谋解救正心牢中的三十八个同伴,故每年老夫都抽暇前来正心牢坐镇一两月。”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叹道:“不想这一次,老夫还是迟了一步,天意如此,夫复何言,唉……”
  武维宁心乱如麻,惶声问道:“盟主说三十八人,那么另外的三十三人是谁?”
  圣侠俞立忠道:“也都是武林中无恶不作的魔头,他们七十二人是同心盟十八位金衣特使及各派掌门人用尽心机使尽力气才擒到手的,如今一股脑都跑了!”
  武维宁又问道:“他们逃出正心牢后,将会怎样?”
  圣侠俞立忠陡地双目一睁,沉脸骂道:“傻小子!七十二个魔头逃出正心牢,等于放走了七十二只猛虎,那将会怎样你还想不通么?”
  武维宁惶恐的低下头道:“小可罪大恶极,如今任凭盟主处置便是!”
  圣侠俞立忠叱道:“老夫不处罚你,你滚蛋吧!”
  武维宁一呆,仰脸愕然道:“嘎——盟主不处罚小可?”
  白侠俞玉龙也为之一愕道:“爹不是说要他接受同心盟的审判?”
  圣侠俞立忠断然道:“不知者不罪,没什么好审判的!”
  武维宁却觉得自己应该接受些处罚才能安心,当下纳头恳求道:“不,小可放走了七十二个歹人,害死了九十七条人命,此罪不容宽赦,还请盟主押解小可去同心盟接受审判!”
  圣侠俞立忠摇头道:“你没有罪,你现在要走的一条路是回大平顶去!”
  武维宁咬了咬牙道:“盟主可是认为小可不值得审判?”
  圣侠俞立忠冷声道:“同心盟审判了你又能怎样?将你凌迟处死也难擒回那七十二人!也难使那九十七人复活过来!”
  不,他才奔出到石屋门口,忽又折返,目注圣侠俞立忠凝声道:“小可有一要求!”
  圣侠俞立忠冷冷谛听着他问道:“什么事?”
  武维宁道:“小可要那七十二人的名单!”
  圣侠俞立忠颇感意外,目光一凝,微笑道:“要他何用?”
  武维宁垂目漠然道:“小可现在说出用途,未免太早了一点,等到小可的愿望达成后,盟主自会明白……”
  圣侠俞立忠又微笑道:“你不说,老夫也明白,你想把那七十二人擒回正心牢,是不是?”
  武维宁点头道:“是的,也许小可无法做到,但小可如若失败,那是死,不是半途而废!”
  圣侠俞立忠突然哈哈大笑道:“好志气!老夫早看出你不是一个等闲的青年,但是老夫告诉你,那七十二个魔头,个个都有一身惊人的武功,没有一人是在同心盟的金衣特使之下的,而你……你虽然跟‘三绝毒狐’练了三年的功夫,老夫敢说‘三绝毒狐’绝未将他的绝技倾囊传授给你,所以你现在的成就还不如此处的一个银衣武士,以你这等身手,要想去擒回那七十二个魔头,岂非以卵击石痴人说梦?”
  武维宁冷静的听完后,默然有顷,抬目问道:“小可斗胆请问盟主一事:盟主当年像小可这样年轻的时候,身手是否已高到足以击败任何一个武林魔头?”
  圣侠俞立忠怔了一下,道:“当然不,老夫的武功,是随着年龄的墻长而增进的。”
  武维宁道:“那么,小可现在虽尚不如一位银衣武士,但小可相信今后也会慢慢进步的!”
  圣侠俞立忠脱口道:“话虽不错,但你最少也要苦练十年才有希望击败那七十二个魔头!”
  武维宁道:“小可并非打算在十年之内击败他们,小可的打算是能活到几岁就斗到几岁!”
  圣侠俞立忠点点头,转对白侠俞玉龙道:“玉龙,去取一份名单来给他!”
  白俠俞玉龙应声而去,不久取到一份名单,圣侠俞立忠接过看了看,便递给武维宁道:“名单在此,拿去吧!”
  武维宁收下名单,躬身道:“多谢,小可告辞了!”
  语毕,转身走去。

第四章间关万里赴塞外
  圣侠俞立忠道:“且慢,老夫还有话说……”
  武维宁闻言止步,转身拱手道:“盟主有何指教?”
  圣侠俞立忠举步走了过去,含笑端视他一番,问道:“你长大到现在,曾经离开过长白山么?”
  武维宁摇头道:“不曾,小可生于大平顶,长于大平顶从未走出长白山百里之外。”
  圣侠俞立忠轻叹一声道:“那么,你也许尚不知道这世界很大,而且世路是崎岖难行的,你如不懂得怎样走,会常常跌倒!”
  武维宁道:“没关系,小可跌倒了会爬起来的!”
  圣侠俞立忠道:“但是你如懂得走,就不会常常跌倒!”
  武维宁长拜道:“是的,小可愿聆受盟主教益!”
  圣侠俞立忠一手搭上他肩膀,正容缓缓道:“老夫只有几句格言赠给你——天下有二难:登天难,求人更难;天下有二苦:黄莲苦,贫穷更苦;人间有二险:山高险,人心更险;人间有二薄:春冰薄,人情更薄——知其难、守其苦、测其险、忍其薄,则可以处世矣!”
  武维宁如闻仙音,如悟禅机,豁然有茅塞顿开之感,乃再拜道:“谢盟主指教!”
  圣侠俞立忠轻轻将他推去,道:“去吧!”
  武维宁转身大步走去,一路越过许多僵硬的尸体,踏过一滩一滩的黑血,走出了正心牢的堡门……
  暮色苍茫时分,他徒步回到了山中的大平顶,他在昨天“无敌神拳解敬仁”——其实是三绝毒狐左丘谷——送别自己的村口路上停下脚步,探手入怀取出七十二个囚犯的名单来。
  第一名囚犯是三绝毒狐左丘谷!
  是的,自己所要追缉的第一个对象就是这个人,这个自己曾经视他为“恩师”的人,他此刻可能还在村中,他说要在村中等候自己,他会不会像那七十一个囚犯那样弃自己而去呢?
  不,他一定想象不到自己将对他不利,他极可能还躲藏在村中等候自己回来的!
  但是,见到他时,自己将怎样动手呢?
  他是武林首屈一指的大魔头,武功自是厉害异常,何况自己的武功是跟他练的,假如跟他摆明了再动手,只怕还没出手时,就已先死在他手下了。
  对了,自己可先回家去见奶奶,然后再去见他,假意跟他胡扯一番,乘他听得入神之际,出其不意的一掌将他打倒。
  主意一定,立即迈开大步往自己的家里奔去。
  临近家门,一眼瞥见有一簇人正围聚在茅屋门外议论纷纷,一个不祥的感觉倏然袭上心头,使他的心头猛烈一震,直沉了下去。
  “好了!好了!你们看,武维宁回来了!”
  人群中有人看见武维宁回来,便开声大叫了起来。
  武维宁一个箭步奔窜过去,急问道:“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
  梅嫂排众而出,嚷道:“维宁,你昨晚怎的没回来?”
  武维宁一看大家的神情,就知一定有事故发生在奶奶头上,不禁发颤道:“我昨天送煤去石家堡,忽然害起头痛来,因此在石家堡过了一夜——我……我奶奶怎么样了?”
  梅嫂一指紧闭的茅屋门道:“你看,今天一天,您奶奶都没开门出来,我喊了好几次,也没听见她回答,多半是出了事,你快进去看看!”
  武维宁听得胆战心惊,连忙上前推门,发现门闩着,于是真力突发,一掌震断门闩,直冲了进去。
  用掌力震断门闩,在普通人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大家一看素日以“没出息”闻泰于“大平顶”的武维宁居然有这么惊人的力气,一掌推出就将门闩震断,均不禁吓了一跳。
  武维宁冲入家中,一面大喊“奶奶”一面奔入奶奶房中,只见床上被褥零乱,而奶奶已不见踪影,登时惊得差点晕厥过去。
  “奶奶!奶奶!奶奶!”
  他一边呼唤一边到处搜索,把整个茅屋的每一个角落找遍,最后浑身发软的倒入一张木椅中,失声痛哭起来。
  这时站在门口张望的村民,听见武维宁的哭声都以为武大妈必是死在床上了,于是纷纷涌入茅屋,但是一看茅屋中并无武大妈的尸体,不觉个个发呆,面面相觑一阵后,才有人嚷道:“怪事!门反闩着,人怎么不在屋中呀?”
  “可不是,武大妈到底哪里去了呀?”
  “咦,这个窗子没上闩,大概武大妈是从这个窗子爬出去了!”
  “她由窗口爬出去干什么?”
  “是呀!她双目又失明,哪敢由窗口爬出去?”
  “再说,她要出去,大可走大门,何必爬窗子?”
  “我看……必是武大妈看见维宁没回来,心里很不安,想出去看看,又怕没人看家,所以把大门关着,由窗口爬了出去的!”
  “不错!不错!必是如此!维宁,你快去去找找看,别坐在那里哭啊!”
  “喂!你们听我说,武大妈双目失明,一定是在村外迷了路,咱们帮维宁一齐去找吧!”
  “好!大家分头找人——走!走!走!”
  “且慢,你们来看,这里有一张纸写着字!”
  武维宁跳了起来,抢过那人手中拿着的一张白笺,一看是“解大叔”——三绝毒狐左丘谷——的字体,心中已约略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维宁:为了安全起见,老夫决定将你祖母带往某地,以免遭受敌人伤害,你如能见到此信,可即来龙泉关附近的长城上,当可与你祖母团聚。
  知名不具”
  看完信,武维宁愤怒至极,当下将白笺撕得粉碎,咬牙切齿道:“哼!我为你‘三绝毒狐’闯下大祸,你居然还不肯放开我……”
  是的,他不相信三绝毒狐带走奶奶是一番好意,因为三绝毒狐必然也明白,当那七十一个武林魔头逃出正心牢后,他的狐狸尾巴便露出来了,而他当然更明白武维宁在发觉受欺骗和被利用后,会对他产生何种观感,换句话说,他和武维宁之间不仅已无“师徒”的感情,而且已经变为仇敌,既然如此,他带定奶奶自然是“不怀好意”的了!
  武维宁正恨不得一下将他们七十二个魔头擒回正心牢,以赎自己所闯下的罪过,但是现在,他知道如不先将奶奶救回,根本无法与他们放手一搏,然而他也知道,三绝毒狐绝不肯让自己轻轻易易的救回奶奶,他会把奶奶藏匿于一处很险秘的地方,然后胁迫自己听从他的指挥,继续替他为非作歹!
  想到这里,他浑身像似被怒火焚烧着,痛苦得几乎要发狂了。
  围聚在他身边的村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见他满脸悲愤,忍不住发问道:“维宁,那信上怎么说?那是谁写的?”
  武维宁努力压抑满腔悲愤,沉声道:“是一个朋友写的,他要我跟他合伙去关内做生意,我不肯,说不能离开我奶奶,他就乘我不在时,偷偷把我奶奶带走,非要我跟他合伙不可……”
  “他把你奶奶带到何处去了?”
  “他说要在通化等我,不过我想他们还没走出多远,我大约可以追上他的。”
  “那你快去啊!”
  “是的,我收拾一下就走。”
  大家见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于是一哄而散,各自回家去了。
  武维宁立刻动手收拾了几件衣物,再打开一个衣箱,取出祖孙俩的全部财产——七十几两白银——包好塞入怀中,拿起包袱,便大步走出茅屋。
  梅嫂看见武维宁出来,扭着胖腰走过来,笑眯眯道:“维宁,你这就要去了?”
  武维宁答道:“是的,梅大嫂,万一我们祖孙没回来,这间屋子和屋里的一切都送给你好了!”
  梅嫂大感意外,瞪目惊诧道:“嘎,你不打算回大平顶?”
  武维宁点头道:“是的,要是我奶奶不反对,我就跟那位朋友到关内去混混看也好……”
  梅嫂大喜道:“对极了!像你这么年轻的人,实在应该出去混—混,说不定会给你混出一个家当来呢!”
  说着忽然扯高嗓门道:“喂!左邻右居你们听见了没有?维宁说不打算再回大平顶,他要把这间房子和屋里的东西送给我们咧!”
  武维宁拔步便走,毫不迟疑的大步走向村外,走向那渐渐压到头上的黑暗……
  他默默的朝前走,不停的向前走,忘了疲惫,忘了饥饿,天亮之际,来到了临江县城。
  这临江县城,是他经常出售煤炭的地方,因此他在城中有不少熟人,他拖着沉重的一双脚走到街上的一家“长白”栈房,看见有个叫兴哥的小二正在门外打扫,便走上前招呼道:“兴哥,你早!"
  被称为“兴哥”的小二抬头一见是武维宁,略现惊奇的笑问道:“兄弟你这么早就入城了?”
  武维宁一屁股在门阶上坐下,说道:“小弟今天不是送煤来的……”
  兴哥道:“怪不得没看见你的车子,你今天入城来干什么?”
  武维宁道:“小弟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兴哥,有热茶给我一碗好么?”
  兴哥放下扫帚,立即转身进入栈房,很快端出一碗热茶递给武维宁,又问道:“你说要到哪地方去?”
  武维宁喝下一碗热茶,顿觉浑身温暖不少,他把空碗还给兴哥,答道:“那地方名叫‘龙泉关’你听说过么?”
  兴哥歪头沉思道:“龙泉关?唔……好像听人说过,一时倒记不起来了。”
  武维宁道:“据说是在长城附近。”
  兴哥失笑道:“在长城附近?哈!你可知道长城有多长么?”
  武维宁道:“人说‘万里长城’,那是说长城有一万里长,是不是?”
  兴哥道:“是呀!你说龙泉关在长城附近,在哪个地方的长城附近呢?”
  武维宁呆了呆道:“我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我还问你干么?”
  兴哥搔搔头,又问道:“你去龙泉关做什么?”
  武维宁道:“探亲,我奶奶说我有一位叔叔住在龙泉关,已有十年未通音讯,她要我去看看。”
  兴哥道:“你奶奶也没告诉你龙泉关在什么地方?”
  武维宁点头道:“正是,她只知是龙泉关,却不知在哪个地方。”
  兴哥皱眉道:“让我再想想看,龙泉关……龙泉关……啊,我想起来了!”
  武维宁急问道:“在哪里?”
  兴哥道:“在五台山的东南方!”
  武维宁再问道:“五台山又在哪里?”
  兴哥反问道:“你去过中原没有?”
  武维宁摇头道:“没有,我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这里——临江县城!”
  兴哥又搔头道:“咦,这叫我怎么说呢?”
  武维宁道:“此地距五台山有多远?”
  兴哥道:“远得一塌糊涂!只怕够你走两三个月——对了,你可以从山海关沿着长城走去,早晚就会走到龙泉关的!”
  武维宁道:“山海关在何处?”
  兴哥道:“由此而行,一路走一路打听,大约走个三四十天,就可到达山海关,那是个大地方,很容易打听出来的。”
  武维宁起身拱手道:“好,多谢兴哥指示,小弟告辞了。”
  兴哥表示怀疑道:“那么远的地方,你真有勇气走完么?”
  武维宁点头道:“有的,两三个月并非两三年,即使是两三年,小弟也要走!”
  兴哥道:“你最好买一匹健马,骑马又快又舒服。”
  武维宁心头一动,问道:“一匹马要多少钱?”
  兴哥道:“不一定,有些十几两银子就可买到。”
  武维宁道了谢,迈步便往街尾的一家马场走去。
  他曾在马场买过骡子,故与马场里的人也不陌生,来到马场时,一个灰衣汉子立刻迎上来道:“老弟,想换一匹骡子么?”
  武维宁道:“不!我要买一匹马。”
  灰衣汉子问道:“你那匹骡子怎样了?”
  武维宁道:“骡子很好,我今天是要买一匹马骑,你们最便宜的马一匹要好多钱?”
  灰子汉子道:“连带马鞍要二十两左右,你来看看吧!”
  他领着武维宁走进一间马厩,一指里面的三匹瘦马道:“就是这三匹,它们看起来瘦一些,但是都还不足五岁,很可以骑的。”
  武维宁仔细打量一番,手指其中一匹枣红色的道:“就是这一匹吧!”
  灰子汉子道:“好,你什么时候要?”
  武维宁道:“现在就要,你快给它配上马鞍。”
  付过银子,武维宁骑马出了马场,在街上买了一包干粮,随即乘马出城,一路往西而来。
  由于一连两夜不眠不休,这天他只走了四十余里,便在一间破庙里歇了下来。
  他先让坐骑吃饱喝足,将它牵入殿上拴好,自己再取出干粮吃了一些,然后倒头便睡。
  哪知神智刚刚进入朦胧,便被一阵叫嚷声吵醒,睁眼一看,只见一个瘸脚老叫化子一拐一拐的走进庙殿,口里连声骂道:“他奶奶的,前无客店,后无住家,这下把我这老要饭的饿坏啦!”
  这老叫化年约六旬,面如夜叉,蓬乱的头发长长披在肩上,身上鹑衣又破又脏,左肩上挂着一只布袋,右手拄着一支木棒,走入庙殿后,旁若无人的在神案下坐倒,大声呻吟道:“啊哟!啊哟!他奶奶的这鬼地方,走了大半天也见不到一户人家,看来老要饭要饿死啦!”
  他又唠唠叨叨了一阵,忽然皱起鼻子四下乱嗅着,嚷道:“嘿!哪来的一股香味?”
  武维宁疲困欲眠,却被老叫化吵得无法入睡,心中颇为恼火,忍不住开口道:“老人家,你能不能小声一点?”
  老叫化眼睛一瞪道:“呸!老要饭在自言自语,干你小子什么事?”
  武维宁厌烦的轻哼一声,闭上眼睛,不想与他吵嘴。
  老叫化瞪视他半晌,忽然换上一副笑脸,道:“喂,小子,你可曾听过‘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话么?”
  武维宁冷冷道:“听过,但是我这里没有酒肉!”
  老叫化笑嘻嘻道:“老要饭嗅到一股芝麻饼的香味,在这荒野破庙中,有个芝麻饼吃吃,那也是上等享受啊!”
  武维宁坐了起来,解开包袱,取出两个芝麻饼丢了过去,道:“拿去吧!”
  老叫化低头一看丢到身前的芝麻饼,突地面容一沉,怒道:“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武维宁道:“你不是说要吃芝麻饼?”
  老叫化沉声道:“不错,但老要饭不吃嗟来之食!”
  武维宁一呆道:“你说什么?”
  老叫化提起一脚,将地上的两个芝麻饼踩得粉碎,怒冲冲道:“老要饭要了几十年的饭,还未曾碰到过像你这样无礼的小子,你若有诚意,为何把芝麻饼丢在地上?”
  武维宁本是个忠厚的少年,只因迭受打击,再加被对方吵得无法入睡,情绪极为恶劣,故做出了“无礼”的施舍,这时一听对方之言,顿觉自己确实太傲慢,心甚不安,当下再取出两个芝麻饼,起身走过去,双手递给他,说道:“对不起,你老人家吃这两个吧!”
  老叫化接过芝麻饼,老气横秋地道:“哼,这还差不多。”
  说罢,张口吃了起来。
  武维宁以为可以安安稳稳睡一觉了,不料刚刚回到原处躺下,老叫化又说话了,道:“小子,常言道‘一客不烦二主’,又所谓‘走三家不如坐一家’,你这两个芝麻饼只够老要饭吃个半饱,能不能再来两个?”
  武维宁便又拿了两个给他,问道:“吃下这两个,你老人家也该躺下来睡一觉了吧?”
  老叫化左手接下芝麻饼,右手递出一只破碗,笑道:“来,替老要饭去庙外弄一碗清水如何?”
  武维宁本想拒绝,但一看对方又老又瘸,不觉恻隐心起,于是接过他递出的破碗,转身出庙。在附近的河里盛了一碗水,端回庙殿拿给他,苦笑道:“你老人家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老叫化摇头道:“没有了,没有了,你去睡吧!”
  武维宁暗暗透了一口气,便又走回原地躺下,哪知才把眼睛闭上,老叫化又叫了起来道:“不对!不对!小子,你快起来!”
  武维宁心头火起,睁目冷冷问道:“你老人家又有什么花样?”
  老叫化手指拴在殿上的马道:“你这匹马,今夜就拴在这殿上么?”
  武维宁道:“不错,有何不对?”
  老叫化嚷道:“不行!不行!你快把它牵出去!”
  武维宁缓缓问道:“为什么要把它牵出去?”
  老叫化道:“理由有二,第一:这是庙殿,你把马匹拴在殿上,对神明是个大不敬?”
  武维宁冷哼一声道:“你老人家请看清楚,这是一间破庙,久已断绝烟火的破庙!”
  老叫化沉声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庙不在大,有神则灵,你小子以为破庙就没有神么?”
  武维宁决定不理他,闭上眼睛淡淡道:“你的第二个理由是什么?”
  老叫化大声道:“第二:我老人家虽然是个要饭的,毕竟也是个人,所以老要饭不与禽兽为伍!”
  武维宁道:“它虽然是禽兽之一,可是它并不阴险,不机诈,不陷害人!”
  老叫化双目瞪如铜铃,凶唬唬地道:“你牵不牵出去?”
  武维宁心知再跟他吵下去,今晚准不能睡觉,当下只得忍气吞声的站起来,将坐骑牵出庙殿,拴上门外的一支庙柱,转目殿上时,只见老叫化又已换上一副笑脸,心中甚怒,轻哼一声道:“还有什么要小可效劳的么?”
  老叫化笑道:“没有了!没有了!老要饭知道你小子满肚子是火,不再找你麻烦了!”
  武维宁默默走回躺下,心里打定主意,不管对方再提出任何要求,不理就是不理。
  老叫化果然识趣,没再耍花样,身子一歪,就在神桌下睡倒了。
  武维宁一得到安静,不消多久,便已进入梦乡之中,但是或许因太悬念奶奶的安危,睡不多久,嘴里就发出喃喃的梦呓:“奶奶……奶奶……”
  老叫化悄悄爬起来,走到他身边,见他一面在发梦呓一面在淌眼泪,不禁摇头轻叹了一声,手中竹棒微抬,在他睡穴上点了一下,即返身走回神案下,由麻袋中取出一只烧鸡和一个酒壶,自得其乐的慢慢吃了起来。
  ※※※
  翌日早上,当武维宁在通体舒服的感觉中清醒过来时,他发觉昨晚同庙过夜的老叫化已然不知去向,由于老叫化在他的观感中不是一个好人,所以一个“不妙”的警觉立刻闪入他的脑际,他一骨碌爬了起来奔出庙殿一看,见自己的坐骑还好好拴在庙柱上,这才放心的透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还好没被他偷去……”
  他走去昨晚为老叫化舀水的小河里洗了一把脸,喝了几口水,便转回庙殿,伸手入包袱中打算拿出两个芝麻饼来吃,但是当他的右手由包袱里抽出时,手里拿着的却是一个白信封!
  白信封上,写着如下十个字:“赐尔三绝招,擒捕三绝狐”!
  武维宁呆住了,他吃惊的瞪望白信封好半天,然后转头四下张望,因为他已然猜出这个白信封必是昨晚那个一再找自己麻烦的老叫化留下的。
  他是谁?
  他怎知自己要擒捕三绝毒狐左丘谷?
  他为什么要赐“三绝招”帮助自己擒捕三绝毒狐左丘谷?
  这些疑问,武维宁自然求不出一个答案,他起身走出破庙,看看老叫化确已不在附近,于是重回庙内坐下,折开信封,由里面抽出三张信笺来。
  “三绝毒狐武功非凡,非你目前功力所能降伏,你如欲擒他,应乘其不备猝然下手方有胜望,长城之会,勿露敌意,俟其对你不加怀疑之后,于接近他身侧之际,以右掌袭击其幽门,若未得手,彼必用白鹤亮翅反击你右胸,你可偏身进步,发怀心腿踢其心口,彼若以怀中抱月迎拒,你即以灵猴摘桃攻其丹田,彼若以雁落沙滩切你右足,你即以单凤朝阳击其天灵;毒狐习性,余了若指掌,以此对付,谅可奏功,唯需快速施为,若稍迟滞,则反受其害矣。慎之!慎之!”
  看完信笺,武维宁闭目稍加思索,不禁喜得跳了起来,脱口道:“不错!这确是制胜三绝毒狐的三绝招!”
  原来,他和三绝毒狐左丘谷相处了三年,对他的习性亦颇了解,回想过去与他练习交手的情形,觉得老叫化指示的这三绝招攻击手法,确是“对症下药”的无二妙手,因此高兴得雀跃了起来。
  他虽然下定决心要将七十二个魔头一一擒回正心牢,却也知道自己的身手很难完成这个心愿,是以心情一直无法开朗,现在有了制胜之策,自是欣喜至极,当下无心取出干粮充饥,兴冲冲的背起包袱,快步走出破庙,飞身跨上坐骑,拍马便往道上疾驰。
  一路晓行夜宿,仲春的一天午后,武维宁终于来到了长城的起点——山海关!
  山海关,又名临榆关,乃临榆县之东门也,其东临海,北有复舟、兔耳二山,山势陡峻,东北有路,狭仅通车,长城东尽于此,自古视为要隘,有天下第一关之称。
  武维宁进入关内时,天已黄昏,故决定在城中过一夜,明天再起程赶路,他找到一家栈房,吃过自备的干粮,向店小二要了一桶脚汤,洗过手脚后,便上统铺躺下。
  离开长白山迄今,已走了一个多月的路,今天是他第一次投宿栈房,也是他生平第一次投宿栈房,由于不习惯,故久久无法入睡。
  想到距离龙泉关还有一段十分遥远的路程,想到三绝毒狐左丘谷不知在怎样处置奶奶,他不觉长吁短叹起来。
  睡在他身边的一个老人听他不断叹气,不禁开口问道:“小哥儿,干么老叹气啊?”
  武维宁向老人含歉苦笑一下道:“对不起,小可把老丈吵醒了?”
  老人道:“不,老汉还没睡着……”
  武维宁道:“小可头一次睡栈房,所以一时无法入眠,打扰老丈了。
  老人笑道:“不妨,小哥儿何方人氏?”
  武维宁道:“小可是长白山人。”
  老人惊诧的“噢”了一声道:“从长白山来到这里,只怕要走个把月的路吧?”
  武维宁道:“是的,小可走了三十三天才到达此地。”
  老人问道:“来山海关干什么?”
  武维宁道:“小可只在此过夜,要去的那地方还远着呢!”
  老人追问道:“哪里去?”
  武维宁道:“龙泉关!”
  老人吃惊道:“可是五台山附近那个龙泉关?”
  武维宁道:“正是,老丈可曾去过龙泉关?”
  老人道:“早年去过一次,那地方距此还有一千多里路程呀!”
  武维宁道:“听说是的……”
  老人道:“小哥儿去过那龙泉关么?”
  武维宁道:“没有,小可是头一次离开家门的。”
  老人注目问道:“那你可知怎么走?”
  武维宁道:“有个朋友指示小可,说沿着长城走就可找到。”
  老人不以为然地道:“不不,沿着长城走,那要多走几百里路,你只要一路向西南方向走,就可走到龙泉关,这样比走长城要近得多了。”
  武维宁道:“小可就怕走错!”
  老人笑道:“路在你嘴里,怎会走错?”
  武维宁一想有道理,便问道:“由此西南行,一路上都有人家么?”
  老人道:“有的,你先到天津府,再到保定,再向人探询去阜平的路线,龙泉关就在阜平西方五十里处。”
  武维宁牢记在心,道:“好,小可就照老丈的指示走走看,多谢您了。”
  老人道:“别客气,你到龙泉关干么?”
  武维宁道:“找一位亲戚。”
  老人问道:“可是打算投靠那位亲戚,不回长白山了?”
  武维宁道:“是的。”
  老人关心的又问道:“你那位亲戚肯收留你么?”
  武维宁道:“大概肯的,他是小可的叔叔。”
  老人一哦道:“若是亲叔叔,你可走走看,不过,这年头,世道炎凉,人情薄如纸,你心里最好有个准备,老汉以前在落魄的时候,也曾去投一门亲戚,结果,嘿嘿,连大门都进不去!”
  武维宁问道:“那是为什么?”
  老人冷笑道:“因为他又有钱又有势,不肯认老汉这个穷亲戚了!”
  武维宁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他这样不近人情,要是有一天——”
  一言未毕,忽听统铺上另一个宿客叫道:“喂喂!夜深了,别再穷聊啦!”
  武维宁吐了吐舌,不敢再开口,将身一翻,入“睡”了。

try85 发表于 2018-8-22 12:56:24


第五章惊讯动天下
  次日,武维宁结账离店,打听得去天津的路线,便照老人的指示,一路往天津府而来。
  六天之后,他来到天津府了。
  天津府是一座大城市,他策骑入城时,正好是晌午时刻,看见街上酒楼菜馆林立栉比,他不觉有些口馋起来,暗忖道:自己从长白山到此,一路上吃的都是干粮,总共还花不到五两银子,现在自己身上还有七十两纹银,今天何不上酒楼去吃一顿换换口味?
  思忖间,一眼瞥见前面有一家名叫“聚英楼”的酒馆,觉得“聚英楼”三字用得不错,于是决定去光顾它,当下驱骑来到“聚英楼”门口下马,举步走了进去。
  登上二楼,武维宁忽然发现座上食客均是武林人,心中吃了一惊,以为这家“聚英楼”不是随便可以进来的,正想折身下楼,一名堂倌已迎上来招呼道:“客官,这边有位置!”
  武维宁犹豫了一下,只得走向堂倌指点的一个座位坐下,心中很是忐忑不安,忖道:“糟糕,这家‘聚英楼’好像与一般酒楼不相同,不知有些什么规矩……”
  堂倌引他人座后,便哈腰笑问道:“客官吃什么?”
  武维宁四望一眼,窘迫地道:“来一角酒,半斤牛肉,再随便来两样下酒菜,这样行不行?”
  堂倌一怔道:“什么行不行?”
  武维宁面色一红,忙道:“没什么,那就这样好了!”
  堂倌躬身应是,招呼酒菜去了。
  一会之后,酒菜端到,武维宁已看供这家“聚英楼”的食客虽然都是武林中人,但也和一般酒楼一样,并无什么特别的规矩,因此心神渐渐镇定下来,一看酒菜送到,也就大模大样的吃了起来。
  午时一到,食客渐多,不消多久,整个聚英楼业已坐无虚席。
  忽然,楼梯一阵急响,奔下来一个满身风尘神色仓惶的青衣中年人!
  这青衣中年人肩插双刀,登上酒楼后,急急的引颈张望,看情形是在找人。
  一个相貌威武的蓝衣老人突由座中立起,喝问道:“良铭师侄,什么事?”
  青衣中年人一见到蓝衣老人,神色一振,急步趋近老人面前,施礼道:“师叔,掌门人有令,请师叔火速回山应变!”
  蓝衣老人面色一变,惊问道:“本派发生了什么事?”
  青衣中年人道:“掌门人于前几天接到同心盟主的通知,说正心牢中的七十一个魔头全越狱逃了,因其中有本派死敌,故掌门人下令凡是本派在外行走的人均须火速回山,准备应付那两个死敌的侵犯!”
  包括蓝衣老人在内,整个酒楼上的食客一听七十一个魔头越狱逃出正心牢,均不禁惊跳了起来,一齐失声大叫道:“什么,那七十一个魔头逃出正心牢了?!”
  青衣中年人一看已引起众人的注意,便转向众人说道:“是的,诸位大概都知道,那七十一个魔头当年曾与同心盟对抗达十年之久,造成武林有史以来最大的浩劫,今番逃出正心牢,必将变本加厉,大兴杀孽,所以座中如有二帮三教九门派的英维,最好赶快回去看看——”
  一个虬髯老人越前急问道:“那七十一个魔头是怎样逃出正心牢的?”
  青衣中年人答道:“听说是三年前独自逃出正心牢的那个‘三绝毒狐左丘谷’策划的,他利用一个送煤去正心牢的少年打开塔门,详细情形,同心盟将于近日公布,在下不大清楚……”
  虬髯老人又问道:“那位负责把守正心牢的云大侠和三十位银衣武士情形如何?”
  青衣中年人道:“据说无一幸免,连堡中的许多妇孺也都被害了!”
  虬髯老人面如土色,把脚一顿,立刻匆匆下楼而去。
  蓝衣老人,以及大半食客也都像大劫临头似的,纷纷的会帐下楼,刹那间,满堂食客走得只剩下三四个人!
  武维宁低头默默的吃着,他虽然知道那七十一个魔头逃出正心牢后,将会造成什么后果,但也没想到会使武林如此震动,因而心中又是愧疚又是焦急,他现在已深切的感觉到,自己犯的过错,不仅是害死了正心牢那九十七条人命,而且将带给武林无穷的灾害!
  他越想越悲愤,不觉握拳重重的在桌上击了一下,由于声音响亮,引得另三个还在楼上吃酒的食客都掉头向他望了过来。
  其中一个面貌瘦削的老人开口笑问道:“老弟,你也是二帮三教九门派的人么?”
  武维宁摇摇头,没有作答。
  那老人见武维宁不答话,自我解嘲的耸耸肩,笑道:“哈哈,那七十一个魔头这下逃出正心牢,武林中又有得热闹瞧啦!”
  另一个食客接腔道:“可不是,听说那七十二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神恶煞,身手都比同心盟的金衣特使还高呢!”
  那人道:“不错,其中最厉害的要属‘三绝毒狐左丘谷’等十二人,他们是当年称霸武林的‘十二武煞星’的后人,那次他们联合二十个武林魔头进攻庐山同心盟,把偌大的同心盟烧了个精光,那时老夫正好去同心盟旁听一件案子,恭逢其盛,瞧了个一清二楚!”
  在座两个食客一听他亲眼看见过当年同心盟被焚烧的情形,不觉兴致大起,齐声问道:“真的?那时是怎么个情形?”
  那老人摆出一副“老前辈”的姿态,说道:“别说那次的情形,嘿嘿,真是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语至此,举杯饮起酒来。
  另两个食客不约而同的围聚到老人的座前,催促道:“别卖关子,快说吧!”
  那老人慢吞吞的把空酒杯放下,清了清喉咙,这才缓缓说道:“那一天,正是‘圣侠俞立忠’接任同心盟盟主的周年纪念日,本来那天同心盟是不准备开会审理案件的,但因那件案子关系着少林派的名誉,由于少林派已获得证据证明一个门下弟子是无辜受诬的,他们为了早一日为门下弟子洗清罪名,就要求同心盟开会审理——”
  一个食客打岔问道:“且慢,那是一件什么案件?”
  那老人道:“有个女人控告少林派的一个和尚强奸了她!”
  那食客道:“原来如此,结果证明没有那回事么?”
  那老人点头道:“是的,那女人是个淫妇,只因有一次她在干那勾当之际,被少林和尚撞见而予破坏,她怀恨在心,就去同心盟诬告一状。”
  那食客道:“好,不谈这个,老兄继续说下去吧!”
  那老人道:“圣侠俞立忠也知道少林派受诬,故接受请求于当天早上开会审理,就在审理结束即将宣判之际,突然有人大叫失火,大家奔出议事厅一看,果然整个同心盟已在大火的包围中!”
  “那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后来才知道,是三绝毒狐左丘谷等三十二人偷偷在同心盟的内外泼了油的,所以着了火后,所有在议事厅及其他房中的人根本来不及逃出,都被困在火窟中了!”
  “正是,当时自忖必死,后来还是圣侠俞立忠有办法,他大声呼请众人不要慌张,然后从容不迫的搬开他那张盟主席案,再移开地面的一块大理石,露出一个地道入口,他亲自指挥大家进入地道,结果那天被困在同心盟中的四百多人无一人受伤,都安然脱出了火窟!”
  “那地道通往何处?”
  “通到花园中的一座石亭下,领头的一位‘金衣特使’将石亭推倒,大家就蜂涌而出。”
  “那时纵火的三绝毒狐等人还在不在?”
  “在,他们以为已将圣侠俞立忠及十八位‘金衣特使’和各门派的代表烧死在议事厅中了,因此围在火墙外跳跃欢呼,及至看见有一群人由花园里冲出,方知同心盟的会场中有秘道可通到外面,他们一见众人由花园冲出,情知众怒难犯,未等圣侠俞立忠赶出就落荒逃走了。”
  “那以后,同心盟就发出同心令,联合各门派的掌门人追缉他们?”
  “不错,但他们实力不在同心盟之下,经过十年的明争暗斗,才被同心盟一一捕入正心牢。”
  “如今跑掉了七十一个,今后同心盟面临的危机,只怕要比当年更甚了。”
  “是啊!我看不出半年,加入同心盟的二帮三教九门派必然难逃覆亡的厄运!”
  “还好在下不是二帮三教九门派的人,否则复巢之下无完卵,嘿嘿……”
  “刚才海洋帮那个‘双刀将顾良铭’说三绝毒狐左丘谷是利用一个送煤的少年打开正心牢的,不知那少年叫什么?”
  “谁知道!”
  “对了,老兄刚才说三绝毒狐及另外的十一人是当年‘十二武煞星’的后人,老兄可知那十一人叫什么?”
  “三绝毒狐之下是‘无名魔’,此人自称是‘武魔濮阳鸿飞’一脉之人,但因他无名无姓,且武功并未超过三绝毒狐,故不大为人所知,第三个是‘独目狂龚光庭’,乃是‘武狂龚一夫’的儿子,第四个是‘毒娘子墨明珠’,她是‘武毒墨亮’的女儿;第五个是‘玉面花尸冷宝山’,他是‘武妖巫马明’的徒弟,是个阴阳人,第六个是‘半疯书生申屠骁’,是‘武颠公孙轩’的徒弟,第七个是‘病郎中司徒星’,是‘武淫司徒云鹤’的儿子;第八个是‘狼心黑龙南宫梦’,是‘武狼冷无心’的徒弟,第九个是‘怪手翻天褚锡麒’,是‘武怪褚一民’的侄儿;第十个是‘三手丐桑元’,是‘武丐宫柏’的传人,第十一个是‘麻衣鬼师闻天笙’,是‘武鬼阴太希’的传人,第十二个是‘笑中刀劳剑昌’,是‘武夫劳立士’的儿子;这十二人在其父或其师被同心盟处决之后,不断在武林中作乱以打击同心盟,是最令同心盟头痛的人物!”
  “另外那六十个魔头的武功,较之这十二人如何?”
  “相差无几,有的还比他们十二人高呢!”
  “可怕!可怕!今后的武林恐将永无宁日矣!”
  “好在老夫也不是二帮三教九门派的人,我们可以坐山‘观虎斗’,所谓‘任老夫谈笑风月,看尔辈颠倒乾坤’,哈哈哈……”
  武维宁越听越心烦,没有心情再吃下去,当下召来堂倌付清酒账,下楼跨上坐骑,拍马驰离了天津府……
  在聚英楼上喝酒的老人看着武维宁下楼后,即转对那另两个食客冷笑道:“两位注意到没有?”
  那两个食客均是一呆,茫然道:“注意到什么?”
  老人诡然一笑道:“那个少年!”
  食客之一问道:“那少年怎样?”
  老人道:“我看他可能就是救出七十一个魔头的那个少年!”
  两个食客吓了一跳,惊问道:“老兄根据什么认为他是那个少年?”
  老人沉声道:“第一:他穿的是关外人的衣着;第二:刚才‘双刀将顾良铭’在报告那消息时,他神色显得很不安;第三:他刚才拍了一下桌子,那表示他心里有事,也许……咳,总而言之,老夫直觉的感觉到他极可能是那个少年!”
  食客之一道:“唔,假如是的话,这倒是……”
  老人含笑接口道:“一个发财的好机会!”
  食客之一面色微红,尴尬的笑问道:“老兄这话怎么讲啊?”
  老人压低声音笑道:“两位不必做作,老夫知道你们是绿林道上有名的‘黑白双雄’——黑煞手刁明,白煞手刁义!”
  黑白双煞一听老人道破自己兄弟的名号,不由相视一笑,白煞手习义接着笑问道:“老兄大名如何称呼?”
  老人道:“老夫‘偷天换日裘文通’!”
  白煞手刁义睁目一噢,连忙拱手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武林神偷裘老前辈,在下兄弟有眼不识泰山,恕罪恕罪!”
  偷天换日裘文通淡淡一笑道:“别客气,咱们三人合伙试试如何?”
  白煞手刁义道:“裘老前辈是说那个少年?”
  偷天换日裘文通点头道:“不错,同心盟在捕捉不到某一个人的时候,常常出巨金悬赏,要是那少年确是放走七十一个魔头的小贼,咱们可以合力把他擒下来,等同心盟发出悬赏时,咱们就把他交出去!”
  黑煞星刁明笑道:“好主意,但裘老前辈一向独来独往,今番怎会想到要我们兄弟合伙呢?”
  偷天换日裘文通笑道:“那小子的身手可能相当不弱,老夫怕一人做他不倒。”
  黑煞手刁明道:“那小子若是三绝毒狐左丘谷调教出来的人,只怕咱们三人也不济事吧!”
  偷天换日裘文通道:“不,咱们三人同时出手,老夫相信可以办到!”
  白煞手刁义道:“赏金如何分?”
  偷天换日裘文通道:“当然由我们三人平分。”
  白煞手刁义转望黑煞手刁明问道:“哥哥,咱们接不接受?”
  黑煞手刁明耸耸肩道:“这一阵子,咱们正闲得发慌,就玩上一次也好!”
  偷天换日裘文通大喜,立即召来堂倌算清酒帐,便与黑白双煞出了聚英楼,疾步往城外走来。
  三人出得天津府,也不怕惊世骇俗,一齐放开脚步,施展陆地飞行术向前急追。
  不久,三人已蹑上了正在道上驰行的武维宁!
  武维宁不疾不徐的在道上骋驰着,他恨不得立刻抵达龙泉关,可是他知道龙泉关尚在七百余里之外,也知道自己如以最快的速度前进,坐骑将无法支持,是以他只好耐着性子,不疾不徐的走着,心想只要不发生意外,剩下的七百余里路程,再走个十来天也可到了。
  天色,在马蹄奔驰下渐渐暗淡,又一个黑夜即将来临了。
  武维宁极目前瞻,只见眼前都是荒凉地带,心知今夜又将露宿野外,于是开始注意两边的景物,打算见到寺庙就去借宿。
  复行一二里,遥见左方一座不太高的山岭上有一个庙宇,心中大喜,立即策骑向那座山岭驰去。
  不消片刻工夫,他已顺着一条山径来到山岭上的庙宇门前。
  举目一望,心中更喜,原来这又是一个断绝香烟的山神庙!
  自从受三绝毒狐左丘谷的利用闯下大祸后,他就不大喜欢和人相处,除非不得已,他总喜欢找个偏僻的地点独自过夜,他觉得只有“孤独”才有安全感,所以一看山神庙里没有人,他高兴起来了。
  他将坐骑拴在山神庙外,在附近割了一些草拋给马吃,然后走入庙中,朝那满身尘埃的山神拜了三拜,便在神案下坐下,打开包袱,取出干粮吃了起来。
  没多久,暗淡的天色已转变为浓黑了。
  他正想躺下睡觉,忽听庙外传来人语声,心头微微一震,当即挺身起立。
  “嘿,那是一间什么庙啊?”
  “我看是山神庙!”
  “也好,够咱们三人过一夜了。”
  “可不是,在这荒野上有一间山神庙歇脚,强似餐风露宿哩!”
  “咦,你们看,那山神庙外有一匹马!”
  “奇怪,莫非也有人错过了宿头,来这山神庙过夜?”
  “唔,不错……”
  庙外三人对答至此,已走到庙门口来了。
  这三人,自然是偷天换日裘文通及黑白双煞!
  偷天换日裘文通当先跨入山神庙,含笑打量武维宁半晌,豁然笑叫道:“哈哈,原来是熟朋友,我说老弟,你莫非也错过宿头了?”
  武维宁一见是中午在聚英楼上喝酒的三人,心中便有憎恶之感,当下淡淡答道:“是的,三位也打算在此过夜?”
  裘文通点头笑道:“正是,真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哈哈哈……”
  武维宁越看越觉得对方言语无味,面目可憎,心想跟这三人在庙中过一夜,倒不如随便找个山洞或在大树上睡觉还要舒服些,故立刻背起包袱,向庙外走去。
  裘文通轻“咦!”一声,连忙张开双臂挡住庙门,说道:“怎么回事,老弟要走了?”
  武维宁住足道:“是的,小可打算继续赶路,老丈请让开!”
  裘文通道:“怪哉,老弟可是讨厌我们三人?”
  武维宁道:“不,这山神庙太小,容不得四个人,所以小可情愿相让,此外小可也有急要事必须赶夜路。”
  裘文通摇头道:“不成,老弟若非厌恶我们,今晚就得在此歇下,我们不想鹊巢鸠占,这山神庙虽小,睡四人绝无问题!”
  武维宁甚感不耐,但仍忍耐着道:“老丈言重,小可并无嫌恶三位之意,只是小可不习惯与陌生人相处罢了,老丈请让路吧!”
  裘文通又摇头道:“不成,老弟还是请留下来!”
  武维宁愠然道:“老丈不觉得这样是强人所难么?”
  黑煞手刁明接口笑道:“就算强人所难又怎样?你小子看见我们进来就要走,分明是把我们三人当作贼,嘿嘿,这个侮辱我们可受不了!”
  武维宁察言辨色,心知碰上了三个不可理喻的歹徒了,暗忖自己若要硬闯,势必有一场打斗——罢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勉强跟他们过一夜吧!
  心念一定,便耸耸肩道:“三位既这么说,小可就留下来便了。”
  语毕,转身走回神案前坐下。
  裘文通三人相视一笑,遂也在庙中坐了下来,裘文通坐在庙门侧,黑白双煞坐于武维宁的身左和身右,隐隐采取围捕的阵势。
  武维宁虽未发觉他们心怀不善,因知他们均非善类,故不敢立刻躺下睡觉,就倚在神案下闭目假寐起来。
  静寂片刻之后,裘文通忽然开口笑问道:“喂,老弟贵姓大名?”
  武维宁闭目如故,口里答道:“敝姓武,贱名维宁。”
  裘文通又笑问道:“何方人氏?”
  武维宁道:“燕山人。”
  裘文通眉头微皱,看了黑白双煞一眼,又回望武维宁问道:“燕山在何处?”
  武维宁道:“在玉田县西北方。”
  白煞手刁义道:“我就是燕山人,怎么不认识你呀?”
  武维宁以为对方真是燕山人,不禁俊脸一热,含糊答道:“唔,是么?”
  白煞手刁义又道:“我猜老弟绝非燕山人!”
  武维宁顺口问道:“那么,老兄认为小可是哪地方之人?”
  白煞手刁义道:“长白!”
  武维宁心头一震,睁目道:“哦,老兄凭什么认定小可是长白人?”
  白煞手刁义诡笑一下道:“凭你的口音和衣着!”
  武维宁点点头,没有再接腔。
  黑煞手刁明笑道:“小子,你是长白人不错吧?”
  武维宁见他开口小子,不由心头发火,塞下脸孔道:“老兄何不在称呼上客气一点?”
  黑煞手刁明似未料到他会发怒,脸色微微一变,强笑道:“嘿嘿,你年纪小,叫你一声小子有什么要紧?”
  武维宁冷冷道:“你再叫一声看看!”
  裘文通不想在未弄清楚之前动手,当下连忙做和事佬道:“好了!好了!大家有缘才能在此相聚,不要为了一点芝麻蒜皮大的事情闹翻脸!”
  说到此,满脸堆笑道:“老弟,你是长白人不错吧?”
  武维宁垂下眼皮道:“嗯,不错……”
  裘文通追问道:“老弟既是长白人,刚才怎的伪称是燕山人?”
  武维宁缓缓答道:“老丈是走江湖的,应知‘逢人只说三分话’是安全之道。”
  裘文通笑道:“可是老弟若据实回答是长白人,并无任何危险呀?”
  武维宁道:“出门在外,有时难免与人结怨,若是据实回答,后患无穷!”
  裘文通哈哈大笑道:“对!对!老弟年纪轻轻,瞧不出竟然如此懂事,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哈哈……”
  武维宁未再接腔,他不想和对方继续聊下去。
  裘文通却是越聊越起劲,谈兴极浓,他笑了一阵后,接着又发问道:“老弟既是长白山人,大概知道那件事吧?”
  武维宁心中一惊,佯装不解的反问道:“哪件事?”
  裘文通笑道:“老弟真会掩饰,中午大家在聚英楼谈的那件事,老弟难道未听见?”
  武维宁力持镇静地道:“老丈说的可是那个什么牢逃走了人的事?”
  裘文通道:“是呀!”
  武维宁摇头道:“抱歉,小可非武林中人,不清楚那些事情!”
  裘文通眉头一皱,讶笑道:“噢,老弟不谙武功?”
  武维宁点头道:“是的,小可于武技一窍不通!”
  裘文通笑道:“哈哈,老弟又在说‘三分’话了!”
  武维宁面现不耐之色,轻“啧!”一声道:“夜已深,老丈何不躺下歇息?”
  裘文通脸上露出一丝奸笑,道:“老夫睡得着,只怕老弟也睡不着吧?”
  武维宁心中更惊,问道:“老丈此言何解?”
  裘文通两眼一眯,阴声阴气地道:“打开天窗说亮话!老弟就是那个放走七十一个武林魔头的少年吧?”
  武维宁霍地站起,怒叱道:“胡说!”
  裘文通跟着站起,哈哈笑道:“我看一点也不是胡说,老夫早就看出你是长白山人,而且是个身怀绝技的少年,而你却伪称是燕山人,又否认身怀武功,只这两点,就够证明你是那个少年不错了!”
  武维宁又惊又急,突然顿足道:“就算我是那个少年,那又怎样?”
  裘文通冷笑道:“那么,老夫相信四海同心盟对你老弟很感兴趣!”
  武维宁怒道:“你们想擒我去四海同心盟领功?”
  裘文通点头道:“多年以来,老夫就在盼望能为四海同心盟做一点事,今天是个好机会!”
  武维宁冷哼一声道:“老丈这个算盘打错了,四海同心盟不会擒拿小可的!”
  裘文通仰脸大笑道:“是么?哈哈,你放走了七十一个魔头,害死了云毓大侠和三十位银衣武士,且将带给武林无穷的灾害,这等罪状,杀头三次亦不为过,四海同心盟还会放过你么?”
  武维宁冷笑道:“不错,小可当日已在正心牢见过同心盟主,他说不处罚小可!”
  裘文通面色一变,干笑道:“嘿,有这种事?”
  武维宁道:“老丈如若不信,可以去同心盟问一问!”
  裘文通点头笑道:“老夫就跟你一道去同心盟问个清楚!”
  武维宁道:“小可没有工夫跟你们去同心盟!”
  裘文通指着他“桀桀”怪笑道:“你看!你看!你竟把我们当作容易欺骗的三岁小孩,这不是太可笑了么?”
  武维宁情知今夜已难善了,乃决定与他们斗一斗,当下冷笑道:“三位真打算擒下小可是不是?”
  黑煞手刁明笑道:“这难道还有假的?”
  武维宁见他们三人都没带武器,故不大恐惧,冷声道:“那就请动手吧!”
  裘文通道:“老弟想讨苦吃?”
  武维宁道:“只怕讨苦吃的不是小可?”
  裘文通是个老奸巨猾的人物,他在未摸清武维宁的底细之前,哪敢贸然动手,当下嘻嘻笑道:“看情形,老弟所谓不谙武技是假的了?”
  武维宁道:“废话少说!”
  裘文通摸捏着下巴笑问道:“你跟‘三绝毒狐左丘谷’练了多久的武功?”
  武维宁道:“我说废话少说!”
  裘文通笑道:“你大概不知我们三人是谁,所以敢如此卖狂,嘿嘿……”
  武维宁不再开口,抓起包袱背上,举步便向庙外走去。
  黑煞手刁明沉不住气,喝声“哪里走!”,抢出一步,挥掌直奔武维宁腰上切去,手法又快又猛,确非庸手。
  武维宁从未真正与人较过手,心中紧张异常,但是一看黑煞手刁明一掌劈来,立刻就想到了许多种破解的方法,当下容得对方手掌劈至近处,猛可身形一挫,双手上扬,一把抓住对方手臂,舌绽春雷暴叱一声,顺势将对方拉向左方,再把自己背脊一挺,当场便将黑煞手刁明摔了一个筋斗。
  这是“大擒拿”中最危险也最漂亮的一手,由于必须把敌人翻过背部,稍有失闪,便会反为敌人所乘,故如无十分把握,是少有人敢采用的。
  武维宁自然没有十分把握,但他觉得今夜这个情势,只有处处出奇才有获胜之望,故勇敢的施展了出来。
  果然,黑煞手刁明不防有此,登时被摔出四五尺,蓬然撞上庙中土壁,还好是土壁,因此没有受伤。
  但裘文通和白煞手刁义一看武维宁一出手便将黑煞手刁明摔倒,不禁面色邃变!
  黑煞手刁明却像一只被惹怒了的猛虎,翻身跳起,厉吼一声,纵身又向武维宁扑了过来。
  白煞手刁义怕哥哥有失,亦同时发动攻势,由左方拍出一掌,打向武维宁双脚。
  武维宁一个飘身倒纵上神案,抓起香炉一挥,炉中的香灰顿如白龙横空般的散了开来,然后把空香炉猛向裘文通掷去,人跟着朝庙门外疾射出去。
  裘文通哪肯让武维宁逃出山神庙,他一见武维宁掷出空香炉,就知他要乘机冲出,故而低头避过香炉之后,双掌倏扬,猛拍而出。
  武维宁朝前扑出的身子,势如怒矢,但因裘文通是就地发掌,速度较快,因此才扑到庙门前,裘文通的双掌业已拍到他面门,当下只得吐出双掌硬接。
  “砰!”的一声,四掌接了个正着,裘文通“登登”倒退两步,背部撞上庙门,庙门再撞上庙壁,震得整个山神庙动了一下!
  武维宁悬空的身子亦为之一颤,飞跌落地,黑煞手刁明乘机劈出一掌,自以为这一掌必可击中武维宁,因而大喝道:“躺下!”
  哪知武维宁眼明手快,一见他挥掌劈来,身躯就地一滚,同时飞起右脚,反向对方下盘横扫过去。
  黑煞手刁明刚才吃他摔了一跤,已不敢再存轻敌之心,发觉自己攻出的一掌即将落空,连忙撤招后退。
  武维宁立即翻身而起,左手一招“左冲天炮”,击向白煞手刁义的腹部,右手一招“右冲天炮”击向裘文通的心窝,双拳迸发,勇若天神!
  他打出的是少林拳,裘文通和白煞手刁义自然识货,看见他出拳刚猛雄浑,一时竟不敢招架,一齐往后纵退。
  但是他们并无怯战之意,一退之后,仍紧紧将武维宁困在中间。
  场面暂时静歇下来,双方对峙僵持了一会,黑煞手刁明突由怀中掣出一柄亮闪闪的匕首,沉容狞笑道:“裘老,咱们用家伙招呼他吧!”

第六章临险越励志
  裘文通含笑道:“也好,但小心莫要了他的命,活的才值钱呢!”
  黑煞手刁明哈哈一笑,手握匕首慢慢向武维宁迫去,说道:“小子,你若怕吃刀子就乖乖俯首就擒吧!”
  武维宁看对方取出匕首,心中确有几分害怕,但当他想到自己未来的抱负时,胆气顿壮,他在心中激励自己:“不要害怕,武维宁,你发誓要擒回那七十二个武林魔头,他们中任何一个的身手都要比眼前这三人强出数十倍,如果你连这三个跳梁小丑都应付不了,那还谈什么擒回七十二个魔头呢?”
  于是,他的心中再无怯意,并且勇气大增,决定拿眼前这三人来试验自己的毅力。
  他凝神静立不动,对于渐渐迫近的黑煞手刁明视若未睹,但是任何人都看得出,他是在全神戒备着,等着对方发动攻势时,予对方以致命之一击。
  黑煞手刁明见他一副莫测高深之态,一时倒不敢再向前逼,就在相距五尺之处沉住马步,向对面的白煞手刁义使了一个眼色。
  白煞手刁义明白哥哥之意,猛然揉身直进,大喝一声,双掌齐扬,往武维宁腰上拍来。
  武维宁心知自己若出手迎拒白煞手刁义,黑煞手刁明必会乘势出击,当下将计就计,身形半转,正对白煞手刁义,双掌合十,以一招“童子拜观音”穿梭也似的向白煞手刁义当胸劈去。
  果然,黑煞手刁明一见他出手,立即悄然跨出一大步,手中匕首一招“追风赶船”直向武维宁臀部剌来。
  照说,这一瞬间,武维宁背部空门大露,他若要取武维宁的性命,是有几处致命要害可以攻击,但他只想提活的去同心盟领赏,只打算把武维宁刺伤,使其失去抵抗能力,故对准武维宁的臀部刺出。
  武维宁从三绝毒狐左丘谷学艺三年,虽然三绝毒狐并未将绝艺倾囊传授给他,但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此刻的武维宁亦非武林一般二流角色所能与抗,他也有“听风辨位”的本领,所以黑煞手刁明由背后刺来时,他故作不知,等到对方的匕首即将刺上他的臀部时,他才蓦然身形一转,飞脚疾踢而出!
  黑煞手刁明满以为“声东击西”之计可以成功,心中正在高兴,忽觉“目标”易位,不禁吃了一惊,才想退避,胯下业已“砰!”的挨了一脚!
  这一脚,踢中了他的命根子,因此他只惨叫一声,便即倒地不起!
  白煞手刁义没想到会有这种结果,方自一呆间,胸口也被武维宁一拳击中,登时打得他口喷鲜血,倒跌于庙壁之下。
  偷天换日裘文通面色大变,不敢再守庙门,慌忙一个倒纵跳到庙外。
  武维宁如影随形一闪而出,冷叱道:“老贼,你还想跑么?”
  裘文通竟似已吓破了胆,忽然双膝一屈,跪了下来,连连拱手求饶道:“武少侠高抬贵手,在下有眼无珠,冒犯虎威——”
  只说到这里,他忽又态度陡变,冷笑着站了起来。
  因为这时,武维宁突然像似喝醉了酒,身子摇晃了几下,砰然摔倒地上,昏迷不省人事了!
  裘文通望着武维宁倒地昏绝,嘴里发出一阵得意的“嘿嘿”冷笑,举步走到武维宁身边,伸手由武维宁胸部拔出一支细针,然后把他抱入庙中放下。
  白煞手刁义虽被武维宁一掌打得吐血,却未昏死过去,一看裘文通把武维宁抱进来,不禁大喜道:“啊,裘老前辈得手了!”
  裘文通干笑一声道:“不错,老夫想得到的东西,从来不会落空的!”
  白煞手刁义努力撑坐起来,问道:“裘老前辈是怎么捉住他的?”
  裘文通取出一支细针扬了扬,笑道:“就是这东西,老弟见过这东西么?”
  白煞手刁义面色微变,道:“那是毒针?”
  裘文通摇头道:“不是,这东西是老夫新近研创出来的,名之谓‘夺魂针”,任何人中了老夫这种都要昏迷一个时辰才能苏醒过来!”
  白煞手刁义道:“既能使人昏迷,不是毒针是什么?”
  裘文通笑道:“告诉你吧,老夫这种‘夺魂针’是用蒙汗药制成的,一经打中人身,针内的蒙汗药便会注入人的体内,一眨眼就会使人昏迷倒地!”
  白煞手刁义称赞道:“原来如此,今天若非裘老前辈的‘夺魂针’,咱们三人反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裘老前辈请快看看家兄,他的伤势好像很重吧?”
  裘文通瞥了地上的黑煞手刁明一眼,含着无情的笑容道:“不必要,令兄已经死了!”
  白煞手刁义惊啊一声,连忙爬行到黑煞手刁明的身边,推摇他的身子喊道:“哥哥!哥哥!”
  黑煞手刁明动也没动一下,一脸死相。
  裘文通干笑道:“他的瞳仁已散,你没看见么?”
  白煞手刁义仔细一看,果然发觉哥哥的瞳仁已散,不由垂头悲声道:“天!我哥哥只被踢了一脚,怎么就死了呢?”
  裘文通道:“令兄被踢中要害,不信你摸摸他胯下看看,已经碎啦!”
  白熬手刁义垂头滴下几滴眼泪后,突然挺身站起,满面杀气的向武维宁走去。
  裘文通横跨一步,张臂挡住他,笑道:“你想干么?”
  白煞手刁义悲愤地道:“我要为哥哥报仇!”
  裘文逋哈哈大笑道:“开玩笑,如今四海同心盟可能已发出悬赏缉捕这小子的告示,现在这小子的每一斤肉,就是一斤银子呢!”
  白煞手刁义断然道:“我不要那笔赏金,我要取这小子的性命!”
  裘文通冷冷一笑道:“老弟,你即使想要那笔赏金,那笔赏金也没有你的份了!”
  白煞手刁义神色大悟,骇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裘文通一字一字道:“意思就是说:这武维宁是老夫捉到的,不是你捉到的!”
  白煞手刁义惊怒交迸,嚷道:“可是你日间在酒褛上是怎么说的?”
  裘文通神色平静的笑道:“那时老夫说三人平分,但是老夫没想到你们兄弟竟是一对大饭桶,人家只一脚一掌,就把你们兄弟打得一死一伤,你想想看,若非老夫打出‘夺魂针’,只怕你现在也没有命了,你还想分一杯羹?”
  白煞手刁义气得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嗔目大喝道:“姓裘的,你可得讲点道义,我们兄弟虽然不济,却已拼掉了一条命,你居然过河拆桥,想独吞赏金?”
  裘文通阴阴一笑道:“是又怎么样?你有胆量就动手,打得死老夫,这个武维宁便是你的。”
  白煞手刁义身负内伤,站着都有些困难,哪还有力气动手,当下愤然道:“好,我到同心盟去告你!”
  语毕,转身便欲走出山神庙。
  裘文通右手一甩,将手中一支夺魂针向他背心打去,大笑一声道:“老弟慢走,听老夫一言吧!”
  白煞手刁义眼角瞥见他右手一动,情知他打出了“夺魂针”,但是才想闪避时,业已太迟,只觉背上一痛,登时眼前发黑,向前扑倒。
  裘文通捡起黑煞手刁明用以攻击武维宁的匕首,一刀刺入白煞手刁义的背心,耸耸肩笑道:“去同心盟告我?嘿嘿,还是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他说完这句话,走近武维宁身边,俯身笑望着武维宁又道:“活该老夫名利双收,以前同心盟悬赏缉捕一名采花贼,赏金是一千两纹银,你小子放走正心牢七十一个囚犯,罪状远较采花贼为大,同心盟若悬赏缉捕你,赏金最少也有三千两,嘿嘿嘿……”
  他得意的咧嘴恶笑了一阵后,便把武维宁揽了起来,举步向庙外走去。
  但是,他才走出一步,就陡地刹住脚步!
  因为这时的庙门口,静静地巍立着一个人!
  这个人非别,正是上次与武维宁同在破庙里过了一夜的老叫化!
  裘文通一见老叫化鬼魅般的出现于庙门口,不禁面色一变,矍然后退三步,喝问道:“你是谁?”
  老叫化神色一片冷峻,缓缓答道:“阁下没有眼睛么?”
  裘文通忽然换上一副笑脸,道:“在下是问老兄的贵姓大名啊!”
  老叫化冷冷道:“一个要饭的若还与人通名报姓,那就太对不起自己的祖宗了!”
  裘文通陪笑说道:“老兄不报姓名,报个外号总可以吧?”
  老叫化道:“可以,我的外号叫‘伸手将军’!”
  裘文通似未听过“伸手将军”这个名号,眼睛转了转,又笑道:“老兄必是丐帮高手,老夫与贵帮一向相处融洽……”
  伸手将军截口道:“不,老叫化不属丐帮中人!”
  裘文通话锋一顿,道尬的笑道:“那么,老兄现身相见,不知有何指教?”
  伸手将军道:“老叫化来分一杯羹!”
  裘文通嘎声笑道:“这个容易,常言道:‘路上之财,见者有份’,只是……嘿嘿,老兄总该露一手让在下拜识拜识吧?”
  伸手将军忽然微微一笑道:“你若有兴趣,不妨划下道儿来!”
  裘文通点头一嗯,俯身由白煞手刁义的尸身上抽出那把匕首,拭去鲜血,然后把武维宁放在神案,再由自己怀中掏出一张白纸,望空抛去。
  白纸才在空中飘动,旋见他右手一抬,刀光像闪电般闪了两下,便见那张白纸一分为四,雪花也似的翩翩飘落地上!
  四片白纸四四方方,大小相同,好像折过了再用剪刀剪开一般!
  这一手绝技,其难为处,不仅出手要快,而且要做到准确无差才行,如无一些真才实学,是无法办到的!
  裘文通面露得色道:“老兄只要能照这样玩一下,在下立刻把武维宁相让,否则就请去吧!”
  他这样做这样说,是一种八面玲珑的手段,不但可以不须冒险就观察出老叫化的武功的高低,而且一旦发觉老叫化的武功高过自己时,可以实现诺言把武维宁让给对方,在这种情形之下,老叫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动手为难他的。
  伸手将军自然看得出他的意思,不由“嘿嘿”冷笑道:“阁下这一手果然了得,不知老叫化能不能办到……”
  说到此处,只见他右掌竖起一缩,地上的四片白纸竟然飘飞而起,一齐飞到他手上,然后,他学着裘文通把四片白纸往空拋去,再迅捷由怀中抽出一把——
  不,他的动作发展至此,已经快得使人看不清楚,只见空中白光连闪,那在空中飘飞的四片白纸,突然化为一群小白点,也像雪花般翩翩而落,其情景更美妙,更好看!
  原来,他已将四片白纸劈成十六片,而且也是四四方方,大小相同!
  裘文通面如土色,浑身一阵一阵发寒,连忙一揖到地道:“高明!高明!在下甘拜下风,这武维宁是老兄的了!”
  伸手将军收起手中一把短剑,举步入庙,说道:“那么,你走吧!”
  裘文通连连应是,忙不迭退开一旁,见老叫化一直向神案上的武维宁走去,才敢往庙外走出。
  那知他跨过庙门之后,忽然恶向胆边生,悄然掏出五支夺魂针,转身大声道:“对了,老兄可是……”
  他其实不知老叫化是谁,而是利用话声为掩护,将五支夺魂针一齐向老叫化背身打去。
  伸手将军显然未曾想到裘文通还敢出手偷袭,只见他浑身一震,往旁跨出两步,即扑倒地上!
  裘文通一见得手,大喜过望,一步跳入庙中,飞起一脚踢了过去,骂道:“臭花子!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夫是何许人,居然也想来黑吃黑!”
  话声中,伸手将军已被踢得直在地上翻滚!
  裘文通跟着又跳到他身边,伸手入他怀里掏摸,摸了半天,才摸出一把短剑和一些碎银子,心中一气,便把他拖到壁下,让他倚壁而坐,然后拾起短剑,退后数步,扬起短剑做投掷之势,狞笑道:“臭花子,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
  话落,短剑已如飞矢般向伸手将军的门面射去!
  只听“咔!”的一声,短剑竟不偏不倚射入伸手将军的嘴里!
  伸手将军中剑之后,双目陡睁,挺身站了起来。
  裘文通大吃一惊,方喊得一声“你”,只觉得眼前一花,胸襟已被伸手将军的左手紧紧抓住。
  伸手将军一把抓住他胸襟,一手取下咬在嘴里的短剑,寒脸冷冷道:“裘文通,像你这种武林败类,可谓死有余辜,不过老叫化仍愿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开始往外跑,老叫化让你跑出七步后,才向你发剑,你若躲得开,就饶你一条狗命!”
  说到此,抓住他胸襟的左手顺势将他推向庙外,喝道:“滚!”
  裘文通踉跄退出几步,满面惊恐的嗫嚅道:“你……你怎么不怕我的……夺……夺魂针?”
  伸手将军冷笑道:“哼,那种女人家的玩艺儿若能打倒老叫化,老叫化的一身护身罡气算是白练了!”
  裘文通这才知道碰上了盖世高人,心中惊骇欲绝,连忙跪下磕头道:“您老请饶在下一命,在下今番擒捕这个武维宁,是因这个少年是放走正心牢七十一个囚犯的歹徒,凡我武林正派侠士,都应为同心盟……”
  伸手将军听得大感恶心,猛然吐剑递到他咽喉上,冷叱道:“你滚不滚?”
  裘文通吓了一大跳,上身一仰,往后跌去,然后慌慌张张的爬起来,连连点头道:“是是,多谢您老开恩!多谢您老开恩!”
  伸手将军冷“哼”一声道:“别做梦,要老叫化饶你,仍须避过老叫化的一剑!”
  裘文通悄悄后退两步,哭丧脸问道:“您……您是说七步么?”
  伸手将军道:“你已后退两步,现在还有五步!”
  裘文通一面双手连摇,一面大步往后退去,哀声道:“不!不!在下一定逃不过您老的神剑您老不能这样——啊啊,您看那武维宁已经醒来了!”
  说到这里,已经退到第七步,只见他突地一个鹞子翻身,迅速往坡下翻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身躯快要翻落山坡下的一刹那,忽听“嗖!”的一声,一道白光由叫化手中飞出,疾如闪电一下射入他的体内!
  “啊唷!”
  裘文通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连人带剑滚向山坡下去了。
  伸手将军目注裘文通滚落之处,默立片刻,随即腾身而起,亦向山坡下掠去……
  过了大半个时辰,被放置于神案上的武维宁才悠悠醒转过来。
  他睁开眼睛,浑浑噩噩的瞪望着庙梁,过了半晌之后,才想起刚才的事情,不由惊“啊!”一声,急急由神案上翻落。
  立刻,他发现黑白双煞静静的僵卧在庙中地上,他一眼就看岀他们已经死了,因之不觉长长极了一口冷气。
  他记得自己曾一脚踢倒黑煞手刁明,也记得自己曾一掌打得白煞手刁义口吐鲜血,可是白煞手刁义背上那个刀伤是怎么形成的?那另一个“老贼”哪里去了呢?
  莫非那老贼杀了这白煞手刁义?
  可是他何处去了?
  唔,他一定是以为自己不会这么快就醒过来,有事到庙外去了,自己何不乘此时逃走?
  武维宁一想到此,立即一步跳到门侧,探头向庙外窥视,见裘文通不在近处,心念一定,连忙一闪出庙,急急解开拴在庙外的坐骑,一跃上鞍,催骑往山下疾驰。
  他以为裘文通必会闻声追来,但一直奔驰到山下的道路上,仍不见对方追来,这才心头大宽。
  他心里也有些奇怪裘文通何以没有追来,但这个疑问已被喜悦所掩没,他现在只高兴自己逃得了自由身,仍然能够前往龙泉关会见奶奶,此外的事情,没有兴趣去多想!
  三天之后,他来到了保定,在城中住宿一夜,次日打听得去阜平的路径,又继续起程上路。
  一路无事,又过了五天的行程后,终于来到距龙泉关只有数十里地的阜平了!
  这是黄昏时分,他在城中一家饭馆吃过晚饭,打听得去龙泉关尚有七十余里,心想若继续赶路,也要到半夜才能抵达龙泉关,三绝毒狐左丘谷不可能在半夜里站在长城上等候自己,而且坐骑也驰骋了一整天,需要歇息了,不若在此城中住宿下来,明天一早再出发为佳。
  主意一定,便牵着坐骑往附近一家客栈走来。
  客栈里的小二眼睛最尖,一看就知武维宁是来投宿的,当即含笑迎出,接去了武维宁的坐骑。
  武维宁不习惯与形形色色的人同睡在一张统铺上,故开了一间单房,他命店小二烧了一桶热水,痛痛快快的洗了一个澡后,便上床躺下。
  “砰!砰!砰!”
  蓦地,有人在房门上敲了三下。
  武维宁已吩咐过店小二不要来吵,这时听到敲门声,不由眉头一皱,很不耐烦的开口问道:“干什么?”
  “砰!砰!砰!”
  回答的,又是三下敲门声。
  武维宁有点恼火,大声道:“我问你干什么?你没听见是不是?”
  “砰!砰!砰!”
  仍是三下敲门声!
  武维宁跳了起来,怒气冲冲的走去打开房门,可是正想开口怒斥之际,却见站在房门外的是一位文儒打扮的蓝衫老人,而不是店小二,不由神色一怔,呐呐地道:“您,您老找谁?”
  蓝衫老人年约六十七八岁,身材瘦长,面貌清癯,颇有风骨嶙峋之态,但双目精光奕奕,透着一股精明强悍之色,使人一眼就觉得他不是平凡人物!
  他面含蔼然微笑,轻声道:“老夫可以进去坐坐么?”
  武维宁只觉这老人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在那里见过,当下又问道:“您老找小可?”
  蓝衫老人含笑点头答道:“是的,老夫找你!”
  武维宁道:“小可叫武维宁,您老认识小可么?”
  蓝衫老人又点头答道:“是的,老夫认识你!”
  武维宁拱手道:“恕小可眼拙,不知老丈贵姓大名?”
  蓝衫老人道:“入房再说如何?”
  武维宁略一踌躇,旋即侧身让客道:“好的,老丈请进来!”
  蓝衫老人跨入房中,反手把门关上,自行走去一张坐椅坐下,笑望武维宁问道:“你走了几天才到达此处的?”
  武维宁听得心头怦然一跳,凝目上上下下把对方打量一方,仍想不起对方是谁,乃又拱手问道:“老丈可否容许小可先请教大名?”
  蓝衫老人忽然笑了起来,道:“左丘老兄说你淳朴诚实,少不更事,但是看样子,由长白到此的一千多里路程,已把你磨练得成熟多了!”
  武维宁一听之下,才猛然想起对方是谁,登时浑身血液沸腾起来了。
  不错,眼前这位蓝衫老人,正是当日逃出正心牢的七十一个魔头之一!
  想到了对方正是自己所欲追擒的七十二个囚犯之一时,武维宁冲动得直想扑上去,但是他没有真的扑上去,他知道这不是动手的时候,因为奶奶还在三绝毒狐左丘谷的手中!
  所以,他不但努力压抑胸中的熊熊怒火,而且立刻表现出一副欢欣之色,再拱手道:“原来您老是当日逃出石家堡的七十一位老前辈之一,小可一时没认出来,失敬之至!”
  蓝衫老人微微一笑道:“别客气,老夫能够重获自由,还得感谢你呢!”
  武维宁略作谦逊,接着恭声道:“请问老前辈大名如何称呼?”
  蓝衫老人道:“老夫褚锡麒,匪号‘怪手翻天’!”
  武维宁熟读七十二囚犯的名单,知这个“怪手翻天褚锡麒”是当年“十二武煞星”中业已故逝的“武怪褚一民”的侄儿,也是七十二囚犯中,武功最厉害的前十二人之一,当下装出钦敬之态道:“原来是褚老前辈,望褚老前辈今后多多指教!”
  怪手翻天褚锡麒笑道:“左丘老兄倒是有意继续造就你,只不知你是否真有诚意罢了!”
  武维宁佯装不懂问道:“谁是左丘老兄?”
  怪手翻天褚锡麒凝目道:“你真的不知左丘老兄是谁么?”
  武维宁由对方的眼光中,突然发觉到自己由长白山来到此处的一千多里路程中,自己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对方的暗中监视之下,故连忙答道:“小可数日前途经天津府,曾在一家名叫‘聚英楼’的酒楼上饮食,那天座上食客都是武林人,他们正在谈论老前辈等人逃出正心牢之事,其中有人说策划救人的是‘三绝毒狐左丘谷’和一个少年,那少年当然是小可,可是他们竟把解大叔误为‘三绝毒狐左丘谷’,如今褚老前辈所说的左丘老兄,莫非就是‘三绝毒狐左丘谷’其人?”
  怪手翻天褚锡麒颔首笑道:“不错,你的解大叔,真实的名号就叫‘三绝毒狐左丘谷’!”
  武维宁叹道:“解大叔也真是的,他老人家何必这样一再对小可隐瞒他的真姓名呢?”
  说到此,抬目问道:“他老人家来了没有?”
  怪手翻天褚锡麒摇头道:“没有!”
  武维宁道:“他老人家嘱小可前来龙泉关的长城上与他相见,今天小可赶到时,天色已晚,故打算明早再去——褚老前辈此番是从何处来的?”
  怪手翻天道:“老夫受托来此见你,并打算和你商谈一些事情?”
  武维宁问道:“左丘大叔不在龙泉关等候小可了?”
  怪手翻天道:“是的,他有事不能久等。”
  武维宁又问道:“他哪里去了?”
  怪手翻天道:“到某地去了。”
  武维宁心知对方还不肯把自己当作“自己人”!心中暗急,再问道:“那么,家祖母呢?”
  怪手翻天道:“她很好,我们一直把她保护得十分安全,你放心好了?”
  武维宁道:“小可几时可以见到她?”
  怪手翻天耸耸肩道:“快了,咳咳,你可否先把如何逃出正心牢以及一路来此的经过说给老夫听听?”
  武维宁搓搓手,故作焦躁地道:“小可一路来此,最迫切的就是想见见家祖母,褚老前辈能不能先让小可与家祖母见上一面?”
  怪手翻天道:“她不在这附近,你还是先把一路到此的经过情形吿诉老夫吧!”
  武维宁叹了口气道:“好吧,当日小可回到大平顶的寒舍,见到了左丘大叔留下的——”
  怪手翻天摇手打岔道:“不,由怎样离开正心牢开始说起!”
  武维宁顿了顿,点头道:“好的,那天晚上,在混战中,小可被那个云管家打中两掌,倒地不起,幸得左丘大叔即时发剑剌杀云管家,小可才逃得性命,不久之后,小可听说‘那正主儿回堡来了’,以为指的是石家堡主,心中正在高兴你们可以找他报仇,谁知……谁知……”
  怪手翻天接口笑道:“我们竟闻风而逃,是不是?”
  武维宁道:“可不是,小可看见大家在逃,心里也慌了起来,想跟着大家跑,但因内伤极重,连站都站不起来,就在那儿挣扎之际,突然发现眼前站着两个白衣人,一个年约五旬,一个年约三旬——嘿,褚老前辈您猜他们是谁?”
  怪手翻天含笑问道:“是谁?”
  武维宁道:“那个年纪大的白衣人,小可曾见过一次,他就是石家堡主,也就是‘解大叔’所说的‘三绝毒狐左丘谷’!”
  怪手翻天笑道:“左丘老兄尚不知你肯不肯终身追随他,故那样骗你——后来呢?”
  武维宁道:“当时小可当然以为他是‘三绝毒狐左丘谷’,故心中十分害怕,那圣侠俞立忠也认得小可,他看见小可受伤倒在地上,甚感惊奇,问小可因何也在堡中,小可一时答不上话,他接着又问小可有没有看见云管家,小可就指出云管家倒卧之处,他们找到云管家时,发觉云管家尚未断气,立刻替他输运真气,后来云管家真的苏醒过来,他只断断续续的告诉圣侠俞立忠说:正心牢的七十一个囚犯是小可放走的,就死了……”
  怪手翻天点点头,问道:“俞立忠听了后,有没有把你痛打一顿?”
  武维宁摇头道:“没有,他虽异常愤怒,却很沉得住气,问小可那七十一个囚犯中,何人是小可的父亲或师父,小可答以都不是,而是受一位恩人之托前来救人的……”
  怪手翻天道:“他当然又问你恩人是谁了,你怎么回答?”
  武维宁道:“小可明白告诉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他就说:‘那么,今夜九十七条人命,都要算是死在你手里的’,小可说:‘好的,小可人在这里’。”
  怪手翻天哈哈笑道:“回答得很好,但是你真的不怕死么?”
  武维宁苦道:“小可那有不怕死之理,只是在那种情形之下,小可自觉已难活命,故决定不供出‘解大叔’之名。”
  怪手翻天点头笑道:“很好,后来呢?”
  “后来,圣侠俞立忠吩咐那个白衣青年将小可抱入一间石屋中,小可以为要吃苦头了,哪知他竟吩咐那白衣青年给小可服食一颗保命神丹,并为小可接上肋骨,那白衣青年很不乐意,问圣侠俞立忠何必如此做,圣侠俞立忠很坚定的说:‘非如此不可,他必须接受同心盟的审判’,那青年说:‘爹是盟主,有权立刻处置这小子’……”
  “那时你才知道‘三绝毒狐左丘谷’原来竟另有其人,对方实在四海同心盟的盟主‘圣侠俞立忠’?"
  “是啊,也才知道那白衣青年是他的儿子——金衣特使俞玉龙!”
  “你一定很生气左丘老兄欺骗了你,是不是?”
  “是的,那时小可的确很生气,不过后来冷静的想了一阵后,就不再气愤了。”
  “为什么?”
  “理由有二,一是左大叔传授了小可一身武功,一向对小可爱护得无微不至,常言道:大丈夫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报答,所以左丘大叔虽然欺骗了小可,亦是情非得已之事,何况他并未强迫小可,他曾说如不愿意,可以不必答应,其次,小可觉得四海同心盟并非官府任命的,他们根本无权把褚老前辈等七十一人囚禁于地牢中,所以对于这件事,小可不但不后悔,而且自觉做了一件好事!”
  “不错!四海同心盟自诩是一个排难解纷、维护武林安宁的机构,其实完全是挂羊头卖狗肉,他们不但不是在排难解纷,而且是在制造纠纷,他们欺凌弱小,不准我们这些无门无派的人加入同心盟,更常常藉口捕杀我们这些人,所以我们迫得只好群起反抗,不幸的是我们的力量没有他们雄大,因此结果一一被他们捕入正心牢,今番我们重见天日,已准备与他们再周旋到底——你愿意参加我们的行列么?”
  “当然愿意!”
  “好!继续你的叙述!”
  “当时,小可明白他是同心盟主之后,因气愤‘解大叔’不该欺骗小可,故就将与‘解大叔’交往的经过说出,圣侠俞立忠听了后,认为小可受了欺骗,不知者不罪,便不想再把小可交给同心盟审判,第二天就把小可放了。”
  “然后你便赶回大平顶?”
  “是的,回到大平顶,见了左丘大叔留下的信,小可立刻收拾下山,走了五十余天才到达此地。”
  “路上没遭遇什么吗?”
  “有的,在临江县城附近碰见了一个奠明其妙的老叫化,……那天晚上,小可进入一间破庙打算过一夜,那知刚要睡着,就被一个人吵醒,睁眼一看,原来是个老叫化,他跛着一只脚,面貌丑如夜叉,进入庙中就连嚷肚子饿……”
  武维宁心知对方一再要自己把沿途的情形说出,必是在对证自己是否真心偏向他们,故一点也不敢隐瞒,老老实实的将当晚的一切说了出来。
  怪手翻天假装听得很惊奇,问道:“那老叫化一再找你麻烦,究是何意?”
  武维宁道:“当时小可也莫名其妙,第二天早上醒来,他已不在庙中,之后小可便在包袱中找到这一封信……”
  一面说,一面把老叫化写给自己的“赐尔三绝招,擒捉三绝狐”的信笺递了过去。
  怪手翻天接过读完,冷笑道:“现在你知道他是谁了吧?”
  武维宁道:“小可猜想他必是同心盟的人,只不知他是谁?”
  怪手翻天道:“他就是圣侠俞立忠。”
  武维宁吃了一惊,失声道:“啊,褚老前辈怎知他是圣侠俞立忠?”
  怪手翻天目注信笺冷笑道:“他这信上说:‘毒狐习性、余了若指掌’,试想普天之下,对左丘老兄的武功如此了解的人,除了他俞立忠之外,还会有谁呢?”
  武维宁心中惊奇不已,点点头道:“不错,那时小可尚未踏入中原,也只有他才知道小可是放走七十一个囚犯的人,但是他为什么要化装成老叫化呢?”
  怪手翻天微微一笑道:“大概是在暗中观察你的为人,因为那时你没有可疑的行动落入他的眼里,认为你会偏向同心盟,所以留给你这三绝招,希望你能替他捕获左丘老兄,嘿嘿,你认为这三招真能擒得住左丘老兄么?”
  武维宁摇头道:“小可没有这个打算,所以也没仔细去研究!”
  怪手翻天道:“告诉你,这是他借刀杀人之计!”
  武维宁佯装一惊道:“哦,怎说是借刀杀人之计?”
  怪手翻天道:“因为他指导你的这三绝招,其实毫无用处,左丘老兄绝对不会在这三招之下被你打倒,俞立忠这样做有两个目的,第一是你果能擒住左丘老兄,那时他自然很好,第二是你如失败,便会死在左丘老兄的掌下!”
  武维宁道:“但是他如欲置小可于死地,只须把小可交给同心盟审判不就行了么?”
  怪手翻天道:“不,他是个富于心机笑里藏刀的人,他从来不肯亲手杀人,他要让每个人都认为他是个心肠慈悲的侠客,老夫与他对敌十多年,他的为人老夫再清楚也没有了。”
  武维宁额手称庆道:“幸亏小可一直不曾打算照他的指示做,否则真要被他害死了。”
  怪手翻天凝目而笑道:“唔,你真未打算照他的话做么?”
  武维宁正色道:“当然,否则小可怎会把这‘三绝招’取出让褚老前辈观看?”
  怪手翻天点点头,把手上的信笺递还给他,笑问道:“之后,你有没有再遭遇什么事?”
  武维宁接过信笺,立刻将它撕成粉碎,说道:“后来走到天津府,小可一时口馋,登上一家名叫‘聚英楼’的酒馆吃饭,不想那家酒馆的座上食客竟然都是武林中人,小可正在进食之际,突然闯进一个名号叫‘双刀将顾良铭’的人,他向座中一位师叔辈报告七十一个囚犯逃出正心牢的消息,敢情座上食客大都是二帮三教九门派的人,他们听到消息后,都匆匆离开聚英楼,欲赶回本派准备应变,一刹那间,整个聚英楼上的食客走得只剩下小可和另外三人……”
  他又将偷天换日裘文通及黑白二煞看出自己就是放走七十一个囚犯的少年,跟踪自己到山神庙,欲擒下自己去同心盟领赏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后来,小可苏醒了,竟发现那两个年轻的已死在庙中,而那个老人却不在庙中,小可猜测必是那老人杀了两个年轻的,打算独得赏银,但他不知小可那样快就醒来,故出庙去干些事,小可就趁他不在庙中的时候,偷偷溜出,此后未再遭遇什么事故,一直来到此处。”
  怪手翻天静听至此,含笑说道:“那两个年轻的叫‘黑白二煞’,那个老人叫‘偷天换日裘文通’,他们都是黑道上的二流脚色,那晚的情形,诚然如你所说,是裘文通杀了黑白二煞准备独得赏银,不过后来你醒转时,不见裘文通在庙中,并非他出庙去干什么事,而是他也被人杀死了!”
  武维宁确然不知裘文通已被老叫化杀死,闻言大为惊奇,急问道:“真的?褚老前辈怎知那裘文通是被人杀死的?”
  怪手翻天展现出一个神秘的微笑道:“因为那晚的情形,老夫全都看在眼里!”
  武维宁听了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说谎,当下又急问道:“啊啊,褚老前辈也在跟踪小可么?”
  怪手翻天点头笑道:“不错,我们七十一个囚犯逃出正心牢后,就在外面见到了左丘老兄,他有意收你为徒,再传授你更厉害的绝技,但因不知你是不是还肯跟随他,就托老夫暗中观察你的行动,所以你的一切行动,老夫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武维宁假作困惑地道:“既然如此,褚老前辈何以还要小可把沿途的一切说出来?”
  怪手翻天笑了笑道:“是的,不过为安全起见,老夫希望你再用行动表白一下!”
  武维宁道:“小可放走褚老前辈等七十一人,同心盟的人绝不会对小可有好感,今后小可除了依靠左丘大叔之外,还有什么路好走呢?”
  怪手翻天道:“这话很对,俞立忠虽说不处罚你,但他也决不肯保护你的安全,所以你如不肯加入我们这一边,今后随时随地都会被二帮三教九门派的人杀害。”
  武维宁道:“褚老前辈说在暗中观察小可,那么那裘文通是老前辈下手除去的了?”
  怪手翻天摇头道:“不,裘文通是那老叫化——圣侠俞立忠杀死的!”
  武维宁一呆道:“哦,又是他?”
  怪手翻天笑道:“他一直希望你能替他擒住左丘老兄,所以当然不肯让裘文通破坏他的计划,不瞒你说,他现在也已到了本城呢!”
  武维宁吃惊道:“那老前辈怎敢来见小可?”
  怪手翻天轻哼一声道:“没关系,他并不在这家客栈中,而且他一定料不到我们会在此接见你,所以老夫不会被他发现的。”
  武维宁忙道:“那么,趁他现在不注意时,我们赶快离开这客栈吧?”
  怪手翻天摇头道:“不,今晚你仍在这家客栈住宿,明天你仍得赶去龙泉关的长城上会见左丘老兄!”
  武维宁发愕道:“老前辈刚才不是说左丘大叔已不在那儿了?”
  怪手翻天突然声音一低,笑道:“不错,你明天将在长城会见的左丘老兄,并非真正的三绝毒狐左丘谷!”
  武维宁更为惊愕,问道:“老前辈安排一个假的左丘大叔与小可相见有何用意?”
  怪手翻天低声道:“老夫刚才已说过,你若有诚意加入我们这一方,还得用行动表白一下,明天你见到那个假三绝毒狐左丘谷时,就照俞立忠的意思向他动手,那假三绝毒狐也准备将计就计被你打倒,嘿嘿,你猜那样一来,会有什么结果吗?”
  武维宁心中暗惊问道:“会有什么结果?”
  怪手翻天道:“俞立忠看见你擒住了三绝毒狐,必会现身与你相见,那时你就向假三绝毒狐逼问你祖母的下落,那假三绝毒狐起初当然不肯说,你就以杀死他为威胁,于是假三绝毒狐便会说出藏匿你祖母的地点,然后你便要求俞立忠帮你去救出你祖母,俞立忠一定不会拒绝,于是你们两人便押着假三绝毒狐到了那地点,在那里,我们设有一个陷阱等着他,你明白老夫的意思么?”
  武维宁立刻想到这是一个很难处理的局面,因为自己若依计行事,圣侠俞立忠必然难逃毒手,这是万万不可的事,但若不依计行事,奶奶也必然会被他们杀害,这也是万万不可的事,故听了对方的计策后,顿时忧急如焚,一时竟答不上话来。
  怪手翻天斜视着他冷笑道:“怎么样?你不肯做这件事么?”
  武维宁面呈难色道:“那……那圣侠俞立忠曾饶我一次死罪,后来又救我一次性命,我……我怎好反去陷害他?”
  怪手翻天面容一沉道:“假如你不愿干,就表示你无意加入我们这一方,这样的话……”
  武维宁胆战心惊道:“怎么样?”
  怪手翻天冷冷道:“你想和你祖母相见,只怕就非常困难了!”
  武维宁佯装为难的踱步搓手了好一会,才点头轻叹一声道:“好吧,小可答应您就是,但小可也有一个要求!”
  怪手翻天立刻换上一副亲切的笑容,说道:“你说说看,老夫能力所及,定不使你失望!”
  武维宁道:“当小可把圣侠俞立忠诱到那地点之时,小可就在那地点见到家祖母。”
  怪手翻天沉吟有顷,叮咛道:“记住,一切要表现得很自然,见到那假的‘三绝毒狐左丘谷’时,你要把他当作真的,下手不必留情,这样才能使俞立忠上钩,知道么?”
  武维宁点头道:“老前辈请放心,小可理会得!”
  怪手翻天一笑道:“好,老夫走了,咱们数日后再见!”
  语毕,开门而出,瞬即不见!
  武维宁走去闩好房门,胸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面上登时起了强烈的抽搐,双手握拳抓爪,紧紧抵住门板,像似恨不得把整个世界击碎,竟把宽厚的门板压迫得“劈拍”作响,起了裂纹!
  他想不到人心竟是如此的险恶,如此的卑鄙,自己本是个与人无争的少年,可是三绝毒狐左丘谷偏偏找上了自己,以可耻的手段利用自己去帮助七十一个无恶不作的武林魔头逃出正心牢,使得正心牢中的九十七人为此丧生,使得整个武林因此陷入风号雪舞人心惶惶的境地中,可是他仍然不满足,如今又要利用自己去杀害一位维护武林安宁的同心盟主,三绝毒狐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对待自己呢?
  自己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没有!
  他这样利用自己,只是把自己当作一个玩偶和一件达成其危害武林的工具而已!
  武维宁又一次感受到无比的悲伤和愤怒,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忍受下来,并且必须遵照对方的意思去做,否则他那可怜的奶奶就要遭受到他们的伤害了。
  他痛苦的咬牙切齿着,整个身心都像在受着煎熬,浑身为之发抖起来。

第七章长城会
  次日一早,武维宁结账离店,依照怪手翻天的指示,策骑往龙泉关驰来。
  晌午时分,龙泉关到了!
  龙泉关有上下两关,相距二十里,关之南北,沿山曲折,长城岭其西二十里处,武维宁将坐骑寄存于附近人家,便步行往关上而来。
  如果昨晚没见过怪手翻天褚锡麒,今天来到此处,他心中一定是兴奋的,因为他认为可在此处见到奶奶,但是现在他已经明白奶奶不在这地方,所以神色怏怏,毫无快慰之情。
  他慢步走到关口,沿着长城走了一段,四顾无人,才将身一纵,施展轻功飞登长城之上。
  长城上是鲜有游人的,尤其是时当中午,更是人迹绝无,呈现一副雄伟而荒凉的景象。
  武维宁转头两边望了望,不见那假三绝毒狐左丘谷的影子,于是沿着城墙来回的走着,他现在已不着急,他知道那假三绝毒狐一定会来的。
  果然,没多久,北面的城头上出现一个人了!
  武维宁看到来人时,来人尚在三十几丈外,因此无法看清对方的面貌,但他相信对方必是假三绝毒狐左丘谷不错,故立即举步迎了上去。
  双方相距六七丈之际,武维宁已看清楚了对方的相貌,而也就在此时,他突然怔住了!
  来人不是假三绝毒狐左丘谷么?
  不,来人确是假三绝毒狐左丘谷,只是这个假三绝毒狐,看起来与真的三绝毒狐毫无分别,武维宁觉得他简直就是真的,因此不觉发起呆来。
  真的,此刻的这个三绝毒狐,和在长白山大平顶居住三年的“解大叔”完全一样,身上仍是穿着那件旧得发亮的老羊皮袄,脚上仍是系着一双乌拉鞋,肩上一样荷着那支松枝,末端一样悬着那个酒葫芦,头发也像往日那样蓬乱不整,甚至脸上的每一个毛细孔,都与真人毫无差异。
  好高明的易容术!
  武维宁不禁暗在心里称赞起来。
  四目相视,一个发呆,一个面带微笑,沉默片刻之后,假三绝毒狐首先开口笑道:“维宁,你不认得老夫了么?”
  武维宁生硬的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假三绝毒狐眼睛向左右滚闪了两下,突然翕动嘴唇发出“千里传音”道:“别发呆,那俞立忠已在附近窥视,快照怪手翻天的吩咐做吧!”传音一毕,接着又开声笑道:“大概你很气愤老夫欺骗了你,是不是?”
  武维宁点头答道:“是的,左丘大叔,你为什么要那样欺骗我?”
  假三绝毒狐耸了耸肩,笑道:“老夫那样欺骗你确实十分不该,不过,那是不得已的,因为老夫怕你不肯答应帮助救人!”
  武维宁举步向他走去,一面问道:“我奶奶呢?”
  假三绝毒狐装出机警的样子,倏地往后退一大步,举手作挡架之势,悍笑道:“站住!咱们先谈清楚再走过来!”
  武维宁刹住脚步道:“谈什么呢?”
  假三绝毒狐徐徐摆着头,凝目含笑打量着他,问道:“你恨不恨老夫?”
  武维宁淡漠地道:“事情已经做出来了,恨有何益!”
  假三绝毒狐笑道:“说明白一点!”
  武维宁叹了口气道:“大叔,我想过了,你曾经待我很好,虽然你那一次的做法确使我伤心了一阵,但是我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假如你不要我,那叫我怎么办呢?”
  假三绝毒狐面露喜色道:“你真愿意继续跟随老夫?”
  武维宁点头道:“是的,只求大叔以后把我当作你的徒弟,别再骗我就是了。”
  假三绝毒狐道:“这可以,但是在同心盟的心目中,老夫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今后老夫将与他们周旋到底,你既愿意跟随老夫,就得跟着老夫去杀人,你狠得下心肠去杀人么?”
  武维宁道:“大叔除了要我杀人之外,难道没有别的事可让我去做?”
  假三绝毒狐笑道:“当然不是天天要你去杀人,老夫的意思是说:当老夫要你去杀人的时候,你就不许违抗!”
  武维宁道:“好的,记得大叔曾经说过:大丈夫不能留芳百世,就得遗臭万年,情势到了这地步,小可已别无选择的余地了!”
  假三绝毒狐哈哈笑道:“好!好!老夫原以为你是个纯洁的少年,看起来你也是个可造的坏胚子!”
  武维宁赧然一笑道:“大叔现在不怀疑我了吧?”
  假三绝毒狐点头道:“不错,老夫今天想正式收你为徒,不知你肯不肯?”
  武维宁欣喜地道:“这是小可梦想了三年多的希望!”
  假三绝毒狐笑道:“那么,此处是行拜师之礼的好地方!”
  武维宁踌躇着道:“大叔可否先让小可见见家祖母?”
  假三绝毒狐道:“你奶奶不在此处,你行过拜师礼后,老夫立刻带你去见她!”
  武维宁点点头,走上三步,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向对方行起三跪九磕的大礼来了。
  假三绝毒狐等他磕完最后一个头时,立刻伸出双手将他扶起,笑嘻嘻道:“好徒弟,为师生受你的了!”
  武维宁挺身起立,身形顺势一转,右掌突发,呼的一声,直向对方左幽门拍去。
  变起仓卒,假三绝毒狐“啊!”的惊叫一声,上身本能的往右后方一倾,紧接着右肘一抬,以“白鹤亮翅”反向武维宁右胸击来。
  “长城之会,勿露敌意,俟其对你不加怀疑之后,于接近他身侧之际,以右掌袭击其左幽门,若未得手,彼必用白鹤亮翅反击你右胸,你可偏身进步,发怀心腿踢其心口,彼若以怀中抱月迎拒,你即以灵猴摘桃攻其丹田,彼若以雁落沙滩切你右足,你即以单凤朝阳击其天灵,毒狐习性,余了若指掌,以此对付,谅可奏功……”
  这是“伸手将军”赐给他的三绝招,现在情形果如所料,对方真的以“白鹤亮翅”反击过来了。
  武维宁立即偏身进步,于避开对方反击的一招的同时,右脚倏扬,发出“怀心腿”向对方的心口猛踢而出!
  假三绝毒狐闷哼一声,果然双脚一剪,以“怀中抱月”迎向武维宁踢到的右脚。
  这是一手临危应变的绝招,不仅可以化险为夷,而且可以抢回先机!
  武维宁心知对方打算在第三招下落败,故右脚疾缩,身形一沉,改用“灵猴摘桃”抓向他丹田大穴。
  假三绝毒狐佯作惊怒交迸之态,嘴里发出一声暴吼,身子一倾一转,左掌出如闪电,当真以“雁落沙滩”的招式切向武维宁的右脚。
  武维宁容得他手掌切近,突地挺身而起,右掌很自然而快速的收出“单凤朝阳”的绝招,往他天灵拍落——
  “砰!”然一响,假三绝毒狐的天灵盖被拍个正着,登时神色一呆,然后慢慢的倒了下去。
  双方的攻守,直到假三绝毒狐倒下为止,均是快速绝伦,一气呵成,表演得逼真极了!
  不过,假三绝毒狐的中掌倒地并非“假”的,他的的确确被武维宁一掌击昏,只差没有死而已!
  武维宁原是多么希望会有这种结果的,但是如今“三绝毒狐左丘谷”虽已倒在他面前,他却无一丝喜悦之情,因为即使眼前这个“三绝毒狐”是真的,这也只是一个圈套,一个诱杀圣侠俞立忠的圈套!
  他默默的注视地上的假三绝毒狐好一阵,正在不知如何“处理”之际,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再点他麻穴!”
  武维宁一听声音,就知是老叫化——圣侠俞立忠——来了,不由得心弦一紧,转身苦笑道:“老前辈,您来了!”
  出现在他身后的人,确是化装为老叫化的圣侠俞立忠,他歪头笑望着武维宁,道:“你知道老叫化会来?”
  武维宁淡淡一笑道:“老前辈既然赐我三绝招,当然也很想看我得手,不是么?”
  圣侠俞立忠哈哈大笑道:“不错,看你外表愚拙,敢情脑筋倒是蛮精灵的!”
  武维宁笑了笑,转身骈伸二指点了假三绝毒狐的麻穴,这才又回对圣侠俞立忠道:“那天在破庙中,小可不知您老是风尘异人,言语多有冒犯,请原谅。”
  圣侠俞立忠笑道:“得了,如果你当真冒犯了老叫化,老叫化才不赐你三绝招呢!”
  武维宁拱手道:“如今小可可以拜闻您老的名号了吧?”
  圣侠俞立忠摇摇头道:“不必,你只要认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这就够了,名号对一个人并不重要!”
  武维宁弄不懂对方因何不肯让自己知道他是同心盟主圣侠俞立忠,当下接口道:“名号对一个人如果不重要,为什么每个人都有他的名号呢?”
  圣侠俞立忠展现出一个滑稽的表情,笑道:“老叫化就没有,不过有人称我为‘伸手将军’,你以后就呼我为‘伸手将军’好了!”
  武维宁失笑道:“伸手将军的意思是——”
  圣侠俞立忠含笑道:“是说老叫化是‘伸手要钱一帮人’里的高手!”
  武维宁想不到堂堂一位同心盟主在摇身一变为“老叫化”的时候,竟然也表现得如此“妙趣横生”,不禁灿然一笑道:“好,伸手将军,请问您为何要帮助小可捕获这个三绝毒狐?”
  圣侠俞立忠道:“因为老叫化觉得你这孩子志气可嘉,故决定帮你完成心愿!”
  武维宁问道:“您老怎知小可是放走七十一个囚犯的人?”
  圣侠俞立忠似觉难以回答,搔搔头发苦笑道:“唉!为什么你这样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呢?”
  武维宁道:“小可必须先明白缘故,才敢接受您老的帮忙!”
  圣侠俞立忠想了想,说道:“老叫化是听一个人说的,那人告诉老叫化说,你因无知受人利用放走了正心牢中的七十一个囚犯——”
  武维宁原想跟他胡扯一番,让那躲藏在附近监视的怪手翻天褚锡麒相信自己是在“依计行事”,这时一听对方要说出自己“发誓要把七十二个魔头擒回正心牢”之事,方始发觉自己问得不高明,心中暗吃一惊,忙摇手打断对方的话,大笑道:“好了,您老说的那人,可是同心盟主圣侠俞立忠?”
  圣侠俞立忠点头笑道:“正是,怎么样?”
  武维宁诡然一笑道:“您老真以为小可愿意替同心盟效命么?”
  圣侠俞立忠脸上笑容微敛,一指地上的三绝毒狐道:“不然,你为何要打倒他?”
  武维宁道:“小可要逼他释放家祖母!”
  圣侠俞立忠讶笑道:“他刚才不是说,你拜他为师后,立刻就带你去见令祖母?”
  武维宁道:“小可不愿拜他为师,换言之,小可不愿涉足武林,小可只想带家祖母返回长白山,过安安静静的日子。”
  圣侠俞立忠道:“可是你已经向他行过拜师之礼,你可知道一个男孩子是不能胡乱向人跪下磕头的?”
  武维宁沉声道:“不错,但为了救家祖母脱险,小可不惜遭受任何屈辱!”
  圣侠俞立忠笑“哦”一声道:“那么,等他告诉你令祖母的下落后,你如何处置他?”
  武维宁道:“他是罪魁,小可打算将他交给同心盟去处置!”
  圣侠俞立忠问道:“其余那七十个脱逃的囚犯你就不管了?”
  武维宁耸耸肩道:“小可自觉无此能力。”
  圣侠俞立忠颇为不悦地道:“好吧,看样子,那位同心盟主是看走眼了!”
  武维宁道:“小可救出家祖母后,打算立刻遄返长白山,这三绝毒狐就烦您老将之带去同心盟如何?”
  圣侠俞立忠微微点头道:“可以!可以!”
  这时,倒在地上的假三绝毒狐已渐苏醒,武维宁便转向他蹲下,喊道:“左丘大叔,你醒来!”
  假三绝毒狐徐徐睁开两眼,似是做势欲起,因发觉全身不能动弹,才冷“哼!”一声道:“小子,老夫还是你的‘左丘大叔’么?”
  武维宁道:“是的,只要大叔释放家祖母,小可也绝不为难你!”
  假三绝毒狐瞥见“老叫化”站在旁边,佯作一惊道:“啊!他是谁?”
  武维宁道:“他是丐帮中人,叫‘伸手将军’,是小可刚认识的。”
  假三绝毒狐怒道:“你和他合谋来算计老夫?”
  武维宁摇头道:“不,他已答应小可不过问我和大叔之间的事,大叔放心好了。”
  假三绝毒狐冷笑道:“放心?哼!你想将老夫擒去同心盟问罪,打谅老夫不知道?”
  武维宁道:“大叔肯不肯释放家祖母?”
  假三绝毒狐断然道:“不!”
  武维宁轻叹一声道:“小可和大叔无仇无恨,大叔劫持家祖母不放,究是何意?”
  假三绝毒狐道:“老夫将你奶奶带走,原是一番好意,不想你这小子竟然不分好歹,简直气死我了!”
  武维宁道:“也许大叔确是出于好意,但小可不想再涉足武林了,所以只要大叔肯让小可将家祖母带回长白山,小可也立刻释放大叔,怎么样?”
  假三绝毒狐“嘿嘿”冷笑道:“武维宁,老夫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你想老夫这样容易哄骗的么?”
  武维宁道:“要不,大叔要怎样才肯相信?”
  假三绝毒狐沉声道:“立刻解开老夫的穴道,老夫就带你去见你奶奶!”
  武维宁仰对圣侠俞立忠苦笑道:“您看,他倒是很顽强呢!”
  圣侠俞立忠笑道:“你若相信他的话,就替他解开穴道,若不相信他的话,就再点他一下,他功力深厚非凡,每隔两刻时就得重点一次,否则会被他运功冲开穴道的!”
  武维宁果真又骈指在假三绝毒狐麻穴上点了一下,说道:“大叔,你曾教我武功,所以我心中对你多少还有一些敬意,希望你别逼我侮辱你太甚!”
  假三绝毒狐双目一瞪,怒吼道:“你想怎样?”
  “请释放家祖母。”
  “做梦!”
  “大叔当真不肯?”
  “不错,要老夫的命容易,要你奶奶难!”
  武维宁站起来,向圣侠俞立忠道:“伸手将军,他和小可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您看小可应否逼他答应?”
  圣侠俞立忠笑道:“他传你武功,原在利用你,并无一丝怜才之意,不过你如不忍出手,由老叫化来代劳好了!”说着,由怀中摸出几支细如牛毛的银色小针,在假三绝毒狐身边蹲下,沉容笑道:“自古以来,只有真英雄真豪杰才不怕死,才不怕吃苦头,你若要充英雄,等下可不能嚎叫!”
  假三绝毒狐面色一变道:“你这臭叫化是何许人,居然也敢和老夫作对?”
  圣侠俞立忠一指武维宁笑道:“老叫化像他这个年纪时,已曾在你父亲‘武狐左丘龙’的屁股上刺了一刀,如今怎会不敢跟你这‘狐子’作对呢!”
  说到此,拉起假毒狐的右手,做势便要把银色小针刺入他的指甲茸。
  假三绝毒狐原是准备带他去上钩的,这时岂肯吃眼前亏,忙道:“且慢,武维宁的奶奶并不在此,要老夫如何放人?”
  圣侠俞立忠道:“只要你答应放人,再走几天路程倒也不妨。”
  假三绝毒狐悻悻然道:“好吧,老夫带你们去便了,但老夫释放她时,你们也得立刻释放老夫才行!”
  圣侠俞立忠不答,反问道:“你把他奶奶关禁于何处?”
  假三绝毒狐道:“在洪涛山中。”
  “那七十一个脱逃的囚犯也都在哪里?”
  “不,他们才不耐烦在那里看守一个老婆子,逃出正心牢后,他们就各奔前程了。”
  “不然,洪涛山中有谁在看守她?”
  “是老夫当年的一个部属,叫‘鬼驼子孙一非’,自从老夫被捕入正心牢后,他就遁入洪涛山当樵夫,后来又和老夫联络上,所以此番老夫就把她交给他看管。”
  武维宁插口问道:“洪涛山在哪里?”
  圣侠俞立忠答道:“在山西北方,距此约五百余里。”
  武维宁心中另有打算,故一听奶奶远在五百余里外,反倒暗暗高兴,当下又问道:“那么,我们要怎样带他去到那洪涛山?”
  圣侠俞立忠道:“这容易,老叫化有办法叫他老老实实带我们到那地方去!”
  语毕,收起银色小针,再由怀中掏出一颗用腊壳包装的药丸,用手指捏破腊壳,取出里面的一粒药丸,笑道:“吃下这颗药,他就不会捣鬼了!”
  假三绝毒狐神色微变,怒声道:“那是什么东西?”
  圣侠俞立忠道:“一种特制的灵药,服后会使人暂时失去功力,像一个普通人一样!”
  说着,不容假三绝毒狐再开口,伸手往他两腮一夹,逼他张开了口,便把白色药丸投入他口中,再取过他的酒葫芦,灌了他一些酒,让他和着药丸吞下去。
  假三绝毒狐心中虽然惊慌,但想到抵达洪涛山后,一切形势即可改观,也就不再咆哮。
  圣侠俞立忠随即转对武维宁道:“咱们由此过关,越界进入五台山,然后再乘车赶路,大约四五天后,即可到达洪涛山,现在你去把坐骑牵来吧!”
  武维宁于是转回关里,牵骑过关,只见圣侠俞立忠已带着假三绝毒狐等候在关外道上,敢情圣侠俞立忠已替假三绝毒狐解开了麻穴,但后者因服下了“散功”药丸,此刻虽已行动自如,却像一个年老体衰的老人一样,毫无反抗能力。
  武维宁灵机一动,便把坐骑牵给假三绝毒狐道:“来,大叔骑上去吧!”
  假三绝毒狐由于全身功力尽失,正在担心不堪跋涉之苦,一见武维宁肯将马匹让给自己,不觉大喜道:“很好!你这孩子虽然令老夫失望,毕竟还有一些情义!”
  说着,就跨上了马背。
  于是,假三绝毒狐在前,圣侠俞立忠和武维宁在后,三人动身往西前进。
  过了龙泉关后,眼前尽是崇山峻岭的五台山脉,山道崎岖难行,好在失去功力的假三绝毒狐有马匹代步,圣侠俞立忠和武维宁均非常人,更不会感到吃力,故前进的速度才未因而缓慢。

第八章古刹龙影
  这天到了夕阳西沉的时候,老少三人已走了七十余里,但眼前山峦起伏,看不见一块平地!
  武维宁见山道上已无其他行人,便由怀中摸出一张折叠成一支纸棒的纸笺,悄悄递给身边的圣侠俞立忠,然后竖指就唇,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才开口道:“伸手将军,我们在入夜之前能不能走出这个山区?”
  圣侠俞立忠见他递过来一只小纸棒,神色微微一怔,但随即把小纸棒纳入怀中,答道:“不能,咱们今晚要在山中露宿了。”
  武维宁道:“不知这地方有无人家可以借宿?”
  圣侠俞立忠道:“谁知道,咱们再走一程看看,要是没有,就找个山洞——啊哎!”
  武维宁见他忽然按着肚子喊叫,一呆道:“怎么了?”
  圣侠俞立忠紧蹙眉头道:“他奶奶的,老叫化今天中午吃的一条鱼大概不新鲜,这会肚子咕咕叫,要泻啦!”
  武维宁心知他藉故要去一旁看自己递给他的密柬,乃假作失笑道:“那就快去,我们在此等你便了!”
  圣侠俞立忠连声怪叫,一边解腰带,一边仓惶遁入道旁树林中去了。
  假三绝毒狐勒住坐骑,回头望着武维宁,目露微询之色,意思在问:“他在搞什么鬼?”
  武维宁把两手一摊,表示说:“我也不知道!”
  假三绝毒狐举目望望树林,不见圣侠俞立忠在附近林中,便向武维宁招招手,低声道:“你过来,老夫有话跟你讲!”
  武维宁趋前问道:“什么事?”
  假三绝毒狐又望了望树林,才道:“他的‘散功’药丸,果然厉害,老夫此刻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
  武维宁道:“大叔不必担忧,他说这是暂时性的,也许过几天就可不药而愈。”
  假三绝毒狐道:“可是这很不妙,到了洪涛山,老夫如不能恢复功力,如何行动呢?”
  武维宁道:“大叔在洪涛山中埋伏了多少人?”
  假三绝毒狐含混道:“人是不少,不过到时老夫如不能恢复功力,却有被杀害的危险。”
  武维宁听了心中暗喜,问道:“那么,大叔打算怎么办?”
  假三绝毒狐道:“你私下套问他‘散功’药丸有无解药,如果有的话,骗一些来给老夫!”
  武维宁装出为难之色道:“这可难了,小可想不出要怎样把解药骗到手。”
  假三绝毒狐道:“你可以向他表示今后愿为同心盟出力,并表示很欣赏‘散功’药丸的效力,向他讨一些,说准备用来对付我们七十二人,假如他愿意给你,他便会把解药一起给你,因为一般的情形是,有毒药就有解药!”
  武维宁点点头道:“好吧,小可试试便了——大叔,你是七十二人之一吧?’’
  假三绝毒狐摇头道:“不,老夫只是个摇旗呐喊的小脚色而已!”
  武维宁笑道:“在长城头上,大叔曾传音警告小可,一个摇旗呐喊的小脚色怎有传音入密之能?”
  假三绝毒狐似感很难自圆其说,当下笑了笑道:“反正不管老夫是谁,你只要依计行事便了。”
  武维宁抬目凝注着他,微笑道:“你很像是真正的‘三绝毒狐左丘谷’!”
  假三绝毒狐道:“这是易容术之功,要是你有兴趣,老夫以后愿意传授给你。”
  武维宁摇头道:“盛意心领,小可只想带家祖母返回长白山居住,不想再学什么了。”
  假三绝毒狐微微一笑,举目望向圣侠俞立忠隐去的那片树林,说道:“奇怪,他怎么去了这么久?”
  一语甫毕,只听一阵脚步声由树林中传出,转眼便见圣侠俞立忠满面春风的钻了出来,笑嘻嘻道:“好了!好了!他奶奶的,饭馆里的堂倌瞧不起我老叫化,竟弄了一条不新鲜的鱼给老叫化吃,下次路过那里,非狠狠揍他一顿不可!”说到此,向假三绝毒狐和武维宁挤眼一笑道:“好了!咱们走吧!”
  于是,老少三人复向前走,行未一二里,天已黑下来,武维宁不知圣侠俞立忠有何打算,便开口问道:“伸手将军,咱们今夜当真要在这山中露宿么?”
  圣侠俞立忠道:“不,老叫化已想起一处借宿的地方,你们跟着老叫化走就是了。”
  行行复行行,走到一处峻岭之上,圣侠俞立忠忽然越前领路,转入另一条羊肠小径。
  假三绝毒狐道:“这是去‘五台禅寺’之路,阁下打算去‘五台禅寺’借宿?”
  圣侠俞立忠点头道:“不错,找寺庙借宿,比找一般人家好,不是么?”
  假三绝毒狐道:“老夫听说‘五台禅寺’的和尚武功不弱,阁下跟他们熟悉么?”
  圣侠俞立忠摇头道:“不,你呢?”
  假三绝毒狐道:“老夫也与他们不认识,不过许多年前,老夫曾杀了他们‘五台禅寺’的一个和尚,所以等下借宿时,希望你们别说老夫是三绝毒狐左丘谷才好。”
  圣侠俞立忠哈哈大笑,回望武维宁道:“你看,行善者天下去得,为恶者寸步难行,真是一点都不错啊!”
  假三绝毒狐冷哼一声道:“阁下答不答应?”
  圣侠俞立忠笑道:“放心好了,这武小子一心要救出他的祖母回长白山,老叫化纵然想害死你,他也不会答应的!”
  假三绝毒狐听了心头一宽,冷笑道:“阁下既然明白利害关系,在到达洪涛山之前,就得好好对待老夫,否则老夫拼着一死,也不叫你们遂了心愿!”
  三人边走边谈,不觉已来到了五台禅寺的山门前!
  五台禅寺座落于山腰上,建筑宏伟异常,四周尽是参天古木,浓荫蔽天,景色十分幽美,是闻名天下的一座古刹。
  这时,寺中晚课已过,一切显得静谧已极。
  圣侠俞立忠转对武维宁笑道:“老叫化又丑又脏,人人瞧不起,这求宿的事,由你去办吧!”
  武维宁应声趋前,举手拍门,过了一会后,才有一个老和尚前来开门,老和尚似是知客,他向武维宁三人打量几眼,面上微露诧异,合十问道:“阿弥陀佛,三位施主深夜驾临敝寺,不知有何贵干?”
  武维宁拱手道:“打扰师父,小可三人因错过宿头,欲在贵寺借宿一夜,未知贵寺能否行个方便?”
  老和尚又向圣侠俞立忠看了一眼,迟疑了半晌,才侧身肃客道:“好的,施主们请进!”
  老少三人进入寺中,老和尚即一路领着他们来到一间客堂,献过茶后,一指客堂两边的房间说道:“这是两间客房,施主们不嫌简陋,就请进入歇息。”
  武维宁欠身道:“多谢师父,明早定当致谢。”
  老和尚因见他们中有个老叫化,知非普通人,心中本不大欢迎,但这时见武维宁言语态度谦冲有礼,观感稍微改变,含笑道:“别客气,施主们用过晚膳没有?”
  武维宁答道:“还没有,不过小可等带有干粮可以充饥。”
  老和尚笑道:“干粮应该留在路上吃,贫僧去为施主们煮三碗素面来好了。”
  语毕,施礼而去。
  不久,果然端来了三碗热腾腾的素面,老和尚似有意观察老少三人的底细,故站着未走,作陪客之状。
  圣侠俞立忠作出饿了三天没吃饭的样子,端起素面“唏哩呼噜”的一口气吃完,拍拍肚子笑道:“痛快痛快!现在好过多啦!”
  老和尚笑道:“施主若未吃饱,贫僧再去煮一碗来如何?”
  圣侠俞立忠摇头晃脑道:“不必了,谢谢你和尚,老叫化今天吃坏了肚子,刚刚还在山中——”
  一语未毕,右手突往肚子一按,神色大变!
  假三绝毒狐以为素面有问题,吃了一惊,放下碗筷问道:“怎么了?”
  原来,“狐性”多疑,他现在一身功力已失,很怕食物中毒。
  圣侠俞立忠按肚子弯身直嚷道:“又来了!又来了!他奶奶的……”
  假三绝毒狐一呆道:“又要泻了?”
  圣侠俞立忠愁眉苦脸的叫道:“可不是,大概肚子还没好,我的天呀!”
  假三绝毒狐舒了一口气,愠声道:“哼,大惊小怪的,什么玩意儿!”
  圣侠俞立忠起身对老和尚苦笑道:“大师父,麻烦你带老叫化到那地方去如何?”
  老和尚虽感厌烦,却未拒绝,举步往外走去,说道:“施主请随贫僧来!”
  圣侠俞立忠跟着老和尚走出客堂之后,假三绝毒狐面呈冷笑道:“哼!你看他真是在拉肚子么?”
  武维宁道:“大概是吧。”
  假三绝毒狐道:“不,他一定是在进行某种计谋,你快跟上去看看!”
  武维宁正想找机会和圣侠俞立忠谈谈,闻言正中下怀,乃起身道:“好,小可去看看!”
  假三绝毒狐道:“要是发现他在搞什么鬼,快来通知老夫!”
  武维宁应了一声,假意探头往外面窥望一眼,见老和尚和圣侠俞立忠尚未走远,即跨出客堂跟了上去。
  只见老和尚带着圣侠俞立忠转入一条回廊,瞬即不见!
  武维宁快步追上,转过回廊之际,却发现老和尚和圣侠俞立忠正对立于转角之处,前者正恭恭敬敬的向后者施礼道:“贫僧有眼无珠,不知盟主驾到,失礼之至!”
  圣侠俞立忠笑道:“大师父莫客气,咱们这就去见贵寺主持‘百忍禅师’如何?”
  老和尚恭声道:“是的,敝寺主持正在禅房打坐,盟主请这边走!”
  说着,领路走下回廊,往院中走去。
  圣侠俞立忠似已料到武维宁会跟出来,一挥手道:“你也来吧!”
  武维宁见他神色和谈吐已转变为严肃,当下不敢说什么,依言跟着他走去。
  三人来到院中的一间禅房外,老和尚上前举手敲门,只听房中有个苍老而柔和的声音问道:“谁?”
  “知客无因叩见主持!”
  “进来!”
  老和尚推门而入,趋前向跌坐于禅床上的百忍禅师低声说了几句话,百忍禅师神色微震,连忙下床迎出,向站在禅房外的圣侠俞立忠挽手合十道:“老衲不知盟主光临敞寺,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这位百忍禅师年已古稀,但满面红光,精神矍烁,说话中气充沛,显然是一位内外兼修的高手!
  圣侠俞立忠拱手还礼,含笑道:“打扰大师清修,十分不该!”
  百忍禅师道:“好说,盟主请入房奉茶吧!”
  于是,老少三人进入禅房分宾主坐下,老和尚献茶已毕,百忍禅师凝望着圣侠俞立忠笑问道:“敢问盟主今番因何作此打扮?”
  圣侠俞立忠且不回答,转对知客无因老和尚笑道:“这位大师,老夫再麻烦你一件事如何?”
  老和尚觉得能为四海同心盟主效劳,是一件最荣幸之事,故连忙合掌答道:“哪里的话,盟主有事尽请吩咐!”
  圣侠俞立忠道:“此刻在客堂上的那位朋友是一个危险人物,老夫已将他一身功力暂时毁去,但他可能不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大师请暗中替老夫看守一下吧?”
  老和尚恭声应是,立即退出禅房而去。
  圣侠俞立忠这才回对百忍禅师笑道:“记得十多年前,老夫曾与拙荆游过贵寺,一别十余寒暑,大师风仪依旧,令人不胜钦佩之至!”
  百忍禅师微微一笑道:“盟主何尝不是如此?”
  圣侠俞立忠一捋颔下假须笑道:“不成,岁月不饶人,我老啦!”
  百忍禅师笑道:“去年敞寺有人去过同心盟,回来告诉老衲说,盟主仍像十多年前那样年轻!”
  圣侠俞立忠笑了笑道:“大师可曾听到七十二魔逃出正心牢的消息?”
  百忍禅师敛去笑容,点头一叹道:“听到了,武林劫数又兴,令人可叹,开说放走七十二魔的是个名叫‘武维宁’的少年?”
  圣侠俞立忠一指武维宁道:“不错,就是他!”
  百忍禅师神色一怔,目注武维宁讶然道:“此子骨格清奇,生相淳厚,怎会做出这种事?”
  武维宁赧然垂头。
  圣侠俞立忠道:“他无知受‘三绝毒狐’所利用,并非有意如此。”
  当下便将经过情形扼要说了一遍。
  百忍禅师听说武维宁发誓要将“三绝毒狐”左丘谷等七十二人一一擒回正心牢,似觉是痴人说梦之事,故只微微一笑,并未表示嘉许,转话问道:“盟主说此刻在客堂中那位施主是危险人物,请问他是何人?”
  “三绝毒狐左丘谷!”
  百忍禅师吃了一惊,张目失声道:“啊,是盟主擒到的?”
  圣侠俞立忠摇头一指武维宁道:“不,是他擒到的!”
  百忍禅师登时对武维宁刮目相看,不胜惊异地道:“这……这孩子当真做到了?”
  圣侠俞立忠笑道:“没有,实不相瞒,眼下这个‘三绝毒狐’是假的……”
  接着,又将“三绝毒狐”欲“将计就计”利用武维宁诱杀自己的阴谋说出来。
  百忍禅师惊奇不已,问道:“如今盟主打算如何应付?”
  圣侠俞立忠道:“老夫意欲请大师帮个忙,不知大师有没有空暇——”
  百忍禅师忙道:“能为同心盟稍尽绵薄,老衲深感荣幸,盟主但请吩咐便了!”
  圣侠俞立忠忽然噏动嘴唇,用传音入密之术向他说了几句话,最后开声笑道:“如何?”
  百忍禅师合十答道:“老衲谨遵盟主之命!”
  圣侠俞立忠起身拱手道:“老夫离开客堂已久,那假三绝毒狐只怕会起疑,咱们就此别过!”
  语毕,随与武维宁退出禅房。
  老少俩并肩往客堂走来,武维宁忍不住问道:“盟主要百忍禅师如何帮忙?”
  圣侠俞立忠现出一个神秘的微笑道:“你现在不必知道!”
  武维宁听他这么说,也不敢再追问,说道:“他要小可窥探盟主是否真去厕房,小可要如何回答?”
  圣侠俞立忠驻足道:“你先回客堂,告诉他老夫确在厕房就是了。”
  武维宁道:“还有,他要小可骗取盟主的解药,盟主真有解药可使他恢复功力么?”
  圣侠俞立忠点头道:“有的,但你可以告诉他没有解药!”
  武维宁问道:“他的功力可于何时自然恢复?”
  圣侠俞立忠道:“老夫的散功药丸因人而异,如果他是七十二魔之一,大概十天之后即可恢复。”
  武维宁点点头,又道:“小可有一要求,希望盟主能够答应小可……”
  圣侠俞立忠注目问道:“什么事?”
  武维宁道:“盟主能助小可救出家祖母,小可将十分感激,但等家祖母脱险后,小可希望盟主不要再暗中帮助小可。”
  圣侠俞立忠讶笑道:“为什么?”
  武维宁道:“七十二魔是小可放出的,故小可要自己将他们擒回正心牢!”
  圣侠俞立忠冷笑道:“你自信能在几年之内将他们一一擒回正心牢?”
  武维宁道:“不管几年,小可不把他们七十二魔擒回正心牢决不罢休!”
  圣侠俞立忠又冷笑道:“那次在正心牢,老夫骂你是傻小子,现在老夫仍要骂你是傻小子,你想七十二魔是何等人物,纵使你能在一年之内将他们全数擒住,但在这一年中,你可知道将有多少人要死在他们七十二魔的手里么?”
  武维宁道:“小可并非反对同心盟擒捕他们,而是小可希望独立行事,因为小可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圣侠俞立忠恍然一哦,笑道:“原来如此,敢情刚才百忍禅师说你是孩子,你很不开心?”
  武维宁默然不语。
  其实不只是因百忍禅师称他为“孩子”而使他不开心,更使他难以忍受的是:包括百忍禅师和眼前的圣侠俞立忠在内,似乎人人都认为他绝无能力擒回七十二魔,无论如何也要独立擒回几个魔头让大家看看!
  圣侠俞立忠明白了他的心意后,虽觉他的想法幼稚得可笑,却又觉得其志可嘉,当下点点头道:“好吧,等救出你奶奶后,老夫不再管你就是了!”
  武维宁大喜,一揖道:“谢盟主!”
  圣侠俞立忠道:“现在你快回客堂去吧!”
  武维宁拔步奔回到客堂,见假三绝毒狐独自坐在堂上发闷,当即趋近他身边低声道:“他快要回来了!”
  假三绝毒狐问道:“他真的去了厕房?”
  武维宁点头道:“是的。”
  假三绝毒狐又问道:“有没有跟那老和尚谈过话?”
  武维宁摇头道:“没有,那老和尚带他到厕房后,就迳自走了。”
  假三绝毒狐沉忖有顷,道:“好,老夫有一句话要问你,日间在长城头上,你为何一再表示救出你奶奶后,便要带着她返回长白山大平顶?”
  武维宁一怔道:“小可那样说有何不对?”
  假三绝毒狐道:“你应该表示愿意加入同心盟,使他对你更有兴趣才对!”
  武维宁苦笑一下道:“话是不错,但是当着他面前,小可对大叔表示要回长白山,大叔不是更有理由答应释放家祖母么?”
  假三绝毒狐道:“可是也许有一天,我们要你混入同心盟做事,那时你又将如何向他解释?”
  武维宁道:“那时小可可以解释日间说的话是骗你的啊!”
  假三绝毒狐似觉有理,点点头笑道:“嘿,看起来,你的脑筋倒是不笨……”
  说话间,只听一阵“踢踢跶跶”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圣侠俞立忠回来了。
  他一脚跨入客堂,冲着假三绝毒狐和武维宁笑了一下道:“怎么,你们还没睡觉?”
  武维宁起立打个哈欠道:“该睡了,但他怎么办?”
  圣侠俞立忠一呆道:“他当然也要睡呀!”
  武维宁目注假三绝毒狐说道:“小可怕他趁咱们入睡时逃走……”
  圣侠俞立忠道:“这个容易,你找一条绳子把他捆起来便了!”
  武维宁假作省悟的笑道:“不错,待小可去找一条绳子来!”
  圣侠俞立忠立刻由怀中摸出一条用牛筋制成的绳子,向武维宁拋了过去,笑道:“别找了,老叫化这一条‘拴狗索’借给你吧!”
  武维宁接住索子,便笑嘻嘻的走近假三绝毒狐说道:“大叔,很抱歉,小可要把你捆绑起来!”
  假三绝毒狐怒道:“不必如此,老夫不逃就是!”
  武维宁说了一句“靠不住”,就把他双手转到背后,将他五花大绑捆起来。
  圣侠俞立忠笑问道:“老弟你是打算同他睡一房还是要同老叫化睡一房?”
  武维宁道:“为安全起见,小可同他睡一房好了!”
  圣侠俞立忠道:“那么,老叫化受困得很,要寻周公去啦!”
  说罢,打开客堂右边的一间客房,当真睡觉去了。武维宁也将假三绝毒狐抱入左边一间客房,让他上床躺下,把房门闩上,自己也随即解衣上床。
  假三绝毒狐因一身功力已失,此刻手脚被牛筋捆绑着,当真无力挣脱,因而甚感不便,低声道:“武维宁,你干么来这一手?”
  武维宁轻笑道:“这样才能使他放心呀!”
  假三绝毒狐道:“可是这样绑着,老夫很不舒服!”
  武维宁笑道:“不要紧,现在小可可以为您老解开了!”说着,动手为他解开索子。
  假三绝毒狐想了想,说:“放松一些就行,不要完全解开,说不定他半夜会来察看。”
  武维宁依言将他手脚上的索子略为放松,拉开被子替他盖上,自己也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假三绝毒狐觉得一切很顺利,过几天即可将圣侠俞立忠收拾掉,想得得意,不禁吃吃轻笑起来。
  武维宁问道:“大叔,你笑什么?”
  假三绝毒狐含笑道:“没什么……”
  武维宁沉默了片刻,又问道:“大叔,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和同心盟作对?”
  假三绝毒狐道:“因为黑白难两立,水火不相容!”
  “这不像是个理由吧?”
  “嗯,另一个原因是:我们要报仇雪恨!”
  “报什么仇?雪什么恨?”
  “你知道数十年前,武林中有‘十二武煞星’等许多高人么?”
  “略有所闻,怎样?”
  “此次由正心牢逃出的七十一人中,有十个是‘十二武煞星’的后人,他们要报杀父或杀师之仇,因为‘十二武煞星’当年可说都是死在俞立忠手里的!”
  “哦……”
  “这十个人是‘独目狂龚光庭’、‘毒娘子墨明珠’、‘玉面花尸冷宝山’、‘半疯书生申屠骁’、‘病郎中司徒星’、‘潜心黑龙南宫梦’、‘怪手翻天褚锡麒’、‘三手丐桑元’、‘麻衣鬼师闻天笙’、‘笑中刀劳剑昌’,此外还有‘三绝毒狐左丘谷’和‘无名魔’,前者于三年前伪装病危而逃出了正心牢,他是十二人中最厉害的人物,武功机智都在其余十人之上,至于后者‘无名魔’……”
  “他怎样?”
  “你大概以为他也是此次脱逃的七十一人中之一,是不是?”
  “难道不是?”
  “不,告诉你也不妨,此次由正心牢逃出的‘无名魔’是假的,真的‘无名魔’根本未被关入正心牢!”
  “啊!‘无名魔’何以有真假?”
  “这件事,老夫也不大清楚,那‘无名魔’是个非常神秘的人物,据说他是当年一代大魔君‘武魔濮阳鸿飞’的后人,可是……”
  “可是什么啊?”
  “就老夫所知,‘武魔濮阳鸿飞’并无妻儿,他只有三个传人,而那三个传人,当年也同‘武魔濮阳鸿飞’一起被同心盟处决了,所以‘无名魔’这个人,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武功有多高!”
  “既然如此,谁肯相信他是‘武魔濮阳鸿飞’的后人呢?”
  “有人相信!”
  “嗯?”
  “因为他曾在人前显露过‘武魔濮阳鸿飞’的独门绝技!”
  “他现在人在何处?”
  “不知道,不过也许不久的将来,你可以见到他!”
  “我——可以见到他?”
  “是的!”
  “为什么?”
  “这个以后再告诉你好了。”
  “他现在是不是和左丘大叔等人在一起?”
  “唔,老夫也不知道……”
  “刚才大叔说由正心牢逃出的那个‘无名魔’是假的,那么他是谁?”
  “这个人,也等以后再告诉你好了。”
  “同心盟知不知他是假的?”
  “不知道!”
  “他以‘无名魔’被关入正心牢,是出于自愿还是出于误会?”
  “出于自愿!”
  “这倒是天下奇闻,他为什么情愿顶替‘无名魔’入正心牢受罪呢?”
  “这件事,说来十分有趣,不过夜已深,老夫要睡觉了,改天有机会再说给你听吧!”
  “大叔回答小可一个问题再睡,好么?”
  “唔,什么问题?”
  “左丘大叔和那七十一人逃出正心牢后,是不是要联合起来对抗同心盟?”
  “这还用说!”
  “那么首领人物当然是左丘大叔了?”
  “唔,只怕他还不配!”
  “不然是那个真‘无名魔’?”
  “睡觉!睡觉!你现在问这些干么?”
  武维宁不敢再问,闭目入睡,虽然身边的假三绝毒狐也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但他一点也不害怕,他知道对方目的在诱杀圣侠俞立忠,在未达到目的之前,对方是绝不敢加害自己的。
  所以,当假三绝毒狐发出鼾声的不久,他也沉沉进入梦乡了!
  他做了一个可怕的恶梦,梦见自己带着奶奶逃奔于一处荒野上,突然间三绝毒狐左丘谷等七十二人由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经过一场浴血奋战,自己终于被三绝毒狐一掌打倒,奶奶被投入万丈深渊中!
  “奶奶!”
  他大叫一声,惊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

try85 发表于 2018-9-4 12:35:18


第九章假戏疑真
  不久,天亮了。
  老少三人起床盥洗,吃过早餐,便离开五台禅寺,继续往西北前进。
  哪知走没多远,假三绝毒狐的坐骑忽现不良于行之状,武维宁上前抬起马的前蹄一看,叫道:“咦,钉子掉了!”
  假三绝毒狐一呆道:“怎么会掉的呢?”
  圣侠俞立忠道:“山路崎岖难行,自然容易脱落。”
  假三绝毒狐皱眉道:“距离平地还有几十里路,这怎么办?”
  圣侠俞立忠笑道:“下来步行!”
  假三绝毒狐虽然不乐意,见马已走不动,只得下马步行,武维宁牵马随后跟着,说道:“这一来,只怕要耽搁行程了吧?”
  假三绝毒狐道:“可不是,本来今天中午就可走出山区的,这一来要到天黑才能走出五台山了。”
  圣侠俞立忠道:“咱们走快一些,大概可在午后走出五台山。”
  假三绝毒狐轻哼一声道:“老夫一身功夫已失,如何能走得快?”
  圣侠俞立忠笑道:“那就慢慢走吧,反正早一天到达或晚一天到达都差不多!”
  武维宁忽然心头一动,暗忖道:“前天我还査看过,马蹄铁钉得牢牢的,怎的今天忽然掉了钉子,莫非是圣侠搞的鬼?”越想越是,不由看了圣侠俞立忠一眼,又忖道:“他取掉马蹄铁上的钉子,必是在阻挠行程,而昨夜他要求百忍禅师相助,也必是要百忍禅师赶去同心盟通知所有‘金衣特使’先去洪涛山埋伏,准备围擒敌人,助自己救出奶奶,这对自己是一件好事,他为什么要瞒我呢?”
  因为找不到询问的机会,只好闷在肚子里。
  这天走了七十余里,天已黑下来,假三绝毒狐显得疲困不堪,忽然在山路旁的一块石头上坐下,举手挥汗道:“唉,怎么还不见平地呀?”
  圣侠俞立忠微笑道:“快了,再走一二里路就可见到平地了。”
  假三绝毒狐道:“到了平地,须得赶紧找一家客栈,今天这一程可真累死老夫了。”
  圣侠俞立忠道:“只怕叫你失望,到了平地,也还要再走五六十里才有村镇。”
  假三绝毒狐呆了呆道:“那咱们今夜又要在这山中过夜了。”
  圣侠俞立忠游目四顾道:“且再走一程看看——咦,那是什么?”
  说着,举手指向左方一座山峦。
  武维宁顺着他的手势望去,只见那山腰树林间,透出一点灯光,便道:“啊,那里有一户人家!”
  假三绝毒狐大喜道:“走,咱们去借宿!”
  圣侠俞立忠沉吟道:“奇怪,这荒僻之地,怎会有人居住呢?”
  假三绝毒狐道:“此处距平地不远,自然有人居住,可能是樵户——走走,既然还要走五六十里才有村镇,咱们索性到那户人家去借宿!”
  圣侠俞立忠转望武维宁问道:“你的意思怎样?”
  武维宁道:“也好,咱们去看看。”
  于是,老少三人走出山路,逶迤往那透出灯光的山腰走去。
  将近山腰,忽听树林中有人朗声道:“来,樊兄,再干一杯!”
  “好!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干!”
  “哈哈,樊兄,你瞧小弟这地方还不错吧?”
  “岂止不错,汤兄归隐山林,正如陶渊明之‘复得返自然’,小弟真羡慕汤兄呢!”
  “樊兄若喜这等生活,何不急流勇退?”
  “小弟也有此意,只是……”
  “朝中奸臣当道,樊兄除非与之同流合污,否则迟早必受其害,咳!想当年……”
  老少三人听到此处,已知将要借宿的人家不是樵户,而是一位弃官归田的老人的住处,想是有位在朝为官的朋友到访,故宾主在林间饮酒叙旧。
  假三绝毒狐十分高兴,笑道:“原来有人在林中喝酒,不知他们肯不肯请咱们喝一杯?”
  圣侠俞立忠含笑道:“儒士喜雅客,你若对答得好,自然有酒喝!”
  假三绝毒狐道:“老夫读书不多,不会说些文绉绉的话!”
  圣侠俞立忠道:“老叫化更是无知之至,我看这得请武老弟出马了。”
  武维宁道:“小可也不会讲官话啊!”
  说话间,老少三人已然来到一座宅第之前。
  这宅第规模不小,却极破旧,大门已被风雨剥蚀得变成两片朽木板,两旁土墙也倒塌不少,若非四下打扫得很干净,真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此刻,在大门外的一株苍松下,摆着一桌酒席,有两个老人对坐而饮,衣着一新一旧,旁边还立着一个掌灯的老苍头。
  他们看见武维宁三人走近,立刻停止交谈,目露惊异之色。
  圣侠俞立忠暗暗向武维宁推了一下,武维宁于是上前拱手道:“两位老丈请了。”
  穿旧衣服的老人起身拱手还礼,问道:“三位从何而来?”
  武维宁道:“小可等是从龙泉关过来的,欲往山西洪涛,因错过宿头,意欲在府上借宿一夜。不知府上方便否?”
  穿旧衣服的老人又向打扮为老叫化的圣侠俞立忠打量一眼,略现诧异道:“你们三位是一道的么?”
  武维宁道:“是的。”
  穿旧衣服的老人似因其中有个老叫化而深感惊奇,但他没有再追问,点头笑道:“好的,老朽这里常有过路人前来借宿,只是寒舍破旧,三位若不嫌弃,只管位下来!”说着,转对那老苍头道:“全福,带这三位客人进去,把西厢三间房间开给他们住。”
  那老苍头应了一声,将手上的一盏气死风灯挂到树桠间,即领着老少三人入屋。
  屋中情形,也是一片破败,而且各处均未点灯,显得有些阴森恐怖,圣侠俞立忠一边跟着老苍头走入,一边笑问道:“喂,老人家怎不点个灯?”
  老苍头答道:“抱歉,我们主仆只有一盏灯,就是外面那一盏!”
  圣侠俞立忠笑道:“啊!这么大一座宅院,只住着你们主仆两人?”
  老苍头道:“正是!”
  圣侠俞立忠道:“一盏灯不嫌太少?”
  老苍头道:“蝉食瓢饮,倒也不改其乐!”
  圣侠俞立忠哈哈笑道:“不错!不错!贵主人真乃贤人也!”
  假三绝毒狐接着问道:“贵主人曾在朝为官么?”
  老苍头道:“是的。但弃官归林已经十年啦!”
  假三绝毒狐又问道:“何以无妻儿?”
  老苍头道:“妻离子散。”
  假三绝毒狐一怔道:“何以故?”
  老苍头轻叹一声道:“恕难奉告。”
  说到此处,正好走到西厢,老苍头一指三间房间道:“三位今夜就请在此歇息,房中有床无被,可避风雨,难御寒冷,莫嫌弃!”
  假三绝毒狐颇感失望,道:“你们主仆睡觉也不盖被子么?”
  老苍头笑道:“盖的,只是只有两床破棉被,一床是家主人用的,一床是老汉用的,我们这里什么东西都只有一件,一锅一灶,一碗一筷!”
  假三绝毒狐耸耸肩道:“在大门外与贵主人饮酒的那一位,是贵主人的朋友?”
  老苍头道:“是的,他和家主人早年同科进士及第,如今是礼部尚书,此番因事返乡,路过五台,故顺道来拜访家主人。”
  假三绝毒狐道:“那么,他今晚也没有被子盖了?”
  老苍头笑道:“他会和家主人同盖一床。”
  假三绝毒狐道:“老夫年老体衰,最是怕冷,今晚可否分你半床棉被?”
  老苍头沉吟有顷,点头道:“好吧,老汉的房间在东厢那边,尊驾请随老汉来!”
  说罢,转身便走。
  假三绝毒狐正待跟去,圣侠俞立忠笑道:“喂喂,左丘老兄,你倒会自作主张啊!”
  假三绝毒狐一笑道:“老夫确是怕冷,两位若怕老夫趁机逃脱,不妨像昨夜那样!”
  圣侠俞立忠移望武维宁笑问道:“武老弟以为如何?”
  武维宁心想让假三绝毒狐睡另一处,自己可和俞盟主多谈谈,乃点头道:“好,就像昨夜那样,小可去把他的手脚捆绑起来!”
  于是,武维宁和假三绝毒狐便跟着老苍头来到东厢,后者打开一间房间,让假三绝毒狐和武维宁进入,自己随后入房。
  武维宁即由怀中取出昨夜捆绑假三绝毒狐的牛筋,向老苍头正色道:“老人家,这位老人与小可是敌而非友,为了防他逃走,小可现在要将他捆绑起来,你可不能将他放走,明早要是不见了人,小可唯你是问!”
  老苍头笑道:“我瞧不必捆绑了!”
  武维宁一怔道:“你说什么?!”
  老苍头道:“假戏到此已经结束,还捆绑什么啊!”
  武维宁一时仍未领悟过来,惑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苍头一指他手上的那条牛筋笑道:“这条牛筋,现在要捆绑的是同心盟盟主——圣侠俞立忠!”
  武维宁恍然大悟,心头一震,转对假三绝毒狐惊问道:“大叔,你不是说地点在洪涛山?”
  假三绝毒狐哈哈大笑道:“去洪涛山由同心盟附近经过,只有傻瓜才会把圈套设在那儿!”
  这一变化,顿使武维宁五内如焚,那天当“怪手翻天褚锡麒”现身说明要利用他诱杀圣侠俞立忠时,他是经过一番痛苦的天人交战才决定不顾奶奶的性命挽救圣侠俞立忠的,因为他觉得奶扔的性命虽然重要,但自己已经害死了许多人,已经使整个武林掀起了一场混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害死维护武林安宁的圣侠俞立忠了,所以他不顾一切的把敌人的阴谋诡计偷偷告诉俞立忠,可是万想不到敌人下手的地方竟不是在洪涛山中,而是就在这五台山上,这样一来,昨晚圣侠俞立忠即使确会要求百忍禅师奔告同心盟,就算同心盟立刻派出一百个“金衣特使”赶去洪涛山埋伏,也将扑了一个空,再退一万步说,即使同心盟能发觉敌人下手的地点是在五台山中,两地相距数百里,同心盟的那些“金衣特使”也将“鞭长莫及”了!
  这就是说,他的心意已告白费,自己仍将成为杀害圣侠俞立忠的一个“帮凶”!
  假三绝毒狐看见武维宁在发愣,不由微微冷笑道:“你很意外,是么?”
  武维宁点头道:“正是,太意外了!”
  假三绝毒狐“嘿嘿”笑道:“也很失望?”
  武维宁心头一凛,佯装惊诧道:“失望!小可有什么失望的?”
  假三绝毒狐目射凶光笑道:“你曾暗中告诉俞立忠我们的计划,以为老夫不知道?”
  武维宁忖度对方这话试探的成分居多,当下现出不满之色道:“哼,看来大叔还是不信任小可?”
  假三绝毒狐冷冷道:“你不诚实,老夫如何能信任你?”
  武维宁道:“大叔说小可曾暗中告诉俞立忠,请问有何证据?”
  假三绝毒狐道:“不需要证据!”
  武维宁苦笑道:“既然如此,小可也无话可说了,大叔动手将小可杀了吧!”
  假三绝毒狐道:“你不想见你奶奶了?”
  武维宁一抿嘴唇道:“想见就能见么?”
  假三绝毒狐笑道:“只要你能用行动证明未背叛我们,就可和你奶奶相见!”
  武维宁道:“大叔要小可挖出心来给你看?”
  假三绝毒狐哈哈笑道:“倒不必如此,老夫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这就行了!”
  武维宁道:“大叔要小可做什么?”
  假三绝毒狐笑道:“去杀俞立忠!”
  武维宁心头又是一震,却神色不露地道:“大叔认为小可杀得了他?”
  假三绝毒狐道:“明杀不成,偷袭总可以,你现在回西厢去,出其不意给他一刀!”
  武维宁只觉浑身阵阵发寒,道:“要是偷袭不成,小可也将死在俞立忠掌下,大叔这主意真不错!”
  假三绝毒狐道:“他现在对你已无怀疑,只要你有真心杀他,必会成功!”
  武维宁道:“万一不成呢?”
  假三绝毒狐冷笑道:“不要这样想,你难道不想和你奶奶见面了?”
  说到此,转对老苍头笑道:“劳兄,给他一把匕首!”
  原来,老苍头竟是“笑中刀劳剑昌”化装的!
  笑中刀劳剑昌由怀中抽出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向武维宁笑眯眯道:“老弟,这次行动,关系着你的一生,望你好自为之!”
  武维宁接住拋到的匕首,插入怀内说道:“万一小可失手,还请诸位火速入房相救,小可希望在死之前见见家祖母!”
  笑中刀劳剑昌笑道:“你放心,俞立忠今夜无论如何不能活出这座废宅了!”
  武维宁顺口问道:“在大门外饮酒的那两位是谁?”
  笑中刀劳剑昌道:“半疯书生申屠骁,病郎中司徒星!”
  武维宁一听都是“十二武煞星”的后人,心中暗惊,当下又道:“万一小可失手,只凭你们三位,只怕也留不住俞立忠。”
  笑中刀劳剑昌哈哈笑道:“这一点你不必愁,现在你快去吧!”
  武维宁不敢再问,默然转身出房,往西厢房走来。
  怎么办?
  自己真要下手杀死圣侠俞立忠么?
  不!不能!自己怎可一错再错?可是,若不杀死俞立忠,对方一定不肯相信自己有“诚意”投靠,而且还会杀害奶奶和自己……
  自己死不足惜,可是奶奶年纪那么大,她辛辛苦苦的把自己抚养成人,目的就在希望自己养她天年,怎可让她惨遭横死呢?
  思忖间,不觉已回到西厢房外了!
  看见三房中间的一间房门敞开,知圣侠俞立忠在那间房中,当下硬着头皮走进去。
  圣侠俞立忠正在打扫床榻,听见武维宁走入房,也不回头看,开门问道:“你把他捆绑好了?”
  武维宁答道:“是的。”
  声音有些发颤!
  圣侠俞立忠徐徐转身,含笑凝望他片刻,忽然传音问道:“他们要你来杀我?”
  武维宁脸色一变,点了点头,惊忖道:“奇怪,他怎知假三绝毒狐要我来杀他?”
  圣侠俞立忠传音笑道:“那就动手吧!”
  武维宁摇摇头,僵立不动。
  圣侠俞立忠又传音道:“刚才在大门外,老夫就看出不对了,现在你快动手,否则你和你奶奶的性命就要不保了,快!”
  武维宁仍僵立不动,心里在想着:自己与三绝毒狐左丘谷等人本无仇恨,他们劫持奶奶不放,无非想利用自己为恶,假如自己一死,他们也许反不会再为难奶奶了……
  越想越对,于是抽出匕首,俯身在地上写了“请照顾家祖母”六个字,然后掉转刀尖,往自己心窝刺入!
  不料就在这一瞬间,蓦觉眼前人影一闪,手上的匕首已被人夺去。
  夺去他的匕首的,正是圣侠俞立忠!
  他距离武维宁本在一丈开外,可是却能在千钧一发之间抢上夺刀,身法之快,令得武维宁为之呆住。
  圣侠俞立忠夺下他的匕首后,接着传音骂道:“傻小子,你口月声声要将七十二魔擒回正心牢,现在才碰上一点困难就要自杀,哼!真是太没出息了!”
  说完,忽然手中匕首一沉,刺入自己腰上,刀身入肉深达四寸!
  武维宁万不料他会以死来成全自己,一时大惊失色,失声叫道:“你——”
  不,这一声“你”正要叫出之际,突然嘴巴一窒,已被圣侠俞立忠伸手蒙住了。
  只见他行若无事的歪头一笑,传音道:“我怎样?你以为老夫也要自杀了?”
  说着,退后一步,伸手拔起刺入腰上的匕首,只见衣上破了一个洞,却未见鲜血流出来。
  武维宁瞧得一愕,他虽然跟着三绝毒狐学了三年武功,三绝毒狐却未将顶高明的功夫教给他,故这时竟看不出圣侠俞立忠刺左腰上一刀何以没有受伤。
  圣侠俞立忠一撩衣角,露出腰肋,传音笑道:“你看,有没有伤口?”
  武维宁见他腰上没有伤口,大为惊奇,忍不住低声问道:“这是什么功夫?”
  圣侠俞立忠传音道:“无极神功!”
  看见武维宁茫然不解,他也未再加解释,递出手中匕首道:“来,你刺老夫一刀看看!”
  武维宁接过匕首,却不敢动手。
  圣侠俞立忠传音笑道:“剌呀!尽你最大的力量刺,若伤得了老夫一层皮,你再自杀不迟!”
  武维宁心想他若无自信,岂敢如此冒险,而且他已示范过一次,分明练成了刀枪不入的功夫,我且刺他一刀试试,当下走上两步,一刀往对方腰上刺入。
  他还怕圣侠俞立忠抵挡不了,故只发出五成力道,刀尖只刺入两寸多深。
  圣侠俞立忠传音笑道:“好!拔出来看看!”
  武维宁右手一缩,欲将匕首拔出,哪知匕首竟像似在对方肉内生了根,一拔竟未拔起。
  他再用力一拔,仍未能将匕首拔出,不禁心头骇然,暗忖道:“他武功如此厉害,还好我没有杀他之心,否则这会岂有命在?”
  圣侠俞立忠微微一笑,传音道:“小心了!”
  一语甫毕,武维宁忽觉右手一震,那刺在对方腰上的匕首突然自动弹出,不仅震得他手臂一阵发麻,而且震得他站立不住,登登登倒退了三步!
  圣侠俞立忠一见自己的反弹之力未将他震倒,心中暗暗赞许,忖道:“这小子禀赋极佳,确是可造之材!”
  武维宁从未想像到一个人的武功能够练到如此神奇的地步,不禁又惊又喜,低呼道:“好极了!”
  圣侠俞立忠含笑传音问道:“什么好极了?”
  武维宁低声道:“等下小可就这样刺您老一刀!”
  圣侠俞立忠知他已领会自己之意,点头笑道:“不错,现在咱们先说些闲话!”
  他传音说到这里,接着开口大声道:“老弟,干么坐着发呆!”
  武维宁一怔,立时明白他的意思,接口道:“嗯,小可在想……”
  圣侠俞立忠道:“想什么啊?”
  武维宁道:“想我奶奶。”
  圣侠俞立忠笑道:“呸!过几天到了洪涛山,就可和你奶奶见面了,现在何必多想!”
  武维宁道:“不成,我就是要想,我们祖孙分离了这么久,她一定哭得很伤心……”
  圣侠俞立忠道:“睡觉!睡觉!别胡思乱想啦!”
  武维宁道:“伸手将军,小可和您同睡好么?”
  圣侠俞立忠道:“好呀,你上来吧!”
  武维宁于是举步向他走去,走到他跟前时,向他使了个眼色,然后手中匕首疾吐,刺入他腰上,深达四寸!
  圣侠俞立忠大叫一声,顺手挥出一掌,“砰!”的一声,拍中武维宁的左胸,竟将他打得离地飞起,撞破房门,跌到房外的天井中。
  武维宁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一时竟爬不起来。
  适时,由天井附近的黑暗处窜出三条黑影,正是“笑中刀劳剑昌”和“半疯书生申屠骁”、“病郎中司徒星”三人!
  他们三人这时已恢复本来面目,笑中刀劳剑昌赶至武维宁身边,急问道:“成了么?”
  武维宁抬头惨笑道:“成了!小可一刀刺入……剌入他腰上!”
  一语甫毕,只见圣侠俞立忠由房中踉踉跄跄的走了出来,他抱住房外的一支木柱,支持住摇摇欲坠的身子,然后慢慢抬起头,怒瞪半疯书生申屠骁三人惨笑道:“好啊!原来是你们……”
  半疯书生申屠骁三人一见插在他腰上的匕首深达四寸,而且恰在要害部位,不禁个个喜形于色,说道:“俞盟主,你想不到会有这一天吧?”
  圣侠俞立忠垂着头,气若游丝地道:“你们……用诡计……杀害老夫……算得什么人物?”
  病郎中司徒星怪声笑道:“老夫等人纵使不用诡计,你也一样要死在这里!”
  圣侠俞立忠一颗头垂得更低,问道:“你们七……七十二人……都在这里么?”
  病郎中司徒星笑道:“没有,只来了七个!”
  果然,他话才说完,黑暗中又走出四个人,其中之一是假三绝毒狐左丘谷,另外三个,武维宁依稀认得亦都是由正心牢逃出的人物。
  假三绝毒狐看见武维宁受伤吐血,即由怀中掏出一颗龙眼大的红色药丸塞入武维宁嘴里,说道:“快吞下去,这是疗治内伤的灵药!”
  武维宁依言吞下药丸,苦笑道:“大叔,小可能够和家祖母相见了吧?”
  假三绝毒狐含笑道:“当然,你先歇歇,等下老夫就带你去和你奶奶见面。”
  语至此,站起身子,转向圣侠俞立忠哈哈笑道:“俞盟主,你武功盖世,智计无双,想不到今天会死在这荒山废宅之中吧,哈哈哈哈……”
  圣侠俞立忠喃喃说道:“如果老夫没……没有猜错……你是真三绝毒狐……而非假……三绝毒狐……”
  假三绝毒狐大笑道:“不错,老夫是真正的三绝毒狐左丘谷!”
  圣侠俞立忠道:“老夫未能……领教……尊驾的……三绝奇学……深感遗憾……”
  三绝毒狐笑道:“是啊,不过你放心,你死了之后,马上就有另一个‘圣侠俞立忠’出现,他会去同心盟接替你的职位,领导二帮三教九门派!”
  圣侠俞立忠身子微微一震,猛然抬头怒喝道:“你说什么?!”
  三绝毒狐眉毛一扬,含笑缓缓道:“老夫是说,我们七十二人之中,将有一人会去接替你的盟主职位!”
  圣侠俞立忠惊怒交迸,大叫一声“恶贼!”,身子向前扑倒,顿告僵直不动!
  三绝毒狐一见圣侠俞立忠已气绝身死,便转对武维宁问道:“维宁,他身上有没有‘散功’的解药?”
  武维宁知他急欲恢复功力,当下摇头道:“不知道,小可还没问他。”
  三绝毒狐于是举步向圣侠俞立忠的尸体走去。
  武维宁心想他现在全身功力末复,圣侠俞立忠若出手打死他,等于打死一个废人,忙喊道:“大叔!”
  三绝毒狐驻足回头问道:“什么事?”
  武维宁道:“他也许还有一口气在,您老功力未复,何不等一会再搜他身子?”
  三绝毒狐见他关心自己,颇为感动,点点头笑道:“唔,你很好,维宁,你喊我什么啊?”
  武维宁羞涩道:“是的,师父……”
  三绝毒狐“哈哈”笑了两声,即转对笑中刀劳剑昌说道:“劳兄,劳驾试他一下,看他断气了没有!”
  笑中刀劳剑昌点头一嗯,又由怀中抽出一支匕首,慢慢举起对准圣侠俞立忠的背心,猛然抖手投出。
  “噗!”的一声,匕首深深射入圣侠俞立忠的背心!
  笑中刀劳剑昌纵声大笑道:“哈哈,一代巨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真不够味儿!”
  一面说,一面举步向圣侠俞立忠的尸体走过去。
  因是黑夜,圣侠俞立忠又穿着一身黑色鹑衣,故笑中刀劳剑昌走到尸体身边时,才发现尸体中刀部位没有流出一点鲜血。
  他这才猛然想起圣侠俞立忠练有一身刀枪不入的无极神功,心中一惊,轻“啊!”一声,顿足倒纵疾退。
  但已迟了一步,只见圣侠俞立忠翻身一掌疾挥而出,“砰!”然一响,正中他左胸口!
  笑中刀劳剑昌发出一声惨叫,身子应声飞出三丈开外,口中狂喷鲜血不止!

第十章六合奇阵
  三绝毒狐大惊失色,掉头便跑,他功力未复,眼见圣侠俞立忠未死,自然只有逃命的份儿。
  半疯书生申屠骁、病郎中司徒星及另外三魔一惊之下,却立即散开,将圣侠俞立忠围困起来。
  他们都知道圣侠俞立忠的能耐,但是以六敌一,他们却有绝对获胜的把握,故此刻表现在他们脸上的不是惊慌,而是悍笑!
  圣侠俞立忠神态丛容的缓缓起立,闪目扫视着半疯书生申屠骁等六人笑道:“半疯书生申屠骁、病郎中司徒星、狼心黑龙南宫梦、麻衣鬼师闻天笙、独目狂龚光庭、玉面花尸冷宝山,哈哈哈,你们都来啦!”
  半疯书生申屠骁嘻嘻一笑道:“这还不够置你俞盟主于死地么?”
  圣侠俞立忠不答,又笑道:“你们都是昔日‘十二武煞星’的后人,可是如今怎么只来了八个?其余的‘无名魔’、‘毒娘子墨明珠’、‘怪手翻天褚锡麒’、‘三手丐桑元’那里去了?”
  半疯书生申屠骁答道:“俞大盟主今夜若能不死,以后总有机会和他们相见的!”
  圣侠俞立忠俯身拾起掉在地上的两支匕首,转对躺在地上的武维宁冷笑道:“小子!那天在正心牢,老夫只道你年幼无知受人利用,因此才饶你不死,谁知你不但没有弃邪归正之意,而且还想杀死老夫,既然如此,老夫也留你不得了!”
  语至此,手一扬,一支匕首向武维宁飞射过去。
  半疯书生申屠骁等六人在看见笑中刀劳剑昌中掌倒下时,心里都在怀疑武维宁,现在一见圣侠俞立忠打出飞刀欲杀武维宁,顿时疑心尽消,最靠近武维宁的玉面花尸冷宝山连忙举袖挥出,将射到的匕首打落,冷冷一笑道:“俞大盟主,留些力气准备拼命吧!”
  圣侠俞立忠寒脸一哼道:“凭你们六人也想留下老夫,只怕未必!”
  玉面花尸冷宝山“嘿嘿”怪笑道:“那就来试试,我们十二人在正心牢中悟出一种‘六合奇阵’,颇想和俞大盟主印证印证!”
  圣侠俞立忠听得心中一惊,他知道对方十二人个个都称得上是武学大宗师,如今他们合十二人的智力创出的所谓“六合奇阵”,必是一门极其厉害的阵式,自己一人之力要应付他们六人的联攻本已难胜,如果再让他们布阵而攻,那可说是有死无生了。
  思忖电转之下,突然身形一欺,扬掌向他拍去,大笑道:“好啊!老夫就领教领教诸位的‘六合奇阵’!”
  他说干就干,目的却是不让他们六人有布阵的机会,岂知半疯书生等六人此刻所站的位置,已暗含“六合奇阵”的形势,故他拍出的掌风虽是凌厉绝伦,却已失去了时效。
  但见玉面花尸冷宝山一个拧身错步,业已移形换位避开了掌风的正面,而与此同时,站在圣侠俞立忠背后的病郎中司徒星、狼心黑龙南宫梦、麻衣鬼师闻天笙三人忽然迅速靠拢,彼此手牵着手,由站在最右边的病郎中司徒星出手攻击,一掌向圣侠俞立忠的背心隔空拍去。
  这一掌,劲风之凶猛,端的武林罕见!
  就像一股骤然吹到的狂风,飒然飞卷而出,只刮得地上灰尘飞扬,锐不可当!
  圣侠俞立忠一身修为已达神化之境,武林中已没有一人的掌风能将他震退一步,可是现在他发觉由身后袭到的这股掌风,竟比他自己所能发出的掌风还要强烈三倍以上,这已超出了人力的极限,也已不是他的“无极神功”所能抵御的了,因而使他大吃一惊,不敢运功抵抗,左足一滑,倏地横飘数尺。
  “咔嚓!”一响,天井中一株斗粗柳树首当其冲,被掌风击得拦腰折断!
  圣侠俞立忠也被掌风余劲震得站立不住,踉踉跄跄颠出三步。
  身形尚未拿桩站稳,对面的半疯书生申屠骁,独目狂龚光庭,玉面花尸冷宝山也迅速的靠拢、牵手、出掌,又一股怒涛般的掌风迎着圣侠俞立忠卷出!
  圣侠俞立忠这才明白“六合奇阵”攻击力之所以如此之强,原来是如此这般,他一生见过的奇功异术不少,可从未见过有人敢如此施为,因为这种集合数人之力出于一人之手,理论上虽讲得通,实行起来却危险无比,负责出手攻敌之人,必须能够分毫不差的将其余两人的真力溶合而成为自己的真力,并且发掌的时间必须拿捏得很准确才行,否则负责攻敌之人必反受其害,而要将发力的时间趋于一致,也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但是现在看他们“合”得十分熟练,分明有其“合”之秘诀,思之不禁骇然。
  一瞬间,他立刻就看出这种“六合奇阵”绝非自己一人之力所能抵抗的,所以他不敢怠慢,连忙顿足纵起,腾空躲避。
  “轰!”的一声巨响,掌风击上西厢房的走廊木柱,将木柱击断,断柱再撞上房壁,把房壁打穿一个大洞!
  但是,更令人震惊的事情随又出现,圣侠俞立忠才纵上空中,正想折身掠向附近的屋顶,六魔业已手牵手追上空中,仍然将他困在核心,并且“呼!”的又推出一掌。
  在空中仍能联手发掌,六合奇阵之神妙,实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这是圣侠俞立忠一生之中最感狼狈的一刻,他的武功当世无匹,智计更是天下无双,可是这一瞬间,他却已想不出闪避之法,百般无奈之下,迫得只好出掌硬接,运集毕生修为,迎着猛卷而至的强烈掌风直推而出!
  两股掌风当空一接,一声巨响之下,六魔身形微微一顿,随即直坠而下,圣侠俞立忠一个身子却似断了线的风筝,直飞出四五丈开外,才砰然摔落地上!
  虽在黑夜下,仍可看出他面色惨白,口中流血!
  武维宁服下三绝毒狐的疗伤灵药后,自觉胸痛已止,可是现在眼见圣侠俞立忠倒地不起,却比自己受伤还要难过,忍不住偷偷淌下几滴眼泪!
  只见六魔落地之后,一齐纵声大笑,其中的玉面花尸冷宝山边笑边道:“俞大盟主,你说我们六人未必留得住你,现在如何?”
  敢情圣侠俞立忠内伤虽重,却未晕死过去,他努力支撑着坐了起来,张口“呸!”的吐出一口鲜血,笑道:“六合奇阵果然厉害,如今要杀要剐随你们了!”
  玉面花尸冷宝山望了另外五魔一眼,微微一笑道:“怎么样?”
  狼心黑龙南宫梦道:“干掉他,免得夜长梦多!”
  玉面花尸冷宝山道:“咱们被他关禁了十多年,如今捉到他立刻就将他解决了,岂非太便宜了他?”
  麻衣鬼师闻天生接口道:“不错,咱们先好好折磨他一番,然后再把他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奠祭咱们的先人!”
  独目狂龚光庭也接口道:“闻兄之言虽然有理,但我们这位俞大盟主智赛诸葛,脱逃之术高人一等,若不乘此时宰了他,只怕会出差错呢!”
  病郎中司徒星笑道:“老夫赞同龚兄之言,咱们现在就来割他的肉奠祭先人吧!”
  半疯书生申屠骁道:“对,司徒兄你先去看看劳兄和武娃儿的伤势,这割肉奠祭的事儿由老夫来好了!”
  说着,举步便向圣侠俞立忠走去。
  武维宁顿时急得心如火焚,正想豁出性命把他们痛骂一顿,忽听身后有人说道:“申屠兄且慢!”
  发话的,是三绝毒狐左丘谷!
  他不知何时已来到武维宁身后,这时越过武维宁向前走去,又道:“诸位要割他的肉,且请稍等片刻,老夫的功力尚未恢复啊!”
  半疯书生笑“哦!”一声,回望俞立忠问道:“俞大盟主,你的解药在哪里呀?”
  圣侠俞立忠道:“原来在身上,现在不在了!”
  三绝毒狐面色一变,怒道:“你把解药扔掉了!”
  圣侠俞立忠又吐出一口鲜血,惨然一笑道:“老夫是堂堂的四海同心盟盟主,如今要死,总得找个伴儿,你说是不是?”
  三绝毒狐瞋目厉声道:“快说!你把解药丢到哪里去了?!”
  圣侠俞立忠道:“那天离开龙泉关时,老夫已将解药扔到一条山溪里去了,并且老夫还可以明白告诉你,你吞下的那颗药丸不仅会使人功力尽失,而且会使人丢命,那是老夫精心特制的一种慢性毒药,百日一到,哈哈哈哈……”
  大笑之下,他又吐了几口鲜血!
  三绝毒狐面色大变,怒喝道:“你说的当真?!”
  圣侠俞立忠含笑道:“信不信由你,老夫原无要你相信之意!”
  三绝毒狐急了,转对半疯书生说道:“申屠兄请搜他身上看看!”
  半疯书生依言蹲下搜俞立忠的身子,结果发现他身上除了一些随身应用之物外,果然没有任何药物!
  圣侠俞立忠哈哈笑道:“左丘老兄,你把老夫看得太低了,虽然你答应要带武维宁去洪涛山见他奶奶,但老夫并不完全相信,所以老夫让你吞下那颗毒药后,就把解药扔掉,因为老夫知道这样一来,不论你施展什么诡计,终得陪老夫一死!”
  三绝毒狐又惊又怒,沉声道:“老夫纵然难免一死,也还有九十多天可活,而在这九十多天内,老夫可以擒到你的妻儿,将他们凌迟处死!”
  圣侠俞立忠道:“你要怎么做,那是你的事,不过你即使把他们凌迟处死也一样救不了你的命!”
  三绝毒狐忽然惊容尽敛,诡笑一下道:“我想你的妻儿就算没有现成的解药,也该懂得调制解药之法,是不是?”
  圣侠俞立忠微笑道:“是是,有道理!”
  三绝毒狐见他毫无忧急之色,反又动摇起来,怒道:“难道你的妻儿不懂调制解药之法?”
  圣侠俞立忠道:“拙荆早就不问武林是非,而且她最不赞成老夫担任同心盟主,记得那一年老夫在煎炼毒药和解药时,她着实骂了我一顿,还警告我不许把这种下五门的勾当教给她儿子研究,否则要剥我的皮,你们知道,拙荆脾气很坏,剥皮虽然不见得,可是她发作起来可也叫人受不了,所以——”
  三绝毒狐忍不住插口道:“所以你没把炼制解药之法教给你儿子?”
  圣侠俞立忠道:“是的,你若不相信,尽可派人去把他擒来,他虽有救父之心,但你即使用百种酷刑拷问他,他也说不出制炼解药之法!”
  三绝毒狐冷“哼!”一声道:“你儿子虽然不会,你却会!”
  圣侠俞立忠哈哈大笑道:“老夫当然会制造解药,可是你还指望老夫制出解药救你么?”
  三绝毒狐道:“咱们可以一命换一命!”
  圣侠俞立忠道:“这主意倒不错,要是换了旁人,老夫也许会接受的!”
  三绝毒狐双目一瞪道:“怎么,你不肯和老夫交换性命?”
  圣侠俞立忠道:“跟你三绝毒狐谈交易,嘿嘿,老夫才不傻呢!”
  三绝毒狐道:“你怕老夫食言?”
  圣侠俞立忠一笑道:“这在你是家常便饭啊!”
  三绝毒狐道:“那么,你要怎样才肯相信老夫有诚意交换?”
  玉面花尸冷宝山见三绝毒狐有屈服之意,忙打岔道:“左丘兄,他说那颗药丸是毒药,一定是胡诌的,你别上他的当!”
  三绝毒狐沉吟半晌,点头道:“不错,那颗药丸如果有毒,你怎会不早说,原来你是怕我们杀死你,所以伪称药丸有毒来拖延时间,哼哼……”
  圣侠俞立忠笑道:“老夫若一开始就明白告诉你,你岂肯带武维宁去见他奶奶,诸位若认为老夫是在拖延时间,现在何不立刻动手?”
  三绝毒狐一想有理,他思想敏捷,生性多疑,如果吞下药丸的不是他自己,他或许会断定药丸无毒,现在事关自己的死活,却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当下又道:“你说吧,你要怎样才肯相信老夫有诚意交换性命?”
  圣侠俞立忠道:“老夫提出的条件,你们决不肯接受,不说也罢!”
  三绝毒狐道:“你说说看!”
  圣侠俞立忠道:“放老夫回去,老夫自会派人送药方来给你!”
  三绝毒狐冷笑道:“嘿,你若食言不给,老夫岂非仍只有等死的份儿?”
  圣侠俞立忠道:“老夫是四海同心盟的盟主,言行一致,说什么算什么!”
  三绝毒狐心知他是白道中的领袖,一言一行均足为武林人之楷模,决不肯言而无信,自毁声誉,故听了有些心动,可是一想到花了许多心血才擒到他,如今却又要放他回去,总觉不甘心,一时大感左右为难。
  麻衣鬼师闻天生道:“左丘兄,老夫有个办法或许可行……”
  三绝毒狐问道:“闻兄的办法是什么?”
  麻衣鬼师闻天生道:“此地距恒山同心盟会址并不远,咱们可以派出一人易容前往同心盟藉机接近白侠俞玉龙,向他套问有关药丸之事,如果得知药丸确然有毒,而又不能由白侠俞玉龙的手上获得解药的话,届时再将他放走不迟,反之如知药丸无毒,咱们还可将白侠俞玉龙诱来此处,把他们父子一起宰了!”
  三绝毒狐喜道:“好,就这么办!”
  半疯书生申屠骁皱眉道:“这需要几天的时间?”
  麻衣鬼师闻天生道:“往返六天就够了。”
  半疯书生申屠骁目注圣侠俞立忠,又问道:“这六天中,咱们将他关禁于此?”
  麻衣鬼师闻天生道:“左丘兄说他们三人昨天曾在五台禅寺过夜,虽说武维宁未发现他和寺中和尚秘密交谈,但为安全计,咱们最好另换一个地方。”
  玉面花尸冷宝山未能立刻割俞立忠的肉,心中颇为怏怏,这时不禁冷笑道:“这样一来,他就有机会施展诡计脱逃了!”
  三绝毒狐听他把杀死俞立忠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大为不满,说道:“冷兄,依你说是该不顾老夫死活将他宰了?”
  玉面花尸冷宝山忙道:“左丘兄莫误会,小弟只是怕他逃走而已。”
  三绝毒狐道:“咱们这里共有九人,去了两个,也还有七个,难道七个人看不住他一个?”
  玉面花尸冷宝山不想再和他抬杠,陪笑道:“好啦,就照左丘兄的意思行事便了!”
  三绝毒狐暗哼一声,转对正在看顾笑中刀劳剑昌的病郎中司徒星问道:“司徒兄,劳兄的伤势怎样?”
  病郎中司徒星答道:“相当严重,不过服了兄弟的药后,半月之后即可复原。”
  三绝毒狐又问道:“那孩子的伤势呢?”
  病郎中道:“不碍事,明后天就可康复。”
  三绝毒狐道:“好,司徒兄和冷兄扶他们入房疗伤,申屠兄和闻兄将姓俞的带下地窖,然后都到厅上来商议!”
  于是,半疯书生和麻衣鬼师一人拉着圣侠俞立忠的一只手臂,将他带入废宅中的地窖,病郎中和玉面花尸则搀扶着笑中刀劳剑昌和武维宁入房,武维宁念念不忘与奶奶相见,便向玉面花尸问道:“大叔,我奶奶到底在不在此处?”
  玉面花尸摇头道:“不在!”
  武维宁大感失望道:“那么在何处?”
  玉面花尸道:“老夫不知道,你何不问你师父?”
  武维宁探脚下床道:“好,小可去问!”
  玉面花尸按住他说道:“别慌,等下我们商议过后,他自会来看你,那时你再问他好了!”
  武维宁道:“不要紧,小可走得动。”
  玉面花尸微笑道:“不是走得动与走不动的问题,而是我们要商量的一些事,你还不必知道!”
  武维宁还想再说,玉面花尸已转身随着病郎中司徒星走出去了。
  房中,只剩下他和昏厥未醒的笑中刀劳剑昌,他呆呆望着笑中刀忖道:“这老魔头功力也算够深厚了,俞盟主那一掌竟不能打死他……”
  他回想刚才圣侠俞立忠也一掌把他打得吐血,而且又飞刀要杀他,这看起来十分棘手,可是他知道这都是假的,因为若不如此,三绝毒狐必会怀疑自己在和圣侠俞立忠勾搭,倒是后来那把飞刀,若非玉面花尸即时出手“解危”,自己可真不易避过,俞盟主真是料事如神啊!
  唉!可惜他现在也落入魔方之手了。
  不知那地窖在屋中的何处?
  无论如何,我非得设法将他救走不可,哪怕因此而使奶奶受到伤害!
  哼,那三绝毒狐原说擒住俞盟主时,就可让我和奶奶相见,敢情又是骗人的。
  奇怪,他刚才见我受伤吐血,立刻拿药给我服用,而且纠正我应该喊他为师父,这表示他已肯信任我,既然如此,何以迟迟不肯让我和奶奶相见呢?莫非奶奶已经被他……被他杀了?
  不,他既然有意收我为徒,绝不会杀死奶奶的,绝不会的!
  可是……
  “呀!”的一声推门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三绝毒狐和病郎中走了进来!
  三绝毒狐在他床边坐下,含着亲切的笑容问道:“维宁,好一点没有?”
  武维宁坐起答道:“好多了,弟子因有防备,所以虽然挨了他一掌,伤势并不太严重。”
  三绝毒狐由怀中取出三颗药丸递给他,说道:“这三颗药丸你留着,每隔两个时辰服下一颗,大概明后天就可康复如初了。”
  武维宁收下药丸,问道:“师父,他练的是什么功夫,怎么弟子那一刀明明剌入他腰上四寸深,结果却没使他受伤?”
  三绝毒狐道:“那是因为他练有无极神功之故,那门内家气功练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后,便可刀枪不入,为师一时疏忽,没想到这一点,而且你大概也不够镇静,出手之前已被他看出,所以未能奏功。”
  武维宁道:“还好他终于也被那几位大叔捉住了,那六合奇阵真厉害,两三下就将他打得倒地不起。”
  三绝毒狐笑道:“六合奇阵是他们十一人在正心牢中参悟研究出来的,威力确然非同小可,今后咱们和同心盟对抗,颇可赖此取胜!”
  武维宁道:“六合奇阵虽妙,弟子还看不懂,为什么要三个人手牵手?既是三人联手,何以称谓六合?”
  三绝毒狐道:“刚才你看到的是三人联手,其实他们要四人联手五人联手或六人联手都可以,只因他们刚由正心牢逃出不久,演练未熟,故不敢尽情施展,怕反伤了自己人。”
  武维宁惑然道:“怎会反伤了自己人?”
  三绝毒狐轻咳一声道:“简而言之,六合奇阵除了有一路变化快速而美妙的步法之外,就是把六人的真力集中到一人身上,由那人出手攻敌,而要把六人之真力集于一人之身,最重要的便是动念一致,于同一时间发出劲力,要是其中有人发力较早或较迟,那么——”
  正在给笑中刀劳剑昌喂药的病郎中司徒星忽然插口笑道:“左丘兄,令徒学‘六合奇阵’的时候尚早,何不先教他一些别的功夫?”
  三绝毒狐一听就知他不愿让一个初“入门”的人明白“六合奇阵”的奥秘,当即转口道:“对了,维宁,今后你先练别的功夫,至于‘六合奇阵’,以后再请司徒师叔等传授给你便了。”
  武维宁道:“好的,听冷师叔说,我奶奶不在此处?”
  三绝毒狐颔首道:“是的,为师已派人去带你奶奶来,只是那地方距此颇远,需十天后方能到此。”
  武维宁问道:“师父是把家祖母安置在何处?”
  三绝毒狐道:“在距此三百里左右的娘子关,但因你奶奶双目失明,行动不便,需雇车而行,故往返约需十天。”
  武维宁道:“师父可否告诉弟子详细地点,由弟子亲自去接她?”
  三绝毒狐摇头道:“不,眼下为师有件事情要你去做,你不能去娘子关。”
  武维宁情知他又要利用自己了,心中暗忖,问道:“师父要弟子做何事?”
  三绝毒狐道:“去同心盟将俞立忠的儿子‘白侠俞玉龙’诱来!”
  武维宁心头一颤,又问道:“师父是要解药还是要‘白侠俞玉龙’的命?”
  三绝毒狐冷笑道:“两样都要!”
  武维宁道:“这就是说:师父得到解药后,仍要把他们父子杀死?”
  三绝毒狐道:“不错!”
  武维宁点了点头,道:“弟子要如何将‘白侠俞玉龙’诱来此处?”
  三绝毒狐道:“不是诱到此处,而是诱他去大茂山,该山在阜平东北六十里处,那天你曾经由那座山下经过。”
  “哦……”
  “你见到‘白侠俞玉龙’时,就告诉他,说你离开正心牢后,又落入老夫手中,后来为他父亲救出,可是他父亲在救出你后,自己反被老夫等人擒住,你为了救他父亲脱危,便暗中跟踪老夫等人,得知老夫带他父亲进入大茂山,匿居于山中一个秘洞中,他听了若要邀集许多‘金衣特使’赶去大茂山抢救,你就告诉他看守他父亲的只有老夫一人,余者已离山,似有进犯同心盟之意,这样他便不敢带太多的‘金衣特使’来——你懂得为师的意思么?”
  “懂,但师父没有提到如何骗取解药。”
  “不必,擒得‘白侠俞玉龙’后,他为了救他父亲之命,只要知道制造解药之法,他一定会说出来。”
  “好,可是弟子不知去同心盟的路,师父能不能画一张路线给弟子?”
  “可以,明天早上,为师会画给你的。”
  “何时出发?”
  “假如你的内伤无碍,明天就走,否则后天也可以,反正恒山距此不远,两三天就可到了。”
  “弟子走了后,师父也将带着俞立忠离开此地前往大茂山?”
  “是的。”
  “这样家祖母抵达时,岂非要找不到人?”
  “不会,为师已通知那人直接将你奶奶送去大茂山,所以你由同心盟回到大茂山时,大概就可和你奶奶见面了。”
  “好,弟子明早就走。”
  “记住,态度要镇静诚恳,千万不能慌张,那‘白侠俞玉龙’也是个精明无比的小贼,你若被他瞧出破绽,那就不能回来和你奶奶相见了。”
  翌日一早,三绝毒狐左丘谷给了武维宁一张去恒山同心盟的详细地图,武维宁即打点行装离开废宅,按照地图所指示的路线下了五台山,望北前进。
  由于他的坐骑坏了蹄,故这次行程他是徒步而行的,他一边走一边想:三绝毒狐为何要派自己赴同心盟诱骗白侠俞玉龙去大茂山?
  他得到两个结论:一是半疯书生申屠骁等人不敢去同心盟,怕失手被擒;二是自己曾是闯下弥天大祸而蒙圣侠俞立忠特赦之人,白侠俞玉龙绝对想不到自己还会恩将仇报去诱杀他!
  毒!毒!三绝毒狐你好毒啊!
  不,这一次决不能再受他利用了!
  可是,眼下圣侠俞立忠受伤不能行动,自己即使偷偷转回废宅将他救出,也万难逃脱得了,看来还只有将计就计到同心盟通知白侠俞玉龙设法抢救为佳……
  他循着地图所指示的路线快步前进,走累了就停下来歇息,也不知走了多少里路,一天的黄昏已经来临了。
  眼前是一片荒芜无人烟的原野,他再取出地图观看,确定没有走错,不由暗忖道:“这附近敢情没有村镇,我且再走一程看看,天黑时如仍不见有村镇,只好露天而宿了。”
  露宿,他并不怕,因为他由长白山赶到龙泉关的数千里路程中,经常都是露宿野外的,只是这一次他感到有些奇怪,他相信由五台山去恒山应该有大路可走,可是这一天他走的都是行人绝迹的荒野小径——三绝毒狐为什么要我走偏僻的荒路呢?
  他想不通,不过他也没有再多想,如果不是怕挨饿,他倒是喜欢走荒路的。
  复行三四里,天已黑下来,他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处不知名的山路上,可是就在这时,他见到一户人家了!
  那是建在山脚下的一间竹屋,四周有不少菜圃,显是一户以种植蔬菜为业的人家。
  武维宁心中一喜,他对朴实的农家最有好感,故决定去借宿,当下向那竹屋走去。
  走近竹屋,只见菜圃里正有一个白发老婆子在挑水浇菜,当她听见有人走近而掉头后望时,她的脸孔使得武维宁吃了一惊!
  不!太美了!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子,竟有一张美丽的脸孔!
  她不是个老婆子,她是个中年妇人,虽然额上有些皱纹,但却是一个十分美丽的中年女人!
  一个美丽的中年女人却有满头白发,而且打扮得像个老太婆,武维宁一时大为惊愕,呆呆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白发女人似乎明白武维宁发呆的原因,浅浅一笑道:“过路的么?”
  武维宁点头答道:“是的,大娘。”
  白发女人又问道:“来借宿的?”
  武维宁又点头道:“是的。”
  白发女人一指菜圃边那一担空水桶说道:“那么,替老身挑进屋里去!”
  语毕,俯身拔了几样蔬菜,便向竹屋走去。
  武维宁欣然走去挑起空水桶,跟随着她走到屋外,白女女人又一指屋左的一口水井说道:“再替老身挑一担水进去,老身烧饭给你吃!”
  武维宁虽觉得她有些古怪,却很乐意为她效劳,当即转去水井打了两桶水挑入屋中,只见白发女人已蹲在灶前生火,武维宁觉得就像回到了自己家中,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温暖,他把水倒入缸里,见只得七分满,于是又去挑了一担,白发女人十分高兴,笑道:“孩子,你叫什么?”
  武维宁道:“小可姓武,名维宁,我奶奶都叫我宁儿,大娘也叫我宁儿好了。”
  白发女人道:“你奶奶很疼你么?”
  武维宁道:“是的,我是奶奶养大的。”
  白发女人抬头讶然道:“你爹娘呢?”
  武维宁道:“早就死了。”
  白发女人一哦道:“那么,你们家只有你和你奶奶两人?”
  武维宁点头道:“是的……”
  白发女人叹道:“说来也可怜,不过比起老身来,你奶奶还是幸福多了,因为她毕竟还有你这个孙儿相依为命!”
  武维宁心头一动,注目问道:“大娘是说,您……只有一个人?”
  白发女人惨然一笑道:“正是,老身没有丈夫,没有儿子,没有媳妇,更没有孙儿!”
  武维宁惊讶道:“他们哪里去了?”
  白发女人道:“本来就没有嘛!”
  武维宁惑然道:“本来就没有?”
  白发女人道:“是的,老身十八岁死了双亲后,就独自一个住在这儿,已经住了……住了三十年了!”
  武维宁大奇道:“大娘为什么要这样?”
  白发女人没有回答,她缓缓由灶前站起,走去淘米下锅,然后开始洗菜,一直都不说话,好像已习惯了沉默,好像已忘记了武维宁的存在。

try85 发表于 2018-9-4 12:36:34


第十一章赤子孺慕情
  武维宁开始对眼前这个白发女人生起同情,他一直以为自己和奶奶是世上最不幸之人,现在才知道世上还有比自己祖孙两人更不幸之人,想到这个白发女人从十八岁开始便过着一种孤单凄凉的生活,心中不禁恻然,怪不得她未老发先白,原来她没有丈夫,没有儿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住在这荒山之中,连和人说话的机会也不多,对一个女人来说,还有比这个更残酷的么?”
  她,为什么不嫁人?
  武维宁一想到这个,忍不住问道:“大娘,您为什么要一个人住在这儿?”
  白发女人淡淡道:“老身无亲无戚,除了住在这儿,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
  武维宁道:“大娘,您年轻的时候——”
  白发女人突然转身厉声道:“够了,老身不喜欢听人提起这些!”
  武维宁一怔,惶恐地道:“是的,大娘,小可无知,说话惹您伤心,请您不要生气。”
  白发女人凝望他一阵,忽然怒容尽消,敛目一叹道:“很抱歉,孩子,老身知道你是出于一片同情心,可是你要知道,到了现在,同情对老身并不是最好的安慰!”
  武维宁道:“是的,大娘……”
  白发女人微笑道:“你很好,孩子,到屋后去替老身抓一只鸡来吧!”
  武维宁一愣道:“抓鸡干么?”
  白发女人笑道:“你是今年老身的第一位客人,老身要宰鸡请你。”
  武维宁忙道:“不,大娘别客气,能受大娘一顿粗淡饭菜,小可就感激不尽了。”
  白发女人道:“去吧,老身也想打打牙祭,你也许不知道,只有在有客人的时候,老身吃鸡才能吃出味道,否则味同嚼蜡。”
  武维宁听得心酸,不忍再拂却她的好意,于是转出竹屋,到屋后的一个鸡笼里抓出一只鸡,白发女人立刻动手开剥,然后放入另一个锅里去煮……
  半个时辰后,饭菜上桌了。
  白发女人点亮一盏油灯挂到壁上,拿了两只大碗到一个酒缸里舀满两碗酒,笑道:“这是老身自酿的酒,味淡如水,你别见笑!”
  武维宁却闻出那酒味道极烈,心想这白发女人许是因独居过久,对一切均已绝望,所以对事物的感受已近于麻木,故说吃鸡肉昧同嚼蜡,称烈酒味淡如水,唉!哀莫大于心死,一个女人到了这个地步,真是太可悲了!
  白发女人招呼他坐下,笑道:“来吧,要是你不急着想躺下睡觉,咱们可以慢慢的吃,今夜虽非佳节,但山居僻静,月凉似水,此景此情,别有一番滋味!”
  武维宁道谢坐下,跟她对饮了一口酒,笑道:“大娘,您一定读过不少书,是不是?”
  白发女人淡淡一笑道:“这也就是老身最感遗憾之事,你知道这世上什么样的人最幸福么?”
  武维宁失笑道:“难道是不读书之人?”
  白发女人颔首道:“一点不错,不读书的人就不大会胡思乱想,也就不大会有痛苦!”
  武维宁颇不以为然,但却不想反驳,笑问道:“大娘贵姓?”
  白发女人道:“老身姓艾。”
  武维宁道:“大娘一个人住在这山中,就以种植蔬菜为生?”
  白发女人道:“是的,偶尔挑些蔬菜到附近的村镇上去卖,换些别的东西回来。”
  武维宁道:“这儿的地名叫什么?”
  白发女人道:“这地方算是恒山的山麓,没有地名,不过老身替它取了一个名字,叫‘伤心坡’!”
  武维宁为之默然,他渐渐感觉到眼前这个艾姓妇人的过去必不如她所说的那样单纯,她一定有一段伤心的往事,但是他不敢问。
  白发女人举筷招呼道:“来,吃菜吧!”
  两人默默的吃了一会,白发女人又去舀来两碗酒,说道:“孩子,这酒的味道如何?”
  武维宁道:“很好,只是太烈了些,小可只怕不能多喝了。”
  白发女人笑道:“你怕什么?”
  武维宁道:“怕醉。”
  白发女人道:“醉有何不好,老身就希望喝醉,可惜这酒已经醉不倒老身了。”
  武维宁深深注视着她,道:“大娘,小可想冒昧问您一句话,希望您不要生气。”
  白发女人轻叹一声道:“只要不问老身的过去,老身自然不会生气。”
  武维宁道:“不,小可要问的是,大娘准备一个人在此长居下去么?”
  白发女人苦笑一下道:“不然,老身还有什么地方可去么?”
  武维宁问道:“那么,大娘喜不喜欢跟人同住?”
  白发女人似未想到武维宁会问这件事,她默望他良久之后,才笑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有一个人跟老身同住在这儿,就可以使老身排除寂寞?”
  武维宁点头道:“正是,大娘愿不愿意?”
  白发女人道:“老身已习惯了寂寞,不过如果是老身喜欢的人,老身却也不反对,你说的是谁?”
  武维宁道:“我奶奶!”
  白发女人注目一哦,问道:“你奶奶多大年纪了?”
  武维宁道:“七十三岁,而且双目失明……”
  白发女人微诧道:“因何双目失明?”
  武维宁:“哭的,我奶奶只有我爹一个儿子,可是我爹在一次行猎中被老虎咬死了。”
  白发女人脸上毫无同情之色,只点了点头道:“你这样说,老身明白了,你怕你奶奶一个人在家太孤单,所以想带她来和老身同住?”
  武维宁点头道:“是的,一方面大娘也可以排遣郁闷,当然她在此的花费都由小可负担。”
  白发女人沉吟不语,似在考虑。
  武维宁接着道:“要是大娘觉得不方便,那就作罢,其实大娘即使肯和我奶奶同住,我奶奶也不一定能够来到这里……”
  白发女人一怔道:“这话怎么说?”
  武维宁低头黯然道:“我奶奶被人……带去某处,现在还生死不明!”
  白发女人惊奇道:“谁带走了你奶奶?”
  武维宁默默有顷,叹道:“此事说来一言难尽,还是不说算了!”
  他忽然不想说的原因是:他觉得不该在陌生人面前述说三绝毒狐的罪恶,虽然他觉得眼前这个白发女人绝非坏女人,可是人心隔肚皮,万一她是个与三绝毒狐有关系的女人,自己在她面前痛斥三绝毒狐,那岂不糟糕?
  白发女人见他不说,反更生好奇,说道:“你是不是走路走累了?”
  武维宁摇头道:“不,不累。”
  白发女人笑道:“那么,你可以慢慢的说,老身有耐性听的。”
  武维宁沉忖片刻,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们祖孙原住在长白山以挖煤为生,后来有一位武林高人要小可拜他为师,并要小可跟他来中原,小可因要照顾奶奶,就拒绝了他,谁知他竟偷偷把我奶奶带来中原,害得小可到处找寻……”
  “原来如此,你所说的武林高人,是指一个会武功的人?”
  “是的。”
  “他叫什么?”
  “叫三绝神狐。”
  “没有姓名?”
  “有,但他嘱咐小可不可在生人面前说出他的姓名。”
  “一个人以‘狐’字为号,只怕不是好人,你可要小心些才好。”
  “是的,不过小可觉得他为人不坏,只是喜欢游戏人间,喜欢跟人开玩笑而已。”
  “他有没有留言要带你奶奶去何处?”
  “有的,他要小可去龙泉关见面,可是小可到了龙泉关,又发现他留言要小可去恒山。”
  “哦!真是缺德,你此番就是要到恒山见他和见你奶奶?”
  “正是。”
  “恒山这么大,你要到哪里去找?”
  “他说要在恒山的主峰等候小可,大娘可知此地距恒山主峰尚有多远?”
  “大约还有一天半的路程。”
  “那么后天中午小可就可赶到那里了。”
  “你真要拜他为师?”
  “是的,小可不能拂却他的一番好意。”
  “你最好还是多考虑一下,一个以‘狐’字为号的人,绝不会是好人的!”
  “好的,小可会仔细观察,发现他不是好人,小可就离开他。”
  “你可以和你奶奶一起来老身这儿,此地虽无煤可挖,却有砍不尽的柴,你可以卖柴养活你奶奶!”
  “谢谢大娘美意,但要是小可发现那位‘三绝神狐’是好人,小可便决定跟他练武,那时大娘肯不肯收留我奶奶?”
  “也好,你就带她来吧!”
  “大娘,您真好!”
  “来!吃菜,你还要不要酒?”
  “不了,小可量浅。”
  “老身一顿饭不喝它三大碗,总是不过瘾……”
  她说着,又起身去舀了一大碗,也许是喝了酒的关系,她的话也多了,笑道:“孩子,刚才你问起老身年轻的时候,老身很生气,你知道那是为什么?”
  武维宁道:“小可不知道。”
  白发女人道:“那时,你想问什么?”
  武维宁赦笑道:“小可说了,大娘可不要生气。”
  白发女人道:“老身现在不生气了,你问吧!”
  武维宁道:“小可在想,每个女人总是要嫁人的,大娘年轻的时候为什么不嫁人?”
  白发女人笑道:“没有人要我啊!”
  武维宁望着她美丽的脸孔笑道:“我不信,一定是……一定是大娘看不中意别人!”
  白发女人忽然敛去笑容,叹道:“真的,真的是人家不要我……”
  武维宁心想她年轻时必是美若天仙,若说有哪男人不要她,那男人一定是个糊涂蛋,当下接口问道:“那人是谁?”
  白发女人目中涌现泪光,满含怨恨地道:“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一个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人!”
  “他姓甚名谁?”
  “孩子,老身发誓不再提起他的姓名了!”
  “哦!他很坏?”
  “不,很好,是一位大大的好人,普天之下几乎人人都在称赞他,敬仰他!”
  “他做了大官?”
  “嗯,说他做了大官倒也可以……”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他在功名未就之前认识了大娘,准备和大娘白首偕老,可是做了官后,他就变心了,对不对?”
  “对,你真聪明!”
  “那种无情无义之人,大娘大可不必再去想他!”
  “是的,他不值得老身去思念,可是老身不能不想,因为他杀了老身的父亲和两位伯父!”
  “啊!那是为什么?”
  “因为他想成名,他想成为一个闻名天下的大英雄!”
  “他杀了大娘的父亲和伯父就可成为大英雄,这话怎么解释?”
  “孩子,老身只能说到这里为止了。”
  “他现在还在不在人间?”
  “在,活得好好的!”
  “住在哪儿?”
  “你问这干么?”
  “要是大娘愿意,小可愿替大娘去杀死他!”
  “不!”
  “为什么?”
  “死对他并不是最严厉的处罚!”
  “不然,什么才是对他最严厉的处罚?”
  “老身也不知道……”
  “大娘不想报仇?”
  “想的,只是老身还没想到要怎样报仇。”
  “小可替您去把他擒来,好不好?”
  “不,等老身想到了处罚他的方法,如果需要你帮助,再告诉你好了。”
  “大娘,您真可怜!”
  “是么?唉,老身真不该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来来来,菜快凉了,咱们快吃吧!”
  “大娘,小可练过一点武功,要把他擒到这儿来是十分容易的,您可以相信我!”
  “来,这只鸡腿给你!”
  “大娘——”
  “吃吧!吃饱了好睡觉,你明天还要赶路呢!”
  武维宁困惑的望了她良久,轻轻叹了口气,只得低头吃了起来。
  吃过饭后,白发女人把厅上的两张长板凳拼在一起,再由房中抱出一床棉被,笑道:“孩子,老身这里只有一厅一房,所以今晚只好委屈你睡这厅上!”
  武维宁忙道:“不妨,这就很好了。”
  一夜无话。
  次日早晨,武维宁醒来时,白发女人已烧好早饭,并为武维宁做了六个饭团,准备给他带在路上吃的,武维宁大为感激,一再称谢不已,临走时便取出五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大娘,这点小意思请您笑纳。”
  白发女人弗然道:“收回去!”
  武维宁红脸笑道:“小可知道不成敬意,但是现在小可只能这样向您表示谢意——”
  白发女人不等他说完,又道:“收回去,听见没有!”
  武维宁发窘道:“大娘,可是嫌少?”
  白发女人冷然道:“再比这多一百倍,老身也不稀奇!”
  武维宁心知她绝不肯收,只得收回银子,拱手一揖道:“那么,小可这就告辞,此去小可如能见到家祖母,半月之内,小可就带她来此,好么?”
  白发女人笑道:“昨夜老身已经答应过你了。”
  武维宁再度道谢,告别走出竹屋,仍照地图指示往北前进。
  这是他离开长白以来,最使他感到愉快和温暖的一天,世上恶人虽多,好人毕竟也不少,只是像白发女人这样的好人,上天给她的却是孤苦寂寞,满身仇恨……
  他同情白发女人,为她的遭遇深感不平,可是他却不知道,就在他走出竹屋不久,就有一个人悄悄的进入竹屋,和白发女人相见。
  这个人,便是麻衣鬼师闻天笙!
  ※※※
  第三天中午,武维宁来到同心盟了!
  他比预定的日程快了半天,因为他觉得要通知白侠俞玉龙抢救圣侠俞立忠,时间愈快愈好,所以他一路上不敢多休息,也因此,赶到同心盟时,已疲惫不堪了。
  但是,当那座巨大无比的建筑物呈现在他眼前时,他不禁精神一振!
  那是一座白色的圆顶石楼,高达七丈,分上中下三层,四边石柱林立,拱形的大门,外面盘踞着两只石狮子,气派异常雄伟。
  门庭上,有一面直立的匾额,其上镂刻着五个泥金大字:四海同心盟。
  在它的四周,是一片绿草如茵的平坦广场,左右两边还有花园,园中有凉亭、假山、荷池、花圃,一眼望去使人俗念尽消,觉得这是一块和平的乐土。
  整个情景,给人一种正气磅礴和圣洁之感!
  这就是四海同心盟联合二帮三教九门派维护武林安宁的一个特有组织的中枢所在!
  武维宁深深吸了一口气,面对如此庄严的圣地,他有着虔诚的崇敬,也有着深切的愧疚,因为自己是破坏武林安宁,带给同心盟麻烦的罪人!
  也许是时当正午,同心盟的人正在休息,故四下显得很是宁静。
  武维宁正想举步走去,忽听身后有人说道:“老弟,同心盟今日休会,你来干什么?”
  话声突然而来,令得武维宁吓了一跳,他掉头一看,见是一位仙风道骨相貌清奇的青衫老人,忙转身拱手问道:“敢问老丈可是同心盟的人?”
  青衫老人凝目打量他半晌,颔首答道:“是的,老弟有何见教?”
  武维宁恭声道:“小可武维宁,有事求见白侠,烦请老丈引见如何?”
  青衫老人面色微变,目放精光道:“噢,你就是武维宁?放走七十一魔的那个武维宁?!”
  武维宁低头答道:“是的。”
  青衫老人突然伸手抓住他手腕,说道:“很好,你跟我来!”
  说着,拉着武维宁向同心盟走去。
  武维宁看得出老人满怀敌意,但是他不怕,也不想反抗,他知道圣侠俞立忠宽恕自己的事,必已由白侠俞玉龙传达同心盟的各派代表,故此刻在同心盟的人绝不会再拉自己去治罪,退而言之,即使各派代表反对圣侠俞立忠的主张要拿自己治罪,那也没关系,反正自己是罪有应得的。
  因此,青衫老人虽然把他的手腕抓得很紧,他却毫不反抗,心里只在苦笑:“我既敢来这里,难道你还怕我逃掉么?”
  青衫老人拉着他走入同心盟的大门,转入一条走廊,打开一间房间,将武维宁推了进去,冷冷说道:“你先在这房中等一下,老夫待会就来!”
  语毕,砰然关上房门。
  武维宁听到他在房外下锁,心中只是苦笑,一点也不着急,他知道既然到了同心盟,总会见到白侠俞玉龙,只要见到俞玉龙,一切便可解决了。
  不久,一片悠扬的钟声,突然在同心盟中响了起来!
  武维宁虽是第一次来到同心盟,但听到钟声时,就知这是召集开会的讯号,因暗忖道:“等下他们若要我说出前来同心盟的目的,我该怎么说才好?嗯,我还是私下与俞特使说明较好,同心盟人多嘴杂,要是我将三绝毒狐准备诱杀俞特使的阴谋当众说出,只怕会被三绝毒狐知道……”
  正思忖间,已有人在门外开锁,接着门开了,青衫老人和一个浓眉虎目身穿金衣的老人并肩站在房门口,那金衣老人面色严峻的凝望武维宁片刻,开口沉声问道:“你就是武维宁?”
  武维宁知道他是同心盟的“金衣特使”,乃拱手答道:“是的,小可有事求见俞特使。”
  金衣老人不答,轻轻一挥手道:“出来!”
  武维宁泰然举步出房,金衣老人随即转身走去,说道:“随老夫来!”
  于是,武维宁被带到了一间大会场!
  这是一间圆形的议事厅,约有十几丈宽广,布置得非常精致堂皇,正中是一座高约三尺的平台,其上有一排红案,其后有三张椅子,再后是一堵白壁,上面绘画着一颗斗大的红心,两旁写着一副对联:
  四海同心誓约盟
  八方一志保太平
  此刻,红案正中的位置,端坐着一位慈眉善目身披袈裟的老和尚!
  两旁则各坐着一位文案。
  任何人都看得出,此刻老和尚坐的那个座位,是同心盟盟主圣侠俞立忠的坐位,可是现在却坐着一位老和尚,武维宁不禁暗暗诧异。
  平台对面,是一排白色长案,乃是与会各派代表的席位,案上立着许多小木牌,标示着他们的派别,由左至右是:黑衣教、穷家帮、华山派、长白派、五通教、少林派、武当派、昆仑派、太极门、崆峒派、青城派、雪山派、海洋帮、白衣教;每一帮派各有三位代表在座,其中少林派的代表少了一人,故在场的代表共是四十一位,场面严肃,像是大公堂!
  代表席位的后面,是一排一排的旁听坐位,约可坐上千人之多,此刻没有坐着人。
  旁听坐位的后面,又有一排长案,其后有十八张坐椅,此刻坐着七位金衣人。
  那显然就是武功卓绝的同心盟金衣特使,可是包括带武维宁进入议事厅的金衣老人在内,今天在场的金衣特使只有八位,另十位哪里去了呢?
  这个疑问只在武维宁的脑中闪了一下,他没有继续去猜想,因为这时在场的四十一位代表已纷纷掉头打量着他,那充满愤怒的每一张面孔,使他毛骨悚然,浑身不自在。
  “走,到前面去!”
  金衣老人推着他走到平台下,向红案后那位老和尚躬身道:“启禀代盟主,罪贼武维宁带到!”
  禀毕,转望武维宁冷然道:“上面坐的是少林派代表无尘上人,他现在代理盟主职务!”
  言下之意,是要武维宁向无尘上人敬礼。
  武维宁便朝上供手一揖道:“小可武维宁,参见代盟主!”
  无尘上人微微颔首,默望他半晌,才开口吐出清悦而平静的声音道:“小施主当真是放走正心牢七十一个囚犯的武维宁?”
  武维宁点头道:“不错。”
  无尘上人见他神色镇静,心中有些生疑,又道:“小施主的回答,有关你自己的生死——老衲再问一遍:你当真是放走正心牢七十一个囚犯的那个武维宁?”
  武维宁又点头道:“是的,代盟主若不相信,可请俞特使出来,他见过小可的。”
  无尘上人默然有顷,缓缓道:“好,你今天来同心盟何为?”
  武维宁道:“小可有事欲见俞特使。”
  无尘上人问道:“何事要见俞特使?”
  武维宁道:“兹事体大,小可希望先和俞特使谈谈,代盟主请容小可拜见俞特使如何?”
  无尘上人道:“俞特使此刻不在同心盟,你有什么话就告诉老衲好了。”
  武维宁一呆道:“俞特使不在同心盟?他哪里去了?”
  无尘上人微微一笑道:“俞特使去了何处,小施主似乎应该知道吧?”
  武维宁陡地心头一震,脱口道:“俞特使莫非去了洪涛山?”
  无尘上人含笑道:“正是,前天五台禅寺主持百忍禅师赶来本盟,说是小施主擒获一名假三绝毒狐,据说那是真三绝毒狐的一项诡计,他假称要带小施主去洪涛山见令祖母,目的则在诱杀俞盟主,这是小施主暗中通知俞盟主的,是不是?”
  武维宁暗暗着急,心想三绝毒狐并不知自己曾经暗中通知俞盟主诱杀之事,此行若有奸细在场,单凭无尘上人这句话,就够使自己陷于万劫不复之地了,但是无尘上人既已问了出来,自己却不能不承认,当下点头答道:“是的。”
  无尘上人接下去道:“因此俞盟主便打算将计就计歼灭群魔,并托百忍禅师赶来通知,嘱提前调派本盟十位金衣特使赶去洪涛山埋伏,那十位金衣特使中,自然有白侠俞特使在内,小施主应该知道俞特使必已赶去洪涛山,何以今天忽然前来求见他?”
  武维宁呐呐地道:“小可虽知俞盟主曾请求百忍禅师帮助,却不知俞盟主是要百忍禅师赶来通知,故十位金衣特使赶赴洪涛山之事,小可并不知道……”
  无尘上人目光一注道:“俞盟主没有告诉小施主?”
  武维宁道:“是的。”
  无尘上人讶然道:“这倒奇了,俞盟主应该把他的计划告诉小施主才对呀!”
  武维宁道:“当时小可曾问过,可是俞盟主说小可不必知道。”
  无尘上人眉头微皱,面呈疑虑的注视他一会,又道:“那么,照说此刻小施主应是与俞盟主押着那个假三绝毒狐前往洪涛山才对,何以小施主突然来此?”
  武维宁一时颇感难以回答,因为在这大庭广众之前,他若将一切内情说出,万一被魔方潜伏的奸细听到,那不仅对解救圣侠俞立忠将增加困难,而且自己的奶奶也必将被三绝毒狐杀害,故他没有即时回答,只是默默的站着。
  无尘上人见他不答,心中更疑,说道:“小施主,你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么?”
  武维宁仰起了头,道:“可以回答,但小可希望先和俞盟主夫人谈谈,不知俞盟主夫人在不在?”
  无尘上人面色微变,陡地站了起来,沉声问道:“是不是俞盟主遇害了?!”
  敢情他见武维宁求见白侠俞玉龙不成,转而要见盟主夫人,故敏感的猜想到圣侠俞立忠业已遇害,神情紧张已报。
  武维宁忙道:“没有,俞盟主此刻还好好的,不过……唉,代盟主能否接受小可的要求,先让小可和盟主夫人单独谈谈?”
  无尘上人正要回答,忽听议事厅的上方有个清悦的女人声音道:“老身在此,有话就说吧!”
  武维宁抬头一看,才发现第二层楼上站着一个衣着高贵的老妇人!
  她年约六十出头,脸上虽已起皱,却仍不失姣美,可知年轻时也是个出色的美人。
  这个老妇人,正是圣侠俞立忠的妻子红小萍!
  议事厅中的八位金衣特使和四十一位代表似也未发现盟主夫人已来到会场,这时闻声见人,连忙纷纷起立,表示敬意。
  武维宁朝她抱拳一拱问道:“您就是盟主夫人?”
  盟主夫人略一颔首,神态娴静的答道:“不错,你有什么话要和老身谈?”
  武维宁望了望全场代表,说道:“很抱歉,小可觉得此非说话之处,望盟主夫人——”
  盟主夫人打岔道:“这里没有靠不住的人,你但说不妨!”
  武维宁道:“小可不敢怀疑在场各位靠不住,只是小可觉得此事先和盟主夫人谈谈较好。”
  盟主夫人沉吟半晌,道:“好吧,韦特使请带他到密室来!”
  语毕,退后而去。
  姓韦的金衣老人走到武维宁面前,声色严峻地道:“武维宁,把你身上的武器取下来!”
  武维宁身上只带着一柄匕首,当即将匕首取出交给他,说道:“韦特使若不放心,小可愿接受搜身。”
  韦特使接去匕首,又伸手摸摸他的双袖,即带着他离开议事厅,登上二楼,进入一间密室。
  密室中,盟主夫人已然在座,她身后还站着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

第十二章为取信服毒
  这少女长得十分秀丽,柳眉,杏目,樱唇,体态婀娜,皮肤白如凝脂,身穿红罗襦,气质温和中带着几分天真,娉婷玉立的宛如一朵花。
  武维宁从未见过这样娇美的少女,乍见之下,不禁有些脸红心跳,手足无措。
  盟主夫人微笑道:“这是小女俞冰媛,她可以不必离开吧?”
  武维宁肃容拱手道:“当然,当然。”
  盟主夫人一指韦特使又道:“这一位是本盟第十位金衣特使‘飞龙爪韦威良’,他要不要出去?”
  武维宁对同心盟的金衣特使自然放心得下,便道:“不,韦特使也可以留下。”
  盟主夫人笑道:“韦特使请把房门关上,你可以开始说了!”
  武维宁等“飞龙爪韦威良”关上房门后,才说道:“事情最好从头说起,关于小可无知受三绝毒狐利用放走正心牢七十一魔的经过,盟主夫人大概已听俞特使说过了吧?”
  盟主夫人颔首道:“不错,听说你发誓要把三绝毒狐等七十二人擒回正心牢,是么?”
  武维宁惭愧的点了点头道:“是的,也许小可无力完成,但是小可已向俞盟主说过,如不幸失败,那是死,而不是半途而废。”
  盟主夫人笑道:“老身预祝你成功,现在你快说明来意吧!”
  武维宁道:“小可蒙俞盟主宽恕之后,本待立刻开始行动,可是回到家里时,却发现家祖母已被三绝毒狐带走了……”
  盟主夫人轻“哦”一声道:“他带走你奶奶干么?”
  武维宁恨声道:“他留下一信,说是怕我奶奶被同心盟的人杀害,故将她带往某地予以保护,其实他的真正目的是要控制小可,继续受他指挥利用!”
  盟主夫人道:“这一来你就缚手缚脚了?”
  武维宁道:“正是,他要小可赶去龙泉关和我奶奶相见,哪知小可到了阜平时,怪手翻天褚锡麒突然现身与小可见面……”
  当下,便将三绝毒狐设计欲捕圣侠俞立忠的阴谋说出,很详细的把真三绝毒狐“冒充”为假三绝毒狐被自己“擒获”的经过描述了出来,然后“假三绝毒狐”如何答应带自己去洪涛山见奶奶,自己如何将他的阴谋悄悄告诉俞盟主,途经五台山时,俞盟主如何请求百忍禅师协助,不料“假三绝毒狐”所说的洪涛山竟是假的,真正的下手地点就在五台山中的一幢废宅,俞盟主虽然发觉,可惜寡不敌众,终被半疯书生申屠骁、独日狂龚光庭、玉面花尸冷宝山、病郎中司徒星、狼心黑龙南宫梦、麻衣鬼师闻天笙的“六合奇阵”所擒……
  盟主夫人一听丈夫被擒,不禁面色遽变,陡地站起问道:“这么说,我丈夫现在是落在他们手里了?”
  武维宁点头道:“是的,不过夫人请放心,盟主现时尚无生命危险。”
  飞龙爪韦威良对武维宁所说的一切半信半疑,这时冷“哼”一声道:“盟主武功绝世,他以一敌六虽不能胜,但要全身而退似非难事,怎会被他们擒住?”
  武维宁道:“他们研究了一门极厉害的‘六合奇阵’,俞盟主以是不敌被擒。”
  飞龙爪韦威良目如电炙的逼视着他,又问道:“何谓‘六合奇阵’?”
  武维宁道:“小可亦不甚了解,仅知那阵式是合六人之力出于一人之手,故发出的掌力使人无法抵挡,俞盟主只勉强避过了两次攻击,第三次就避不开,好像他曾出手硬接,结果被震倒地上,受伤吐血。”
  盟主夫人母女又惊又急,齐声问道:“伤势重不重?”
  武维宁道:“不轻,但无生命之虑。”
  盟主夫人接着又问道:“如今人在何处?”
  武维宁道:“在靠近阜平的山上秘洞中。”
  盟主夫人立刻转对飞龙爪韦威良说道:“韦特使,咱们马上出发救人,你去告诉无尘上人,请他下令每派派出一人,加上你们八位金衣特使在内,快!”
  武维宁忙道:“夫人若是这样明张旗鼓,只怕救不了俞盟主!”
  盟主夫人凜然道:“怎么说?”
  武维宁道:“大队人马一到那地方,必会被三绝毒狐等人发觉,那时对方只要把刀架在俞盟主的颈上,试问夫人如何动手救人?”
  盟主夫人似觉有理,不由点首沉吟道:“嗯,依你说,该怎么救才好?”
  武维宁道:“此番小可前来同心盟,是三绝毒狐命小可来的,他要小可诱俞特使去,因为俞盟主曾给三绝毒狐服下一颗散功毒药,目前三绝毒狐功力全失,而俞盟主在给他服下散功毒药后,已将解药扔掉,所以三绝毒狐要小可诱捕俞特使的目的,主要在获得解药或造解药之法,假如我们能将计就计行事,或许较有希望救出俞盟主。”
  盟主夫人问道:“如何将计就计?”
  武维宁道:“现时俞特使既然不在同心盟,只好请夫人单独跟小可去,到了那地方夫人可以假装屈服,把制造解药之法告诉三绝毒狐——”
  盟主夫人打岔道:“那不成,老身根本不知解药的药方,如何告诉他?”
  武维宁微笑道:“夫人即使知道那解药的药方,也不必当真说出!”
  盟主夫人道:“你要老身胡乱开个药方给他?”
  武维宁点头道:“是的,而且那药方中最好要有一二味药十分难找!”
  盟主夫人道:“那又怎样?”
  武维宁道:“于是在三绝毒狐托人搜购药物期间,小可便可觅机放出盟主和夫人。”
  盟主夫人沉忖有顷,点了点头道:“这主意不坏,老身还可以派遣同心盟的人埋伏在山下接应,对不对?”
  武维宁摇头道:“不,除了夫人之外,千万不要再派人去!”
  盟主夫人注目问道:“你怕被他们发觉?”
  武维宁点头道:“那是一定会被发觉的,说不定同心盟的人一下山,他们就会知道了。”
  盟主夫人又想了片刻,问道:“你说除了三绝毒狐一人之外,还有几个魔头在那里?”
  武维宁道:“还有独目狂龚光庭、玉面花尸冷宝山、半疯书生申屠骁、病郎中司徒星、狼心黑龙南宫梦、麻衣鬼闻天笙、笑中刀劳剑昌七人。”
  盟主夫人道:“这就是了,他们有七个人,愚夫妇两人如何能敌?”
  武维宁道:“盟主和夫人逃出秘洞后,只要不落入他们的‘六合奇阵’中,要逃下山应该不难吧?”
  盟主夫人轻“嗯”一声,转望飞龙爪韦威良问道:“韦特使,你看如何?”
  飞龙爪韦威良冷冷一笑道:“计策固妙,只是夫人不能这样轻易信任此子!”
  盟主夫人回望武维宁道:“韦特使说得对,老身要如何信任你呢?”
  武维宁苦笑道:“这一点,小可在来此途中已考虑过了,假如夫人不敢信任小可,唯一的方法就是夫人也让小可吃一颗不会立刻发作的毒药,等盟主和夫人脱危之后,再设法送解药给小可解毒!”
  盟主夫人道:“这倒是个办法,可惜老身没有那种毒药。”
  飞龙爪韦威良道:“五通教的苗代表有,属下去讨一颗来!”
  说罢,开门而去。
  盟主夫人沉默了一会,抬目凝望武维宁问道:“你说令祖母尚在三绝毒狐的手中,那么你放走愚夫妇后,如何救她脱危?”
  武维宁苦笑道:“小可尚未想到如何救家祖母,小可只希望放出盟主和夫人时,不要被三绝毒狐看出来,那样家祖母和小可就暂时不会有危险了。”
  盟主夫人道:“如果情况许可,老身就顺便将令祖母救出,你看如何?”
  武维宁道:“那当然很好,不过那种机会恐怕不多……”
  一直默立在盟主夫人身后的俞冰媛,这时忽然开口道:“娘,您真的要去么?”
  盟主夫人道:“不去怎行?”
  俞冰媛道:“女儿可以替娘去!”
  盟主夫人摇首道:“不行,这件事不是你的能力所能胜任的!”
  俞冰媛道:“那么女儿跟娘一道去!”
  盟主夫人苦笑道:“这倒是三绝毒狐求之不得之事,万一救你爹不成,咱们一家人就全是三绝毒狐的客人了!”
  俞冰媛蹙眉道:“可是,女儿怎能放心让娘一个人去涉险?”
  盟主夫人道:“你放心,这些年来,为娘虽不常外出,但自信还不差到那里去。”
  说话间,飞龙爪韦威良和代盟主无尘上人已开门走了进来。
  盟主夫人起身道:“上人请坐!”
  无尘上人合十道:“阿弥陀佛,关于俞盟主蒙难之事,老衲已听韦特使说了,盟主夫人当真决定同这位小施主去么?”
  盟主夫人答道:“是的,上人可有什么指示?”
  无尘上人道:“不敢,只是刚才有许多代表纷纷请求老衲拿下这位小施主治罪。”
  盟主夫人讶然道:“治什么罪?”
  无尘上人道:“帮助七十一魔脱逃之罪。”
  盟主夫人道:“玉龙返回同心盟那天,不是已宣布了拙夫之意?”
  无尘上人道:“是的,可是他们认为俞盟主无权宽恕这位小施主……”
  盟主夫人冷笑道:“不错,那么上人就把他带去治罪便了!”
  无尘上人忙道:“如今解救俞盟主要紧,当然不能留下这位小施主,夫人请放心,老衲会向他们解释的。”
  盟主夫人冷“哼”一声,转对飞龙爪韦威良问道:“毒药讨来了没有?”
  飞龙爪韦威良取出一颗黑色药丸道:“讨来了,这颗毒药服下后,武功仍在,但一个月内如不服下苗代表的独门解药,必死无疑!”
  盟主夫人接过毒药,回望武维宁笑道:“孩子,这主意是你自己出的,一个月之内,你必须设法赶来同心盟向苗代表讨取解药,当然,你如认为毒发身死比被处斩好,不来也可以!”
  武维宁道:“小可会来的,死在同心盟,可使小可死而心安!”
  盟主夫人把毒药递给他,说道:“好,你服下,老身回房略作打点,立刻跟你下山!”
  武维宁接过毒药,毫不迟疑的吞食下去,盟主夫人随与女儿俞冰媛走出密室,回房打点去了。
  密室中,无尘上人,飞龙爪韦威良和武维宁相对沉默了片刻,无尘上人才向韦威良说道:“韦特使,你看此事应否立刻派人赶去洪涛山请俞特使他们回来?”
  飞龙爪韦威良颔首道:“当然,不过根据此子所言,俞特使等人返回同心盟后,似不宜前往接应,但俞特使若知其父蒙难,岂有呆在同心盟等侯之理?”
  无尘上人道:“是啊,这该如何是好?”
  武维宁插口道:“上人可以向俞特使解释,假如十天之内盟主夫妇尚未返回同心盟,即表示事情有了差错,那时俞特使便可率人赶去搭救。”
  飞龙爪韦威良道:“那秘洞究竟在何处?”
  武维宁便将三绝毒狐画出的另一张地图递给他看,飞龙爪韦威良仔细看了一遍,把秘洞地点默记在心,才将地图还给武维宁,道:“十天之后,老夫和俞特使赶去时,假如三绝毒狐等人已不在秘洞中,那却怎么办?”
  武维宁道:“对于小可这一番打算,韦特使怀疑不怀疑?”
  飞龙爪韦威良微微一笑道:“你已服下毒药,老夫还怀疑你什么?”
  武维宁道:“那好,假如小可不能在十天之内将盟主夫妇救出,而韦特使等人赶去时又不见我们在秘洞中,那就表示三绝毒狐已带着盟主夫妇移往别处,届时小可会在秘洞中留字说明去处,这样韦特使等就可追踪找到我们了。”
  飞龙爪韦威良道:“要是连你也不知三绝毒狐将把盟主夫妇掳往何处,你如何留字说明去处呢?”
  武维宁道:“那么小可就沿途留下一个箭形记号,韦特使可照箭形记号所指方向追踪。”
  飞龙爪韦威良探手入怀掏出一只装有东西的小布袋,笑道:“留记号不如使用这东西方便,你把这东西带去吧。”
  武维宁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飞龙爪韦威良道:“这是俞盟主创制的一种小药丸,只能闻不能吃,名之谓‘十里香’,专用来供人追踪之物,比如说同心盟中某一人奉派赴某地办事,忽然在途中遭遇强敌而被掳,他便可偷偷把‘十里香’一粒一粒丢在地上,这样同心盟发现他失踪时,便可根据‘十里香’而找到他了。”
  武维宁接过那一小袋十里香闻了闻,觉得香味并不浓厚,因问道:“这东西真能‘香闻十里’么?”
  飞龙爪韦威良笑道:“对于一只训练有素的狗来说,它的确是的!”
  武维宁恍然一哦道:“原来是利用狗追踪的,这就对了。”
  他把“十里香”收入怀中,接着问道:“每隔十里扔一粒么?”
  飞龙爪韦威良道:“是的,那袋中装有百粒‘十里香’,可用一千里路。”
  正说着,忽然那俞冰媛推门而入,说道:“武维宁,我娘改变主意了!”
  她已换了一身鲜丽的劲装,背上斜插一柄红穗宝剑,英姿焕发,由大家闺秀一变而为侠女了。
  无尘上人、飞龙爪韦威良和武维宁均为之愕然,齐声道:“你娘改变了主意?”
  俞冰媛笑道:“是的,我娘已答应由我去了!”
  飞龙爪韦威良惊讶道:“为什么?”
  俞冰媛道:“我告诉他,若不要我去,除非把我关禁起来,她没办法,只好答应由我去。”
  说到这里,转身便走,又道:“武维宁,咱们走吧!”
  武维宁虽感意外,但觉改由她去亦未尝不可,当即向无尘上人和韦威良拜别,举步跟出。
  俞冰媛领着他走出同心盟,急匆匆的往山下走,越走越快,到后来竟拔步飞奔,好像逃走似的。
  武维宁默默跟着她飞奔了一程,忽然心有所悟,连忙驻足叫道:“俞姑娘且住!”
  俞冰媛停步回首笑道:“怎么,你跑不动了?”
  武维宁道:“不是,你把令堂怎样了?”
  俞冰媛道:“没怎样,我娘此刻好好在房中呀!”
  武维宁道:“我不信!”
  俞冰媛忽然玉腕一翻,拔出宝剑抵住他心口,瞪目吓唬道:“你走不走?不走我宰了你!”
  武维宁不为所动,凝望着她又问道:“你点了令堂的穴道,是不是?”
  俞冰媛道:“是又怎样,快走!”
  武维宁道:“这不好,我知道你是一片孝心,但这事情还是由令堂去较好。”
  俞冰媛道:“不,我要去救我爹,这是我报答他们二老养育之恩的好机会!”
  武维宁道:“要是有了差错,那不但不是报答,而是增加他们二老的麻烦。”
  俞冰媛道:“你大概不知道,我并不是他们二老的亲生女儿!”
  武维宁一怔道:“哦,你不是俞盟主的亲生女儿?”
  俞冰媛点头道:“是的,我本是个弃婴,被他们二老捡到,他们养我育我,视我如己出,现在我爹有难了,你说我能坐视不动么?”
  武维宁大为感动,道:“好,我带你去,可是你点了令堂的穴道,那——”
  俞冰媛抢着道:“那不要紧,半个时辰后穴道即能自解!”
  武维宁不再开口,推开她的长剑,越前而行,俞冰媛纳剑入鞘,随后跟着,催促道:“走快一些,我娘穴道解开后,可能会赶上来呢。”
  武维宁一边走一边取出地图观看,说道:“那秘洞就在东方二百多里外的山中,你若怕被令堂追上,我们可以不走正路,一路越山而行,如何?”
  俞冰媛大喜道:“好,我最喜欢翻山越岭,正好!正好!”
  武维宁于是带着她望东越山前进,恒山绵延数百里,山中重峦叠嶂,到处都是原始森林,十分难行,他们一口气走了四五十里,天已渐渐黑下来了。
  俞冰媛道:“喂,咱们今晚怎么办?”
  武维宁道:“这山中看来没有人家,咱们只好找个山洞过夜了。”
  俞冰媛道:“吃的呢?”
  武维宁道:“没有!”
  俞冰媛发愁道:“那怎么办,我肚子饿了。”
  武维宁心中暗笑,忖道:“这姑娘嘴里说喜欢翻山越岭,其实是个没出过门的千金小姐,才走了半天的山路,就为吃住发愁起来了!”
  正思忖间,一眼瞥见左方树林间,一点灰影疾掠而过,心中一喜,笑道:“俞姑娘,你喜不喜欢吃烤兔肉?”
  俞冰媛道:“好呀!去年我爹带我去燕山府玩,在一家酒馆里吃了一次烤兔肉,那味道真好,可是这山中又无酒馆,到哪里去吃烤兔肉呢?”
  武维宁道:“这里虽无酒馆,却有野兔!”
  俞冰媛喜道:“真的?野兔在哪里?”
  武维宁一指左方树林中道:“在那林中,你悄悄绕到林后,我由这边赶过去,看能不能将它捉住。”
  俞冰媛说了声“好”,娇躯一腾,飞上树梢,像一只蝴蝶般飘飞而去。
  武维宁跟她走了半天,这是第一次看她施展功夫,见她轻功超绝,大是惊佩,暗忖道:“她虽是个涉世未深的千金小姐,可是若论武功,却胜我数倍,唉!我虽有决心要将七十二魔擒回正心牢,可是若不能得名师传授,单凭目前这点微末之技,那当真是痴人说梦了……”
  他痴痴的胡思乱想了片刻后,才步向那树林中奔去,在林边捡了一支树桠,一路敲打进去。
  林中果然躲着一只野兔,它听到有人走近,“唔!”的一声,由草丛里窜出,向前疾逃,武维宁飞步追赶,大叫道:“俞姑娘,它跑过去了!”
  只见那只野兔流星般的向前疾窜,眼看正要逃入一个树穴中之际,忽见它身上往旁打一个翻滚,悚悚抖了几下,便不动了!
  它的头上,插着一支金簪!
  武维宁大喜道:“好功夫!”
  俞冰媛飒然由树上飘落,拔回金簪插回头上,笑道:“这算得什么好功夫,雕虫小技罢了!”
  武维宁走去提起野兔,道:“走,咱们找山泉开剥去。”
  他们找到山泉,用匕首剃毛开膛,斩去四只脚爪,再用一枝树枝穿入兔腹,便生火烤了起来。
  俞冰媛起初还帮他做这做那,后来发觉越帮越忙,才羞笑着退开作壁上观,问道:“你常常烤野兔吃么?”
  武维宁答道:“不,偶尔为之而已。”
  俞冰媛道:“偶尔为之,就是说你曾经这样烤过野兔,对不对?”
  武维宁道:“对,怎么样?”
  俞冰媛道:“我要你知道,我是没有烤过野兔,所以才不会的,并非我笨得什么都不会!”
  武维宁笑道:“我没有讥笑你不会啊!”
  俞冰媛含羞一笑道:“我就怕你讥笑我!”
  武维宁道:“不会,各人学有专长,我虽然会烤野兔,可是武功却远不及你。”
  俞冰媛听了很高兴,问道:“你怎知我武功比你高?”
  武维宁道:“你刚才施展轻功在树梢上飞行,那是我办不到的,所以我知道你武功比我高。”
  俞冰媛道:“那三绝毒狐左丘谷是武林第一号的大魔头,你既跟他练了三年,照说也很不错才是呀!”
  武维宁摇头道:“不,他只教我一些拳掌功夫,并未把高明的功夫传授给我。”
  俞冰媛道:“我知道了,他虽然教你武功,却无真心收你为徒,只想利用你,是不?”
  武维宁道:“正是!”
  俞冰媛道:“你武功既然不高,怎能将他们七十二魔擒回正心牢?”
  武维宁叹道:“所以今后我只能运用计谋取胜,可是我自觉很笨,谈计谋恐怕也万万不及三绝毒狐,这数月来,我就被他骗得团团转……”
  俞冰媛道:“我瞧你并不笨,只因你尚未救出你奶奶,所以不得不听他指挥而已。”
  武维宁道:“我即使能救出奶奶,只怕也不能达成愿望了。”
  俞冰媛道:“为什么?”
  武维宁苦笑道:“今天在同心盟中,那位无尘上人不是说了,他们要拿我治罪哩!”
  俞冰媛道:“对了,你为什么要自愿服下那颗毒药?”
  武维宁道:“不如此,令堂怎肯相信我!”
  俞冰媛道:“你怪我娘么?”
  武维宁道:“不,我早就决定,只要能救出令尊,死了也在所不惜!”
  俞冰媛感动地道:“你不会死的,这次去救我爹,如无意外,我会请我爹救你。”
  武维宁黯然一笑道:“令尊已救我两次,这一次只怕不行了。”
  俞冰媛道:“为何不行?”
  武维宁道:“那位无尘上人说得对,令尊虽尊为同心盟盟主,但他并无权赦免我。”
  俞冰媛轻哼一声道:“我才不信他们敢不听我爹的话,这几十年来,同心盟若无我爹支撑,早就垮了!”
  武维宁道:“话不能这么说,他们对令尊自然很尊敬,但公是公私是私,同心盟是二帮三教九门派的同心盟,并非令尊的同心盟啊!”
  俞冰媛道:“不管怎样,我爹绝对不会看着你被同心盟处死的,你放心好了。”
  武维宁道:“我不是担心自己的生死,而是惭愧无力亲手擒回那七十二魔——唉,不谈这些,咱们吃兔肉吧!”
  他把烤熟的野兔取下,用匕首切下一只兔腿,取出经常带在身上准备应用的一包盐巴,涂了一些在兔腿上,才递给她道:“你吃吃看,没有作料,只怕不好吃。”
  俞冰媛接过免腿,略现羞涩道:“你呢?”
  武维宁又切下另一只兔腿,说道:“我当然也要吃,你先吃吧!”
  俞冰媛却不先吃,等他那一只兔腿也抹好了盐巴,才转身背着武维宁吃了起来。
  武维宁见她不敢和自己面对面吃食,觉得好笑,当下找了个话题道:“俞姑娘,你的武功是令尊令堂教的吧?”
  俞姑娘道:“是的,还有那十八位金衣特使也都传我几手……”
  武维宁心中很是羡慕,问道:“那十八位金衣特使,我只见过令兄‘白侠俞玉龙’和今天那位‘飞龙爪韦威良’,其余十六位,名号如何称呼?”
  俞冰媛道:“第一号金衣特使叫‘万人敌尉迟宏’,他是已仙逝的‘不倒翁尉迟必胜’的孙儿;第二号金衣特使叫‘神驼子绢通’;第三号金衣特使叫‘清溪老人徐介然’;第四号金衣特使叫‘法海禅师’;第五号金衣特使叫‘正乙真人’;第六号是‘牧野奇客温之公’;第七号是‘花花剑客戈琦’;第八号是‘铁杖翁莫贤平’;第九号是‘黑公公宇文鼎’;第十号是‘黑婆婆鱼知春’,是黑公公的妻子;第十一号是‘飞龙爪韦威良’;第十二号是‘伸手将军慕容松’——”
  武维宁讶然道:“咦,真有一个人的名号叫‘伸手将军’?”
  俞冰媛道:“他是穷家帮的怪杰,武功比他们帮主还高,你听说过这人的名号么?”
  武维宁道:“不是,令尊在被掳之前,一直就化装为老叫化,自称‘伸手将军’!”
  俞冰媛笑道:“我爹虽贵为盟主,却喜欢游戏风尘,这不足为奇。”微微一顿,继续道:“第十三号是‘金伞姑叶翠兰’;第十四号是‘一斗仙李泽’;第十五号是‘北海渔翁盖天雄’;第十六号是‘一帖奇医欧阳尧天’;第十七号是‘火药王聂雨义’;第十八号是我哥哥‘白侠俞玉龙’。”俞冰媛说到这里,笑了笑道:“我这样说,你大概记不清楚,以后有机会,我再当面一一介绍你认识吧。”
  武维宁道:“这十八位金衣特使,以何人武功最高?”
  俞冰媛道:“很难说,各人有各人的一套。”
  武维宁又问道:“比之三绝毒狐等人如何?”
  俞冰媛道:“三绝毒狐左丘谷,当今之世,除了我爹和另外两位已归隐的金衣特使外,恐怕无人能敌,至于三绝毒狐以下的‘独目狂龚光庭’等人,目前的十八位金衣特使大概还应付得了。”
  武维宁道:“你说的另外两位已归隐的金衣特使,他们是谁?”
  俞冰媛道:“一位是‘流浪天使卢仪南’,一位是‘千手剑客上官威’,他们都是我的姨丈,我爹被推任为盟主时,他们因年纪已高,故辞去了金衣特使,已有十多年没听到消息,如今不知还在不在人间。”
  武维宁见她一只兔腿快要吃完,于是又切了一块兔肉给她,两人一边吃一边谈,不觉天已全黑了,俞冰媛站起来道:“你说要找山洞过夜,到哪里去找?”
  武维宁把未吃完的半只兔包好塞入怀中,说道:“咱们再走一程看看,我也不知道哪里有山洞。”
  于是两人复向前行,但是沿途均是蔽天匝地的森林野地,竟找不到一处可资栖身的山洞,俞冰媛慨然道:“唉,看样子,咱们只好爬到树上去睡了!”
  一言甫毕,忽听一阵“嗤嗤”怪响,由附近树林中传了过来!
  俞冰媛吓了一跳,惊声道:“啊呀!那是什么声音?”
  武维宁凝神谛听片刻,道:“可能是野兽的声音,咱们过去看看。”
  说着,举步循声走去。
  俞冰媛急道:“别去,既是野兽,哪有什么好看的?”
  武维宁停住脚步,回头笑道:“我在长白山长大,各类野兽的声音都听过,可是眼下这声音我却听不出是什么东西,所以想去看看,你也来吧!”
  俞冰媛嘟嘟嘴道:“我不去,我怕蛇……”
  武维宁笑道:“若是蛇,你更不必害怕,我是捉蛇的能手!”
  俞冰媛虽是害怕,却也好奇,闻言色喜道:“真的?你会捉蛇?”
  武维宁道:“不骗你,捉蛇最容易,你只要抓住它的尾巴用力一抖,它就不能动弹了。”
  俞冰媛道:“好,咱们去瞧瞧。”
  她撤出宝剑,随着武维宁一步一步循声走去,神色十分紧张。
  武维宁暗暗好笑,忖道:“她武功虽然比我高,可是毕竟是女孩子,胆子小……”
  走入数丈,只听那“嗤嗤”之声越来越响,而且有一股腥味扑鼻而来,其味中人欲呕!
  俞冰媛蹙眉道:“好臭!这是什么气味?”
  武维宁低声道:“大概是野兽的气味吧。”
  俞冰媛道:“我有些头晕!”
  武维宁道:“我也是,真奇怪……”
  俞冰媛道:“这气味只怕有毒,咱们还是回头吧?”
  武维宁道:“不,我要过去看看,你若忍受不了,就退到后面去吧。”
  俞冰媛取出一方香罗帕蒙住嘴鼻,挥挥手道:“走,别啰嗦!”
  武维宁于是复向前行,又走入数丈,一眼瞥见林中有个黑衣老人正在舞剑苦斗一条怪蟒,不禁吃了一惊,失声道:“啊呀!好大的一条怪蟒!”
  那确是一条大得惊人的怪蟒,头大如斗,下半身蜷卧于一块岩石下,有一堆小土屯那么大,它的头不停的伸缩摆动着,似在逃避黑衣老人的攻击,也似在攻击黑衣老人,张嘴“嗤嗤”怪叫不已!
  那黑衣老人年约九旬,白发、白须,面貌端正而清癯,手中一柄长剑舞得光网霍霍,像一团火球在上下翻飞,但奇怪的是很少真正出手攻击怪蟒,只在怪蟒跟前舞剑挑拨着,好像在逗着它作耍。
  偶尔真正出手,却只用剑身拍打怪蟒的头部,那声音就像打在铁甲上,发出铿锵之声!
  但下半身总是蜷卧未动,似是宁可被杀死也不肯离开那面岩石。
  武维宁瞧得惊骇不已,回对俞冰媛低声道:“俞姑娘,你见过这么大的怪蟒么?”
  俞冰媛早已吓得呆了,闻言只是连连摇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武维宁又道:“你看,那老人的剑每一出手就能打中它,可是却伤不了它一层皮肉,敢情这条怪蟒的皮是刀枪不入的呢!”
  俞冰媛点头一嗯,颤声道:“正是……正是……我的天哪!”
  武维宁又看了一会,只觉黑衣老人的剑法华而不实,老是在怪蟒面前撩来撩去,却不给它致命的一击,一时忍耐不住,开声道:“老丈,它的额下有一块白白的,那是它的弱点所在!”
  黑衣老人恍如未闻,仍在怪蟒面前舞着长剑!
  武维宁深感诧异,回对俞冰媛问道:“俞姑娘,你看这老人的剑法如何?”
  俞冰媛紧张的心神已渐平复,凝容答道:“很高!”
  武维宁讶笑道:“很高?”
  俞冰媛点头道:“不错,不在我爹之下!”
  武维宁道:“我不信,他的剑法若有令尊的造诣,早就可将怪蟒杀死了!”
  俞冰媛道:“他不杀死怪蟒,也许别有用意……”
  武维宁不信,按了按嘴道:“我……我去助他一臂之力!”
  俞冰媛一惊道:“不行!”
  武维宁已抽出匕首,往岩石右边轻跃过去。
  俞冰媛一拉没拉住他,只急得顿足道:“好!你这傻小子!我瞧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武维宁心中已有杀死怪蟒之策,故毫不畏惧,他轻轻跳到岩石右边,然后弯身悄悄向怪蟒身后潜行过去。
  那怪蟒正在全神应付黑衣老人的攻击,是以未发觉有人趋近。
  黑衣老人却看得很清楚,他自然明白武维宁要帮助自己杀死怪蟒,可是他的脸上并无一丝喜色,反而开口骂道:“傻小子,快给我老人家滚开!”
  武维宁不理,突然纵身疾起,由后面一把抱住怪蟒的颈部,紧接着举起匕首,对准怪蟒颔下猛刺而入。
  “噗!”的一声,匕首正中怪蟒颔下,深入五寸,没至刀柄!
  怪蟒发出一声怪叫,头部猛然一摆,这一摆足有数千斤之力,足可将一棵大树扫倒,武维宁虽然拼命抱着它,无奈蟒皮十分滑溜,故在怪蟒的一摆之下,一个身子竟像断了线的风筝,直飞出去!
  “砰!”然一响,撞上一棵大树身,摔下地时,业已晕厥不省人事!
  那怪蟒因被刺中要害,故只挣扎了几下,便像武维宁一样躺着不动了。
  黑衣老人跳脚大骂道:“混蛋!该死的东西!破坏我老人家的好事,真是岂有此理……”
  俞冰媛一步跳到武维宁身边,伸手乱摸,一面喊道:“喂,武维宁,你伤着哪里?”
  黑衣老人嚷道:“告诉你,他死了!”
  俞冰媛大吃一惊,骇声道:“什么,他死了?”
  黑衣老人气咻咻道:“不错,他已中了怪蟒之毒,若无我老人家的‘续命解毒丹’施救,等于死了!”
  俞冰媛急道:“那你快救他!”
  黑衣老人怒“哼”一声道:“休想,他坏了我老人家的好事,我才不救他呢!”
  俞冰媛道:“他替你杀死怪蟒,怎说是坏了你的好事?”
  黑衣老人道:“胡说!我老人家若想杀死怪蟒,一举手就行了,还要他帮忙么!”
  俞冰媛道:“你既无意杀死它,为何跟它苦斗不休?”
  黑衣老人道:“我老人家是利用它在研究一门剑法!”
  俞冰媛吃惊道:“哦,研究一门什么剑法?”
  黑衣老人似觉失言,忙道:“没什么,他奶奶的,算我老人家倒霉,你快抬他走吧!”
  俞冰媛问道:“抬到哪里去?”
  黑衣老人道:“我管你要抬他到哪里去?哼,你若懒得抬他回家,就地埋了也可以!”
  俞冰媛道:“不,你既有‘续命解毒丹’可以施救,就请你救救他吧!”
  黑衣老人摇头道:“不行,他破坏了我老人家的好事,我老人家哪有再救他之理,去罢!去罢!”
  俞冰媛道:“你口口声声说他破坏你的好事,但他却是出于一片好心呀!”
  黑衣老人骂道:“放屁!刚才他要出手时,我老人家曾经喝止,可是他不听,这还算是好心么?”
  俞冰媛站起身,冷冷问道:“你当真决定不救他?”
  黑衣老人点头道:“是的,不救!”
  俞冰媛玉腕一翻,撤出背上宝剑,寒脸冷叱道:“好!你不救他,我就杀了你!”
  “你”字未完,一点寒星业已点到老人胸前,出招之快,有如闪电!
  黑衣老人大笑一声,偏身进步,挥剑反向她双足扫来,喝道:“好极了!你丫头贏得了我老人家一招半式,我老人家就给你解药!”
  出剑,较之俞冰媛更快!

try85 发表于 2018-9-12 12:37:42


第十三章荒山遇宿老
  俞冰媛早就看出对方剑法极高,自己断非其敌,但因想到武维宁若死了,解救父亲将增加许多困难,故决心与对方一拼,一见对方挥剑扫到,竟然不退,只跳起躲避,同时又一剑直刺而出。
  黑衣老人哈哈大笑,下挥的长剑陡地往上一扬,只听“铮”的一声,已将俞冰媛的宝剑架开,就在这时,他的长剑突然化简为繁,倏忽之间,向俞冰媛攻出五剑!
  这五剑,就像是五个人同时出手,又像是五把飞刀同时打出,攻取俞冰媛前身五处大穴,快得令人瞧不清!
  不过,他似乎无意杀死俞冰媛,每一剑递到她身上穴道近处,便自撤回,但饶是如此,俞冰媛也已吓得花容失色,遍体生寒,慌忙顿足纵退。
  黑衣老人未趁势追击,站着笑道:“丫头,你的剑法相当不错,是谁教的呀?”
  俞冰媛的剑法乃是得自其父圣侠俞立忠的亲传,成就虽不及乃兄白侠俞玉龙,却也非泛泛之流,但是眼下碰到的这个黑衣老人,却是用剑的老祖宗,因此交手一两招就被迫得手忙脚乱,这本是“正常”的现象,但她却羞愧难当,听了老人语带讥诮的话,更是恼羞成怒,娇叱一声,再度运剑攻出。
  这次,黑衣老人竟不反击,只守不攻,把俞冰媛的来剑一一化解,数招之后,他似乎已看出俞冰媛的师承,故脸上升起了惊喜之色。
  又过了数招,黑衣老人忽然倒纵出寻丈开外,朗笑道:“好啦!丫头,圣侠俞立忠是你什么人?”
  俞冰媛怒道:“是我爹爹,怎么样?”
  黑衣老人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才十多年没见面,不想俞立忠又生了你这么如花似玉的女儿!”
  俞冰媛微微一怔道:“你认识我爹?”
  黑衣老人点头笑道:“当然,你丫头还不知在哪里的时候,我老人家就认识他了!”
  俞冰媛问道:“你是谁?”
  黑衣老人不答,捻须笑望她良久,反问道:“丫头,你名叫什么?”
  俞冰媛道:“我叫冰媛。”
  黑衣老人又问道:“你爹近来可好?”
  俞冰媛尚摸不清他是敌是友,不愿把实情告诉他,扯谎道:“我爹很好!”
  黑衣老人目中现出喜悦之光,道:“你娘呢?”
  俞冰媛道:“我娘也很好!”
  黑衣老人欣喜的点了点头道:“故人无恙,令人欣慰,这个叫武维宁的少年是你什么人?”
  俞冰媛道:“你既不愿救他,何必多问!”
  黑衣老人笑道:“你说明白,我老人家就动手救他!”
  俞冰媛心想要说得他明白,需费一番唇舌,便道:“他是我的朋友……”
  说到这里,不觉玉脸飞红,娇羞不堪。
  黑衣老人哈哈笑道:“很好,此子骨格清奇,相貌淳厚,日后必成大器,你丫头的眼光不错哇!”
  俞冰媛更羞,跺脚道:“你别瞎说,他只是我的朋友,没有别的!”
  黑衣老人笑道:“得了,你丫头不用分辨,你们今夜来到此处,看来是天意的安排,我老人家索性把苦守三年的心血一发成全他便了!”
  说罢,走去拉开怪蟒的尸身,一指岩石下一株小树道:“丫头,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株奇异的小树,高仅一尺,叶如磅蟹脚,其上结着一颗果实,形如柿子,呈深红色,十分玲珑可爱!
  俞冰媛看不懂,摇头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呀?”
  黑衣老人道:“这是千年人参果!”
  俞冰媛惊讶道:“千年人参果?”
  黑衣老人凝容沉声道:“不错,是百世罕见的千年人参果!”
  俞冰媛道:“我也曾听说过世上有什么灵芝果一类的东西,却未听说过人参也会长出果子来。”
  黑衣老人道:“此物千年结果一次,乃是极为稀奇之物,你自然不知道。告诉你吧,凡是人参长在地下经过数十年而未被人采出,便会老死而慢慢烂去,之后它的元气便会破土而出,这时候地上不管有什么样的花草,当吸了它的元气后,即慢慢改变形状,经千年而结果,这种果子,凡人食之可以延年益寿,长命百岁,练武之人食之更能脱胎换骨,增进十倍以上的功力!”
  俞冰媛听得怦然心动,注目问道:“你就是为了这颗‘千年人参果’才和怪蟒缠斗的?”
  黑衣老人摇头道:“不,这条怪蟒守住这颗‘千年人参果’已有数年之久,只因‘千年人参果’尚未完全成熟,故我老人家不想杀死它,只拿它来研究一门剑法。”
  俞冰媛道:“这颗‘千年人参果’尚未成熟?”
  黑衣老人道:“是的,还差二三年,不过也可以吃了,其功效仍远在一般灵芝果之上。”
  俞冰媛道:“你打算摘它来吃?”
  黑衣老人道:“是的,但是现在改变主意了,看在你父母的面上,我老人家把这颗‘千年人参果’送给你们两人吃吧!”
  语毕,俯身摘下那颗千年人参果,欲待用剑将之剖开。
  俞冰媛摇头道:“你别剖,我不要吃!”
  黑衣老人一怔道:“为什么?”
  俞冰媛道:“第一,我不认识你;第二,这是你苦守数年之物,在情在理,都该由你自己去享用!”
  黑衣老人笑哦一声道:“丫头,你可知道你有两个姨丈,都曾是当年四海同心盟的金衣特使?”
  俞冰媛点头道:“知道,他们是‘流浪天使卢仪南’和‘千手剑客上官威’,不过他们离开同心盟已有二十年之久,我没见过他们。”
  黑衣老人含笑道:“你现在见到其中之一了!”
  俞冰媛两眼大睁,惊诧道:“你——你是‘千手剑客上官威’!”
  黑衣老人颔首笑道:“不错!”
  俞冰媛惊喜的一拜道:“真想不到您老就是上官姨丈,您……您老怎么都不去同心盟走走?我爹我娘好想念您啊!”
  千手剑客上官威微笑道:“我老人家隐迹山林已久,很想与草木同朽,不愿再涉……是非之地,故有时虽然很想去看看你父母,总因……唉,丫头,别提这件事了!”
  俞冰媛道:“我知道!我听我娘说过!您老是因二姨难产死于同心盟,伤心之余,故辞去金衣特使离开同心盟的,所以您不愿再去那使您伤心的地方,是不是?”
  千手剑客上官威苦笑了一下,点点头道:“是的,离开同心盟后,我老人家就一直在此隐居,这地方风景极美,当年我和你二姨曾到此同游过,你二姨说将来年老了要到此定居……”
  俞冰媛大受感动道:“因此您就不想离开这里了?”
  千手剑客笑了笑,忽然将手中的千年人参果拋了起来,朗笑道:“好啦!丫头,现在你愿意吃下这半颗千年人参果了吧!”
  俞冰媛知他不愿多谈当年的伤心事,便也笑道:“不,还是您吃吧!”
  千手剑客道:“我老人家来日无多,吃了这颗人参果顶多只能增寿十岁,此外毫无益处,倒是你们年轻人应该吃,你们功力增进了,就可为同心盟出力。”
  俞冰媛不觉移目望向倒在地上的武维宁,道:“真正需要增强功力的是他,只是……”
  千手剑客大笑道:“哈哈,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好了,我老人家阅人已多,自信不致看走眼,此子五官端正,神气清朗,生性耿直而淳厚,托为终生眷侣绝对不错!”
  语至此,趋至武维宁身边蹲下,伸手往武维宁的两边牙根一捏,然后捏破千年人参果,让果汁流入武维宁的嘴里。
  俞冰媛原想把武维宁的情形告诉他,可是千手剑客一再误会武维宁是她的意中人,却使她羞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看见千手剑客已在给武维宁喂食人参果,芳心又喜又忧,喜的是如果武维宁确是个正直的青年,他将因此而能达成擒回七十二魔的愿望,忧的是如果武维宁的弃邪归正只是一项阴谋,那么给他服食人参果,不啻是为虎添翼,后患无穷……
  她想得忧心忡忡,不禁轻叹一声道:“姨丈,您为何不先听我说明白,他是个犯下弥天大罪的人呢?”
  千手剑客继续把人参果汁挤入武维宁的嘴里,一面笑道:“不管他犯了什么罪,我老人家自信不会看错人的!”
  俞冰媛道:“他放走了正心牢中七十一个魔头!”
  千手剑客这才吃了一惊,抬头愕然道:“你说什么?这少年放走了关禁在正心牢的七十一个魔头?”
  俞冰媛点头道:“是的,虽然我爹认为他是无知受人利用而铸下大错的,可是在我爹尚未脱险之前,我实在不敢太信任他……”
  千手剑客越听越惊,站起身问道:“脱险?你爹怎么样了?”
  俞冰媛道:“我爹被三绝毒狐左丘谷等几个魔头擒去了!”
  千手剑客色变道:“你刚才不是说他很好?”
  俞冰媛道:“刚才我不知道您是上官姨丈,所以不敢实说……”
  千手剑客急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爹怎会被他们擒去?这少年与三绝毒狐左丘谷有何关系?”
  俞冰媛幽幽一叹道:“事情说来话长,三绝毒狐左丘谷于三年前使计逃出了正心牢,他大概野心不死,还想和同心盟争斗一番,故改名换姓隐居于长白山中的一个小村中,这武维宁是该村的一个少年,每日以挖煤为生,正心牢一向用他的煤,三绝毒狐就看中他可以自由出入正心牢,便传授他武功……”
  接着,将武维宁放走七十一魔的经过,及后来所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出来。
  千手剑客听得直皱眉,目注武维宁良久,才长叹一声道:“原来竟有这许多曲折,可是你刚才说他服下了五通敎苗代表的毒药,这难道不够表明他确是个正直纯洁的少年么?”
  俞冰媛道:“是的,可是人心隔肚皮,在我爹未脱险之前,谁能相信他呢!”
  千手剑客道:“如今千年人参果已给他吃下了,这却如何是好?”
  俞冰媛道:“只好希望他是个好青年了。”
  千手剑客一拍手道:“有了,你们这次去救你爹,若是真能得手,便表示他确已向善,否则我老人家便把他除去,他虽然服下了千年人参果,功力可达到修练一甲子的程度,但我老人家仍有能力将他杀死!”
  说到这里才发觉手上还拿着那颗尚未挤干的千年人参果,当即递给俞冰媛道:“来,你把这些吃下,这颗人参果的果汁虽然给他吃下了八成,剩下的这些,仍可使你陡增一倍以上的功力!”
  俞冰媛羞笑道:“还是姨丈吃吧,我真的不大想吃……”
  千手剑客不悦道:“为什么,你怕中毒是不是?”
  俞冰媛只是害羞,并非真的不想吃,听老人那么说,便伸手把人参果接过,羞答答地道:“好,我吃便了。”
  千手剑客见她扭扭怩怩不像个走江湖的侠女,不由失笑道:“丫头,你好像从没出过家门,是吧?”
  俞冰媛道:“出过几次,都是跟我爹出去的。”
  千手剑客笑道:“怪不得还不脱闺秀之气,哈哈,你爹你娘当年都是纵横湖海的人物,想不到竟生了你这个怕羞的女儿!”
  俞冰媛低首羞笑道:“我……我不是他们亲生的……”
  千手剑客神色一愣道:“哦?你是他们收养的义女?”
  俞冰媛点头道:“是的,我是个被亲生父母丢弃的女婴,他们捡到我,收养了我……”
  千手剑客见她面有感伤之色,忙岔开话题道:“好了,你快吃下人参果,我老人家带你回草庐过夜!”
  说着,转身将武维宁抱了起来。
  俞冰媛咬了一口人参果,立觉有一股浓郁的异香直沁心脾,越吃越觉味道无穷,不觉便将整个人参果全吃了下去。
  千手剑客举步便走,说道:“跟我来,我的草庐就在前面不远。”
  俞冰媛随后跟去,一面问道:“姨丈,您说他中了怪蟒之毒,这么久不服解药,不要紧么?”
  千手剑客哈哈笑道:“刚才我老人家是说着吓唬你的,其实他并未中什么毒!”
  俞冰媛一哦,笑道:“姨丈干么要吓唬我?”
  千手剑客笑道:“第一,我老人家的‘灵蛇剑法’尚未研究成功,看见怪蟒被杀,自然生气;第二,当时我不知道你是俞盟主的女儿。”
  俞冰媛道:“他既未受毒,何以晕厥不醒?”
  千手剑客道:“他撞上大树,受到重击,是以昏迷不醒,不过没关系,他现在服下了千年人参果,等下我老人家再替他推拿一番就可苏醒了……”
  老少俩边走边谈,不觉已来到一间草庐之前,这间草庐颇为不小,屋中布置洁静高雅,屋外花木扶疏,确为高人逸士隐居之所。
  千手剑客将武维宁抱入屋中,放到自己的床榻上,立刻动手为他推拿起来。
  俞冰媛一旁佇观,见老人的十指像弹琴一般在武维宁的全身跳动,由快而慢,再由慢而快,知老人有意为武维宁打通任督二脉,不禁吃惊道:“姨丈,您打算打通他的任督二脉?”
  千手剑客点头笑道:“是的,这是一块很好的璞玉,我老人家想把他雕琢成器!”
  俞冰媛道:“万一他心术不正,岂非将为患武林?”
  千手剑客道:“不错,但如果他能学好,却可造福天下武林,所以这是一项赌博!”
  俞冰媛幽幽一叹,未再开口。
  千手剑客也收敛了笑容,以无比严肃的心情,将本身的真气输入武维宁的体内,为他打通任督二脉。
  这是一场辛苦的工作,千手剑客一直全神凝注的施为了半个时辰,方始大功告成,而他全身的衣衫也为汗水湿透了!
  他慢慢挺直身,轻轻舒了一口气,回对俞冰媛笑道:“他等下就可醒来,你且照顾他一会,我老人家有事要出去一下,马上就可以回来。”
  语毕,转身出房而去。
  不久,武维宁果然苏醒了。
  他像酣睡了一觉,心旷神怡的向站在床前的俞冰媛笑了一下,之后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子里,不禁惊“啊”一声,豁然坐起道:“我怎么躺在这儿?”
  俞冰媛微徽一笑道:“躺在这儿,不比露宿野外舒服么?”
  武维宁如堕五里雾中,摸着头叫道:“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当俞冰媛将一切经过说出之后,千手剑客也回到草庐来了。
  他手上提着一大卷蛇皮,原来他把怪蟒的一身皮剥下来,打算做某种用途。
  武维宁知道自己得了他许多好处,见他回来,哪敢轻慢,连忙跪下叩谢,千手剑客一把将他拉起,冷然道:“不必道谢,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也许有一天,我老人家会杀了你!”
  武维宁不明老人之意,一时为之目瞪口呆。
  俞冰媛微微一笑道:“你服食了千年人参果,又打通了任督二脉,如今功力已不在一位金衣特使之下,假如你没有真心弃暗投明,我姨丈当然要杀你!”
  武维宁这才明白,乃向千手剑客肃容长揖道:“老前辈请放心,小可虽是边僻草野,尚能明辨是非,今后纵不能完成心愿,也绝不会为虎作伥!”
  千手剑客把蟒皮拋在屋角中,转身走出屋外,说道:“好,你出来一下。”
  武维宁跟着他走出草庐,恭声问道:“老前辈有何指教?”
  千手剑客含笑道:“你小子以前能跳多高?”
  武维宁答道:“大约有一丈七八。”
  千手剑客道:“现在你跳一下看看!”
  武维宁依言双足一顿,纵身跳起,只觉并未特别费力,一跳竟已三丈多高,不觉大吃一惊,失声道:“啊呀!要摔死了!”
  由于事出意外,一时大感手足无措,以为必会摔伤,不料跌落地时,只是“蓬”的一声,浑身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痛楚!
  原来,他服食了千年人参果,又被打通任督二脉,等于臻达了一般人修练四五十年的内功境界,而一个身怀深厚内功之人,在遇到外来的变故时,总会自然而然的运功抵抗,这就是他由空中跌下,不但没有受伤,而且毫无痛楚的原因。
  干手剑客哈哈笑道:“好极了,如今改试掌力,你身后有一株柳树,你打它一掌看看!”
  武维宁一夜间陡增功力数倍,不觉欣喜若狂,托地跳了起来,转身一掌向那株柳树劈去。
  只听“咔嚓”一响,那株比碗口还粗的柳树竟应声而断,哗啦倒了下去!
  这实在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一时之间,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俞冰媛惊得咋舌道:“我的天哪!想不到一颗千年人参果竟有这么大的功效!”
  千手剑客淡淡一笑,突然撤出佩剑道:“来,我老人家一发成全你们,你们仔细看着!”
  话声中,身形已然开始左右扭动,手中长剑也开始左右摆动,然后徐缩徐吐,忽上忽下,时而如波浪起伏而出,时而如燕子盘旋飞舞,每一招式均诡谲绝伦,也美妙至极!
  俞冰媛一看就知那是他参悟怪蟒的动作研究而成的“灵蛇剑法”,她的功力以剑术为主,故十分识货,只觉老人发出的每一招式均怪异得出人意料之外,不禁怦然心喜,当下努力默记着。
  武维宁神情痴呆,好像越看越糊涂。
  千手剑客用慢动作将一路剑法演完,含笑道:“这就是我老人家所说的‘灵蛇剑法’,虽然尚未达于完美无瑕的阶段,但不是我老人家吹牛,当今武林任何一位高手第一次碰到这路剑法时,都只有挨打的份儿,现在我老人家再演两遍给你们看,你们若是不能全部记住,那是你们太笨,我老人家不再演第四遍了!”
  说着,又从头演练起来。
  演完一遍又一遍,然后也不问武维宁和俞冰媛记住了多少,收剑入鞘,挥手道:“好了,入屋去睡,武维宁你睡我的床铺,俞丫头睡左边的一间,快去!快去!我老人家还有事要做,不陪你们聊天了!”
  武维宁和俞冰媛不敢违拗,向他行了一礼,双双转身入屋,依老人的指示各自上床睡觉。
  当然,两人都没有立刻入睡,因为两人都在脑中演练灵蛇剑法……

第十四章情真始为难
  次日一早,武维宁起床出房一看,不见千手剑客在屋中,再到屋外张望,也不见老人的踪影心下诧异,便去敲俞冰媛的房门,喊道:“俞姑娘,你起来了没有?”
  俞冰媛还在酣睡,闻声惊醒,连忙下床答道:“起来了,你等一下,我马上出来。”
  她匆匆把散乱的秀发梳理一番,才开门走出,羞涩一笑道:“你起来多久了?”
  武维宁道:“刚起来,那位上官老前辈不在屋中,不知哪里去了呢?”
  俞冰媛一惊道:“哦,我姨丈走了?”
  “没有,我老人家在此!”
  千手剑客的声音,由屋外传了过来。
  两人才转过身子,千手剑客业已笑眯眯的站立在门槛之前!
  他手上拿着两件用蟒皮制成的内衣,似是刚洗过,还在滴水。
  俞冰媛欢笑道:“姨丈,您早啊!”
  千手剑客笑道:“还早,太阳快要晒屁股啦!”
  俞冰媛低首羞笑了一下,一指他手上的蟒皮内衣问道:“姨丈制那个干么?”
  千手剑客道:“送给你们两人穿的,为了做这两件蟒皮衣,我老人家一夜没睡觉呢!”
  俞冰媛一怔道:“送给我们穿的?我们穿它干么?”
  千手剑客提起蟒皮衣抖了抖,道:“这蟒皮坚固异常,刀枪不入,你们穿在身上等于比别人多了一条命,懂不懂?”
  俞冰媛大喜道:“哦,真有这么大的好处么?”
  千手剑客把其中一件拋给她,笑道:“不信你去穿起来,然后叫武维宁刺你一剑看看。”
  俞冰媛稚气未脱,听了自然想试试,当即拿着蟒皮衣奔入房里去。
  千手剑客把另一件递给武维宁,说道:“你也穿上吧!”
  武维宁道谢接过,脱下外衣,将蟒皮衣穿上,不久俞冰媛也穿好走出来了,她拔出宝剑递给武维宁道:“来,刺我一剑看看!”
  武维宁笑道:“我也穿了,还是你刺我吧。”
  俞冰媛说了声“好”,手中宝剑一缩一吐,向他左胸口刺去。
  武维宁只觉胸口微微一痛,登登倒退了两步,低头一看,但见外衣被刺破了一个洞,而里面的蟒皮衣果然毫无损伤,不禁大喜道:“你看,果然伤不了!”
  俞冰媛十分高兴,收剑入鞘,向千手剑客裣衽一福道:“姨丈,谢谢您啦!”
  千手剑客笑道:“厨房里已烧好一锅饭,你们吃了后立刻上路,我老人家要好好睡一觉,别再来吵我了。”
  说罢,转身入房。
  俞冰媛心知老人生性爽直,不喜客套,当下便与武维宁走入厨房,自取碗筷吃了起来。
  吃罢早饭,两人走到千手剑客的房外,只听房中鼾声大作,敢情老人已经睡觉,俞冰媛于是回房背起包袱,说道:“咱们走吧!”
  武维宁一指房门道:“不要向他告辞么?”
  俞冰媛道:“不要,他说过别吵他的嘛。”
  武维宁道:“我得了他许多好处,岂可如此一走了之,让我拜他三拜!”
  说着,朝房门长拜下去。
  然后,两人便离开了草庐,继续向山中前进,由于两人都服食了千年人参果,内力陡增,因此山中虽然无路可走,遍地荆棘,走起来也丝毫不觉吃力。
  这天中午,两人翻上一座峻险的峰脊,见群山尽在眼底,景色如画,美不胜收,俞冰媛为之心醉,便在一面平坦的岩石上坐下,说道:“喂,咱们就在这里吃中饭吧。”
  武维宁哑笑道:“哪来的中饭可吃?”
  俞冰媛一指他的包袱道:“你包袱中还有昨晚未吃完的半只野兔,不是么?”
  武维宁这才想起,笑哦一声,随即解下包袱取出野兔肉,切一半给她,两人便坐着吃起来。
  俞冰媛边吃边问道:“还有多远才能到达那秘洞呀?”
  武维宁取出地图观看,答道:“如我估计没错,大约明天中午可到。”
  “到了那秘洞,咱们要怎样救我爹?”
  “照原定计划行事,见到三绝毒狐时,你可以据实吿诉他令兄赶去洪涛山,不在同心盟,故由你前来,他若讨取解药,你就说没有现成的解药,只有药方——”
  “我可不懂那解药的药方呀!”
  “我家有一贴药方,能补血益气,舒筋活脉,也许可骗他一骗,只是这药方共有三十八味,不知你能不能记住。”
  “你念念看。”
  “乳香一钱半、红花一钱半、血珀二钱半、独活一钱半、桔梗一钱半、北辛二钱、牛银二钱、珍珠五分、末药一钱半、田七一钱半……”
  他把三十八味药反复念了数遍,俞冰媛方始全部记住,接着问道:“说出这药方之后呢?”
  武维宁道:“三绝毒狐在功力未复之前,定然不敢伤害你,他可能会把你关在秘洞中,也可能把你关在别处,我总会知道,等到时机成熟时,我自会偷偷把你和令尊放出来。”
  俞冰媛道:“要是你做不到呢?”
  武维宁毅然道:“我拼掉性命也要做到!”
  俞冰媛一笑道:“好,我信任你一次,如果这是你的阴谋,我们父女纵然难逃一死,你也一样活不成!”
  武维宁扔掉一块兔骨,站起身子道:“是的,咱们走吧!”
  第三天晌午时分,两人来到一处乱石遍布的峭壁下,武维宁仰望峭壁,见顶端有一株独立松,其上悬挂着一条白色腰带,不由精神一振,低声道:“俞姑娘,咱们距离秘洞已不远了!”
  俞冰媛也发现那株独立松上飘荡着一条白腰带,因问道:“那是三绝毒狐留下的记号?”
  武维宁点头道:“是的,他说见到这株独立松便向右转,再问前走一里路就可见到他们!”
  俞冰媛转望峭壁右边,见是一片原始密林,远处则是几重不太高峭的山峦,不禁起疑道:“你看那边的山并不高,山中真会有什么秘洞么?
  武维宁道:“不管他,咱们按照他的指示走去,总会见到他的。”
  俞冰媛凝望着他不语,似乎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对他的怀疑也因之加深了。
  武维宁举目眺望,道:“三绝毒狐诡计多端,也许这地方并无什么秘洞,但无论如何,此事与他恢复功力有关,我想他是不会再耍什么花样的,咱们走一段看看吧?”
  俞冰媛突然探手一把抓住他右手脉门,含笑道:“好,咱们走!”
  武维宁神色一呆,但很快便明白她的意思,当下也不运力挣脱,只苦笑一下道:“这样很好!”
  俞冰媛一扬黛眉,略带讶异的笑问道:“很好?你说这样很好?”
  武维宁点头道:“是的,你这样扣住我的脉门,更能使三绝毒狐相信我没有与同心盟暗中勾搭。”
  俞冰媛笑道:“既是如此,我要一直扣住你,等见到三绝毒狐才放手。”
  武维宁点了点头,举步向峭壁右边走去。
  进入森林,向前行约许里,忽听身后的一株大树上有人哈哈大笑道:“妙啊!武维宁,你怎么把俞立忠的女儿拐来了?”
  话声突然在死静的森林中响起,使得神情紧张的武维宁和俞冰媛均为之吓了一大跳。
  两人掉头一望,才发现坐在那大树上的乃是独目狂龚光庭!
  武维宁又惊又喜,叫道:“龚大叔,是您呀!”
  独目狂龚光庭盘膝坐在树上一枝细小的横桠上,可是那枝横桠却像未承受一点压力,丝毫未见下沉,这是轻功造诣登峰造极的表现,令人吃惊的是他在提气施展轻功之中,居然还能开口说话,只见他又哈哈大笑道:“多着呢!你摆头看看,大家都迎接你来啦!”
  武维宁摆头四望,这才发现四周的大树上还坐着半疯书生申屠骁、病郎中司徒星、狼心黑龙南宫梦、玉面花尸冷宝山四人,心中不禁暗暗惊懔,当下向他们一一点头为礼,面露苦笑道:“诸位大叔来得好,这位俞姑娘怕小可欺骗她,竟出手扣住了小可的脉门……”
  说到此,转对俞冰媛笑道:“俞姑娘请看,小可没有欺骗你呢?”
  俞冰媛却把他的脉门扣得更紧,冷冷问道:“哪一位是三绝毒狐左丘谷?”
  武维宁道:“家师功力未复,不在此处。”
  俞冰媛冷笑道:“哼,还说没有欺骗我,今天来到此处,你就改口称三绝毒狐为‘家师’了?”
  武维宁笑了笑道:“俞姑娘只要说出那解药的药方,总可救回令尊,其他的又何必计较?”
  说着,仰望树上的五魔问道:“诸位大师,家师还好么?”
  半疯书生屠骁笑道:“老样子,只是令师原是要你诱骗俞玉龙到此,如今怎么反把俞立忠的掌上明珠拐带来了啊?”
  武维宁道:“小可到达同心盟时,俞玉龙已与九位金衣特使赶去洪涛山,所以小可便把这位俞姑娘带来,好在这位俞姑娘也知道炼制解药之法……”
  五魔听到此处,同时由树上飘下,病郎中司徒星望着俞冰媛笑问道:“俞姑娘,你当真知道炼制解药之法?”
  俞冰媛点首道:“不错!”
  病郎中司徒星道:“那好,你把药方念出来给老夫听听。”
  俞冰媛道:“不,我要先见我爹爹!”
  病郎中司徒星道:“你把药方念出来,老夫认为可信,立刻释放令尊。”
  俞冰媛摇首道:“不,我要先见我爹爹!”
  病郎中司徒星望了其余四魔一眼,然后点头道:“好吧,老夫带你去见令尊。”
  说罢,转身便走。
  俞冰媛拉着武维宁随后跟去,独目狂、狼心黑龙、半疯书生、玉面花尸四人亦随后跟去,半疯书生边走边笑道:“俞姑娘,到了这地方,你还扣住武维宁的脉门干么?”
  就在这时,武维宁耳中忽然钻入一缕“传音入密”的细语:“武维宁,快将她点倒!”
  传话者,显然是半疯书生!
  武维宁听得一呆,讶然暗忖道:“将她点倒?她既然敢来这儿,在未救得她父亲之前,绝不会生出逃走之念,何必将她点倒呢?”
  一瞬间,他已猜想到事情一定有了某种变化!
  可是他不知那变化是什么,而且他还在犹豫不决之际,半疯书生又发出“传音”催促了:“听到没有?快动手将她点倒!”
  武维宁不敢不听从了,因为在这五魔环伺的情势之下,根本没有别的办法,他向俞冰媛靠近一步,骈伸二指向她麻穴疾点而落!
  俞冰媛做梦也没想到武维宁会在此时出手点她的穴道,是以直到武维宁的手指点中她的麻穴时,她才发觉受到袭击,但是已经太迟了,只见她娇躯陡地一僵,然后慢慢向前倾倒下去。
  武维宁及时出手抓住她的手臂,使她不致倒在地上,随即转对半疯书生问道:“申屠大叔,她并无逃走之意,为什么要小可点她穴道呀?”
  半疯书生开口笑道:“因为事情有了变化!”
  武维宁追问道:“什么变化?”
  半疯书生道:“等下再说吧,你把她抱起来,老夫带你去见令师。”
  武维宁满腹疑云,但想到马上见到三绝毒狐就可明白一切,故也不再发问,当下将俞冰媛抱了起来,随着五魔往森林中走去。
  俞冰媛麻穴虽然受制,却还能说话,她被点了穴道已是惊怒万分,现在被武维宁抱在怀中更是羞急交迸,她以为上了武维宁的恶当,因此气得直向他发狠,骂道:“武维宁!你这狼心狗肺的恶贼!今天本姑娘终于认清你了!你……”
  她想找一些更恶毒的字眼来骂他,但因她一向不曾骂过人,经验不丰,故骂了一句后,已不知如何接下去,只好连连向武维宁吐口水。
  武维宁一面摆头闪避她的口水,一面暗中用手指在她腰身上轻轻戮了几下,喝道:“鬼丫头,你再吐口水,我就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玉面花尸冷宝山“嘿嘿”怪笑道:“对!武维宁,如果你愿意,今夜可做探花郎!”
  武维宁一时没听懂,问道:“冷大叔说什么?”
  玉面花尸冷宝山奸笑道:“老夫是说,你可以成为俞立忠的乘龙快婿了!”
  武维宁面色一红道:“冷大叔说笑话,小可才不要呢!”
  狼心黑龙南宫梦接口笑道:“你没听懂冷老的意思,他是说如果你愿意可以玩她一下!”
  武维宁听了心中很替俞冰媛难过,忙道:“不,替家师恢复功力要紧,要是这丫头肯老老实实说出炼制解药之法,我们就放她回去吧。”
  半疯书生申屠骁嘻嘻笑道:“好小子,看样子你的心地还真不坏啊!”
  武维宁含笑道:“小可一路上把她骗得死死的,自觉已经坏透了!”
  接着岔开话题,问道:“对了,申屠大叔,我奶奶来了没有?”
  半疯书生申屠骁笑道:“你猜猜看!”
  武维宁心头一沉,不觉流露失望之色道:“没有来么?”
  半疯书生申屠骁道:“再不让你们祖孙见面,你一定要冒火了,是不?”
  武维宁苦笑道:“那倒不会,只是小可与家祖母已离别数月,实在很想与她重聚。”
  半疯书生申屠骁微微一笑道:“重聚之后,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武维宁道:“小可还没决定,要看家祖母的意思,要是她坚持要返回长白,小可只好带她回去,要是她肯在中原留居,小可便设法把她安置下来。”
  他早已打定主意,一旦救得了奶奶,便将带她去和那位姓艾的白发女子同居,但他自然不肯把这主意说给魔方知道。
  半疯书生对此似乎特别有兴趣,接着又问道:“要是她肯留居中原,你要怎样安置她?”
  武维宁道:“小可尚未想到,大叔认为应该怎样安置她较好?”
  半疯书生摇头笑道:“老夫没有意见!”
  武维宁道:“大叔还没回答小可,究竟家祖母来了没有?”
  半疯书生道:“来了!”
  武维宁大喜道:“真的?”
  半疯书生道:“老夫骗你干么!”
  武维宁欣喜已极,急问道:“家祖母此刻也在那秘洞中?”
  半疯书生点头道:“是的,和令师在一起。”
  武维宁还想再问时,忽见那走在最前面的病郎中司徒星刹住脚步,把手指伸入嘴里,发出了一声口哨!
  俄顷,对面的森林中,也传来了一声口哨!
  病郎中司徒星微微一笑,又复举步前进,一行人又向前行约百步,来到了一面不太高的峭壁前。
  这面峭壁由于紧靠森林,上面垂满树须和古藤,因此看不见一块石土,如不仔细观看,还不知那是一面峭壁呢!
  只见病郎中司徒星走到峭壁根下,俯身把垂在底下的古藤撩开,便见里面露出了一个洞口,那是一座天然的山洞,洞口有寻丈宽阔,洞道曲折,怪石星布,不知有多深!
  病郎中司徒星向其余四魔说道:“老夫领他们入洞,你们四位还请在这外面把风,要是发现有同心盟的人跟踪而至,照原计划行事!”
  四魔一齐点头道:“好的,你们进去吧!”
  病郎中司徒星于是转对武维宁道:“维宁,抱着丫头随老夫进来!”
  语毕,弯身入洞。
  武维宁抱着俞冰媛随后而入,在洞外的半疯书生立刻把洞口的古藤掩回原状,因而洞中顿时黑暗了下来。
  适时,病郎中司徒星在洞中点亮了一盏油灯,说道:“紧跟着老夫,这里面洞道极多,要是错了一步,会像陷入迷阵一般走不出来哩!”
  武维宁应声紧随在他身后向前走入,运目四望,果然发现洞道错综复杂,密如蚁穴,条条洞道深不可渡,不禁吃惊道:“奇怪,这好像不是一座天然洞府……”
  病郎中司徒星笑道:“你认为这山洞是人工凿的?”
  武维宁道:“是的,这很像是煤穴。”
  病郎中司徒星道:“猜对了一半,这是一座金矿!”
  武维宁微惊道:“哦,是一座金矿?”
  病郎中司徒星道:“是的,几年前,无名魔无意间在此发现了一道金脉——”
  武维宁忍不住打岔问道:“是真无名魔还是假无名魔?”
  病郎中司徒星诧异道:“咦,你怎知无名魔有真假之分?”
  武维宁道:“是家师告诉小可的,他说上次逃出正心牢的是假的无名魔,真的无名魔并未被关入正心牢。”
  病郎中司徒星沉吟道:“唔,不错,这座金矿正是真无名魔发现的,他发现这座金矿以至雇工开采完毕,老夫等人都在正心牢中。”
  武维宁道:“大叔也见过那无名魔了?”
  病郎中摇头道:“没有,直到目前为止,见过无名魔的只有令师一人。”
  武维宁道:“无名魔一定在此采到了不少黄金。”
  病郎中道:“正是,据说有五万斤之多,令师说他要用那五万斤黄金作为消灭同心盟的费用。”
  武维宁惊道:“消灭同心盟何必要这么多钱?”
  病郎中笑道:“他准备组织一个帮,罗致各路黑道高手,这当然要花费很多钱了。”
  一语甫毕,蓦闻洞中深处有人冷冷发问道:“司徒兄,你在跟谁说话?”
  是三绝毒狐左丘谷的声音!
  病郎中笑道:“左丘兄,你徒弟回来了!”
  武维宁运目望去,只见前面四五丈外的洞道上隐约坐着一人,知是三绝毒狐左丘谷,当即快步走过去,躬身道:“师父,弟子回来了!”
  三绝毒狐左丘谷跌坐于一堆干草上,神色颇见萎顿,看见武维宁怀中抱着一个小姑娘,不由一愕道:“噫,她是何人?”
  武维宁将俞冰媛放下,让她倚坐于一块巨石上,才答道:“她是俞立忠的女儿,叫俞冰媛。”
  三绝毒狐左丘谷讶然道:“俞玉龙呢?”
  武维宁道:“师父的猜测不错,那天在五台禅寺,俞立忠确曾暗中求助百忍禅师,托他奔告同心盟,嘱俞玉龙等人赶去洪涛山埋伏,故弟子到达同心盟时,俞玉龙早已与九位金衣特使赶赴洪涛山了。”
  三绝毒狐恍然一哦道:“原来如此,那么你是怎样把这丫头骗来的?”
  武维宁四望不见圣侠俞立忠和奶奶,心中甚为纳闷,忍不住反问道:“师父,俞立忠和我奶奶不在这秘洞中么?”
  三绝毒狐道:“在!你先把经过情形告诉为师,然后为师再带你去见你奶奶。”
  武维宁应了声“是”,便道:“那天弟子到了同心盟,正好是正午时分,同心盟的四周很清静,不见有人在外走动,正自徬徨之际,忽然身后来了一位代表,他问弟子前来同心盟何为,弟子报了姓名,说要求见俞特使,那代表一听弟子是武维宁,立刻将弟子带入一间房中,然后找来了一位金衣特使,他是‘飞龙爪韦威良’……”
  当下,详详细细将经过情形说了出来。
  当然,许多必须隐瞒的地方,他便隐瞒过去,他在路上已经打好了腹稿,故叙述起来十分自然,丝毫未露破绽。
  三绝毒狐听完之后,颔首笑道:“很好,这丫头虽非俞立忠的亲女儿,但他对这丫头一向视如己出,爱护备至,你把她带来,与带俞玉龙来,效果完全一样!”
  微微一顿,注目又问道:“只是,你相信同心盟的人不会暗中尾随么?”
  武维宁道:“弟子一路上都曾注意,并未发现有人跟踪,大概那盟主夫人对弟子已无怀疑,故采纳了弟子之言,不敢派人跟上来。”
  三绝毒狐点了点头,转望俞冰媛笑道:”丫头,你父亲被老夫囚困在这秘洞中,你若想救他,快将解药拿出来!”
  武维宁道:“她没有现成的解药,只知炼制解药之法,但要等见到她爹爹她才肯说出来!”
  三绝毒狐嘿嘿一笑道:“哦,老夫却偏要她先说出药方及炼制之法,然后才能让他们父女相见!”
  俞冰媛冷冷接口道:“若不先让我见我爹爹一面,我死也不会说出!”
  三绝毒狐冷笑道:“当真?”
  俞冰媛道:“当然!”
  三绝毒狐道:“你大概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情比死还难受,尤其是对于像你这样的黄花闺女!”
  俞冰媛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三绝毒狐阴恻恻的笑道:“老夫的意思是说,你如不立即说出药方,老夫将使你由闺女变成妇人!”
  俞冰媛玉容骤变,颤声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先和爹爹见面,莫非我爹爹被你杀害了?”
  三绍毒狐冷笑道:“告诉你也不妨,你爹爹逃走了!”
  圣侠俞立忠逃走了!
  武维宁差点要大声叫好起来,但是他立刻把一股欣喜之情压抑下去,假装惊骇地叫道:“什么?俞立忠逃走了?是怎么被他逃走的?”
  俞冰媛听说爹爹已逃出对方之手,不觉欢呼道:“好呀!我爹爹既已逃走,我更不愿告诉你了!”
  三绝毒狐冷哼一声,凝望着她面露恶笑道:“你且别高兴,你爹爹是前天逃走的,估计此时已经回到同心盟,当他获悉你跟武维宁来此的时候,他一定会立刻赶回此处,如老夫估计不差,后天中午便会赶到,那时他为了救你,会毫不犹豫的将药方说出!”
  话声微顿,接着冷冷道:“不过,老夫却要早一两天得到解药的药方,所以你非说出来不可!”
  俞冰媛放刁道:“我不说!”
  三绝毒狐狞笑一下,转对武维宁道:“维宁,为师要你做一件坏事,你做不做?”
  武维宁期期艾艾道:“什么……坏事?”
  三绝毒狐道:“这秘洞中有许多天然洞房,为师要你带她入洞房!”
  武维宁登时耳根发热,心头猛跳,结结巴巴道:这……这……”
  三绝毒狐怪笑道:“怎么?这是天赐良缘,求之不得之事,你还不愿意?”
  武维宁低头不语,心乱如麻。
  三绝毒狐道:“要是你愿意,就表示你够资格作老夫的徒弟!”
  武维宁慢慢抬起头,红着脸道:“师父,让弟子来劝劝她吧?”
  三绝毒狐冷笑道:“她若肯听你的,这倒有趣了!”
  武维宁赧笑着转对俞冰媛,说道:“俞姑娘,你现在不说出药方,过两天我师父也一样可由令尊口里得到,何苦呢?”
  俞冰媛刚才听了他对三绝毒狐的叙述,已知他确已偏向同心盟,故心中十分宽慰,这时佯作屈服之色道:“我说出解药的方子,他就肯立刻释放我么?”
  武维宁转望三绝毒狐问道:“师父肯立刻释放她么?”
  三绝毒狐摇头道:“不,要等为师功力恢复后才能放她回去。”
  武维宁道:“师父怕她药方不真?”
  三绝毒狐道:“正是!”
  武维宁望了一旁静坐的病郎中司徒星一眼,道:“这位司徒大叔深谙歧黄,她若说了帖假药方,司徒大叔必会看出来。”
  病郎中忙道:“不不,老夫对歧黄一道,只略懂皮毛,不敢保证能看出药方的真假。”
  武维宁一笑道:“司徒大叔以‘郎中’为号,可知必然博通医理,区区一帖药方,岂有看不出真假之理?”
  病郎中哈哈笑道:“老夫以‘郎中’为号,其实只是骗骗人的,要真有真才实学,早就不是‘病郎中’了!”
  武维宁道:“大叔身上有病么?”
  病郎中道:“是的,老夫身有痼疾。”
  武维宁问道:“是什么痼疾?”
  病郎中道:“怕听猫儿发鼾的那种病!”
  武维宁还想再问,见三绝毒狐面有不耐之色,乃回对俞冰媛问道:“俞姑娘,你那药方要连续服用几帖才能恢复功力?”
  俞冰媛道:“每日三帖,连续服用七日才能复元。”
  武维宁道:“那么,你就在这秘洞中委屈七天,一等家师功力恢复,立刻放你回去。”
  俞冰媛冷笑道:“说得怪好听的,可惜这儿发号施令的人不是你!”
  三绝毒狐接口道:“就是这样,老夫服药七日后,功力如能恢复,立刻放你回去!”
  俞冰媛道:“在这七天中,如我爹爹来了,你可不准利用我为人质要挟他!”
  三绝毒狐一心只想赶快恢复功力,当下满口答应道:“好,你快把药方念出来!”
  俞冰媛道:“解药成份共有三十八味,你最好拿纸笔记下来,以免忘记。”
  病郎中道:“你念吧,老夫开药方的本领虽不高明,强记药方的本领倒还不差。”
  俞冰媛于是将武维宁教她的三十八味药念出,最后说道:“将这三十八味药磨为细粉,加半斤蜂蜜炼成膏汤,日服三大碗,连续服用七日即可恢复功力。”
  三绝毒狐抬目凝注病郎中问道:“如何?”
  病郎中捻须沉吟道:“唔,好像不错,这药方是不是解药,老夫不敢保证,但至少有补血益气,舒筋活络之效。”
  三绝毒狐大喜道:“那么,有劳司徒兄即赴阜平一趟如何?”
  病郎中道:“好的,小弟这就去。”
  拱手一揖,转身出洞而去。

try85 发表于 2018-9-20 13:26:52


第十五章欺人莫此甚
  现在,洞中似乎只剩下三绝毒狐一人了,如果独目狂、半疯书生、狼心黑龙、玉面花尸四魔没有在洞外把守,这正是擒下三绝毒狐的好机会,但是对于武维宁来说,却还有一层顾虑,那就是他还没见到奶奶,而即使见到奶奶,在出手制服三绝毒狐之后,他觉得要带着奶奶逃出把守在洞外的四魔之手,也几乎是不可能之事,所以他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冒险发难。
  为了探测虚实,他假装关怀的问道:“师父,劳大叔的伤势好了没有?”
  三绝毒狐道:“大概快好了。”
  “他不在这密洞中养伤?”
  “嗯,他在别处养伤。”
  “那么这洞中只有师父和龚、冷、申屠、南宫、司徒五位大叔了?”
  “不,还有几个人。”
  “谁?”
  “都是由正心牢逃出的。”
  “弟子怎没看见?”
  “他们正守在洞中几条重要的洞道上……”
  “这秘洞有别的出口?”
  “没有!”
  “刚才弟子听司徒大叔说,这秘洞是几年前无名魔开采金矿的矿穴?”
  “不错。”
  “无名魔也在这洞中?”
  “不。”
  “师父,俞立忠是怎么逃走的?”
  “哼,不提也罢!”
  “那……弟子现在可以去和家祖母见面了吧!”
  “可以,为师叫个人带你去。”
  三绝毒狐说到这里,举手拍击三声,旋见一个老人由对面一条洞道口出现,向三绝毒狐抱拳道:“左丘兄有何指示?”
  这老人生相极怪,且右颊下长着一颗拳头大的肉瘤,故武维宁一眼就认出他正是当日由正心牢逃出的七十一魔之一,只不知他的姓名字号罢了。
  三绝毒狐一指老人,笑望武维宁道:“维宁,认得这位大叔么?”
  武维宁点头一笑道:“当然认得,只不知这位大叔贵姓大名?”
  三绝毒狐道:“他姓辜,名猛昌,绰号‘苦瘤子’,当年是北五省第一高手。”
  武维宁立刻想起名单中确有这个人,当下向“苦瘤子辜猛昌”一揖道:“辜大叔以后请多指教。”
  苦瘤子辜猛昌笑道:“不敢,令师学究天人,不出三五年,老弟成就一定会远远超过老朽,所以这‘指教’两字应该由老朽来说才对!”
  三绝毒狐笑道:“辜兄,请你将这俞丫头带入三号洞内,然后带小徒去与他祖母相见。”
  苦瘤子辜猛昌躬身应是,俯身抱起俞冰媛,说道:“武老弟请随我来。”
  于是,武维宁随着苦瘤子走入一条黑暗的洞道。
  转弯抹角,来到洞道尽头,苦瘤子把俞冰媛放下,点起一盏油灯,才见洞道尽头原来是一扇铁门。
  铁门看去极厚,但上方开有一个半尺见方的小窗口,似是递送食物和通风用的。
  苦瘤子打开铁门,把俞冰媛拉了进去,替她解开了麻穴,然后迅速退出,下了门上铁锁,笑道:“好了,老朽带你去见令祖母。”
  武维宁望着业已紧闭的洞室问道:“这铁门看来很坚固,但没有人看守,只怕不大妥当吧?”
  苦瘤子笑道:“有人看守!”
  武维宁道:“谁?”
  苦瘤子道:“老朽!”
  武维宁一笑道:“原来如此,这就不怕她飞掉了!好,我们走吧!”
  苦瘤子带着他转入另一条洞道,说道:“武老弟等下见了不要生气,令祖母吵闹不休,故老朽奉令师之命将她关禁在四号洞室中。”
  武维宁道:“没关系,家祖母想是想念小可,所以才吵闹的,等下见了小可,她就不会再吵了。”
  苦瘤子问道:“老弟打算如何安置她?”
  武维宁道:“小可尚未决定,要看家祖母的意向如何而定。”
  说话间,又已走到洞道尽头,像三号洞室一样,洞道尽头也是一扇铁门。
  苦瘤子把拿在手里的一盏油灯放落地上,取出钥匙开了锁,拉开铁门道:“令祖母就在里面,老弟请进吧!”
  油灯被铁门隔着,因此洞室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是武维宁却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大叫道:“奶奶!奶奶!宁儿来了!”
  “砰!”
  回答的,是身后铁门突然关闭及下锁之声!
  武维宁顿感不妙,迅即转身扑上铁门,大喝道:“辜大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已经迟了一步,铁门业已锁上了!
  苦瘤子把油灯举到铁门上的小窗口,面露诡笑道:“武维宁,你回头看看!”
  武维宁回头看看,只见洞室中空空如也,哪有奶奶在内,一时惊怒交迸,差点昏死过去。
  原来奶奶并未被带到这秘洞中来!
  三绝毒狐又一次欺骗了自己!
  不,这一次已不仅是欺骗,他既然暗中下令苦瘤子把自己关起来,就表示奶奶已经遇害,他要露出他的狰狞面目了!
  自己死不足惜,但是俞冰媛的生路全寄托在自己身上,如今自己也成了俘虏,她岂不等于死在自己手里?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在挖着他的心,顿使他痛苦得几乎要发狂,他像一头愤怒的猛虎,拼命撞击着铁门,嘶声吼叫道:“魔鬼!魔鬼!你们这群魔鬼!我与你们有何仇恨?你们凭什么要一再地害我?你们凭什么要杀害我奶奶?”
  苦瘤子嘿嘿怪笑道:“冷静一点,武维宁,你怎可骂令师是魔鬼啊!”
  武维宁猛踢打着铁门,怒吼道:“叫那老魔头来!我要问问他!我要问问他!”
  苦瘤子忽然退去,随之出现在小窗口外的是三绝毒狐左丘谷,他脸上挂着一丝微笑,缓缓道:“别激动,维宁,为师没有杀害你奶奶!”
  武维宁突地一呆,抬头瞪望着他,强忍怒火问道:“那么,你为何不让我们祖孙相见?又为何把我关起来?”
  三绝毒狐敛去笑容,轻叹一声道:“并非为师不让你们祖孙相见,而是因为你奶奶已经死了!”
  武维宁心头大震,颤声道:“死了?”
  三绝毒狐点头道:“是的,她是病死的!”
  武维宁顿时泪如雨下,厉声道:“胡说!一定是被你杀死的!”
  三绝毒狐神色冷漠地道:“为师既肯将她带来中原,岂有再杀害她之理,她确实是病死的,当然,她的病是起于太思念你之故。”
  话声微顿,又道:“为师知道你听了一定会大吵大闹,故先把你关起来,让你有冷静思考的机会。”
  武维宁悲愤地瞪望着他,问道:“逝世多久了?”
  三绝毒狐道:“十一天,那天在五台山废宅,为师不是说要派个人去娘子关接她来此么?那人到达娘子关时,才知道她已死了五天……”
  武维宁又问道:“如今我奶奶的遗体呢?”
  三绝毒狐道:“已就地厚葬了。”
  他轻轻一叹,继道:“这是为师意想不到之事,所以为师对令祖母之死,心中亦甚悲疚……”
  武维宁叫道:“放我出去!我要去看看!”
  三绝毒狐道:“你当然应该去看看,但不是今天!”
  武维宁怒道:“为什么?”
  三绝毒狐道:“你现在正在悲伤头上,如果为师让你去,你一定不肯再回来,为师不希望我们师徒关系就此结束!”
  武维宁道:“这不是理由!”
  三绝毒狐正色道:“再说明白一点,为师过去的作为的确有些对不起你,为了减轻为师的内疚,为师决定把本身绝艺倾囊传授给你,使你成为一个非凡人物,而在这个时候,要使你对为师回心转意,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你关起来,让你冷静的思考几天,平平火气!”
  武维宁断然道:“不,我要现在就去,你放我出去!”
  三绝毒狐淡淡一笑道:“忍耐些,咱们七天后再相见吧!”
  语毕,退离窗口,旋听脚步声渐渐远去。
  七天后再相见?
  听到最后这句话,武维宁突然明白了。
  原来他把自己关禁起来,并非真要自己冷静的思考什么,而是要等着试验解药的真假,因为俞冰媛曾说那帖解药要连续服用七天才能恢复功力,如今他说七天后相见,其真正心意便是:如果七天后他的功力恢复了,他便会放自己去看奶奶的坟墓,否则便要下手杀死自己!
  哼,好个狡猾毒辣的三绝毒狐,敢情到现在他还没真心信任我啊!
  怎么办?
  那帖药根本不是恢复功力的解药,要是七天之内自己不能离开这洞室,没法救走俞冰媛,她和自己只有束手待毙了!
  哼,自己非设法逃出这洞室不可!
  他想到这里,不觉举目四望,但洞室中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趋近小窗口一看,室外洞道亦是漆黑一团,敢情苦瘤子走的时候,一起将油灯拿走了。
  救人和复仇的意志,使他抑制满腔悲痛,开始在洞室四周摸索起来。
  他想找到一条出路,可是摸索了半天,发现除了铁门一条出路之外,其余均是坚硬无比的岩石!
  而铁门,刚才匆匆一瞥,已看出它有一寸厚,如无利器,根本不是人的一双肉掌所能突破的。
  现在,看情形只有期望外来的救援了。
  是的,圣侠俞立忠既已逃出魔掌,他当然会率众来救,可是以目前的情势看,同心盟获胜的机会似乎不大,因为这座秘洞的位置同心盟已经知悉,而三绝毒狐却无撤走之意,显然他已有了万全的应付之策,可以预见的策略至少有两种,一是以俞冰媛为人质,迫使圣侠俞立忠就范,一是以这座秘洞做为陷敌之地,这秘洞的洞道错综复杂,假如三绝毒狐已在各处布下机关,同心盟的人即使能够冲进来,只怕也只徒遭重大的伤亡……
  左思右想,忧心如焚,他不禁仰头长叹一声,浑身瘫痪的跌坐于地,低头垂泪不止……
  ※※※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光亮突由小窗口射入,只听苦瘤子辜猛昌叫道:“武维宁,你的饭来了!”
  他把一大碗递入小窗口,要武维宁去接。
  武维宁嘻嘻笑道:“我不饿,奶奶,我要去上一车煤,明天须送一车煤去石家堡呢!”
  苦瘤子神色一愕,继而失笑道:“嘿,别说笑话,快把饭接去吧!”
  武维宁摇头傻笑道:“我真的不饿,奶奶,我告诉您一个好消息,隔壁的小妞儿要嫁给我,您快要有个孙媳妇啦!”
  苦瘤子真的呆了,睁大眼睛诧声道:“武维宁,你胡说什么呀?”
  武维宁道:“我是玉皇大帝,月下老人命我娶妞儿为妻,哈哈哈……”
  苦瘤子吃惊道:“你……你疯了?”
  武维宁手舞足蹈道:“我没疯!我是玉皇大帝!明天我送煤回来,就要娶小妞儿了!哈哈,奶奶,您说妙不妙?哈哈哈……”
  苦瘤子惊望他一阵,忽然掉头便跑,飞也似的跑入三绝毒狐坐镇的洞室,大叫道:“左丘兄,不好了,你的徒弟发疯了!”
  三绝毒狐正在洞室中与半疯书生谈话,闻言一呆道:“你说什么?”
  苦瘤子叫道:“你的徒弟疯了!他满口胡言,竟误认老朽是他奶奶,又说他是玉皇大帝,要娶什么小妞儿为妻哩!”
  三绝毒狐面色一变,站起向半疯书生道:“申屠兄,咱们去瞧瞧!”
  三人疾步来到第四号洞室,三绝毒狐由苦瘤子手里接过油灯,往小窗口照入,只见武维宁正在拱手长揖,嘴里喃喃说道:“一拜天地,二拜祖先……”
  三绝毒狐喝道:“维宁,你在干什么?”
  武维宁抬起头,满脸堆笑道:“哈!梅大妈!啊不——我该喊您岳母了!我说岳母,您放心,我不是没出息的人,赶明儿起,我要上山打猎,我会猎几只大虫回来孝敬您,玉皇大帝不怕大虫,嘻嘻……”
  三绝毒狐眉头一皱,突然发出一声暴喝道:“胡说八道!你睁开眼睛瞧瞧,我是你师父!”
  他的功力虽然未复,但因是在山洞中,大声喝叱起来,其声仍如狮子吼,震得洞中回音不绝!
  武维宁神色一呆,痴痴的瞪望三绝毒狐好一会,忽然倒地翻滚起来,一边打滚一边哭叫道:“不!不!您不能把小妞儿嫁给小黑子!我不要小妞儿嫁给他!他最不中用,他不敢猎大虫,那条大虫是我打死的,不信您去问岳大叔,他会告诉您,是他教我武功的……”
  三绝毒狐不禁为之苦笑,转对身边的半疯书生道:“申屠兄,你瞧他是真疯还是假疯?”
  半疯书生也看到了武维宁发疯的情形,他捻须沉吟了半晌,答道:“很难说,不过这孩子的确受了不少刺激……”
  三绝毒狐轻叹一声道:“前天闻兄的飞鸽传书称,此子在帮主那里借宿时,虽然言词闪烁,但谈到老夫时,似有真心投靠之意,老夫本打算功力恢复后,即专心造就他,没想到他竟发了疯。”
  半疯书生道:“这孩子从未见过世面,却一开始就处于惊涛骇浪中,也难怪他受不了刺激,不过最要命的还是他听到了他奶奶的恶耗,老夫早就说不应这样快就告诉他。”
  三绝毒狐默默无言。
  半疯书生接着问道:“如今左丘兄打算如何处置他?”
  三绝毒狐道:“过几天看看,也许他是悲伤过度,一时神智失常,过几天就会好的。”
  半疯书生追问道:“要是好不了呢?”
  三绝毒狐沉吟不语。
  苦瘤子插口道:“老朽有个主意……”
  三绝毒狐转望他问道:“辜兄有何高见?”
  苦瘤子道:“点他睡穴,让他好好睡一觉,也许会好过来。”
  三绝毒狐点头道:“有道理,辜兄进去点他吧!”
  苦瘤子于是取出钥匙,开锁进入洞室,见武维宁仍在地上打滚哭闹,乃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大声道:“别哭,武维宁,梅大妈答应把小妞儿嫁给你啦!”
  武维宁登时停止哭闹,破涕而笑道:“真的?梅大妈,您不骗我?”
  苦瘤子笑道:“不骗你!不骗你!但是你得先睡一觉才行!”
  话声未落,骈指对准他睡穴疾点而落!
  武维宁神色一呆,双目慢慢阖上,刹那间便进入梦乡之中了。
  苦瘤子把他抱到洞室中的一堆干草上,脱下自己的外衣替他盖上,便转身走出,仍将门锁锁好。
  三绝毒狐道:“明早他醒来时,情形如何,立刻去告诉我。”
  说罢,随与半疯书生往外走去。
  经过第三号洞室的洞道口时,只听俞冰媛在洞室中大叫道:“喂!你是‘苦瘤子’么?过来一下,姑娘有话要问你!”
  三绝毒狐住足略一迟疑,遂折往第三号洞室走来,走到铁门前停住,冷冷问道:“你要问什么?”
  洞道上未点灯,因此谁也看不见谁,但俞冰媛已听出是三绝毒狐,不禁微微一怔道:“原来是你!刚才我隐约听到你徒弟的哭叫声,那是怎么回事?”
  三绝毒狐冷笑道:“你很关心他么?”
  俞冰媛道:“正是,我恨不得他早点死去!”
  三绝毒狐一哼道:“他死不了的,老夫功力恢复后,会尽一切办法把他医好!”
  俞冰媛惊讶道:“他病了?”
  三绝毒狐道:“不,他听到他奶奶的死讯,一时大受剌激,以致神智有些失常。”
  俞冰媛听得心中一惊,失声道:“啊,你杀了他奶奶?”
  三绝毒狐沉声道:“他是老夫的徒弟,老夫怎会杀他奶奶,他奶奶是病死的!”
  俞冰媛又问道:“他……真的神智失常了?”
  三绝毒狐冷冷道:“你听了很高兴?”
  俞冰媛方寸大乱,却拍手欢笑道:“当然哪!这是现世报,谁听了谁都高兴!”
  三绝毒狐怒道:“你再说一遍!”
  俞冰媛扬眉一笑道:“我才不傻呢!”
  三绝毒狐重重一哼,转身便走。
  俞冰媛呆呆听着他的步履声远去,一颗心往下直沉,眼泪跟着夺眶而出,暗忖道:“他疯了?这样一来他怎能来救我?”
  ※※※
  漫长的一夜过去了。
  第二天清早,三绝毒狐正前往第四号洞室探视武维宁,忽见病郎中司徒星背着一大袋东西走进来,不禁大喜道:“啊,司徒兄回来了?”
  病郎中司徒星卸下背上那袋东西,笑道:“正是,这是左丘兄要的七帖药,每帖三十八味,配起来竟有这么多……”
  三绝毒狐十分高兴,说道:“有劳司徒兄远道跋涉,老夫这厢先谢了。”
  病郎中笑道:“自己人何必客气——圣侠俞立忠赶来了没有?”
  三绝毒狐道:“没有,他最快也要明日中午才能赶到此处。”
  病郎中又问道:“维宁和那丫头呢?”
  三绝毒狐道:“分别被关禁在三、四号洞室,不过维宁那孩子听到他奶奶已死的消息后,竟发疯了!”
  病郎中愕然道:“当真发疯了?”
  三绝毒狐点头道:“是的,昨晚辜兄点了他的睡穴,这会情形还不知怎样。”
  病郎中道:“走,咱们去瞧瞧!”
  三绝毒狐忙道:“别忙,咱们先把一帖药放进缸里煎上再去。”
  说罢,走去角落里搬出一个小炉子和一个药罐,立刻动手生起火来。
  就在这时候,负责看守俞冰媛的苦瘤子辜猛昌一觉睡醒,想起武维宁沉睡一晚后,神智不知康复了没有,于是急急忙忙的赶到第四号洞室,点起油灯一看,只觉武维宁仍直挺挺的躺在干草上,与昨晚被自己点了睡穴后的情形毫无变动,心下颇为诧异,暗忖道:“奇怪,他已足足睡了五个时辰,照理应该醒来了啊!”
  思忖至此,便开口喊道:“武维宁!武维宁!你醒了没有?”
  武维宁没动一下。
  苦瘤子提高嗓门喊道:“武维宁,你该起来啦!”
  武维宁仍然没动一下,那情形就像死了一般!
  苦瘤子心中悚然一惊,又忖道:“不妙,莫非我昨晚出手太重,把他点伤了?”
  心念电转之下,当即放下油灯,取出钥匙开了门锁,拉开铁门跳了进去。

第十六章交兵不厌诈
  他一步跳到武维宁身边,蹲身伸手去探武维宁鼻息,就在这一瞬间,武维宁突然翻身一掌劈出,砰然一声,正中他胸口!
  这一掌,武维宁蓄力而发,他自服食千年人参果后,一身功力已相当于一个修练六十年的武林高手,所以这一掌足有千斤之力,苦瘤子毫无防备,因此连一声惨叫也未能发出,便即倒地气绝,口中狂喷鲜血不止!
  武维宁一跃而起,搜出他身上的一串钥匙,向他投下一瞥,冷笑道:“你是第一个,不过你放心,等下会有人追随你走上黄泉路的!”
  语毕,大步而出。
  他走出洞室,将放在门边的油灯吹熄,随即提气蹑足往外摸索走来。
  昨天,他曾陪同苦瘤子把俞冰媛关入第三号洞室,还记得前往第三号洞室之路,故秘洞中的每一条洞道虽然十分黑暗,他仍不会走错,不久便已来到第三号洞室的铁门前。
  他靠近铁门低声喊道:“俞姑娘!”
  俞冰媛一夜未睡,心中不停的盘算着如何逃出去,这时忽听有人呼唤,不禁吓了一大跳,惶声道:“是谁?”
  武维宁低声道:“是我,我救你来了!”
  俞冰媛大出意外,失声道:“你……你不是……”
  武维宁轻“嘘”一声道:“小声一点,那魔头就在附近呢!”
  一面说,一面弄钥匙开锁,因在黑暗中,他一连试了几支钥匙才将门锁打开。
  刚拉开铁门,俞冰媛已情不自禁的奔上前,一把将他抱住,神情兴奋的低声道:“你……你没有疯?”
  武维宁道:“没有,我才不疯呢!”
  俞冰媛道:“可是三绝毒狐怎说你疯了,而且昨天我也听到你的哭叫声?”
  武维宁道:“那是我假装的,昨天三绝毒狐命苦瘤子带我去见我奶奶,岂知到了第四号洞室,他却把我关了起来,然后告诉我家祖母已死的消息,三绝毒狐说要把我关禁七天,等我冷静下来才放我出来,我一想七天之后便会发觉解药是假的,那一来咱们便都死定了,所以我假装发疯,使他们对我松懈防范,昨晚那苦瘤子点了我的睡穴,刚才他见我仍昏睡不醒,就开门进去探视,我出其不意给了他一掌……”
  俞冰媛急问道:“把他打死了?”
  武维宁点头道:“是的,我已改变主意,从现在开始,能够活擒的就活擒,不能活擒的即予格杀!”
  俞冰媛道:“如今咱们如何逃出去?”
  武维宁道:“三绝毒狐说这秘洞中有不少人,姑不论其真否,至少洞外有半疯书生、独目狂、狼心黑龙、玉面花尸、病郎中等人在把守着,咱们要突围而逃,只怕不容易,所以我打算擒下那老魔头,迫他们让咱门离开,你看如何?”
  俞冰媛喜道:“好主意,你还记得三绝毒狐在哪间洞室么?”
  武维宁点头道:“记得,你跟我来!”
  语毕,转身先行。
  俞冰媛随后跟着,两人才走出第三号洞室的洞道,突然眼前灯光大亮,定睛一瞧,赫然发现三绝毒狐和病郎中站在对面的洞道上!
  突然相遇,双方均不禁一惊!
  三绝毒狐面色一变,又惊又怒道:“好小子,原来你装疯,你——”
  武维宁一见病郎中随在他身边,就知情况不妙,但情势发展至此,除了放手一拼之外,已别无良策,因此未容对方话完,立即猛扑而上,挥掌劈向病郎中。
  他攻向病郎中,自然是因为三绝毒狐功力未复,不足畏惧,只要先将病郎中打倒,就不难将三绝毒狐擒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他身形刚刚扑出,病郎中已拉起三绝毒狐暴退寻丈!
  武维宁岂肯放松,但就在他正欲再度扑上之际,忽见三绝毒狐闷哼一声,满脸惊疑的转望病郎中叫道:“司徒兄,你扣着老夫脉门干么?”
  病郎中一声轻笑,扣住三绝毒狐的右手突然往旁一拖,竟将三绝毒狐拖得向前颠出一步,接着左手骈指疾出,一下点中了三绝毒狐的哑穴!
  武维宁呆住了。
  俞冰媛也呆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病郎中司徒星居然临阵倒戈,反将三绝毒狐擒了下来?
  就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武维宁和俞冰媛目瞪口呆之余,几乎以为身在梦中?
  病郎中转头四顾,不见有人闻声赶来,于是面对武维宁和俞冰媛传音笑道:“别站着发呆,老夫‘伸手将军’是也!”
  原来竟是圣侠俞立忠!
  武维宁喜出望外,脱口而呼道:“是您!”
  俞冰媛纵身投入圣侠俞立忠的怀里,不胜欣喜的叫道:“爹爹!爹爹!原来是您呀!”
  圣侠俞立忠连忙伸手掩住她的嘴巴,低声道:“别叫,这洞中只怕还有人呢!”
  武维宁趋前低声问道:“俞盟主可是从同心盟赶来的?”
  圣侠俞立忠摇头道:“不,老夫尚未回到同心盟。”
  俞冰媛接口问道:“那爹爹怎知我们在这里?”
  圣侠俞立忠道:“为父逃出他们之手后,一直在这附近潜伏,你们来到此地,为父自然看到——闲话少说,咱们先离开这里要紧!”
  武维宁道:“半疯书生等人在洞外把守,俞盟主知道吧?”
  圣侠俞立忠颔首道:“知道,刚才老夫入洞时还同他们聊了几句,他们都藏身在洞外的树林中。”
  武维宁问道:“一共有几个?”
  圣侠俞立忠道:“老夫只见到四个,即是半疯书生、独目狂、狼心黑龙、玉面花尸四人,这洞中呢?”
  武维宁一指三绝毒狐道:“他说这秘洞中还有不少人,但小可只见到‘苦瘤子辜猛昌’一个,他已被小可打死了。”
  圣侠俞立忠道:“那么,冰媛挟持为父,你挟持这老狐狸,咱们出去!”
  他虽未详细解释,但武维宁和俞冰媛一听便已明白,因为这打算正与武维宁的打算不谋而合。
  于是,武维宁上前点了三绝毒狐的麻穴,将他拦腰抱起,由圣侠俞立忠领头,老少三人鱼贯朝洞外走来。
  敢情三绝毒狐并未在秘洞的前段设防,因此老少三人一路走出,并未遭遇一个敌人。
  转眼来到洞口,俞冰媛亦将父亲拦腰抱起,拨开洞口的古藤,当先跳了出去。
  武维宁抱着三绝毒狐随后跳出。
  他和俞冰媛在黑暗的秘洞中过了一天一夜,此刻突然置身于阳光之下,眼睛一时难以适应,几乎有些张不开。
  这时,预料的情形发生了!
  在洞外树林里守望的半疯书生、独目狂、狼心黑龙、玉面花尸四人一见武维宁和俞冰媛忽由秘洞中跳出,而且胁下分别挟着三绝毒狐和病郎中,不禁大吃一惊,同时发出一声怪叫,迅由树林里扑出,将武维宁和俞冰媛包围起来。
  武维宁右掌按上三绝毒狐的头上百会穴,面呈杀气冷冷道:“谁敢妄动,我先杀了他!”
  俞冰媛也将右掌按上父亲的额头,娇笑道:“你们不怕这两人被杀,就动手不妨!”
  半疯书生等四魔投鼠忌器,一时果然不敢动手,但仍紧紧包围着他们两人,半疯书生又惊又怒道:“好小子,原来你是假疯!”
  武维宁冷笑道:“真疯也罢,假疯也罢,现在你们让不让路?”
  半疯书生脸色一寒道:“不让怎么样?”
  武维宁道:“不让便请动手!”
  半疯书生嘿嘿诡笑道:“你杀了他们两位,你们两人也别想活了!”
  武维宁道:“小可早就不想活了!”
  他说话的神情冷漠而镇静,使人觉得他的确将生死置之度外。
  半疯书生呆了呆,一指俞冰媛道:“你不怕死,连她也不管了么?”
  武维宁道:“俞姑娘不傻,她看得很清楚!”
  俞冰媛接口笑道:“是呀!我想活,你们就肯让我活么?”
  半疯书生道:“放下他们两位,老夫让你们回去便了!”
  武维宁道:“不,我们要将这两个带回同心盟!”
  玉面花尸冷宝山桀桀怪笑道:“别做梦,武维宁,你永远无法将他们两位带回同心盟!”
  武维宁淡然道:“也许是的,小可已下定决心,不是将这两人带回同心盟,就是同这两人一起死,阁下既决定不让我们走,就请动手吧!”
  玉面花尸是个凶野成性的魔头,几曾受人要挟过,闻言不禁大怒,倏地欺前一步,扬掌欲劈。
  半疯书生急叫道:“冷兄且慢,咱们还是先听听左丘兄和司徒兄的意见吧!”
  待得玉面花尸收掌后退,乃又转对武维宁问道:“你可是点了他们两位的哑穴?”
  武维宁点头道:“不错!”
  半疯书生道:“那么你暂时解开他们的哑穴,让老夫问问,要是他们两位情愿被带去同心盟,老夫便让你们走路。”
  俞冰媛因挟持的“病郎中”是自己的父亲,觉得由父亲来回答才妙,故不待半疯书生话完,便扬掌在父亲的哑穴上拍了一下,笑问道:“司徒星,你说说看,你是要死在这里抑是愿接受同心盟的审判?”
  假病郎中泄气似的长吁一声,缓缓道:“接受同心盟的审判,老夫就能活命么?”
  俞冰媛道:“至少有一线生机,当年你们作恶多端,结果同心盟还不是只判了你们一个终生监禁!”
  假病郎中道:“终生监禁可比死还难过呢!”
  俞冰媛轻哼一声道:“那么你是决定死在这里了?”
  假病郎中叹道:“不,常言道‘好死不如恶活’,老夫还是选择接受审判的好!”
  俞冰媛噗哧一笑,转望半疯书生道:“听到没有?这位病郎中情愿接受同心盟的审判!”
  玉面花尸觉得病郎中太贪生怕死,不由冷笑一声道:“司徒兄,你也是纵横湖海的大人物,记得当年俞立忠的剑搁在你的脖子上,你都没改变一下颜色,如今怎的变得如此窝囊?”
  假病郎中登时瞪眼吹胡子,嚷道:“好呀!姓冷的,这个时候你居然讥讽起老夫来了!有道是‘蚂蚁尚且贪生,人岂不怕死’,你姓冷的只不过还没到时候,时候一到,只怕比老夫更窝囊呢!”
  玉面花尸面色一变,突然一声悍笑道:“好,冷某救你下来!”
  话声中,人已疾扑而出!
  半疯书生毕竟较为持重,一见大惊失色,急喝道:“冷兄使不得!”
  但是,玉面花尸这一扑之势,快如电射,半疯书生口才开,他已扑到俞冰媛面前!
  他当然不是出手攻击病郎中,只见他右手暴探,骈伸二指向俞冰媛的双目点去。
  出指之快,亦如电闪!
  可是他的二指点到距离俞冰媛的双目只有五寸之近时,俞冰媛仍是含笑不动!
  这种情形,看得半疯书生等三魔为之神色大愕!
  他们当然知道俞冰媛的能耐,如果她不是挟持着病郎中,他们四人中的任何一个都可很轻易的将她生擒下来,可是如今她一手挟持着病郎中,眼见玉面花尸发招攻出,居然含笑静立不动,如无制胜把握,岂敢如此托大?一向狂傲成性的独目狂龚光庭看到这种情形,也不禁心虚,急喝道:“冷兄小心!”       
  喝声未了,忽见玉面花尸身形陡地刹住,一条右臂也突然停止进攻之势,慢慢的往下垂,接着整个身躯也慢慢的向前倾,最后“砰!”的一声,仆倒地上,动弹不得了。
  独目狂、半疯书生和狼心黑龙都没看见俞冰媛出手,而玉面花尸却突然倒地不起,这使他们简直傻了,一时之间,个个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当然,他们都没想到被俞冰媛拦在腰间的“病郎中”已非真正的病郎中司徒星。
  俞冰媛一见玉面花尸被爹爹暗中以隔手法空点穴点倒在地,立时一脚踩上玉面花尸的后脑,吃吃脆笑道:“冷宝山,现在轮到你了,你是要接受同心盟的审判还是要死在这里?”
  玉面花尸闷哼一声,没有开口回答。
  俞冰媛冷笑道:“哼,死到临头,你也害怕了吧!”
  玉面花尸又闷哼了一声,仍没开口回答。
  半疯书生见她用脚踩住玉面花尸的后脑,使他的一张嘴巴紧紧贴在地上,不由轻嘿声道:“姑娘,你踩在他的头,叫他如何开口?”
  俞冰媛一哦,缩脚一勾,将玉面花尸匍匐的身子翻转过来,笑道:“说吧,你是要——”
  玉面花尸突然大声道:“快动手!他不是司徒星!”
  独目狂、半疯书生和狼心黑龙闻言又是一呆,而等到他们会意来,正欲出手抢救之际,假病郎中已然迅捷的由俞冰媛的手上翻下,一把抱起玉面花尸,哈哈大笑道:“不错,老夫不是病郎中司徒星,可是武维宁手上那位三绝毒狐左丘谷却是真的!”
  三魔震骇欲绝,齐声惊呼道:“你是俞立忠!”
  圣侠俞立忠点头道:“正是,和老夫对敌,你们要处处小心,也许有一天,老夫还会变成独目狂龚光庭、半疯书生申屠骁,或者是狼心黑龙南宫梦呢!”
  三魔又惊又怒,半疯书生叫道:“你杀了病郎中司徒星?”
  圣侠俞立忠摇头笑道:“没有,上天有好生之德,非到迫不得已,老夫是不杀人的!”
  狼心黑龙面呈狞厉之色,怒吼道:“俞立忠,你这老混蛋,若有一天再捉到你,左手捉到,右手杀死!”
  圣侠俞立忠笑道:“如今老夫在此,你何不动手啊?”
  狼心黑龙一哼,转对独目狂和半疯书生愤然道:“龚兄、申屠兄,咱们跟他拼了吧!”
  独目狂和半疯书生默然不语,他们对目前形势当然十分明白,假如不顾三绝毒狐和玉面花尸的生死而放手与对方一搏,这一仗必可获胜,因为俞立忠虽然厉害,武维宁和俞冰媛却是不堪一击(他们尚不知武维宁和俞冰媛已非吴下阿蒙),只要先分出一人将两个小的打倒,三人再以“六合奇阵”对付俞立忠,仍可轻而易举的将俞立忠擒下来,但是问题就在是不是可以不顾三绝毒狐和玉面花尸的死活而动手一搏?
  当然不可以!
  因为只要让对方将三绝毒狐等三人带走,三绝毒狐等三人便不致立刻送命,也就仍有搭救的希望!
  所以,半疯书生默忖半晌之后,转望独目狂苦笑道:“龚兄,让他们走,以后机会有的是,你说如何?”
  独目狂沉吟一声,点点头道:“申屠兄言之有理,让他们去吧!”
  半疯书生便回对俞立忠说道:“俞大盟主,这回你赢了,老夫祝你们一路平安回到同心盟!”
  俞立忠笑道:“老夫知道你们一定不肯死心,但是老夫要警告三位的是:你们要想跟踪就得机警一些,莫被老夫发现,如被老夫发现一次,老夫就砍断左丘谷、冷宝山和司徒星每人一只手指,发现两次,砍断两只,发现三次,砍断三只!”
  半疯书生挥手道:“废话少说,去!去!”
  俞立忠微微一笑,向武维宁和俞冰媛一招手,老少三人于是举步入林而去。
  进入浓荫蔽天的森林中,走了数百步,俞冰媛才兴奋的笑问道:“爹,您是怎么伪装成病郎中司徒星的?”
  俞立忠笑道:“三绝毒狐请他去阜平买药,为父等他回到此山时,便现身挡驾,费了一番手脚才把他打倒,然后化装成他的模样,背着那袋药入洞,如此而已!”
  俞冰媛欢笑道:“真妙,如今病郎中司徒星在哪里?”
  俞立忠改用传音答道:“就在前面不远,咱们走快些!”
  老少三人加快脚步穿林前进,又走了数百步,俞立忠突地停住,把手中的玉面花尸交给俞冰媛,说道:“你抱着,为父上去把病郎中提下来。”
  武维宁抬目一望,才发现病郎中司徒星软绵绵的挂在树桠上,看情形是被俞立忠点了昏穴。
  俞立忠纵身上树,将病郎中提下,笑道:“从现在起,咱们每人要带着一个,直到回到同心盟为止!”
  俞冰媛道:“独目狂三人肯让咱们安安稳稳的把这三人带回同心盟么?”
  俞立忠道:“当然不肯,但只要咱们小心一些,他们想动手救人也不容易。”
  俞冰媛道:“对了,咱们还可以请上官姨丈帮助,随行护送咱们安返同心盟!”
  俞立忠本已起步欲行,闻言一愕,停步惊问道:“你说什么?”
  俞冰媛笑道:“爹大概还不知道,我们前天曾见过上官姨丈呢!”
  俞立忠又惊又喜道:“真的?在何处见到他的?”
  俞冰媛道:“就在这山中,距此约七八十里,他一个人隐居山中一间茅屋,那天我们是……”
  俞立忠忽然道:“别忙,咱们先赶一段路再说吧!”
  俞冰媛亦知独目狂三人必在暗中尾随,要伺机下手救人,站在林中说话不大安全,故立时住口,当先挟着玉面花尸向前奔去。
  转眼出了大森林,眼前虽然仍是起伏重重的山峦,但树木较稀,视界较广,可以不怕三魔跟踪欺近了。
  俞立忠这才笑道:“好了,冰媛把你遇见‘千手剑客上官威’的情形告诉为父!”
  俞冰媛于是一五一十的将巧遇“千手剑客上官威”的经过说出来。
  俞立忠听说“千手剑客上官威”把看守数年的一颗“千年人参果”慨赠给武维宁和女儿分食,又传授了他们一路“灵蛇剑法”,不禁大为惊奇,问道:“如今你们的功力是否较前增强了许多?”
  俞冰媛道:“女儿自觉较前增长一倍!”
  俞立忠又问道:“那路剑法全记住了没有?”
  俞冰媛点首道:“全记住了。”
  俞立忠转望武维宁道:“你呢?”
  武维宁点头答道:“小可记是记住了,可是其中尚有许多招式无法悟解。”
  俞立忠赞许的颔首笑道:“很好,你的回答,较冰媛丫头深切多了!”
  俞冰媛赧笑道:“爹,你只问女儿记住没有!可没问女儿领悟了多少呀!”
  俞立忠哈哈一笑道:“好,你总是喜欢找为父的语病,以后练不好这套‘灵蛇剑法’可别来找我!”
  一语至此,又转对武维宁笑道:“千手剑客上官威是同心盟老一代硕果仅存的金衣特使,他的剑法造诣较老夫犹胜一筹,今后你只要勤练不懈,必能成为杰出的剑士。”
  武维宁恭声道:“小可智慧不高,还望盟主多多指教。”
  俞立忠点头道:“只要你有向上之心,老夫会尽力成全你的。”
  俞冰媛忽然冷笑一声道:“爹,他即使有向上之心,也已经太迟了!”
  俞立忠一怔道:“怎么说?”
  俞冰媛悻悻地道:“那天他去到同心盟,代盟主无尘上人命他救得爹爹之后,须去同心盟接受审判!”
  俞立忠讶然道:“这倒奇了,难道你哥哥没有把为父之意转告同心盟诸代表?”
  俞冰媛道:“有的,可是他们说爹爹无权赦免他!”
  俞立忠眉头一皱道:“唔,这倒是的,不过……”
  说到这里,忽然转望武维宁笑道:“武维宁,老夫确实无权赦免你,既然他们要拿你治罪,你还是不去同心盟的好!”
  俞冰媛抢着道:“他不去也不行,因为他服下了五通教苗代表的一颗毒药,一月之内不去同心盟,便会毒发身死!”
  俞立忠勃然色变,怒声问道:“这是谁出的主意?”
  俞冰媛一指武维宁道:“是他自己出的主意!”
  俞立忠一呆,回望武维宁诧声道:“武维宁,你干么自愿服下一颗毒药?”
  武维宁道:“小可受这左丘老贼的驱使去到同心盟,便将盟主失手被擒及这左丘老贼欲利用盟主诱使俞特使的诡计说出,盟主夫人不敢信任小可之言,小可便请求服食毒药,以取信于盟主夫人,此事纯出小可自愿,不能责怪任何人。”
  俞立忠默然有顷,轻叹一声道:“在那种情形之下,的确别无他法,可是这样一来,你却不能不跟老夫返回同心盟了。”
  武维宁道:“小可罪有应得,即使未服毒药,也不怕被同心盟判罪,只不过小可若被判处决或监禁,就不能达成愿望,以此为憾而已!”
  俞立忠道:“你放心,回到同心盟,老夫会极力为你开脱,要是你们敢判你死刑,老夫就辞去盟主一职,看他们如何应付其余六十八个魔头的挑衅!”
  俞冰媛笑道:“好呀!我就希望爹爹赶快辞掉盟主的职位,那样我们一家才能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去游山玩水!”
  俞立忠笑道:“你娘也一直抱怨为父不该担任同心盟主,害得她像被拴住了似的,不过为父确有推不掉的苦衷……”
  俞冰媛问道:“什么苦衷?”
  俞立忠含笑不语。
  俞冰媛撒娇道:“爹,你说嘛!”
  武维宁见俞立忠仍是笑而不答,便接口道:“令尊的苦衷大概是找不到一位接替人,放眼天下,要找一位武功德行能与令尊媲美的,谈何容易!”
  俞立忠一笑道:“武维宁,你倒会恭维老夫,其实当今武林中,武功德行比老夫好的人并非没有,而是他们的为人不如老夫之机诈罢了!”
  武维宁微笑道:“盟主所谓机诈,一定是指诡计多端而言。”
  俞立忠笑道:“可以这么说,做为一个同心盟主,武功德行之外,还要有诡计多端的头脑才能应付一切。”
  武维宁道:“对了,那天盟主是怎么逃出他们的掌握的?”
  俞立忠道:“那天你离开废宅不久,他们也立即带着老夫上路,他们制住老夫的麻穴,却不点老夫的哑穴,因此一路上老夫不停的出言冷嘲热讽,那独目狂一怒之下,重重的摔了老夫一跤,老夫立刻闭气装死,躺着不动,三绝毒狐慌了,忙叫病郎中施救,病郎中因知老夫内伤未愈,故未虑老夫有诈,当即解开老夫的麻穴,老夫乘机一掌推倒病郎中,跳起来拔步便跑,因是在深山树林中,且时已薄暮,故终于被老夫逃脱了。”
  武维宁和俞冰媛听得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少三人一边谈笑,一边带着三魔翻山越岭而行,这天黄昏时分,刚好赶回到“千手剑客上官威”隐居之处!
  俞冰媛才一眼看到那间茅屋,就不禁欢呼道:“到了!爹,那就是上官姨丈隐居的房子,咱们今夜就在上官姨丈这里过夜如何?”
  俞立忠点头道:“为父正有此意,只不知你上管姨丈在不在?”
  俞冰媛叫道:“当然在!”
  说罢,快步向茅屋奔去。
  俞立忠怕有意外,紧随奔去,俞冰媛边跑边叫道:“姨丈!姨丈!我们回来啦!”
  茅屋中,寂无人应!
  俞冰媛微感意外的“咦”了一声,又叫道:“上官姨丈,我们回来啦!”
  一面喊叫,一面举步欲入。
  俞立忠赶上一步,伸手拉住她,低声道:“别忙,让为父先进去!”
  俞冰媛不见“千手剑客上官威”出来,也觉有些不对劲,当下点头后退,道:“爹也要小心!”
  俞立忠把病郎中交到左手,紧紧挟住,右掌竖起护胸,然后举步跨入茅屋,朗声道:“上官兄在不在?”
  茅屋中,仍无人回应。
  俞立忠踢开厅堂两边的房门,探头察看一番,确定两间房里均未躲着敌人,便又转去后面厨房察看,见厨房里也没有人,于是转回厅堂,向茅屋外的武维宁和俞冰媛招手道:“你们可以进来了。”
  俞冰媛一脚跨入厅堂,把玉面花尸放下,面现惊诧道:“奇怪,上官姨丈哪里去了呢?”
  俞立忠也将病郎中放下,道:“也许有事出去了,咱们等一会看看。”
  武维宁跟着放下三绝毒狐,说道:“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俞立忠道:“你去查查看!”
  这是个难题,但武维宁只踌躇了一下,便一迳转入厨房里来。
  他揭开锅盖看了看,又伸手入灶肚探了探,随即转回厅上道:“上官老前辈离开此处至少已有两天了!”
  俞冰媛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武维宁道:“灶内冷冷的,显见今天早上和中午均未起火,锅里一些剩饭已散发出酸味,可知那是前天吃剩的。”
  俞立忠点了点头,又问道:“他是在何种情况之下离开此处的?”
  武维宁又入“千手剑客”的房中察看一番,转回答道:“上官老前辈大概是从容离开这里的,房中已无贵重之物,衣箱中只剩几件破旧的衣服,可能有事下山去了。”
  俞立忠道:“不,他不是有事下山,而是要离开此处,不再回来了!”

try85 发表于 2018-10-5 13:12:19


第十七章断指惩魔头
  俞冰媛一怔道:“为什么呢?”
  俞立忠低头叹道:“可能与遇见你们有关,自从你大姨难产死了后,他就变得闷闷不乐,不喜与人相处,大概他怕有人再来打扰他,故另觅地方隐居去了。”
  俞冰媛慨然道:“他逐世而居,不是更难得到快乐么?”
  俞立忠道:“每个人个性不同,有的人喜欢游戏风尘以排遣痛苦,有的人却喜欢孤独,为情所苦,你上官姨丈便是属于后一类的人,他认为只有把自己陷于痛苦中才能表达对亡妻的爱意……”
  俞冰媛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对男女之情已能领会感受,故听得眼眶红了。
  俞立忠笑道:“好,别想你上官姨丈了,你们再去厨房找找看,要是能找到一些食物,赶快弄来吃,为父已有三天未进粒米,肚子正在唱歌哩!”
  武维宁也有一天一夜没吃饭,委实饿了,于是立即跟着俞冰媛进入厨房,两人在厨房里找到了几斤米,又在菜橱中找到一些卤味,便动手生火烧了起来。
  一顿简单的晚饭摆上桌时,天已全黑了!
  老少三人就在厅堂上吃饭,三绝毒狐、玉面花尸和病郎中则躺在地上干瞪眼,俞冰媛看得过意不去,说道:“爹,分一些给他们吃如何?”
  俞立忠笑道:“你有无耐性一口一口喂他们吃?”
  俞冰媛一撇嘴唇道:“我才不呢!”
  俞立忠道:“那么就只有解开他们麻穴,让他们自己动手吃。”
  俞冰媛摇首道:“那更不行!”
  俞立忠道:“所以,最安全的办法是让他们饿一两天,反正明天午后即可回到同心盟,到了同心盟,再让他们饱餐一顿吧。”
  武维宁道:“独目狂、半疯书生和狼心黑龙三魔今夜可能会伺机下手,咱们要小心一些才好。”
  俞立忠道:“不错,今夜咱们不要睡觉,就在这厅堂上看守这三魔——”
  一语甫毕,蓦闻附近树林中传来了一片惊惶的呼救之声:“强盗杀人!救命哪!救命哪!”
  听声音,是个老头子!
  武维宁心头一震,起身便欲奔出,俞立忠一把拉住他,含笑道:“你干什么?”
  武维宁惑然道:“盟主没听见有人在呼救?”
  俞立忠笑道:“听见了!”
  武维宁着急道:“那咱们快去救人呀!”
  俞立忠笑道:“不,别去理他,那是假的!”
  武维宁迷惑道:“怎会是假的呢?”
  俞立忠微笑道:“你的厚道,有时会蒙蔽了你的智慧,那是独目狂三人的‘调虎离山’计啊!”
  武维宁恍然大悟,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窘笑道:“原来如此,若非——”
  话未完,那呼救声又遥遥传来:“救命哪!救命哪!啊哎……”
  最后的一声惨叫,很像是已经挨了一刀!
  俞冰媛动容道:“听起来很逼真,只怕是真的吧?”
  俞立忠微微一哂道:“这种鬼域伎俩,为父见识多了,不信明早咱们到那树林里去看看,为父敢保证没有人被杀死在那里面!”
  说毕,起身走去门口,扬声道:“龚光庭,想在老夫面前耍花样,你们还差得很,趁早找个地方做梦去吧!”
  空山寂寂,无人响应,想是独目狂三魔见诡计被识破,知难而退了。
  俞立忠随手把厅门关上,入座继续吃食,三人吃罢晚饭,俞立忠生怕病郎中和玉面花尸运气冲开穴道,重新点了他们的麻哑二穴,找来一件破长衫盖住他们三人的眼睛,然后说道:“枯坐无聊,你们且将千手剑客传授的‘灵蛇剑法’演练几遍让我瞧瞧吧!”
  俞冰媛喜道:“好,让我先来!”
  翻腕撤出背上宝剑,就在厅堂上把“灵蛇剑法”一招一招施展出来。
  手法虽然尚未纯熟,但一经使开,那三尺利剑仍似一条银蛇,在空中灵捷的翻转游动着,悬空伏地,跳跃回环,左旋右转,捷如游鱼,正花反花,动似闪电,变招之巧,出招之快,就连以剑术冠绝天下的圣侠俞立忠,也看得眼花缭乱,神驰意荡!
  一路“灵蛇剑法”演完,俞立忠为之陷入沉思之中!
  俞冰媛收剑问道:“爹,您瞧怎样?”
  俞立忠久久不语,沉默了好半天之后,才以无限赞叹的语气道:“唉,想不到‘千手剑客上官威’到了晚年还能创出如此神奇莫测的剑法!”
  俞冰媛道:“上管姨丈的这路剑法,是参悟那条怪蟒的动作而来的,他说还没达到完美无瑕的阶段呢!”
  俞立忠面呈严肃道:“是的,最后的几招,确然有疵可寻,不过放眼天下,只怕已无人能把这路‘灵蛇剑法’全部接下来了!”语音微顿,继道:“武维宁,你也演练一遍让老夫瞧瞧!”
  武维宁应声而起,由俞冰媛的手里接过宝剑,动手演练起来。
  俞立忠聚精会神的看着,一直看到武维宁使完,然后闭目沉思了一阵,忽然一跃而起道:“来,最后的七招,让老夫演一遍看看!”
  他接过了武维宁递到的宝剑,略一凝神,左脚随之跨出一步招式,剑锋斜指而起,然后突然旋身一转,剑势猛可右挥,隔空劈向屋顶。
  “唰!”砰然一响,屋顶的茅草,应声袭开一个大口!
  “啊唷!”
  屋顶上有人发出一声痛呼,声音拉得很长,也去得很快,尾音落处,人似已在数丈之外!
  然后,几滴鲜血透过茅草,滴了下来!
  武维宁和俞冰媛都没发觉屋顶上来了敌人,更没想到俞立忠并非要演练那最后的七招灵蛇剑法,而是要乘机袭击敌人,一时均不禁惊呆了。
  俞立忠微微一笑,走去打开厅门,大声道:“申屠骁,今早老夫已说过,你们如跟踪老夫发现一次,老夫便要砍断他们一只手指,现在老夫要动手了!”
  说毕,又把厅门关上,走到三绝毒狐、病郎中、玉面花尸跟前,运剑挑出。
  但见剑光一连闪动三下,三绝毒狐等三人浑身微微一震,鼻孔“哼”出一声,三人右手食指已然断下一半,鲜血泉涌而出!
  三魔麻哑二穴受制,既不能动也不能叫,痛在心里,因此脸色异常难看。
  敢情躲藏在茅屋外面的独目狂、半疯书生、狼心黑龙三人已知三绝毒狐三人受到断指的处罚,心中着急,那半疯书生申屠骁不禁破口大骂道:“老匹夫,你又没看见我们,怎算得发现了我们?”
  俞立忠哈哈大笑道:“说的什么鬼话,老夫若没发现你,怎能在你腿上刺一剑!”
  半疯书生怒吼道:“你伤害无力抵抗之人,算得什么人物?”
  俞立忠笑道:“以你们七十二魔的罪行,砍断一指只算略施薄惩而已,你若不服,不妨前往同心盟提出控告!”
  半疯书生气得怪叫道:“放屁!有种滚出来,咱们决个死活!”
  俞立忠道:“你敢走进来,老夫陪你玩玩不妨!”
  半疯书生道:“这边地方宽阔,你过来吧!”
  俞立忠不再理他,转对武维宁吩咐道:“维宁,你替他们三人包扎伤口!”
  武维宁走去房中找来一些布条,替三绝毒狐三人包扎断指伤口,看见三绝毒狐连连眨眼,不禁冷笑道:“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三绝毒狐又连连眨眼,表示有话要说。
  俞立忠也看见了,便道:“好,你解开他的哑穴!”
  武维宁于是拍开三绝毒狐的哑穴,说道:“说吧!看你还能施展什么诡计!”
  三绝毒狐哑穴一解,长长透了口气,然后大声道:“申屠兄,你们若没有把握就不要妄动,别反害了老夫!”
  俞立忠听了轻“哼”一声,讥笑道:“七十二魔中,要算你三绝毒狐最阴险最毒辣,但也最贪生怕死!”
  三绝毒狐假装没听到,又大声道:“申屠兄,你听见没有啊?”
  只听半疯书生遥答道:“听见了,左丘兄要小弟等放弃施救么?”
  三绝毒狐道:“不错,老夫绝不致被同心盟处死,你们还是找他去吧!”
  半疯书生道:“既如此,我们走了!”
  “了”字一落,人似已在远远而去。
  俞立忠冷笑道:“老夫不会因此而放松防备的,你放心好了!”
  三绝毒狐敛目冷冷道:“事情发展至此,老夫倒不想这样逃走了,你要如何防备,老夫都不在乎!”
  俞立忠道:“你不想逃走,难道甘心情愿再入正心牢了?”
  三绝毒狐道:“老夫也不想再入正心牢。”
  俞立忠哈哈笑道:“那你想怎样?”
  三绝毒狐道:“目前无可奉告。”
  俞立忠道:“你教他们去找他,他是谁?”
  三绝毒狐道:“无可奉告!”
  俞立忠一哂道:“老夫以为你闷了一天,一定有话要说,既是无可奉告,老夫要再点你穴道了!”
  三绝毒狐默然不语。
  武维宁突然插口道:“你所说的他,是不是你们的帮主?”
  俞立忠一怔道:“他们还有一位帮主?”
  武维宁点头道:“是的,这是小可昨天假装发疯时,由他们嘴里听来的,好像那帮主还曾见过小可……”
  俞立忠举脚轻轻踢了三绝毒狐一下,问道:“是不是?你们七十二魔已然组成一个帮派,并选出一位帮主来了?”
  三绝毒狐诡然一笑道:“不错,你怕了么?”
  俞立忠笑道:“那要看你们那位帮主是谁,除非他有三头六臂,老夫自然不无忌惮。”
  三绝毒狐道:“他虽无三头六臂,却有能力制你于死命!”
  俞立忠道:“他是谁?”
  三绝毒狐道:“总有一天你会见到他,现在何必多问!”
  武维宁又插口问道:“他是不是无名魔?”
  三绝毒狐闭目不答。
  俞立忠微笑道:“大概不是那个无名魔,以前无名魔在正心牢中,老夫曾试探过,他的身手并不比我们这位老狐狸高强。”
  武维宁道:“那是假的,据他们说,真正的无名魔始终逍遥法外,未被同心盟擒住。”
  俞立忠呆了,张大双目惊诧道:“有这等事么?”
  武维宁一指三绝毒狐道:“是这老魔头亲口告诉小可的,他说‘无名魔’是当年领导群魔为害武林的大魔君‘武魔濮阳鸿飞’的后人……”
  俞立忠面色一变道:“武魔濮阳鸿飞的后人?濮阳鸿飞有四个徒弟,他们名叫乐少溪、史家典、袁镜如、毕安,当年曾化名为艾东村、艾南村、艾西村、艾北村,后来同襥阳鸿飞一起被同心盟处决,如今濮阳鸿飞哪还有什么后人?”
  说到此,伸手抓起三绝毒狐,沉声道:“说!上次由正心牢脱逃的‘无名魔’当真是假的么?”
  三绝毒狐双目徐睁,微一冷笑道:“由老夫嘴里说出的话,你俞大盟主如肯相信,那么老夫的回答是:不错,他是假的!”
  俞立忠追问道:“他是谁?”
  三绝毒狐道:“捉到他的时候,你再问他好了!”
  俞立忠寒脸一哼,又问道:“那真‘无名魔’当真是‘武魔濮阳鸿飞’的后人?”
  三绝毒狐道:“老夫的回答是:不错!”
  俞立忠道:“他是何许人?”
  三绝毒狐道:“仍是刚才那句话:总有一天,你会和他相见,现在何必多问!”
  俞立忠用力将他推倒地上,冷笑道:“好,到了同心盟,老夫再请刑具问你,那时你若能像现在这样硬朗,才算是好汉!”
  他仍用那件破长衫盖住三魔的眼睛,然后转对武维宁和俞冰媛笑道:“好了,暂时别管他什么有名魔无名魔,你们再继续练习‘灵蛇剑法’吧!”
  一个晚上,就在武维宁和俞冰媛的勤练灵蛇剑法中度过了。
  次日一早,老少三人带着三魔离开茅屋,起程遄返同心盟,走的是高山峻岭,深谷野林……
  ※※※
  敢情独目狂三魔当真已放弃了抢救三绝毒狐三魔的计划,一路上未再发生事故。
  这天入暮时分,老少三人已接近恒山主峰,距离同心盟所在地只有十多里路程了。
  俞冰媛道:“爹,咱们天黑之前能不能赶回到同心盟?”
  俞立忠颔首道:“可以的。”
  俞冰媛又道:“不知哥哥和九位金衣特使是否已回到同心盟?”
  俞立忠道:“按理说,他们在洪涛山等不到人,应知事情已有变化,所以此刻应该已回到同心盟了。”
  俞冰媛道:“等下回到同心盟,爹可得替女儿说说情……”
  俞立忠笑道:“怎么啦?”
  俞冰媛道:“那天女儿点了娘的穴道,娘一定很生气,我怕娘会把女儿臭骂一顿。”
  俞立忠哈哈笑道:“怕挨骂,以后就不可乱来,你娘——”
  话说到一半,突然住口停步,目中迸射出威凌无比的光芒!
  俞冰媛见父亲神情有异,愕然道:“爹,什么事呀?”
  武维宁轻声道:“咱们被人家包围了!”
  一语甫华,前后左右,蓦然出现了二十多个人,有的由树后闪出,有的由草丛下站起……
  这二十多人,生相各异,但年纪均在六旬以上,而且个个长发披肩,衣衫褴褛,遽然出现,就像由阴府地狱里逃出来的一群妖魔鬼怪!
  俞冰媛毕竟是未见过世面的少女,一见突然出现了二十多个怪人,将自己包围在核心,不禁大吃一惊,失声骇叫了起来。
  俞立忠和武维宁也为之面色大变,但两人一眼就看出,来的这二十多人,正是由正心牢逃出的七十二魔中的一少部分!
  他们突然在此出现,所来为何,自然是可想而知了。
  俞立忠紧紧揽住手里的病郎中司徒星,环望群魔微一笑道:“诸位想救人么?”
  当中一个名号叫“长脚僵尸沃谷风”的魔头咧嘴“桀桀”怪笑道:“不错,同时也来欢送俞大盟主归西!”
  俞立忠冷笑道:“你们一下来了二十多人,若是一齐动手,老夫三人确然只有死路一条,但是你们想救走这三人,只怕是做梦吧?”
  长脚僵尸沃谷风又桀桀怪笑道:“做梦是年轻人的毛病,老夫等人已是古稀之人,做事总有分寸,谋定而后动,俞大盟主还说我们做梦,真是太瞧不起人了!”
  俞立忠沉笑道:“那么,我且问你,你们打算救人,是要救活的抑是救死的?”
  长脚僵尸沃谷风怪声怪气道:“救人总救活,哪有救死人之理!”
  俞立忠道:“然则,谁能出手阻拦老夫杀人?”
  长脚僵尸沃谷风一对凶睛连连眨动着,笑问道:“俞大盟主是说:我们一动手,你便要下手杀死他们三位?”
  俞立忠点头道:“不错,这样老夫三人如无法生返同心盟,总算也够本了!”
  长脚僵尸沃谷风放声大笑道:“对!对!俞大盟主算盘之精,果然名不虚传!哈哈,嘿嘿嘿……”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围立于四周的二十多个魔头,也一齐纵声大笑起来!
  俞立忠察颜辨色,情知对方已有某种安排,对自己威胁杀死三绝毒狐三魔的手段已无所顾忌了,心中暗暗着急,当下向身边的武维宁和俞冰媛低声道:“看此情形,今日咱们三人恐怕已凶多吉少,等下我说动手,你们立刻下手杀死这三绝毒狐和玉面花尸,然后拼命突围,他们尚不知你们两人的能耐,对于你们两人必心存轻敌,所以你们还有逃出重围的希望……”
  长脚僵尸沃谷风看见他在低声指点武维宁和俞冰媛,便笑着发问道:“俞大盟主,你在传授他们什么锦囊妙计啊?”
  俞立忠冷然道:“沃谷风,你心里一定很得意吧?”
  长脚僵尸沃谷风不知俞立忠意之所指,歪头笑问道:“俞大盟主指的是什么?”
  俞立忠卑视的一笑道:“你长脚僵尸一生之中,终于有这么一天敢在老夫面前谈笑自若,这不是一件很该得意的事么?”
  长脚僵尸沃谷风登时面红耳赤,只因他心中十分明白,今天若非大家联合行动,他单独一人根本不敢在俞立忠的面前出现,所以俞立忠的这一讥笑,正搔着了他的痒处。
  不过,他脸上的红潮很快便退去,又桀桀笑道:“俞大盟主教训得是,老夫的确不够资格在你面前摆威风,那么老夫还是赶快介绍另一位和你认识吧!”
  俞立忠冷笑问道:“你们当中,有哪一位没在正心牢关过的么?”
  长脚僵尸沃谷风身形一侧,右手后撇,指向身后一棵巨槐,笑道:“有的,这一位便是!”
  话声中,一个白衣蒙面人适时由巨槐后转出,缓步走了过来!
  这个白衣蒙面人,浑身上下一身雪白,白头罩、白长衫、白手套、白鞋袜,纤尘不染,清新脱俗,与群魔龌龊肮脏的形态一比,恰似鹤立鸡群!
  俞立忠目注打量对方好一阵,耸肩轻笑一声道:“如老夫猜测不错,这位想必就是你们的帮主?”
  长脚僵尸沃谷风面含冷笑道:“你猜对了!”
  俞立忠道:“什么帮啊?”
  白衣蒙面人开声答道:“复仇帮!”
  语声清悦而冷峻!
  俞立忠笑道:“假如老夫请教阁下的大名,是否太多余?”
  白衣蒙面人冷冷道:“姓名对一个人并不太重要,你一定要知道的话,就叫我为‘无名魔’好了!”
  俞立忠点了点头,笑道:“听三绝毒狐说,阁下是‘武魔濮阳鸿飞’的后人?”
  白衣蒙面人道:“不然,也就不能成为‘复仇帮’的帮主了!”
  俞立忠道:“武魔濮阳鸿飞,当年以琴、棋、书、武、色冠绝天下,故尔又称为‘五绝神魔’,他在被幽禁于‘韬光山庄’时,曾暗中把绝艺传授给乐少溪、史家典、袁镜如及书僮毕安四人,因而造成了一场血腥浩劫,后来他们师徒五人均被同心盟擒获,老夫亲眼看见他们被处决,照说濮阳鸿飞已无后人了,如今阁下自称是濮阳鸿飞的后人,不知阁下与濮阳鸿飞是什么关系?”
  白衣蒙面人冷笑一声道:“你只要知道我是他的后人就够了,其余不必深究!”
  俞立忠微笑道:“至少老夫可以知道阁下继承濮阳鸿飞几项绝艺吧?”
  白衣蒙面人道:“琴、棋、书、武、色,五绝齐全!”
  俞立忠笑“噢”一声道:“这真够惊死人了,当年他的四个徒弟,每人也只得他两项绝艺而已,阁下竟得五绝,若非大吹大擂,那阁下一定是他的儿子了!”
  白衣蒙面人冷冷一哼道:“你的话问完了没有?”
  俞立忠道:“问完便怎样?”
  白衣蒙面人道:“好谈正经事!”
  俞立忠一哂道:“你说吧!”
  白衣蒙面人一指三绝毒狐三魔道:“放开他们三人!”
  俞立忠哈哈笑道:“阁下是一帮之主,说话何以如此幼稚?”
  白衣蒙面人对此讥讽竟不生气,只发出一声阴沉冷笑,随见他举臂做了个手势,那围立四周的二十多个魔头突然同时暴喝一声,猛可向前欺近一步!
  二十多人同时发出怒吼,其声势之壮,犹如山崩地裂,是够吓人的。
  但是,俞立忠神色不变,武维宁和俞冰媛也无多大恐惧,因为老少三人都明白生机已绝,也因此下定决心,只等对方发动攻势,他们便将先下手打杀手里的三绝毒狐、玉面花尸和病郎中三魔,然后拼死与对方一搏。
  所以,看见群魔装腔作势,俞立忠不禁笑了起来,道:“阁下以‘复仇帮’帮主的姿态首次在老夫面前出现,难道技仅于此么?”
  白衣蒙面人笑道:“本帮主的第二道命令一下,你圣侠俞立忠若能无动于衷,那才算厉害!”
  俞立忠笑道:“老夫这里等着!”
  白衣蒙面人于是又举臂做了个手势,只听“嗖!嗖!嗖!嗖!”四响,突见由他身后的树林中跳出四个人来!
  这四个人,也是“七十二魔”中者,样子并不比先前出现的二十多个魔头可怕,但是他们却像俞立忠三人一样,每人手里揽抱着一人。
  他们竟是同心盟的金衣特使——第七号金衣特使“花花剑客戈琦”,第八号金衣特使“铁杖翁莫贤平”,第九号金衣特使“黑公公宇文鼎”和十号金衣特使“黑婆婆鱼知春”!

第十八章衣钵得传人
  俞立忠一见之下,不禁面色大变,他万想不到同心盟这一方也有四位金衣特使落入对方手中,这一来原有的一点优势——挟持三绝毒狐三人——已因此而完全抵消了。
  白衣蒙面人见他神色大变,不禁得意的“嘿嘿”冷笑道:“这四位金衣特使是本帮主在洪涛山擒到的,现在你希望本帮主如何处置他们?”
  俞立忠凝容沉声道:“人在你手里,你要如何处置,随便!”
  白衣蒙面人诡笑道:“你是同心盟主,对你的部下的生死竟是如此漠不关心?”
  俞立忠道:“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他们在担任金衣特使之初,就已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他们的生死,早已用不着老夫关心了!”
  白衣蒙面人道:“那么,本帮主要下令处决他们四人了!”
  俞立忠道:“请便!”
  白衣蒙面人笑了笑,道:“好吧,你大概已知道本帮主的心意,你虽不关心部下的生死,本帮主却很爱护自己的部下,我们来交换俘虏如何?”
  俞立忠心中自然十分愿意,但却不肯露出一点喜色,只冷冷答道:“可以,要怎么交换?”
  白衣蒙面人答道:“自然是一个换一个,你总不能叫本帮主吃亏吧?”
  俞立忠问道:“剩下的一位金衣特使,阁下打算怎么处置他?”
  白衣蒙面人道:“假如你愿意,再交换你一样东西。”
  俞立忠冷笑道:“老夫还有什么东西被你看中了?”
  白衣蒙面人道:“解药!恢复本帮军师三绝毒狐左丘谷一身功力的解药!”
  俞立忠道:“老夫身上已无解药。”
  白衣蒙面人道:“那么药方也可以!”
  俞立忠点了点头,再问道:“交换过后呢?”
  白衣蒙面人笑道:“那时我们双方再决个胜负!”
  俞立忠道:“我们七人迎战你们三十人?”
  白衣蒙面人颔首道:“不错,这对你们虽然不公平,但至少是给你们一线生机!”
  俞立忠心知七个人迎战他们三十人,生望仍是十分渺茫,但是无论如何,这总是一个机会,当下点头道:“好,但必须由你先放人!”
  白衣蒙面人道:“可以,不过关于那帖药方,你是堂堂的同心盟主,想来应不致在药方中做手脚吧?”
  俞立忠道:“放心!”
  白衣蒙面人点点头,转身对那四个挟持金衣特使的魔头道:‘‘先放‘花花剑客戈琦’!”
  那挟持第七号金衣特使“花花剑客戈琦”的魔头便挥掌拍开戈琦的麻哑二穴,随即将戈琦推向前。
  也许是穴道刚解,全身血气尚未畅通,花花剑客戈琦被那魔头一推之下,只勉强跨出两步,便自倾身摔倒地上。
  俞立忠急问道:“戈特使,你没有什么不对吧?”
  花花剑客戈琦摇摇头,慢慢站起身,步履蹒跚的走了过去。
  俞立忠于是也动手解开病郎中司徒星的穴道,将他放了过去。
  病郎中司徒星走回到白衣蒙面人的身后时,白衣蒙面人立即又示意放开第八号金衣特使铁杖翁莫贤平。
  等到铁杖翁莫贤平回到俞立忠这一边,俞冰媛接着也将玉面死尸冷宝山放了回去。
  双方一来一往的交换着,到了武维宁放走三绝毒狐后,复仇帮一方还有一个第十号金衣特使黑婆婆鱼知春。
  白衣蒙面人笑道:“好了,现在请将药方念出来!”
  俞立忠道:“不,你先放人!”
  白衣蒙面人道:“怕本帮主食言?”
  俞立忠颔首道:“正是!”
  白衣蒙面人嘿嘿笑道:“也罢,本帮主可不怕你不肯念出药方!”
  说着,又示意挟持黑婆婆鱼知春的那个魔头将鱼知春释放回去。
  于是,黑婆婆鱼知春也回到俞立忠这一边来了。
  俞立忠道:“听着,药方共有二十味,老夫只念一遍,你们若是不能全部记住,那是你们的事了!”
  白衣蒙面人道:“区区二十味药有何难记,你只管念出来便是!”
  俞立忠便将二十味药念出,最后道:“日服三帖,连续服用三日便可痊愈,服后切忌食生薄。”
  白衣蒙面人问道:“完了?”
  俞立忠道:“不错,可以开始了!”
  白衣蒙面人突然仰天大笑道:“哈哈哈,俞立忠,你上当了!”
  “了”字甫落,俞立忠忽然发觉麻穴被人一指点中!
  出手点他麻穴的人,竟然是站在他身边的第九号金衣特使黑公公宇文鼎!
  同一刹那,站在武维宁和俞冰媛身边的第七号金衣特使花花剑客戈琦及第八号金衣特使铁杖翁莫贤平,也同时出手,骈指对准武维宁和俞冰媛的麻穴疾点而落!
  由于变起仓卒,且又近在身边,因此老少三人根本来不及闪避,均被一点而中!
  但是,出人意外的事情,也在瞬息之间发生了!
  只听“砰!砰!砰!”三响,出手偷袭的黑公公宇文鼎、铁杖翁莫贤平、花花剑客戈琦三人,身上同时中掌,在惨叫声中,身子离地飞起,跌出两丈开外,落地之后,口中鲜血狂喷,爬不起来了!
  发掌击伤他们三人的是谁?
  不是别人,乃是被点中麻穴于先的俞立忠、武维宁及俞冰媛是也!
  老少三人竟有未卜先知之能?
  不,老少三人直到麻穴被点中,才知道四位金衣特使原来是假的!
  而他们所以未被点到,完全是一种意外的运气,原来俞立忠已知自己念出药方后,白衣蒙面人便将下令围攻,故在念药方的时候,已暗中运出“无相神功”布满全身,他的“无相神功”一经运出,浑身可以刀枪不入,因此假黑公公宇文鼎一指点落时,根本起不了作用,而武维宁和俞冰媛之所以也能逃过一指之危,乃是拜赐于穿在身上的蟒皮衣!千手剑客上官威赠送给他们两人的蟒皮衣,竟在今天救了他们一命!
  这些事情,说来费时,其实只是一瞬间之事,白衣蒙面人一见俞立忠三人被点中麻穴竟能不倒,而且还出手打伤了自己的部下,以为他们三人早已识破自己的诡计,不禁大吃一惊,浑身猛然一震!
  俞立忠立刻抓住机会,大叫道:“紧紧围住,莫被走脱了一个!”
  白衣蒙面人和围立于四周的群魔闻言更惊,只道反落入同心盟的埋伏之中,一时心慌意乱,纷纷掉头后望。
  这是突围的最佳良机,哪知老少三人正欲纵起之际,奇事又生,只听远处有人朗声大笑道:“盟主放心,十八位金衣特使及四十二位代表全数在此,一个也不会让他逃掉!”
  声如龙吟虎啸,震人耳鼓!
  噫,竟有这种巧事,同心盟的十八位金衣特使和四十二位代表当真赶到了!
  一时之间,连俞立忠也愣住了。
  他发出呼叫,只想扰乱群魔的心神,以便乘隙突围而逃,可做梦也没想到援兵果然已在四下,这不是太巧了么?
  好了,十八位金衣特使加上四十二位代表,再加上了老少三人,一共是六十三个,人数已比“复仇帮”多出一倍,这下反可以把群魔打个落花流水了!
  白衣蒙面人目中登时现出万分惊骇之色,急忙一把揽起三绝毒狐,挥臂大叫道:“兄弟们,咱们退!”
  话落人起,身如脱弓箭弩,朝深山中电射而去。
  群魔见帮主已走,竟不顾倒在地上的三个假金衣特使,纷纷掉头便跑,四散奔逃。
  也就在此时,一缕“传音入密”的蚊鸣细语,忽然钻入了俞立忠的耳中:“贤弟,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俞立忠闻言心头一动,立即向武维宁和俞冰媛打了个手势,然后跳前一步,俯身抱起假黑公公宇文鼎,低声道:“维宁,冰媛,快走!”
  武维宁和俞冰媛都弄不懂在如此压倒优势的情形之下,何以还要“快走”,但两人心中虽然疑惑,行动却未迟缓,闻言之下,各自跳去揽起假花花剑客和假铁杖翁,紧随俞立忠之后,拔步奔去。
  他们朝同心盟的方向跑,因此没撞着“复仇帮”的魔头,一路疾如流星越过一座山头,武维宁没看见同心盟的人现身接应,心中大为迷惑,忍不住发问道:“盟主,那十八位金衣特使和四十二位代表都在哪里?”
  俞立忠边跑边笑道:“都在同心盟!”
  俞冰媛诧声道:“什么?”
  俞立忠笑道:“哈哈,你以为真有十八位金衣特使和四十二位代表赶来解救我们么?”
  俞冰媛不胜惊诧地道:“不然,刚才回答爹爹之人是谁呀?”
  俞立忠道:“可能是你上官姨丈!”
  俞冰媛道:“啊,是上官姨丈?”
  俞立忠道:“是的,事情是这样的,刚才为父发出呼叫,其实意在扰乱敌人的心神,以便带着你们乘隙突围,却没想到居然有人回答过来,当时为父也以为真有同心盟的人赶到了,可是接着便有人传音为父快逃,他称呼为父为‘贤弟’,当今武林中,称呼为父为‘贤弟’的只有两人,一是‘流浪天使卢仪南’,一是‘千手剑客上官威’,所以为父猜想那人必是你上官姨丈。”
  武维宁插口道:“这么说,上官老前辈并未离开此山啊?”
  俞立忠道:“可能是的,他不在那茅屋中,大概是不想和我们相见——”
  一语方毕,蓦闻身后有人笑道:“谁说的,愚兄与贤弟有姻亲之谊,怎说不想和贤弟相见?”
  俞立忠转身大笑道:“哈哈哈,小弟若不这样说,只怕上官兄还不肯现身呢!”
  出现在老少三人身后的,正是千手剑客上官威!
  武维宁和俞冰媛闻声大喜,也连忙停步转身,一个喊姨丈,一个喊老前辈,一齐倒身下拜。
  千手剑客上官威笑吟吟道:“别多礼,大家坐下来谈谈吧!”
  俞立忠上前一把握住他双臂,目涌兴奋的泪光,欢声道:“上官兄,十多年没见面了,您想得小弟好苦啊!”
  千手剑客上官威笑道:“早想去看看你,总因人老了懒得走动……”
  俞立忠急问道:“见过卢兄没有?”
  千手剑客摇头道:“没有,自从辞去金衣特使之后,就没再见到他。”
  说着,就地坐下,说道:“来!来!咱们坐下来聊一聊!”
  俞立忠遂在他对面坐下,将手里的假黑公公宇文鼎放在一边,笑问道:“那群魔头都跑光了?”
  千手剑客点头笑道:“正是,邪不胜正,此为例证,若论实力,十八位金衣特使加上四十二位代表,只怕也奈何不了他们,可是他们一听同心盟的人到了,竟吓得抱头鼠窜,哈哈哈!”
  俞立忠道:“刚才若非上官兄那句呼应,小弟三人此刻只怕已变成三堆肉酱了。”
  千手剑客望了武维宁和俞冰媛一眼,笑道:“这两个孩子那天与愚兄不期而遇,愚兄闻说贤弟失手落入三绝毒狐之手,即暗中跟随他们去到那秘洞,正想设法入洞搭救,却发现贤弟已然脱险,看见贤弟制服病郎中司徒星,愚兄便知不需我出手了,但是愚兄知道你们不容易除掉独目狂等人,故又暗中尾随,刚才那一场,亦出愚兄意料之外,那白衣蒙面人到底是何许人?”
  俞立忠道:“他自称‘无名魔’,是——”
  千手剑客惊诧的插口道:“他怎会是‘无名魔’?那‘无名魔’当年被同心盟擒住时,愚兄曾在场见过,他的模样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啊!”
  俞立忠道:“据说现在这个才是真正的无名魔,当年擒到的那个是假的……”
  “这是说,那家伙情愿代替无名魔入牢?”
  “是的,内情如何,小弟亦不得而知,不过据小弟猜想,当年攻击同心盟的主使可能不是三绝毒狐,而是现在这个无名魔,后来他见大势已去,就命一人冒充他入牢,他自己则仍在外面暗中筹划东山再起之策,此番三绝毒狐利用维宁救走群魔,也可能是他策划的。”
  “如此说来,他倒是一个相当厉害的人物了?”
  “如果他真是‘五绝神魔濮阳鸿飞’的后人,那当然又是一个头痛人物了。”
  “他自称是濮阳鸿飞的后人?”
  “是的,又说继承了濮阳鸿飞的‘琴棋书武色’五项绝技。”
  “濮阳鸿飞的四个徒弟均已被同心盟处决,那是咱们亲眼看见的事,怎么时隔数十年后的今天,忽然又冒出一个濮阳鸿飞的后人来了?”
  “很可能,这无名魔是濮阳鸿飞的儿子!”
  “濮阳鸿飞何曾娶妻生子?”
  “他虽未正式娶妻,但是当年被他搜劫入‘万花宫’的美女为数极多,也许他特别宠爱某一个美女,跟她生了孩子,他一时高兴,就把一身绝学录成秘笈赠与那美女,嘱她日后传授给儿子也未可知……”
  “唔,这的确很有可能。”
  “不幸而言中,今后的武林又将掀起一场血腥大劫矣!”
  “当年为害武林的只是‘十二武煞星’几个厉害人物,但已使同心盟穷于应付,如今不但‘十二武煞星’的后人个个健在,而且还有六十个武功一流的黑道魔头加入,看情形同心盟又要面临一次考验了。”
  “可不是,目前同心盟虽有十八位金衣特使,但若论武功造诣,终比当年上官兄等要差上一筹!要他们应付七十二魔的挑衅,只怕……”
  “事在人为,好在贤弟的成就已不亚于上代的葛盟主,取胜无名魔应无问题。”
  “上官兄夸奖了,小弟自接任盟主一职后,因事务冗杂,早已停留不前,倒是上官兄高卧东山,寄情山林,得有空暇致力上达,昨天维宁及小女曾在茅屋中演练上官兄传授的‘灵蛇剑法’,该剑法变化万端,深奥莫测,实为震古铄今之作,小弟自愧不如,要是上官兄肯重返同心盟助小弟一臂之力,或可挽狂澜于即倒,未知上官兄意下如何?”
  千手剑客上官威闻言之下,敛目沉默良久,方才微微一笑道:“先说那一路‘灵蛇剑法’,那确是愚兄得意之作,但贤弟必已发现它尚未臻完美,最后的几招尚有疵可寻,故算不得是震古铄今之作;第二,愚兄年已九十有二,是行将就木之人,再返同心盟不会有多大作为,不过,愚兄极愿在不露面的情形下从旁协助贤弟,此外,愚兄还想……”
  说到此,移目转望武维宁,含笑不语。
  俞立忠明白他的心意,微笑问道:“上官兄认为未来的平定武林,应在此子身上?”
  千手剑客颔首道:“不错,此子天性淳厚而意志坚毅,如经雕琢,可成大器。”
  俞立忠笑道:“此子发誓要将七十二魔擒回正心牢,志气虽然可嘉,小弟总觉——”
  俞冰媛忽然插嘴道:“爹,您别瞧不起人好不好?”
  俞立忠一怔,哂笑道:“怎么啦?”
  俞冰媛一指武维宁道:“你认为他不能完成愿望是不是?”
  俞立忠笑道:“不是不能,而是不容易。”
  俞冰媛道:“反过来说,不容易并非完全不可能,昨天晚上,爹有没有看见他在做一件事?”
  俞立忠问道:“他做了一件什么事?”
  俞冰媛转向武维宁,伸出右手道:“武维宁,把那份名单拿出来给我爹看看!”
  武维宁假笑道:“算了,那计划才开始,有什么可看的。”
  俞冰媛道:“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你拿出来给我爹看看,好让他知道你不是在空口说白话。”
  俞立忠见武维宁还在犹豫,不禁笑问道:“维宁,是什么名单啊?”
  武维宁红脸答道:“是那天在正心牢小可向盟主讨取的七十二魔的名单……”
  俞立忠笑哦一声道:“那份名单怎么啦?”
  武维宁踌躇了一下,便由怀中取出名单递给他,后者接过一看,发现七十二魔的姓名中,有一人的姓名已被鲜血涂掉,不禁愕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俞冰媛笑道:“表示七十二魔中,已被他除掉一个了!”
  俞立忠恍然大悟,抬目笑望武维宁问道:“被你除掉的是那个‘苦瘤子辜猛昌’?”
  武维宁点头道:“是的。”
  俞立忠笑道:“你不是说要将他们七十二魔一一擒回正心牢?”
  武维宁含恨道:“家祖母被他们折磨而死,所以小可已改变主意,今后能生擒便生擒,不能则杀之!”
  俞立忠点点头,把名单还给他,转望虏获的三个假金衣特使,笑道:“这三个大概也是七十二魔中的人物,等下回到同心盟,你又可涂掉名单中的三个姓名了。”
  轻咳一声,随即正容道:“现在言归正传,刚才上官老前辈表示有意收你为徒,你愿不愿意?”
  武维宁恭声道:“能蒙上官老前辈收容,实乃三生有幸,小可岂有不愿之理。”
  俞立忠道:“既然如此,你还在等什么?”
  武维宁会意,连忙向千手剑客跪下,磕头拜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千手剑客一把扶起他,正色道:“别行大礼,老夫只想做你半个师父!”
  武维宁不懂何谓“半个师父”,一时为之怔住。
  俞立忠笑问道:“上官兄所谓半个师父,意思是……”
  千手剑客道:“愚兄生性懒散,没有耐心教导徒弟,而且此子所服毒药未解,必须去同心盟一趟,而他到了同心盟后……可能无法立刻离开,所以……”
  说到此处,由胸襟内取出一本纸册,递给武维宁道:“老夫一身武学尽录于此,你可以自己琢磨勤练,不懂的地方,可请俞盟主指点,日后有空,老夫再实地指导你。”
  武维宁双手接过纸册,惶恐地道:“弟子智慧不高,不知能不能——”
  千手剑客打岔道:“可以的,只要你专心致志,半年之后,成就大概不会比同心盟的任何一位金衣特使差!”
  俞立忠接口道:“不错,你服食了千年人参果,功力已有,今后不管练什么功夫,一练就会,所差的只是对敌经验而已。”
  语至此,转对千手剑客问道:“上官兄不想随小弟回同心盟走走?”
  千手剑客摇头道:“不了,愚兄现在对那位‘复仇帮帮主’很感兴趣,想追下去窥探窥探,如果有点收获,愚兄会设法通知你。”
  说毕,站了起来。
  俞立忠跟着立起,拱手相送,道:“上官兄如见到卢兄,就把目前的情形告诉他,也请他重出协助,小弟总觉单凭目前的实力,很难敉平‘复仇帮’的作乱。”
  千手剑客笑道:“好的,卢兄如尚在人间,迟早总会找到他的!”
  话落,人已腾身飘起,像一朵黑云,枭枭而去。
  武维宁跪地拜送,直到千手剑客的身形消失于远处山林中,才站立起来。
  俞立忠揽起假黑公公宇文鼎,说道:“好了,咱们也走吧!”
  武维宁和俞冰媛遂也揽起假花花剑客戈琦及假铁杖翁莫贤平,老少三人放步疾行,朝北岳主峰前进。
  夜黑山深,好在距同心盟已然不远,路径极熟,故不消半个时辰,老少三人业已抵达同心盟所在地的峰下了。
  甫登山径,只听前面树林上有人沉声发问道:“来者何人?”
  俞立忠答道:“是老夫!”
  树林上那人惊喜的“啊”了一声道:“盟主回来了?”
  俞立忠道:“是的,同心盟有没有发生事故?”
  那人道:“昨晚曾发现有人上山窥探,后来被几位金衣特使赶跑了。”
  俞立忠道:“由正心牢逃出的七十二魔可能会大举来犯,你们要小心守望,发现有大批人上山,须即鸣钟示警!”
  那人道:“是的,盟主!”
  俞立忠未再开口,一路领头向峰上飞登。
  武维宁看不见那发话之人,忍不住向俞冰媛低声问道:“俞姑娘,刚才那人是谁?”
  俞冰媛道:“是负责守山的银衣特使。”
  武维宁一哦道:“这里也有银衣特使么?”
  俞冰媛脆笑一声道:“不然,你以为只有正心牢才有银衣特使?”
  武维宁含笑道:“是的,是的,这里的银衣特使和在正心牢的银衣特使都是一样的么?”
  俞冰媛道:“都一样,银衣特使是二帮三教九门派的人选出来担任的,他们身手虽不及金衣特使,可也是一流高手哩!”
  武维宁道:“我还有一事不明白,同心盟既设在此处,为什么正心牢会设在数千里外的长白山中?”
  俞冰媛道:“长白山那座正心牢原来不是同心盟的正心牢,而是长白派的产业,后因同心盟一下擒获了许多魔头,此处的正心牢容纳不下,长白派便把它让出,改为正心牢,专门禁锢被同心盟判处终生监禁之人,当初我爹也认为距离同心盟太远,看守很不方便,但因一时找不到适当的地方,所以才勉强用上的。”
  武维宁道:“原来如此,唉……假如正心牢不设在那里,小可也不会受骗闯下大祸,这都是天意……”
  说话间,那座巨大的四海同心盟,已出现在老少三人的眼前了!
  老少三人走到距离同心盟约一箭之地时——
  “当!当!当……”
  “当!当!当……”
  蓦地,同心盟的楼顶上,响起了一片缓慢而悠扬的铜钟之声!
  武维宁心头一震,矍然停步道:“啊!他们攻上同心盟来了!”
  俞冰媛笑道:“不是,这钟声是迎接我爹返回同心盟而敲的。”
  武维宁恍然一哦,讶异道:“咱们才走到这里,同心盟就知道了?”
  俞冰媛道:“是的,刚才那位银衣特使看见我爹返山,便放出信鸽通知同心盟——你看,十八位金衣特使和众代表已在同心盟的大门前列队迎接我爹了!”
  武维宁举目望去,果见同心盟的大门前黑压压的站着许多人,站在最前面的似是代盟主无尘上人和盟主夫人,心中不禁感到一丝欣慰,暗忖道:“她看见丈夫和女儿平安归来,心里一定很高兴,虽然她的丈夫不是我救回来的,但是俞冰媛却是我把她救出秘洞的,等下她见了我,大概会对我改变观感……”
  他接着想到一件事,不禁面上一热。
  这时,列队迎立于大门前的一干人看见圣侠俞立忠回来了,个个喜形于色,迎上前施礼道:“盟主回来了!”
  俞立忠含笑拱手道:“是的,有劳诸位相迎,老夫愧不敢当。”
  无尘上人合十道:“老夫等正商议驰援盟主,不想盟主——咦,这三人……”
  他看清俞立忠三人揽在身上的三个俘虏竟是同心盟的金衣特使——花花剑客戈琦、铁杖翁莫贤平、黑公公宇文鼎——不禁吃惊的叫了起来。
  其余众人也在这时看清了三个俘虏的面目,站在行列中的真花花剑客戈琦、铁杖翁莫贤平、黑公公宇文鼎更是惊得跳脚大叫道:“我的天哪!这三人是谁?怎么假扮起我们三人来了!”
  俞立忠把假黑公公宇文鼎交给真黑公公宇文鼎,笑道:“三位特使请先把这三人送入正心牢,然后到议事厅来听老夫叙述经过吧!”
  黑公公宇文鼎抱过假黑公公宇文鼎,劈面一掌掴下,大骂道:“混蛋!什么人不好冒充?居然看中我老人家,我揍死你个王八蛋!”
  俞立忠笑道:“去吧,他刚才受伤吐血,此刻仍昏迷未醒,你打死他也没用!”
  于是,真花花剑客戈琦和铁杖翁莫贤平也由武维宁和俞冰媛的手上抱过了冒充自己之人,送往正心牢去了。
  俞立忠随与众人进入议事厅,大家坐下不久,黑公公宇文鼎三人已然返回厅中,俞立忠于是起立把自己失手被擒之后所发生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众人一听“复仇帮”帮主曾率众在山中截击盟主三人,均为之惊骇不已,后来听到武维宁蒙千手剑客收为传人,大半数的代表均极冷淡,显然他们对武维宁的成见仍然极深。
  接着,白侠俞玉龙起立报告前往洪涛山的经过,原来那天百忍大师受俞立忠之托赶来同心盟通知代盟主无尘上人说明三绝毒狐将在洪涛山伏击俞立忠后,白侠俞玉龙立即与九位金衣特使兼程赶去洪涛山,结果什么也没发现,十个人在山中等候了三天,不见俞立忠和武维宁押解三绝毒狐入山,情知有了变化,故即遄返同心盟,十个人回到同心盟时,武维宁已与俞冰媛离去两天……
  听完了俞玉龙的话,俞立忠又起立道:“诸位,到目前为止,我们总算没有什么损失,而且还打死了一个‘苦瘤子辜猛昌’及擒回了三个魔头,可说是打了一次小小的胜仗,不过,大劫方兴未艾,那‘复仇帮主’无名魔是个十分可怕的人物,比之当年的‘五绝神魔濮阳鸿飞’更为可怕,未来的同心盟,将遭遇一场前所未有的攻击是可以想见的,所以老夫希望诸位提高警觉,以最大的毅力来迎接这一场战斗!”
  话声一顿,继道:“今天夜已深,诸位请去歇息,明天老夫再与诸位研究一个对敌的全盘计划。”
  众人正欲离席退去,当中的一位白衣教代表忽然大声道:“等一下,本人有话要说!”
  俞立忠道:“芮代表有何意见?”
  那芮姓代表起身一指武维宁道:“本人要请教盟主如何处置这个少年?”
  俞立忠苦笑一下道:“老夫认为他无罪,但诸位代表中如有人认为他有罪,老夫自然无权为他开脱……”
  那芮姓代表抗声道:“本人认为他有罪,因为他的过失使看守正心牢的九十多人丧命,昨天敝教及武当派又传来消息,敝教的一位高手及武当派的三位道长因与七十二魔中的人有仇,数日前已被杀害,这都是他的过失所引起的,假如不是他放走了那些魔头,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
  俞立忠眉头一皱道:“好吧,芮代表认为他有罪,可以提出审判他的请求,不过他刚刚到同心盟,芮代表可否让他休息一晚,明天再处置他?”
  那芮代表听了默默落坐,神色甚窘。
  俞立忠站了起来,向五通教的苗代表问道:“苗代表,老夫听说那天武维宁服下你一颗慢性毒药,如今武维宁已遵嘱回到同心盟,不管他有罪无罪,有一件事老夫可以向诸位保证,他绝对不是‘复仇帮’的奸细,苗代表可愿给他一颗解药?”
  那苗代表连忙取出一颗解药递过去,说道:“解药在此,那天是他自愿服下药的,而且是韦特使来向在下讨取毒药的,一切与在下无关。”
  俞立忠笑了笑,接过解药再给武维宁,吩咐儿子俞玉龙替武维宁安排一个睡觉的地方,即与夫人女儿退出议事厅,回到自己的房间。
  俞玉龙把武维宁带到一间卧房,跟他谈了一些别后之事,正要退出之际,盟主夫人和俞冰媛走进卧房来了。
  武维宁连忙起身施礼,盟主夫人笑问道:“那颗解药服下了没有?”
  武维宁答道:“服下了。”
  盟主夫人在一只鼓凳上坐下,含着亲切的笑容道:“很好,孩子,冰媛已把详细情形告诉老身了,你能不顾一切把冰媛救出秘洞,老身十分感谢!”
  武维宁道:“那是小可份内之事,不足挂齿。”
  盟主夫人道:“听说你奶奶不幸逝世了?”
  武维宁黯然道:“是的,小可现在连她埋骨的详细地点都不知道……”
  盟主夫人安慰道:“不要紧,既知是在娘子关,迟早总会找到的。”
  她接着详细垂询武维宁的身世,对武维宁的幼失怙恃极表同情,说了一些安慰和勉励的话,便与俞冰媛起身离去。

第十九章自请入牢去
  第二天早上,俞立忠命人来请他去共进早膳,席间,俞立忠说道:“昨天擒回的那三个假金衣特使,果然是七十二魔中的人物,他们的名号叫‘插翅虎郭江’、‘恨天翁余三甲’、‘三脚麒麟胡化龙’,等下你的名单可将这三人涂掉了。”
  武维宁问道:“他们此刻何在?”
  俞立忠道:“在正心牢。”
  武维宁又问道:“此处的正心牢设在何处?”
  俞立忠道:“就在这座同心盟的地下,有二十间牢房,可容纳六十人,但现在只有七间空房,其余的都已关着人……”
  武维宁道:“他们三人要不要再接受审判?”
  俞立忠摇头道:“无此必要。”
  武维宁道:“但是盟主应该拷问他们一下,也许可由他们嘴里了解‘复仇帮’的一些情形。”
  俞立忠道:“昨天已拷问过了,他们的供词都一样,只知‘无名魔’是‘五绝神魔濮阳鸿飞’的后人,别的一概不知。”
  武维宁道:“这不大合理吧?”
  俞立忠道:“也许,不过他们三人不是‘十二武煞星’的后人,且刚逃出正心牢不久,与‘无名魔’的关系不密切,不知无名魔的姓名来历或许也是实情。”
  武维宁道:“至少他们应该知道‘无名魔’躲藏的地点吧?”
  俞立忠点头道:“是的,他组织了一个复仇帮,必然有一个总坛,但他们三人的回答是:他们的复仇帮刚刚组成,尚未找到一处理想的总坛地点,故目前行无定址云云。”
  武维宁道:“给他们吃些苦头,也许就会说实话!”
  俞立忠笑道:“有的,昨夜老夫已请他们吃了几样刑具,结果供词仍然一样,所以老夫确定他们没有说谎。”
  武维宁道:“这么说,我们算是捉到了三块废料,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俞立忠道:“可不是,不过你放心,同心盟一定会把他们的行踪査出来的。”
  沉默有顷,抬目凝注武维宁道:“今天同心盟将审判你,老夫相信不致判你死罪,但一场牢狱之灾恐将难免,你心里最好有个准备。”
  武维宁淡淡一笑道:“小可早就准备好了,只要不判得太久,对小可倒是有好处的。”
  俞立忠笑道:“你是说打算利用被关禁的时间,潜研令师送给你的那部武学?”
  武维宁点头道:“正是!”
  俞立忠道:“很好,届时老夫会给予你许多方便,让你能够安心练武。”
  吃过早膳不久,钟鸣五响,同心盟开会的时间到了!
  于是,武维宁被带入议事厅,等候接受审判。
  议事厅中,十八位金衣特使及二帮三教九门派的代表全数在座,场面十分严肃。
  圣侠俞立忠登上盟主席位坐下,向身边一位文案要过议程表一看,见只有控诉武维宁放走七十一个囚犯一案,而没有提出如何对复仇帮的建议,心中颇为不满,当下起立说道:“诸位,老夫认为研究一个扑灭复仇帮的计划比审判武维宁更为重要,让我们先来商讨如何对抗复仇帮的挑畔如何?”
  少林派的首席代表无尘上人起立合掌道:“盟主所言极是,老衲等今天所以未提出有关如何扑灭复仇帮的建议,乃因盟主对复仇帮的了解比老衲等多,故老衲等愿先聆听盟主的意见。”
  俞立忠一想也是,便道:“昨夜,老夫已在正心牢中盘问过‘插翅虎郭江’、‘恨天翁余三甲’及‘三脚麒麟胡化龙’三人,他们供称不是‘十二武煞星’的后人,故尚不知那‘无名魔’的底细,而复仇帮刚刚成立不久,尚未找到一处建立总坛的地点,所以目前本盟也无法对该帮采取实际行动,不过,老夫有两点小意见想提出与诸位商量一下。”
  略停片刻,缓缓接下道:“第一,老夫觉得以目前同心盟的实力,仅可勉强抵御复仇帮的攻击,谈扑灭则力有未逮,故有补充人手的必要,记得数十年前,老夫接任盟主一职之时,因群魔均在牢中,武林呈现一片太平景象,故将每派常驻同心盟的代表由五位减为三位,如今魔乱又兴,老夫深觉有恢复原来人数之必要,不知诸位代表意下如何?”
  武当派的首席代表太乙真人起立发言道:“贫道十分赞成盟主的意见,请即日下令各派增加两位代表增援同心盟!”
  俞立忠环望众代表问道:“有没有人反对?”
  众代表齐声答道:“没有!”
  俞立忠道:“好,老夫的第二点意见是:再由本盟发出第二道‘同心令’,请各帮派再派出十名门下四出暗探‘复仇帮’的行踪,一但获得‘复仇帮’的总坛所在地,即来报吿,这样本盟才能争取主动,倾出全力将‘复仇帮’一网打尽!”
  “对,应当如此!”
  “赞成……”
  于是,俞立忠当场签发二十八道同心令,命十四个银衣特使持令下山,传给二帮三教九门派的掌门人。
  商讨对敌之策,至此告一段落。
  接下来便是审判武维宁了!
  同心盟的文案起立将武当派及白衣教的控诉宣读一遍之后,俞立忠接着起立说道:“在审判武维宁之前,老夫又有一点小意见,要是诸位代表不以为老夫是在偏袒他的话,就请诸位先给他一些时间,让他把自己的故事介绍给诸位听听如何?”
  全场一片静寂,没有人提出反对。
  俞立忠微微一笑,转对武维宁道:“孩子,由你的身世开始说起,把一切的遭遇经过老老实实说出来吧!”
  武维宁不大想为自己洗脱罪状,但听到了俞立忠这样吩咐,也不便拒绝,当下转对众代表行了一礼,朗声道:“诸位代表,小可现在遵命将一切说出,但要先声明的一点是,小可绝无求取诸位同情之意,要是诸位认为小可有罪,但凭处罚,小可绝不抱怨!”
  言词诚恳,态度不卑不亢,顿时贏得了不少代表的好感!
  武维宁接着道:“小可姓武,名维宁,先父武宗矩,母亲韩氏,生下小可即不幸见背,我们一家世居长白山太平顶,原以打猎为生,小可七岁时,先父于行猎中不慎惨遭大虫抓死,此后我们一家只剩家祖母及小可两人,家祖母含辛茹苦养育小可成人,只因怕小可再生意外,故不肯让小可入山打猎,小可便以挖煤为生,三年多前,一位雷姓大叔去到太平顶,向小可订购煤炭,要小可每隔三天送一车煤去石家堡,当时小可只有十七岁,对石家堡的—切设施虽感惊奇,却不甚了解,后来有一天,一位自称‘岳关山’的老樵夫去到了太平顶,他在太平顶住了下来,经常找小可聊天,后来还教小可识字,再后来他在小可面前露了几手惊人的武功,小可方知他不是平凡人物,他问小可愿不愿跟他练武,小可起初不感兴趣,后来经不住他的一再引诱,小可便开始跟他练武……”
  他详细的把结识“三绝毒狐左丘谷”的经过情形说出,接着便说到三绝毒狐左丘谷如何向他吐露“实情”,自称是同心盟的金衣特使,名号叫“无敌神拳解敬仁”,只因奉命找寻失踪的“白侠俞玉龙”未能达成使命,无颜返回同心盟,故在太平顶隐居下来,最近发现“白侠俞玉龙”被关禁在石家堡,说那石家堡的堡主是三绝毒狐左丘谷,是武林第一号大魔君,又说那石家堡高手如云,防范严密,无法潜入将“白侠俞玉龙”救出,是以要求他助其入堡救人等等,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说到他放走正心牢中的七十一个囚犯之时,圣侠俞立忠忽然起身说道:“好了,底下的,老夫曾亲眼目睹,让老夫来讲吧!”
  武维宁躬身应是,坐了下去。
  俞立忠道:“关于正心牢被破之事,诸位代表想必已听小儿概略说过,那天我们父子抵达正心牢时,堡中的九十七人已不幸惨遭杀害,这武维宁当时受伤倒在堡中的广场上,他是被云毓打伤的,老夫由垂死的云毓口中得知他是放走七十一魔之人,本擬擒他回盟问罪,后来老夫临时改变了主意,因为老夫发现他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无知少年,他竟误认老夫是三绝毒狐左丘谷,对老夫的盘问一直拒绝回答,及至明白老夫是谁,方知上了人家的恶当,哪时他便将一切始末说出,并表示愿受处罚,老夫觉得放他回去比擒他回盟治罪有用,便叫他滚蛋,他以为老夫瞧不起他,十分不高兴,便向老夫讨取一份七十二魔的名单,发誓要穷毕生之力将七十二魔擒回正心牢,之后即离堡返回太平顶,老夫见他出堡,立即化装成“伸手将军”暗中尾随,目的在査探他的真实底细及擒捕三绝毒狐,那知一到太平顶,却见他满脸悲忿的奔出太平顶,打听之下,始知三绝毒狐把他的祖母劫走了,于是老夫继续暗中尾随,在他投宿一家栈房时,曾化装另一面目与他同睡一间统铺,借机与他交谈,知道他对三绝毒狐确有满腹怨恨,便在另一个晚上他进入一间破庙过夜时,传给他三绝招……”
  他有条不紊的将一路上的见闻一一说出,一直说到昨天陷入复仇帮的埋伏,得千手剑客暗助而脱险为止,整整说了大半个时辰。
  整个议事厅的代表及十八位金衣特使都听得很入神,俞立忠叙述完毕之后,场面仍极静谧,没有人开口说话,但从每人的神情上看,显然大家对武维宁的敌意业已完全消失了!
  俞立忠面含笑容道:“现在,诸位代表对武维宁这个少年应该已有相当程度的认识,我们开始来判断他的罪吧!”
  武当派的太乙真人起立说道:“不,敝派愿撤回控诉,对于一个无知犯错而肯幡然弃邪归正的少年,我们应该给他一个自新的机会!”
  白衣教的芮代表跟着起立道:“太乙真人所言极是,敝教亦愿撤回控诉!”
  全场顿时掌声雷动,大家对武当派及白衣教不究既往的措施甚表赞佩,其中最高兴的是俞冰媛,她情不自禁的拍手叫好起来。
  静坐在她身边的盟主夫人红小萍看得暗暗而笑,她发觉自己的义女自从认识武维宁后,已由一个温婉娴静的千金小姐一变而为天真活泼热情奔放的少女了。
  然而,俞冰媛的欢喜,很快就被泼了一头冷水!
  俞立忠容得众人掌声停止后,忽然面呈严肃道:“武维宁,武当派及白衣教愿撤回对你的控诉,你服不服?”
  武维宁起身答道:“不服!”
  此语一出,全场代表尽皆愕然!
  俞立忠沉声道:“说出你的理由!”
  武维宁道:“小可放走七十一个囚犯,虽是无知犯错,但为小可所犯过失而死的人已有百人之多,小可对此不能无愧于心,所以小可愿自处罚,请盟主处小可以应得之罪!”
  听完了他的陈述,大家方知他“不服”的原因,不禁为之失笑!
  当然,失笑之外,大家对他勇于认错的行为,是十分钦佩的。
  俞立忠道:“罚你入牢三个月如何?”
  武维宁道:“小可遵命!”
  俞立忠道:“尉迟特使听令!”
  第一号金衣特使“万人敌尉迟宏”挺身起立,宏声答道:“属下在!”
  俞立忠道:“带这武维宁入第十八号牢房!”
  万人敌尉迟宏躬身道:“是!”
  于是,武维宁被带出议事厅,入牢去了。
  俞冰媛没想到武维宁在得到代表们的宽恕后,自己的父亲却主动处罚他,判他入牢三个月,一时大为愤慨,一张小嘴撅起老高,转望盟主夫人道:“娘,爹这是什么意思嘛?”
  盟主夫人微笑道:“你爹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用意……”
  俞冰媛愤愤不平道:“哼,有什么用意,人家武当派和白衣教都已明白表示不愿追究,爹却反而要处罚他,简直莫名其妙!”
  盟主夫人道:“你爹常常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可是一到后来,他的莫名其妙就变得十分有道理了。”
  说着,慢慢起身道:“来,咱们回房去吧。”
  ※※※
  从这天开始,武维宁成了第十八号牢房中的囚犯,牢房有两丈宽广,可关禁三个囚犯,现在由他一人独住,便有较多活动的地方,而且在他入牢不久,俞立忠还命人送来茶水和一柄长剑,此外他的伙食也比一般囚犯要好得多,总而言之,他不是正心牢中的囚犯,而是正心牢中的贵宾!
  他开始专心致志潜研师父千手剑客上官威录给他的一部武功。
  一晃过了三天,圣侠俞立忠首次下牢探望他,笑问道:“怎么样?”
  武维宁笑道:“很好。”
  俞立忠道:“令师武学以剑为主,他的剑法最大的特色是轻灵快捷,变化无穷,故得‘千手剑客’之誉,你当真都看得懂么?”
  武维宁道:“目前尚未遇到困难。”
  俞立忠道:“遇到深奥难解之处,你可告诉阎牢主,老夫马上会下来。”
  武维宁道:“好的,多谢盟主关照。”
  俞立忠道:“冰媛那丫头吵着要下来看你,老夫没有答应她,因为老夫觉得这短短的三个月对你非常重要。”
  武维宁道:“是的,盟主请代小可向令媛致歉,在这三个月中,除了盟主一人之外,小可不想见任何人。”
  俞立忠点头笑了笑,转身走了。
  对武维宁来说,正心牢是个平静的世界,但是正心牢外面的同心盟,却没有一天是平静的。
  二帮三教九门派加入同心盟已有数十年之久,然而各门派仍经常在发生磨擦,有时是少林派的门下杀死了武当派的门下,有时是武当派的门下杀死了少林派的门下,又有时是海洋帮与穷家帮争夺地盘,于是两帮发生了群斗,于是他们都来同心盟提出控诉,同心盟也就天天有会开,不过同心盟毕竟有其存在的价值,因为在圣侠俞立忠的主持下,各派代表都能平心静气的检讨过失,因而每件案子均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但是,就在武维宁入牢一个半月后的一天下午,同心盟却发生了一件前所未有,惊天动地,而使俞立忠不知如何处理的事!
  这件事是:第五号金衣特使正乙真人突然发狂,杀了四号金衣特使法海禅师!
  事情是这样的:半月前,海洋帮和穷家帮又在黄河口发生殴斗事件,双方告到同心盟,俞立忠为求了解真相,便派第五号金衣特使正乙真人下山赶去黄河口实地调査,本来同心盟距黄河口约有半个月的路程,可是正乙真人却在离开同心盟的第七天下午,突然回到同心盟来了!
  他像是遭遇到某种困难,神情显得疲困凝呆,回到同心盟,就一路向议事厅走来。
  最先看见他进入议事厅的是第四号金衣特使法海禅师,他一见正乙真人回来,立刻想到他不可能在七天之内由同心盟赶到黄河口,再由黄河口赶回同心盟,再看他神色有异,情知有了意外,连忙迎上前问道:“牛鼻子,发生了什么事?”
  他和正乙真人虽是一僧一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两人一向相处融洽,平日无事,常以手谈为乐,因彼此均是开朗人物,故无世俗之礼,称呼总带着戏谑,一个喊“牛鼻子”,一个喊“老秃驴”。
  但是这一天,正乙真人竟像变了另一个人,看见法海禅师走近,突然大喝一声,一掌猛劈而出。
  法海禅师做梦也想不到平日最要好的朋友会向自己突施杀手,因此胸口被打个正着,惨叫一声,口中喷出一道血箭,整个人离地飞起,跌在议事厅的一排座椅上!
  正在开会的众代表及十六位金衣特使见状大吃一惊,哗然大叫起来。
  第一号金衣特使万人敌尉迟宏立时由座位纵起,跳到正乙真人面前,怒喝道:“真人,你疯了?”
  正乙真人果然是疯了,他看见万人敌尉迟宏跳到,又大喝一声,挥掌劈出!
  那种狞厉的神情,使人觉得他和万人敌尉迟宏也有着深仇大恨,决心要取尉迟宏之命似的。
  万人敌尉迟宏因见他杀了法海禅师,心中已有警戒,故见他一掌劈来,疾忙举掌格出,同时又怒喝道:“住手!你发什么神经?”
  双掌相击,砰然一响,万人敌尉迟宏竟被正乙真人的掌力震退了三步!
  这种情形,看得众人又是一惊!
  原来,同心盟的十八位金衣特使,虽然各人学有专长,但身手都是相差不多的,但是若论掌力,却要属尉迟宏第一,他有一身天生的神力,曾经当众表演力气,将一株斗大的松树硬生生拔了起来,又曾双手各举一只千斤铜鼎,绕场三周而面不改色,故贏得了“万人敌”的美号,哪知今天竟在正乙真人的一掌之下被震退了三步,这实在是骇人听闻的一件奇事。
  莫非他一掌格出,并未使出全力?
  不,即使他只出五成之力,正乙真人也不可能把他震退三步之外!
  就在众人惊惑不解之间,只见正乙真人又向尉迟宏大步欺上,厉吼一声,再度吐掌劈去。
  又是“砰”的一声,正乙真人退了一步,尉迟宏却摇摇晃晃的又倒退三步!
  第二号金衣特使“神驼子傅通”不禁怪叫起来,道:“他不是正乙真人!他一定不是正乙真人!”
  一瞬间,大家都想起了那次“插翅虎郭江”等三魔假扮“花花剑客戈琦”等三位金衣特使攻击盟主之事,因此立刻都认定眼前的正乙真人一定也是复仇帮的人假扮的。
  俞立忠霍地站起,沉声道:“傅特使上前帮助尉迟特使,将他生擒下来!”
  神驼子傅通应声飞扑而上,欺到正乙真人身后,骈伸二指向他背上志堂穴点去。
  他是个隆背弓腰的驼子,可是在十八位金衣特使中,要数他的身法最为灵捷巧滑,动作之快速,就连一只猴子也比不上他,此外他还是一位点穴的大行家,认穴之奇准,普天之下无出其右,所以对一个不可力敌的敌人,他是个最适当的捕役!
  只见他二指点出,正中正乙真人的志堂穴!
  志堂穴在项上大椎下第十四节傍开三寸,尿肾经,以五法,八象之化身点伤者,三日发笑而亡,当然神驼子傅通出手极有分寸,他在未弄清正乙真人的真假之前,不敢重伤他,只想把他点倒。
  哪知正乙真人被点中志堂穴后,竟未应手而倒,突然上身一转,以“白鹤展翅”之势,挥臂往身后的神驼子傅通扫去。
  神驼子傅通根本没想到他不怕点穴,所以手指点中他的志堂穴后,便自站着不动,也未准备继续出手,因而正乙真人反手挥出的一招,大出他意料之外,一时吓得他三魂七魄一齐出了窍,骇然大叫起来。
  任何武功超凡入圣的高手,在全无防备之下中掌,其情况仍像一般人一样,非死即伤!
  这就是他失声惊叫的原因,因为正乙真人的掌力既然连万人敌尉迟宏都压倒了,这一掌若被他打中,他哪里还有命在?
  而此刻他和正乙真人的距离只有一尺之近,变生肘腋,这一掌无论如何是躲不开的。
  但是,结果十分可笑!
  正乙真人的反手一掌没有打中他,只由他头上扫过,原来他打算攻击神驼子的面门,可是竟忘记神驼子是个身长不及四尺的人!
  看到这种情形,众人已知正乙真人百分之百是假的,因为他若是真的,就绝不会忘记神驼子傅通是个驼子。
  神驼子傅通死里逃生,精神一振,立时乘隙而入,又骈指向正乙真人的麻穴点去。
  这一次,他力贯双指,出手极重,因为他怀疑刚才所以未将对方点倒,是因自己出手太轻之故。
  正乙真人也不知是没有看见,或是来不及化解,腰上麻穴又被点个正着,但是仍像刚才一样,他没有倒下去,甚至停顿一下也没有,右脚猛抬,反踢神驼子的腹部。
  神驼子面色大变,顿足暴退寻丈,大叫道:“这家伙练有护身罡气,不怕点穴!”
  万人敌尉迟宏再度扑上,陡然一拳击出,攻向正乙真人的背心。
  正乙真人闪避不及,背上“砰”的挨了一拳,但只向前颠出两步,随之转身发掌,反扑而上……
  三个人就在议事厅中大打出手,正乙真人如疯似狂,越战越勇,竟使得两位金衣特使毫无办法。
  俞立忠此时已走下盟主席位,他趋前旁观了一阵,看出正乙真人虽然勇若天神,但防守极差,尉迟宏和傅通每一出手,几乎都能打中他,问题就在此刻的正乙真人像是铜打铁铸之人,既不怕点穴,也不怕重击,旁观者清,当下便运气传音道:“两位特使改用大擒拿对他试试!”
  神驼子一听之下,立时揉身直进,一掌推向正乙真人的左肩,同时右脚伸到他左脚后面,这是大擒拿摔敌的方法之一,正乙真人果然上当,看见神驼子一掌推到,本能的往后退去,于是左脚被神驼子的右脚绊住,登时站立不稳,仰身摔倒!
  万人敌尉迟宏乘机扑上,骑坐在他身上,双掌疾出,把他的双手紧紧按在地上。
  哪知此刻的正乙真人力大如牛,吼叫声中,双手竟硬生生抬起半尺,眼看万人敌尉迟宏竟是压他不住了。
  这情形实在是够惊人的,因为谁都知道尉迟宏的一身神力当世无匹,可是如今一个被他压在地上的人竟能挣扎得起,实是匪夷所思之事。
  一旁观战的第十一号金衣特使“飞龙爪韦威良”和第十二号金衣特使“伸手将军慕容松”一看尉迟宏也压他不住,立时跳上去,帮助尉迟宏各将正乙真人的一手按住,这才将他控制下来。
  但正乙真人仍奋力挣扎着,并且不停的吼叫着,就像是一头刚被人捕获的猛虎!
  俞立忠看得眉头一皱,开声道:“打他头部,先将他击昏再说!”
  万人敌尉迟宏应声一掌劈下,击中正乙真人的头上百会穴,正乙真人闷哼一声,登时停止挣扎,昏死过去了。
  至此,大家才透了一口气,万人敌尉迟宏伸手在正乙真人的脸上用力抹了几下,忽然惊叫道:“啊!这人明明是正乙真人不错呀!”
  是的,如果说眼前的正乙真人是假的,他的脸上一定经过易容,但是尉迟宏并未在他脸上抹下易容膏或人皮面具来!
  俞立忠长叹一声道:“不,此人确是假的,真正的正乙真人已遇害了!”
  万人敌尉迟宏注目再把正乙真人仔细打量一番,抬头满面惊奇道:“不,盟主,这人确确实实是正乙真人!”
  俞立忠未再回答,掉头向那位正在照顾法海禅师的第十六号金衣特使“一帖奇医欧阳尧”发问道:“欧阳特使,法海禅师的情形怎样?”
  一帖奇医欧阳尧缓缓站起,满脸悲痛道:“禅师心脉已断,业已圆寂了!”
  一听法海禅师已死,众人面色均是一黯!
  俞立忠默然良久,又长叹了一声,才举目环望众人说道:“诸位,五十年前,同心盟第六号特使‘木剑仙关士扬’和第九号特使‘铁灯和尚’所遭遇的不幸,如今又重演了!”
  此语一出,众人面色大变,一齐把视线投注到躺在地上的正乙真人的身上。
  原来,五十年前,五绝神魔濮阳鸿飞再度向同心盟发动攻击时,他的第一着毒计便是诱捕了当时的两位金衣特使木剑仙关士扬和铁灯和尚,将他们两人的一身皮剥了下来,用一种方法风干了两位金衣特使的一身皮发,然后给他的两个徒弟穿上,使他们一变而为木剑仙关士扬和铁灯和尚,派他们“回”到同心盟,企图刺杀盟主葛怀侠,幸而鬼域伎俩被俞立忠获悉,结果救了葛怀侠一命,现在,圣侠俞立忠提起了这段往事,岂不表示眼前的“正乙真人”是敌人之一,他是穿着正乙真人的一身皮而来的?
  神驼子傅通不禁面色发白,骇然道:“盟主,您是说这人是穿……穿……”
  俞立忠颔首叹道:“是的,他穿上了正乙真人的一身皮,这种方法,比一般易容术要高明得多,除非他在其他方面露出破绽,否则谁也无法看出他是假的!”
  飞龙爪韦威良接口道:“但是刚才法海禅师并未看出他是假的,他何以一进来就动手?要是他釆取暗杀手段,不是可以杀害我们更多的人么?”
  俞立忠道:“正是,这一点老夫也想不通,大概是他做贼心虚,以为已被法海禅师识破,因此……唔,这也不大可能……”
  万人敌尉迟宏道:“盟主,我们把‘他’的皮脱下来,看看他是谁如何?”
  俞立忠点头道:“好的,他背部有人皮缝合口,解开缝合口就可脱下来。”
  尉迟宏等人立时动手脱下假正乙真人的衣服,才将他的上身脱光,尉迟宏就忍不住先将他的身子翻转过来,可是一看之下,却发现他的背部光溜溜的,并无人皮缝合口!
  神驼子叫道:“咦,没有呀!”
  俞立忠一看假正乙真人的背上没有人皮缝合口,大感意外,脱口道:“把他全身衣服都脱下来看看!”
  一听此言,在场的第十号金衣特使“黑婆婆鱼知春”和第十三号金衣特使“金伞姑叶翠兰”,以及少数几个女性代表不敢再看下去,红着脸退出议事厅去了!
  转眼间,假正乙真人的全身衣服已被脱下,赤条条一丝不挂了!
  可是,找遍他的全身,仍未发现人皮缝合口!
  俞立忠面色微变,趋前蹲下,仔细的把假正乙真人的全身摸捏察看一番,忽然颤声道:“这是正乙真人!老夫弄错了,这是真的正乙真人啊!”
  万人敌尉迟宏等人脸色也变了,齐声道:“既是真的正乙真人,何以做出这种事?”
  俞立忠摇摇头,起身说道:“欧阳特使,请进来替他看看!”
  一帖奇医欧阳尧应声而至,蹲下为正乙真人把脉,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皱眉沉吟道:“奇怪,除了脉搏跳得稍快之外,全身很正常啊!”
  少林首席代表无尘上人开口道:“真人身上若无任何病症,那可能是……发疯了!”
  神驼子傅通道:“不错,刚才他在动手的时候,两眼始终发直,而且只知攻人不知防守,的确很像是发了疯!”
  一位武功高强道行又高的金衣特使竟然发了疯,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一时间,众人均如堕入五里雾中,面面相觑,谁也想不通正乙真人为何发疯。
  俞立忠敛目沉思了一会后,才摇头叹道:“真人可能是在赴黄河口的途中,遭遇了某种变故……”
  一帖奇医欧阳尧道:“属下已查看过,真人身上并无中毒现象。”
  俞立忠道:“不知是不是中了人家的邪术?”
  万人敌尉迟宏道:“若是中了邪术,那一定是‘无名魔’等人干的!”
  神驼子傅通道:“中了邪术,就不怕点穴么?”
  俞立忠也表怀疑道:“是啊,此事当真奇怪,邪术只能使人神智错乱,没听说过能使人的体内起变化。”
  说到此,想起五通教以“异术”名震江湖,当下转对五通教的代表道:“宫代表,你能否看出正乙真人是不是中了邪术?”
  五通教的宫代表答道:“可以的。”
  俞立忠道:“那就劳驾请替他看看吧?”
  宫代表于是排众而出,趋至正乙真人身边蹲下,翻开他的眼皮,仔细端详他的眼神,之后自己闭上双目,嘴里念念有词,吟了一阵后,突然一指向正乙真人的眉心点去,喝道:“疾!”
  正乙真人躺着不动,没有一点反应!
  宫代表摇摇头,苦笑道:“真人大概不是中了邪术,但也可能是中了很深的邪术,在下的能耐无法替他解消!”
  神驼子笑道:“你是贵教的长老,法力之高,天下无人能及,既然你不能使真人清醒,这就证明真人绝非中了邪术!”
  俞立忠点头叹道:“不错,但是既非中了邪术,也非吃了毒药,何以好好一个人忽然变成这个样子呢?”
  众人尽皆默然,整个同心盟因而笼罩于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由于得不到答案,俞立忠只得下令把正乙真人关入正心牢。
  而就在万人敌尉迟宏将正乙真人带入正心牢不久,正乙真人突然苏醒了,醒后仍是见人就打,这次万人敌尉迟宏不再与他力敌,施展擒拿术将他摔倒,再合两位金衣特使之力将他拉上石床,用牛筋制成的索子绑住他的双手双脚。
  俞立忠心中恻然,搬过一张椅子在他床前坐下,柔声道:“真人,你怎么了?”
  正乙真人似已不认得圣侠俞立忠,只对俞立忠怒目而视,奋力挣扎欲起,那神情似是恨不得一口将俞立忠吃掉。
  俞立忠耐着性子又问道:“你身上有什么不舒服么?”
  正乙真人听如未闻,只是拼命挣扎着。
  俞立忠伸手轻抚他的面颊,道:“告诉老夫,你下山后遇到了什么事?”
  正乙真人挣扎如故,满面狰狞之色,简直就像一头没有灵性的野兽。
  俞立忠默默注视他一阵,忽然灵机一动,问道:“你是不是很痛恨老夫?”
  这下,正乙真人开口了,厉声吼叫道:“不错,我要杀死你!我要吃你的肉寝你的皮!”
  俞立忠微笑道:“为什么?”
  正乙真人怒吼道:“你杀了我母亲!强奸了我妹妹!我要杀死你!我要吃你的肉寝你的皮!”
  俞立忠呆了一下,继又微笑问道:“老夫何时杀了你母亲?强奸了你妹妹?”
  正乙真人道:“三年前!”
  俞立忠道:“真人弄错了,你受聘为本盟金衣特使已有二十年之久,而人人都知道你幼年是个孤儿,你根本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谁,怎么说老夫杀了你母亲强奸了你妹妹啊?”
  正乙真人瞠目厉声道:“没有错!你杀了我母亲!强奸了我妹妹!我要杀死你!我要吃你的肉寝你的皮!”
  俞立忠喝道:“你可知道你是谁?”
  正乙真人道:“我是‘游魂秀士仇如山’!”

第二十章连番遇大变
  俞立忠道:“不,你是同心盟的第五号金衣特使,道号‘正乙真人’!”
  正乙真人道:“放屁!我是‘游魂秀士仇如山’!我是‘游魂秀士仇如山’!”
  俞立忠深深一叹,回对围立身后的几位金衣特使及站在牢房外的众代表苦笑道:“看这情形,真人分明是中了邪术!”
  众人纷纷转望当中的五通教宫代表,希望他再提出解释,宫代表耸了耸肩,也苦笑道:“说真的,普天之下,没有一种邪术是敝教不知道的,假如真人是中了邪术,刚才在下的解咒法必可使他恢复神智!”
  俞立忠久已知悉五通教是使用“邪术”的老祖宗,武林中不可能有身怀“邪术”而高过他们五通教的,故知他所言不虚,当下转对一帖奇医欧阳尧问道:“是否有某种药物食后能使人神智错乱的?”
  一帖奇医答道:“有的,但真人的情况不像是误食药物所致,因为他口口声说盟主杀了他母亲,强奸了他妹妹,又口口声声说要杀死盟主,这种神智错乱,乱得十分有规矩,倒好像……”
  语至此,尴尬一笑,不再说下去。
  神驼子追问道:“说呀!倒好像什么?”
  一帖奇医笑道:“说出来后,就成为妖言惑众了!”
  神驼子道:“你说说看,我们姑妄听之,有什么关系?”
  一帖奇医轻咳一声,道:“有一种怪诞不经的传说,诸位也许都听过,那就是借尸还魂!”
  神驼子吓了一跳道:“你是说,正乙真人死了,而这个‘游魂秀士仇如山’是借真人的尸身还魂的?”
  一帖奇医道:“老夫只说‘好像’而已。”
  万人敌尉迟宏道:“绝无此事,若是借尸还魂,他怎会跑回同心盟?又怎会胡乱出手打人?又诬指盟主杀了他母亲,强奸了他妹妹?”
  俞立忠哈哈大笑道:“唯一的解释便是:老夫真的杀了他母亲,强奸了他妹妹!”
  众人自然不相信圣侠俞立忠曾经干出这种事,故借尸还魂之说,又被推翻了。
  俞立忠想了想,又回望正乙真人问道:“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正乙真人以粗暴的语声答道:“我是‘游魂秀士仇如山’!”
  俞立忠再问道:“你家住何处。”
  正乙真人道:“游魂山游魂洞!”
  俞立忠颇感啼笑皆非,又道:“你说老夫杀了你母亲强奸了你妹妹,那么你可知道老夫是谁?”
  正乙真人道:“你是臭侠俞立忠!”
  俞立忠一笑道:“好,是谁教你来报仇的?”
  正乙真人道:“我!”
  俞立忠道:“你为何下手打死法海禅师?”
  正乙真人道:“他杀了我弟弟!”
  俞立忠反手一指万人敌尉迟宏道:“这位尉迟特使跟你有无仇恨?”
  正乙真人道:“有!他杀了我父亲!”
  俞立忠再指神驼子傅通道:“这位傅特使呢?”
  正乙真人道:“他杀了我哥哥!”
  俞立忠失声一笑道:“哈!看起来,同心盟人人都跟你有仇,是么?”
  正乙真人怒冲冲道:“不错,第三号金衣特使‘清溪老人徐谷然’杀了我妻子!第四号金衣特使‘法海禅师’杀了我弟弟!第五号金衣特使‘正乙真人’杀了我儿子!第六号金衣特使‘牧野奇客温之晏’杀了我女儿!第七号金衣特使……”
  他如数家珍似的一个一个说下去,结果十八位金衣特使都脱不了关系,都曾杀了他家中的一个人!
  俞立忠站了起来,向众人说道:“我们出去吧,让他安安静静睡一觉,也许会好一些……”
  众人回到议事厅,开始为法海禅师筹划治丧之事,一代奇僧就在隆重的葬礼中,于第三天的黄昏时分,落葬于同心盟左近的山丘上。
  刚刚掩埋完毕,众人尚在法海禅师的坟墓前悼立之时,一位银衣特使匆匆走到圣侠俞立忠面前,躬身启禀道:“盟主,正乙真人死了!”
  俞立忠心头一震,目放精光道:“死了?”
  那银衣特使道:“是的,刚刚断气的!”
  俞立忠惊讶道:“欧阳特使在不在场?”
  那银衣特使道:“在!”
  俞立忠急忙率领众人赶回同心盟,走下正心牢,只见正乙真人双目暴瞪,静静躺的躺在石床上,一帖奇医欧阳尧天垂头坐在床前,当即开口问道:“真人是怎么死的?”
  一帖奇医欧阳尧天起立答道:“脱力而死的!”
  俞立忠面呈悲痛注视正乙真人的尸体好一会,敛目轻轻叹了一声,又问道:“何谓脱力而死?”
  一帖奇医欧阳尧天道:“打从前天将他绑上床后,他就不眠不休的挣扎着,适才属下发现他已停止挣扎,仔细一看,原来已气绝身死,毫无疑问,真人是因全身体力消耗净尽而死的!”
  俞立忠怆然道:“也许我们不该把他绑住……”
  一帖奇医道:“不,如果不把他绑住,他会不停的动手杀人,直到我们把他打倒为止。”
  俞立忠抿了抿嘴,沉痛地道:“哼,前后三天,本盟两位金衣特使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
  白侠俞玉龙道:“虽然我们不知道正乙真人发疯的原因,但可以断定这是‘无名魔’的一种手段!”
  俞立忠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你,还有戈特使及叶特使你们跟我来!”
  语毕,转身往外走去。
  白侠俞玉龙、花花剑客戈琦、金伞姑叶翠兰随即跟在他身后走出正心牢。
  俞立忠领着他们三人进入一间密室,坐下道:“老夫要派你们三人下山侦查正乙真人发疯的原因,你们有无意见?”
  三人齐声答道:“没有,敬请盟主吩咐!”
  俞立忠以无比严肃的神情道:“玉龙说得不错,真人之疯,必与复仇帮有关,所以你们三人下山之后,也可能遭遇到与真人相同的情况,而那种情况可能是无力抗拒的……”
  花花剑客戈琦笑道:“盟主请放心,属下等受聘为金衣特使时,就知道可能有一天会遭遇不测,所以什么时候要死,我们都不在乎的!”
  俞立忠欣然道:“很好,老夫所以选定你们三人,是因你们三人年纪较轻,脑筋灵活,敌人若在你们面前施展什么阴谋诡计,较难逃过你们的眼睛。”
  花花剑客别望金伞姑叶翠兰笑道:“若论机警,要属叶特使第一!”
  金伞姑叶翠兰浅浅一笑道:“得了,谁不知你花花剑客是有名的精灵人物!”
  俞立忠道:“你们三人要一个跟着一个,由玉龙走在前面,戈特使和叶特使易容随后跟下,老夫这样说,你们明白么?”
  金伞姑叶翠兰道:“盟主是要利用俞特使为饵,让敌人上钩?”
  俞立忠道:“正是,玉龙在路上遭遇到什么情况,你们都要注意观察,当然若发现玉龙落入敌人之手,你们要全力施救,无论如何不能使他再成为正乙真人第二!”
  花花剑客和金伞姑一齐点头道:“这个当然,属下等会尽力而为的。”
  俞立忠道:“你们两位各带两只信鸽,发现敌人太多不易施救时,立即放回信鸽说明地点。”
  “是的。”
  “还有,多带一些‘十里香’,每隔五里扔下一颗以防各种意外。”
  “是的。”
  “如无任何发现,你们可顺便去黄河口调査海洋帮与穷家帮交恶的真相,四十天后,你们三人如未返回同心盟,便表示你们已落入敌人手中,那时老夫便可根据‘十里香’找到你们。”
  “是的。”
  “好,你们准备好后,就下山去吧!”
  半个时辰后,白侠俞玉龙悄然离开了同心盟之后不久,是化装成老儒士的花花剑客戈琦,最后是化装成老丐婆的金伞姑叶翠兰,三人一个跟着一个,悄悄下山而去。
  ※※※
  一转眼,四十天过去了。
  白侠俞玉龙、花花剑客戈琦、金伞姑叶翠兰三人有如石沉大海,一去不返,甚至连一只信鸽也没有飞回来!
  圣侠俞立忠为此忧心如焚,他知道三位特使必已遭遇不测,故立即召集其余十三位金衣特使进入密室会商对策,参加者还有盟主夫人红小萍,她对儿子俞玉龙的失踪,亦知凶多吉少,但是她抑制住内心的悲痛,并且没有责怪丈夫之派遣儿子下山——既然自己的儿子也是个金衣特使,他有什么理由不该下山办案呢?
  十五个在密室中坐定之后,俞立忠以沉痛的声调说道:“诸位,戈特使三人下山已四十一天,老夫曾经对他们说,如果他们不能在四十天后回到同心盟,便表示他们已落入敌人手中,现在他们尚未回来,可以确定他们是落入敌人之手了!”
  众特使黯然神伤,默默无语。
  俞立忠接着道:“不过,有一点可以断定,他们三人如尚未死,必是被敌人关禁着,而不会是像正乙真人那样!”
  万人敌尉迟宏问道:“盟主是根据什么而做此推测的?”
  俞立忠道:“正乙真人的发疯,如果是复仇帮造成的,那么正乙真人是在下山后的第七天便回到同心盟,而他们三人如果也发了疯,应该早已回到同心盟来了。”
  万人敌尉迟宏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然后又问道:“盟主认为他们三位已遭不幸或被关禁着?”
  俞立忠叹道:“如说复仇帮只把他们关禁着,那就表示他们有利用三位特使向本盟要挟之意,可是已经过了四十天,敌人并无任何动静,所以……”
  底下的话,他虽未说出来,但是大家都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是说三位金衣特使多半已经死了!
  红小萍脸色一片铁青,冷冷问道:“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俞立忠沉容缓缓道:“他们三人离开本盟时,身上都带有‘十里香’;那戈、叶两位特使即使因变起仓粹无暇放回信鸽,他们必会在一路上扔下‘十里香’,所以我们可以根据‘十里香’追寻下去。”
  红小萍道:“不管你要派谁去,我是其中一个!”
  俞立忠见她自爱子失踪后,始终能克制忧伤,心中很是佩服,也很感愧疚,这时听她要去,自然不敢拒绝,点头说道:“好的,我们两人一起去吧。”
  尉迟宏道:“盟主和夫人要去,自然要带猎狗,也自然无法掩饰形藏,依属下之见,还是多带几个人为佳。”
  俞立忠道:“老夫打算带武维宁及小女一道去。”
  尉迟宏一怔道:“他们两人行么?”
  俞立忠微笑道:“说了你会不相信,武维宁目前的成就,已与你们相差不多,而小女冰媛的身手也已不在本盟银衣特使之下,此外,老夫要带他们去,是有另一种打算……”
  尉迟宏问道:“属下能否略知一二?”
  俞立忠点点头,方欲回答之际,忽听密室门外有人在敲门,尉迟宏起身走出开门,一见是一个银衣特使,便问道:“什么事?”
  那银衣特使躬身道:“山下传来信鸽,说俞、戈、叶三位特使回来了!”
  这是天大的喜讯,众人一听之下,喜得跳了起来,齐声道:“啊!他们回来了?”
  那银衣特使也是满脸喜色道:“是的,大概快回到山上了!”
  俞立忠和红小萍不约而同的向房外冲去,尉迟宏等十三位金衣特使亦随后冲出,一行人飞也似的奔出同心盟,来到了广场上。
  二帮三教九门派的代表亦闻讯赶出,大家就聚集在广场上,等侯迎接三位特使的归来。
  红小萍紧紧拉着丈夫俞立忠的手,俞立忠感觉出她在发抖,便低声安慰道:“小萍,别紧张,没有事的。”
  红小萍喉头像塞着什么东西,窒息似的道:“我怕……我怕他们会像正乙真人那样……”
  俞立忠道:“不会,我已说过,要是他们遭遇到与正乙真人同样的情况,就不会等到今天才回来!”
  红小萍目不转睛的望着上山的路径,喃喃说道:“是的,但愿他们没有……”
  终于,在众人眼巴巴的等待下,白侠俞玉龙、花花剑客戈琦、金伞姑叶翠兰走上山顶来了!
  一眼看去,他们三人似无任何异状!
  红小萍情不自禁的朝白侠俞玉龙奔去,欢声道:“玉龙!玉龙!你终于回来了!你想得为娘好苦啊!”
  白侠俞玉龙看见母亲奔过来,也飞步迎了上去。
  俞立忠看见儿子的眼睛闪耀着异样的光彩,顿觉不妙,急叫道:“小萍!小心!”
  但是,已经迟了!
  白侠俞玉龙奔到母亲身前之际,突然舌绽春雷厉吼一声,一掌对准母亲的心口猛拍上去!
  红小萍虽然在担心自己的儿子也会像正乙真人那样,但是她又热切的希望儿子没有那种可怕的情形,而这种热切的希望,在乍见儿子归来之时,掩盖过了她的忧虑,因此她在向儿子奔过去时,压根儿没有防备,等到发觉情形不对,俞玉龙的一掌已拍到跟她心口不及三寸之处。
  所幸她的反应极快,百忙中身子拼命往右一闪,竟被她避开了心口要害,只听“砰”的一声,俞玉龙的一掌拍中了她左胸与臂膀之间,虽非要害,但俞玉龙的掌力强猛得异乎寻常,仍将她打得腾飞而起,跌出三丈开外!
  俞立忠大惊失色,飞步跳出,大喝道:“玉龙!你疯了?”
  白侠俞玉龙的确疯了,他双目暴瞪,凶光迸射,脸上布满怨恨愤怒之色,宛如一头饿慌了的猛虎,一见母亲倒在地上,迅又飞扑过去,双掌张如钢爪,似是打算将生母撕成四分五裂,然后吞噬入腹!
  还好俞立忠抢先赶到,他一把揽起红小萍,同时右掌一吐,迎着业已扑到跟前的俞玉龙推出。
  他的掌上功夫,自是非比寻常,但掌心与俞玉龙的左掌碰上时,竟未能将他震退,只将他飞扑之势震得停顿了一下而已!
  不过,就这一停顿之间,他已揽着妻子纵退数丈。
  万人放尉迟宏即时迎出,挡住了俞玉龙的攻势,登时跟他打作一团。
  红小萍悲痛欲绝,挣开丈夫的抱揽,不顾一切的又向儿子冲去,哭叫道:“玉龙!玉龙!你不能疯!我是你的母亲啊!”
  俞立忠追上拉住她,骈指一下点中她的睡穴,将她抱回交给女儿俞冰媛,说道“冰媛,把你娘抱回房去,好好照顾她!”
  俞冰媛点首应是,抱着母亲回房去了。
  这时候,那花花剑客戈琦和金伞姑叶翠兰也早已和铁杖翁莫贤平及黑婆婆鱼知春动上了手,戈叶两人的情形也像俞玉龙一样,看见同心盟的金衣特使,有如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上前动手便打,十三位金衣特使中,只有铁杖翁莫贤平一人杖不离手,他见花花剑客戈琦挥剑攻来,急忙举杖迎出,金伞姑叶翠兰因是女性,故由黑婆婆鱼知春出手,四个人登时在广场上展开了一场“亲者痛仇者快”的恶斗!
  情形与正乙真人毫无二致,发疯的戈、俞、叶三人,功力比常时强一倍不止,但攻势虽甚凌厉,防守却十分拙劣,如果不是他们不怕点穴和挨打,尉迟宏、莫贤平和鱼知春三人早已将他们打倒了。
  就因为他们不怕点穴和挨打,因此尉迟宏三人反而落了下风!
  俞立忠一见他们三人不敌,忙向神驼子及第十五号金衣特使“北海渔翁盖天雄”、第十七号金衣特使“火药王聂雨义”说道:“你们三位快上前助战,尽量使用擒拿术将他们摔倒!”
  神驼子三人应声而出,上前助战,果然俞玉龙三人只会猛攻硬挡,无法对付小巧功夫,因此不消片刻工夫,三人先后被摔倒于地。
  因有了一次“力擒”正乙真人的经验,故一见他们倒地,尉迟宏六人立即扑上骑坐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手脚紧紧按住。
  俞玉龙三人拼命挣扎怒吼着,俞立忠心知要使他们安静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他们打昏,乃开声道:“再打他们头部!”
  敢情俞玉龙三人的全身只有头部受不了打击,故在三位金衣特使的手起掌落之下,三人登时都晕厥过去了。
  于是,一场暴风雨,至此方告平息!
  全场一片死寂!
  没有人开口说话,个个黯然神伤,默默的围立在俞玉龙三人的四周……
  这种不幸,已经是第二次了,所以大家不像上次那样震惊和困惑,同时大家也明白,即使把三位特使弄醒,其情形也会像正乙真人一样,绝不可能问出一点端倪,他们只会不停的挣扎,不停的怒骂,直到他们全身力气耗尽而死为止!
  是的,除非有天仙搭救,三位特使的性命,将在三天后结束!
  那时候,四海同心盟的十八位金衣特使,将只剩十三个——
  不,如果情形继续发生,不需多久,同心盟将失去所有的金衣特使,那时候,六十年来维护武林安宁的四海同心盟将为之瓦解,整个武林也将成为黑道邪魔的天下了!
  好半天,圣侠俞立忠才打破沉寂,开口说道:“搜他们身上,看他们带下山的‘十里香’还有没有!”
  尉迟宏和神驼子立刻动手捜索俞玉龙和戈琦的衣袋,结果发现他们每人带走的两百颗“十里香”均尚有百颗之多。
  神驼子道:“还有一百颗左右,假定他们每隔五里放一颗,那么出事地点应在五百里外的地方。”
  俞立忠点点头道:“带他们入牢去,将他们绑在床上,然后都到密室来!”
  说罢,转身往同心盟的大门走去。
  不久,十二位金衣特使相继进入密室,俞立忠见一帖奇医欧阳尧天未到,便问道:“欧阳特使可是在牢中照顾他们三人?”
  万人敌尉迟宏答道:“是的。”
  俞立忠道:“去请他来!”
  须臾,一帖奇医欧阳尧天也走入密室来了。
  俞立忠问道:“情形如何?”
  一帖奇医面现惭愧道:“与正乙真人一样,属下找不出他们神智失常的原因……”
  “他们尚未醒过来吧?”
  “是的。”
  “如果不能对症下药,他们亦将脱力而死?”
  “是的。”
  “能不能想个使他们醒后不挣扎的办法?”
  “唯一的办法是让他们继续处于昏迷状态中,不过……”
  “怎样?”
  “属下可以使用药物使他们继续昏迷不醒,但是人总要吃饭,不吃饭迟早要死的!”
  “没有什么灵药可使他们多延续几天性命么?”
  “没有,但如能将牛奶或羊奶灌入他们腹中,也许可延续他们的性命。”
  “山下有无牛羊?”
  “应该有的。”
  “好,宇文特使和鱼特使立刻下山搜购奶牛或母羊,要化装下去,并且须由后山下去!”
  黑公公宇文鼎和黑婆婆鱼知春夫妇躬身应喏,随即退出密室去了。
  俞立忠接着转对第十四号金衣特使“一斗仙李泽”问道:“李特使,你豢养的那只白猴,还能玩把戏么?”
  一斗仙李泽不知盟主何以突然问起这个不关痛痒的事,神色一怔,点头道:“能的,它现在又学会了拿筷子吃饭,而且还能打出一路猴拳,只是太喜欢抽旱烟,越来越像个大老爷了。”
  俞立忠一笑道:“它听不听别人使唤?”
  一斗仙李泽摇头道:“不行,它只认属下是它的主人,旁人要它干什么,它理都不理?”
  俞立忠轻“嗯”一声,转望第十二号金衣特使“伸手将军慕容松"问道:“慕容特使那只鹦鹉呢?”
  伸手将军答道:“唐诗三百首,它可以念出一百零二首了。”
  俞立忠又问道:“它听不听别人使唤?”
  伸手将军点头道:“可以,你要它吟诗,只要起个头,它便可朗朗上口。”
  俞立忠点了点头,微笑道:“很好,再加上本盟训练有素的两条狗,大可上江湖卖艺了!”
  万人敌尉迟宏问道:“盟主打算扮作卖艺者下山追究俞、戈、叶三位发疯的原因?”
  俞立忠道:“是的,老夫打算一边卖艺一边命令那两条狗追踪他们三人施放的‘十里香’,只有这样才能瞒过敌人的耳目。”
  万人敌尉迟宏道:“属下跟盟主一道去如何?”
  俞立忠摇头道:“不,你们必须守着同心盟,防备敌人的突击,老夫只带拙荆、李特使、武维宁及小女冰媛就够了。”
  万人敌尉迟宏道:“何时出发?”
  俞立忠道:“今天晚上!”

第二十一章奇香引路
  这天晚上,二更刚过,圣侠俞立忠、夫人红小萍、一斗仙李泽、武维宁及俞冰媛,各人改变相貌,化装成走江湖卖艺的模样,带着两条狗,一只白猴和一只鹦鹉,悄悄的由峰后下山,离开了桓山。
  这,恰恰是武维宁入牢的第八十九天,只差一天便是“刑满”之期!
  第三天中午,老少五人同乘一辆马车,辘辘的朝东方前进。
  表面上,他们有着卖艺者的爽朗欢笑,但是内心却是沉重的,因为他们都知道此行任务之重大,关系着俞、戈、叶三位特使的生死,如果不能在一个月内找到敌人,追出致使三位特使发疯的解方,那么三位特使便死定了!
  所幸一下恒山时,两只狗便找到了当日三位特使施放的“十里香”,査出他们是一路向东走的,所以老少五人都相信,只要那些害使三位特使发疯的敌人尚在原处,必可找到他们。
  午后不久,马车驶抵保定城。
  保定是个大城市,故俞立忠决定在城中卖艺一番,五人在一家饭店吃饱后,便在城中的一座关帝庙前摆起场面来了。
  一斗仙李泽敲锣,俞冰媛打鼓,一阵锣鼓喧天之后,观众已然围聚了不少。
  俞立忠于是摆手止停锣鼓,重重的咳了一声,装腔作势的道:“嗳!我说老太婆!”
  红小萍应声道:“什么事啊?老头子!”
  俞立忠道:“咱们今天到保定来,你说是干什么的?”
  红小萍道:“当然是卖艺来的!”
  俞立忠一点头道:“不错,是卖艺来的,但是你要知道,保定这地方一向可是地灵人杰、卧虎藏龙之地,咱们的几手小玩艺儿,只怕会叫人看不上眼!”
  红小萍道:“玩得不好,要请诸位父老兄弟多多包涵指教!”
  俞立忠大声道:“对极了!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
  夫妇俩一唱一合,说得正起劲,俞冰媛齐槌一举,“咚!”的打了一响,俞立忠假装吓了一跳,掉头道:“嗳!丫头,你爹开场白还没说完,你打个什么劲?”
  俞冰媛举齐槌一指众人道:“爹!您瞧瞧,大家要看的是玩艺儿,谁耐烦听您唠唠叨叨?”
  俞立忠一搔头道:“说得是,我说义儿!”
  武维宁“嗨!”的应了一声,大步走到他身边站住。
  俞立忠一拍他肩胛道:“先玩一趟拳给大家欣赏欣赏,要卖力的玩,不然打你屁股!”
  语毕,退了下去。
  武维宁于是拉开架式,就地打出一路拳法,喝叱声中,拳出如雨,虎蹲猿跃,短打长击,鹞子翻身,果然打得十分卖力。
  不过,内行人一看就知,那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
  一路拳法使完,掌声四起!
  俞立忠大声问道:“好不好?”
  众人道:“好啊!”
  俞立忠摇头道:“不好!真正好的还在后头呢!”
  说着,向一斗仙李泽一招手道:“二弟,还是你的花样多,你上场吧!”
  一斗仙应声而出,抱拳向四下拱了拱,然后向蹲在一边的那两只狗叫道:“大花二花,过来!”
  那两只狗起身走了过去。
  一斗仙道:“除夕快到了,向大家拜个早年!”
  那两只狗立时人立而起,两只前脚拢在一起,向观众“拱手”不已。
  四下掌声又起,纷纷叫好起来。
  接着,一斗仙又命两只狗玩了几样“绝技”便鞠躬而退。
  随后,俞冰媛下场表演了一路剑法,玩的是最平凡的三才剑法,但因她人长得俏丽,故也博得不少掌声。
  轮到红小萍下场时,她把“伸手将军慕容松”豢养的鹦鹉捉出笼子,向观众笑道:“诸位,我这只鹦鹉是诗人投胎转世的,只因投胎前忘了喝阴阳水,因此刚刚破壳出世便会讲人话!”
  说到此,低头向棲立臂上的鹦鹉问道:“是不是!”
  那鹦鹉答道:“是!”
  红小萍笑道:“告诉大家,你前世的姓名好么?”
  那鹦鹉又答道:“我是李白转世的!”
  观众闻言之下,不禁哄然大笑起来。
  红小萍道:“你看,大家都不相信你是李白转世的,我看你得拿出证据来才行!”
  那鹦鹉道:“要我念诗么?”
  红小萍道:“正是,念得出来,大家才肯相信你是大诗人李白投胎转世的!”
  那鹦鹉道:“好!”
  红小萍便向众人笑道:“诸位,你们中读过李白的诗的人一定不少,哪一位随便出个李白生前所做的诗句考他一考吧!”
  观众中有个书生听了大感兴趣,脱口道:“叫它念‘蜀道难’来听听?”
  红小萍又低头向鹦鹉道:“听到没有?那位公子要你念‘蜀道难’,你快念吧!”
  那鹦鹉脖子一伸,念道:“噫,吁,哦!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乌,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始与秦寒通人烟……”
  一首蜀道难,长达三百多字,可是它竟念得一句不错,只是嗓门沙哑,很像小孩子牙牙学语罢了。
  饶是如此,念完最后一句“侧身西望长磋”时,四周登时掌声雷动,人人惊奇不已!
  有许多人纷纷把银子拋入场中,武维宁拿着一面铜锣,将地上的银子一一拾起,俞立忠连连拱手答谢,在观众的要求下,鹦鹉又念了几首诗,红小萍便带着它退下,之后,便轮到俞立忠上场。
  他表演了几样粗俗的气功,见观众兴趣不高,便向一斗仙李泽道:“二弟,现在轮到你家老爷了!”
  一斗仙李泽嘴上咬着一支旱烟筒,他把那只白猴牵出,说道:“老爷,打一趟拳给大家瞧瞧!”
  那白猴不理踩,只抬头瞅望着一斗仙嘴上的旱烟筒,似想抽一口哩。
  一斗仙笑骂道:“畜牲!我叫你老爷,你居然自以为是老爷么?”
  那白猴吱吱叫着,伸手要抢一斗仙的烟筒,一斗仙嚷道:“不成,先耍一趟拳再来!”
  白猴摇摇头,表示不肯。
  一斗仙无奈,只得把烟筒递给它,白猴接去烟筒后,摇摇摆摆的走去搬出一张小凳子,一屁股坐下,翘起二郎腿,这才吞云吐雾起来。
  “好!”
  “好!”
  “哈哈哈……”
  银子又如雪花也似的抛入场中!
  俞立忠的卖艺只是一个幌子,故不想耽搁太久,当下朝四下抱拳道:“谢谢!谢谢!今天到此为止,晚上他们还有几种新鲜玩艺儿贡献给诸位,敬请光临指教!”
  观众见他们要收场,只得一哄而散。
  老少五人把所有器具装上马车,正要开车出城的时候,突然来了三条大汉挡住去路。
  这三条大汉衣着褴褛,相貌强焊,一看就知不是武林人物,而是城中的地痞。
  一斗仙李泽知道他们的来意,上前拱手笑问道:“三位朋友有何指教么?”
  当中一条大汉两手叉腰,气势汹汹地道:“老子问你,你们拜过码头没有?”
  一斗仙陪笑道:“没有,原想拜的,却不知此地的地头蛇是谁?”
  那大汉凶睛一瞪道:“什么地头蛇,是老大哥!”
  一斗仙忙道:“是是,是老大哥,但不知你们的老大哥在哪儿?”
  那大汉一拍胸膛道:“老子便是!”
  一斗仙失声一噢道:“原来你就是老大哥,失敬失敬,今后还请老大哥多多帮忙。”
  那大汉道:“你们初来本地,老子也不怪你们,但规例却是不能免!”
  一斗仙道:“当然,我们应该孝敬孝敬老大哥的,但不知老大哥要多少?”
  那大汉道:“你们收入的一半!”
  一斗仙道:“好,没问题!”
  说着,转去马车后,向坐在车中的俞立忠道:“大哥,把银子分一半给我,让我们孝敬孝敬那位老大哥!”
  俞立忠果然把银子分一半给他,低声道:“不要作耍,给他就是了。”
  一斗仙微笑不语,接过银子,走回那三条大汉面前,含笑道:“老大哥,这是我们收入的一半,都是一些碎银子,你不嫌弃吧?”
  那大汉一见那些碎银合起来总有四五两,心中欢喜,伸手道:“不打紧,你给我!”
  一斗仙却不立刻给他,说道:“零零碎碎的不好拿,待老汉把它拼成一块吧!”
  说着,五指合拢,暗运真力一捏,本是零碎的银子登时被捏成一团!
  三条大汉一见之下,面色大变,哪敢再接银子,转身拔腿便跑,一溜烟似的逃去了。
  一斗仙笑了笑,随即登上车座,扬鞭一抖,驱动马车向城外驶去。
  俞立忠道:“李特使下次不要这样,否则消息传开,易为敌人所知。”
  一斗仙笑道:“好的,属下因觉三位特使出事地点尚在三百里外的地方,故玩弄他们一下……”
  马车驶出保定城,俞立忠取出一颗“十里香”让两只狗嗅了嗅,那两只狗“汪!”的吠了一声,跃下马车,向前奔去。
  俞立忠一看路线没有走错,立时喝令它们回来,因为他不愿让他们一路带头跑,那会使敌人看出来。
  这天入夜时分,车抵安新县城,老少五人进入饭馆吃过饭后,又在城中表演了一场,由于鹦鹉和白猴表演精彩,因此收入甚为可观,一场下来,竟得了十几两银子。
  一斗仙因此以诙谐的口气笑道:“早知卖艺的收入不坏,咱们早就该出来了!”
  俞立忠一笑道:“是啊!”
  红小萍问道:“咱们今晚在此过夜吧?”
  俞立忠点头道:“是的,咱们挺得住,马匹却非歇息不可!”
  红小萍道:“既然如此,夜尚未深,咱们再到别处去演一场如何?”
  俞立忠道:“好的,西城门那一带颇热闹,咱们就到那边去演。”
  收拾妥当,正要走的时候,又有一人挡住了去路。
  不过,这人不是地痞之辈,而是一个仆人装束的老人,他快步来到马车前,击掌喊道:“喂!卖艺的,慢点走!”
  一斗仙问道:“老兄有何见教?”
  那老仆人道:“我们老奶奶听说你们的玩艺儿好,要请你们到宅里去演一场!”
  一斗仙一哦,含笑道:“请问你们老奶奶是谁?”
  那老仆人道:“她是我们员外的母亲。”
  一斗仙又问道:“你们员外又是谁?”
  那老仆人道:“我们员外是本城知名之士,姓寇名维良,家财万贯,我们寇少爷刚于去年中了进士,你们竟然不知道么?”
  一斗仙笑道:“我们刚到贵地,如何能知道?”
  那老仆人愣了一下,接着讪讪一笑道:“说得是,你们想是从远地来的,不然周围百里之地,谁不知我们寇员外的大名!”
  一斗仙微微一笑道:“是,是……”
  那老仆人道:“如何,你们这就随老汉去吧?”
  一斗仙道:“我们表演一场,酬劳最少要二十两银子,你们员外出得起么?”
  那老仆人笑道:“别说是二十两银子,就是两千两银子,我们员外也出得起!”
  一斗仙掉头向车中的俞立忠问道:“大哥,咱们去不去?”
  俞立忠一想既打算再演一场,到人家私宅里去演也是一样,乃点头道:“也罢!”
  一斗仙便向那老仆人道:“好,请老管家带路!”
  那老仆人于是领着他们转入一条大街,行未百步,寇员外的宅第已到。
  那是一座规模极大的宅第,朱漆大门,石阶井然,两旁红墙无际,气派十分不凡。
  老仆人打开偏门,领着马车驶入,马车在庭院前停下,俞立忠下车问道:“就在这儿么?”
  老仆人道:“不,在后院的天井里,你们把器具搬下来,跟着老汉走吧。”
  于是,一斗仙一手牵狗一手牵猴,武维宁和俞冰媛搬锣鼓等物,一行人随着老仆人往后院走去。
  才走过一进庭院,一斗仙牵着的两只狗,其中名叫“大花”的那只突然挣脱索子,吠叫着向前疾奔!
  一斗仙急喝道:“大花,回来!”
  大花不理,疾窜而去。
  俞立忠道:“这畜牲真放肆,我去追它回来!”
  说着,拔步追去。
  大花跑得很快,经过后院时,只惊得院中的丫环们骇叫连连,花容失色,俞立忠一面道歉一面追赶,一人一狗,一跑一追,左驰右闯,最后竞闯入了后花园里!
  因是夜里,花园里没有一个人。
  大花一直跑到园中一块花圃前,才停下来,低头在一株菊花下直嗅着,似是发现了什么东西!
  俞立忠心头一动,见四下无人,立即趋至那株菊花下,蹲身运目细看,终于找到了一样东西——一颗黄豆大的绿色药丸!
  也就是十里香!
  俞立忠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万万料不到会在这“寇员外”的后宅中找到一颗十里香,因为由俞、戈、叶三位特使用掉的百颗十里香计算,他们出事地点应在距离同心盟五百里外的地方,而今天到达的这安新县城,距同心盟仅只两百多里而已,而且这座后花园并非行人可走之处,何以有一颗十里香在此出现呢?
  毫无疑问,俞、戈、叶三人中,至少有一人曾经进入这“寇员外”的后花园里!
  他进入这后花园,扔下一颗十里香,意味着什么呢?
  莫非这里就是他们三人出事的地点!
  哼,一定不错,否则事情哪有如此巧合,那个什么老奶奶会请我们进来表演?
  俞立忠思念电转至此,连忙把那颗十里香纳入怀中,牵着大花走出花园。
  刚出了园门,只见那老仆人匆匆赶到,看见俞立忠已牵着狗出来,便问道:“怎么一回事啊?”
  俞立忠笑道:“没什么,我这条狗从小便经过严格的训练,每次要拉尿,总要找个适当的地方!”
  那老仆人释然一哦,笑道:“原来如此,它在园里拉尿了?”
  俞立忠道:“是的,刚才吓着了贵府的妇女们,真是抱歉。”
  那老仆人道:“不妨,我们老奶奶和老爷已在天井里等着,你快跟老汉来吧!”
  说着,转身前行。
  俞立忠牵着大花随后跟去,来到后院的天井中,只见一斗仙等人已摆好场子,几个仆人手提气死风灯立在四面,把整个天井照得如同白昼。
  正对天井的庭廊上,一位白发老妪扶拐端坐椅上,身旁立着一个员外打扮的五旬老者,再后还有两名丫鬟侍立着,一看即知那白发老姬便是老仆人口里的“老奶奶”,而那个员外打扮的老者便是“大名鼎鼎”的寇员外!
  从整个情形看来,毫无一点可疑之处!
  但是俞立忠已断定这是复仇帮布下的一个陷阱,只是他尚不知道对方要怎样对自己五人下手而已。
  他想通知其余四人防备,但已没有机会,因为那白发老妪一见他牵狗走来,立刻开口问道:“喂,那卖艺的,你那只狗是怎么啦?”
  俞立忠拱手道:“很抱歉,它是去找一处拉尿的地方。”
  白发老妪“哦”了一声,笑道:“好了,老身听说你们的把戏很精彩,如今就请耍给老身瞧瞧,耍得好,老身自有赏!”
  俞立忠躬身道:“是的,谢老奶奶!”
  于是,表演开始,仍由武维宁先下场表演一路拳法,俞立忠退到夫人红小萍和一斗仙的身边,假装好奇的摆头四下打量,看不见暗处里有人埋伏,再看众人均全神观赏着武维宁的表演,心中颇为纳闷,暗忖道:“看情形,他们必然不是采取围捕的手段,否则俞、戈、叶三人即使寡不敌众,最少总有一人能突围逃出……不错,他们必是用一种非常高明的手段制服三特使的,但是,他们用什么方法把三特使骗入这宅中的呢?”
  他猜想不出,但他觉得眼下最要紧的是通知四人提高警觉,以免为敌所乘,看见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武维宁一人身上,便举手遮住嘴巴,用大姆指和食指搔着唇上胡子,作搔痒之状,急急传音道:“注意,刚才大花在后花园里找到一颗十里香!”
  红小萍和一斗仙李泽身子微微一震,但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闻言不动声色,红小萍假意弯身去抚摸白猴,传音问道:“会是这个地方么?”
  俞立忠一面搔胡子一面传音答道:“一定是的,从现在开始,大家要提高警觉,莫中了他们的鬼蜮伎俩!”
  红小萍继续弯身抚摸白猴的头额,又传音问道:“你打算怎样?”
  俞立忠传音道:“如果他们留我们在此过夜,不要答应,先离开此地再说。”
  传音至此,武维宁的一路拳表演完了。
  接着,一斗仙出场耍他的猴戏和狗戏,俞立忠又乘众人不注意时,把发现十里香之事偷偷通知了武维宁和俞冰媛。
  把戏一场一场表演下去,最后由红小萍的鹦鹉“吟诗”作为压轴。
  那个老奶奶连连鼓掌笑道:“好!好!果然精彩,能把一只鹦鹉训练成这个样子,可真不简单啊!”
  俞立忠抱拳道:“谢老夫人夸奖!”
  老奶奶随即转对那寇员外吩咐道:“其芷,多赏他们一点银子,留他们在此过夜,命下人弄些点心给他们吃,夜这么深了,叫人家再去客栈投宿可不方便哩!”
  俞立忠忙道:“多谢老夫人厚爱,小的们须在明早赶到高阳,不打算在本城过夜了。”
  老奶奶一愣道:“怎么?你们要连夜赶路?”
  俞立忠道:“是的。”
  老奶奶正色道:“这怎行?夜里不睡觉,那如何挺得住?我看你们还是在此歇息一晚,明早再走吧!”
  俞立忠道:“不,多谢老夫人的美意,小的们走惯了江湖,一两夜不睡觉是常有的事。”
  老奶奶道:“这又何苦?你们又不是有什么急事非得在明早赶到高阳不可——”
  俞立忠打岔道:“小的们确有急事,所以必须在明早赶到高阳。”
  老奶奶道:“这会只怕城门也关闭了吧?”
  俞立忠道:“还有两刻时,来得及出城的。”
  老奶奶见挽留不住,便又转对儿子道:“也罢,其芷,你多赏他们一些,好好送他们出去。”
  那寇员外孝顺的应了一声,随命丫鬟扶老奶奶回房安歇,然后向一个管家打扮的老人道:“老杨,赏他们三十两银子,送他们出去吧!”
  语毕,负手往院中踱去。
  俞立忠不相信对方既然把自己五人诱入宅中,岂肯让自己等人离开,不过他已打算好,只要敌人不“图穷匕现”硬行挡驾,自己等人正好佯作不知先离开“险地”再作打算,故一见那寇员外走了,他也随即指挥收场子,收下管家送到的三十两银子后,一行五人便带着锣鼓器具等物,往宅外走来。
  由后院天井到大门口,约仅百步,可是在这百步的“路程”中,老少五人心中均极紧张,因为老少五人都认定那老奶奶在“一计不售”之下,必会在己方走出大门之前采取行动,是以老少五人于行进中均步步为营,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暗中蓄力以待。
  哪知事情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在那杨姓管家的前导下,五人平平安安的走出到大门外了!
  老少五人相视一眼,心中均是万分迷惑,但无论如何,这倒是俞立忠所“祈求”之事,他帮着把猴狗器具带上马车,让夫人及武维宁、俞冰媛先上车,自己则向杨管家拱手道别,随亦上车坐定。
  仍由一斗仙驾车,他登上车座,一抖韁索,立时驶动马车,朝城外驰去。
  马车拐入大街,俞立忠忽然灵机一动,向武维宁低声道:“维宁,你悄悄由前面下车,躲入暗处,看看有无人跟踪!”
  武维宁点头应是,当即撩开车厢前的蓬布,容得马车驶到一处没有灯光的阴暗处,一窜而出,快速的没入黑暗的街角。
  马车继续前驰,不久便已驶出安新县城的东门,顺着官道朝高阳县进发。
  俞立忠不住探头后望,他内功已修练到神化之境,因此虽在夜间,目力仍可及于二十丈外,但是他窥望良久,看不见一点敌人的蛛丝马迹,心中更感不解,不禁开口道:“奇怪,难道是我弄错了?”
  他一面说一面掏出在寇家后园中拾获的十里香仔细审视,再把它交给红小萍道:“你看看,这分明是我制造的十里香没错呀!”
  红小萍接过十里香,拿到鼻下闻了闻,点首道:“没错,是十里香!”
  俞立忠皱眉道:“但是如果说寇家人与复仇帮无关,戈、叶、俞三特使中,怎有一人会在那后花园中扔下这颗十里香呢?”
  红小萍道:“会不会是对方发觉咱们已有警觉,故不敢采取行动了?”
  俞立忠点头道:“可能是如此,不过,刚才你也看见了,在天井中围观的寇家仆人,年纪都很老,而且有七八个之多,那些人极可能都是七十二魔中的人物化装的,假如他们动手攻击我们,我们五人只怕很难全部脱险,所以他们大可动手攻击的。”
  红小萍道:“再不然,就是寇家人根本与复仇帮无关,至于这颗十里香,可能是戈、叶、俞三人中的一个在城中发现了敌踪而予追击,那敌人逃入寇家花园,我们的特使在追入花园时,顺手扔下这颗十里香?”
  俞立忠摇头道:“这也不大可能……”
  俞冰媛忽然道:“我猜一定是这样!”
  俞立忠转望她笑问道:“怎样?”
  俞冰媛道:“这颗十里香原来不是扔在寇家花园,而是扔在某处,被一只鸟啣到寇家花园留下的!”
  俞立忠不禁以赞许的语气笑道:“你能想到这一层,真是不错!”
  俞冰媛见爹爹称赞自己,以为自己猜对了,高兴的笑道:“一定是这样,是不是?”
  俞立忠摇头道:“不是!”
  俞冰媛一愣道:“嗄,不是么?”
  俞立忠微笑道:“你们母女的推测,并非全无可能,但为父相信绝不是这样!”
  俞冰媛不服,问道:“不然,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的?”
  俞立忠敛笑正容道:“为父现在还想不通,不过为父相信他们必是复仇帮的人,否则不会这么巧,要我们去他们宅内表演!”
  红小萍道:“既如此,他们何以不动手?”
  俞立忠沉吟道:“可能他们要使用更高明的手段对付我们,使我们在无力抵抗之下束手就擒!”
  俞冰媛问道:“那会是什么手段呢?”
  俞立忠道:“谁知道,我们等着瞧吧!”
  红小萍问道:“你打算怎样?”
  俞立忠道:“到了高阳县城,如再不见他们采取行动,我们就悄悄转回,明天夜里进入一探!”
  红小萍道:“如果他们确是复仇帮之人,我想他们一定会采取行动的,今后我们可要步步小心,到了高阳县城,最好不要进入饭馆吃饭,也许他们会派人潜伏在每家饭馆,暗中在食物中下毒!”
  俞立忠点头道:“对!据我所知,那‘病郎中司徒星’有一种迷药十分厉害,无色无味——”
  他话刚说到这里,俞冰媛忽然打了个哈欠道:“我很疲倦,想睡一觉了。”
  红小萍道:“那就睡吧!”
  俞冰媛娇躯往车垫上倚去,闭上眼睛,果然很快就沉沉入睡了。
  红小萍探头望望车后,说道:“奇怪,武维宁如未发现有人跟踪,应该可以回来了呀!”
  俞立忠道:“再等一会看看,那孩子外貌虽然忠厚,其实头脑也很敏捷,大概不会出事的。”
  红小萍忽然也打了个哈欠,目现泪光笑道:“嗳,我也想睡觉了!”
  俞立忠笑道:“你也睡吧,一有情况,我再喊醒你们母女好了。”
  红小萍闭目一笑,不消片刻,也进入梦乡了。
  马车继续前进,行约里许,驾车的一斗仙李泽忽然开口道:“大哥,咱们停下来歇歇如何?”
  俞立忠笑道:“怎的,你也想睡了?”
  一斗仙道:“可不是,小弟好像几天没睡觉似的,眼皮有些张不开,真想……真想……”
  “蓬”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掉落地上!
  俞立忠心头一震,急忙伸手撩开蓬布,只见一斗仙已不在车座上,不禁大惊失色,忙将马车勒停,跃身跳下,只见一斗仙躺在道旁,这才知道情况不对,当即一个箭步跳到一斗仙身边,用力推他,喊道:“二弟!二弟!你怎么啦?”
  蓦地,一声阴恻恻的冷笑由不远处的夜色中飘了过来:“嘿嘿,正如俞大盟主所说,那是老夫那种无色无味的迷药的结果啊!”
  语音未歇,人已如风飘至,赫然正是“病郎中司徒星”!
  不!随之由四面八方又出现了复仇帮主无名魔及三绝毒狐左丘谷、独目狂龚光庭、玉面花尸冷宝山、半疯书生申屠骁、狼心黑龙南宫梦、怪手翻天褚锡麒、麻衣鬼师闻天笙、笑中刀劳剑昌、毒娘子墨明珠等十人!
  原来,病郎中司徒星竟是把他的迷药偷偷撒在马车中,老少四人不虑有此,终于着了道儿!
  俞立忠功力异常深厚,抗拒力较强,故尚未被迷昏,可是就在他发现无名魔等十一人出现时,他也觉得头脑在开始发晕了!
  他立刻运气极力抗拒,起立望着复仇帮主无名魔沉声冷笑道:“无名魔,你果然有一手。”
  无名魔的打扮仍一如在恒山出现时那样,脸上蒙着白布,浑身一色雪白,他迈着沉稳的步履走到俞立忠面前,吐出清悦的笑声道:“你最大的失策是没有在寇家宅中动手,假如你们在那里动手,也许还有逃生的机会!”
  俞立忠有心想舍命一拼,可是头脑愈来愈晕沉,一双眼皮也沉重得快要张不开了,心知自己亦难幸免,不由暗叹一声,问道:“你是如何使正乙真人和俞、戈、叶四位特使发疯的?”
  无名魔笑道:“那是本帮主研究成功的一种奇术,你马上就可身历其境,现在何必多问?”
  俞立忠情知对方绝非虚言恫吓,自己四人将遭受到与正乙真人等四人完全相同的下场,想到自己发疯死了后,四海同心盟势必难保,一时急怒攻心,陡然厉吼一声,飞身朝对方猛扑过去。
  但是,人虽扑出,尚未扑到无名魔身前之际,已然失去知觉,砰然扑跌于地!

try85 发表于 2018-10-31 13:08:55


第二十二章成败在一举
  无名魔笑了笑道:“把他们抱入马车,咱们可以打道回府了!”
  怪手翻天褚锡麒和笑中刀劳剑昌上前将俞立忠和一斗仙李泽两人拋入车厢,这个时候,怪手翻天褚锡麒才发现车厢中少了一个武维宁,不禁面色一变,脱口道:“噫!那小子不见了!”
  无名魔微微一震,闪步趋至车厢后一看,果见武维宁不在车厢中,立即转对十魔吩咐道:“劳、褚两位护送马车回府,余者四出追擒那小子!”
  于是,怪手翻天褚锡麒和笑中刀劳剑昌开动马车,掉头朝安新县城疾驰而去。
  其余九人,立时分散,很快便消失于四下的夜色中,追擒武维宁去了!
  其实事情发生时,武维宁正躲藏在附近的一片草丛中,他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早在安新县中,他就发现无名魔等十一人尾随马车出城,可是他已经没有机会接近马车通知俞立忠了,只好悄悄跟在群魔之后,他以为群魔不会在城外动手,因为他觉得无名魔如果要动手,刚才在寇家后院是个对他们最有利的地点,既然他们未在后院动手,就绝不会在野外动手,可是他万万想不到敌人已在马车中做了手脚,无名魔等人的尾随马车,只不过在等着己方之人昏迷后,连车带人开回去罢了。
  他不禁暗暗庆幸,还好自己在马车里停留不久,没有吸入多少迷药,而且若非俞盟主有“先见之明”,嘱自己下车察看,自己也必难逃劫数了。
  当然,他是庆幸自己能得逃过劫数后,才有机会设法搭救俞盟主等四人。
  听见无名魔吩咐众人四出追擒自己,他连忙躺下来,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呼”的一声风响,狼心黑龙南宫梦由他的上方掠过,使他吓出一身冷汗!
  所幸他藏身的丛草相当高大,黑龙南宫梦也没想到他就在附近,故未发现。
  武维宁忖度群魔均已去远,才慢慢坐起,用力搔着头,暗忖道:“现在我该怎么办?要是不赶快将俞盟主等四人救出,他们必会像正乙真人那样变成疯子,然后回同心盟见人就杀……”
  但是,要怎样搭救呢?
  自己单独一人,能够闯入“寇员外”的家中,在群魔严密防守之下,将俞盟主等人救出么?
  赶回同心盟带领众金衣特使前来救人?
  不,这是来不及的,自己必须设法在俞盟主等人未被弄疯之前,将他们救出来才行!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冒险偷偷进入“寇员外”家中尽力而为了!
  武维宁心意一决,正待起身回城之际,突见远处有一条黑影朝这边疾奔而来,心中悚然一惊,连忙又扑倒地上,静卧不动。
  来人是麻衣鬼师闻天笙!
  他是奉命搜捕武维宁的一个,刚才追向西方,现在由东南方绕了回来。
  无巧不成书,他竟然也由武维宁藏身的草丛上掠过,但是他眼睛较尖,发现武维宁了!
  他由武维宁上方掠过,一眼瞥见草中躺着一人,嘴里发出一声轻噫,立时刹住脚步,转了回来。
  武维宁听得他转回,就知道被发现了,但他忽然心生一计,当下假装昏迷,继续静卧未动。
  麻衣鬼师闻天笙转回到他身边寻丈处站住,口发冷笑道:“小子,老夫看见你了,给老夫滚出来吧!”
  武维宁闭目不理。
  麻衣鬼师见武维宁匍匐着没动,怕他装死使诈,便俯身拾起一颗卵石,对准武维宁背心灵台穴打去。
  “拍!”的一声,打中了!武维宁仍静卧未动!
  敢情麻衣鬼师还不知道武维宁身上穿着一件刀枪不入的蟒皮衣,看见武维宁被石子打中灵台穴时,仍然没动一下,顿时疑虑尽去,不由开口笑道:“看来这小子也被病郎中的迷药迷倒了,他必是在城中因故下车,后来追赶马车来到此处时,药性发作而昏倒的!”
  一边说,一边上前将武维宁揽了起来。
  但是在他起步欲走之际,面上陡地一呆,好像是突然间被冰雪冻僵了似的,一个身躯慢慢前倾,“蓬!”的一声倒了下去!
  武维宁点中了他的死穴,因为在此时此地,他已无暇将对方擒回同心盟去。
  他脱出麻衣鬼师的怀抱,探怀摸出名单,取出一支炭笔,将名单中的“麻衣鬼师闻天笙”七个字一笔勾销,然后从容收起名单及炭笔,站了起来。
  他仍决定回城救人,可是走出几步后,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立时停步自言自语道:“对了,我为什么不能化装他返回寇家?”
  一想到这个主意,他心中的高兴真是无法形容,他立即转身跳回麻衣鬼师的尸身前,蹲了下来。
  在正心牢的三个月牢刑,他不但练成了师父“千手剑客上官威”录授给他的全部武学,而且还跟着圣侠俞立忠学会了易容术,因此这次离开同心盟,他身上也带着易容用物。
  他立刻动手将麻衣鬼师的全身衣服和鞋子脱卸下来,然后脱下自己的衣服,把麻衣鬼师的一身装束全都穿上,接着便取出一面小铜镜和一盒易容膏,开始模仿对方的面貌化装起来。
  虽是深夜,但月明如水,故化装起来并不困难,不过,他知道此番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是以一点也不敢马虎,足足化装了一个多时辰之久,才化装完毕。
  看看麻衣鬼师的相貌,再对镜自照,认为已可乱真,这才动手掩埋麻衣鬼师的尸体。
  掩埋完了,天色已接近破晓,他不敢再迟缓,立时拔步往安新县城奔来。
  将近县城,忽闻身后有人喊道:“前面可是闻兄么?”
  武维宁心头微微一紧,掉头一看,只见奔过来的是半疯书生申屠骁,当下转身模仿麻衣鬼师的声调问道:“申屠兄有无收获?”
  半疯书生答道:“没有,闻兄呢?”
  武维宁道:“也没有,那小子真精灵,不知被他躲到哪里去了。”
  半疯书生奔到他身旁,看了他一眼,笑道:“要是帮主和另外七个也没找到那小子,闻兄猜想他跑到何处去了?”
  武维宁道:“可能是逃回同心盟求救兵了,申屠兄以为是否?”
  半疯书生道:“正是,老夫也是这样猜想!”
  武维宁道:“咱们回去看看,说不定那小子已被他们擒到了呢?”
  由于天尚未亮,城门未开,两人便施展轻功提纵术越过城墙,往寇家奔来。
  转眼回到寇家,武维宁故意落后一步,让半疯书生走在前面,半疯书生便“领着”他来到后院的一间厅堂中。
  厅堂中,复仇帮主无名魔及三绝毒狐、独目狂、玉面花尸等已然在座,原来他们找了大半夜没找到武维宁,已先半疯书生返回寇家了。
  无名魔一见他们入厅,问道:“没有找到?”
  半疯书生答道:“没有,那小子只怕已赶回同心盟求救兵去了。”
  无名魔道:“不错,所以我已命劳、褚两位追下去。”
  半疯书生道:“万一劳、褚两位不能把那小子拦截回来,这地方只怕不能再住下去。”
  无名魔道:“对,我已吩咐桑老准备撤离,下午离开此宅。”
  正说着,那位寇员外走了进来。
  无名魔问道:“怎么样?”
  寇员外答道:“没问题,午后就可出发。”
  说到此,微微一笑,又道:“不过,这一来,我这个员外又得变成老叫化啦!”
  敢情这个寇员外竟是“三手丐桑元”乔装的!
  半疯书生接口问道:“帮主打算迁往何处?”
  无名魔道:“洛阳!”
  半疯书生眼睛一亮,道:“哦,洛阳么?”
  无名魔笑道:“是的,你们大概还记得,当年我们老山主(五绝神魔濮阳鸿飞)在洛阳城中有一座产业吧?”
  半疯书生道:“是‘桑榆茶庄’么?”
  无名魔颔首道:“正是,那‘桑榆茶庄’原是我们老山主重要据点之一,规模比这座宅院更大,而且地下室遍布机关,后来因被俞立忠侦破,老山主便下令纵火焚毁,不过烧掉的只是地上的屋院,地下的一切设施仍完好如初……”
  半疯书生问道:“如今那片地又重建起来了?”
  无名魔道:“是的,如今已不是‘桑榆茶庄’,而是‘鸿宾客栈’!”
  半疯书生又问道:“客栈主人为谁?”
  无名魔道:“我!”
  半疯书生惊啊一声道:“原来帮主已做了这么多的布置了。”
  无名魔笑了笑道:“当年如果不是‘司空森’代替我入牢,我们今天哪能组成这个‘复仇帮’?我更不会在大茂山中发现金矿,我雇工开采那金矿后,便把‘桑榆茶庄’旧址建成客栈,现在‘司空森’就在‘鸿宾客栈’主持店内事务,我打算任命他担当副帮主一职,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语至此,环望众人,征求意见。
  三绝毒狐左丘谷轻咳一声道:“司空兄代替帮主入牢十多年,受尽囹圄之苦,如今由他担任副帮主一职,自是理所当然,我等绝对赞成!”
  无名魔望着他笑道:“本来左丘老策划救大家逃出正心牢,论功行赏,副帮主一职,应由左丘老担任才对,但我认为左丘老才智超群,担任军师,比担任副帮主更为恰当,而且在我的观念中,军师之位,绝不在副帮主之下!”
  三绝毒狐正色道:“帮主不必挂虑,老夫目的只在消灭同心盟为师复仇,别的一概不计较!”
  无名魔点头道:“左丘老说得对,我们组织复仇帮,是为了复仇,不是为了名利……”
  半疯书生道:“帮主决定迁往‘鸿宾客栈’,是否太冒险了一点?”
  无名魔注目问道:“何谓冒险?”
  半疯书生道:“同心盟早知‘桑榆茶庄’是当年老山主的据点之一,如今我们再迁往该处,只怕会很轻易被同心盟探出。”
  无名魔摇头道:“绝对不会,时隔多年,人事已非,同心盟绝对想不到我们还敢去那里……”
  他说到这里,发觉“麻衣鬼师闻天笙”始终默无一语,便转对他问道:“闻老对此有无意见?”
  武维宁摇头道:“没有,老夫赞成迁往洛阳‘鸿宾客栈’!”
  无名魔点点头,道:“好,天已快亮,诸位也去打点一下吧!”
  半疯书生问道:“俞立忠等四人现在怎样了?”
  无名魔道:“尚在昏迷中。”
  半疯书生又问道:“帮主打算到了‘鸿宾客栈’再为他们施行离魂换魄之术?”
  无名魔点头道:“正是,施行离魂换魄之术需时七日,如今走掉了一个武维宁,要是劳、褚两位未能将他擒回,他便将在三天之内赶到同心盟,所以我们如在此施术,只怕尚未完成时,同心盟的人就到了。”
  语毕,起身又道:“好了,我要回房去歇一会儿了,你们去帮大家打点一下,准备妥当时,再来通知我!”
  说到末了,人已转入厅后的一道门里去了。
  三绝毒狐接着起立道:“走吧,咱们先去把各人的东西整理一下……”
  说毕,出厅而去。
  独目狂、半疯书生、玉面花尸、病郎中、三手丐亦相继出厅,武维宁跟着他们走出厅堂,因不知“麻衣鬼师”的房间在何处,而且他只想赶快找出俞盟主四人被关禁的所在,救他们脱逃,故走出厅堂后,遥见前面院侧有一间厕房,便脱离五魔,向那厕房走去。
  半疯书生问道:“闻兄哪里去?”
  武维宁道:“去解个手。”
  半疯书生一顿,未再开口,随着三绝毒狐等四人走向左方的庭院里去。
  武维宁暗中观察他们的去处后,便去厕房里解手,然后行若无事的在宅中四处走动,来到宅左一片空地上,只见那里停着六辆马车,许多“老仆人”正在把一大包一大包的东西装上车中,他知道那些“老仆人”都是“七十二魔”中的人物,故不敢走去跟他们交谈,怕露出破绽,当下又转身往另一座庭院走来……
  走遍整个宅院,都找不到俞立忠等四人被囚禁之处!
  至此,他断定他们四人必是被囚禁在宅中某处的地下室内,这是他这个假麻衣鬼师绝对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的,因此他立刻改变主意,决定等无名魔带着他们四人离开此宅,于赴洛阳鸿宾客栈的途中,再设法施救,因为无名魔刚才已说过,要在抵达鸿宾客栈后,才为他们四人施行“离魂换魄”之术,既然如此,在今后数天之内,俞盟主四人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于是,他转回到刚才三绝毒孤等人进入的庭院,见庭院中共有五间厢房,侧耳一听,每间厢房中竟然都有搬动物件之声,他不禁迷惑了,暗忖道:“看这情形,每间厢房必是由两个人共用,我的到底是哪一间呢?”
  他略一思忖,便走近其中一间,推门一看,果见房中有两张床,而此刻正在房中收拾东西的是玉面花尸冷宝山,后者见他推门观看,抬头问道:“闻兄有什么事?”
  武维宁道:“没什么,冷兄收拾好了么?”
  玉面花尸道:“我自己没什么东西,劳兄的东西却是不少!你看,自从帮主发给我们每人两千两银子后,劳兄就拼命做衣服,一口气做了十多套,他对穿着真太讲究了!”
  武维宁笑道:“各人嗜好不同,这也怪不得他啊!”
  说毕,移步走开。
  再推开另一间厢房,只见在房中收拾东西的是半疯书生,他正在把许多书籍放入袋中,看见“麻衣鬼师”推开房门,立刻开口嚷道:“闻兄,你还不快来收拾,时间不多了呢!”
  武维宁一听即知“自己”的房间在此,当下举步而入,笑道:“我的东西不多,何必急急乃尔!”
  半疯书生拿起一部旧书扬了扬,得意的笑道:“你看,这是老夫日前在城中搜购来的!”
  武维宁趋前接过一看,竟是绝迹已久的“素女经”,不由微微一笑道:“申屠兄亦好此道?”
  半疯书生笑道:“据说当年老山主的五绝之一,即是由此书获得的,老夫虽然年事已高,自还觉可勉力冲锋陷阵,所以想好好研究一下!”
  武维宁没再搭腔,走去“自己”的床上收拾东西,敢情麻衣鬼师的东西当真不多,除了几件衣服之外,便是放在一只木箱中的一千多两白银,他将衣服塞入箱中,便在床上躺了下来。
  半疯书生道:“闻兄有什么心事么?”
  武维宁心中一惊,道:“没有啊!”
  半疯书生笑道:“我瞧闻兄一直闷闷不乐,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武维宁道:“没有,老夫只是在想:要是昨夜没走掉那个武维宁,此刻我们帮主正可开始为俞立忠等人施行‘离魂换魄’之术了。”
  半疯书生道:“反正不过是迟几天罢了,有什么关系!”
  武维宁道:“帮主的‘离魂换魄’实在高明,不过俞立忠的一身修为据说不在当年的同心盟主‘蓬莱仙翁葛怀侠’之下,不知‘离魂换魄’对他是否有效?”
  半疯书生笑道:“闻兄怎么忘了,帮主已说过,‘离魂换魄’不是武功高强所能抗拒的呀!”
  武维宁轻“哦”一声,忽然翻身下床道:“走吧,咱们帮大家打点行李去!”
  他怕言多有失,故不敢再与对方交谈下去。
  半疯书生哪知究里,遂提着自己的行装,同他一起走出厢房……
  晌午时分,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复仇帮主无名魔把众人召集到大厅上,说道:“诸位,本帮马上就要出发,现在请帮主来分配一下。”
  语声微顿,移目向半疯书生和“麻衣鬼师”望过来,道:“申屠老及闻老请做先锋领路,走在车队前二里,一遇情况,即发信号通知,否则就一路领头而行,不必回到车队来!”
  武维宁满心以为有机会可在途中救走俞盟主四人,现在一听要自己和半疯书生做领路先锋,并且如无事故,还不许回到车队,不禁心头一震,暗忖道:“完了,这一来我岂非没有解救俞盟主四人的机会了?”
  但是他没有理由拒绝接受这道命令,只得和半疯书生同时躬身答道:“属下遵命!”
  无名魔接着转对玉面花尸和狼心黑龙道:“冷老和南宫老走在车队后面三里处,发现有同心盟的人追来,亦须立即发出信号,否则亦一路随后而行,不得接近车队!”
  玉面花尸和狼心黑龙亦躬身应喏。
  无名魔又道:“俞立忠四人分别把他们安置在第二、三辆马车中,由司徒老及龚老随车看守,本帮主与墨娘子乘坐第一辆车子,其余之人骑马随在车队四周保护,但不得作武林人打扮,免启人疑窦。”
  众人一齐躬身应是,其中的“寇员外”三手丐桑元趋前低声问道:“月前买来的十名丫环如何处置?”
  无名魔沉吟道:“嗯,她们不谙武事,带她们走确是个累赘……”
  三手丐桑元道:“但她们已知本帮将迁往洛阳,如不带她们走,将来同心盟定会由她们嘴里获知本帮的去向。”
  无名魔道:“既如此,那就带她们到地窟里去处理,明白我的意思么?”
  三手丐桑元面容一懔,笑道:“属下明白!”
  无名魔道:“现在就去,同时派几个人去把他们四人带上马车!”
  “是!”
  三手丐桑元于是带着三个“老仆人”退出大厅而去。
  无名魔接着回望半疯书生和“麻衣鬼师”道:“车队一刻时后便要出发,两位可以先走了!”
  武维宁和半疯书生亦领命退出,两人立时乘骑出门,往南城门驰来。
  出了南城门,半疯书生笑道:“闻兄,你对帮主交付我们这项任务,觉得如何?”
  武维宁道:“领路先锋十分重要,这是帮主瞧得起我们之故。”
  半疯书生道:“正是,不过更使老夫深感愉快的是:我们不必随车队走,行动要自由多了。”
  武维宁微微一笑道:“可不是,我们可以一路游山玩水。”
  半疯书生道:“由此到洛阳,约仅半月路程,而且一路上都有城镇,不必担心会遇上打劫的强盗。”
  武维宁笑道:“申屠兄难道还怕一些强盗么?”
  半疯书生笑道:“不是怕被打劫,而是怕杀不胜杀,那些强盗一出现就是几十人……”
  两人并辔而驰,一边走一边闲磕牙,武维宁怕露出破绽,一路上都避免跟他谈及“本身”之事。
  离城十里,途经一处高坡,两人掉头后望,只见身后远处的路上尘烟滚滚,宛如一条长蛇阵,心知那是车队来了。
  武维宁不能随车而行设法打救俞盟主等四人,不免忧心忡忡,因为他知道要救他们四人脱险,只有在这路上才有机会,若让车队到达洛阳鸿宾客栈,进入无名魔所说的设有机关的地下室,那就永远没有机会了。但是眼前的情形是,除非发生了特殊事故,否则自己和半疯书生将一直领先到达洛阳,毫无接近车队的机会!
  怎么办呢?
  自己能不能想个什么法子变换这领路先锋的任务,回到车队去?
  装病?
  不行,麻衣鬼师是何等人物,他哪会无缘无故生病?
  杀死这半疯书生,返回车队向无名魔伪称遭受到某一神秘人物的攻击?
  这也不行,死了一个半疯书生,无名魔还会再派出一个来协助自己执行“先锋”任务啊!
  他左思右想,无计可施,心中只有干着急。
  此外,还有一层使他心中忐忑难安的是:自己冒充麻衣鬼师,虽已暂时瞒过了复仇帮的一干魔头,可是从这天开始,自己将与眼前这个半疯书生同行共宿十多天之久,而自己对麻衣鬼师的为人又了解不多,相处一久,不被半疯书生瞧出破绽才怪!
  他不禁暗暗祈求,忖道:“那天师父离开前,说要去追踪无名魔,但愿他老人家已发现俞盟主等人被擒之事,这样他一定会赶去同心盟,率领众人来救……”
  这天入夜时分,两人领路来到某处,遥见前面有一座城池,半疯书生开口道:“那是郑县,不知帮主打不打算在城中过夜?”
  一语甫毕,蓦闻身后道上响来一片急速的马蹄声,两人回头一看,来者是“老仆人”之一!
  半疯书生见“老仆人”驰骑临近,讶然发问道:“老乔,什么事?”
  那老仆人道:“主人吩咐,今晚不在城中过夜,嘱两位继续领路前进!”
  半疯书生一哦道:“好的,还有别的么?”
  那老仆人道:“没有了!”
  说罢,拨转坐骑,往来路驰回。
  武维宁皱眉道:“帮主何以不打算在城中过夜,咱们挺得住,马匹可要歇息呀!”
  半疯书生道:“不妨,才走了半天,马匹还可支持一个多时辰。”
  武维宁道:“但是咱们也要吃饭呀!”
  半疯书生道:“咱们到城里买些食物边走边吃吧。”
  武维宁道:“帮主他们呢?”
  半疯书生道:“他们带有干粮。”
  武维宁忙道:“不错,老夫倒忘了。”
  说话间,郑县已到,两人策骑入城,经过大街,看见一家饭馆内有蒸笼,半疯书生便勒住坐骑道:“咱们买几个肉包子吃吃吧?”
  武维宁道:“好,老夫去买。”
  说毕,飘身下马,往饭馆走去。
  半疯书生目送他走入饭馆时,突然发觉他走路的姿式与往常不同,心中大诧,忖道:“咦,他的鸭步几时改过来了?”
  原来,麻衣鬼师闻天笙的双脚与众不同,天生有些弯曲,因此走起路来很像鸭行,每一步都向内拐,武维宁只见过麻衣鬼师两次,没发现他畸形的步态,终于被半疯书生瞧出破绽来了!
  不过,半疯书生此刻虽然看出“麻衣鬼师”走路的姿式与平日有异,心中只感奇怪,并未想到他已不是真正的麻衣鬼师闻天笙。
  武维宁进入饭馆买了十个包子,随即转出登上坐骑,说道:“申屠兄要先吃一个么?”
  半疯书生心中有了疑惑,这时便仔细的把他的脸部打量了一下,因而又发现他的一口牙齿与往日的麻衣鬼师不一样,不禁面色一变!
  武维宁也发现他神色有异,心中暗惊,却不动声色的笑道:“怎么啦?”
  半疯书生立刻摇头道:“没什么,咱们出城后再吃吧。”
  说着,驱骑便走。
  这座郑县并不大,转眼间,两人已然驰出城外,半疯书生忽然笑道:“闻兄,咱们放马快跑一程,然后找个地方下马吃包子,你说如何?”
  武维宁道:“好啊!”
  半疯书生于是拍马喝叱一声,坐骑登时放开四蹄,向前疾驰。
  武维宁亦纵骑疾进,紧紧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口气疾驰二、三里路,半疯书生遥见前面道旁有一株大树,便道:“好了,咱们就在那大树下下马!”
  这时,夜色正浓,月儿却还没露面,因此整个原野显得格外黑暗,而半疯书生所选定的那株大树下,更是一团漆黑!
  武维宁不禁在心中暗暗冷笑,忖道:“申屠骁,看来你也无法活着回到正心牢了!”
  两人驰至大树下,一齐下马,半疯书生往道旁的草地上一坐,拍拍身边的草地笑道:“来!来!咱们来吃包子吧!”
  武维宁由鞍后革囊里取出用纸包着的肉包子,在他身边坐下,解开包纸,拿出一只肉包子递给他,说道:“饭馆里的伙计说他们的包子全城最有名,不知是真是假。”
  半疯书生伸手来接时,突然手掌一翻,往武维宁手腕上的脉门扣下!

第二十三章变生肘内
  武维宁右手一缩一吐,只听“砰”的一声,掌缘正切中他的咽喉!
  原来,半疯书生在武维宁走出饭馆再发现他一口牙齿与麻衣鬼师不同后,已知他不是麻衣鬼师,但他也是个极之狡黠的人物,当时便佯作不觉,打算出其不意下手将武维宁擒住,却不料武维宁已有准备,因而偷袭不成反为武维宁所乘。
  咽结为人身要害之一,武维宁又是蓄力而发,是以半疯书生叫都没叫一声,便即仰身栽倒!
  不过,他并未立时断气,挣扎着抬起头,两颗眼珠凸凸的,死命的瞪着武维宁,断断续续道:“你……你是……谁?”
  武维宁冷冷道:“武维宁!”
  半疯书生喉咙里发出“噢”的一声,面上现出一丝惨笑,道:“好……好……老夫……纵横……江湖数……数十年……想不到……今天……”
  他说到这里,已然无力再说下去,颓然躺倒,但是仍未断气,喉咙里不住发出“噢噢”声响!
  武维宁抽出匕首,说道:“我这样杀死你虽然不太光明,但是我认为解救俞盟主等人重于一切!”
  语毕,一刀往他心窝刺入!
  半疯书生浑身颤动一下,登时气绝而死。
  武维宁随即取出名单,把他的名字勾掉,然后抽出匕首,在自己的左臂上画了一道伤口,再把场里弄成似经搏斗之状,这才拔步往来路飞奔。
  转眼间,他已奔回到车队前,假作神色仓惶的大叫道:“帮主!我们中伏了,申屠老遭了毒手了!”
  第一辆马车中的复仇帮主无名魔闻言之下,立即喝令停车,神态镇静的由车厢走下,迎上“麻衣鬼师”问道:“怎么回事?”
  武维宁右手按住左臂上的伤口,佯作惭愧的低头道:“老夫与申屠老在前面道旁的一株大树下下马准备吃几个包子,突然由树上跳下一个白发老人,挥剑便攻,申屠老闪避不及,被对方一剑刺中心口,属下也被伤了左臂……”
  无名魔双目登时射出凌厉的寒芒,吟哼一声道:“申屠老死了?”
  武维宁点了点头。
  无名魔问道:“看清他是谁么?”
  武维宁摇头道:“那树下很黑暗,看不清楚,只看出对方有一头白发。”
  无名魔道:“会不会是‘千手剑客上官威’?”
  武维宁又摇头道:“属下不敢断定是他,不过对方剑术异常厉害,若非‘千手剑客上官威’,便是‘流浪天使卢仪南’!”
  无名魔颔首冷声道:“不错,只有这两个老贼才会击败你们——他还在那里么?”
  武维宁道:“不知道,属下忖度不敌,便跑了回来。”
  无名魔道:“你的伤要不要紧?”
  武维宁道:“无甚要紧,只伤了一点皮肉……”
  无名魔道:“好,你暂时到后面去歇歇,找司徒老替你裹伤。”
  武维宁躬身应是,低头向车队后面走去。
  他知道病郎中司徒星正在第二辆或第三辆马车中看守俞盟主四人,但他不敢找司徒星裹伤去,怕被对方看出自己的手臂与麻衣鬼师的手臂不一样。
  病郎中司徒星果然在第三辆马车中看守一斗仙李泽和俞冰媛,他看见“麻衣鬼师”走近,便道:“闻兄,上来,老夫给你瞧瞧!”
  这正是一个救人的好机会,但武维宁不愿被他看到自己的手臂,当下摇头道:“不必了,只是一点皮肉之伤,老夫自己会裹!”
  说着,继续向车队后面走去。
  走到最后一辆马车,见车厢里满装着行李,但还可容纳一个人,于是跳了上去,取出汗巾把伤口包扎起来。
  只听无名魔在车队前开声喊道:“褚、桑二老请过来一下!”
  怪手翻天褚锡麒和三手丐桑元应声驱骑驰至无名魔面前,下马拱手道:“帮主有何指示?”
  无名魔道:“两位再上第二、三辆车中,协助龚老和司徒老看守敌人,如有意外无法看守时,就下手将他们杀死!”
  “是!”
  怪手翻天和三手丐于是勒马后退,将马匹交给别人,分别登上了第二、三辆车中。
  无名魔随亦上车,举手一挥,车队随即辘辘前进,走了五六里,来到大树下,无名魔又喝令停车,下车走去察看半疯书生的尸体,见他心口一片血渍,不疑有他,即命人就地掩埋,然后又上车前进。
  由于半疯书生之死,大家的心情均极沉重,因此除了车队行进的“辚辚”之声外,没有一人开口说话,个个黯然神伤,如丧考妣。
  与无名魔同车的毒娘子墨明珠见帮主久久默坐不语,便开口轻声道:“帮主,您认为那人是谁?”
  无名魔道:“同心盟的金衣特使没有一人能在一个照面之下便杀了申屠老并伤了闻老,我看准是那两个老贼中的一个无疑!”
  毒娘子墨明珠道:“如是那两个老贼中的一个,那一定是千手剑客上官威!”
  无名魔点点头。
  毒娘子道:“可是,奇怪的是:他突然出手杀害申屠老,目的何在呢?”
  无名魔道:“当然目的在救人,但因我们人数很多,他不敢公然现身,故打算把我们各个击破,消灭我们的实力!”
  毒娘子道:“这么说,走在车队后面的冷老和南宫老只怕也有危险。”
  无名魔又点点头,探头出车外,喊道:“杨老,你过来一下!”
  一名“老仆人”应声驰近车旁,恭声问道:“帮主有何吩咐?”
  无名魔道:“你去通知冷老和南宫老,告诉他们申屠老遇害之事,叫他们路上小心,提防敌人突袭。”
  老仆人领命而去后,毒娘子又道:“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是:敌人已知道了我们的行迹,要是我们再往洛阳去,那——”
  无名魔打岔道:“不错,我正在考虑这个问题,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让敌人发现‘鸿宾客栈’那个据点!”
  “可是若不能擒到那杀死申屠老之人,我们走到哪里,他就会跟踪到哪里啊!”
  “嗯,至少到目前为止,那人只知我们在搬迁,并不知我们将去何处,是不是?”
  “是的。”
  “那么,我想到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语不传六耳,附耳过来……”
  这是半夜里,车队在途中停歇了半个时辰,为马匹上料后,即继续前进。
  天亮时,车队抵达安国县城,在城中又停歇了半个时辰,再继续起程……
  第二天,黄昏时分,车至晋城,无名魔下令投入一家大客栈。
  接着,被装在麻袋中的俞立忠、红小萍、李泽及俞冰媛四人,被悄悄的带入后院的一间上房。
  客栈里的小二虽然看出那四只麻袋装的是人,却都因无名魔出手阔绰,每人赏了他们五两银子,而假装不知,没有去报官。
  人夜前,无名魔仍命狂目狂龚光庭、病郎中司徒星、怪手翻天褚锡麒、三手丐桑元四人负责彻夜看守俞立忠四人,并派了几个人在后院四周布防,即命其余众人各自回房安歇。
  武维宁忖度在四魔联合看守之下,自己要入房救人绝难得逞,故仍决定等过几天再在路上下手,决定如此后,他便以养伤的姿态,上床蒙头大睡。
  大家以为他因遭遇挫折,心情沮丧,故也没有一人来找他兜搭。
  这一夜,众人均认定会有敌人出现,结果却是“平静无波”而过!
  翌日早晨,被装在麻袋中的俞立忠四人,又被抬出装入马车,再度出发。
  一切看来都很自然,可是车队驶出晋城之后,无名魔突然下令车队转向西行!
  随车护送的那些“老仆人”一见领头的马车转向西进,均感不解,但他们不敢发问,只在私下窃窃私议。
  “咦,这不是去洛阳之路呀!”
  “正是,帮主大概改变主意,不想去洛阳了。”
  “不去洛阳,那要去何处?”
  “谁知道……”
  武维宁初入中原,别说路径不熟,有时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是以听了大家的窃窃私议之后,才知道无名魔改变了主意,所行的方向,已非去洛阳之路。
  他不禁暗暗发笑,忖道:“不管你如何改变主意,不管你走到哪里,我始终会在你们身边的……”
  不过,他觉得以他“麻衣鬼师”的地位,对无名魔的这一改变路径,应有探询一下的必要,故立即驰马靠近第三辆马车,向车厢中的病郎中司徒星发问道:“司徒兄,这是怎么回事?”
  病郎中司徒星一耸肩,笑道:“我也不明白!”
  武维宁道:“帮主没说么?”
  病郎中道:“没有!”
  武维宁道:“看这情形,帮主好像不打算去洛阳了,但他应该把去处告诉我们呀!”
  病郎中微笑道:“帮主行事一向诡谲莫测,闻兄怎知帮主不打算去洛阳了?”
  武维宁道:“但这分明不是去洛阳的路啊!”
  病郎中道:“嗯,不错……”
  武维宁道:“让老夫去问问帮主!”
  说罢,便欲催马前驰。
  病郎中笑道:“闻兄,你又不是不知帮主的脾气,何必去碰钉子?”
  武维宁听了便打消探询之意,道:“可是,老夫总觉得,他有某种决定时,应该通知咱们才对……”
  病郎中道:“闻兄别性急,也许中午停车休息时,帮主就会告诉我们的。”
  同车的三手丐桑元接口笑道:“闻兄若是忍耐不住,何不去问问本帮军师?老叫化相信他会知道我们帮主的意向!”
  原来,三绝毒狐左丘谷一直乘坐于第四辆马车中,似在保护车中某些重要的东西,武维宁素知他目力犀利,机警过人,故不敢去与他兜搭,但这时听了三手丐桑元的话,却觉得可以去问一下,当下放慢坐骑,容得第四辆马车驰近时,便开声喊道:“左丘兄!”
  只见车厢紧闭,车中的三绝毒狐没有回答。
  武维宁又喊道:“左丘兄,你不是在睡觉吧?”
  车中仍无人回答!
  武维宁起疑,伸手拉开车厢旁的小窗一看,只见车厢里载着三个大木箱,而一路都在车厢里的三绝毒狐却已失去踪迹!
  咦,他哪里去了?
  武维宁顿时满腹疑云,又驰近第三辆马车道:“桑元,你开什么玩笑?”
  三手丐桑元笑眯眯道:“怎么啦?”
  武维宁道:“左丘兄何处去了?”
  三手丐桑元有意同他开玩笑,假作一呆道:“怎的,左丘兄不在车中么?”
  武维宁道:“正是。”
  三手丐桑元道:“那一定是失踪了,快去报告帮主!”
  武维宁轻哼一声道:“别跟老夫耍滑头,老夫知道左丘兄必是奉命去办理某一件事……”
  三手丐笑道:“闻兄是聪明人,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
  武维宁听他那样说,倒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当下微微一笑,勒慢坐骑,跟随在最后一辆马车之后。
  对于三绝毒狐之神秘离开车队,他虽感惊奇,却觉得他的离开对自己有利,因为自己的目的是在抢救俞盟主四人,只要俞盟主四人在车中,魔头们少掉一个,成功的希望就增加一分!
  令他深感困恼的是:现在看守俞盟主四人的魔头,已因半疯书生之死而由两个增加为四个,自己要进入车中救人,实在不是一椿简单之事。
  怎么办呢?
  好吧,反正不管无名魔将去何处,总还有几天的路可走,只要自己不露出马脚,总会有救人的机会的!
  ※※※
  车队一路西行,第四天午后,来到距山西寿阳约十来里的地方,突见迎面道上有十多骑疾驰而来。
  复仇帮主无名魔即令停车,向同车的毒娘子墨明珠说道:“大概是‘神风镖局”的人来了,你下去跟他们接洽吧!”
  毒娘子墨明珠点首应是,随即下车迎上驰至近处的十二个骑士,高声道:“来的可是‘神风镖局’的人?”
  那十二个骑士中,有一个竟是复仇帮中作‘老仆人’打扮者,他下马向毒娘子拱手答道:“回老夫人,他们正是寿阳‘神风镖局’的镖师!”
  武维宁不知道无名魔何时派出那“老仆人”去请来镖局的人,更不知他请来镖师意欲何为,这时看见那“老仆人”称呼毒娘子墨明珠为老夫人,心中惊诧不已,暗忖道:“哼,无名魔到底在搞什么鬼?”
  只见毒娘子点了点头,环望那十一个镖师问道:“哪一位是贵局总镖头?”
  为首一个老镖师下马抱拳一拱道:“在下伍兆义,匪号‘神风刀’,今早闻贵属说,老夫人有一批货物要敝局保送?”
  毒娘子道:“是的,就是老身身后这六辆马车。”
  神风刀伍兆义一哦,举目一瞥马车,问道:“敢问老夫人,车中是何货物?”
  毒娘子道:“黄金三千斤及一些珍贵的东西。”
  神风刀伍兆义面色一变道:“啊,黄金三千斤么?”
  毒娘子笑道:“是的,伍总镖头敢不敢保这趟镖?”
  神风刀伍兆义努力镇定激动的心神,露出一丝世故的微笑道:“这个,要先请问老夫人的目的地是何处而定……”
  毒娘子道:“老身能否先请问酬劳如何计算?”
  神风刀伍兆义道:“一般情形是约取一成,不过如果路途太远,那就要另外计算了。”
  毒娘子道:“不远,大约是七八百里左右。”
  神风刀道:“那么一成就够了。”
  毒娘子道:“走成给你一成半!”
  神风刀面上毫无喜色,因为他知道货主愿意多给酬金就表示风险大,故沉吟着道:“老夫人还是先请示明地点吧!”
  毒娘子道:“地点现在不能说!”
  神风刀一愣道:“在下不知地点,如何保送?”
  毒娘子含笑道:“你先把货物运回贵局保存,等侯老身的通知一到再送!”
  神风刀干了几十年的保镖生涯,这还是头一次碰到的古怪生意,他注目着实地把毒娘子打量一番,问道:“老夫人,你如此做是何用意?”
  毒娘子道:“这个你不必管。”
  神风刀眉头一皱道:“若是如此,抱歉得很,在下不能保这趟镖!”
  说毕,上马便要回去。
  毒娘子道:“等一下!”
  神风刀苦笑道:“老夫人有所不知,在下为人保镖已有二十多年之久,其所以从未出过差错,就因为在下知道哪条路可以走哪条路不能走,现在老夫人不肯说出地点,在下就无法保证货物的安全了!”
  毒娘子道:“老实告诉你吧,老身一家为了某种缘故,目前还无法决定行止,但为了安全起见,故想托贵局保存家产,一俟老身落籍之后,才能通知你地址。”
  神风刀道:“这一点,在下可以相信,不过到时候,老夫人若是要我们走一条不好走的路,因而才出事,在下可赔不起。”
  毒娘子道:“老身不要你赔!”
  神风刀一怔道:“这要立一纸字据才行……”
  毒娘子点头道:“可以,只要你答应,老身立刻写给你!”
  神风刀沉思片刻,道:“老夫人能否先让在下看看货物?”
  毒娘子立即转对那老仆人道:“寇安,你陪伍总镖头检点货物去吧!”
  于是,寇安领着神风刀伍兆义逐车检査货物,果然所有货物中,大半都是金叶,估计确有三千斤之多。
  神风刀一指第二、三辆马车问道:“这两辆车装载的是什么?”
  寇安道:“是三个病人,没有货物,不必看了。”
  神风刀点点头,转回车队前向毒娘子道:“老夫人现在可以立个凭据给在下了,不过还得请老夫人派个人随在下回局,把所有黄金过秤,这样在下才能放心。”
  毒娘子道:“好的,老身仍命寇安随伍总镖头去便了。”
  说罢,由怀中掏出一张字据递给他,笑道:“凭据在此,老身早已写好了!”
  神风刀接过仔细看了一番,然后小心的收入怀中,向那十个镖师招手道:“好了,你们过来把后面三辆马车开回城去!”
  目送神风刀伍兆义率领十位镖师开走三辆马车之后,武维宁完全明白无名魔的用意了。
  这是因半疯书生申屠骁被自己杀死所引起的!
  无名魔以为杀死半疯书生的人是千手剑客上官威,更认定上官威还在暗中尾随车队,因此他决定把“家产”寄给于镖局中,再把人马化整为零,使上官威无法跟踪,大家便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形下逐个去到洛阳鸿宾客栈!
  武维宁明白了无名魔的用意后,心中不禁暗暗窃笑,忖道:“用这种方法来摆脱敌人的跟踪,确然十分高明,可是,他要怎样处置俞盟主等四人呢?要化整为零,必须放弃马车,而俞盟主等四人尚在昏迷中,他要怎样带着四个神智昏迷的人安然去到洛阳鸿宾客栈呢?如果他打算派四个人带着俞盟主四人各奔一方,哪有什么用?要是真有人跟踪的话,那人只要跟定其中一个,最后仍然可以跟到洛阳鸿宾客栈呀!”
  他的这个迷惑,在这天晚上便得到了解答!
  无名魔见神风刀伍兆义带着三辆满载黄金等物的马车远去不见后,便下令众人就在道旁歇息。
  两个时辰后,天色渐渐黑下来了。
  无名魔于是集合众人于一处,低声道:“诸位,今天下午,本帮主把所有财物托交镖局的用意,你们都明白了吧?”
  一名“老仆人”微笑道:“帮主打算解散车队人马,使敌人无法跟踪?”
  无名魔点头笑道:“不错!正是此意!”
  那老仆人道:“那么车中的俞立忠四人,帮主准备怎样处置他们?”
  无名魔目中露出一丝笑意,缓缓道:“本帮主已经把他们‘处置’好了!”
  众人听了这话,除独目狂、病郎中、三手丐、怪手翻天及毒娘子墨明珠之外,尽皆露出错愕之色。
  武维宁则误以为无名魔改变了主意,已将车中的俞盟主四人杀害了,故闻言之下,心头陡然一震!
  无名魔摆头四下望了望,又低声笑道:“现在你们一个个去车中看看,就知道本帮主是如何处置他们了的!”
  武维宁几乎想第一个奔去马车看个究竟,但是他强忍了下来,因为他从独目狂、病郎中、三手丐、怪手翻天及毒娘子的神色观察出,他们五人显然已知道无名魔如何处置了俞盟主四人,既然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现在是“麻衣鬼师闻天笙”,如若表示出不明究里,未免有失“身份”了。
  那些“老仆人”听了无名魔之言,立时纷纷走去第二、三辆马车观看,然后一个个带着惊愕的表情走了回来,纷纷发问道:“帮主,我们怎么都不知道这件事?”
  无名魔笑道:“为求行动逼真,本帮主不得不瞒着你们,否则一定无法骗过敌人!”
  一名老仆人问道:“是什么时候掉包的?”
  无名魔道:“三天前,在晋城投宿客栈的那天晚上!”
  老仆人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天属下也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帮主曾经表示一路上不投宿客栈——如今他们四人呢?”
  无名魔道:“大概快到达目的地了。”
  “由左丘军师一人护送?”
  “不,还有冷老和南宫老。”
  “妙!妙!哈哈哈……”
  听了这些话,武维宁终于明白了,原来俞盟主四人早已不在第二、三辆马车中,此刻在车厢中的,只是四个伪装成“人形”的麻袋而已!
  怪不得无名魔在车队出了晋城后,突然下令改道,怪不得三绝毒狐左丘谷突然“神秘失踪”,原来这都是无名魔安排的“妙计”,他为了要摆脱“敌人”的跟踪,便下令在晋城投宿客栈,就在那天半夜,他偷偷把俞立忠等四人拉出麻袋,然后用一些东西装入麻袋中,伪装成人形,再偷偷吩咐三绝毒狐、玉面花尸及狼心黑龙留下不走,第二天早上,车队便载着四个“假人”离开晋城,转道西行,引诱“敌人”尾随上来。
  而俞立忠等四人,便在车队离开之后,被三绝毒狐三人以另一种方式带出城,悄悄的直奔洛阳!
  于是三天后的今天,无名魔再把“家产”托交神风镖局,打算遣散众人,使“敌人”救人的计划落空……
  武维宁不禁暗暗叹了口气,他做梦也没想到无名魔会来这一步棋,现在,自己打算在途中救走俞盟主等四人的计划是落空了,虽然自己仍然知道俞盟主等四人的着落,虽然自己仍然可以跟去洛阳鸿宾客栈,但是俞盟主等四人被带入机关遍布的地下室后,自己若想把他们四人救出,只怕比登天更难了!
  一种绝望的悲绪,顿时充塞他的胸臆,他真想动手跟眼前的群魔拼个死活,但他又以最大的毅力强忍了下来,他明日俞盟主等四人如果还有一线生机,那一线生机便系在自己手里,此时此地,绝不能逞匹夫之勇。
  无名魔见他一直默默无言,以为自己没有把真相早些告诉他,使他心生不满,当下望着他笑道:“闻老,那天晚上,因你臂上受伤,我想让你好好休养一夜,故未通知你,你大概不致因而不愉快吧?”
  武维宁忙道:“不会,车队离开晋城,帮主下令改道之后,属下就已看出来了。”
  无名魔一哦,笑问道:“你对本帮主这一计,认为如何?”
  武维宁道:“很高明,但是左丘兄等三人能否顺利的把人带到目的地,却还是个未知之数。”
  无名魔道:“你认为跟踪者会看出这一着‘调虎离山’之计?”
  武维宁摇头道:“这倒不会,只是路途遥远,左丘兄等三人带着四个神智昏迷的人在路上走,难保不生意外。”
  无名魔道:“除非遇上同心盟的金衣特使,否则任何意外大概都不会使左丘兄三人失手!”
  说到此,环望众人又道:“现在,诸位注意听我说,等下我叫一声‘走’!大家立即四散奔逃,除龚、司徒、桑、褚、闻、墨六位之外,其佘的人不得在一个月内返回洛阳,我的意思,诸位明白么?”
  他的意思是:龚光庭、司徒星、桑元、褚锡麒、闻天笙、墨明珠六人身手高强,不难摆脱敌人的跟踪,而其余群魔却有些靠不住,所以限令他们不得在一个月内去到洛阳鸿宾客栈,这样一来,敌人即使跟住了其中一人,他最快也只能在一个月后才能跟踪到达洛阳,而那个时候,俞立忠等四人早已被“离魂换魄”成功了。
  群魔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一齐点头表示遵命。
  无名魔接着以无比严峻的语气道:“你们中如有人不幸落入敌人之手,更不准吐露出那地点,否则以帮规第三条严办!”
  也许“帮规第三条”是一项异常可怕的处罚,故群魔听了面容均为之一懔,又一齐点点头表示明白。
  无名魔转望独目狂、病郎中、三手丐、怪手翻天、麻衣鬼师、毒娘子六人道:“你们六位,也要在确定无人跟踪时,才能去到那地方!”
  六魔点了点头。
  无名魔道:“好,现在大家走吧!”
  一声令下,众人立即纵身而起,四散逃开,转瞬之间,全都消失于黑沉沉的夜色中了!
  对武维宁来说,这是一种可笑的行动,但其实不然,当群魔四散逃去后不久,一条黑影,蓦然在三辆马车前出现!
  这条黑影,真的是武维宁的师父——千手剑客上官威!
  他对群魔之突然弃车逃奔,似感大惑不解,因而来到马车前,不停的搔头,自言自语道:“妈的头,这些小妖魔在搞什么鬼呀?”
  敢情他还以为复仇帮所擒到的四个俘虏尚在马车中,故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慢步走向第二辆马车。一掌推开车厢门,举目一望,看见车厢里躺着两个被装在麻袋中的人,心中更为迷惑,又道:“嘿,人还在车中,他们干么不要了?”
  说着,伸手将其中一只麻袋拖了出来。
  这时,他突然发觉麻袋“体重”极轻,不禁面色一变,急急撕开麻袋口一看,只见袋中装的竟是一些衣物,这才知道上了当,大叫一声“不好”!双足一顿,怒箭也似的射起,朝一个方向疾追而去……

第二十四章小人之情
  这个时候的武维宁,奔离马车已有三、四里远,自从跟随俞立忠等四人假扮卖艺者离开同心盟后,他天天都在希望能够与师父千手剑客上官威会晤,但是直到现在为止,他都没发现师父的一点蛛丝马迹,是以断定师父当日离开恒山后,并未追上复仇帮的人,因此也认定师父绝不会在暗中尾随车队,故此刻他想也没有想到应该转回来看一看,他现在一心只想赶紧奔到洛阳鸿宾客栈,在俞盟主等四人未被“离魂换魄”之前,设法将他们救出来。
  他约略知道洛阳在东南方面,故一路朝东南方向疾奔,速度之快,有如流星赶月,但是他仍恨不得背上长出双翼,一下飞到洛阳。
  一口气飞奔了四、五十里,东方已渐渐现出鱼肚白了。
  这时,他来到了一处不知名的村落,看见有个农夫肩挑一担肥水迎面走来,当下停步拱手道:“这位老兄请了!”
  那农夫看出他要问路,便也停步道:“请了,老丈有什么事么?”
  武维宁问道:“请问此地是什么地方?”
  那农夫答道:“这里是东阳村,老丈何处去?”
  武维宁道:“老夫要去洛阳,不知这条路走对不对?”
  那农夫吃惊地道:“啊,洛阳距此还很远哩!”
  “有多远?”
  “不知道,反正很远就是了。”
  “这样走下去,能不能走到?”
  “这个我可不太清楚,我长了这么大,从来没去过洛阳,只听说洛阳是在河南的什么地方……对了,好像听说要渡过一条河才能到达洛阳……”
  “河南在哪一方向?”
  “听说在南方那边,老丈一路走去,大概就可走到吧。”
  “好,多谢你了。”
  “不客气,老丈穿着麻衣,莫不是……是……”
  武维宁没有回答,再度放开脚步,飞也似的朝南方疾奔而来。
  这天晌午,来到一座名叫“太谷”的县城,由于奔驰了一夜又半天,饥火中烧,便进入一家酒楼歇脚进食。
  正在低头吃食之际,忽然发现有个人在自己的座位对面坐了下来,抬头一看,认得是跟随车队的“老仆人”之一,不由一愣道:“是你——”
  那老仆人含笑道:“闻兄好快的脚程,一夜之间竟走了将近百里的路程,我这个‘无影脚’的绰号看来要让给闻兄了!”
  武维宁微微一笑道:“你也不慢啊!”
  无影脚摇摇头,转对走到桌前的店小二道:“先来一角酒,一斤牛肉!”
  店小二应喏退去后,无影脚才又笑道:“不成,昨夜离开那儿后,我也是一路南下,结果闻兄在此快要吃饱饭了我才赶到,这表示我这一双‘无影脚’愈来愈差劲了。”
  武维宁问道:“发现有人跟踪么?”
  无影脚道:“没有,要是发现有人跟踪,我还敢进来吃饭?”
  武维宁道:“帮主限令你们不得在一个月之内去到那儿,你可别忘了。”
  无影脚笑道:“不会,我打算回家乡一趟,自被关入正心牢后,已整整十八年没回家乡了,不知我那老婆子还在不在世……”
  武维宁道:“你家乡在哪儿?”
  无影脚一怔,继而笑道:“闻兄真是贵人多忘事,在正心牢里,我不是曾向闻兄说过么?”
  武维宁暗吃一惊,忙道:“不错!不错!老夫一时竟忘了——来来!老夫先敬你一杯酒!”
  说着,把自己酌满的一杯酒端了过去。
  无影脚也不客气,接过一饮而尽,把空酒杯推还给武维宁,道:“盘陀距此不远,而且是顺路,等下咱们一道走如何?”
  武维宁点头道:“也好,但愿你那老婆子还在世,那样的话,你们老夫老妻久别重逢,定有一番欢乐,老夫也可叨扰你一杯!”
  无影脚苦笑道:“欢乐恐怕没有,当年我是被她拿菜刀赶出来的,今番回去,她只要不重施故技,我就感激不尽啦!”
  说话间,酒菜已到,他提起酒壶酌满一杯,又一口饮干,长吁一声道:“咳,想当年,我们俩口子也曾恩爱过一段日子,后来是我自己不好,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杀了她的哥哥……”
  武维宁对他的“故事”全不了解,故不敢插嘴,只笑笑不语。
  无影脚叹道:“闻兄,你说说看,那究竟是不是我的错?”
  武维宁道:“你认为是谁的错?”
  无影脚摇头道:“我不知道,本来那批镖货是我策划劫得的,他只不过帮了我一点小忙,竟要我与他平分,我说了他几句,他就拔刀相向,结果他敌不过我,被我一脚踢中小腹……”
  武维宁道:“论理是他不对,不过他毕竟是你的大舅子,你应该让他一点。”
  无影脚自怨自艾道:“闻兄说得是,可是当时我就没想到这一点,唉……”
  武维宁对他的“故事”不感兴趣,当下举筷道:“事隔多年,也许她火气消了也未可知。来来,咱们快些吃饭,吃饱了好赶路!”
  不久,两人吃饱饭,一齐结帐离店,动身南下。
  无影脚边走边道:“闻兄,今夜到了盘陀,请你帮个忙如何?”
  武维宁道:“什么事?”
  无影脚道:“要是我那老婆娘还在的话,闻兄请先入屋替在下探探她的口气,如果她还有一点夫妻之情,我就进去与她会面,否则只好作罢!”
  武维宁道:“好的,没问题。”
  无影脚道:“她武功不弱,脾气又暴躁,闻兄可要小心一些。”
  武维宁笑道:“她武功再高,总不会高过你吧?”
  无影脚道:“那当然,不过不知怎的,我总有些怕她……”
  武维宁打趣道:“她敢和老夫动手,老夫就捉她去洛阳,请帮主给她施行‘离魂换魄’之术!”
  无影脚一惊道:“啊唷!那可不行,她脾气本就不好,一旦迷失本性之后,那就更乖乖不得了啦!”
  武维宁哈哈笑道:“老夫问你,你以为帮主的‘离魂换魄’之术只能使人变得凶暴,不能使人变得温和么?”
  无影脚道:“我知道帮主可以做到,不过一个人变得痴痴呆呆之后,再温柔也没用啊!”
  武维宁道:“如果情形不佳,可再请求帮主替她恢复本性。”
  无影脚摇头道:“那可难了。”
  武维宁道:“何难之有?”
  无影脚诧异道:“闻兄难道没听帮主说过,一个被施行‘离魂换魄’的人,若要使他恢复本性,需要服药半年才能治愈呀!”
  武维宁道:“那有什么紧,只要你知道药方,把她接回家去治疗不就行了?”
  无影脚笑道:“闻兄说笑话了,我怎会知道那帖药方?”
  武维宁道:“向帮主求取啊!”
  无影脚道:“闻兄认为帮主肯轻易将治疗‘离魂换魄’的药方示人?”
  武维宁一笑道:“不错,此番俞立忠等人假扮卖艺者,目的就在求取解药救治他的儿子及戈叶二特使的性命,要是帮主把药方给你,那就有落入同心盟手里的危险了。”
  无影脚道:“对了,闻兄,帮主将俞立忠等四人施行‘离魂换魄’之后,你看将会有什么结果?”
  武维宁道:“四海同心盟将因此瓦解,武林霸权将落入本帮之手,如此而已!”
  无影脚笑道:“这是我们大家期待已久之事,到时想必有一番热烈的庆贺,我希望能坐在同心盟的议事厅中痛饮三百杯!”
  武维宁微微一笑道:“那不醉死你才怪!”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赶路,这天日暮时分,来到一个镇甸,无影脚说道:“闻兄,这就是盘陀,阔别十八年,这盘陀镇还是老样子啊!”
  武维宁问道:“你的家就在这镇上?”
  无影脚道:“不,在镇外的山脚下……奇怪,我有些紧张起来了。”
  武维宁笑道:“这表示你很想家,是不是?”
  无影脚喘了口气,笑道:“是的,我承认,落叶归根,这话一点都不错,我现在真想……咳!闻兄,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买些吃的东西回去?”
  武维宁道:“应当如此,最好再买些礼物送给尊夫人,让她高兴高兴!”
  无影脚道:“对,但买什么好呢?”
  武维宁道:“女人都爱漂亮,买些衣料和首饰吧。”
  无影脚点头道:“有道理,那边有一家布庄,咱们去看看……”
  在镇上买了价值百两银子的首饰和衣料,又买了一大包现成的食物,两人便往镇外而来。
  出了盘陀镇,行约里许,无影脚领路转入一条小路,又走了一会,来到一处山脚下,无影脚手指对面不远的一栋房子,神情激动地道:“那就是寒舍,你看房子还好好的,而且屋内有灯光,这表示我那老婆娘还健在呢!”
  武维宁道:“尊夫人一个人在此居住十八年,说来也真可怜……”
  无影脚道:“可不是,好在我离家时,留给她不少银子,足够她生活半辈子的。”
  说着,把手中的礼物交给武维宁,又道:“帮个忙,闻兄,你先进去探探她的意思,多替我说几句好话,若能使她回心转意,兄弟将感激不尽!”
  武维宁心中颇感啼笑皆非,他今天所以愿意跟这个“无影脚”一道走,目的只在乘便探询治疗“离魂换魄”之法,现在他已经知道解除“离魂换魄”的方法只在一帖药方故对这个“无影脚”已失去兴趣,他几次想出手将对方除掉,但听见他想家想得厉害,不由生起了恻隐之心,故不忍动手杀死他,决定将来有机会再生擒他回正心牢,做了这个决定之后,现在却不得不反过来帮助他与其发妻重修旧好了,所以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他也希望无影脚能和他的老妻破镜重圆,这样自己也可在他们家好好歇息一夜,恢复连日来赶路所消耗的体力,当下接过礼物,点头道:“好,你在此等一等,老夫先进去看看。”
  他提着礼物来到屋前,举手敲门,喊道:“喂,里面有人么?”
  只听一个老婆子的声音答道:“是谁呀?”
  武维宁道:“过路的。”
  不久,门开了,出现在武维宁面前的是个年约六旬身躯肥胖的老婆子,她向武维宁打量了一下,面带惊讶问道:“什么事?”
  武维宁道:“老夫赶路错过宿头,意欲借府上过一夜,不知大嫂可肯行个方便?”
  老婆子犹豫了片刻,才点头道:“好的,你请进来。”
  武维宁道谢走过厅堂,把礼物放在桌上,取出怀中名单,就灯下匆匆一览,发现“无影脚”在七十二魔中排第六十八,姓名叫“向连”,于是将名单收回怀中,向老婆子施了一礼道:“深夜来打扰大嫂,十分不该!”
  老婆子道:“不要客气,不嫌寒家简陋,就请住下,你坐坐,老身去替你热一杯茶来。”
  武维宁道:“不敢麻烦大嫂,有凉茶,赐一杯给老夫就够了。”
  老婆子入屋端出一杯茶,递给武维宁,然后在对面坐下,含笑问道:“老先生贵姓大名?”
  武维宁道:“老夫姓闻,名天笙,大嫂是……”
  老婆子道:“老身姓姚,拙夫已逝世多年,如今这屋子就只老身一人住着。”
  武维宁轻“啊!”一声道:“原来如此,这么说,大嫂留老夫过夜,只怕有些——”
  姚姓婆子插口笑道:“不会!不会!大家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还避什么嫌呢!”
  武维宁笑了笑,举杯就唇,正要饮茶之际,忽然瞥见厅堂的一堵壁上挂着一件男人的旧衣,不由心头一动,暗忖道:“哼,这老婆子说这屋子只住着她一人,恐怕不确,看情形‘无影脚向连’是戴了绿头巾了,但是她根本不知我是受其夫之托而来的,假如她有一个奸夫,何必瞒着我这个陌生人呢?”
  一念及此,警惕陡生,不敢饮下杯中之茶,转话问道:“请问大嫂,此处距离盘陀镇还有多远?”
  姚姓婆子神色微怔道:“你要去盘陀镇?”
  武维宁点头道:“是的,有朋友托老夫带些东西去盘陀镇给他的妻子……”
  姚姓婆子向桌上的礼物瞥了一眼,问道:“就是这些东西?”
  武维宁道:“正是,老夫那位朋友对他的妻子十分多情,特地买了许多布料和首饰托老夫送去给她,价值不下三百两银子哩!”
  姚姓婆子目中登时露出贪婪之光,又向那些礼物瞥了一眼,强笑道:“啊哟!带着这么多贵重之物,你不怕遇上剪径贼么?”
  武维宁道:“太平盛世,哪来的剪径贼?”
  姚姓婆子正色道:“这可难说,老身听说由此处到盘陀镇的一段路,经常有人遇劫呢!”
  武维宁故作惊慌道:“啊!有这等事?那……那……”
  姚姓婆子笑道:“不过你不必害怕,你今晚在老身这儿过一夜,明天再走就不愁遇上剪径贼了。”
  武维宁连连点头道:“是!是!但不知盘陀镇距此尚有多远?”
  姚姓婆子道:“大约有二十多里路吧。”
  武维宁心中暗笑,忖道:“好个贼婆,盘陀镇距此不过一里许,你竟说二十多里,看样子你是想留下我了!”
  当下把手中的一杯茶向她递去,客套地道:“大嫂,你喝茶!”
  姚姓婆子忙道:“你喝!你喝!”
  武维宁于是仰颈一口饮干,把茶杯放到桌上,道:“大嫂可曾去过盘陀镇?”
  姚姓婆子道:“去过,一年最少也要去四、五趟,买些日常用品等等。”
  武维宁道:“那么,老夫那位朋友的妻子,说起来大嫂或许认识。”
  姚姓婆子“嗯?”了一声,两颗眼睛紧紧盯在武维宁面上,似在征询,又似在期待什么。
  武维宁道:“那位朋友的妻子其实不住在镇上,而是住在镇外的山脚下。”
  姚姓婆子一怔道:“哦,她姓什么?”
  武维宁道:“巧得很,她和大嫂同姓!”
  姚姓婆子瞪目愕然道:“她丈夫叫什么名字?”
  武维宁道:“无影脚向连。”
  姚姓婆子跳了起来,失声大叫道:“嗄!你说她丈夫是无影脚向连?”
  武维宁忽然打了个哈欠,倦倦欲眠地道:“是的,唔……真爱困……”
  说着,身子摇摇欲倒。
  就在此时,屋内蓦然跳出一个面貌瘦削的黑衣老人,拍手笑道:“倒也!倒也!”
  武维宁上身向前一倾,“咕咚!”一声,跌倒地上,昏迷不省人事了!
  黑衣老人立刻走去壁角下抽出一柄钢刀,笑嘻嘻道:“娘子,今后几天,咱们又有包子可卖了!”
  姚姓婆子横手拦住他,道:“且慢,你刚才可听见他说的话?”
  黑衣老人悍笑道:“听见了,这人是受你前夫之托,带东西来给你的!”
  姚姓婆子神情激动地道:“真想不到,已有十多年没听到他的消息,老娘以为他已经死了呢!”
  黑衣老人冷笑道:“这下你可高兴了!”
  姚姓婆子道:“高兴什么?”
  黑衣老人道:“你仍未忘情于他,是不是?”
  姚姓婆子眼睛一瞪,骂道:“放你娘的臭屁!老娘恨不得杀死他呢!”
  黑衣老人举刀一指地上的武维宁,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准老夫杀死这个人?”
  姚姓婆子道:“谁说不准?老娘是想先问他几句话再动手呀!”
  黑衣老人嘿嘿笑道:“你想问他什么?”
  姚姓婆子道:“问向连的行踪。”
  黑衣老人道:“不必问了,他托人带东西来给你,就表示他还在想念你,也许过几天要回来看你了。”
  姚姓婆子道:“所以老娘要问个清楚!”
  黑衣老人道:“你若无意与他重修旧好,那就不必问,咱们杀了这人,立刻远走高飞,这不很好么?”
  姚姓婆子白了他一眼道:“问问又有何妨,你怕些什么?”
  黑衣老人冷笑道:“向连的武功,你知我知,这人既是他的朋友,想必也有一身不俗的功力,你弄醒他后,万一制服不了他,那可怎么办?”
  姚姓婆子一想不错,便退开一步道:“好,你动手,老娘去打点一下,咱们立刻离开这儿!”
  黑衣老人大喜,一步跳到武维宁身边,面容一狞,举刀便要砍下。
  “砰!”的一声巨响,厅门突然被人震开,无影脚向连目瞪发张巍立在门口!
  黑衣老人和姚姓婆子大吃一惊,而在看清来者是无影脚向连时,两人更是惊得魂飞魄散,面如土色,不约而同的骇叫一声,仓惶后退。
  无影脚向连满脸笼罩杀气,嘿嘿冷笑道:“原来是你——赖皮猴丁七!”
  赖皮猴丁七好像见到了索命阎罗,浑身发抖了起来,把刀横在胸前,一步一步向屋内退去,颤声道:“向大哥,这……这不是……小弟的错……小弟只是……只是……”
  无影脚向连一字一顿的狞笑道:“你若自信快得过老夫这一双脚,你就逃吧!”
  赖皮猴丁七似乎自知逃不了,当下双膝一屈,跪了下去,颤颤兢兢地道:“向大哥饶命,小弟来……来到这儿……都是嫂夫人的意思……”
  无影脚向连迈步入屋,走到他身前,毫不畏惧他手中的那柄钢刀,探掌抓住他胸襟,一把将他揪了起来,咬牙切齿道:“怂恿她杀人,唆使她跟你远走高飞的是谁?”
  赖皮猴丁七结结巴巴道:“小弟知……知错了,向大哥您饶了小弟一……一条狗命吧?”
  无影脚向连沉哼一声,嘿嘿怪笑道:“要老夫饶你?嘿嘿嘿,你把老夫看成什么人物,慈悲为怀的大侠客么?”
  话声中,一把夺过他手上的钢刀,掉转刀尖,对准他的心口一刀刺入!
  他出手快如闪电,以致赖皮猴丁七毫无抗拒的机会,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便告气绝而亡。
  但是赖皮猴丁七的身子没有倒下去,因为无影胸向连出手极重,一刀贯穿他心口,刀尖刺入墙壁,竟把他整个人钉在墙壁上!
  姚姓婆子吓得面色苍白,口吃着道:“好!好!杀得好!现在轮……轮到老娘了!”
  无影脚向连徐徐转身望向她,冷冷道:“放心,我不杀你!”
  姚姓婆子惨笑道:“是啦!你姓向的手段谁人不知?你要让老娘吃足了苦头才下手,对不对?”
  无影脚道:“不,我也不为难你!”
  姚姓婆子呆了一下,道:“你少来这一套,老娘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你要动手就快些吧!”
  无影脚道:“我应该杀你,但是我欠了你哥哥一条命,所以我不杀你,这样恩仇两相抵消!”
  姚姓婆子听了这话,始知他确是不想杀死自己,一时感触良多,又悲又喜,泪如雨下道:“这都该怪你不好,想想看,你还没杀死我哥哥之前,咱们是怎么个情景?老娘对你有哪一点不好?可是你竟为了那批价值不到五千两银子的镖货杀了我哥哥!你……你太使老娘伤心了!”
  无影脚道:“我已经解释过不只一次,先动手的是他!”
  姚姓婆子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只是你明知他武功不及你,你为什么不让他一点儿?”
  无影脚道:“在那种情形之下,我怎么忍受得了呢?”
  姚姓婆子哭道:“因此你就一脚踢死了他,也把咱们夫妻的情份一脚踢翻了!”
  说也奇怪,这个姚姓婆子,不论从何处看,她年轻时都不能说是个美人儿,可是她对无影脚向连却似具有一种魅力,一颦一笑,一语一泪,均能扣动向连的心弦,使他为之英雄气短。
  这时,看见她哭得泪人儿似的,不禁怃然长叹一声道:“错已铸成,你又不肯原谅我,叫我有什么办法呢?”
  姚姓婆子道:“老娘又恨你又……想念你,可是你这个无情无义的贼汉子——”
  向连目光一凝,现出一丝兴奋之色道:“真的?你真的想念我么?”
  姚姓婆子悲声切切道:“怎么不真?这些年来,老娘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可是——”
  向连打断她的话道:“且慢,你既然想念我,何以跟这个丁七通奸?”
  姚姓婆子突然暴跳如雷,指着向连的鼻子破口大骂道:“混蛋!你这个无情无义的贼汉子竟用‘通奸’两字来骂我!你……你……天哪!老娘好命苦啊……”
  说毕,捶陶顿足,嚎啕大哭起来。
  向连顿时心慌意乱,连声道:“别哭,别哭,有话好说,难道你没有跟丁七发生暖昧的关系么?”
  姚姓婆子边哭边骂道:“什么叫暧昧的关系?你这贼汉子,那年你顿足一去便是十八年,我一个妇道人家,你叫我依靠谁过活?你说!你说!你说呀!”
  向连愈想愈对,觉得她之不守妇道不仅应予原谅,而且值得同情,因而悔恨交加,连连搓手叹道:“是的,是的,都是我不好,可是我并非不想回来,而是因为我被关入了四海同心盟的正心牢,直到最近才逃出来。”
  姚姓婆子一愣道:“哦,你因何被关入正心牢?”
  向连道:“我在打劫一批官银时,杀死了几个人,同心盟认为我恶性重大,把我擒去判处终生监禁……”
  姚姓婆子骂道:“活该!要是你不杀我哥哥,咱们好好在此做些小买卖,也不会惊动同心盟。”
  向连见她已有回心转意的样子,当下掏出汗巾,毕恭毕敬的递到她面前,满脸堆笑道:“月娇,我的好娘子,你别哭了,快把眼泪拭干——”
  姚月娇一把夺过汗巾瞪他一眼道:“哼,谁要你来献殷勤!”
  说毕,却拿起汗巾拭起眼泪来了。
  向连一指地上的武维宁说道:“这位是鼎鼎有名的‘麻衣鬼师闻天笙’,武功比我高出许多,你快把他救醒如何?”
  姚月娇恍似未闻,拭干了泪水之后,两眼盯着前面看,神情痴呆,似在想着什么。
  向连陪笑道:“娘子,我说咱们须得赶快把这位‘麻衣鬼师’救醒,否则他会生气的。”
  姚月娇仍似未听见,还在发痴。
  向连趋近一步,低声下气道:“娘子,你要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咦,你在想什么?”
  姚月娇喃喃道:“我在想以前的事……”
  向连道:“别想了,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咱们重新开始吧!”
  姚月娇梦呓似的缓缓道:“以前,你还没有杀死我哥哥时,每天晚上,我替你擦背,你替我捏脚……”
  向连听得心头一荡,笑道:“如今我仍然可以替你捏脚啊!”
  姚月娇嫣然一笑道:“你还肯要我么?”
  向连正色道:“当然,只要你不再记恨,我愿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姚月娇忽然坐落地上,伸直双脚笑道:“好,你现在就给我捏捏脚!”
  向连如闻纶音,躬身应是,立即在她脚跟前跪下一脚,小心翼翼的脱下她的鞋子,开始为她捏起脚来了。
  姚月娇似感舒服无比,闭上眼睛轻叹一声道:“嗳,到底还是你这贼汉子好,丁七那死鬼就从来不替我捏脚,他说我的脚臭,你说我的脚臭么?”
  向连连忙摇头道:“不,他胡说八道,你的脚香极了!”
  姚月娇问道:“你真愿意和我破镜重圆么?”
  向连道:“是的,否则我回来干什么?”
  姚月娇道:“你离家时留下的银子,都被丁七那死鬼拿去赌光了,如今你回来,带了多少回来?”
  向连道:“我身上大约还有八百两银子,等下我会全数交给你的。”
  姚月娇哈哈笑道:“好啊!那够老娘吃喝二、三年了!”
  话声未了,猛可一脚踹出!
  向连“啊唷!”惨叫一声,仰身栽倒地上。
  姚月娇一跃而起,再一脚踩住向连的胸口,面露杀气??冷笑道:“向连,这是你教给老娘的‘撩阴脚’,也是你踢死我哥哥的‘撩阴脚’,如今老娘终于能够回敬你了!”
  向连被她一脚踢中“要害”,一条命登时去了半条,脸上冷汗涔涔而下,双目暴瞪,又惊又怒的颤声道:“月娇,你……原来你还是要杀我……”
  姚月娇两手叉腰,咧嘴恶笑道:“要不然,你真以为老娘愿意和你重修旧好,别做梦了!”
  向连面肉抽搐不止,厉声道:“贱人!你……你太狠了!”
  姚月娇笑道:“狠?哈哈,老娘再狠也不及你‘无影脚向连’的一半!”
  向连目光神色渐散,但仍拼命怒瞪着她道:“刚才我应该连你一起……杀了才对!”
  姚月娇道:“是呀!这该怪你自己记性不好,你忘了老娘曾经发誓要杀死你的话!”
  向连没有再开口,只对她怒目而视,似是恨不得一口将她吃掉。
  姚月娇道:“好啦!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若是没有,老娘就要送你回老家去了!”
  向连仍是对她怒目而视,没有开口说话。
  姚月娇低头仔细打量他一下,然后缩回踩在他胸口的脚,轻声道:“哼,便宜你了!”
  原来,她发现向连已经死了。
  她对向连显然已无一点夫妻之情,缩回脚后,立刻蹲身伸手入向连的怀中掏摸,把向连身上的银子摸了出来,放在桌上,望着银子笑眯眯道:“哈哈,好久好久没见过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了!”
  说毕,转身蹲到武维宁身边,把武维宁的身子翻转过来,又伸手入武维宁的怀中摸索,也将武维宁身上的几百两银子掏出,然后走去拔出贯穿赖皮猴丁七的那柄钢刀,转回武维宁身边,高举钢刀,??怪笑道:“姓闻的,老娘与你无仇无恨,但是老娘杀死无仇无恨的人已经不是头一次了,你自认倒霉吧!”
  话落,对准武维宁的脖子砍了下去。
  “噗!”的一声,一道水箭突由武维宁的口里喷出,喷中了她的面门!
  “啊哎!”
  姚月娇发出一声惨叫,抛下钢刀,双手掩脸,倒在地上打滚,一边打滚一边号叫道:“天哪!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瞎了!”
  是的,鲜血由她的指缝里流出,她的双目已被武维宁运气喷出的水箭打伤了!
  这道水箭,便是武维宁刚才喝下的那杯渗有蒙汗药的凉茶,原来他早已看出姚月娇心怀不轨,乃佯作不知,将药茶喝下,暗中运功逼住,不使药性发作,想看着她要玩什么花样……
  他并不同情无影脚向连之死,但对姚月娇的心黑手辣却甚为痛恨,所以吐出药茶击伤了她的眼睛。
  自从服下千年人参果后,他的功力已不下于一个修练四十年的武林高手,故此刻运功喷出的水箭,劲道异常强猛,有如一蓬铁沙,不仅打烂了姚月娇的两眼,并且打得她满面火红,好像被烈火灼伤,使得她痛彻心肺。
  他慢慢站立起来,对姚月娇的打滚哀号视若未观,取出怀中名单,将“无影脚向连”五个字勾去,然后找来一条方巾,将自己的银子连同向连的八百两纹银一起包好背起,举步便往屋外走去。
  姚月娇突然探手向他右脚抓到,嚎叫道:“你不能走!你不能走!”
  武维宁错开一步,冷冷道:“杀了你才能走么?”
  姚月娇一把没有抓中他的脚,又继续乱摸乱抓,厉声道:“要走可以,放下银子再走,那些银子是我的,你不能拿走我的银子!”
  武维宁万想不到她在双目受伤之后,还念念不忘银子,心中甚觉她可笑复可怜,不由冷笑一声道:“你是说,向连的八百两银子是你的?”
  姚月娇不顾满脸鲜血,循声向他扑去,尖叫道:“不错,你还我!”
  武维宁闪身避开,问道:“向连是你什么人?”
  姚月娇双目已盲,一扑未中,整个人便撞上了墙壁,由于用力过猛,两条手臂竟穿过了墙壁木板,再抽回时,臂上已是鲜血淋漓,但她仍不顾一切的返身再度扑出,撕心裂肺的叫道:“他是我的丈夫!所以那八百两银子是我的!”
  武维宁一闪出屋,不再理她,拔步奔向官道,因知附近没有客栈,故决定再走一个晚上的夜路。
  加上这个晚上,他已有两天两夜未曾歇息合眼,体力和精神确已到了极度疲惫的地步,他很想倒在道旁痛痛快快的睡一觉,但是一想到俞盟主等四人的生死系在自己手里,只得强打精神奔驰下去。

孤鶴 发表于 2019-7-30 15:38:33

謝謝!希望這本書會連載完。我有《千乘万骑一剑香》的萬盛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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