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祭
夕阳伴着血红的光晕，像似一种祭奠。 <BR>天际的霞光散射开，点于林隙之间，留连在那女子乌亮的发丝上。女子望那斜阳，疾疾挥手，指尖顿时平添了一柄雪亮的剑，绯红的剑，红得诡异，迷茫。 <BR>女子吹起发丝，乌发划过剑锋，沉沉堕下，已成了千丝万缕，却依是暗自纠缠，看着手中吹毛断发的利器，已被岁月带走了青春的女子，脸上漾起了一点笑意。 <BR>日已斜，斑驳的红光洒在玄衣女子消瘦的几乎无脂的脸上，让那一缕笑意渐显丰润起来。 <BR>女子挽起衣袖，自剑上拭了个来回，含笑置下手中裂开的衣袂，回首那边天际夕阳，忽而抬手抹了笑，冷淡道：“九年时刻已至，有人亦当赴约了吧？” <BR>“殷姑娘今日既来，九年前约定的神剑想已天成了罢？”语毕，林荫之中复又踱出一素衣男子，看已过而立之年，却依不少当年俊朗。 <BR>玄衣女子扬眉喷出一声冷笑，“神剑未成，魔剑倒不乏一柄，至于姑娘二字，实不敢当。” <BR>素衣男子脸色微怔，暗自叹道“这些年纪，想你终是入了魔障，苏流，你又为何因心头之恨，如此作践自己？” <BR>殷苏流的笑仿佛冰水中浸过一般，潮湿明亮的眼漫上了些许嘲讽神色“奚公子，你我除了这九年之约毫无瓜葛，你又何须关心这些？” <BR>“苏流，你”素衣男子神情微恼，终说不出话来。 <BR>却是殷苏流眼光一闪，更显凌厉：“纵我入了魔障，不也是你那正人君子逼我走投无路，现今，你又有甚好恼？” <BR>素衣男子极力平复了神色，看她淡淡道：“也罢，错归我，可这些年你为了手中洵姬剑又屠戮了多少人，你于心何忍？” <BR>耳闻此言，殷苏流眼中嘲讽更浓：“现在提孰对孰错又有何用？”倏忽间，云袖微抖，鲜艳绯光顿时流转玄衣之上“今日不予你啰嗦，既是来赴约，亮剑吧。” <BR>洵姬剑光彤艳，然，染在这林间，竟又添上一笔萧索。 <BR>天际，那没有前方的地点，也变得剑一样血红。 <BR>绯红剑影，长虹惯日般疾夺尔出，冰冷的剑锋没有因那斜阳增添半分温和，反而更加阴冷与疯狂。 <BR>“诤──”剑刃相交的长鸣在林间回荡不绝，绽落片片绯叶。素衣男子指尖流出一道清光，迎上了杀气腾腾的洵姬。 <BR>叶，被明晃的剑光挑起，翻飞在斜阳之中。 <BR>玄衣女子退了两步，指尖绯剑轻翻，只映得玄袂血红。 <BR>女子凝神定目，扬袖挥手，不待得片刻犹豫，又是一剑自残阳夕影中杀出。 <BR>血影广破，已被残阳凝固的空气倏忽间裂开，腾出一道清冽绯光，长龙般飞射开来。 <BR>素衣男子瞳中映着那道绯光，漆黑深处恍惚淌出一点哀伤“苏流，你难道一定要──” <BR>低喃之间，绯光已逼上了胸间，冰冷的脸上，透出了杀机。 <BR>林叶滑开，一缕洁净的剑光斩来，剑锋相加，溶出一片浅绛剑影。 <BR>诡笑，泛上玄衣女子冷傲的眼角，依稀可见，落叶擦过洵姬，渐渐坠下。笑意之后，玄衣女子的眼陡然亮了。 <BR>剑气，带着杀机冲上剑尖，描画了凤仙般的血红，绯剑长柄微震，尚听不得鸣音时刻，剑尖竟已抵过迎来的洁光。 <BR>叶，飘零落地，碎裂无声。 <BR>咫尺，剑尖上那缕红晕，似乎消尽了残阳瑟瑟，自冷笑之后，化成了血。 <BR>素衣男子倒退了几步，臂上血管如落叶样静静裂开。 <BR>玄衣飞翻，绯光疾收，殷苏流淡淡看着被血染得凝重的白衣，冷冷笑了，只是少了绯光相映，那笑竟显得那样干涩。 <BR>“苏流，你竟真的，忍心伤我？”素衣男子用怀疑的目光看去，似不信瞳中的细影便是面前冰冷的女子。 <BR>残阳逝了，夜幕如网，将夜下的人罩在它编织的难以逃脱的凄然之中。于是，那阴冷的笑容，也凄然了。 <BR>“我既已入魔障，杀个人又如何？” <BR>晚风呼过，将淡淡凄音送入素衣男子耳边，苦笑，终是浮上了男子英俊的面容。 <BR>“苏流，九年前你只说过，九载光阴炼成一柄可胜我手中无名的神剑，你今日，又怎以性命相搏?” <BR>“哈“殷苏流迸出一声短笑：“你竟要我提点多少遍，我这种人的话，可信么？再者，剑在人在，剑若毁了，我留命为何？” <BR>素衣男子垂首舔了指上血水，目光刹时秋水明亮，细雨温柔，“苏流，你难道不肯为我──” <BR>殷苏流的眼已弯成了月牙，将明亮的瞳挡在长睫之下，“现在？还来得及么？如果我收回九年前的话，我还是殷苏流么？” <BR>干涩的声音透出些许湿润，忽成了自语呢喃“我已不是了，早已不是了，你爱的是当年她，不是一个名字，可她已死了，现在的殷苏流，不若一个入魔剑师罢了。” <BR>素衣男子目光一闪，伸手扶住了殷苏流夜色中若隐若现的身躯，轻音道“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当年，是我错怪了你。” <BR>玄衣微颤，绯光绽现，血红的生命，让殷苏流的目光倏忽间成了坚决“不错，现已关河梦断，今日此行，只是为了九年前的赌约罢。” <BR>那句话，分明说与自己，只因流离的眸已透过黑暗的空间，停在了对记忆的留恋之中。 <BR>那年，凤仙开了，十八岁的少女用被凤仙花汁染红的手指从剑池中拔出一柄洁白的剑，一柄闪着晶亮光线的剑。少女看着剑中倩影，一抹纯明的微笑涌上面颊，凤仙般艳丽的面容，在剑影中灵动。 <BR>冰冷的寒意冲上背心，少女蓦然回首，却见少年明亮的神色中带着怀疑，少女细细搜索，不见分毫自己身影。 <BR>“苏流，我如此信你，想不到你居然亦是为无名剑而来，你我同是铸剑师，你又为何作出这种事！” <BR>殷苏流明亮的双颊刹时涌上凤仙艳红，微微怔住，许久方才启口辩道“不，不是我，没有。” <BR>少年扬首呼出一声冷笑，眼光似乎不得在少女脸上停片刻，“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手中持着无名剑，还想撒谎！” <BR>寒风掠过少女的发丝，将那无情的话语送至耳畔。 <BR>或者是泪溢上眼眶，殷苏流的眼更明。 <BR>剑尖往前逼了半寸，挑破少女云袖，“你还想说什么？你遭灭门本就应该，我救你，只是未想到你是这种人。” <BR>泪水，终于从殷苏流眼眶滑落。晶莹的泪中还留着那少年，那在凤仙开花时节，折下一盛开凤仙，轻轻插在她发中的少年，那用素洁手巾，在她的知被灭门时为她拭去泪水的少年。 <BR>今天，那手巾实在也不会为她拭泪了。 <BR>泪滑动着，在她清秀的面上刻下最后一片思念，泪落之后，一切便尽了罢？ <BR>手中的剑落在地上，几次摇闪，终是在泪中宁静，玄衣自少年身侧擦过，似乎可见面上的泪，飞洒在少年脸上。 <BR>“我看见了你的记忆。”素以男子抬首凝视那双眼。 <BR>“在哪里？”殷苏流指尖遮眼，冷冷问道，那指甲上，已没有凤仙火红了，是不是因为，已流到了剑上。 <BR>素衣男子展出微笑，“苏流，原来你还记得，我对不起你啊。” <BR>“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也会有错？” 殷苏流的眼角似有泪光闪动，在这冰冷月夜，格外分明。“当年，你为逼我出来，竟在全武林喊出我是邪魔之女，害我无处容身，害我入魔习武，然后，你如愿以偿了？” <BR>素衣男子黯然叹道：“苏流，我本不想杀你，只是一时年少气盛，后来静下想想，也不应该，所以才和你打下这九年之赌，你不明白么？” <BR>“你还想解释什么？是啊，你是为我着想，我这邪魔之女应谢你才是，不是么？”殷苏流突然长笑起来“可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年少气盛，你杀了一个人。” <BR>“苏流，我负你。”素衣男子轻柔道“今天，只是想和你做个了断。” <BR>“你终于肯死了。”殷苏流蓦的提高了声调。 <BR>绯剑，翩然而出，绯红的剑影，淌着血样恨意。 <BR>清冽绯光若践离弦，玄衣的女子，绯红的洵姬，在这夜色下化成了一片清光。 <BR>“出剑！”殷苏流冷郁的声音自清光中飞来，刺向素衣男子臂上的伤口，心中的伤口。 <BR>无名闪现出一片剑花，洁白如雪的剑花，瞬间融入清冽的绯光之中。 <BR>夜，竟有些亮了。 <BR>剑影辉煌，交错闪耀。看不清剑在何处，因为这夜色中处处藏剑，分不清剑中爱恨，只因这世上，爱恨本不那么好分清的。 <BR>每一剑，透视杀人的技巧，透视心中的角落。 <BR>这剑光，是不是已让他们将彼此的心意看见，还是将他们离得更远。 <BR>没有落叶，叶已落尽了，落在了他们心中，掩葬了时间，埋葬了正邪，这只是一次交谈，不会成为最后一次。 <BR>交融模糊的剑光，看似雾般温情，却散出丝丝冰冷。 <BR>恍惚，剑光分散，洵姬绯光急涌，无名缺黯然失艳。 <BR>渴血长吟飞扬腾出，魔剑已感到了鲜血的气味，刹那宁静之后，等来的将是最后一击，一剑之后，爱恨，都成了乌有。 <BR>清光展现着最后的魅力，耀眼的剑意无声之中划出。 <BR>夜色，通明若昼，倏忽，失色。 <BR>尖锐的剑光停泊，停泊了一切，包括血，剑，还有惊愕，还有笑容。 <BR>瞬间，殷红的血伴绯红的剑光一齐从素衣中泄堤般涌出，红了脚下泥土，玄衣之上，亦是嫣红一片。 <BR>“苏流，咳，我，我输了。”素衣男子艰难开口，身子自洵姬中滑出，静静倒下。 <BR>殷苏流眼波如死水宁静，低头看了剑伤和脚下的人，浅笑若是九年前嫣然“你输了，咳，偏了半寸，就刺到心脏了，好厉害。” <BR>颜色惨然，声音更是嘶哑“你为什么要死，你以为死能解决什么？你还嫌今生恩怨不够，还要等到来世么？” <BR>迎着晚风，殷苏流眼角的泪水终于化开，星点散于风中，留下黯然沁凉。 <BR>“苏流，是我输了，我怕，我们来时，咳，再见不得啊！”素衣男子伸手，递上了手巾，只是无法为她拭去血迹了。 <BR>殷苏流匐下了身子，看着地上的死人，魔鬼般杀人嗜血的剑师，就这样迎风哭了，将那晶莹化在了毕生的剑上，任泪水冲走剑上的生命，就这样，哭了。 <BR>血水，凝在指甲上，好像九年前的凤仙花。 <BR>细瘦的手抓住了绯剑，殷苏流含泪轻吟“怎么会呢？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连绵无绝期呀，来生，咳，不要见了罢，太苦了。” <BR>绯光透体，斩断了最后一点心脉，殷红的血，泉涌而出，擦进了绯剑光华“你输了，洵姬到底不错哪，咳咳，如果有来生，等我。” <BR>绯剑，变成了洁白。那样两柄剑，躺在血中。<BR><!----><!----> 不错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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