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苏韩是MM?晕</P>
<P>干净的文字,故事也讲得很好,不但故事讲得好,人物的名字也起得好</P>
<P>晓枫,多美的两个字,多伤感的两个字</P>
<P>谢谢苏韩给风行传人取名,谢谢了,呵呵</P></DIV>
不用客气哦,以后也许还要求助于风行GG <P><b><FONT color=#000066>苏韩MM.为什么要取名蓝梦刀啊</FONT></b></P><P><b><FONT color=#000066>和偶的名字好象啊</FONT></b></P><P><b><FONT color=#000066>偶叫蓝梦邪啊</FONT></b></P> <DIV class=quote>以下是引用<I>梦邪</I>在2004-12-7 21:09:37的发言:
<P><FONT color=#000066>苏韩MM.为什么要取名蓝梦刀啊</FONT></P>
<P><FONT color=#000066>和偶的名字好象啊</FONT></P>
<P><FONT color=#000066>偶叫蓝梦邪啊</FONT></P></DIV>
sorry!!!那时候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这个书名起的很马虎,一早是给别人写的,忙着交差随便想了三个字~~~~~~
现在也觉得不太贴切:)
大家帮忙想想,帮我改个好听点的名字吧~~~~~~~~~ 就是啊
[原创]蓝梦刀——献给所有喜欢古龙的同道 五、世上谁多情
蓝梦刀五世上谁多情傍晚的月亮银光依依
小女孩在月下哭泣
当初那个我如今在哪里
印下多少流浪足迹
不会再轻易低头放弃
因为你给我的勇气
想念我的人远隔千万里
我最亲最爱的母亲
风和雨都曾笼罩头顶
也曾经携我走过泥泞
当某一天我背起行囊去他方远行
从此是漫漫的心路历程
当我一步一步地走在光阴里
不在乎明天的阴晴
──《想念》
二十四小时之后,晓枫重新坐在自己家里大雪纷飞的森林一样的客厅,──只属于她和诸宸的地方。
留言机开着,一段又一段留话灰溜溜地溜过,美丽的女主人丝毫无动于衷。
阿鹏肆意张扬地说:“嘿!美人,最近没人骚扰你吧,哈哈,……有什么麻烦记得call我,我裘志鹏有求必应……”
飘出来的居然也有之迪的声音。
“晓枫,我真的忍无可忍了,啊,不,不要回答我,你还是不要听吧,让我说我自己的──反正你回来的时候,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觉得我自己好傻,他其实一点也不在乎我。今天我在电影院门口等了他两个小时,他失约也就算了,说一声也好。打他电话都不接,后来发消息说是跟家人吃饭……连句对不起也没有,……晓枫,是不是穷人永远被人看不起……我总是努力对他好,什么由着他,以为……总有一天他会感动。但是在他心里,我永远无足轻重……晓枫,我怎么办?是不是应该离开他,过我自己的生活……你比我聪明,一定知道,不过不要告诉我答案。”
终于等到诸宸的声音。
“聆聆,回来啦,你表面上虽然听话,其实比谁都任性,早晚有一天自己跑回来,这我知道。你能照顾自己,我们聆聆好聪明,不过既然任性,只好吃点亏。
“凑巧今天有空,给你讲你两个故事。你老哥是耍刀的,故事也离不开刀。第一个故事是‘金光’的秘密。‘金光’是一把宝刀,也是一把名刀。是碧水湖旁一位名师穷毕生的心血所铸,曾是燕王朱棣的佩刀,后来在吕四娘手里,割下了雍正皇帝的脑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代代相传,说刀中有一个惊世骇俗的秘密。所有人都好奇,都想得到那个秘密。所以刀的主人常常活不长。那么这秘密到底是什么呢?那就是:刀里根本没有秘密,所谓‘秘密’,不过是好事的人胡说八道而已。不过如果你跟别人说刀里没有秘密,那决不会有人相信。事实有时候就这么可笑。
“第二个故事是‘蓝梦’。与任何武器不同的是,它是一把很多情的刀。但是她铸成后不久,偏偏落在一个很好杀的兽人手里,这个兽人用她杀了无数的人。但是蓝梦有一种灵性,她会记住每个人最美的梦想。杀戮给她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她身上却带着人类最美的梦境。
“到时间了,不说了。你的电脑里有一段录音,到你很想听的时候再听。听话,现在不要去听。”
晓枫冲进屋子打开电脑。
文件用密码锁住。晓枫试了几次打不开,仔细想想再试,仍然不行。第十次,最后一个机会,晓枫犹豫再三,终于不敢去按“enter”键。
拨通了小路的电话,晓枫问:“那天你作了个什么梦?”
小路在电话那头呆了几秒:“你怎么啦?”
“我只是好奇你那个梦。”
小路笑笑:“其实也没什么。我梦见和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在一个大花园里,那些花一朵也没看见过。忽然下雨了,但是我们谁也没淋湿,那女孩子还走到彩虹上面去。奇怪那女孩子不是之迪,而是你。晓枫,不要伤心,都过去了。”
晓枫忽然发现了小路的秘密。
“小路。其实之迪……”
“哎哎,你说什么啊,怎么样,期末成绩如何?”
晓枫知道与小路无法再谈下去。
放下电话,晓枫更是落寞。对着电脑那输入密码的框框,不禁大声喊:“到底是什么啊!”
声音打开了一个声控程序,跳出一副画。画面柔和而优美,飘雪的森林里一头母熊抱着一头小熊,小熊在她怀里安然地睡着。
画面下面有一串英文字母,晓枫认得,这是她母亲名字的拼音。
也是密码。
诸宸的声音清晰而低缓:“再讲一个故事吧,一个被忘记的人的故事。我知道你担心我,我是个没人能管的人,不论任何人、权势、法律、道德、对错,一概靠边站。呵,也许因为爸爸死得太早吧。像我这种人,遇到什么都已无所谓,我已经把别人欺负得够了。我先讲这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女人,她嫁了一个黑社会的丈夫。黑社会,出来混就休想安乐。有一天,他们三岁大的女儿忽然不见了。那个丈夫没有去找,他知道他的女儿是被谁带走,他想尽办法也不能令那个人放人。那天下午他妻子也不见了,他也没空理会。第三天,他以为没希望了,谁知到他的妻子忽然出现,抱回了女儿,女儿安然无恙。就在他欣喜若狂的时候,他发现他妻子身上中了一枪,已经快要死了。这个女人怎么把女儿救出来,没有人知道,那时候她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是微微一笑。
“聆聆,你就是那个小女孩,你妈妈她很漂亮,比我还小两岁。知道吗,你的生命是她用全部的爱延续下来的,所以你要快快乐乐地活下去。永远,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 ※ ※ ※ ※ ※
新学期开始,其实还是老样子。
报社忙了两个星期招新,晓枫居然在新队员里看到蹁跹。
“我是技校的蹁跹,沈芳的邻居。”活波可爱的蹁跹立刻跟每个人混得滚熟。
晓枫仍然每天上课、自修,星期一中午去报社开会。
只有沈芳一个人在。
“今天会议改在星期三,不是通知了吗?”
晓枫隐约想起的确接过一个电话,这些天记性不太好,常常忘事。
“那你还在这里等什么?”晓枫问。
“谢谢你,上学期你替我上的选修课得优。”
“哦,一个论文而已。”
沈芳不禁皱眉:“怎么啦?这些天你永远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晚上请你吃饭,谢谢你这篇论文。”
“好。”晓枫想,我等一个人回来,我相信他一定回来。
来的是蹁跹:“独家快报!晨跑跳墙密技,一大早躲在男生宿舍偷拍的,绝对轰动。”然后把一迭照片扔给沈芳。
报社有两个主力,一个是沈芳,她能一个人跑整版的新闻;另一个是蹁跹,创刊破天荒她能拉到广告,使得报社财政状况改观不少。
“最近有什么好玩的?”沈芳问。
“刚刚在网上看到德国一对情侣一边开车一边作,一不小心冲到河里淹死了。”
三个人笑成一团。“有一个问题我一直不明白。”蹁跹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事?”
“《笑傲江湖》里一直有一句话:‘欲练神功,挥刀自宫’,‘自宫’两个字并不很明显啊,为什么岳不群林平之他们一看就懂了?就知道把自己变成太监?我总觉得……”
“那你又是为什么一看就懂了?”晓枫问。
“我看到他们把自己变成太监当然就懂了。我总觉得这两个字不好,不够明白。”
“什么好呢?‘欲练神功,必先当太监’?”沈芳问。
“那当然不好听了,你都不认真想。晓枫,你说……”
“晓枫别理她,免得把你教坏了。”沈芳一边笑一边说。
晓枫静静说:“要明白就叫‘自阉’好了,决不会有人听不懂。”
安静了一秒钟,沈芳跑去关门:“千万别让别人听见……我求求你们别再说了好吗……”谁也没空说,蹁跹和晓枫都在笑,笑得再也没空说什么。
晓枫下午没课,为着沈芳那一顿饭没有回家,在阅览室里看了一本《平山冷燕》,那是言情书的祖宗辈,实在不如现代的言情书好看。晓枫只是喜欢其中一个名字:冷绛雪。冷绛雪,多么好听。(连‘冰心’这个名字也至少可以向上追溯到《好逑传》,其中女主角叫作水冰心。苏韩。)
沈芳的观察力惊人。
“晓枫,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如果我离开报社,生活会不会很没意思?”
“不,你不需要走,也许你讨厌的人会走呢?”
“我讨厌的人?”
“姜宁嘛,所有人都看得出你讨厌他。”
晓枫松了口气,想,那总比所有人都看得出我喜欢他的好。
※ ※ ※ ※ ※ ※
在姜宁的生日宴会上没能见到的方敏卿,突然出现在晓枫的生活中。
那一幕又刺激,又有趣,充满了戏剧性。
那是一个傍晚,晓枫坐在芙蓉园的秋千上等时间去上选修课。芙蓉园一向很静,只偶尔会走过一两对情侣。
树林那边有人说话。
“你问我,好啊,告诉你,你不但自私、自大、不解风情,连长相都面目可憎,世上有灭绝师太就有你,你们根本不是女人!
“你不是有新男朋友了吗?你去跟他双宿双栖呀!真不懂居然会有男人看上你。”
“砰!”
一个男生捂着头从树林那边走出来,已经头破血流,看来是啤酒瓶的杰作。
稍后走出来的是一个瘦瘦高高样子清秀的女生,那男生并没有走,而是在附近草丛里拎出一个啤酒瓶。
女生从精致的小皮包里拿出一把银色的小手枪,指着那男生。
男生停了几秒:“怎么?拿玩具吓我?想让我给你多少钱?──方小姐!”
女生说:“这是真正的枪,如果不想一辈子躺在这里,你知道怎么办。”
“对、对不起……”
“滚。”
男生灰头土脸,转身就走。
“你最好记住今天这副倒霉样,这不是真枪,是玩具。”女生这句话刚说出来,男生立刻拎着啤酒瓶回来。──“啪!”枪声响亮地爆出,男生呆立当场,女孩真真正正的枪抵住他的头。
他当时的脸色是一半发青一半发白,语无伦次地说:“我、你……那个、敏卿……”
“滚。”
这一次,他真的老老实实地“滚”了。
女孩把枪放回包里,对晓枫说:“快走,免得麻烦。”
离开芙蓉园之后,女孩转向晓枫:“我姓方,方敏卿。”
“如果你担心我说出去的话,大可放心。”
“如果我用得着不放心,也不会告诉你我叫什么了。这是我的名片。”
晓枫好奇地接过名片,上面写着“风竹画室”四个字。
“有没有兴趣做我的model,你气质特殊。”
“为什么选中我?”
“你相貌清新,充满了善良和快乐,但是你背后却是一片死亡的气息,令人不得不敬畏生命和命运……”
“Sorry,我没空。”
“我会给你丰厚的薪酬。”
晓枫天生对钞票概念模糊。
方敏卿继续努力:“如果你有空,请记得联系我!”
※ ※ ※ ※ ※ ※
晚上晓枫回家,看着长街无穷无尽昏红的灯火,那么美丽那么沉默,这条街她走过几百次,没有哪一次像今夜一样感触。
──低着头洒下光辉的街灯是不是同样寂寞?不论它是不是寂寞,它都永远不能移动。
总有一天我能等到你回来,晓枫想,也许明天一早我就能看见你回来,哥,我会一直等下去。
下了公交车,走过一条街转弯不远就是小区。这条路不是大路,路旁的铺子都已关门,四周一片寂静。
突然后面传来“叮”的一声脆响,像是金属的东西掉在地上。晓枫毛骨悚然,街很长,一个人也没有,旁边房子的窗户一率黑乎乎的,有的还半开着。晓枫知道后面也一样,如果她回头,决不会看到任何人。
──如果有人开枪,就死;他们不开枪,就向前走。晓枫对自己说,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
熟悉的街道像是忽然长了几百倍。
“笃、笃……”前面有一个拄着拐杖的人走过来,灰暗夜色中的身影佝偻着腰,好像连走路都很吃力。但是晓枫忽然觉得很安心。
老人慢慢地走近,拐杖清脆的声音使得夜色变得可爱起来。晓枫渐渐看清他是闭着眼的,忍不住提醒他:“小心啊,前面那条街修路,我送你好不好?”
老人微笑说:“不用了,走了很多年,习惯了。小姑娘你心地好,一定会交好运的。”
老人孤独的身影慢慢远去,狭窄的老街显得更加萧索。晓枫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了头。
※ ※ ※ ※ ※ ※
第二天,孤星酒吧。
苻鸩和三角眼坐在最里面的位子。
苻鸩并不认识三角眼,但是三角眼认识他。这次是三角眼找他。
“我们的交易一向只跟值得谈的人谈,你可以任意开价。”
“还不知道是什么交易,我当然开不了价。”
三角眼笑笑:“姓诸的女孩子跟你很熟啊。”
苻鸩听着。
“和你很熟的女孩子至少有七八个,从七八个里面拎一个,值多少钱?”
“哼。”
“但是这女孩子如果拎出来,就值钱了。她哥哥,她哥哥收藏的刀,都非常值钱。你说是不是?”
“直说吧。”
“抓住她,逼诸宸出来。诸宸归我们,其他的全归你。”三角眼邪邪地笑着,“你知不知道姓诸的身家多少?还有这姓诸的小妞……”
苻鸩说:“我回答你一个字。”
“是?”
“滚!”
三角眼皱皱眉:“你不要后悔。”他慢慢慢慢地说,“凡是知道我们秘密的人,如果不和我们合作,都只有一个结果。”
“开玩笑也叫秘密?”
“玩笑?”
“抓一个女孩子这么容易的事,何必找我?”
三角眼吐了一口气:“本来容易,但是搅进一个人来以后就不容易了。”
“谁?”
“高捷。我们老当家当初答应过他,决不动他的人。”
“你还想动?”
“我们不可以动,但你不是我们的人;又或者高捷死了,任何人都不再是他的人。两条路随你选,我们只要结果。”
※ ※ ※ ※ ※ ※
晓枫在报社楼下见到之迪。
之迪在紫藤花下徘徊,像是在等什么。
“之迪,找姜宁有事?”晓枫问。
“没什么,我等他下来好了。”
晓枫皱皱眉头,之迪说:“我不想打扰他,反正我有空……”
晓枫只好摇摇头。
推开报社的门,一群人正在高谈阔论。晓枫大声说:“某些人在浪费别人时间的时候是不是应该检讨一下自己的责任,先把自己的事情办好之后再来吆三喝四。姜宁,楼下有人找你。”
所有人都看着姜宁,姜宁怔了怔,说:“现在十二点半,我的责任是开会。”他走到窗口看了看,“楼下没人。”
过了不到一分钟,门被人推开一条小缝。巧巧在门缝后面招手:“晓枫……”晓枫在人们善意的笑声里出去,看到找她的人──方敏卿。
[原创]蓝梦刀——献给所有喜欢古龙的同道
蓝梦刀六 往事深深想起儿时春天
绿草、野花
鹅卵石的河岸
小白兔在草丛中眨着眼
回不到过往
看不清明天
这些年唯一的幸福
是梦见你深黑的眼眸
──《追忆》
晓枫第一次旷课,去参观敏卿的画室。她就是这样和敏卿成了朋友。
有时候要晓枫落泪很容易,她站在一幅草原风景图的前面,看着那一片碧绿朗朗的大地,空旷明亮的天空忍不住潸然泪下。
比如那次在苻鸩的船上看着海,对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她居然哭得什么也看不清,之后的三天都躲在船舱里再不敢去看海。
晓枫知道,感动她的不是大海,而是勇气和自由──
她今生今世永远也得不到的两样东西。
现在,在方敏卿的画室里,它们就那样堂而皇之地站在那里。
敏卿没有再画晓枫,她说:“你的气质不同于从前,我的灵感也已经消失。”
敏卿的画室距学校很近,晓枫有空就去那里坐坐。如果敏卿在工作,她就自己招呼自己。和敏卿在一起最自由自在,她理解你的任何心情,决不需要因害怕得罪了朋友而强作欢颜。比如你跟她说你要去砍人,她会拎起棍子说我也去,而且塞给你一把枪告诉你砍的没有嘣的快。
朝风暮雨,长路的尽头,人群的深处,有人正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 ※ ※ ※ ※ ※
有天晚上,晓枫接到敏卿的电话。
“明天有空吗?西湖划船。”
“神经病,去也得双休日吧。”
“双休日人多得要命,有什么好玩。”
“为什么明天?”
“去不去吧,难道告诉你就能改变你的主意?”
“怕了你。你知不知道,明天是白玉京的课,不知道多有意思。”
“明天早上六点半,火车站北广场进站口,七点的火车,不许迟到。”
“遵命!”
“别用这副语气对付我,去了就知道不虚此行。”
那天阴天,西湖乳白的波光摇荡着点点晶莹的水花,对岸的远山一片朦胧,衬着乳白色的天空,清秀优雅如同梦境,令人把整片梦想都溶在美丽的水波里。
是,无论什么时候去西湖都会觉得不虚此行。
两个人租了条小船,在湖中飘荡。
晓枫的意思只要它随着水漂漂就行了,敏卿野心甚大,要把船划去三潭印月。
这段距离看起来一点也不远,其实并不容易划到。还没到三分之一晓枫就双臂酸痛,扔下桨说:“如果用两只手能划到,也没人买票去坐游艇了。”
“你的意思是告诉我,没有游艇的时候三潭印月是一片原始森林。”
“那时候不一样嘛,那时有船家。”
“晓枫,我们和船家没什么两样。一样有两只手,手上一样有船桨。”
“不一样的是现在有游艇。你喜欢自虐不要拉上我。”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要的不是三潭印月,而是划到三潭印月。”
晓枫哀号一声:“是啊,你是女英雄,只求英雄手下留情,饶过我一条小命。”
敏卿怔了怔,有一艘小游艇向她们冲过来。
晓枫本以为它只是过路,岂知它在她们旁边停下,开船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平凡男子,对她们说:“少爷派我来接你们,他说他带诸小姐去诸宸去过的地方。”
“诸宸”两个字是晓枫的死穴,为此她上过大当,但是永远欲罢不能。
“你们少爷是谁?”
“我们少爷姓苻。”
“你们骗我,他不讲信用。”敏卿说。晓枫忽然明白敏卿也在这件事里,变相地出卖自己,但是她已经无暇计较。
晓枫上了游艇,敏卿怔了怔,随着她上去。
游艇靠岸,岸上是一处水上大宅。十几个彪形大汉各自站着,气氛严肃。
苻鸩从黑色的轿车里走出来,招招手:“上去吧!”
晓枫走向轿车,敏卿落后一步,走过苻鸩身边的时候,敏卿忽然拿出枪抵住苻鸩的胸口:“你这次的行动宣告失败。”
霎时间,每个大汉都举起枪。
晓枫和敏卿本就在包围圈以内。晓枫似乎还没有看懂,有点好奇地看着敏卿和苻鸩。
敏卿说:“我已经报警,警察很快会追上来。希望你珍惜你手下的命,现在退走。”
苻鸩在笑:“你好可爱。警察呢?怎么连个影子也没来?有句话叫作‘财可通神’,你知不知道什么意思?”
“晓枫,你上车,发动引擎。”敏卿的对策也变得够快。
苻鸩笑笑:“你这样就想脱身?”
敏卿冷冷说:“你以为我怕你?你以为我不敢?”
“你敢,你敢就连累她吧。”苻鸩指着晓枫。
“不要争了。”晓枫说:“我愿意跟他去。”但是敏卿仍然不肯把枪放下,最后是三个人都上了车,晓枫开车,敏卿的手枪抵着苻鸩的头。
※ ※ ※ ※ ※ ※
苻鸩指路,最后的目的地是浅滩码头。他们扬帆出海,来到茫茫大海中的一个孤岛。
──追风岛。
岛上怪石密布,似乎还处于原始状态。
错落的山石间散落着几幢欧式小楼,狰狞的山石与优雅的建筑仿佛是邪恶与善良以一种绝对无法想象的方式紧紧地凝结在一起,令人不得不多看几眼,看到了就难以忘怀。
在追风岛上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火红的朝阳染红海水,也每天都可以看到深紫色的晚霞镀满礁石。只要提到诸宸,苻鸩就一言不发,三个人似乎要在这小岛上漫无目的永无止境地住下去。
岛上的建筑一共有五幢,苻鸩住在最东边一幢的二楼,晓枫和敏卿住三楼。
没有电,没有娱乐,只有三个人。如此寂寞的生活怎么困得住方敏卿,她第二天就把岛上所有的风景都看遍,第三天把五幢楼所有的房间都参观了一遍。
她随身永远带着画具,之后的时间仍然用来奉献给她的艺术。
他们船上带来了许多食物蔬果,苻鸩对这次的行程早有预谋。新鲜的食物只有鱼,当晓枫学会了蒸鱼煮鱼红烧鱼醋熘鱼腌咸鱼晾鱼干的时候,敏卿凄惨地宣布:她没有画纸了。
苻鸩眨眨眼睛,幸灾乐祸。
苻鸩的表情令晓枫看透岛上不会没有这类东西。但是敏卿居然没有要求什么。
苻鸩前脚刚走,敏卿便对晓枫眨眨眼睛:“咱们去找,一定有收获。”表情和苻鸩一模一样。
一幢,一幢,一幢,第四幢,敏卿有点紧张,怕最后会失望;晓枫则更轻松,因为结果已经近了。三层是一间很大的卧室,乳白色玉兰花的窗帘,斑斑驳驳的阳光洒在床上,画出午后独特的温柔和慵懒。
床头柜里有整整齐齐一迭笔记本,看来像是日记。
老天,原谅晓枫这种不道德的行为吧,这些天她快要闷疯了,她只盼着这东东真的是日记,老实不客气地翻开就看。
扉页上一个字也没有,但这笔记本又的确不是空白的。事实上它每一页上都写着什么,只不过不是用文字。
每一页是一幅纯粹用一块块颜色组成的图画,有的热烈,有的恬淡,有的清晰洒落,有的深刻芜杂。不知道为什么,晓枫觉得这一幅幅颜色图画彼此间有着非同寻常的联系。
直到敏卿拿着找到的画纸来拍她的肩头,晓枫才发现整个下午已经过去。
“这是诸宸妈妈的日记,她本来是我爷爷的女儿,也就是我姑姑,所以她的日记都留在这里。”苻鸩对这些本子的解释是,“她不会写字,所以用画的。除了她自己也没人能看懂。我真服了你们,从哪里找来的?”
“谁让你带我们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闷都闷死了。再不放我们回去当心我吃了你!”敏卿说。
“闷是吧?明天跟我出去打鱼。”
“哼,没空。”
“你还画?岛上的东西都画完了,不如去画鱼。”
……
晓枫不去理会他们,顾自看日记。
苻鸩抽空对她说:“你还看?看得懂吗?我谅你也不懂。”
接下来的日子晓枫沉浸在这些图画里,无数种色彩以唯一美丽的方式排列组合,讲述着一个女子凄迷幻彩的一生。
也许她不会想到,许多年后,一个一样用心来看这个世界的女孩子来读她的心声,读懂了这个故事。
除了日记晓枫几乎忘了别的事,比如冰箱里留作夜宵的东西常常不翼而飞,晓枫给自己的解释是:也许这里有老鼠吧。
“我生在一个小岛,美丽的小岛,美丽的大海。
“离开小岛的日子,原来外面的世界花花绿绿。好漂亮啊,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我认识了一个男人,他高大,他英俊,对我很好。
“我们常常在一个幽静的花园见面,每次见他都有说不完的话。
“老爸不喜欢他,今天不能见面,无所事事。
“不知道为什么老爸很生气,一定要我离开他。
“这一天终于来了,我拦着爸爸,我不想他们任何一个出事,幸好他逃走了。
“爸爸没有惩罚我,虽然,他真的很生气。他把我带回海岛,这对我是最大的惩罚,我永远也回不到那梦寐以求的花花世界里去了。
“日子平淡。
“忽然很想他,画他的样子吧。”
后面的一页赫然出现一个年轻英俊潇洒无比的男子,晓枫的眼泪迅速地涌出来,画中人的相貌神采简直是诸宸。
敏卿走来:“晓枫,你成天看别人的画,对我的画却不屑一顾,我要嫉妒的。”
晓枫连忙擦干眼泪。
“苻鸩把我们带来这里的目的,我多少猜中了。”敏卿说。
“是吗?”
“醉翁之意不在酒。”
“还用你说?”
“也不在我。”
“哼,我知道,他是为了……”晓枫说不下去了──如果他们在这里永无止境地住下去,诸宸会不会来找她?
──难道苻鸩说诸宸死了,真的是在撒谎?
要苻鸩说出真相难上加难,她们都只有等。
天气好的时候,海风并不猛烈,晓枫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继续看这个长长的故事。
“爸爸要我嫁给别人,我不答应,他说不答应也得答应,我很生气,反正我就是不答应。
“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婚期近了,是死,还是离开这里出嫁?也许真能再看见那一片大平原。
后面的几页都是一个大大的黑框,里面一片空白。
“终于离开了小岛,真没想到我们能一起离开,没想到我们还能在一起。我们携手在甲板上看海,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爸爸死了,我很难过。
“面对大海,我真的很想回去。
“我们有了孩子,好开心,希望是个男孩。
“孩子出生了,作母亲的感觉好奇妙。我们的儿子好可爱……
“丈夫吃醋了,说我只顾着儿子不管他,我就笑他。”
之后就是一个母亲絮絮地讲述儿子成长的琐事。晓枫从画里看到了诸宸的影子,那个时候,他是个小小人儿,在母亲的目光中渐渐长大。
“儿子上学了,第一天哭着回来,说是跟小朋友打架了。他没有打输,所以老师罚他站着。我这个丈夫,他不会教孩子,儿子不肯去学校,他就问,你是不敢上学还是不敢再打人了?儿子又去上学了,怎么会不敢打人呢?有其父必有其子。”
“弟弟来信说妈妈病得很重,我该回去了。明知道我一回到那海岛一定再也回不来,但我怎么能不去?
“再见……
后面又是几幅黑框。
“海水好蓝,这是我最后一次看海,对岸有我的丈夫和儿子。但愿来生,我不要生在这片海边。海面太大,我的愿望也太大,我想要世上最好的东西。最好的丈夫,最好的爱情,最好的房子,最多姿多彩的生活,红尘滚滚的世界,畅通无阻的宇宙……但愿来生我不要遇到爱情,今生今世太幸福太痛苦,太难受。但愿来生我不要懂得这么多事,简简单单的,在超市里收收钱也好。但愿来生我渺小卑微丑陋、最重要愚蠢,什么也不会想……
“今夜,我将把毒药溶在水里……
“犹豫良久,我还是没有死。关了灯,忽然觉得心里很平静,窗外有一个人,他……”
以下的内容令晓枫目瞪口呆──不,不,不,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是画中的记录的确如此,千真万确,不是她看错,事实的真相竟然、竟然……
──待续──
2004-12-23
[原创]蓝梦刀——献给所以喜欢古龙的同道 七、一身但觉负恩多
蓝梦刀七 一身但觉负恩多笑天堂,无上恢宏
俯仰尘世悲辛──长路漫漫
大地无边无际──沉寂千年
天堂的欢乐值得如何歌颂
几多虔诚的人儿祈求──仁慈的上帝
赐予点滴幸福
云端里上帝微笑
谁信那微笑背后一片虚无
不心碎,就别说慈悲
不付出,就别再忏悔
今朝你徜徉街头
笑他风尘中的眼泪
他朝你沉沦地狱
熊熊烈火之中
谁来救你
──《快乐王子》
天气渐渐冷了,大海的另一边,红尘里的汴梁城中那所高等学府会不会有人贴寻人启事?
晓枫和敏卿看着海,都知道有没有人贴寻人启事是小事,如果这一个月内赶不回去参加考试那一定死得难看。但是她们完全没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
苻鸩表面上是一个相当随和的人,她们无论什么时候心血来潮要他开着船到海面上兜一圈他都欣然从命,但是要他送她们回去,他的回答永远是无声胜有声──一言不发。
晓枫叹息:“看来我不仅要连累别人,还要连累你。”
“我自己活该。”
“啊??”
“谁让我认识你?谁让我认识了你之后同你天天粘在一起?如果这样还搅不进去,除非我根本不是个人。既然一切只因为我是人,我有什么好怨?”
“I服了u,”晓枫忍不住笑出来,“不过……”
有些话敏卿不想听,她立刻截住晓枫的话头:“苻鸩是不是该回来了?”
“已经回来了,刚才我听到他放音乐。”
“奇怪他这样的人反而喜欢些软绵绵的调子。”
“才不是,不见他听上官小仙的歌。”
“去!那样的女人我也不喜欢。”
“所以说,说到底还是歌的问题。哇,《K歌之王》多好听,我也喜欢。”
“哦,你连那是《K歌之王》都知道,你知道的真多啊……”
这话头有点不对了,晓枫抢着说:“切!多又怎么样?管得着吗?实话告诉你,我知道的比你知道我知道的多得多,我比你记性好!”
“是是是,你记性好──为什么好?是不是因为你‘也’喜欢?”
晓枫忽然不笑了:“我不在意你误会我任何事,也不在意你拿着它说说笑笑。不过你应该明白现在我只是个工具,工具不是人,不会喜欢上任何人,棋子也一样。”
苻鸩恰巧经过,问道:“什么棋子?”
晓枫立刻闭嘴,黑着一张脸回房去了。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这几天她一直给苻鸩脸色看,就算仍然不行,她也不想让苻鸩太好过。但是苻鸩简直比一条牛还笨,下次见她仍然和颜悦色地问:“一道去走走可好?”
晓枫明知道这一招彻底失败,况且她的确有话要和苻鸩谈谈。
追风岛的北部,礁石最狰狞的地方错落散布着几十座石碑,仿佛所有的幽灵都在附近徘徊,无比凄凉恐怖。
他们就在这几十座石碑前站着,苻鸩只说了一句话:“我知道你急着回去,放心,一定让你来得及。不论我的事办不办得成,一星期内我带你们离开。”
“你……”
“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也必定说话算话。”
“我是希望你……可不可以手下留情,不要……”
苻鸩看着她,好像听不懂:“别人会不会对我手下留情?”
“争斗和伤害都是双方面的,是不是?”
“所以你希望我先住手?你都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你希望我住手!?”
“我想如果你知道某些事,也许你不会这么作。”
晓枫继续说:“比如当年,我哥哥为什么杀死你父亲。”
苻鸩看着她:“难道你知道?”
“令尊急于求财,贩卖妇女儿童。”
这句话一说出来,苻鸩忽然变得很可怕。他的目光锋利得像刀,最冷的刀。他一字字说:“过世的人是不可以侮辱的。”
“如果这是真的呢?”
苻鸩的声音更冷:“如果这是假的,纵然你只是个女人,我也要你付出代价。”
“是你姑姑亲眼所见,她……”
苻鸩打断她:“我没有那么不要脸的姑姑!”
“为什么你不去查一查?你爸爸是她亲弟弟她为什么要冤枉你爸爸?”
“不要告诉我你从那几张杂七杂八的画里看到了这个。”
“我看得千真万确就是这个。”
苻鸩抓住晓枫的胳膊,似乎不止要说什么。如果这时候他伸出另一只手掐死她,她也只有来不及后悔自己说了不恰当的话。天地间一下子变得很静,一切都仿佛变成一片空白,苻鸩狠狠地放开她。
晓枫看着他的背影,遥远的海面上白鸥高低飞舞。晓枫自问:是不是我看错了。
白鸥还是那天的白鸥。
※※※※※※
一场罕见的暴风雨在那夜袭来。风雨拍打着大地,惊雷,厉电,夜空漆黑,在这样的风雨里人只有畏惧大自然的强大和自身的渺小。晓枫和敏卿认真地看着,窗外是她们从未见过的奇丽可怕的雨夜。
不知道为什么大地上亮着一点点黄色的光,把崎岖的山石照得黑一块黄一块,光影里雨箭明亮,水花晶莹,不时有白亮的闪电照彻夜空,那景象难以形容。
就在这时,狂风暴雨里有一个孤单的人影远远地蹒跚而来。
──一个瘦弱佝偻的身影,一个憔悴孤独的老人。
她们不知道,苻鸩也正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敏卿说:“奇怪,那边好像有人。”
敏卿说:“喂,真的是一个人。”
敏卿说:“那决不是苻鸩,难道这地方……”
晓枫已经冲下楼去。
雨点迎头砸下,晓枫一走到外面就迷失了方向。风,雨,她根本睁不开眼睛,只知道自己应该迎着雨走。
敏卿跑来求援,反而被苻鸩拉住。
一个女孩单薄的身影挣扎在风雨里,奔向一个老人,画面的背景是一道又一道雪亮的闪电。
老人停下来,他们是第二次见面。晓枫大声说:“你……”但是她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老人点头微笑,示意她回去。晓枫摇头,却忘了老人看不见。
晓枫扶着老人走向另一幢小楼,老人站住,示意她走错了。她以为他看不见,但是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
他们一定要大声喊才能让对方听到自己的话。
晓枫说:“你不要去!”
老人问:“这里有亮光是不是?”
“是!”
“姓苻的年轻人,已经在等我了。”
“你不要去!”
老人微笑,拍拍她的手。
──他们居然没有回来,也没有到任何地方去避雨。那是不是因为高捷知道这样的大风雨能令神机弩根本无法发射?
※※※※※※
黎明。
风已停。雨只剩下细小的雨点,苻鸩走出去,走向高捷。他的步伐稳定,精力充沛,至少在高捷看来是这样子的。
晓枫握了握高捷的手,站起来,从苻鸩的身边走过。他本来以为她会拦住他,会哭,会死死纠缠苦苦哀求,但是她没有。她甚至没有说一个字。
──如果这一刻之后死的是苻鸩,她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他的心忽然很乱。
高捷已经先开口。
“我本来应该早些来的。”
“我也是。”
“如果知道你在这样的夜里也能点灯,我一定早就来了。”
“那不是灯,是夜明珠。这里难得招呼客人,我当然要欢迎得隆重些了。”
“太客气了。”
“彼此彼此。”
“我倒希望你不要这么客气。”
“我也是。”
苻鸩又说:“其实我知道你一定会等我来见你,因为你要感觉我的动作,判断我如何出手和你如何出手。”
高捷微笑:“瞎子总比不是瞎子要吃亏些的。”
“所以我只好对你客气些,因为瞎子能活到现在,那些‘不是瞎子’却都已经不是活人了。”
“今天天气不错。”
“的确不错。”
“那么你这个不是瞎子肯不肯陪我这个瞎子到处去走走呢?”
“我想不去好像都不行。”
高捷微笑:“我知道你一定会去的。”
风平浪静的海面上停泊着一艘大船。──如果没有这么样一艘船,休想挨过昨夜的风雨;如果风再大一点,这艘船也已经成为一堆碎片。高捷显然早已计算好了要利用昨晚的天气做点事,只不过苻鸩也已经计算好了他在计算的事。
──也许只漏了一点。
有时候差一点也会要命的,要陈橹的命。
大船的桅杆上高高的吊着一个麻袋,正随着风微微的摇晃。甲板上有一个豹子一样的年轻人,正举着枪瞄着那个麻袋。
高捷说:“那个麻袋不过是最普通的麻袋,所有麻袋都可以装很多东西,装得鼓鼓囊囊,它现在也一样。”他问苻鸩:“你知不知道它装了些什么?”
“不知道。”
高捷微笑:“看来不是瞎子也比瞎子好不了多少,东西套一个麻袋你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本来就是。”
“其实也并不太多,只不过是两件衣服,一双鞋,一双袜子,再加上些皮带之类小东西而已。”
“就这么多?”
“当然这些东西里面还穿着一个人。”
“东西也能穿人?”
“人能穿东西,东西当然也能穿人。现在也许还是人穿东西,等一会说不定就是东西穿人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高捷又笑了,苻鸩觉得这微笑简直讨厌得要命。高捷微笑着说:“我是个老人,老人总难免啰嗦些的。所以我还得先给你讲个故事,你要是嫌烦就当我自说自话好了。”
“你说吧。”
晓枫远远地看着他们,他们的身影在怪石巨大交错的黑影里渐渐远去,她仍然那样看着。敏卿刚要说些什么,晓枫问她:“你什么时候最开心?”
“画画。”这问题等于白问。
晓枫冷冷地问:“如果你没有手呢?”
“那么我已经开心过。”
海边。太阳升起的时候,不到一刻钟天地就会一片明亮,现在却是最黑暗的时刻。
高捷所说的和晓枫所说的一样,只不过高捷说的还要详细些。
“其实当初苻萱虽然身在追风岛,但是和诸烈父子还是有联系的。一个水手看她可怜,每每偷偷地替他们传信。她很早就发现了这件事,但是一直等到你出生,可以继承苻家的弩箭绝技之后才制造机会,让诸宸杀了你爹。”
为了这个机会,她只有杀了自己,让诸宸来拜祭。而诸宸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为她杀死她要杀的人。
“只要诸宸活着,你决不会相信;他死了以后,你信也没用。我说出来只因为这是真相,”高捷继续说,“今天之后,不管我死还是你死,我都不会有机会告诉你。而且不管我死还是你死,都会有两个人没命。”
沉默。只有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无休无止地重复。
“请。”高捷说。
从来没有人看见苻鸩这样的表情,阴冷,残酷,沉默。如果高捷看得见,决不会相信他的任何说话,可惜高捷看不见。
“不必客气。”苻鸩说。
“不必客气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现在已经可以走了,随便带谁走,随便走到什么地方,不必客气。”
晓枫和敏卿上了船,大船开动,那个豹子般的年轻人从高高的船舷上把一个人扔进大海。
海浪汹涌,陈橹挣扎着爬上岸边一块礁石的时候,岸上已经没有人。
※※※※※※
这么轻易离开,谁都没有想到。
晓枫换了套衣服,一直打喷嚏,那个笑得很好看的年轻人倒了一杯水给她,敏卿扶着栏杆说:“可惜阴天,看不到太阳。”
船尾传来一声很轻的金属碰撞声,一个穿潜水衣的人跳上船。一切没有一点预兆,苻鸩的飞刀已经插在那年轻人的胸膛。
年轻人倒下去,高捷走上甲板,气氛一下子变得令人窒息。苻鸩正在那年轻人旁边,拎着尸体站起来。高捷开枪却打中那个年轻人,苻鸩已经冲到他面前,揪着他。两个人一起滚倒,苻鸩抓着高捷,跳进了大海。
汹涌的海面,黑暗的海水,看下去什么也看不到。
海浪涌过,涌过,仿佛有一片淡淡的腥红透出,转瞬不见。
又是“叮当”一声,苻鸩回到船上,扔下高捷。
不过片刻,高捷已经变成一具没知觉的躯体,肚子上的伤口正不停地流出血水。
苻鸩只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只有两个字:“掉头。”
没有人能反对,所以他们又回到追风岛。
高捷躺在床上的样子苍白枯瘦,更显得憔悴不堪。苻鸩为他处理了伤口,换了衣服,做了些只有医生才会做的事,说他不会死。而从始至终,高捷都没有清醒过。
做完这些事之后,苻鸩没有多停一秒,立刻便要启程。
“不行,我们不能把他单独留下。”敏卿说。
“他自己也死不了。”
“你简直没有人性……”
“你们是自己走,还是让我扛着走?”
床上的老人看来就像是瑟缩在秋风里的一片黄叶,随时随地都可以被刮过的一阵风结束他脆弱的生命。
──这就是那个守护她的老人,始终安详地微笑着的老人。晓枫自始至终沉默,面无表情地离开,甚至没有多看高捷一眼。
※※※※※※
“高捷既然开了一大艘船来,为什么没有多带几个人?”敏卿问。
“他是来救人,不是来杀人的。而且他是高捷,高捷遇见苻鸩,如果要带一群人才敢来,以后他永远不会敢作任何事。”苻鸩说,“所以除了那个杀手,他带来的就是些普通的水手。”
“但是你并没有光明正大地对他。”
“我不是高捷。”
晓枫一直看着海,不动,不说话,别人说什么她也没反应。陈橹站在另一头,一小时以前在这个位置,一个年轻人把他扔下海,现在在海里的已经是那个年轻人。他倒过一杯水给晓枫,他们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
“但是你何必杀了小何?他……”敏卿也许只想问些晓枫想问的问题。
“你们还不明白高捷的为人,他就是带他来死的。那小子自己笨,或者可以这么说,他明知道会死,还是不能不来。”
晓枫忽然说:“是,我不明白。你们这些人的事,我一点都不明白。”
敏卿又拿出枪,抵住苻鸩的头:“晓枫,我知道你恨他。只要你一个字,他就是个死人。”
苻鸩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这么作?这件事成功的起因就是你出卖她。”
晓枫冷冷说:“就算是,她为我用枪指着你我也只有感激她。”
“那么你让她开枪吧。”
晓枫摇摇头,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她轻轻地问:“是不是我只要活着一定要连累别人?就算是一个老人、一个瞎子,我也要连累他。”
苻鸩静静说:“怪只怪诸宸得罪了人,怪只怪你是诸宸的妹妹,怪只怪他是诸宸的朋友。这些都没有人能改变,你也不能。”
晓枫蹲下去,过了很久他们才发觉她在哭,敏卿去扶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站起来,轻轻地问:“是不是一个人只要生于这个世上,就不可能清白?”
※※※※※※
晓枫一下船就马不停蹄地赶去上课,一进学校就冤家路窄遇见姜宁。
姜宁整个人呆住,狠狠地盯着她看了半分钟,这才问道:“你去了哪里?”
“我……”
“你不舒服?”
“啊,可能有点累。”
姜宁忽然抓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大步走到一旁的芙蓉园。他的眼睛有点红,目光多少有点恐怖,不由分说就把她抱在怀里,抱得好紧。他的心跳得很快,晓枫的感觉像是在做梦,既甜蜜又痛苦的梦。姜宁吻了她,但是当他放开她,她仍然没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姜宁看着她,好像要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如果再多一秒,再多一秒晓枫一定问他“你是喜欢我的是不是?”但是没有,姜宁推开她,狠狠地转身大步离开。
晓枫差一点要叫住他,只差那么一点。可惜,有时候一点点也可以失之千里,姜宁的背影在这个残秋的午后显得无限凄凉。
晓枫呆呆地站着,脸上凉凉的是一滴泪。她没有流泪,那是姜宁的眼泪。
[原创]8 暗涌
棋局。苻鸩喜欢象棋,几招之后胜负立判,大意失荆州、马失前蹄也都是咎由自取,彻底爽快。
与他对弈的只有陈橹,他们回到大宋也不过两小时时间。
“服务社暂时蒙在鼓里。高捷活着,他们以为高捷死了;诸宸死了,他们以为诸宸活着。而且他们要核实这些消息也需要一点时间。”
“那么我们有多少时间?”陈橹问,“他们最可能什么时候行动?”
苻鸩伸出一根手指:“一天。不会超过一天。”
──一天之内,他们能做些什么?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
陈橹拿起棋子,又放下,笑得有些凄凉:“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为服务社卖命,但你自己也要小心。”
“如果我是,我那么样对高捷你会不会离开我?”
陈橹走了一步棋:“如果是那样,你已经不需要我。”
“你这样走我就吃你的车,你输定了。”
“太冒险了,你让开这条线我的炮可以直接戳下去将军,你就岌岌可危。”
“但我可以走开,你再将我需要两步,我只需要一步,你来不及。”
※ ※ ※ ※ ※ ※
报社值班其实是件很开心的事,除非是出报纸前的一个星期,否则正事寥寥。人多的时候往往变成茶话会,大家自由讨论,这种讨论常常像论坛跟贴一样,从一个问题变到另外一个问题再变到另外一个问题。这一次不同,晓枫简直没勇气推门进去。
门里面的反应并没有糟到无法忍受,谢天谢地姜宁不在。只有沈芳、遆翊、培正、蹁跹和两个不太熟的女生。大家都睁大了眼睛,培正作出热泪盈眶的表情:“我要不要来点表示,比如国际礼节之类?”
“国际礼节是你跪下来吻她的脚,白痴!”遆翊说。
“我们不介意看啊!”蹁跹说。
沈芳说:“别理他们。是不是去旅游了?还是……”晓枫无法回答,忙拉着蹁跹问:“你们在聊什么?”
“帮不了你。所有人都想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你自己搞定他们吧。”
晓枫忙着问:“姜宁呢?”本来生怕看到姜宁,现在又盼着他凭空冒出来好结束这话题。
遆翊说:“饶了她吧。我们正说市场调查发现一件好笑的事,一个顾客对商品满意的话平均会告诉三个人,不满意平均告诉二十个人。所以发现质量问题闷着不说就不对了,至少要达到平均数。”说得所有人都笑起来。
“你今天回来算是对了,”培正说,“翟燕老妈来看她,带来不少粽子,正宗的嘉兴肉粽,应该过一会就到,你有口福了。”
“冷的不那么好吃呢──”蹁跹叹息。
“有的吃不错了。”
培正说:“不是冷的,她说过在下面顺便用微波炉转一下再带上来。”
“靠,一转都干掉了,吃木乃伊啊?”遆翊说。
※ ※ ※ ※ ※ ※
豹哥不是豹子,也不是哥哥,是老大。
当苻鸩和陈橹刚刚下完一盘棋的时候,豹哥刚刚喝完一瓶酒。喝完了这瓶酒,他就走出去。
一条只能容两辆三轮车并排行驶的窄街,街口有两个半聋的老太太摆几个小篮子卖青菜。唯一的一家铺子是卖零件修锁的,这样的铺子通常很少人光顾,所以他们还卖些饮料泡面和盗版的DVD。街的另一头是废品收购站,运货的大卡车常常要把街都撑破了。
霄辉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这么样一个地方。
两个卖菜的老太太奇怪地看着一大群男人走进这条街。带头的那个高大魁梧,眼睛里闪着豹子一样残忍的光,让人忍不住打冷战。
废品收购站前面停着一辆和他们的大卡车一样的大卡车,不同的是车上并没有装货。从里面反锁的车厢里不时传出一声声沉重的闷响。
霄辉,男,三十二岁,绰号“黑狗”。曾做过二十一天警察,因醉酒闹事重伤酒店服务生而遭开除,四年前加入猎豹的社团。
豹哥走到大卡车前,一个兄弟喊了一声:“豹哥来了!”
车门打开,里面有八个人,一个躺着,七个站着。
七个站着的人每人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暗红色的棍子。
躺着的人喉咙里发出一声一声轻微的喘息,垂死的呼吸就是这个声音。
听过这声音的人决不会想听到第二遍。
光明还是黑暗不是看天上有没有太阳,也不是看太阳照不照得到这个地方。
如果单单用眼睛看,已经没有人能看出这是霄辉──真正的警察霄辉。
一群戴黑墨镜的男人,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一条灰暗的街道。
而这个时候,蹁跹正在说:“要我说啊,我宁可在警察里面作卧底,也不在黑社会里作卧底。在警察里作卧底抓住了也不过坐坐牢,在黑社会卧底要是揪出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 ※ ※ ※ ※ ※
苻鸩的大厅里,该到的人都已经到齐了。
郑三、小虎、红猴、老枪都在,他们等这一天已等了很久。
苻鸩问:“发生了些什么事?”
“猎豹趁你不在砸了咱们的场子,现在福泽街被他们占了。”老枪缓缓说。
“哼,我早说崩了那个狗日的!”
郑三和老枪一边一个揪住小虎,好像生怕他去“崩了那个狗日的”。
苻鸩垂下目光,像是考虑了几秒,问:“今天晚上行动,有没有问题?”
“好!今晚去打扁那个狗日的鼻子!”红猴说。
“但是这样不是没有问题,他们人多我们人少,这一点一定吃亏。”这样的话只有陈橹敢说,也只有陈橹能说。
“所以我要攻其不备,他们很可能还不知道我回来。”
“所以今晚,的确是最好的时候。”
苻鸩问:“郑三,你怎么想?”
郑三说:“大哥要今晚动手,咱们就今晚动手!”
“好,你们告诉兄弟们准备。”
郑三、小虎、红猴、老枪都出去了,陈橹问苻鸩:“你知不知道咱们的人里有奸细?”
“我知道。只不过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郑三。”
“郑三决不是警察。”
“他一定是。”
“他一定不是警察。”苻鸩忽然笑了,伏在陈橹耳边,用很轻的声音说:“不代表他不是奸细,他是猎豹的鬼。”
房间的某一个角落,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有一部手机正在通话。而这个时候,猎豹正在听电话,手机里传来苻鸩的声音:“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就是要这帮警察今晚白跑一趟,……”
猎豹嘴边露出一抹冷笑:“告诉兄弟们,今晚可以睡个好觉。”
苻鸩和陈橹走出大厅,苻鸩冷冷说:“明天就是猎豹的死期。”
※ ※ ※ ※ ※ ※
警局。
阿鹏搬着个很大的箱子唠唠叨叨:“门口不知道被哪个吃错了药的扔了个破纸箱子在那里,装着一条死狗……”
零零嘴快:“这也用大惊小怪?你扔它到垃圾堆嘛……”
“不是啊,狗脖子上还挂着块奖章!你说奇不奇怪?狗脖子上挂着奖章。”
他们的头正好从办公室出来,正好看见打开的箱子。阿鹏追着问:“头,你说……”门“砰”的关上,差点碰扁了阿鹏的鼻子。
门的另一边,马景瑞狠命掐着自己的手,一行鲜血慢慢地淌下来。
五分钟后,电话响,零零提起电话,听过之后黯然:“阳光道发现男尸。”
※ ※ ※ ※ ※ ※
晓枫有精神准备,留言机里一定满是之迪的留言,之迪从不选择面对面的交谈,一个人固执地对着电话自说自话,知道有人在听,还说听不听她都没所谓。
晓枫只觉得很累,再加上姜宁塞给她的大大问号,实在不想听这些消失在从前的某个时候而且和自己有某种关联的说话,但她又怕之迪有别的事情找她。
“晓枫,我想我是最后一次烦你吧。我忽然发现这个城市其实很大,可以有很多对你很好的人。也许是离得远才看得清,真的,现在才发现小路对我那么好。晓枫,如果我和小路在一起,你是不是为我高兴?我找到了对我最好的人,很幸运,我想我以后都会很开心。每一个人都会有一个对她最好的人,这个人也许就在你的身边。晓枫,你身边有没有这样的人?你千万别忽略他,知道珍惜才能快乐。晓枫,我希望你快乐。”
晓枫揉揉太阳穴,想,你根本不知道我烦些什么。
──生命和爱情,都意味着些什么?
“晓枫,你还是不在家,你快些回来吧……我错了,我以为我可以忘记姜宁,但是其实……不行的。”之迪一边哭一边说她喜欢的仍然是姜宁,谁也代替不了,又说小路对她发了脾气。
接下来是小路的留言,声音里充满疲惫:“晓枫,如果之迪到了你那里或者她联系你,给我一个电话。记得一定要给我电话。”
接下来是之迪的留言,这条留言应该是几天后的。
“我是不是很对不起小路?但是这样拖下去更对他不公平。我不想拖下去了。你说过,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就让时间去冲淡我们的错误吧。
“我知道我错得厉害,幸好来得及改。
“你说我还你不能跟姜宁再在一起?我真的好想跟他说清楚,但是我怕,姜宁到底是不是喜欢我……”
晓枫轻轻叹息。
后面还有:“晓枫,你会不会祝福我?我和姜宁和好了,原来他还是在乎我的,也许是我从前不了解男孩子,对他的要求太多,动不动就以为他不喜欢我。现在我明白了,晓枫,我有个预感,我们一定可以开开心心地在一起……”
门铃响过,响个不停。
外面是两个完全陌生的男人,晓枫的心立刻猛跳起来。
她不开门,门自己开了。那两个男人走进来,晓枫下意识地后退,一不小心坐进沙发里。而那两个人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奇怪,那不是恐惧,不是痛苦,仿佛是一种说不出的难受,而灵魂正在慢慢地消散。他们慢慢地倒下,一倒下就好像睡着了。
苻鸩出现在门口。
一个矮矮瘦瘦一对三角眼的男人幽灵一样出现,冷笑道:“苻鸩,你小子不太老实么。”
“我只怕你们想独吞,当然要小心些。”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呢?”
“你这样说我也没办法。”
“想让我相信也不是没有办法。”
三角眼听着。
“我不想去卖刀,不过我眼前有件事想你们替我办。”
“说来听听。”
“现在我没空,明天下午一点,孤星酒吧见面。”
“好。”三角眼顾自走了,对地上的尸体一眼也没有多看。
苻鸩看着他的背影笑得很冷。电话在这时候响起,陈橹说:“行动很顺利,把猎豹打了个措手不及。”
“猎豹现在在哪里?”
“他还能去哪?就那几个窝。”
※ ※ ※ ※ ※ ※
豹哥从三江夜总会出来的时候,苻鸩正站在马路对面看着他笑。
两群人面对面站着,豹哥冷冷说:“算你狠!你等着。”
苻鸩淡淡说:“我一定会等着的,只不过你也应该撒泡尿照照自己有多少本事,我奉劝你还是先找好人替你收尸!”
豹哥的手下立刻冲撞起来,豹哥冷冷说:“咱们走!”
苻鸩对着他们的背影,淡淡说:“走得那么急干什么?太急是看不到好戏的……”
豹哥正要上车,前面大厦上忽然有一样东西飘落下来,在城市巨大黑色的夜空像一只破裂翅膀的蝴蝶。
那是一个穿白睡衣的女人。很少人认识她却给某个人留下很多回忆的女人。
她曾经对一个男人说过她一定会活很久,等他死了她为他收尸。
※ ※ ※ ※ ※ ※
第二天上午十点,晓枫接到苻鸩的电话。
“写一封举报信,我说,你写。”
“我手机快没电了。”
“不许没电。”
“讲不讲道理呀?”
“写完以后送到警局,我怎么教你怎么对他们说。今天下午一点整,猎豹会……”
苻鸩打完这个电话,对陈橹说:“告诉他们几个,一点钟酒吧有一个人来,让他们好好招呼。”
※ ※ ※ ※ ※ ※
上午十一点。
警局来了一个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子“报案”,阿鹏得意洋洋地问:“美女,又有人绑架你?”
晓枫静静说:“我要见马景瑞。”
※ ※ ※ ※ ※ ※
一点整。
孤星酒吧。
三角眼到了,不早不迟,正好一点。某些人做某些事的时候一分一秒也不会差,苻鸩也一样。
他们刚刚坐下,三角眼就看见一个豹子一样的男人走来,发红的眼睛闪着残酷的精光。
──一分一秒也不会差,猎豹当然也一样。
酒吧并没有多大,直到猎豹走到他们面前他们刚刚站起来。猎豹举起枪,对着苻鸩的头。
──死是什么滋味?
一个人活着可以有千千万万种滋味,死呢?
当一个人忽然发现自己的生命可能消失在眼前的一刹那,他心里是种什么感觉?
“啪!”
子弹从三角眼的鼻梁射入,三角眼瞪着眼睛倒下去。
生与死只决定于一瞬,短到无法计算的一瞬。一瞬之后,一切都尘埃落定。
在猎豹开枪的刹那苻鸩打偏了他的枪,那么快,那么准!一枪响过,苻鸩已经抓住了他的胳膊。
要抓住发生在一瞬之间的机会不仅要快,更绝对不能出错,一丝一毫也不能错。猎豹来了就已经是错。
门口有人大声说:“不许动!警察!”
残局。
余子零星的散布在棋盘上,战局犀利。下棋是一项很文雅的游戏,也是一项很残酷的游戏。结局,对弈者来说只不过是“胜”与“负”,对棋子而言却是生与死。
很少有人会把流血、侵夺、杀戮这些词和下棋联系起来,因为在下棋的时候是几乎不可能有人流血的,除非有人忍不住把另一个人打得流血了^_^
──没有人流血,棋子呢?
没有人认为棋子会死,就像没有人认为一个棋子被拿下棋盘就是一个生命的消失。
──征战的结局,对士兵而言是不是生与死?
既然会死,为什么不会流血?──没有血迹,也只不过因为没有人看见而已。
棋子的寂寞和命运,岂非本就是很难让人了解的。
※ ※ ※ ※ ※ ※
苻鸩的面前正是残局。
一盘棋还没有下完,陈橹就出去了。别人决不敢这样子出去,别人不是陈橹。
一个跟你非亲非故的人,从你六岁就开始照顾你,为你赴汤蹈火,费尽心力,甚至于自己没有家,没有一个孩子。那么无论这个人做什么,你都会任他去做的。
陈橹回来了,点了支烟,说:“有好消息,不过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苻鸩笑了:“说来听听?”
“有一个叫作‘服务社’的恐怖组织今天被当局破获,三个主要头目落网。你说,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苻鸩又笑了:“这是个好消息。”
“怎么会这么好?”
苻鸩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知不知道服务社是干什么的?”
“我只知道他们原本是一个特务组织,组织非常秘密,做的买卖不多,除了给杀手和主顾拉皮条,就是出卖各种机密,甚至各国国家的机密。无论谁得罪了服务社,结果都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一个组织连国家的机密都可以贩卖,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做不出的?有什么人是他们不能杀、杀不了的?
“我也只知道这么多,就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可怕。”
“所以你才要对付他们。”
苻鸩承认:“如果他们只是个帮派,搞黄,卖粉,打架,我有的是时间跟他们玩。但他们不是,他们最拿手的好像只是杀人。”
“你如果拒绝他们的要求,他们就会杀你。”
“不错。所以我首先要让他们以为高捷死了。”
“但是你并没有得到多少时间。”
“错。高捷的‘死’却不是为他们死的。”
陈橹忽然有点明白了:“你是说如果高捷死了,他们反而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
苻鸩却又问了一个另外的问题:“其实像服务社这样的组织,会不会讲什么义气?”
“不会。”
“我也这么想。所以当我发现他们顾忌高捷的时候,我第一个想法是他们有把柄在高捷手里,而不是他们答应过高捷什么。”
“嗯。”
“也许是有些东西对他们诱惑太大,也许他们不耐烦了,也许他们认为别人杀死高捷他们就不用负责任,也许他们开始不怕高捷,他们居然走错了这一步。”
“就是说高捷已经先把那些把柄交给另一个人,只要他出事,那个人就会把这些证据公开。”
“如果你是高捷,你也会这么作。”
“所以警察就有证据抓他们。”
苻鸩又笑了:“如果你是警察,这样子就能抓他们了吗?”
他还补充道:“你至少要知道到哪里去抓。”
“所以你要告诉警察,到哪里去抓。”
“是。我相信三角眼不是一个人来的,一定还有同伙。”
“如果他死了,他的同伙就会向总部报告这个消息。”
“那时候警察就会有办法找到他们。”苻鸩笑笑:“全国的警察,至少有一半想抓他们,另一半不知道他们。只要有他们的一点点线索,警察都不会放过。”
陈橹点点头:“我一直不明白你搞垮猎豹有什么用,说不定今天抢回福泽街,明天就被服务社暗算,原来……”
苻鸩缓缓说:“有人说过没有全无破绽的罪案,其实也没有全无破绽的组织。一个组织可以成立,也可以破灭。”
※ ※ ※ ※ ※ ※
晓枫一走出校门便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身边,苻鸩微笑说:“上车。”
“我怕你技术不好,撞车怎么办?”
“小姐,我的车一流,撞也是撞烂别人的车。”
“哼,不用赔吗?”
“好像不用你赔,上车吧!”
晓枫发现苻鸩正在开到一处她不认识的地方。
“去哪?”
“服务社被我踢了一脚,谢谢你的帮忙。不过这些日子你和我都会很危险,他们会来寻仇,所以我送你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去躲几天。”
晓枫忽然笑了,好像这件事很好笑一样。
所以苻鸩问她:“很好笑吗?”
晓枫看着他,说:“我笑你。你说这种话的时候应该是什么解释也没有,绷着脸说:这几天你住在这里不许出去。而你,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么多话了?”
苻鸩问:“有没有什么问题?”
晓枫问:“如果有,你会不会让我离开?”
“什么事比命还重要?”
晓枫低头,轻轻说:“如果有,我想是像死人一样活着。”
每一个人,如果他愿意,都可以像死人一样活着;但是一个人如果不愿意,任何人也不能勉强他像死人一样活着。
──躲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小地方,什么也不做,连门都不敢出,算不算像死人一样活着?
※ ※ ※ ※ ※ ※
警局。
零零一边整理猎豹案子的报告资料一边说:“不知道猎豹能不能醒,抓了这么久才抓到他,要是告都不能告一下那才真叫丧气。”
“想要他醒当初别那么狠啊。”李信说。
“要是等到上刑部再告不了他,更丧气。倒不如干脆死在医院里的好,一了百了。”阿鹏说。
“怎么会告不了呢?”
“很难讲的!他那么有钱,送送送送送……送到死刑变无期,无期变有期,有期变十年,四五年就放出来了,谁说得准呢?”
电话响了,零零去接电话之前还不忘朝阿鹏“哼”了一声。
这个电话告诉她的事情是:阳光道又发现一具男尸。</P><P> 刑部。
马景瑞正在被鲁侍郎审问。
“为着举报人的安全,我不能公开他的身份,请您谅解。”
鲁侍郎已经不耐烦了:“我也是为着举报人的安全,难道刑部派人保护他他反而更不安全?”
“我就是觉得这样更不安全。”
“我是上司还是你是上司?”
“你是。”
“那么你还不回答?”
“……”
“服务社有一个重要成员仍然在逃,有可能死灰复燃,大宋需要你把这个举报人的名字说出来。”
马景瑞慢慢说:“对不起,我一时忘记了。”
※ ※ ※ ※ ※ ※
苻鸩仍然在下棋。
有时候下一盘棋也需要很长时间的,尤其是跟慢性子喜欢转弯抹角的人下。
“郑三还没有来。”陈橹说。
“恐怕他今天来不了了。”
“来不了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也许永远都来不了了。”
陈橹不再问。
郑三来不了,郑三的消息来了。小虎火烧屁股一样的跑进来:“郑三让胡老大他们砍死了,大哥,你说一句话,我立刻带人把那几个王八蛋剁碎了喂狗!”
“不可以乱来,我自有分寸。”苻鸩说。
小虎气乎乎地出去。
陈橹淡淡说:“想不到杀郑三的是胡老大。”
胡老大当然是在为猎豹报仇。其实这并不很难想,误会和怀疑,岂非永远会杀死一些人的?
陈橹说:“本来我一直在奇怪你为什么不动郑三。”
“如果自己人都要杀他,我何必杀他?” 苻鸩笑了笑,“如果那群人不杀他,我何苦杀他?”
电话响了,里面传来晓枫的声音:“喂,他们要我跟你说话。”
──他们是谁?谁是他们?
电话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临安路,327号,27楼,C。”
只有这一句话。
一句话,一个地址,一条命。
谁的命?
※ ※ ※ ※ ※ ※
一个人最宝贵的是什么?
也许有人回答时间。
也许有人回答信仰。
或者钱。
或者妻子儿女。
但是有一样东西你就算忘了,忘了再忘,到最后也还是会想起来,那就是命。
生命,多么宝贵,多么奇妙,又多么令人无奈。
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生命也是。
※ ※ ※ ※ ※ ※
苻鸩找到晓枫的时候,她正在一间空屋子里,坐在一张椅子上,脸色有些发白,目光一瞬充满忧伤,她用很快的速度说:“你没事吧?帮我报警,他们在我身上捆了一个定时炸弹。你先离开,可能有人躲在附近要害你。”
──只是忧伤,只是一瞬。
只是被一根绳子捆在椅子上。苻鸩看见她的时候已经很开心,他甚至不敢想她会发生什么事,但那些事一件也没有发生。
这个时候她还能说这些话,其实显得有些好笑。她本来应该哭得说不出声,等着别人来问她是怎么回事的。
苻鸩问:“你知不知道炸弹定到几点?”
“他们说五点钟。”
现在的时间是四点二十三分。
苻鸩想了几秒:“不可能。”
“你报警就行了。”
“先让我看。”苻鸩说。
──一个人如果决心报仇,会不会给仇家活着的机会?
普通人尚且如此,何况他们的仇家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炸弹定的时间是五点钟没错,炸弹上的时钟却已走到四点四十一分。而且好像比普通的钟走得快些。
忽然发觉心爱的人已经非常接近死亡,这感觉其实很可怕。那不是痛,不是恐怖,不是寂寞,甚至什么都不是。
死一般的寂静,晓枫等着苻鸩说话,这几秒钟简直比一年还长。苻鸩终于吐了口气,说:“我们最多还有十八分钟,叫人帮忙来不及了。”
“你是不是说……”
“你是不是有什么遗言交代?”
“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你帮我买个好点的骨灰盒……”
苻鸩笑了:“其实也不是完全绝望,炸弹我也碰过不少,我来拆也许来得及。”
“你要小心。”
“我会的。”
炸弹在椅子的后面,他们谁也看不到对方。──那么近,却什么也看不到。
苻鸩轻轻地安慰她:“不会有事的,放心……”
晓枫轻轻说:“我多想没事,不过如果只剩下十几分钟,是不是也应该知道了?”
“现在真的还不知道。”
“嗯。”
“是不是后悔了?”
“是啊,如果我不是那么沉不住气自己跑出去,也就不会落到这个下场了。”晓枫笑笑,“但是如果再来一次,我也许还是会跑出去。”
苻鸩居然叹了一口气:“不是也许,是一定。”
“这么了解我?”
“我还知道你不仅任性起来什么也不顾,而且还非常嘴硬。”
“这些缺点都不是很有趣。”
“简直不有趣得要命。”
──要苻鸩的命,也要她自己的命。她自己的缺点要她自己的命倒没什么,要别人的命就不那么应该了。
晓枫说:“我……”
苻鸩打断她:“比如说这个时候你应该痛哭流涕,说你不想死,或者骂我连累你,然后再说点遗言,让我照顾你的小猫之类,但是你,你居然一直说要报警。”
晓枫叹息一声:“如果一个人可能很快就不能清醒了,那么她是不是应该非常清醒?”她又说:“其实你对我已经很不错了。”
“啊??”
“我只有一个哥哥,他常常一个人走得不知去向。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一个人上学,除了一个可以管我的人,什么都不缺。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学会怎么样说谢谢,知道没人有责任疼爱我;没有人一定应该关心我。但是我活得很好,很快乐,我觉得这世界好美丽,能在里面生活真的很幸运。可以关心我所关心的人,做我应该做的事,我已经很满足。只是我没想到我也许活不过二十三岁,也没有想到你肯这么样帮我。”
“想想开心的事,再给我一点时间。”苻鸩说,“很快就好。”
“谢谢。”
苻鸩忍不住笑了。
寂静。
时间加上寂静,得到的结果结果也许就是难以忍受。幸好这段时间真的很快。很快,苻鸩转过来,看着她说:“这里有三根线,弄断其中一根我们就可以没事了,但是如果切断的不是那根线,炸弹就会爆炸。”
晓枫喃喃说:“三分之一的希望……”
“还有六分钟时间。”
“好可怕……”她一下子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甚至已说不下去。
“别担心,想些开心的事。”
“是啊,我常常都这样想。在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别难过,明天就会好的;我第一次拿到不及格的时候,我对自己说,明天会好的;我喜欢的男生放弃我选择了别人,我对自己说,明天会好的;你告诉我我再也见不到哥哥,我对自己说明天会好的……”她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现在,我终于没有明天了。”
苻鸩不知道说什么。
“嗯,从前也有几多开心的事。”女孩子变得真快,晓枫竟然又不难过了,“正好这边有线,你把它一端系在一根线上,另一端系住我的手指,这样我自己就可以拉断那根线。”
苻鸩没有,他好像没听见她的话。她说话的时候他正轻轻地拂开她的头发,轻轻地摸着她的脸,柔声说道:“你怕我就这么走了?”
晓枫的声音也柔得像水一样:“你再摸摸我。”
她永远答非所问,但是他已不想再问,他轻轻说:“我想摸的地方不是你的脸。”
“哪里都可以。”
连苻鸩自己也不知道,他可以这样舍不得一个人。
晓枫抬起头,柔声说:“我怕你不走。”
“是不是我一定要走?”
“你不必留下来,是不是?”
苻鸩正好问:“这里的三条线,一条白的,一条红的,一条黑的,你要拉断哪条?”
“白的是我,黑的是你,红的吧。”
“好,你说红的就红的。”
苻鸩又问:“你是不是还有一些事要问我?”
晓枫停了几秒:“是。我很想问高捷是不是真的没事。”
“是真的。”
苻鸩又说:“我以为你会问我些别的。”
“不是的。还有不到四分钟时间,把这些时间给我好吗?”
“你这样说我不走都不行。”
“或者直说我觉得你的生命太宝贵,不可以这么浪费……”
苻鸩的心好像忽然被一刀劈成两半,人,真有心痛这么回事。
他走出那间屋子,关上门,再也走不动一步。只隔着一扇门,他想念的人近在咫尺。一生一世,他没有这么样想念过一个人。
三分钟。每个人每天有几百个三分钟。──是不是极幸运?
并没有多久,晓枫又看见苻鸩走进来,笑着说:“是不是想我了?”
晓枫简直想哭。
他问她的最后一个问题,也是唯一一个问题:“如果今天没事,你会不会嫁给我?”
“我……”晓枫眼前仿佛飘过一个黑衣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再回答已经没有意义,她甚至看到苻鸩眼睛里闪过的失望。──如果要犹豫,就不是真的答应。这样想的人其实不多,但是在那个时候,那种情况下,他会怎么想?
晓枫只听见背后“嘶──”的一声,苻鸩拉断了导线,一切,忽然一下子变成空白。
她还没有来得及说,如果你要娶我,我一定嫁给你。
有些话和有些事一样,错过了那个时候再也不会有机会。
※ ※ ※ ※ ※ ※
四点四十二分,某幢大厦发生爆炸,爆炸原因还在调查中。
新闻都是这样说的,这次也不会例外。
晓枫并没有看到新闻,也没有去看。苻鸩刚把她带到一家医院,她没有病,也没有受伤,只不过苻鸩认为那里安全。
他竟然能让她住进一间单人病房,然后他就要走了。
晓枫说:“等等!”
“为什么我们已经没事了,你还要引爆那颗炸弹?难道……”
“我只庆幸来得及在四点四十二分弄响那颗炸弹,不然现在咱们都在棺材里!”
“有什么用吗?现在你一出去,他们还是知道你活着。”
“为着多活一分钟,我什么都干得出来。满意了?”
“我是说……”
“什么都不用说,你留在这里千万不要出去。”
“你……”
苻鸩不肯再听,他的回答是:转身就走。
晓枫大声说:“你自己小心!”
苻鸩回头笑笑。
※ ※ ※ ※ ※ ※
也许是害怕再被人在身上绑颗炸弹,晓枫竟然真的住在医院里没有出去。但是只过了两天,姜宁忽然打来电话。
“你在哪里?”
“有意义吗?”
“之迪忽然想不开想跳楼!你马上过来,她正在学校对面的大厦上……”
电话里面很吵,姜宁似乎再也来不及和她说话。
──你留在这里千万不要出去。
──为着多活一分钟,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晓枫记得这两句话很清楚,非常清楚。</P><P> 也许姜宁真的已经厌倦,也许之迪又误会了他的意思。两个人的事,又有谁能完完全全明白?
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使一个人可以绝望到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