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英二云 发表于 2008-7-10 01:26:52

ernie: “一手三暗器”联想 —— 读《黑孩儿》

一. 在还珠楼主武侠小说中,《黑孩儿》是个异数,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 全书不足20万字,但却已经有头有尾,独立完篇。
2. 全书基本不涉及飞剑和怪兽,属于“入世武侠”类型。
3. 全书已经具备了后来“新派”武侠的所有元素:哀感顽艳的侠情、多姿多彩的武功招数、奇诡的布局、背景的历史、曲折的故事……

不过,本文要谈及的,仅仅是其中一招武功:“一手三暗器”。我相信这是还珠楼主戛戛独造,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故事发生在风景清丽的浙江缙云县仙都山,这个地方现在是国家一级风景区。因为《黑孩儿》,数年前专程前往游玩,面对一峰独秀的美景,心中却还是在悬想《黑孩儿》故事中的各显神通,飞越铁城,大决斗大结局。真是可笑!

“一手三暗器”是天门三侠中石云子原创开发的绝技。当年,为着在亘古无人的森林暗谷之中搜寻老师,石云子用苦功练成绝技,能一举手同时发出三样连珠镖弩钢丸,曾在片刻之间打死三四十条白额青狼。 先看看“一手三暗器”的威力: “那暗器,乃是三只长才两寸、小指般细的钢镖和九枚月牙形的金钱、两枚黄豆大小的铁丸,三种暗器并成一套。发时铁丸用中小二指掐紧,由无名指抵住发出,专打敌人双目。金钱由拇指和食指捏住,向外一错一送,便成了一蓬寒光闪闪、上下翻飞的刀花,朝敌人飞去。钱刀均是百炼精钢特制而成,加上内家劲功手法,休说是人,便是块铁也能打穿。尤其是发时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带着一阵飕飕之声,来势又劲又急,按着相隔远近,刀花所罩之处,最大时竟达两丈以上,终点仍就归一。方圆不满五尺,如使兵刃架隔,只一碰上,并不往回激退,反顺那一挡之势,一个急旋,变成斜直线,朝人头面前胸手背等处滑射过去,中上便深钉入骨,除非力量真大,并还明白来势轻重,看准劲头角度,才能将其磕飞,打落一旁。但是为数多至九把,一路分合变化,急飞而来,多快的手法也不能将其打落,即此遇上已是不能免死,能得重伤残废便是万幸,那二只钢镖由掌心托住,旋手外发,更是厉害。镖作不规则的三角形,合成一根圆柱,镖尖尚有分许月牙刃口,三棱出锋,在特练手法之下打出,似转风车一般接连三点寒星,打到人身当时透穿,并还专破内家气功,端的厉害非常,巧妙无比。”

徐元礽是缙云县耕读世家的子弟,本来饱读诗书,不懂武艺。偶然的机会,结交侠士,堕入情网。后来得遇异人,拜天门三侠中柴寒松为师,学成武术。为着帮助意中人报仇锄奸,他跟师叔石云子学习“一手三暗器”,但石云子要求他先服三月劳役,石云子说: “我房后放着有一个特制锡瓶,你每日将它去往小赤壁上流发源之处,与我汲取山泉,早晚两次,供我品茗之用。满了八十一日,如无过失,我便收你。但是此瓶随我多年,从无残毁。那地方的水泉含有玉石精气,不能多延时候,更不能见天光。第一途中不可停留,更不可捧抱奔驰,等泉取到,必须用三指捏紧瓶纽,步法要匀,不可摇晃。否则我一尝出水味不对,便须重汲。看是小事,并非容易,你能应么?” 徐元礽为人诚实,在服役过程中一丝不苟,得到艰难困苦的玉成,终于通过服役取水,练成扎实的基本功,习得“一手三暗器”。关于徐元礽具体修习过程,后面会引用书中相关段落介绍,暂且表过不提。下面拟谈谈“一手三暗器”的联想。


二. “刘云若在其短暂的20年写作生涯中,20余部近两千万字的长篇巨制,均为不经意间或在游戏中“信手拈来”。1930年,他27岁时,其长篇社会言情处女作《春风回梦记》便在天津《天风报》上连载了,刊出后好评如潮,受欢迎程度甚至直逼当时“霸主”张恨水,并从此结束了天津通俗小说作家在天津大报大刊上只能“挎刀”不能挂“头牌”的历史。

不久,随着《红杏出墙记》、《小扬州志》杀青,刘云若更成了平津报刊炙手可热的作家,一时间约稿者纷至沓来,于是刘云若同时为几家报刊撰写小说连载。他不打草稿挥笔成章,且写作从不受时空所限,从书桌、床头、枕边、座椅、膝盖,到书房、戏院、饭馆、茶楼、澡堂,乃至烟馆、厕所,都是他小说的产地。由于随时都会被人催稿,他写作时的纸张也五花八门,茶叶纸、糕点包装纸、月份牌纸、烟盒纸乃至报纸边、墙头告示等均成为他小说的稿纸。

刘云若的挚友、著名学者刘叶秋等人近年回忆说,刘云若一天要同时为四五家报纸撰写小说连载。每每在饮酒喝茶看戏洗澡的应酬间,逢报馆伙计前来催稿时,他便随手拿起身边可写字的纸张,从账房借来笔墨,在嘴角舔舔或蘸蘸桌上的茶水便埋头写来,一刻工夫一气呵成。写就后撕下一行字放入口袋中,以备翌日续写所用。而所写字数与当日报纸所预留版位字数恰好相当,而且字体工整清晰,是当年排字工人最喜欢的“内行字”。甲报伙计刚走,乙报编辑又到,于是他又如法炮制另一部。随后丙、丁报馆伙计依次到来,他便依次续写,且情节各异互不相混,各部书中的故事发展与人物音容笑貌日后连读精彩各异,宛如精心构思反复修炼之作,即使放在今日观之也是民国通俗小说中的精品。他这种写作方式一时传为美谈。”(以上转载自彩色图文书《津沽能人》)

后来也进入《天风报》的还珠楼主,最盛时每天要写二万字,同时为8家报刊撰稿,书局每隔十天就出一本书。“若干篇作品,在一天内同时续写,更多缠杂错误的可能。据我所知道,他并无备作查考的各部小说的人名等简表,竟就随随便便地一篇一篇续写下去,记忆力之强,实是惊人。再者,他一天总要做足十二小时的工作,脑力休息的机会,除睡眠以外,就很少了。”“眼睛在日本宪兵队看守所受到损伤后,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写蝇头小字了,只好请秘书笔录由他口授的文字。每天吃过午饭,喷云吐雾之后,他便意兴大发,文思如潮,在房间里踱着步子口授小说。两个秘书轮换着休息,他却要一直“说”到深夜。”

张恨水在鼎盛时期,据说能够同时在十家报纸上开长篇小说连载专栏,同时创作六、七部小说。这些功夫,就不止是“一手三暗器”了,呵呵。


三.“…… 少年落拓云中鹤, 陈迹飘零雪里鸿。 声价敢云空冀北, 文章昔已遍江东。”   


这是儿时一位亲戚教我读的一首小诗,说是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所作。恰好当时我看过一本名叫《大渡河》的连环画,不知怎的,就喜欢上了这首诗。有空拿张纸,乱写,练字,不觉就记住了。长大以后,又觉得这首诗挺豪迈倜傥的,也还是喜欢。那本《大渡河》连环画,还记得说的是这样一个凄美的故事:民女韩宝英,在战乱中一家遇难,要卖身安葬父母、家人。恰巧遇到翼王,帮助她厚葬了父母、家人。她长跪在地上,要求嫁给翼王当侍妾。翼王呢,就像那位代人传书的柳毅一样的心态,怕自己的“义行”因此而变得好像“动机不纯”,当然不肯。经不起韩小姐再三哀求,终于同意收她为义女。韩小姐只好从命,高高兴兴地跟随在翼王的部队里效命。翼王命令,部下称她为“四姑娘”。

却说这位韩小姐兼通文武韬略,常常会在用兵方面给翼王出个点子,而且“谈言微中”。她又为翼王起草文书,很能得翼王的心意。有时忙起来,她找来两个书记员,同时口述两份文稿,她自己另外起草第三篇,等她口述完,三篇草稿一起完成,照样写得很好。翼王就越来越倚重她了。不过,翼王每次为她择婿,她都看不上当意的人。后来见到翼王为这事心焦,她终于在军中选中了一位书记员。此人平平庸庸的,翼王和大家都觉得很奇怪:怎么千挑万挑挑了这么个人?宝英直言不讳:她唯一看上的是:此人长得酷肖翼王!这位书记员接了这个绣球,当然是喜出望外。于是翼王在军中为他们举办了隆重的婚礼。洞房花烛夜,“四姑娘”把脸一板,对夫婿说:我们的一切,都是翼王所赐予。无论如何都要铭记在心。

婚后,夫妻二人共事翼王,更加恭谨。婚后,小夫妻有了一个男孩,小日子就过得更红火了。然而,不知怎的,“四姑娘”好像对这孩子并不十分痴爱。再后来,翼王的部队在四川节节失利,终于来到了大渡河。前无去路,后有土司的追兵。翼王的亲信、善战的赖裕新在强渡大渡河的时候中弹阵亡,眼见大势已去。

这时,宝英夫妻抱着孩子,寸步不离翼王左右。清军的包围圈越缩越小了。正是: “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宝英对丈夫大喝一声:“是我们报效翼王的时候了,你还犹豫什么?!”看到丈夫一脸的茫然,她发怒说:难道你还恋着这个家?!说完,她俯首深情地亲亲孩子,然后把他举起来,往山下一扔。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又在怀里掏出短剑,刺到自己心上。用尽最后一口气,她说:快。。。快。。。和。。。翼王。。。换。。。衣服。。。这时,她丈夫猛然醒悟过来,在众人的强迫下,翼王被迫换了衣服,和宝英的丈夫分两头逃去。。。故事的确凄美感人,以致我从小就记住了。及长,才知道故事出于《太平天国野史》中的一篇《韩宝英》。所谓翼王石达开所作的那首诗,只是南社诗人的伪托…… 不过,“四姑娘”作文,也有“一手三暗器”的功夫。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ernie: “一手三暗器”联想 ── 读《黑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