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无题

风行天下 发表于 2004-11-21 22:18:47

无题
“用这把钥匙去配一把锁，然后杀死那个能配出锁的人”。
这句话深深的烙入唐晓峰的心里，也使他的懦弱迅速扩大，因为他知道，在未找到那个配锁人之前，他就不能够死去。虽然他已三十岁，但父亲临终时的话，仍如咒语一样时常袭击他的灵魂。
他并没有什么，只有一把剑，一把钥匙。铜铸的钥匙，坚硬而冰冷，剑也是父亲留给他的，但他并不喜欢它们，虽然剑可以使他生存。
十三年来，他只为了那句话而活着，而他能够活着，也是因为剑的存在，所以剑已经溶入他的生命之中。十三年来，他走过山川、城市、乡村、大泽，孤独时陪着他的，只有剑，他所能享受的，只是繁华落尽后的凄凉。如果不是因为那句话，他的存在也并无意义。
所以他必须找到那个能配出锁来的人。
其实这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情，因为一个人如果不会做一样事情，当然可以证明出来，但想要证明他会则是困难的。但有时他在这样想起的时候，很快就被亵渎感所驱散，所以他有时会感到恐惧。
有一天在茫无边际的漂流中他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很瘦，瘦得好象无力撑起身上的袍子。唐晓峰忧郁的看着他，担心他会随时被风带走。
“我很瘦，所以有人叫我枯竹，当然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唐晓峰看着他：“你知道锁和钥匙的关系吗？”
枯竹说：“钥匙可以打开锁，有时一把钥匙也可以打开不同的锁”。
唐晓峰说：“但没有可以打开钥匙的锁，对吗？”
枯竹想了很久，才说：“是的”。
唐晓峰说：“是拿锁去配钥匙容易，还是拿钥匙去配一把锁容易？”
枯竹想了更长时间，说：“拿锁去配钥匙是一种习惯”。
唐晓丰拿出了那把钥匙，抛给了枯竹：“你能配出把锁来吗？”
枯竹审视着钥匙，然后又抛给他：“我不能，不过你从这里向东北去，可能会找到那个人的”。
枯竹说：“你只为了这个而存在？”
他说：“是的。”
枯竹说：“那你靠什么存在？”
他说：“剑就是我的犁铧，我的锄头。”
枯竹说：“那么你的地呢？”
他望着远处走过的商队：“那就是我的大地。”
枯竹说：“每个生命都有自已的生存方式，比如蝗虫。所以你去吧，只是我不想再看到你。”
说完这句话，枯竹就走了，他走得并不快，风吹起他的袍子，他就象在风中滑行，忽然之间，他的人影就变得很小，溶入了落日之间。
唐晓峰注意到了他去的方向是西南，所以唐晓峰再次改变了生命的轨迹──他向东北而去。
枯竹的话使陷入了思考，他第一次开始思索生命的意义，是为了一个目的而存在，还是存在就是为了那个目的？但他知道，无论什么都远不如手中的剑更重要。
他就是带着这种思索继续开始孤独的行走，所经过的山川、城市、乡村都成了若有若无的淡淡的背景，在时间与空间的变幻中，他走进了冬天。
灰白的道路无尽的展开，在他驻脚处，忽然分开为两条，都遥远得没有边际也没有希望，分岔处有一棵古老的刺槐，铁铸样的枝桠伸展开来，如同蓬乱的头发，因为脱尽了枝叶，而显得格外的荒凉，映着如血残阳，在粉红色的天空中分外凄厉。
树下坐着一个人。
“我是剑客，我没有名字，所以他们都叫我无名”。
“人若无名，便可专心练剑──你也用剑？”
唐晓峰点头。
无名说：“为什么不拨你的剑？如果剑是用来看的，就不必佩在身上”。
唐晓峰的手握紧了剑柄，手指因过分的用力，所以指节显得苍白，但随即他的手就松开，垂在腰间：“我只是一个迷途的路人。”
“我知道你要向那里去，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只能用你的剑来问，我也只能用我的剑来回答。”无名说。
唐晓峰说：“如果我杀了你，我便无从问起；如果你杀了我，问与不问已经没有区别。所以我不必拨剑。”
无名说：“你是一个懦夫，不是勇士，更不是剑客。剑客的生命便是荣耀，所以你不配用剑。”
无名冷笑，劈面吐了他一口唾沫。
他没有动，冬日的风干而且冷，吹在被唾过的地方时有些冰凉的感觉，很快就结成了冰。
“就是这一条路，可你就是找到了也不会有结果，因为你是一个懦夫！”无名说。
他点头，在无名如洪水一样漫开的笑声中开始下一个旅程。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感觉使他知道一切将要结束，而且是在一个春天。
]“过了河，就是北坡镇了”。
他踏水而过，河水在冰冷中带着些许温意，柳树的枝头已吐出新绿。就在这时，他恍惚看到一朵硕大洁白的花在面前开放，带着纯净无瑕的笑声：“你和我一样，也喜欢水？”
花消失了，是如风样轻柔的一个人。
“我不是喜欢水，而是恐惧。有时因为恐惧，便要去做些让自已恐惧的事情。”
唐晓峰说：“也许那样可以让我忘记恐惧”。
她说：“我喜欢水，可他们都说，水会把我带走。”
“他们都约束着我，我只能在他们的设计中生活；我自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应当哭，什么时候应当笑。”
唐晓峰说：“可是你现在已经在笑。”
她说：“那是遇见了你，因为你让我觉得可以从心里笑出来。”
唐晓峰说：“哦。”
她的眸子里带着淡淡的蓝色，清澈，却带着忧郁，头发就那样随意的披在身后，赤裸的双足踏在急速的流水中。唐晓峰垂首，看着她比激起的河水更白的双足。流水静止了，他感到自已在迅速的移动，同时也感到了眩晕。于是他抬起头，看着她的双眸。
她的眸子依然是清澈的，熟悉得仿佛在那里见过一样。他在看的时候，那种隔也消失了，有一绺乱发披在她的额上，他想去把它拂起，抚平，但他的手随即就僵硬了。于是他们就只能那样默默的对视。
唐晓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那里。”
唐晓峰说：“如果说我是一个归人，但我不知道自已的归宿；如果说我是一个过客，我已经遗忘了我的经历。”
她说：“你就没有笑过吗？”
唐晓峰说：“没有！”
她说：“以前我也没有过属于自已的笑，可是看到你以后，我就知道我的笑也可以属于自已。”
唐晓峰忽然一笑。
她说：“你的笑很奇特，可是我知道，那是属于我也是属于你的笑。我不能形容，我只想起了很久前别人说过的一句话──象是春风拂过大地，或是满天阴霾中的一线阳光。”
她说：“如果我和你在一起，我们就会有属于我们的笑。”
唐晓峰说：“不能。”
她说：“为什么？”
唐晓峰又拿出了那把钥匙：“因为这个。”他把钥匙递给她：“你可以配出把锁吗？”
她笑：“这不是习惯。可是我这里有一把锁，却从来没有钥匙。”
她从胸前摸出了一把锁，把钥匙插入了锁孔，轻轻扭动，锁打开了：“你的钥匙打开了我的锁。”
唐晓峰说：“是谁给了你这把锁？”
她说：“是我的父亲。”
唐晓峰忽然笑了：“你的父亲呢？”
她的笑容消失了，忧郁从眼睛扩散到脸上：“他已经死了，在我八岁那年，只留下我和母亲。他什么也没有给我，只有这把锁，他说，能打开这把锁的人，将是我的爱人。”
她说：“你已经打开它了。”
唐晓峰在笑。他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但这种轻松却使他产生了另一种异样的沉重，重得让他负担不起，重得让他想去折断手中的剑，再用断裂的剑锋去毁灭自已，毁灭世上的一切。
唐晓峰说：“如果我要杀了你呢？”
她说：“我可以为你去死，如果能让我的血渗入你的记忆，让你记住我到来世，那岂非更是美丽？”
她依然在笑，笑得认真而兴奋。
“拿这把钥匙去配一把锁，然后杀死那个能配出锁的人！”
天空中有几只小鸟飞过，河水中有鱼在游动。鱼和鸟是没有思想的，它们只是为了生存而生存，维系它们生存的，只不过是食物而已，而人呢？
他拨剑。
他第一次正视着剑锋，剑锋折映着阳光，刺疼了他的眼睛，于是他的泪水滴在剑锋上，但旋即化作蒸气。
“这把剑只能染血，不能染泪！”
于是唐晓峰大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所以在笑的时候，咸湿的泪水烫过他的脸颊，流入他的口中，他也第一次知道，血与泪可以是相同的。
于是他用手握住了剑锋，没有疼痛，他看到剑刃一点点割入手掌时，只有痛苦与快乐同时来袭又同时消逝后的茫然与空。他用力，剑在他的手中折断。
他把断剑抛入河水中，说：“其实有时我也会冲动。”
天是圆的，圆得让他失去了方向，其实方向也是人所想出来的。如果西当初被认为太阳升起的地方，那么日出于西而没于东当然也成了真理。
于是他走，是脚在动还是人在动，他不知道，只知道他在走，只知道无论紧握刀锋还是行走于刀锋，都不会有什么痛苦。刀锋本不存在，那只存在于想象之中，只要不去想，也便没有了痛苦。
2004年5月23日

凌妙颜 发表于 2004-11-22 15:14:43

此文总会让我想起王家卫电影中某些场景，某些对话，某些眼神，总会勾起我心底埋藏已久的情绪！

笑花主人 发表于 2004-11-23 19:10:28

有些沉重的感觉……

岚巽儿 发表于 2004-11-23 19:41:18

意识流般地片断,成熟的文字,苍凉的意境,深思的问题~!你为了什么而活着呢?"如果说我是一个归人，但我不知道自已的归宿；如果说我是一个过客，我已经遗忘了我的经历。”

vivian 发表于 2004-11-23 23:33:50

风行天下的文章厉害!果然是一把钥匙配一把锁.所有的问题似乎迎刃而解了~~~~~~ ps:"她的眸子里带着淡淡的蓝色".她带着隐形眼镜的吗~~~??

风行天下 发表于 2004-11-24 01:12:00

<DIV class=quote>以下是引用vivian在2004-11-23 23:33:50的发言：

风行天下的文章厉害!
果然是一把钥匙配一把锁.
所有的问题似乎迎刃而解了~~~~~~

ps:"她的眸子里带着淡淡的蓝色".她带着隐形眼镜的吗~~~??</DIV>

嘿嘿，这个，你问李寻欢呀，他的眼睛是海一样的蓝，我的“她”只是淡淡的
这个故事并非全是虚构，呵

vivian 发表于 2004-11-24 01:16:53

<DIV class=quote>以下是引用风行天下在2004-11-24 1:12:00的发言：

嘿嘿，这个，你问李寻欢呀，他的眼睛是海一样的蓝，我的“她”只是淡淡的
这个故事并非全是虚构，呵
</DIV>

李寻欢的眼睛是特别的明亮,不发蓝光的~~~~~~~

你表要弄错了~~~~~
古龙笔下还没有哪个男的眼睛是发蓝光的呢

风行天下 发表于 2004-11-24 11:33:43

“他不但给了她动人的线条,也给了她生命和灵魂,只因他的生命和灵魂已悄悄地自刀锋下溜走。
　　他已不再年轻。
　　他眼角布满了皱纹,每一条皱纹都蓄满了他生命中的忧患和不幸,只有他的眼睛却是年轻的。
　　这是双奇异的眼睛,竟仿佛是碧绿色的,仿佛春风吹动的柳枝,温柔而灵活,又仿佛夏日阳光下的海水,充满了令人愉快的活力。
　　也许就因为这双眼睛,才能使他活到如今。”第一章：飞刀与快剑 我的记忆可能不准确，但你的看法也不完全正确。

岚巽儿 发表于 2004-11-24 11:58:31

<DIV class=quote>以下是引用风行天下在2004-11-24 11:33:43的发言：

这是双奇异的眼睛,竟仿佛是碧绿色的,仿佛春风吹动的柳枝,温柔而灵活,又仿佛夏日阳光下的海水,充满了令人愉快的活力。
</DIV>

所以，是不是碧绿色的呢？？？我认为不是~！！

风行天下 发表于 2004-11-24 15:03:58

仿佛是黑色的然而那是白色的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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