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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杨润东(东方魂) 《拼命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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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6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Swordman790106 于 2025-3-26 08:50 编辑

杨润东(1967一 )重要笔名有江上魂、东方魂,金唐,滕阳公(合用)。山东滕州人,所著有: 长篇武侠《红楼剑》,《神功无名》,《十地神功》,《大侠情怨》,《血雨快剑惊天下》,《铁血风流怨》,《赌命江湖》(《鹿鼎记》续书),三部曲 《拼命小子》《温柔小子》《护花小子》等,另外除武侠作品外,还写了现代长篇现代长篇《绝顶辉煌》《金童玉女》《经典爱情》(与莫然合),《人大主任》(即电视剧《权利》)等,并导演了电视剧。其中三部曲《拼命小子》《温柔小子》《护花小子》当年轰动一时,今年年初在网络文本基础上重新校对过,修正了不少错误,包括回目,人名等等, 今天开始连载第一部《拼命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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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东方魂《拼命小子》

  内容提要:
  明洪武年间,平静的江湖突然杀祸迭起,血雨腥风……
  明太祖朱元璋突然莫名其妙地强迫富翁沈万山敦请张三丰赴京谒帝……
  《八封仙经》、《碧月逍遥录》、“青玉内景(经)石镜”悬系着朝野上下武林人的心……
  明朝特务锦衣卫横行霸道、杀人如麻……
  乱世中,江湖出现了一个“拚命小子”。他神功天成,奇学盖世,成为朝廷鹰犬及武林败类的大克星。他蔑视皇权、鄙薄理学、崇向人性、尊重朋友,斗邪恶不屈不挠;他一身正气,满腔侠情,映得长天独红……
  作品将中华武学与中华精神融为一体,将道、教、佛、禅熔于一炉,透过神秘的东方文化,揭示了入生,揭示了社会,其思想价值和艺术远非同类作品可比;气势雄浑,场面宏大,血与火交织,侠与情相融,那惊天骇地、泣鬼惊神的绝世奇学,那剪不断、理还乱的血泪情丝,令人读之触目惊心、回肠荡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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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祸起萧墙
  过了几世几劫,有支歌子却没烂掉:
  人间本无长生药,舍却生命求自由……
  平静的江湖突然在一天里传出了三个恐怖的消息:天下最著名的美女“广清仙子”凌村女被人挖去了一只动人的眼睛,绝世的美容也被尽毁;江陵大侠何澜被人杀死;青城居士柳寒烟被人骗得不明不白。消息不胫而走,江湖人心头几乎都有这样的疑问:谁干的?
  几天后,明洪武一十八年(1385)农历三月初八,从石头城(南京)又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明太祖朱元璋强迫富翁沈万三敦请张三丰赴京谒帝。
  真是多事之秋,江湖人心头顿时疑云纷呈,皇上寻找张三丰是欲求长生之法还是另有所图?唯有石头城内洞元西巷“淡水精舍”的主人朱一元不以为然,这位当世鸿儒似乎没有把张三丰放在眼里,真正的高人是不慕名利,性淡喜水的。他的修身养性之处取名“淡水精舍”,自认就是对他最好的写照。
  “淡水精舍”不是孤立的,它与朱家老宅子是紧密联系的。
  朱家的大宅分四个院落,“淡水精舍”就是西南院落的“头”,因为“淡水精舍”是圆形的,并且有条脖子一样的胡同(两丈余)把它和西南院连接在一起。朱一元平时就住在西南院。东北方的院子里住着他的女儿朱灵石,东南院里住着仆役,正北方的大院是他的母亲和妻子住的。大院中间有一个长满荷花的圆水池。
  朱一元是宋代理学大师朱熹的玄孙。因是名人之后,每每也以名人白居,乃祖的“存人理,灭人欲”几乎被他发挥到了极至。他五十大寿刚进,次的衣服常年穿在身上,冷热不换,高瘦的身材似乎有些弱不禁风,两眼却炯炯有神,有时就象挂在碧空上的寒星。他生性古板,清心寡欲,三月半载也不到北院和妻子住上一夜,更不许女儿和别的男人接触,亦不许被男人看到,否则只有死路一条。他的大女儿12岁那年因向一个乞丐施舍了一点米饭,抛头露面了,他震怒之极,迫使女儿自尽以全清誉。小女孩孤身在屋子里哭了半夜,快天明时悬梁而死。朱一元看到女儿娇小的尸体,不但没掉一滴泪,反而连声叫好,仿佛碰到了大喜事。这种毫无人性的作为连他的三个弟子都不寒而栗。若不留情人世间,何必世上走一回?
  许久之后,他的三个弟子似乎才从那恐怖的气氛中抽出身来,但胆子却更小了,绝不敢越雷池一步。“淡水精舍”方圆不过十几丈,十余年,他的弟子没有走出过“精舍”,这确乎不近人情。
  “淡水精舍”里到底有些什么故事,外人难以知道。这个犹如“碗”一样的圆形所在,外墙是红泥的,墙头上铺着土黄色带花纹的琉璃瓦,每隔两丈远安一颗泥捏的动物头像,分别是狗、牛、龙、马、鸡、蛇、猪、羊、兔、猫、鼠、狮、狼、虎、狐。红墙高一丈,四方开四门。墙内有四室,木制的,都不太大,分别住一人。北室为正,住着朱一元;东室次正,住着他的大弟子郑飞明;南室三正,住着二弟子文子情;西方室末正,三弟子杨相居其中。“精舍”的南端是片空地,地上刻着“阴阳太极八卦图”,八卦的符号是红色的,异常醒目;靠东墙栽着三十二根木桩,高有近丈,碗口粗,依“九宫七星”方位排列。“精舍”的北端是片极小的树林,干净清雅,有四棵粗树被从底部锯断,大树墩可供坐人,他们师徒四人常在树林中练功,坐的就是这些树墩。
  他们室内的陈设几乎是一样的,除了有张床外就是蒲团和几本书了,无非是《大学》、《中庸》、老子的《道德经》、《易经》和程朱理学。他们的生活是枯燥无味的,至少杨相这么想。
  郑飞明高大英俊,双目有情如水,骨奇异,是练武的好料子,朱一元对他颇为器重。他二十五六岁,博闻强记,悟性尤佳,功夫已达上乘。假如他不是随朱一元一边读经一边修练儒家功而是练道家丹功,也许成就更大,朱一元的呆板似乎束缚了他的灵性。
  文子情,人如其名,一双多情目动人心肠,朱一元拚命要用儒功理学磨灭他的情光,也没有达到目的,反而随着功力的加深更见润滑有神。他漂亮潇洒,身材修长,喜欢穿白衣服,一尘不染,犹如白云一朵,荡游人间;他的气质更妙,灵性十足,清澈见底,仿佛他的人格,诗兴大发时更能挥笔成章,连朱一元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天分高,才情好。更让朱一元看重的还是他的飘逸灵通的轻功,似乎颇得庄禅意蕴。这让朱一元有些湖涂,庄禅与理学相差很远,这小子怎么把轻功练得非驴非马呢?难道是无师自通?心存疑虑,但他还是高兴的说天道地文子情是他的弟子吗,他的轻功高说明自己教导有方。
  杨相与两位师兄相比就差远了,他不但个头不高——中等,相貌也平淡如水,一身青衣衫几乎从来就没变过样,皮肤有些粗糙,两眼亦无神采,终日里一副睡不醒的模样,是不会被女人记起的那种人。他也不过二十三四岁,额头上已有了很深的皱纹,从外表看,他比两位师兄要大得多,颇似未老先衰。在三人中,他的胆子最小,功夫亦最差,更谈不上什么灵性,读经学理非常吃力,唯一可称道的就是老实忠厚。朱一元几次想把他赶出门墙,因念着杨家对朱家有恩德,终于忍下了。杨相自知不行,对师傅、师兄格外恭顺,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杨相心里明白,他武功不好与朱一元的调理无方是分不开的。两位师兄天资灵异,一点就通,用不着身手试范。而他的悟性差,好迷糊,师傅不细心指导就不应该了。他在朱一元身边十几年,从来没见师傅的真正本领,朱一元似乎总是披着神秘的面纱,别人看不到他的庐山真面目。杨相心里虽然有些不满,可不敢说出来,不会的东西就不会吧,也不敢问师兄,怕受奚落。而文子情和郑飞明也没见过师傅的真正身手。
  朱一元的教法十分古怪,他教弟子武功从来都是指手划脚,不做郑重的演练,做他的门徒必须眼好使、心好用,否则你就一事无成。而杨相恰恰是心眼皆不好用,还能有什么造就呢?儒家功本来讲究至德至信,中和守一,这原是杨相具备的,可朱一元的儒家功很特别,他舍弃了孟子所谓“善养浩然之气”的做法,去寻求一种神秘的“至极”,所以他的儒家功有些妖里妖气,他认为那神秘的“至极”就是他高祖大倡的“理”。感觉灵敏的文子情似乎发现了什么,却不敢言,只好对师兄说:“师傅的神态和动作都比往常有些怪,你看出了没有?”
  郑飞明向四下扫了一眼,小声说:“我老早就觉不对劲了,只是不明就理。”
  文子情庄重地说:“师傅可能在追求某种境界时偏离了正轨,要么就是另一种武学正在向他渗透,他不想丢弃旧的,新的诱惑力又极强,他只好来个折衷,或者是……”
  郑飞明不住地点头,他不能不佩服师弟的高明见解,小声问:“你说师傅走火入魔……”
  文子情连忙伸手捂他的嘴,极低沉地说:“我们只能心照不宣,不能外讲。”
  郑飞明笑道:“我们去问一下那傻瓜去,看他怎么说。”
  文子情摇了摇头,似嫌师兄说话刻薄。郑飞明意会到了,连忙说:“开个玩笑吗。”
  他们走进杨相的住室,杨相正在翻弄老子的《道德经》,看来他正被什么困惑着,不然不会显而易见地烦躁,仿佛谁正与他过不去。
  郑飞明低声笑道:“师弟,好禅性,又有什么进境?”
  杨相忙站起来说:“师兄,我正想着你们呢,禅性全在书里,我没有。”
  文子情一拍杨相的肩膀,笑道:“师弟,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杨相心里一乐:“师兄,我真的又进步了?”
  郑飞明笑道:“你只要回答一个问题,我就能知道你又进步了多少。”
  “什么问题,我是最怕问题的。”杨相不悦的说。
  文子情微笑着说:“师弟,师傅的神奇武功你不想学吗?”杨相一怔,说:“我以前学的是三脚猫的功夫吗?”
  文子情说:“当然不是,不过师傅现在修炼武学更深奥、更迷人,难道你没看出来吗?”
  杨相恍然大悟,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怪不得师傅的动作和以前不一样了,原来是练更历害的功夫。”
  郑飞明抓住时机,连忙问:“有什么不一样?”
  杨相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对这事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有些怪,谨慎地说:“师傅的动作太慢,现在的动作快而好看,如行云流水一般。”
  文子情微笑摇头:“师弟,你的感觉不对,高深的武学动作没有这么明晰的。”
  杨相连忙点头,说:“对,师傅的动作好神秘,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郑飞明点头笑道:“师弟,你是真人不露相呀,这一切你不都也明白吗?”
  杨相欲辩解,文子情连忙止住他,极其严肃低沉地说:“师弟,什么也别说了,师兄是给你开心玩的,别让师傅知道我们的谈话,否则全完蛋,师傅的疑心越发重了。”
  杨相不傻,知道文子情的话有理,便沉默不语。
  三人在一起静坐了一会儿,忽见朱一元出现在门口,吓了一跳。他们不知他何时到达的门口,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朱一元似乎没有发觉他们的异样,笑容象跳蚤一样在脸上跳了几下,说:“你们的‘心’是大了,连师傅的话也不听了,我不是告诉你们一般不要聚在一起吗?”
  三个人仿佛犯了大罪似地连忙跪下,齐声说:“弟子知罪。”
  朱一元似乎懒得与他们生气,摆手道:“起来吧,到我居室去。”他转身走了。
  三个人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
  朱一元走进木室坐到蒲团上,三个弟子跪拜在他的前面。朱一元看了他们一眼,神秘地笑道:“你们一定还记得我讲过的关于《八卦仙经》的掌故吧?”
  三个同时一惊,忙说:“记得。”
  他们没法不记得,《八卦仙经》、《碧月逍遥录》、“青玉内经(景)石镜”为武林三大瑰宝,震荡着无数武人的心魂,都想得之而心甘,谁会忘记呢?他们虽然住在“淡水精舍”之中,对这三件宝物也不能视之如水,功利之心时常浮起。
  也难怪他们,这三件宝物实在太珍贵了,尤其对武林人。《八卦仙经》是修炼内功的奇经,《碧月逍遥录》是习轻功的珍诀,“青玉内经(景)石镜”更为珍贵,是块“奇石”,它不但能照出人体脉络,看清人体内气的走向,更能照出人体内的沉疴,并能以自身的青气消灭疾病。够了,这足以让武林人朝思暮想了,朱一元怕也难以免俗。
  果然,他没有把一切都看得清淡如水。在三个弟子诚恐诚惶中,他感到了欢乐:“《八卦仙经》当世神经,你们想看一下吗?”
  三个弟子顿时睁大眼睛,互相对视着,这不是幻觉吧?师傅何来《八卦仙经》呢?
  “想看。”他们异口同声。
  朱一元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有一尺见方的黄绫子,上面有用朱砂写的字和图。他把黄绫子展开,瞟了一眼,轻轻扔给郑飞明。
  郑飞明接在手中,心里乐开了花,能一窥仙经,此生无憾也。文子情和杨相连忙扭头去看。
  等他们看清上面的一切,刚才的欢喜已消失干净,也精神不起来了。在他们之前,已不知有多少人傻过眼,有过他们相似的心情。绫子上的字倒是十分清醒,看的人怕十有八九不知所云,因为上面根本就没有所云。绫子上开明宗义写道:
  “黄绫是空物,九华深处观,若悟其中意,逍遥在世间。”
  往下是朱砂红线画的一个奇形怪状的圆圈,线串着八颗星,圆圈里是先天八卦图。在图的下面是一个赤脚道人仰天大笑,画得栩栩如生。如果是细心人,也许还会发现道人的眼睛是八个模糊的点画出来的。道人左下角有几句诗:
  “不恨不怨不用看,执着儿女别修炼,五老峰下清泉水,多少血泪洗不完。”
  下面落款是:
  “荒觉寺荒唐道人。”
  谁能想到这就是让武林儿女为之疯狂的《八卦仙经》呢?郑飞明皱着眉头说不出话,文子情也毫无发现,杨相更是如看天书,什么也不明白。
  朱一元见难住了三个徒弟,哈哈大笑起来,这在他的意料之中。出乎他预料的是他的笑声引起了文子情的警觉,心头灵光一闪,明白了师傅给他们看图的目的:师傅也是看不懂图的,他想让弟子们能给他点启发,他失望了。你不得不承认文子情的慧心,这是杨相办不到的。文子情有些惭愧不能为师尽力,但也高兴看清一点师傅的为人,如果他能看懂《八卦仙经》,也许就不会以经示弟子了。
  郑飞明许久没有说话,满脑子里都是字与图,直到朱一元叫他才回过神:“你看懂了多少?”
  郑飞明老实地说:“弟子愚顽,什么也没看懂,这哪里象练功的仙经呢,分明是胡说八道。”
  朱一元又笑了起来:“乖孩子,看过的人都这么说,没见过的人还想争呢。这仙经不同一般,肯定别有机巧。”
  郑飞明连忙附和:“师傅说得是,这图如此珍贵绝不会没有缘故。”
  朱一元看了一眼文子情,笑道:“你想到了什么?”
  文子情忙说:“弟子永远不会比师傅想得更多,这仙经有些怪得偷偷摸摸。”
  朱一元淡然一笑,没有问杨相,他知道问也白问。杨相大松了一口气。
  朱一元把图收起来,沉默了片刻,低沉而淡漠地说:“江湖上最近不平静了,有些歹人胆大妄为,你们也该出去长一下见识了。”
  三个人几乎心头同时一亮,谢天谢地,总算熬到头,要飞出牢笼了。但他们的表情却是悲凄的,似不忍心与师傅分离。
  “师傅,我们舍不得离开你呢。”郑飞明说。
  杨相不由轻“哼”了声,你小子假惺惺个什么劲儿?他若因此改变主意,那才倒霉呢。
  文子情却胸有成竹,既然师傅让走,他就不会改变主意了,做点戏糊弄一下老头子也是应该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吗。
  朱一元还真的有点感动呢,低声说:“我们师徒相处十几年,怎舍得分手呢?可你们不磨练一下也不是办法,只有经风雨才能长大智。你们出去千万不要和女人打交道,大英雄往往毁在女人手里,只有灭尽色欲、物欲,才可有大成就。这也算师门的一条戒律,违者,为师绝不容情。”
  三个人顿时凉了半截,若没有欲望还出去闯什么江湖?但他们不敢顶撞师傅,只有遵命。
  室内静了一会儿,朱一元道:“你们将来有何打算,如实讲来,不许欺骗为师。”
  郑飞明低头说:“弟子想广大师门,为师傅争气。”文子情说:“让天下武林人都灭欲存理。”
  杨相想了一会儿,小心道:“弟子想超过师傅,无人能比。”
  朱一元顿时脸色铁青,真想给他一嘴巴,你小子说实话也不能实到这种程度呀?
  杨相却觉得不这么说就是不老实,因为他确实经常想超过师傅。这真是:“越是秃子越叫唤头上毛长”。
  郑飞明和文子情替他捏了把汗,在师傅面前是不能不有所保留的,太诚实就是傻了。好在朱一元让他讲实话,不好怪罪,冷淡地说:“其志可赞。只是不切实际,以后还是少做梦吧,要学你两位师兄。”
  杨相仿佛被骗了似的,后悔不及。
  朱一元冷漠地看了他们一会儿,说:“你们可以走了,不过不许向外人提起《八卦仙经》的事。”
  三个人没说什么,向朱一元跪下磕了三个头,退出木室。他们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很快就打好了包裹,不约而同地向师傅的木室看了一眼,快速出了“淡水精舍”。
  外面的世界好精采,外面的世界好无奈。
  外面是另一个世界,他们出了朱家大宅,就感到一种舒畅的欢乐,十几年囚禁似的生活如在梦魇里一般。石头城是繁华热闹的,人来人往,你呼我叫,他们与世隔绝十几年,突然来到闹市,倒大有不适之感。三人顺着小巷往东走,拐了个弯儿,进入了丰华街,眼里顿时一热,熙熙攘攘的人群给他们一种陌生的亲切感。
  街道两边是林立的铺子,卖什么的都有。摸签算挂的先生颇有生意可做,旁边围着一些人,企图好运降临;挑挑子的小吃摊也有人光顾,客人拿个凳子往旁边一坐,又吃又看;卖狗肉的、卖煎饼的,生意也挺红火。但这些在丰华街算不了什么,最有名气的要数丰华酒家。
  丰华酒家在丰华街的中部,正是人最多的地方,座落在丰华街北面三五丈远处,门面颇为宽敞,横排就是十几间屋子。“丰华酒家”几个大字据说出自刘基之手,颇为遒劲有力。和门面相连的深进院子里的屋子都是雅座,里面于净整齐,颇能给人好感。作门面的十几间屋子拾掇得也挺有条有理,让人看了顺眼。每张桌子上都有茶壶,桌面擦得十分干净,板凳围着桌子象在等着人坐似的,有种亲切的气味。掌勺炒菜的大师傅似乎也挺卖劲,每盘菜都色香味俱全,油汁菜汤淋淋漓漓。
  他们三人游游荡荡,走进丰华酒家,仿佛进入了一个香味浓郁的世界,不想走了,佳肴美味颇能勾起人的食欲。眼前的场面他们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酒家,这么多的吃客,他们都很感兴趣。三个人在众多的吃客中走了几趟,大着胆子走进了里院,东瞅西望了一会儿,轻轻推开一间有雅座的房门,见里面的桌子上摆好了酒菜,屋子里却空无一人。三个人有些眼馋,刚要有所作为,一个跑堂的走过来,没有好气地说:“雅座今天不待客,请到门面上去吃。”
  三个人没敢吭一声,立即退了回来。他们找了一个空着的桌子坐下来,刚想倒点茶喝,忽又有人来撵:“这是我们的座,你们到一边去。”
  三个人二话没说,马上又站起来,小心地走到一边去。屋子大着呢,有的是座位,犯不着与人呕气。他们找了个靠墙边的桌子坐下,欲招呼跑堂的给他们上菜,可没有人理睬他们,似乎今天酒家里的人都很忙,顾不了他们。
  杨相终于忍不住了,小声说:“师兄,他们好象认为我们没有钱呢。——里面的桌上酒菜都摆好了,我们吃完给他们钱也不算错吧?”
  他向来是嘴硬,可什么也不敢带头干。
  郑飞明笑了一下,说:“吃它一次又何妨,反正是他们不会待客引起的。”
  文子情更不反对,笑道:“香味有‘道’性,不吃是罪过。”
  三个人嘿嘿一笑,趁人不注意,又溜进内院,轻而易举地推开刚才那间摆上菜的房门,一闪身走了进去,随手又把房门关上。
  桌上的菜是十分丰盛的,他们只见黄澄澄、红鲜鲜一片,至于是些什么菜,他们是叫不上名的,不过他们却知道这不是一般的菜,一定很名贵。因为每盘里的菜都有形有状,都是活物做成的。奇异的香味扑鼻而入,他们顾不了许多了,十几年的清淡寡味促使他们要从今天得到补偿。
  郑飞明笑道:“我们也别客套,放开胆吃吧。”
  三个人各自寻找自己的目标。少顷,桌上已杯盘狼藉。他们正得意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两方顿时都僵住了。门外有五六个人,推门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可能他就是丰华酒家的掌柜的,他身后的人衣着十分华丽,神情傲慢,象是大有来头的人。
  “掌柜的,这是怎么回事?”一个瘦高挑儿恼火地问,他似乎是个头儿,两目凶光毕现。
  那掌拒的额头顿时出了汗,青筋都凸绽出来了,厉声问:“谁让你们吃的?!”
  郑飞明感到大事不妙,但事已至此,只好假作镇定,笑道:“吃饭喝酒我们付钱,还要听别人的吗?我们所以要吃这桌菜,是因为你们招待不周,怪不得我们。”
  那掌柜的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浑身乱颤,口齿不清地说:“你们……岂有此理!这桌酒席是我请刘大爷的,你们毁了……”
  瘦高挑儿“哼”了声,进了屋子,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们三个小子真是活腻了,敢扫大爷的兴!”
  文子情不悦地说:“你是哪家的大爷,口气这么大,吃顿酒菜也犯王法吗?”
  那掌柜的急忙说:“你们三个小子真是有眼无珠,没听说过锦衣卫的刘七大爷吗?要想活命赶快磕头赔礼,求刘大爷宽恕。”
  三个人心头顿时一惊,锦衣卫是皇家侍卫,权大遮天,惹上他们那是倒霉之极。锦衣卫里的人可以说没有好东西,他们依仗着皇权到处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他们三人多少还是听说过一些的。
  锦衣卫的人虽然个个如凶神恶煞,惹不得,但让他们向锦衣卫下跪磕头那是办不到的。杨相的胆子最小,恐怕刀不压到脖上他也不会干。郑飞明这时“嘿嘿”一笑:“掌拒的,我们吃酒给钱,向人下跪是什么道理呢?”
  那掌柜的肚子一鼓,想说这是为了你们好,话还没有出口,刘七阴笑道:“耽误了大爷的工夫,磕头就能了吗?我要让他们把吃的吐出来!”
  杨相忽然说:“那明天吧,吃的还没消化呢。”
  文子情“哈哈”地笑起来:“师弟,你真是个大玩家,以前倒小看你了。”
  郑飞明也有同感,点头说:“师弟,这场面还是你应付吧。”
  杨相一反常态,大方地说:“对付几条恶狗还有什么难的?”他扬了扬手,摆出要大打出手的样子。他是个孤儿,父母十几前被朱元璋的部将杀害,所以对官府的人充满着仇恨。
  刘七是个八面威风的人物,岂能示弱,朝旁边的一个手下说:“去把这小子给我劈了!”
  那人应了一声,纵身冲过去朝杨相的面门就是一掌。杨相的身手着实不行,又无临敌的经验,刹那间竟不知应付,连跑也没想起来。眼看一掌就要挨到脸上,文子情侧身一斜,犹如鬼魅一样到了那人身边,出手就是一拳击向那人的下巴。“啪哧”一声,那人的头颅被击得稀烂,鲜血迸溅,死尸被抛到一边去。
  众人大骇!文子情也心惊肉跳,想不到竟失手杀了一人。这是他缺乏临敌经验之故,一下子用了全力对付一个普通的锦衣卫,哪有不失手的?他的武功已达到上乘,但运用起来还不能收发自如。刘七见死了一个手下,又怕又怒,脸上的肌肉突突乱跳,一时忘了说话。
  郑飞明见闯了大祸,终于明白了一道理,与其坐等待毙,不如溜之大吉。他身子向前一纵,伸手抓住刘七,“嘿嘿”笑道:“你小子不是想吃吗,冷汤菜羹还足够你一顿。”
  他用力一拉,把刘七的头按进一大盘菜汁里,刘七喘不过气,只有拚命挣扎。郑飞明一用力,把他扔到一边去。
  文子情怅然若失,没有动手,杨相傻呆呆地不知如何是好。郑飞明说:“这里不是好地方,我们还是下扬州吧。”
  文子情苦笑了一下,走出屋门,杨相这时充满了对师兄的歉意,马上也跟了出去。三个人出了丰华酒家,混入人群中去。文子情眼里含着忧郁,心里十分不痛快。郑飞明对杨相没有好脸色,但也不好斥责他,事情来得突然,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呢?
  三个人好久没有说话,急急慌慌出了石头城,这个繁华的京都他们无法呆了。到了荒郊野外无人之处,他们停下来,郑飞明叹了一声说:“两位师弟,我们就此分手吧,呆在一处目标太大。”
  文子情没言语,轻轻点点头。杨相有些不想分开,可又说不出口,眼睛有些湿润了。片刻,他说:“两位师兄,祸是我惹的,你们别往心里去吧。”
  文子情摇头道:“师弟,别这么说,我也想开了,以后还不知会怎么打杀呢。”
  杨相再无话可说,郑飞明内功深湛,转眼间就远去了。唯有杨相行走不快,慢腾腾的。他在朱一元身边学了十几年功夫而实则没有得到什么,就连花拳绣腿他也称不上,那十儿年就白过了不成?也许不是,但谁也不知他把功夫都练到哪里去了。
  他顺着一条小路往北走了不到十里,见后面飞奔而来几匹快马,他大吃一惊,连忙蹲下,快速爬到草丛里。草很浅,但他趴在那里还是可以挡住别人的视线的。
  后面的人追了上来,一共四个人,刘七也在其中。杨相的心“怦怦”直跳,要是被抓住可全完了。他们到了杨相藏身的旁边,把马勒住了,刘七说:“刚才这里好象有个人哟。”
  旁边一个阴沉着脸的说:“他就不能跑到别处去吗?”
  刘七干笑了一声,没说什么,他似有些怕那人。“你们下去搜一下。”阴沉着脸的人说。
  此人四十来岁,高而瘦长,脸色青紫,黑长衫上绣着一只大鹏,目如鹰眼,放着冷光,周身透着一股冷气,犹如一段铁。
  杨相不认识他,这就是大明朝赫赫有名锦衣卫三大高手之一的“铁人”葛青。他人如其名,铁石心肠,钢筋铁骨,“七心红玉”神功使他的汗毛都硬如针,他已达到和佛家功相当的“金刚不坏身法”的境界。他抓过不知多少人,杀过不知多少人,所以抓人杀人是他的拿手好戏,他的目光似乎会闻、会感觉,很快就落到了杨相藏身的地方,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在他脸上泛起奇特的光采,旋即他“哈哈”地笑起来。刘七一怔,葛青轻快地跳下马来,慢慢走到杨相的身边。杨相脸色苍白,身子凉了半截。刘七冲上去想踢他,被葛青拦住。葛青以心狠手辣出名,对被抓的人这么温和还是第一次。他冲杨相笑道:“朋友,你趴在这里有点不成体统吧?何况你还是个会家子呢。”
  杨相艰难地苦笑了一下:“我练趴功呢。”
  葛青微微一笑:“你练的功夫都是用来挨打的,打人一点也不行。你师傅是哪位高人?”
  杨相一愣,心里斗争开了,反正逃不掉了,死活难料,不如抬出个厉害的师傅唬他们一下,也许能蒙混过关:“我师傅是张三丰。”
  葛青顿时愣住了,他无法相信张三丰会有这样的弟子,但习武之人是不能乱报师门的,这可是欺师灭祖的行为,为师门断不容。他哪里知道,杨相是为逃过灭顶之灾,顾不了许多了。
  葛青自然不是傻子,“嘿嘿”一笑:“张真人乃当世第一奇人,会有你这样的窝囊弟子?”
  杨相辩道:“我还没出师呢,等我学成艺业,不就厉害了吗?”
  葛青仍然平静地说:“不错,可你现在若突然间死了呢?死人还能练武,还能厉害吗?”
  杨相没话说了。少顷,又道:“你不怕我师傅吗?”
  葛青笑道:“天下只有我敬重的人,没有我怕的人,—你若老实的话,我会让你的日子好过一些,否则,现在我就敲掉你三根肋骨。”
  杨相大骇,忙道:“你想怎么样呢?”
  葛青一乐:“告诉我,你师傅到底是谁?”
  杨相连忙低下了头,他还没有傻到家,如果说出师傅朱一元也许会连累他一家呢。灵机一动,说:“我师傅没有什么名声,他很普通,说出来你未必知道,后来他让别人引荐我做张真人的记名弟子。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说谎也是真的。”葛青淡淡地说,“就算你是他的记名弟子,那个引荐人是谁?”
  杨相装模做样地想了一下,说“李华阳真人。”
  葛青冷笑了:“你倒会套近乎,那是我师傅,我还没听过他和张真人有过什么交往呢。”
  杨相立即发誓赌咒:“……我没骗你,不信你可问你师傅吗,假如我撒谎,你们会放过我吗?”
  葛青“哼”了一声;没理会他。这样的事他还没碰到过,这小子鬼话连篇,不可信也不可不信,若是师傅真与他有什么瓜葛,倒是不可莽撞的。
  他当然还不知道杨相在信口胡谄,不过杨相抬出李华阳来倒是耍了点小聪明。因为他吓说木华阳与朱元璋不错,那自然与锦衣卫也有关系了,他倒不知李华阳与眼前的葛青有什么相干。
  葛青是个十分精明的人,凭感觉,杨相的话无一可信。好在事情有了眉目,不必急在一时,回去问一下师傅,一切真相大白了,到那时收拾他也不迟。现在若用强,弄错了就麻烦了。
  杨相这时也打定了主意,对方再威胁也不能改口,反正李华阳与他们有关系,只要咬死不改口,他们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事情败露还要有一段时间呢,这段时间里自己也许有可为。
  杨相的念头也许是幼稚可笑的,但它的作用还是显而易见的,得过且过,未必不是一种聪明的办法。试问舍此他又有什么高招呢?
  葛青和气地说:“跟我们走一趟吧?也许你能交好运呢。”
  杨相无奈,只好打起精神佯装欢喜地说:“能见到李真人吗?”
  “你不会失望的。”葛青冷漠地点头说。
  杨相再也想不出拖延时间的办法,只好跟他们一起回城。出城里他欢天喜地,再回城时他感到眼前一片灰黑,那黑暗里仿佛有父母在向他招手,他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沉重的、永远不透明的死海已经在他脚下,他要慢慢走进去了。他一百个不想死,可他一百个没有办法。皇家的刑律是残酷的,它绝不会怜悯一个无权无钱的穷人。在极端聊赖和绝望之后,他觉得死也好吧,人人都要死呢,只是这么个死法,这么快就死有些太亏,恍惚中觉得有好多事还没有来得及做呢。他的思想有些乱了,弄不清葛青把他带到了哪里。等他走进一个大花园,看见了个六十多岁身穿道氅的道士时,知道进了李华阳的住所。
  这是个清雅幽静的地方,各种花草剪得有形有状,没有楼台殿阁,只有几间普通的房屋,花园的中心是座不大不小的假山,靠在它东边的是方圆几丈的水池,水池里只有一样东西在动,那就是大小不一的龟。
  道士仙风道骨,慈眉善目,正盘坐在一只大龟上练功。
  葛青走上前去,躬身施了一礼,轻笑道:“师傅,弟子打扰您了,有个小子说是您把他引荐给了张三丰真人的。”
  李华阳脸上浮出几丝笑容,闭着的善目慢慢睁开了。杨相顿时感到一种水一样清澈纯粹的温和之光扫到了身上。他心头一颤,不知是凶是吉。
  出乎杨相的预料,李华阳的回答有些莫名其妙:“往事如烟,霪雨飘飘,我已不记得许多了。”
  葛青顿时怔住了,师傅的记忆力一向是丝毫不乱,十分良好的,怎么突然说记不得了呢?他犹豫了一下,说:“师傅,那他是否先跟我回去,等您老人家想起来了再作料理?”
  李华阳微微一笑:“不必要了吧?我挺寂寞,他既然从张真人那里跑回来,就在我身边当龟奴吧。”
  葛青有些哭笑不得,早知如此,不该把他押到这里来。现在师傅开了尊口,他没办法了。
  “师傅,他十分才顽呢,您老人家……”
  李华阳摆手止住他:“一切我都明白,你出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葛青无奈,只好退去。他出了花园,刘七见没了杨相,连忙问:“那小子呢?”
  葛青不快地说:“我师傅留下了。”
  刘七急道:“那小子绝不是张三丰的什么弟子,他们师兄弟三人呢,张三丰难道有三个他那样的弟子不成?”
  葛青苦笑了一下,说:“世上的事很难说呢。没进花园前我信心十足,不过想玩一下那小子而已。谁知入了花园,一切就由不得我了,‘聪明反被聪明误”这话太对了。”
  刘七见葛青把话说到这种地步,就不好再言语了。明知吃亏的事多着呢,照样得吃。他们并不知道李华阳留下杨相并非出于赏识,而是出于一种古怪心态,他好久就想找一个“龟奴”了。
  杨相稀里糊涂脱了葛青的魔掌,以为一时半会儿也许死不了了,心里万分高兴,忙向李华阳躬身施礼,诚实地说:“多谢前辈相救,杨相永世不忘。”
  他不知道龟奴要干些什么,否则就不会谢了。
  李华阳哈哈一笑,说:“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做龟奴吗?”杨相忽觉“龟奴”有些刺耳,这不象是什么好差事呀!他小心地问:“前辈,‘龟奴’是干什么的?”李华阳说:“终日与龟相伴。”
  杨相吓了一跳,这不是逃出狼穴又入虎口吗?他勉强笑道:“前辈,你的恩情让我以后报答吧,我还有许多事要办呢,耽误不得。”
  李华阳“哈哈”地笑起来:“小子,你以为我在救你,那就怪你自作多情了。我没有理由成为你的恩人,我这里需要一个龟奴,如果你不愿做,我可以给你选择的权力。”
  “选择什么?”杨相感到大难临头。
  “你可以闭上眼睛,那样什么也不用干了。”
  杨相长叹了一声,看来道士也未必都是好人,这老东西样子善良兮兮的,谁能想到心如铁石呢?到了这步田地,只有自己委屈了。
  “好吧,我做龟奴。”他妥协了。
  李华阳笑道:“聪明人都会这么做的。”
  杨相懊伤之极,正要说什么,突见李华阳右手一扬,发出一枚暗器。杨相猛地感到左肾部被射中,一枚有寸长的小铁钉扎进他肉里。他两腿一抖,猛然抽搐起来,会阴穴仿佛被打开了一般,周身的气一下子泄光,小腹一片冰凉。他顿时感到一种陷向地狱的恐惧。一切全完了,杨相的两眼里流下了绝望的泪水。李华阳的这一招确是够毒的,一枚小小的暗器毁了杨相男儿身,他的性机能荡然无存,这是一种极其高明的阉法,任你医道多么高明也救不了他了。
  杨相似乎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心中的欲望尽皆毁灭,世界再不是以前的世界,他再也不是原来的他了。终于,从他口里发出一种极其怪异的尖笑,任他的想象力多么丰富,也想不到有一天要成为“太监”呀!这无情的现实突然落到一个对新生活充满向往的青年身上,那是怎样的灾难呀!
  李华阳似乎没有被杨相的泪水感动,仍然面带微笑。即使他动了恻隐之心也晚了,破坏是容易的,复原就难了。他也是回天乏术。
  “小子,做一个龟奴,并不比死更难,你的选择是没有错误的,但你能否活下去,就看你的造化了。你失去了一件珍贵的东西,但也得到了你想保留的,你并不亏,挺起身往下活吧。”
  杨相木呆呆地看了他一眼,脑中空空的,不知他的话是否正确,但感觉还是有的,他似乎不能违抗李华阳的意思。过了一会儿,他傻笑着点点头,说:“活下去,成了这模样,才想到死,那谁也对不起了,龟奴也许挺有干头。”
  “有志气。”李华阳赞道,“龟奴自有龟奴的造化,就看你怎么做了。”
  杨相怪笑了一声:“你的话是不会错的,那我该怎样做呢?”
  李华阳笑着说:“要学会忍耐,只要能忍天下难忍之事,就一定大有作为,谁也不能打倒一个会忍耐的人,忍者无故。”
  *对极丁!”杨相古怪地哼了一声,“谁也打不倒死人,唿与死又有何分别呢?”
  李华阳乐了:“小子,你的悟性倒高,终非池中物,还是先从忍开始吧。”
  杨相点点头,一副十分恭顺的样子。
  “跟我来。”李华阳挥动了一下右臂,带着杨相绕过假山,向西边的那间房子走去。
  房子里挺乱,里面全是中草药,各种药味混杂一起,飘散在空气里,使杨相有些受不了,但他没有忘记“忍”,皱着眉挺住了。李华阳把他带到一大堆杂七杂八的药前,说:“你把它们分开吧,相同的药归在一堆,我要看一下你的辨别能力。”
  杨相没有吱声,蹲下去就埋头分药,心里的奇怪还是有的。这老杂毛搞什么鬼,难道还要让小爷当“龟医”不成?杨相对中药还是认识一些的,所以分药对他不是一件难事,即便不认得中药也没什么,只要把相同的挑在一起就行。过了约有一个时辰,杨相把药分完了。
  李华阳满意地点点头,说:“这些药没有什么稀罕的,配在一起再加一样名药,效果稀罕了,你按说的去做。当归、五加皮、杜仲、银花、连子、龙胆草、白皮、天冬、龙骨,再加一样地玄子。这些放在一起服用,好象是胡闹,那是不懂药的人的看法,地玄子乃地之灵丹,有它君临诸药,效果之神奇,不可思议。你把它们放到壶里熬去吧。”
  杨相无语,马上遵命行事,不过他觉得有些奇怪,这老东西又没有病,别人也不要吃药,这药熬好了给谁喝呢?这一次他还没有学聪明,想了好一会儿,也没理出个头绪,最后只好想“也许还有外人要喝吧”,不了了之。
  他把熬好的药端到李华阳面前,说:“药熬好了,你喝吧。”
  李华阳“哈哈”地笑起来:“我有病吗?”杨相吃惊地说:“那你让熬药干什么?”
  “给你喝,我不能亏待你吗。”李华阳笑道。“我也没病呀?”杨相惊讶地说。
  “你真的没病吗?”他的目光冷了起来。
  杨相打了一个寒战,不错,自己已经不完全了,怎能说没病?可李华阳是不会好心肠的,他让别人喝药,绝不是为了治病。世间竟还有他这样的道士,“道”又何在?他极其无奈地苦笑了声说:“病在我身上,怎么就忘了呢?我实在该喝,不过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药喝进了我的肚子,竟治的是你身上的病。”
  “对极了!”李华阳兴奋地笑起来,“你终于成为一个聪明人了,但不知你的运气如何?”
  杨相不解地问:“你用的是什么法子?”
  李华阳得意地说:“是你的脑袋永远想不出来的法子,普天下懂得‘借物存丹的人少之又少,有的即使明白也末必会做,这里要极其高超的药理智慧和捕捉丹田开穴的先机,‘火候’不老也不能嫩才好,功力差一点儿也不行。”
  杨相说:“我还是不知道你用的什么法子?”
  “明天朝日东升时你就明白了,那时你也许会觉得有趣,但你现在别乐,世事难料呢。”他神色悠闲,宛若浮云,让杨相心里没底。
  “世间若有乐事,那一定是人家的,我乐什么呢?”杨相忽然又哀伤起来了,好象他属于一个见不得人的世界。
  李华阳感兴趣的不是这些,别人的痛苦与幸福都如浪花烟云与他无关,他的快乐才是重要的,他不认为自己的行为不符“道意”,正相反,他是“道”的化身,他的一切作为都是为明“道”。他两眼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儿杨相,不高兴地说:“药不会有人替喝的,忍一下吧。”
  杨相无法,一咬牙,把药汤喝了下去。药太苦了,药汤冲进他的喉咙,眼前顿时泛起一片黑花,刹那间,他感到周身的肉都变苦了,从汗毛孔向外冒苦气,这沉重而残酷的苦味仿佛一下子把他以后的岁月败坏了,苦进他的灵魂里去,他忙张开嘴,可什么也吐不出来。
  片刻之后,他感到身体发热发涨,肚子仿佛要鼓起来一般。慢慢地心也热了,两眼也有些发烫,身体软了起来,竟至不能站立了。躺到地上后,他感到自己正在逐渐消失,他的生命象一块冰一样在阳光下消融。
  李华阳开心地笑了。笑声很奇怪,杨相觉得那一声声笑不是从别人的口中发出,而是来自他身体的内部,来自某个未知的神秘角落。
  “小子,你就躺在地上吧,没有什么床铺比大地适合你睡了,明天你会有一番特殊的经历。”李华阳说完,高兴地离开了药房。
  夜慢慢降临了,杨相沉沉地睡去。这一夜他睡得很死,一点火星一样的念头也没有在他的脑袋里诞生,他仿佛成了一块炭,里里外外一片漆黑,什么动静也没有。
  黎明刚抬头,李华阳就精神饱满地走进药房。清晨的空气特别清新,他已进行了两个时辰的吐故纳新。每天的寅时他都准时练功,接受大自然的精微。他的丹田已经结丹,黄澄澄有鸡蛋那么大,但要把它变成“紫金丹”还需不懈努力。“金丹大道”的最后完成是“紫金丹”能从“印堂穴”自由逸出,这是得道的关键。如果“紫金丹”逸不出去,不能和天地灵气混融一体,金丹就是死丹,“紫金丹”光芒再好也不能算功成“得道”,因为“紫金丹”在人身体里发挥不了它的巨大作用。
  李华阳想速成“紫金丹”,所以把希望放在杨相身上了。杨相的功夫不行,但他却不是普遍的人,否则李华阳没有必要选择他,活蹦乱跳的青年有的是,他完全可以任意抓一个来当龟奴。杨相在朱一元身边苦心修行十几年没有练出什么名堂,但不等于没练,只能说他的功夫不知练到哪里去了。而李华阳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功夫在哪里,而且也知道“怪”在哪里,而他正需要这种“怪气”,只有借助这种“怪气”,他才能速成“紫金丹”。至于“紫金丹”是否能从他的“印堂穴”自由逸出,那是以后的事,他自信有米不愁没饭。
  他细心地端详了一会儿沉睡的杨相,微微一笑,伸出了右手掀了一下杨相的眼皮,食指在杨相的“印堂穴”上轻点了一下,杨相顿时醒了过来。李华阳“嘿嘿”一笑:“你睡得一定很好,什么动静也进入不了你的身体。”
  杨相呆愣愣地点了几下头,说:“你怎么知道?”
  李华阳道:“因为你已成了一个‘实人了,“实人’昏睡时,外界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哪怕是天惊地动也不行。”
  杨相大惑不解:“什么是‘实人’?”
  李华阳轻轻一笑;“你没有必要知道这些,跟我走,你要去做龟奴了。”
  杨相无法,只好站起身来,他上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变化,心稍安,和李华阳一同走出药房。过了假山,首先进入他眼帘的是一朵充满生机的水嫩黄花。霎时他想到了自己,心中一阵酸楚,情绪一落千丈。两位师兄不知哪里去了,他们也许正满怀欢喜呢,我却坠入了暗无天日之境,他们也许把我忘了,谁让我太无能呢?苦学武功十几载,怎么就不长进呢?难道这是天意吗?他正胡思乱想,忽见李华阳练功时的坐龟爬进了水池里。
  李华阳转身一笑:“你把衣服脱下了,跳进水池和龟玩一会儿,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吧。”
  杨相不干:“我和它们交什么朋友?清早下水,也太凉太冷了点儿呀。”他忽然感到许多凉意。
  李华阳顿时火了,嘿嘿一笑:“你小子现在才想起来讲条件就太晚了。还是乖乖下去吧,免得我动手把你扔下去。”
  杨相见他十分严厉,露出狰狞之相,有些怕了。这老杂毛功夫甚好,闹下去怕不会有什么愉快,看来自己还得就范。这种时候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可使自己解脱,他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脱去身上的衣服。这时的天气还是有些凉的,特别是早上下水是不适宜的,所以杨相脱光了衣服还是不想跳下去。他用脚尖试了一下水,好凉,忙把脚又收了回来。
  李华阳十分不悦,说:“你等一下。”
  他从怀中掏出一包药往水池一撒,突然出手如闪电,用锐利之器在杨相的身上扎了三个血孔,几乎是同时,他的右手“劳宫穴”拍到了杨相的“气海穴”上,微用真力。
  杨相突觉有一股火流进入了身体,同时也有一种说不清的什么东西从身上流走。不用说,进入了李华阳的体内。杨相本能地感到不妙,想挣扎却毫无力气,他心里苦恼之极,知道李华阳肯定在捣鬼。
  片刻,杨相感到自己周身火热,口千舌燥,似乎不入水就会燃烧起来。
  这时水池中的电也有了变化,它们都浮到水面上欢腾雀跃,似乎在进行盛大庆典。
  李华阳这时也放开了手,他面色红润,眼睛里闪动着紫色的火焰。很显然,他得到了自己要得到的东西。
  杨相极不情愿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笑得那么开心,怒恨不已。但他无法报复,李华阳绝不是他可以侵犯的,贸然出手,定然自取其辱。他还想犹豫,身内的燥热顿时猛烈起来。别无选择,他只好猛地扑进水池中去。
  在瞬间里他忘记了水池的龟,以为是自己进入清幽的小河里去洗澡呢。万料不到,他一入水,龟就向他猛烈进攻,这么好战的龟恐怕是少见的。杨相不谙水性。又面对着一群疯狂的欲噬他的龟,那处境苦不堪言。
  水池中的水并不太深,但有的地方还是能没了他的。他没有办法,只有拚命向浅水处冲。那些大龟小龟紧追他不放,哪个地方也不咬,专门寻找他身上的被李华阳扎的血孔吮血。
  杨相惊骇万状,用手抓住一只扔到一边去,另一只龟又把头伸到了他的伤口上,他拚尽全力抵抗也不能把龟赶开,精疲力竭时,只好听之任之了。
  那只李华阳的坐龟赶开一只小龟,把头伸向杨相的伤口上,杨相顿时感到周身的血急速外流,仿佛逃难的一般,不愿留在他的身体里。随着血的外流,他的感觉越来越轻,流血不再是一种痛苦而是飞扬的解脱。
  慢慢地,他听到了一种清脆的声音,仿佛来自大脑深处的那片死海,又似乎从骨头里传出。声音开始是连续的,犹如一线流水,但很快就有了间断,成了滴水一般,那声音越来越沉闷,象是愈来愈遥远,渐渐地模糊了,留下什么也感觉不到的空无。
  李华阳见杨相低下了头,没有了挣扎,再也不拒绝水的拥抱,知道他的精气已竭,纵身向水池里一跳,踏到龟背上,伸手抓住杨相的右臂猛地一带,他和杨相同时飞离水池,落到离水池有半丈远的地方。学华阳把杨相放到地上,右手在他的“膻中穴”上揉按了儿下,杨相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华阳笑道:“你太没用,几只龟都对付不了,你这个龟奴太合格。”
  杨相的眼珠转了几下,连恨的念头都起不了,他虚弱到了极点,说话都力不能胜,只觉得身如鹅毛似地到处飞扬。他两眼无神地看着李华阳,大脑里却空空如也。不知为什么,想想也不见踪影,也许他连想一下什么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华阳在他身边转了几圈,说:“你比我想象得要差,我以为你能挺一会儿呢。不过我不会让你死,你还有用处。”
  他用食指点了几下杨相的“气海穴”,杨相感到一股温流进入体内,他的精神顿时好多了。李华阳见他的脸上有了神色,也许能表达喜怒哀乐了,就停住了手。他微微摇了一下头,似乎对自己有些不满意,轻轻地长叹了一声,“丹道难求”,这话有多么对呀!纵然功高如我,欲修成正果也这般不易,世上还有谁能达到目的呢?张三丰也未必能如意。
  他的情绪有些波动,看了杨相两眼,慢慢走到一边去。他有些不明白,象他这样的天才,上苍为什么就不青睐他?占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饿其体腹,乏其筋骨,这真是浑话。人又有多少好年华呢?既然委他重任,就该助他一臂之力。转念一想,这也许正是道之所在,于是只有感叹了。
  东方的朝霞这时已红透了半面天,他仰望一会儿,淡泊一下心志,盘腿坐到一块光滑的石头上,闭目垂帘,调息起来。一旦他进入神奇的功境,俗事就会抛开了。他的功力毕竟不同凡响,等闲之人这时根本就不能练功,心念狂乱,气息不定,是很容易出问题的。
  太阳终于如火轮飞到了中天,杨相感到渴望的温意,他象条僵硬的蛇开始复苏了。他先是一阵急促的呼吸,慢慢用手撑地爬了起来,虽然他感到了一阵眩晕,但还是站住了。他轻轻走到假山石旁,手扶一块大石闭目而立。他也想调息一番,可周身毫无回应,他身上内气已消失干净。他回头看了眼仍在练功的李华阳,真想拾起一块石头向他的脑袋砸去。一个臭道士,表面是人背后是鬼,根本不配修道,你若能修成正果那就滑稽了,世上再不会有修道之人。
  他的神思这时飞扬开来,十几年来的往事历历在目,但没有一件是他要记忆的。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倒霉,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裤档,那个东西仿佛已缩进了肚皮里去。一股无名火,顿时升上心头。他奶奶的,这比“马阴藏相”还到家呢,可我不要这样呀!他眼里又滚出冰凉的泪水,心底的呐喊几乎要使他疯狂起来,身体一阵怪异的颤抖。
  李华阳功行三百六十周天,气满百穴肌理,缓缓收功而起。他这时的心境极好,对万物充满了爱意,对杨相自然就格外亲切,仿佛祖父对着小孙,和蔼地说:“你感觉好些了吗?”
  杨相啼笑皆非,这种假惺惺的面孔让人生厌,不过他还是答了一声:“我已站起来了。”
  李华阳轻微地点了点头,温和地说:“你的气脉很弱,要少动,我已救过你一次了。”
  杨相笑了两声:“我会再记住你的一次,除了记住你,我还能做什么?”
  “能喝药。”李华阳和气地笑道,“你至少喝三次药,跳三次水池。你还是有潜力的,别灰心,我这老头子的耐心是极好的。”
  杨相身子一抖。猛地倒下去,他真不敢想象再跳一次水池他会成什么样子,李华阳老贼蛇蝎心肠他算是领教了。他终于有了死的勇气,这个世界已不值得留恋,还是早一点逃脱苦海吧。
  他拚聚了一点力气猛地向旁边的石头撞过去,希望能脑袋开花。李华阳敏锐无比,对杨相的自杀已有心里准备,右手陡然伸出,向外一旋,一般庞大柔劲袭向杨相。刹那间,杨相犹如树叶一样被卷了起来抛向空中,他毫无反抗能力。
  李华阳微笑了一下,左手向怀中一带,仿佛有股巨大的吸引力把杨相送到他面前,他伸手一抓,把杨相放到身边、他一点儿没恼,和气地笑道:“你怎么想不开呢,我老头子都不想死,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往绝路上奔?人不到毫无办法时是不能出此下策的,有一点希望也不能放过。你还有许多时间,也许有大作为呢。小子,你别犯傻,是英雄就要见缝就钻。”
  杨相“咳”了一声:“你至少不知道我会大有作为的,否则……”
  李华阳开朗地笑了:“小子,你又聪明了一回,我若知道你将来大有作为,你就不会有将来了,我只喜欢笨蛋有将来。”
  “那你骗我又有什么味呢?以你之尊,信口胡言,你不觉得太糟蹋自己吗?”杨相直言问道。
  李华阳毫不为所窘,他有自己的人生信念。轻笑道:“小子,你错了,这正是我的慈怀。我不知亦不希望的未必就不存在,你能否逃脱劫数,全看你自己的造化。我为何选你做龟奴呢?就是我看不透你,才要这样做的。平常的人在我面前是逃不过我的眼睛的,他们周身的光气非常清晰,我可因之而推断出他们的将来,也知道他们的所思所想。而你很特别,周身的穴道似乎全都关闭了,我只能在你身上看到灰蒙蒙一片暗气,什么明确的东西也捕捉不到。这对你来说,是凶是吉,那只有老天才知道了。小子,我开诚布公地告诉了你一切,还不算有气度吗?我老人家向来是顺从‘道’旨的,对敌人亦不虚伪,你还是乖乖地顺从自然吧,闹别扭没好果子吃。”
  杨相心犹不甘:“你既然弄不清我将来如何,就该把我放了,免得结怨一个强敌。”
  李华阳“哈哈”一笑:“我有个怪脾气,对凡是我弄不清的事最感兴趣,总要千方百计地去弄明白。对你也不能例外,我老人家好久没有这么兴奋了,你也许还不能理解一个老人突然解开冥思苦想了许久的难题有多么欢欣。这样的事,一辈子也未必能碰上几件,我怎能放弃呢?”
  “可结果你并不清楚?也许事与愿违呢。”
  李华阳胸有成竹地说:“你放心吧,只要你听话,一切就都明白了。”
  杨相“哼”了一声说:“你怎么会知道不是相反呢?”
  李华阳笑道:“难道目前你没有反抗的力量,我也不清楚吗?在我老人家手里,还没有什么人逃掉过呢,你也不能。”
  杨相心念动了几下,想刺激他一下,说:“张三丰真人不就比你强吗?在他面前,我想你一定不会这么说,你没有实力。”
  李华阳果然被激怒了,老头子的心灵比一般人还脆弱,正应了“高处不胜寒”那句古话。他恼红的双腮抖动了几下,举手欲给杨相一巴掌,手到空中竟停住了,他毕竟没有忘记自己是有着如何修养的人,怎么能一触即跳呢?
  他“嘿嘿”地笑了几声:“小了,你想试探我老人家的定力,这太不恭敬了。”
  杨相道:“你想让恭敬还不容易吗,只要别再让我跳水池就行。龟吸我的气血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李华阳笑道:“在这里可惜你要听我的,不然我不会答应你的乞求。龟吸你的血,我杀龟给你肉吃,这你也不算亏呀!”
  杨相惊了一下:“你杀龟干什么?”
  李华阳神秘地一笑:“替你报仇吗。”
  ,杨相自然不信他的话,讽刺道:“你的好心早已‘道(盗)去了,心里还会有别人?”
  老头子又有些恼火:“小子,杀龟给你肉吃,难道是比跳水池还差的事吗?我老人家若不心存慈善,何必要多此一举昵?”
  杨相不服气:“称杀龟恐怕是有别的目的吧?”
  李华阳轻微一笑:“那是自然,我们之间的交情还没到要杀龟请你的地步。小子,你听说过‘借物存丹’吗?”
  杨相顿时瞪大了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师傅朱一元为一代儒功大师,他追随十几年,武林中的掌故和丹道秘学自然听说不少,他功夫没有练好不等于所知不丰。沉默了半晌,他才低声说:“‘借物存丹’是一种算不得正派的丹法,你何以这么做呢?”
  李华阳得意地笑起来:“你小子还真是知道得不少,但求丹得道无所谓正邪,只要能成就行。”
  杨相马上反驳说:“可你要损人利己,这与修道本身是不合的,失德者失天下,失德者亦失道。这些,老先生想必比我更明白!”
  李华阳更快活了,料不到这个小龟奴还能给自己解闷,他乐哈哈地说:“德何也?一也;道何也?一也。修道就是修德,这是深层丹法的至髓,你是不明白的。小伙子,伦理之德在这里是无立足之地的,你别迷糊。”
  杨相怔了一下,说:“多谢你的指教,君不闻大道至简至易,德纯性明,深层丹道就变了吗?”
  李华阳哈哈大笑起来:“只有修习儒家功的稚儿才象你这么呆,条条道路通华山,何必单从一面攀,哪条路好哪里走,逍遥自在上山巅。”
  杨相看了他一会儿,无奈地说:“算你有理。你让龟吸吮我的血气,在龟身里变成精华丹质,然后你杀龟取‘精’,变成你的内丹,这么做能使你达到什么境界呢?”
  李华阳轻笑道:“在七日之内能炼成‘紫金丹’。”
  杨相吃了一惊:“那你岂不快修成‘金丹大道’了吗?这不公平,你成功了,别人就要倒霉。”
  李华阳微微摇摇头,轻柔地说:“还差一步呢,若不能突破关键,丹成亦枉然。”
  杨相没吱声,低头沉思。当初师傅不喜欢不中听的实话,我说心里话为他所不喜,专爱听顺耳的,这老家伙是否也爱听奉承话呢?不妨讲两句给他听,对自己也没什么坏处,说不定还能套出他什么话来。他主意打定,笑道:“以你的功夫和智慧,还能逸不出‘紫金丹’吗?我见过许多高人,象你这么明察秋毫的,实在少之又少,连张三丰真人也比不上您。”
  李华阳乐得眉开眼笑:“你小子拍马溜须还有一手呢,刚才还说我比不上张三丰呢。”
  杨相解释说:“你们两个各有千秋,刚才我以你之差比他之优呢。纵观全面,你们在伯仲之间,谁也别高过谁一头。”
  李华阳忽道:“你小子嘴巴突然变甜了,是有求于我吧?我老人家乐于助人。”
  杨相笑道:“我早听说过您老人家心宽如海,功高盖世,——你见过《八封仙经》吗?”
  即便是清高如李华阳这等风流人俊,也惊奇地瞪大眼睛,忙问:“你见过《八封仙经》?”
  杨相见他如此感兴趣,顿时有了主意,庄重地说:“我何止见过,而是修习过它呢。”
  李华阳半信半疑,但他马上觉得杨相的话大有来头,绝非信口胡言,他身上怪气很可能就是习练《八封仙经》不成潜伏下来的,不然何以解释?沉吟了片刻,他温和地说:“你既然习过《八卦仙经》,该知道那不是一般的内功心法,你怎么内功平平呢?”
  杨相长叹了一声说:“这并非我无能,而是《八封仙经》不好修炼,上面的图与字没有说清楚怎么做,我只有瞎练,那怎能轻易成功呢?”
  李华阳乐了起来:“你师傅何人,《八封仙经》又是如何得到的?”
  杨相不悦地说:“我师傅是谁,我记不清了,我心里只有《八封仙经》。”
  “好!”李华阳赞许地说,“那你把《八封仙经》的样子在地上画出来吧?”
  杨相笑了:“这不难,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你休想知道《八封仙经》的内容。”
  李华阳笑道:“这亦不难,什么条件?”
  杨相说:“我告诉你仙经上所载的一切,你放过我,让我远走高飞。”
  李华阳不加思索地满口答应:“小事一桩,有何难哉?我答应你。快告诉我‘仙经’上的一切。”
  杨相摇头道:“我信不过你,你必须发誓以人格担保,不能出尔反尔,我才会告诉你一切。”
  李华阳有些不快,微皱了一下眉头,还是答应下来:“我老人家是何等的人物,会骗你?好,讲出真经放你归去,我以一生的清誉作证。”
  杨相这时放下心来,想不到一本死经竟能救出自己逃离苦海,他认为以李华阳的名声之尊该不会骗他。想了一下当时在黄绫子上看到的一切,慢慢在地上画写起来。
  李华阳不满足,说:“走,到屋子里写到纸上。”
  杨相只好跟他到屋里去写。令他想不到的是李华阳的屋子里古色古香,两间屋子里空荡荡的,唯有靠东墙有张床,床西边的窗前有张桌子,桌子上放有文房四宝,剩下的就是名人字画了。有的字画由于年代久远,透着古气,有的画线条沉静,洋溢着清雅。字画不但挂满了墙,有的还放在地上。想不到李华阳手里还有这么多价值连城的东西。房子的中间地上画着一个直径有五尺的圆,里面一对阴阳鱼,圆外边有八封符号,正是“阴阳太极八封图”。杨相对它太熟悉了,在“淡水精舍”里他每天都要对它默看许久。最令杨相惊奇的是一幅“八仙过海”的古画,上面的人物活灵活现,有呼之欲出之状,下面落款:吕洞宾。杨相愣住了,吕洞宾是八仙之一,他难道会把他们过海的情景实画下来?实在不可思议。他扭头看了一眼李华阳,笑道:“这画怕是假的吧?吕洞宾又不是你师傅,你怎么得到的他的画?”
  李华阳笑了:“《八封仙经》是你师傅所写吗?你怎么会把它弄到手的呢?”
  杨相说:“我是偶尔所得,也许是天意吧!”
  李华阳道:“我是求而得之,那是地意吧!”
  杨相不解地问:“你在屋里放这么多画干什么,它们能帮你练功吗?”
  李华阳得意地说:“你越发聪明了,名流巨子的手笔只要有境界的上面都有他们的灵性慧气,哪幅手笔费的心血多,哪幅上面留有的光气就越浓,就越能为我们所利用,成为我们摄取的对象。只要你有能力把上面的灵气据为己有,就可轻而易举地获得那人的智慧。”
  杨相以为他故弄玄虚,笑道:“我怎么一点也没有发现这些字画上闪烁着光气呢?”
  李华阳笑了:“你若是能发现这些奇异,就不会成为我的龟奴了。字画上面的精微之气极其稀薄,没有相当高的摄取之术,你是看不见它的,不然就有所谓‘肉眼凡胎’之说了?”
  杨相没有吱声,又转头去看那幅“八仙过海”。少顷,他笑着问:“前辈,‘八仙过海’图上有什么光气?”
  李华阳盯了一眼杨相,微红着脸说:“我老人家向来不说谎,这幅‘八仙过海’图似乎有什么玄机,它上面的光气晦暗不明,犹如一团乌云在上面滚动,颇有凶杀之相,十分古怪,就和你身上的那种‘怪气’一样……
  杨相忽然问:“我身上有怪气?”
  “难道是我老人家有怪气?”
  杨相低头一笑:“你能摄取图上的怪气吗?”
  李华阳沉默了一下,说:“图上有凶杀之相,令人难以捉摸,不但不能摄取它,就连凝神专注地盯它都不行,除非能破解图上玄机。”
  杨相笑道:“那你一定能摄取我身上的怪气,这也许就是你记不起来是否引荐我的原因。”
  李华阳怔了一下,莞尔笑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杨相淡然地说:“你的话从反面去听,比从正面听要对得多。”
  李华阳未置可否,不高兴地说:“小子,少啰嗦,快把《八封仙经》给我写出来吧!”
  杨相又仔细看了一眼“八仙过海”图,才转过身去走到桌子旁,提笔在手,认认真真地写起来。片刻之后,杨相就把《八封仙经》录好了。
  李华阳接过一看,顿时恼了,斥责道:“你小子想骗我吗?这是什么玩意儿?‘八封仙经’就是这样的?”
  杨相无可奈何地说:“若不是这样的我早就练好了,又怎会受你的气?”
  李华阳“哼”了一声,又仔细看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闭上眼睛平心静气地“感觉”起来。忽然,他觉得两肋有难忍的刺痛,急忙放弃了“感觉”。他心里明白:这确是真正的《八封仙经》,不过他弄不清制经之人何以用如此隐晦的手法,让别人不解其意呢?无疑这又是横在他面前的一道难题,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陌生而异样的痛苦。十几年来,他的心情一直是平静的,犹如古井无波,料不到一本丹经在他的心灵里又激起了微澜,这留难舍亦难的烦恼不是世俗之人所能体会的,他真有点后悔向杨相索要这东西。
  杨相似乎不能理解他的这种奇特感受,还以为他正为得经而兴奋不已呢,笑着问:“你该放我走了吧?”
  李华阳把手中的丹经猛地扔到一边去,嘿嘿地笑道:“你想去哪里?我以为没什么地方比我这里更适合你呆了,你写的那东西也叫《八封仙经》吗?”
  杨相顿时凉了半截,傻了。气恨地道:“你要是抵赖,连我都觉得你太不值钱了,你的保证不是一句玩笑,怎能说了不算?”
  李华阳不耐烦地说:“你怎么不从反面听呢?”
  杨相张口结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李华阳瞥了他一眼,阴沉地说:“你还是准备喝药去吧,如果运气好,你再考虑离去不迟。”
  杨相顿时象泄了气的皮球,软了,几乎虚脱。呆傻傻地在李华阳的屋子里站了一会儿,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李华阳“哼”了一声,在屋里对着一幅“瀑布飞鸣图”练起平息降气功来。这样练功非高明之士不可,否则没什么明显收获。练功人面对画卷可以想象高山的雄峻、瀑布的飞流、泉水的清澈透明、花草的芳香清新醉人、大山的清气从肺腑中流过,把一切急躁不安统统席卷,留下一片爽心悦目的安怡……
  杨相回到药房,无力地坐到地上,两眼一片空茫,脑里不知想些什么。有一段时间他的大脑似乎与身体分开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感觉,等他清醒过来,第一念头竟然是死,一个“身残”的人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趣?
  正当他欲有所为,李华阳如幽灵似地飘了进来,他与杨相相距很近,可杨相觉得相距很远,他的话仿佛是从大海的那边飘过来的,杨相看见他就宛如看见了一片渺茫无际的海一样。
  “小子,你不要常想到死,这是很愚的呀,世上‘身残’的人不单你一个,皇宫里的太监哪个不和你一样呢?如果都想死,那世上岂不绝了这支人烟?是英雄只能有一念差,不能再而三。”
  杨相呆呆地看了他一阵子,声音有些空洞地说:“你倒看得开,把你骗了试一试?”
  李华阳冷厉地说:“小子,我对你已是格外仁慈了,你别不识好歹,我若动点心思,就够你受的,我不让你死,小鬼都不敢勾你的魂!”
  杨相没吱声,低头挑药,李华阳怕出意外,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直到杨相喝了药昏睡去,他又点了杨相一处穴道,才回自己的屋子。
  这一天他过得极不愉快,《八封仙经》怎么看怎么不明白,越看越糊涂,以自己的才学竟然不能破解其中的谜,真是岂有此理!他一会儿在屋中踱步,一会儿坐下来冥思苦想,可除了头昏脑涨外,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夕阳无限好时,他不再去想它了,人不可太贪,要适可面止。十儿年来他没有这样安慰自己了。
  杨相倒很安稳,睡在那里犹如死的一样,没有忧愁也没有欢乐,脑袋里没有一念。不过他有种奇特的感觉,好象他变成了那幅“八仙过海”图,在空中飘飘摇摇,随后落到海上,乘风破浪而去……这感觉竟然进入了他的记忆里,以致他醒来后能清晰地记起这回事。
  李华阳没有信守诺言,晚上他杀了四只龟,夜间子时把龟全吃了,汤也喝个干净,没有给杨相留一点儿。他大吃大喝的时候,杨相早已沉入了不可知的黑暗中去了。
  东方刚露鱼肚白,杨相又被李华阳逼到水池旁,他如法炮制,把杨相推入水中。水中的龟有过一次吮血的经验了,这次更活跃、更会吸。那只大龟冲锋陷阵,又把杨相搞得毫无招架之力。大龟占了一个伤口猛吸起来。杨相艰难地动了两下,感到自己的生命加速外流,不但有血,还有骨髓,他喉咙里响了一下,脸色霎时苍白下去,仿佛要变成一片冰雪。
  比上次更快,转眼间他就倒进水里去。
  李华阳不敢怠慢,迅速把他弄出水池,放到地上,随即向他体内注入一股真气,杨相却没有象上次那样睁开眼睛。过了一会儿,李华阳见杨相仍没有动静,沉不住气了,连忙提聚丹功,向他的“神阙穴”注入“幽冥青气”,还是不行,杨相的身体正慢慢凉去,无法救活了。李华阳愣在那里十分恼伤,料不到这小子如此不经折腾,三次之数看来凑不全了。他轻轻地长叹了一声,提起杨相的尸体放到药房去。他心中还存有一种侥幸,过段时间这小子也许会醒来呢。
  可三天过去了,杨相并没有醒来,尸体都变硬了,李华阳这才彻底失望。他在尸体旁站了一会儿,心里有些发空,懒
  得把尸体扔出去。回到他的住室,慢慢坐到地上,静思了一会儿,调息起来,他要忘掉这不快。

  第二章 摄魂一笑
  三月的春色是恼人的,它的万紫千红让心中寂寞的人十分难安;对有所思念又难以相见的人们来说,就更添了愁苦。无网却罩千里,挣不脱绞不烂的情思,最让有情人含泪难言。
  文子情自从和师兄弟分手后,心里就乱了。他一路走下去,想甩掉心中的一个倩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中国的诗词歌赋教会了他睹花思人,看到满山遍野尽态极妍的鲜花,他无法拒绝思念心中的美人。他清楚这样是不好的,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两年前,他在“淡水精舍”的东门口探了一下头,无意中看到师傅的女儿朱灵石,心中顿时种下了感情的种子。她清丽脱俗,欲说难描的仙姿,正与他梦中的人儿一模一样,他的灵魂震颤了。虽然他只看了她一眼,她的丽姿神色却进入了他的灵魂,永远不能忘记了。若不是她是师傅的女儿,他又不在“存天理,灭人欲”的高压之下,他当时就会冲向她诉说心中的感情。朱灵石当时也许冲他矜持一笑,也许没有看到他,但他的记忆确实有她迷人的一笑,太动人了。他料不到师傅的女儿会这么美丽,怪不得师傅不让她与男人接触,若是自己有这么个女儿或许也会这么干的,这是男人不可告人的嫉妒。从此后,他就更怕师傅了,而心里越发想师妹,觉得普天下唯有他可以配得上师妹,别人都是土石泥猴,不值一提。遗憾的是,这种幻想太难实现了,或者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他们之间,有一道天然的鸿沟,那是不可逾越的,他也没有勇气去飞越,饱受一番相思之苦倒是免不了的。不过他从不认为“真倒霉”,天差地巧地错看了师妹一眼是飞来的福气,该庆幸呢。
  有时候他一反常态,为自己的相思欣欣然,认为只有经过痛苦的人才配享受幸福。平淡的人生是不值得记忆的;但痛苦吞噬心灵容易接受,他也不能始终如一地把哀伤当成美妙的音乐。那一眼留给他的是这么多思念、憧憬,可给师妹的是什么呢?他实在无法知道。他想偷偷地返回城里去看一下师妹,又怕被师傅撞见。他自忖轻功还没有师傅高明,弄不好会落个欺师灭祖的罪名。爱固然重要,这是他心中生龙活虎的力量的源泉,但“尊师灭欲”的观念也深入他的心灵。在爱的同时也把爱看成越轨行为,这是他的悲剧。但他却没法超脱,他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摆脱“理”的束缚,美丽的希望一旦落入土地,结出的往往就是苦涩的果子。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地来到一片竹林前,刚欲进去折枝,忽听竹林的西边有人怪笑,他连忙靠过去,见三个人正逼向一对男女青年。
  一个高瘦个子,身穿孝衣的惨白脸色的男人阴笑道:“你们两个还是束手就擒吧,大爷不会太难为你们,我们找了你们好几天了,不会让你们逃掉的。父债子还,这是古今不变的道理。你们那个混帐参什么江陵大侠无事生非,得罪了我们‘马坡三鬼’,他现在被人家宰了,我们正好拿你们消遣。这是报应,认命吧!”
  何澜的一双儿女向后退了两步,何方宁拉了一把妹妹,冷然道:“你们想趁火打劫吗?小爷不怕!有种我们一个对一个,以多胜少算不得人物。”
  旁边头缠黑巾的瘦男人嘿嘿一笑:“马坡三鬼也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岂会把你们放在眼里?我倒想让你们一齐上来与我过两招。”
  何方宁“哼”了一声,说:“你不配!”他扫视了一眼马坡三鬼,猛然抽出长剑,动作十分干净利索。
  文子情在暗处不由点头,至少何方宁是有对敌经验的。何方宁身材健美,宽肩臂长,两目神采飞扬,一脸正气,称得上高大、威风、潇洒。文子情不由对他生出几分好感,对马坡三鬼自然就有了厌恶之情。
  缠黑巾的男人一脸轻蔑之色,冷笑道:“大爷凭这一双手掌就能收拾你,别看你拿刀弄剑的。”
  何方宁冷笑无语,长剑贴肩靠身,静立不动。
  身穿黄衣衫的男人道:“方夕,你别小看他们,还是动家伙吧!”他晃了一下矮胖的身体,举起手中明亮耀眼的三尺来长的“飞月斧”向方夕示意。
  方夕不以为然,自信对付何方宁这样的无名小辈还是用不着费劲的,他活动了两下手脚,侧身走过去。何方宁屏息静气,全神贯注,一动未动。方夕看了他几眼,轻淡地一笑,一式“青龙出水”,拳捣对方太阳穴。
  何方宁不敢怠慢,长剑一式“金扇遮面”削了过去。方夕久经阵仗,深谙虚实相诱之术,刚才的一拳不过投石问路。
  见剑削来,身;下就蹲,问时一招“金猴蹬炉”踢问词方宁的下身。这若被踢中,何方宁顿时就得倒地不起。何方宁似乎料不到对力如此刁钻狡猾,急忙一式“夜挑金灯”,斜斩方夕的小腿肚子,方少左脚猛一蹬地,向前扑去,他想趁何方宁无力回剑之际把其打倒。何方宁不傻,打不过就逃的道理还是懂得的,向左边一个兔滚,躲过了方夕的一扑。
  两人同时站起来,重新开始估计对手。何方宁感到自己应变能力不如对方,致使他险象环生。方夕后悔自己托大了,没听古三太的劝告,脑中灵念一闪,暗自又高兴起来,看吧,这次我就让姓何的小子趴下、那妞儿马上就要到手了!他两眼闪着鬼光,嘿嘿地笑起来:“小子,大爷这次就要你的好看,留点神吧!”
  何方宁“哼”了一声,更加小心谨慎了。不过他忘了武学的至理,与人交斗,轻松自如;小心固然算不得大毛病,但却影响高深武学的发挥。方夕这次更刁,靠近何方宁的左侧飞脚就踢。何方宁旋身转了圈,不削其腿,长剑突出其兵,一式“毒龙入洞”,直刺方夕的前胸。这一招又快又猛,让方夕吃了一惊,无可奈何向下便倒。何方宁招式一变,“长虹贯日”直扎方夕咽喉。方夕惊而不乱,急忙一个侧身翻旋体而起,同时后蹬一脚,奔何方宁的腰部。何方宁惊了一跳,暗叹方夕的动作神速,急忙一式“金螺绕旋”削向对手的大腿。方夕心中暗喜,身子往右一跳,猛地从背后抽出一把四尺多长黑亮内光如镰刀似的“勾魂手”,向何方宁劈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让何方宁大惊失色,连忙纵身撤离还是晚了一点,“勾魂手”的尖头扎进了何方宁的大腿。他“哎呀”一声,滚到一边去,鲜血湿了衣裳。何月巧见哥哥受地,了南奔过旁边虎视眈眈的敌手倒的即记文子情离他们不远,切都看得很清楚,加之他的目力远胜常人,他们验上的神色山逃不过他的眼。他注意何月巧,这个精采的少女让人喜爱,细腻的皮肤透着似暗非暗的光泽。一汉妙目极似清水中的黑宝石,不算圆的脸上有        对酒窝儿,颇能勾勒出她的纯真,手指纤细而柔,身材婀娜,这样纯情模样的少女在文子情眼里颇似个红颜知己。当然,有朱灵石在他心中占据着重要位置,他还是不会爱上她的。人的感情是多么复杂呀!
  方夕见何月巧沉浸在伤心里,对外界的变化似乎毫无觉察,心头大喜。他蹑手蹑脚靠上去伸手就抓,他料不到的是何月巧远比一般的少女厉害,在大敌面前她能沉静如水这一点,连其兄也比不上,也许她已忘记了自己吧。
  方夕的手刚触上她的肩头,冷不丁见她由静如处女,变成动如脱兔,身法快而活巧。方夕的心里大呼上当,他极力闪身后跃,还是迟一些,小腹被长剑划了一个大口子,鲜血飞溅。
  他连“哼”了儿声,左手捂着小腹,右手去掏治伤止血的药。身穿孝衣手持“麻节棍”的那人这时阴笑着走向何月巧,死人似的一张脸上布满淫意,细声细调地说:“让我来陪你玩一玩吧,他不够格。”
  方夕忽道:“你少插手,我非制服她不可,一个妞儿还能倒转乾坤!”
  “你别太任性了,恐怕你不是她的对手。”
  方夕勃然大怒:“白无伦,你少在我面前阴阳怪气,我不吃你这一套,这点伤算得了什么?若连一个妞儿都斗不过,那还不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白无伦“哼”了一声站住了,也好,看一下他的笑话也不错,这小子拖着个破肚子还逞能,不被断去一只手才怪呢。
  何月巧见方夕顾不上来犯了,便急忙走到哥哥身边去。何方宁心里很恼,一入江湖就受伤,还怎么去寻凶报仇?现在竟要妹妹护着自己,真是不争气!他忽然觉得自己可怜,妹妹十分娇弱,她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呢?
  何方宁包扎好伤口,方夕也给肚子上好了药。何方宁欲与他再斗,妹妹拉住了他:“哥哥,我不怕他,你别担心。”
  这时她心里充满了视死如归的悲壮之气,所以很冷静。一个少女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有这样的气魄,实在难能可贵。文子情也不由心折。
  方夕忍着痛向前走了几步,把“勾魂手”牢牢握住,眼里的两点鬼火连连闪动,他在寻觅求胜的奇策。何月巧静立不动,她在尽力使自己忘记与别人争斗,周围的一切她不要想,能帮助自己的这时只有安静。
  方夕左手捂着小腹上的伤口,右手把“勾魂手”举平,指着何月巧:“小贱人,你有本事再给大爷一剑,那才叫痛快淋漓呢!”
  何月巧冷笑道:“用不着你提醒,我若高兴,会赏给你这个面子的。”
  方夕“咦”了一声:“给你个棒槌你当针(真)了,大爷若拿你当人看,你就等着哭吧。”
  何月巧轻蔑地“哼”了一声,没反驳。
  方夕的武功不错,能在江湖上闯出名号来的人都有两下子。可他受了伤,那武功就打了折扣,嘴硬是没有多大用处的。但他挺自信,以为这么可怜兮兮的少女是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始终把女人和弱者之间加等号。他稍作调息,“勾魂手”猛地一抖,一式“二郎劈山”,直奔何月巧的头顶。
  何月巧感到一股劲力逼来,柳腰轻摆,头向后仰,一招“玉女回眸”,猛刺他的喉咙。她的剑法轻灵飘逸,大出方夕的预料之外,一个女孩子能把剑法练到这种地步,着实不易。他急忙使“虎头勾”兵刃挂向何月巧的长剑,何月巧身子一拧,反腕一招“后羿射日”,戳向方夕的太阳穴。方夕不敢大意,左腿向后一撤,回身便走,何月巧没有穷追猛打,收剑而立。
  白无伦见方夕招架不住而退,哈哈大笑:“痛快,这才叫不打不知。”
  方夕的脸色十分难看,青黄变幻不定,但却没有吱声。他们三人之中以白无伦武功最高,弄得太僵他没有什么便宜可占,不得不忍让一二。
  白无伦冲何月巧弄了两下脸色,笑道:“小美人,你若顺从我们,保你们兄妹无事,若是执拗不从,那就别怪我不惜香怜玉了。”
  何月巧冷笑道:“谁怕你呢?你们作恶多端,总有栽跟头的一天。”
  白无伦嘿嘿一笑:“那一天至少你看不到了。”他一抖手中的麻节棍,振出一圈气劲,左腿猛地跨开,一式“横扫千军”,扫向何月巧头部。
  何月巧连忙扭身偏肩,一式“文王拜山”,剑刺白无伦小腹。她的内力不强,不敢与白无伦碰硬。白无伦以为她可欺,更加高兴了,身子向后撤了两步,一招“蛟龙入海”,点向她的“期门穴”。何月巧提气轻身,向上纵起,同时使出一招“定军山”,击向白无伦头颅。白无伦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地把麻节棍一展,麻棍变成了两节。棍原来是活的,一节去挡她的剑,一节击向她的小腹。
  这突然的变故让何月巧大吃一惊,顿时手忙脚乱。在千钧一发之际,文子情突然发出一枚暗器,射向白无伦的面门。白无伦只见金光一闪,大叫不妙,顾不上什么体面,向后就滚。他躲过了暗器,何月巧也从危险中脱出身来。
  “是哪个王八蛋暗算大爷?”白无伦爬起来骂道。
  文子情从竹丛中悠闲地走出来,笑道:“是大爷暗算王八蛋。”
  白无伦气得热血冲头,咬牙切齿地说:“免崽子,老子活劈了你!”
  文子情轻笑道:“白眼狼,你少发狂。小爷不想杀人,你别逼我。”鉴于上次的失手杀人,他这回谨慎多了。
  白无伦岂会把他放在眼里,嘿嘿一笑:“这年头想找死的小子多了起来,大爷只好成全你了。”他一声暴喝,腾身而起,一招“力劈华山”,麻节棍直击文子情的头颅。
  文子情不敢正面迎敌,他还不清楚自己到底如何,想与他先周旋一阵。心念一动,身子急向外右摆,刹那间,身如青云浮动,飘出有一丈开外。
  白无伦一招无功,怔了一下,提劲入臂,身子向前飞旋丈余,又一棍打出。文子情这次不退反进,身形一晃,到了白无伦左侧,举手欲打又停下了。这时他只想试一下自己的身手。白无伦这次吓了一跳,料不到对方的轻功会这么好。棍分两节,一节打左,一节打右。文子情身子微斜,轻巧地到他的背后。白无伦有些急了,这小子还真有些难缠。他两脚猛一蹬地,飞纵而起,同时,后转身,举棍击打文子情的太阳穴。文子情来了劲,一声长啸声震原野,同时,也飞升而起。他自信轻功会比白无伦高明,白无伦纵起有六尺高,文子情却跳了八尺。他若飞脚踢打白无伦那是轻而易举,但他仍然放弃了。白无伦见自己占不了上风,脸上火辣辣的,堂堂的马坡三鬼斗不过一个无名小子,那太丢人了!他两眼不住地闪动,思谋对策。
  文子情轻笑道:“你们若是聪明人,我想这时不该放弃走的机会,否则你们会后悔的。”
  古三太有些不服,忽然道:“小子,你是何人?为什么要插手管这档子事?”
  文子情冷笑了一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江湖人的本分。亏你还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难道这些还要我教你吗?”
  古三太大怒:“放你妈的屁!老子走江湖时,你还不知在哪里呢!”
  文子情勃然变色,他虽然已记不清母亲的模样了,但对母亲的崇敬却一天重似一天。古三太犯了他的忌讳,那还有好果子吃?他斥咤一声,飞扑古三太。
  古三太惊了一跳,料不到一句话把对方惹火了,急忙把飞月斧向上一抬,使出“海底捞月”,劈刺文子情的前胸。
  文子情恨意三千尺,到了欲与其拚命的程度,左手一扬,发出两枚暗器射向古三太的眼睛,右手“唰”地抽出长剑,一式“金针探穴”,刺向古三太的左肋。
  刹那间,古三太的处境艰难了。躲暗器躲不了长剑,两者必受其一。他心惊肉跳,竭力摇头右蹿,稍微晚了一点,文子情的长剑刺进他的身体有寸深,血顿时迸溅而出。
  文子情出了这口恶气,心情才平静下来。古三太恼恨不已,一脸狞厉之色,却不敢轻举妄动,白吃了这么个大亏。
  白无伦见对方如此难惹,心中有了退意,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栽在这小子手里太不合算。他恶狠狠地说:“小子,这笔帐我们记下了,以后会向你讨还公道。”
  文子情哈哈一笑:“随时恭候。”
  白无伦看了两个同伙一眼,说:“流年不利,触了霉头。我们走吧,这笔帐以后算。”
  古三太一百个不愿意走,可又一百个非走不可,呆下去一点便宜也捡不着。方夕垂头丧气地“咳”了一声,怨毒地看了文子情一眼,三个人无可奈何地走了。
  文子情微微一乐,何月巧连忙走过来向他致谢:“多谢公子相救。”
  文子情心里一乐:“别客气,斗歹人是侠士的本分。何姑娘,你也好身手呢。”
  何月巧脸一红,羞愧地说:“公子,你在取笑我吗?”文子情一笑,何方宁这时过来施礼。
  三人互通了姓名,自然而然地扯到何澜身上,何方宁悲痛地说:“家父一身正气,行侠江湖,到头来竟被歹人所害,真是天道不公。”
  文子情满怀同情地说:“世有邪恶,正义之士就难免受到伤害。令尊一代大侠,江湖人无不敬仰,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实在让人痛心。”
  何方宁忽然发誓道:“我一定要替父报仇,不诛凶手,死不瞑目!”
  文子情点点头:“令尊被害前可有什么异常?”
  何月巧想了一下说:“他老人家好象有什么心事。出事前的晚上有个蒙面人到过我家,后来两人吵了起来。蒙面人走后不久,父亲就被害了。”
  文子情点点头,说:“你们见过那蒙面人了没有?”
  何月巧摇摇头说:“没有,是侍候父亲的仆人对我们说的。”
  文子情“嗯”了一声:“从情形上看,那个蒙面人可能是你父亲的旧好,不知因为什么争执了起来,你父亲有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
  “有。”何方宁说,“‘铁剑客’于若非与我父亲是莫逆之交,我们正要去找他呢。”
  “你们怀疑他是蒙面人?”文子情忽发奇想。
  何方宁摇头道:“不,我们想请他出个主意,也许他知道一些什么秘密呢。”
  文子情没有言语,沉默了片刻,说:“江湖上下不是有个专门替人寻凶报仇的‘中律门’吗?你们不打算向他们打听一下消息?”
  何方宁叹了一声说:“中律门名为替天行道,实则是趁机敲竹杠。他们的消息虽然灵通,但要价太高,打听一下消息,也要花千两银子,若求惩凶,至少要花五万银子。”
  文子情惊叹地说:“他们要价这么高,谁还求他们帮助报仇雪恨,伸张正义呢?”
  何方宁笑了一下:“他们要价也看被害人的名头是否响亮,一般江湖武士死了求他们查凶,价格就低得多。他们原是只替侠义之士复仇的。听传言,现在也帮‘黑道’的忙,只要黑道的人肯出大价钱,他们就去做枪手,杀人劫货。”
  “那不成了杀手组织吗?”文子情惊问。
  何月巧笑道;“文公子,这是传言,谁也没有证据呀。”
  文子情轻笑了一声:“传言如此可怕,难保他们没有干过伤天害理之事?”
  何方宁笑道:“文兄,你将何往?”
  文子情忙说:“我什么事也没有,随便去哪里都行。两位若不嫌弃,我们就结伴同行如何?”
  何月巧忙道:“那我们岂不拖累了公子?”
  文子情摆摆手说:“你太客气了,我还要向贤兄妹讨教一番呢。”
  何方宁拉一把文子情,深情地说:“文兄,我会记住你的情谊的。”
  文子情和气地笑道:“我也一样。”三个人相视一笑,同赴铁观庄。
  铁剑客于若非在江湖上的名气颇为不小,他与何澜可称“中原两大侠”。何澜好动,到处云游,行侠仗义;于若非好静,潜身养性,每在江湖上走动,总要做一件一鸣惊人的事。他居住铁观庄,这个小小的村庄就因他而扬名。
  铁观庄位于龙山西侧,有点依山傍水。它的南边就是清幽的长年奔流不息的洛河,河有30丈宽,水深可行大船,每到洪水泛滥时,浑浊的水就长驱直入铁观庄每户的家院,水大时,还能把每屋里的床漂起来。但铁观庄人却不以大水为害,洛河的水温顺的时候还是多的,发大水一年能有几次呢?清澈的水是他们的生命之源,没有洛河水他们的日子是不可想象的
  铁现广就一条南北街、街两旁分住着几十户人家,多半是茅草量,只有几家象样的房子、在好房子中又以子若非的为最佳,地家住在街南头、离洛河最近。于若非的家是两进院子,大门朝南,后院是他练武养性的地方,前院是全家的住处。他家的房屋全是青石墙的,房顶是用青灰色的小瓦盖的,屋脊的两头有的还插着用铁片剪成的两只公鸡,风一吹,随风转动。房子都是三间一套的,或南或北,方方正正。堂屋是于若非住的,东西房住着他的儿女。
  堂屋里的摆设比较简单,不象殷实之家的样子。靠北墙对门放着一张黑色的八仙桌子,桌旁边是两把太师椅,北墙上挂着一把大铁剑,于若非的名声就是与它联系在一起的。桌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幅关公像,两边是对联。
  上联是:忠义清正天地宽
  下联是:淡泊名利八方长
  于若非人高剑长,喜欢穿黑,脸上棱角分明,威风凛凛,确实有一代大侠的风范。他在门口也是街口,立有一碑,上写:
  非一非正非若非。
  何方宁三人找到他的家门时,他正站在碑前看着上面的字出神。何方宁见他没有外出,心中一喜,叫道:“于大叔,小侄特来拜见。”
  于若非“嗯”了一声:“我料你近期会来的。你父亲与我情同手足,我没能前去吊丧,心中十分抱歉。你们来了,我一定尽全力帮助你们。请吧。”
  何方宁连忙向于若非介绍文子情。
  他们走进院子,于若非吩咐人端水倒茶。在堂屋里落座后,于若非看着何月巧低沉而悲怆地说:“何兄一世英明,出事后竟让侄女出来寻仇,我深感有愧呀!这事我该出头呀”
  何月巧难过地低下头:“于大叔,您别这么说,替父报仇是儿女的责任,我虽是女孩儿,也应尽微薄之力。”
  于若非点点头:“何兄有你们这样的儿女,若泉下有知,也该含笑瞑目了。”
  何方宁忽道:“于大叔,我爹遭歹人暗算前,曾有个蒙面人找过他,两人不和吵了起来,那个人依大叔之见会是谁呢?”
  于若非皱了一下眉头,说:“要让大叔说出他的名字,怕有些难,但可以肯定那人是你爹的旧识,不然你爹犯不着与他费口舌。”
  “大叔!”何月巧小心地问,“我爹生前与别人争吵过什么没有?”
  于若非略微一笑:“怎么能没有,你爹性子直,因一点儿小事也有与人争吵的时候。在九江的一家酒楼里,你爹因为与一个朋友坐席时争坐,还与上首两人打了起来呢。”
  何家兄妹顿时低下了头,替爹害羞,他们心中的父亲可不是这样的,那是善良而刚正的父亲,绝不会因一点儿小事动刀动枪。父亲通情达理,为人和气,怎么能离开家就变了个样呢?父亲是耿直的,不是没有人情味的“直”。他们有些想不通,又有些难过。
  文子情觉得于若非的话有些不得体,这时候怎么可以告诉他们兄妹父亲的过失呢?这对死者至少是不恭敬的,对生者也是不负责任的。他冷眼盯了一下于若非,平静地说:“于大侠,歹人对何大侠暗下毒手是出于仇恨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您江湖阅历深广,请指点一二。”
  于若非道:“仇杀的可能性不大,比他厉害的人物他不会去结仇,即使结了仇,对方也不会暗中下手;比他弱的又不易杀他;和他相仿的,可以公平决斗,似乎用不着采用下流的手法。倒是杀人灭口的可能性最大。”
  三个人顿时吃了一惊,他们倒没想到这一点。
  “难道我父亲知道什么秘密?”何方宁急问。
  于若非点了点头,说:“你父亲可能知道《碧月逍遥录》的下落,凶手怕他泄密,于是……”
  三人又是一惊,不过这种推测言之有理。
  何方宁疑虑地说:“我怎么没听父亲提起过这事呢?他若知道《碧月逍遥录》在何处或何人手中,该告诉我呀?”
  文子情听到《碧月逍遥录》,马上又想到《八封仙经》,这两种奇经同时出现江湖不知有何联系,笑道:“于大侠,你是如何知道何大侠知道《碧月逍遥录》的下落呢?”
  于若非笑道:“我又不会神算,自然是听他透露的,不过他没有把话讲清楚,所以我只能是推测。”
  何月巧忽问:“我父亲告诉过你别人也有知道《碧月逍遥录》的吗?”
  于若非摇摇头道:“没有明说,不过他有种担心,似乎感到要出什么事。”
  “我父亲是什么时候向你透露这些意思的?”何月巧问。于若非沉思了一下,说:“一个月以前。”
  文子情说:“于大侠,有何指教?”
  于若非叹了一声:“我也理不出个头绪来,这件事让我伤心透了,哪有什么指教。”
  何方宁有些失望地问:“于大叔,你心中也没有怀疑的对象吗?”
  于若非苦笑了一声:“贤侄,人命关天,我怎能随便设疑?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你要有耐心。”
  何方宁凉了半截,他以为来这里能讨个主意呢,可毫无所得,不由心中一阵感伤。
  于若非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劝道:“贤侄,你也别难过,寻凶报仇不是一两天的事,要从长计议,机会可遇而不可求。”
  文子情说:“于大侠有何打算?”
  于若非笑道:“我已想好了,先聚些江湖朋友,多方打听,发现蛛丝马迹,再顺藤摸瓜。”
  何月巧不安地说:“凶手若再有行动呢?”
  于若非笑道:“我们哪个怕他?正等他露面呢!”何方宁见问不出个眉目,不想再吱声了。
  忽然,大门外传来叫声:“铁剑客是否在家?”
  于若非皱了一下眉头,高声说:“是哪位朋友?”
  “哈哈……”外面传来一阵笑声,走进几个人来,前面之人40多岁,高瘦阴沉,身穿黄绸飞龙衫,两目精光闪烁,一看便知是内家高手。他双手倒背,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于若非站起来,哈哈笑了两声:“原来是中律门的成大总管,失敬,失敬!”
  成九千哈哈地大笑了几声,说:“江湖风云乍起,说不定会有一场浩劫,铁剑客竟然潜身此处无动于衷,让人佩服!”
  于若非“嗷”了声:“江湖有此凶险,还要请成大总管赐教。”
  成九千说:“近日来,不断发生江湖侠士遇害之事,欲求中律门寻凶的人越来越多,我们都应接不暇了。昨日江湖又传出一大奇闻:名列天下三大高手之一的宏法大师在安徽九华山设坛,欲在江湖中求一弟子,十天后开坛,还不知是凶是吉?”
  于若非笑道:“怎样才能成为宏法和尚的弟子?”
  成九千说:“开坛那天,宏法和尚设一谒语,凡欲拜师之人亦答一谒语,谁的谒语被他的相中了,谁就能如愿以偿。”
  于若非点头:“好极了!成大总管,你跑到这里来不会是为了告诉我这个的吧?”
  成九千笑了起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是想请你加入中律门的。维护武林正义,人人有份吗,想必你不会推脱吧?”
  于若非哈哈大笑起来:“成总管,我恰恰不能接受你的盛情呢。不入中律门一样可以维护武林正义,你就别强人所难了。”
  成九千脸上顿起一片阴云,笑道:“于大侠,成某专程相邀,完全出于至诚,你总得赏个面子吧?就是不愿加入,也该跟我走一趟。”
  于若非冷笑道:“我这个人散淡惯了,既不想听谁的号令,也不想受谁的挟迫,更不接受别人的恩威并施,我行我素。”
  成九千的脸红了起来:“铁剑客,你是不想卖给成某个面子了?”
  于若非说:“我做人的原则是不想改变的。”
  成九千顿时火了,嘿嘿一阵冷笑:“于若非,成某看你是个人物,才对你格外客气,你不要以为成某没有法子让你改变主意!”
  于若非自信地说:“成九千,你还不配在我面前这么说,比你更风流的人物我也没怕过呢!”
  成九千冷笑道:“于若非,我领教过你吹牛的本领,你现在改变主意还不晚。”
  于若非“哼”了一声:“你还是别做梦了,铁观庄是我说了算,发号施令还轮不到你!”
  文子情插嘴道:“成总管,强迫别人就范,怕不是侠士的行径吧?”
  成九千斥道:“小子,这里的事用不着你管、大爷要办什么事,还没有办不成的呢!”
  于若非冷笑道:“成九千,你别太自信了,高山可以让路,我却不会低头。”
  成九千嘿嘿一笑:“你不考虑一下后果吗?”
  于若非笑道:“你若动强,只有一个后果,那就是你永远留下来做铁观庄一鬼!”
  成九千看了一眼身旁三个强悍的手下,笑道:“你们看,多大的口气,以为我们是鲜美鱼肉呢,可以一口吞下去,我们如何办?”
  “教训他们一番,比劝说千遍都强!”成九千的手下发表意见了。
  “别跟他们啰嗦,什么铁剑客、铜剑客,在我们面前一律是泥的!”
  “让我来给他留下记号!”三个人争先恐后地高谈阔论。
  成九千看了一眼于若非,笑道:“我是不愿看到他们说的那种场面的。”
  于若非平淡地说:“说与做从来都是两回事。大总管,你不要误人误己。”
  成九千“哼”了声,忍耐到了极限,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两眼顿时射出冷森森的目光,铁爪一样的手上下不停地活动着,有欲击之相。
  于若非走到院子里,让其他人躲起来,他要一个人斗他们四个。成九千更不搭话,右臂一展,拳击于若非的太阳穴,他的动作看似无力,也不太快,而于若非却识得厉害,对方是暗藏杀机。
  成九千威名远播,非一般高手可比,他的暗器功夫虽不敢说独步天下,能超出者也寥寥无几,他是打定主意要让于若非载倒爬不起来。
  于若非以铁剑成名,现在空手对敌,似乎不智,而实则心中有数。成九千的一拳打来,他轻飘后撤,从容自如。这使成九千一怔,他料不到对方的轻功远比传说的高明,急忙一个回身转,伸手点向于若非的“章门穴”。他这一招颇为巧妙,于若非不慌不忙身子一扭,向右滑开三尺,动作轻灵迅疾,身法合一。但他不敢攻击成九千,唯恐他突然发射暗器,离得太近,难以闪躲,这样他就处在了不胜之地。
  成九千嘿嘿一笑,身子微侧,两手突然一抖,使出“天女散花”手法,发出无数金星,闪电般射向于若非。
  堂屋里的文子情等人大吃了一惊,这样发射暗器的还是仅见。于若非不敢稍微疏忽,身子向右一拧,犹如一朵旋转的花儿飞升而起。哪知成九千的身法手法亦快,于若非的身体刚升到八尺多高,成九千趁他难以在空中转换身法之际,又发出三枚暗器分别射向他的“上、中、下”三路。
  这下大出于若非的预料,对方的动作如此快当,令人可怕,身在空中没有凭借,他只好两掌连成一线,用内家掌力击打暗器。“啪!啪!”两声,有两枚暗器被打落到地上,另一枚暗器在他的大腿上擦破了一点皮,飘落地上。他勃然大怒,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他作势欲攻,成九千连忙摆手笑道:“于大侠,别动,你已中了我的‘夺魂毒’,内气一动,毒就攻心,你还是跟我到中律门走一趟吧!”
  于若非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一下受伤处,果然有了异样,伤口处痒而且木,顿时后悔无比。大意失荆洲,一点也不错,哪该不用铁剑呢?但此时后悔已晚,怒恨交加,竟一时无话。跟他去,坏了一生清名;不随他去,怕生命难保。霎时间,令他好为难。
  文子情有些代他不平,猛地蹿了过去,冷然笑道:“你们中律门就是这样维持武林正义的吗?”
  成九千瞥了他一眼,一副看他不上的样子,轻蔑地问:“小子,你是何人,竟敢管大爷的事?”
  文子情“哼”了一声:“天下人管天下事,我是何人并不重要。”
  成九千冷笑道:“你真不知天高地厚。报出你的师门,我看是否值得手下留情。”
  文子情冷蔑地说:“你还不配知道我师傅的姓名,你那点雕虫小技何足道哉!?”
  成九千哈哈地大笑起来:“小子,你吹牛的本领确实登峰造极,待会儿你就知道你的话有多么蠢,与成某作对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文子情冷然道:“例外就在眼前,你何不试一下呢?”
  成九千哈哈一笑,身子突然向文子情欺过去,两手看似空无一物,其实暗器已在手中,猛然一抖,许多黑星点犹如飞蛾扑向文子情的脸与胸。文子情早有防备,急忙提聚真气右旋转,一晃就到成九千的身边,举剑欲击。成九千的临敌经验远比他丰富,见他向自己靠近,正中下怀,身体向左后方猛然急退,同时,双手向前一抖,仿佛要送出去什么。
  果然如此,一团浓白的烟雾霎时升起,这正是江湖上人见人怕的“飞龙烟”,歹毒无比。文子情不知道对方的花样这么多,待急撤时烟已扑面,他没来得及闭上口鼻,多少吸进一些奇异的香味,还挺舒服呢,仿佛有条小龙滑溜溜进入了身体。大惊之下,他竟然愣在了那里,心中懊恼无比。
  成九千欢快地笑起来:“小子,这回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吧?你的轻功虽然不错,但在我眼里却稀松平常得很,比你高明多的人我都会过,大爷也没失败过呢。天下能躲过我的暗器的人少之又少,你差远了。”
  文子情的脸色十分难看,吸进体内的毒气开始发作,仿佛有千百条龙在他的身体里飞旋冲撞,欲寻洞口而出,他算明白了这毒气为什么叫“飞龙烟”了。他想再作势一击,可身体忽然重沉万分,心如刀绞,脸色也灰黑了。
  成九千得意地一笑:“小子,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周年,可惜没有小美人儿为你流泪。”
  文子情欲斥责他几句,可说话也难上加难了,汗珠子从他脸上扑扑而落,痛苦异常。
  何月巧欲冲出去与成九千斗,何方宁拉住了她:“你疯了!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冲过去岂不身取其辱?看于大叔有何办法。”
  于若非也不好受,见文子情那副可怕的模样,他叹了一声,说:“成总管,你放了他吧,我随你前去中律门。”
  成九千高兴地笑了:“这真是不打不相识呀,你若痛快地答应下来,岂有这种尴尬?”
  他从怀里摸出一粒豆大般的白色药丸,轻轻一弹,飞向文子情张开的口中,文子情顿感一股清凉下肚。解药的功效是神奇的。
  成九千又解了于若非身上的毒,笑道:“我们这就走吧?”于若非无话可说,只有同意。
  何方宁这时走了出来,说:“成大总管,我父亲江陵大侠被歹人所害,你可知凶手的消息?”
  成九千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笑道:“原来是何大侠的儿子,对不起,我不能违背中律门的规矩。”
  何方宁道:“打听一下消息需要多少银子?”
  成九千说:“你父亲是成名大侠,江湖无人不晓,欲打听他被害的消息,没有三五千两银子怕说不过去吧?”
  何月巧冲过来说:“你们中律门不是说专为江湖豪侠分忧解难的吗?怎么成了专敲竹杠的了?”
  成九千哈哈一笑:“小姑娘人倒挺美,只是话有些太不中听。何大侠的名气大,杀害他的凶手自然也背景深,我们要弄清其中原委,费力自然也多,多收几两银子是合情合理的,寻凶查恶可是要担风险的。”
  何方宁强笑道:“成总管,你们是否知道家父有什么仇人?”
  成九千哈哈一笑:“这也是不能说的,等你交了银子,我自会告诉你,中律门的任何消息都是要花钱买的,我们不做亏本的生意,更不可怜什么死人。”
  文子情“哼”了一声:“阁下,这与你们张扬的宗旨是大相径庭的!?”
  成九千冷笑道:“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若不看于大侠的金面,你已经完蛋了。”
  文子情气得两眼冒火,浑身颤抖,可毫无办法,再大打出手也未必能占什么便宜,他唯有忍耐。于若非对家里人略作交待,又对何方宁说:“贤侄,凡事要有耐心,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成九千嘿嘿笑道:“何少侠,中律门若不插手此事,你永远也打听不到凶手的下落。”
  何方宁不由来了气:“你也没有两个脑袋,别把话说得太满。”
  成九千“哼”了声:“那我们走着瞧!”
  于若非从屋中摘下铁剑,回首又看了两眼自己的家,随着成九千而去。
  何方宁长叹了几声,与于若非的妻子儿女告别。三个人无精打睬的出了铁观庄。文子情受了一次挫折,傲气顿敛,说话也缺乏豪气了。何方宁理解他的心情,尽量注意自己的言谈别引起他的不快。
  他们过了洛河,向前走了不过四五里,来到三岔路口,文子情说:“我们去九华山吧,宏法大师开坛那天必定会有许多江湖人士前往,我们可以向他们打听消息。”
  何方宁觉得有理,三人便取道直奔九华山。两天后,他们来到九沟寨,时逢天降大雨,他们和许多过往的商人躲进山寨避雨。九沟寨是个村庄,座落在山顶上。山虽然有些光秃秃的,却挺高峻,南北两面是悬崖峭壁,只有东西面可走人,上山下山都只有一条小道可走。九沟寨几年前还有人住,前年这里闹了两次匪患,山寨上的人都跑光了,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石头房子,这给过往的行人倒提供了方便。
  他们三人走进一座大石屋,里面已有四五个人在用布巾一类的东西擦头,何月巧连忙把头转向外面站在门口。雨越下越大,无数的细流急促地打在贫脊的山上,雨气汇成一片世界,白雾茫茫。站在山顶上看雨虽然颇有些有意趣,但他们都没有这个心思。文子情的思想早已如鸟一样飞进雨中,飞向远方师傅的家中,他觉得师妹一定也在想念他,不然岂不太残酷了?他正想入非非,旁边擦完身上雨的一个粗壮的汉子用手碰了他一下,说:“朋友,你们身上可带有吃的东西?我们用钱买。”
  文子情不由得有些心烦,信口说:“有鸡蛋,一个一百两银子。”
  那粗汉看了他一眼,恼怒地说:“放屁!鸡蛋如西瓜大也值不了一百两银子。”
  文子情顿时火了,飞起一脚踢中那人的腿弯子,右手轻轻一拨,那粗汉猛地摔倒地上。粗汉心中不服,爬起来一个“黑虎掏心”,拳捣文子情的心窝。文子情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身子稍微一侧,一脚踢中粗汉的后腰上。粗汉一个嘴啃泥扑倒在地上。这次他知道遇上硬手了,翻身爬起来没有贸然进攻。他站了一会儿,招呼几个同伙帮忙。一个又矮又瘦的干巴黑老头走过来说:“年轻人就是没准儿,跑这儿来打什么架呢?小伙子,你就向他赔个不是吧。”
  文子情冷然一笑:“我没先犯他,赔什么礼?”小老头儿说:“不然你们的事如何了结?”
  文子情笑道:“这要问他,怎么了结我不在乎!”
  小老头儿嘿嘿一笑:“年轻人,这样你要吃亏的,凡事与人过得去,才能与自己过得去。”
  文子情不理他的那一套,傲然而立,他不信碰上个小鬼也要磕头作揖。小老头见劝不了文子情,只好退到一边去。那个粗汉“哼”了一声跑出大石屋,消失在风雨中,他似乎去请硬的帮手。
  过了好一会儿,雨还是不停。天慢慢黑了,那个粗汉披着蓑衣带着一个高大的人进来。那人脸如重枣,眉似黑炭,腰挎一刀,两目如电,臂特别长,手特别大,往那一站,犹如一座山。他把蓑衣脱下,冷笑道:“刚才是哪一位朋友与我兄弟过不去?”
  文子情淡然道:“是你兄弟无事生非。”
  那人哈哈一笑:“我是从来不讲理的,既然拳头更有用,还多费口舌干什么?”
  文子情也是一笑:“那你还争什么是非输赢呢?”
  那人道:“贝珠与人交手总要客气一番,亦是探知虚实,我要打的人没有一个不败的。”
  文子情心里顿时一惊,“云南火龙”贝珠在江湖上大有名声,在苗疆一带称王称霸,一身“火龙功”,不但厉害,更有通过与对方谈话判知内气强弱的奇能。他从来不分是非,极为难惹。师傅曾不止一次告诫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与他交锋,哪曾想一出道就碰上了这怪物。冷静地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先下手为强,主意打定,他便提聚真力。
  贝珠两只大拳“啪啪”作响,在文子情旁边不停地走动,两眼紧盯着他的眉心。
  何家兄妹也听说过贝珠的大名,心里为文子情捏了一把汗,在这荒山野岭里若出了什么事,那后果不堪设想。
  文子情似乎等不下去了,身子猛然一晃,欺向贝珠,长剑一式“分水探海”,携着剑气刺过去。这一招他用了全力,进身出剑一气呵成,快速无比。
  贝珠久经大敌,知道文子情的这一招厉害,猛地向左一跨,“唰”地一声抽出长刀,斜肩带臂砍向文子情。他的动作似乎更快,一看便知是江湖老手。
  文子情感到一股热力向自己压来,知道对方催动了“火龙功”,急忙抽剑斜身飞撤。贝珠得理不饶人,紧跟一步,一式“毒龙入洞”,刀刺文子情前胸。文子情急忙使出“分花窥穴”,剑拨对方刀尖,同时急运轻功,向贝珠身后蹿。贝珠见他如此矫健,不敢轻敌,身子一拧,运起火龙神功,一掌劈向文子情的面门。
  文子情的脸面顿感灼痛,眼睛几乎要睁不开了,心慌意乱地猛向后退。
  贝珠嘿嘿两声冷笑,身子倏地纵过去,一刀劈向文子情的头颅。贝珠的这一招玩得太精绝,文子情欲躲欲架都来不及,眼看就要丧命刀下,那个干巴老头突然如飞弹似地射过去,一掌把贝珠的刀推开。贝珠大吃一惊,料不到石屋里还有高人,看了两眼小干巴老头,似乎不信他有多大的能为,他冷笑了两声问:“阁下是谁?好眼生呐!”
  小老头道:“你不知我,我却知你,我隐姓埋名已久,不说也罢。刚才他们俩人不过闹了一点儿误会,你又何必取人家性命呢?”
  贝珠哈哈一笑:“这是我的事,你少操心!今天我非收拾他不可,你不要再强插手,我不会允许你再而三地干涉我。”小老头也一笑:“小老儿做事一向不喜欢有头无尾。”
  贝珠“哼”了声:“那我只有先打发你了。”
  小老头说:“如此甚好,许久没有人给我活动筋骨了。”
  贝珠不再答话,大刀一扬,纵身向老头儿劈去。他的刀法不实,意在试探一下小老头儿的功夫。小老头儿象只跳蚤,一蹦就是六七尺远,但一点儿也不费劲,看来他与人动手是蹦着打。贝珠一刀走空,反身又是一刀,削小老头儿的脖子。小老头儿这次没跳,身子稍微动了一下,右手中指一弹,从“中冲穴”发出一道强烈气劲,射到贝珠的大刀上。贝珠顿感大刀被一股力道撞了一下,砍偏了。这次他不由得又看了小老头几眼,问:“阁下这手‘弹指神通’的功夫确实非同小可,你是……”
  小老头儿纠正道:“小老儿使的不是‘弹指神通’,而是另外一种功夫。”
  文子情灵机一动:“前辈可是‘地仙指’丁夫白老前辈?”
  小老头儿哈哈一阵大笑:“老夫正是丁夫白。”他的名字与人实在不相配。
  贝珠见他是个著名人物,不由后退了一步。丁夫白的“地仙指”是比“弹指神通”更厉害的功夫,据说他的“地仙指”已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境界,是仅次于三大高手的人物,贝珠对他不能不有所忌惮。
  丁夫白冲贝珠笑道:“你知道了老夫的名头,还要不要打发我了?”
  贝珠感到为难,若因之而退,面上无光,斗下去,又怕收拾不了于夫白,一时无语。
  天黑了下来,雨还没停。在雨包围的世界里,夜更浓更黑,仿佛天下的黑暗都浓缩到九沟寨了。丁夫白看了一眼贝珠,他的目力是极强的,平静地说:“你还不和你的朋友一道而去?”
  贝珠冷笑了一声:“我走你也要管吗?”
  丁夫白说:“你若想趁黑下手,那就打错了算盘了,你再不走我就给你留一个记号。”
  贝珠好恼,可想了一下,犯不着与丁夫白过不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哼”了一声,与那个粗汉一同离去。
  文子情向丁夫白致谢。丁夫白笑道:“老夫若猜得不错的话,你一定是朱一元的弟子?”
  文子情说:“前辈好眼力,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家数。”
  丁夫白笑了两声:“几十年前,我与你师傅、青城居士、柳寒烟三人常在一起论剑,所以识得你的路数。”
  何方宁忽问:“前辈可曾听说青城居士被歹人弄残了?”
  丁夫白“嗯”了一声,低沉地说:“我就是因这事才入江湖的,本来想过几年清闲日子呢,看来不成了。”
  文子情道:“依前辈之见,象是什么人干的?”
  丁夫白说:“我没有见到柳寒烟,难以推断,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使他致残的人一定是个大高手,平常的高手办不到。”
  “你近期见过我师傅没有?”文子情笑问。
  丁夫白摇头道:“我有20年没见过他了,你师傅可好?”
  “还好。”文子情接着说:“但现在不知他是否还在家中。”
  何方宁说:“前辈,中律门以前帮人寻凶复仇,要价也这么高吗?”
  丁夫白说:“中律门原是为正义之士复仇的门派,只是替人复仇时象征性收些钱。胡乱要价,充当杀手才是近十几年的事,据说这都是那个神秘的门主的鬼点子,他们正在背叛江湖正义。”
  文子情道:“那个门主是何方神圣?”
  丁夫白笑道:“没有人清楚,连传言也没有。这个门主十几年前君临了中律门,中律门的颜色也就变了,是个危险人物。”
  几个人又谈了一阵,各自在屋里找个地方坐下调息起来,练累了就以坐代睡,进入梦境。
  不过,他们在这样的环境里是睡不着的,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意外。丁夫白却劝他们好好歇息,一切有他。他们的心情是各不相同的,但劳累、紧张是一致的。到了后半夜,他们就弄不清自己是睡了还是醒着。
  还好,一夜无事。
  东方的太阳没有露出头,他们就走出了石屋。雨后的山顶上,空气格外清新,他们尽情地呼吸着,仿佛透明的净水在洗涤他们肺腑。众人吐纳了一会儿,一同下山。
  离九沟寨三五十里远是双龙集,他们向那里奔去。一路上他们谈笑风声,丁夫白讲了不少鲜为人知的掌故,何方宁三人长了不少见识。心情舒畅走路也快,一个多时辰他们就到了双龙集。
  这是一个大镇子。镇上铺子不少,买卖的都有,街上的人也不少。他们找了个干净人少的饭馆进去吃饭。饭馆的掌柜挺热情,端茶倒水忙个不停。工夫不大,菜饭上了桌,文子情专门为丁夫白要了酒,几个人落了座,稍微谦让了一下,吃起来。丁夫白酒量不小,一瓶酒下肚跟没喝的一样,心明眼亮,脸还是那么黑,一点儿也不红。又喝了几盅,也许他有了醉意,情不自禁的“哼”起小调来:
  “几十前年是个郎,英俊聪明走四方,哗哗岁月流水去,留下满头都是霜。若能回转前身去,论什么江山问什么短长,心中只待那俏姑娘……。”
  文子情觉得好笑,也有感伤,人谁不惜情啊!纵然苍老如丁夫白,亦忘不了心中憾事。
  何月巧不由呆了,顿觉丁夫白可怜孤独,想到自己,眼睛有些湿了,心中有种说不清的难受,仿佛那个俏姑娘就是自己。
  丁夫白正唱得有滋有味,忽然从外面拥进一伙子人来,他们吵吵闹闹,乱七八糟,他只好不唱了。一个身穿花袍子的男人说:“我不想去了,什么宏法大师,狗屁!这是个骗局,弄不好去的人一个也回不来,都得死在九华山上,那里的风水虽然不错,可我不想让自家的坟地空着。”
  “你胡说什么呀?”他的同伙劝道,“我们既然都到了这里了,还能回去吗?宏法大师是何等人物,他会欺骗天下武林人?”
  花袍人说:“人家就不能欺骗他吗?他毕竟也只一个脑袋吗。”
  “你怎么知道这是一个骗局呢?”旁边的人问。
  “凭我的感觉。我一入江湖就闻到血腥味了。江陵大侠被杀,凌村女被伤,青城居士受辱,这难道是无缘无故的?也许江湖浩劫酝酿已久,他们受害不过是开头而已。”
  “危言耸听,江湖恩怨自古有,哪年哪月不死人?宏法大师犹如天人,岂会上当?”
  “傻瓜,皇上有旨,江湖人不得聚会议事,宏法大师竟然面向天下招徒,这不是公然对抗吗?你想官府会置之不理?”
  “有道理,不过佛门中事,官府也不好问,他们若兴师动众,江湖人会闻风而逃;若派高手去捣乱,又未必是众人的对手。他们是左右为难,最大可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官府的事,我们少议,免得惹祸。”
  “你就怕事,这样的日子不过也罢,朝廷为了自己,横设严刑酷吏,动不动就处死,十户一‘甲’,百户一‘里’,互相牵制,压得人抬不起头来,老百性的日子难熬啊!近闻白连教又有活动了,弄不好……”
  “你妖言惑众,看来活得不耐烦了!”不知何时,从外面进来几个官府捕快,官府对江湖人是极不放心的。
  “你说的是实话,我说的得也是实话。”那人似乎并不怎么怕死,他知道官府对“妖言惑众”的人是不会宽容的,不过他不想束手待毙。
  捕快们一涌齐上,他就拳打脚踢,功夫还不错,四五个捕快转眼间被打得鼻青脸肿,那人趁机逃之夭夭。捕快们十分窝火,就驱散饭馆里的人。有胆小的,赶快溜了,但也有胆大的。丁夫白就不买他们的帐,几个捕快刚欲伸手推他,他猛地跳到桌子上,伸手抓住两个捕快夹在自己的腿档里,另外的捕快举刀欲砍,他快如风似地踢出两脚,鞋套子打在捕快的面上,疼得他们睁不开眼。他哈哈一笑,把夹在腿档里的捕快扔了出去,然后又坐到座位上,犹如无事一般。鬼怕恶人,捕快们遇上这样的硬手,一筹莫展。丁夫白照样吃他的。
  几个捕快见丁夫白实在难缠,只好又怕又恨地灰溜溜离去。何方宁对捕快也没有好感,欢欣地说:“这些人只知横行,不问别人的苦处,教训他们一顿,实在应该!”
  丁夫白笑道:“不是他们该受教训,而是我的拳头硬。”
  文子情颇有同感地说:“他们眼里是没有是非的,只要我们的拳头分得清是非就行。”
  何月巧插言说:“宏法大师真的会设骗局吗?”
  丁夫白笑道:“老和尚禅道不浅,骗人怕还没有学会,人骗他是常有的事。”
  何方宁说:“奇怪,那人怎么会这样感觉呢?”
  丁夫白道:“这不稀奇,当今皇上最怕江湖人相聚,以为谋事,防范紧是自然的,杀些江湖人也就顺理成章了。天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我们只要小心些就是了。”
  文子情说:“白连教真的也在暗中活动吗?”
  丁夫白笑道:“这也许不假,它的教徒并没被官府吓得爬不起来。”
  何方宁说:“前辈,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官府的兵来了又是一场麻烦。”
  丁夫白“嗯”了一声,结了帐,扬长而去。
  他们西行了20多里,向南一拐上了山坡。刚要下坡时,挨了打的捕快带着两个人堵住他们的去路,这些人是抄小路来的。
  捕快无足挂齿,和他们在一起的两个人就不能等闲视之了。高瘦的那人一身红衣如火,身架容易使人想起精瘦的骆驼,脸也紫红,眼睛里也有飘浮的红云,手里拿着一根通体透明三尺多长的白玉杖,神色傲岸。另一个矮而且黑,衣服是什么颜色的很难分清,上面仿佛积聚了无数灰垢油渍,已近乎铁色,手如度爪,目光如电,有种精明过人的炫耀。
  何方宁三人不识得这两位是哪方“妖魔”,丁夫白却认得他们,几十年前还有过一次相会呢。他哈哈地笑了两声,说:“大名鼎鼎的‘天山双圣’怎么和捕快搞到一起了?”
  天山双圣似乎也有些意外,怎么撞上的是这老东西呢?古元一抖手中的白玉杖,不怀好意地笑道:“老朋友,几十年后在这里相遇,真料想不到,我越来越红,你愈来愈小。”
  丁夫白笑道:“我愈小愈正,你越红越邪。”
  古元毫不介意,说:“老朋友:几十年前那次相会我们没有交手,我一直引以为憾,今日相遇,我可要向你讨教几招。”
  丁夫白“咳”了一声,说:“人越来越老,动手的兴趣我早已没了,你别撩拨我。”
  古元笑道:“你与差役们交手的兴趣倒挺浓。”
  丁夫白纠正说:“那是教训他们,你也想挨顿教训?”
  古元说:“假如你有高明的手段,我想没人能反对你的教训。”
  丁夫白笑了两声,问古元的同伴“金鹰爪”段文申道:“我们两个黑小相仿,几十年前有过一次投机,这次难道会刀枪相加?”
  “金度爪”段文申微然一笑:“往事已矣。假如你没有放弃旧日的聪明,我想你会知道我们来不是和你们交朋友的,不过我们毕竟是‘相仿’,所以你只要跟我们走一趟就够了,没有人会为难你。”
  丁夫白哈哈大笑:“段文申,你说了这么多,就最后一句是实话,没有人能为难我。”
  段文申嘿嘿一笑:“老朋友,我们两个又黑又小,斗起来多么没趣,象两只公鸡,让人笑话,你还是忍一次吧。”
  丁夫白忙说:“象公鸡的是你,应该忍耐的也是你,这两样老夫都不想要。”
  段文申“哼”了一声:“即使我是公鸡也比你强,在我面前,你不过是一条蜈蚣尔。”
  三个人把话说到这份上,一场争斗就免不了。丁夫白心中有数,天山双圣是很厉害的人物,他以一抵二恐怕难以取胜,于是小声对文子情说:“待会儿我与他们斗起来你们快走,不要管我。”
  文子情自然不能答应,说:“前辈,你也太小看我们了。”
  丁夫白连忙止道:“君子与人斗不以勇胜,要巧中求机,制敌于死地。他们人虽多,也只有天山双圣管用,我虽斗不过他俩,他俩也难以斗过我。总之,我逃跑的能力还是十分强的,你们不要瞎动义气,这为我不喜。”
  何方宁见丁夫白如此严肃认真,也不好说什么了。文子情道:“前辈,那您多加小心。”
  丁夫白笑道:“我也要这样告诉你们呢。”
  几个捕快这时吆吆喝喝,跃跃欲试。
  古元道:“你们退下,让我来收拾他们。”
  丁夫白一推文子情道:“走吧!我要收拾他们呢。”
  三人刚欲离去,段文申竟如神鹰似地扑击过去,他的动作快而刚劲,不愧是天山派的“圣人”。文子情的武功亦不俗,但在段文申面前就逊色多了,他无法应付敌手,只有抽身后退。
  丁夫白急了,纵身一跃,袭向段文申,随手从“中冲穴”弹出一道幽蓝劲气,射向段文申的“玉枕穴”。段文申急中生智,借腾空的未了之劲,一个空翻,反过身来抓击丁夫白。段文申双手微曲,人在空中活象一鹰隼,铁指钢爪上积聚着巨大的力量。丁夫白一个急跳,连发三道指气,分袭段文申的左眼、“章门穴”、“气海穴”,劲气的速度远比人的奔行速度要快。刹时间,段文申手忙脚乱,扭身连跳两次,才躲过三道气劲。
  段文申到一边喘息了少顷,笑道:“想不到这几年你把‘地仙指’练到如此可怕的境界。可惜的是,仍有破法,古元的‘玉阳神功’就能破你的指气。”
  丁夫白神色未变,心动不已,“玉阳神功”练到“神气如一”的境界就能破他的“地仙指”,如果古元真的有如此的造诣,那可不妙之极。他连忙对文子情说:“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急忙展身而去。
  古元飞身欲追,丁夫白一个抢跳,堵住了他的去路,笑道:“有我一人在此,还不够你们难过的吗?”
  古元冷笑一声,深吸了两口气,左腿向前一跨,白玉杖抡了起来,运起“玉阳真气”,白玉杖顿时由白变红,并且杖的周围还有红彤彤的光晕,如血似火,极为可怕。
  丁夫白深吃了一惊,这家伙的“玉阳神功”果然有了造化,他不敢稍有轻视之心,凝神以待。古元把真气运足,杖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一招“神龙下界”,向丁夫白打去。丁夫白识得厉害,不敢碰硬,急忙向旁猛跳,同时五指连弹,从“少商、商阳、中冲、美冲、少冲、少泽”六穴发出六道指气,交叉相射,犹如罩下天网。古元不敢怠慢,极迅速地收杖护身,玉杖仿佛成了红色的空球,把他罩在了里面。丁夫白的劲气射到古元的气上,顿时化作了青烟,不过劲气的撞击力还是让古元周身疼痛,仿佛骨缝里塞进了许多异物。
  丁夫白见古元确实接下了自己的地仙指气,不由心头巨震,向后退了几丈,静立调息。他不敢太多地耗费自己的真气。古元虽然接下了丁夫白的仙指气,但并没感到多少安慰,因为他只有全力以赴,才能破“气”,那样就失去攻击对手的能力。这绝不是他追求的打法,他要发挥“玉阳神功”的威力,不能停留在这种境界上。
  “玉阳神功”的威力在于“气出敌昏”,刚才古元一式“神龙下界”,把丁夫白吓得忙跳,并不是这招式多神奇,而是“玉阳真气”极易让敌昏迷不醒,只要古元的玉杖击到敌手头部一尺远的地方,即使张三丰那样的高人,也难保不昏倒在地。丁夫白见杖就跳,自然就不奇怪了,除非他练成“玄幽邪神功”。
  段文申见古元虽能破地仙指气但不能攻敌,笑道:“古老大,我看咱们就破一次例,合攻他。”
  丁夫白连忙用手扇鼻道:“臭不可闻。天山双圣联手对人,若让外人知晓,还不笑掉大牙?”
  段文申笑道:“这是下策,若把你擒住,或者杀掉,那就成了上策了。”
  丁夫白撇嘴道:“你段老二就是没出息,这样的主意也往外说,古老大是不会听任你糟蹋你们的名誉的。”
  古元哈哈地笑起来:“丁夫白,你又错了,那样糟蹋的是你。”
  丁夫白笑道:“原来你们两个鬼东西打的一个主意,我以为你们一忠一奸呢?”
  段文申有些不耐烦了,说:“古老大,你还等什么,他是不会自动跪下去的,只有打断他的腿才行?”
  古元冷然一笑:“你不也在等吗?”
  段文申“哼”了一声:“好!我动给你看。”他侧身一绕,猛地向丁夫白扑过去,犹如一团恶云,鬼气森森。
  丁夫白早有准备,腾然而起,跳到捕快中间去,顺手抓两个捕快向段文申掷过去。段文申力贯双掌,此时正是欲泄力之时,陡见两个捕快向他飞来,只好向左猛闪。就在这当儿,丁夫白向他射去一道指气;与此同时,古元人如龙,杖似电,也向丁夫白袭去。段文申与丁夫白同惊,各自向旁边极力远跳。
  他们两人的动作都迟了一点儿,段文申的大腿被丁夫白的劲气射中,几乎被劲气穿透,血洞有寸深,鲜血顿时滴了出来;丁夫白差一点被古元的玉杖扫中头颅,霎时眼冒金星,头晕目眩,几乎欲倒。他极力忍了一下,强笑道:“古元,你确有长进,千脆我送你一段得了。”说完便走。
  古元随后便追,他以为丁夫白受了伤害不值得怕了。丁夫白的轻功不十分高明,宛如武当派的轻功“儿步赶蟾”,一跳一点,不见飘逸潇洒。古元的天山派轻功“飞流虹”,倒如行云流水,快速异常。
  段文申看他俩欲远去了,马上叫道:“等我一下,少一个你称不了双圣。”一瘸一拐追了过去,捕快们也马上追随。
  丁夫白虽然受了一点伤害,但不要紧,古元想追上他并且拿住,谈何容易。一逃一追,奔行几十里,丁夫白拐进了
  白谷里。这里的山并不太高大,但山连山,山套山,数也数不尽。古元等人追到山谷里,什么也没看见,进入他们眼帘的也许只是些他们不喜欢的石头、草木,可丁夫白的影子呢?几个人在山谷里叫骂了一阵,除了回声之外,他们什么也没听到。又找寻了一阵子,没有线索,几个人只好垂头喪气地回去。
  何方宁一行三人离开了丁夫白的第三天,到了九华山附近的紫云镇。这座镇子也许沾了九华山的光,镇上居民比较富裕,人的气色也好。由于常年不断有云游客的光临,这座镇子做什么生意的都有,比较繁华。
  他们三人旅途劳辛,进了镇子就忙着找客栈歇脚。离宏法大师开坛还有两天,他们可以很好地休息一下。三个人要了间上等的客房,稍微洗了一下脸,没吃饭就躺到了床上,轻轻地睡去。
  他们上床的时候太阳虽然已到西方,但还老高,等外面的动静把他们惊醒时,夜已深了,天也有些凉。何月巧轻轻坐起来,走到窗前向客栈的院里看去,有几个人影在暗处嘀咕什么。过了一会儿有个人的声音高了一点儿,她可以昕见了。
  那人说:“老和尚开坛那天你们要加倍小心,千万不要误了大事。”
  另几个人连忙答应,没说什么别的。
  何月巧有些失望,还以为能听到什么秘密呢。但转念一想,这也是秘密,那人说的大事是什么呢?他该不会是官府的人吧?心中一动,她觉得有必要去打探一下。她轻轻开了自己的房门,敲了一下哥哥的房门,门开了,她走了进去。
  “有事吗?”何方宁轻声问。
  何月巧小声说:“刚才院里有人说话,你们听到了没有?”
  何方宁摇摇头,没言语,何月巧压低声音说:“那人讲要在宏法大师开坛那天干件大事,我觉这里有什么秘密,我们不如去打探一下。”
  何方宁看了一眼文子情,见他没有什么表示,说:“动不如静,我们不了解这里的情况,别中了人家的圈套。”
  何月巧有些不服气,但见哥哥那么冷淡,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回房。
  她刚把门关上,一个人从背后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她惊骇欲死,可什么也叫不出来。那人十分得意,另一只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她知道遇上了采花贼,拚命挣扎。可那人的双臂如铁地一般把她勒得太紧,怎么挣脱也动不了。过了一会儿,她就绝望了,眼里流出凄苦的泪水。
  那人刚要脱她的衣服,忽然有人从窗口外向屋里吹迷魂香,这真是螳螂扑蝉黄雀在后。那人慌乱中点了一处何月巧的穴道,把她扔到床上去,转身扑向窗口吹迷香的人。
  何月巧浑身软绵绵地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尽管她内心愤怒已极。吹迷香的人首先发难,他不愿被动挨打,“扑扑”两声打出两枚铁莲子,屋里的那人料不到对方会突然下手,躲闪不及,两枚铁蓮子全打在他身上,巨痛之下,他“啊呀!”一声躲到窗口旁。
  叫声惊动了何方宁,他连忙提剑冲到妹妹的屋门口,一脚把门踹开,径直抢了进去。屋里的那人吃了一惊,向何方宁劈了一掌,纵身就向窗外跳。这时他也顾不得念及窗外还有一人了。而奇怪地是吹迷香的人没有给他还击,他刚欲庆幸,冷不丁从暗处蹿出一人,飞起一脚,直踢他的鼻梁。他躲闪不及,鼻梁被踢塌。他惊怒不已,刚要叫唤,一把闪光的剑刺进他的胸膛,他“啊!”了一声,尸体倒在地上。
  文子情轻“哼”了一声,把剑收起。他和何方宁听见叫声,几乎是同时出屋的,不过他是走的窗口去堵敌人的后路。他踢了一脚那个被他点了穴道的吹迷香的人,说:“这次你作恶,办了一件好事,我放了你,下次遇上,定取你的性命。”挥手一剑削去吹迷香人的一只耳朵。
  整个客栈被惊动了,都起来探头观看。
  文子情连忙闪身进屋,何方宁也把妹妹房间的窗子关上,客栈的掌柜大叫了得不了,急忙派人四下报信。文子情和何方宁商量了一下,决定不认这壶酒钱,继续在客栈里住下去。
  天还没亮,就有不少人围在尸体旁了。他们议论纷纷,似乎在猜测谁是杀人凶手,为何杀人?
  东方发白,一个五十来岁的富态翁带着一伙子人来到客栈。他身穿锦袍,腰挎一刀,脸上油光闪亮,二目水润清澈,他站在那里不怒而威,有种逼人的气势。
  大明朝为了限制人的行动实行里甲制度,一百一十户为一里,他就是紫云镇的里长沈人风,代表着这里的官府。被杀的采花大盗正是他的儿子。他看了一眼儿子的尸体,脸色铁青。儿子欺男霸女,横行乡里,人称“沈老虎”,这是他知道的。儿子夜间出来采花,他也清楚,他以为玩几个女人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一带谁敢冲他说个“不”字?万料不到“老虎”的命竟不比人长,这让他痛悔不已,但仇恨也冲上了头顶,一定要让凶手替儿子偿命!
  他对店掌柜冷喝了一声:“让住店的人统统出来,我看那个杀人者有几个脑袋!?”
  店掌柜苦笑道:“沈大爷,杀人的也许早已逃了,他哪有那么傻呢,还在这里等着。”
  沈人风嘿嘿一笑:“你不是说住店的人没有走的吗?”
  店掌柜忙道:“我的大爷,凶手不一定是住店的人呀?”
  沈人风冷视了他一眼,恶声恶气地说:“混帐东西,快去叫人,不然我剥了你!”
  店掌柜心中不服还是得挨房叫人,一边走一边小声骂:“王八蛋,我身上又没有貂皮,剥我干什么?”
  人被叫齐了,有近百人,全都站在沈人风的面前。他的目光犹如猫的胡子在众人的脸上扫来扫去,让人心烦不已。他还没有认定哪个是凶手,就有人不吃他这一套了。
  “老子是来住店的,不是来受审的,老让这么呆站着干什么?”一个身强体壮的青年大汉说。
  沈人风见有人公然反对他这么做,不由怒火如燃,冲旁边一个矮小如猴子似的青年“哼”了一声:“马校,你把那小子的门牙给我敲掉,看谁还敢放屁!”
  马校高兴地蹦了起来,这小子似乎天生喜欢打架。他从旁边两个大汉手里接过两柄锤,在空中一碰,声音震耳欲聾。这锤头是直径有一尺多的大铁球,锤把有三尺来长,看样子一柄锤重不会少于200斤,可马校拿在手中犹如无物一般,毫不费劲,足见这小子神力,不知他这么小的个头哪来的这么大的气力。
  他两手挥舞着大球锤走向刚才表示不满的那个青年。众人都大惊失色,这么大的锤若砸到谁身上那还不肉烂如泥?那青年似乎也有些怕,右手按着剑柄暗思应敌之策。旁边有人
  高声道:“周力!不用怕,青城派的人没向谁低过头呢。”
  周力笑道:“我还没把这么个活猴子似的东西放在眼里呢!”
  众人又议论开了。
  马校对周力的侮辱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关注的是打架,一锤下去让对手趴下。周力见马校离他不过有两丈远了,猛地把剑抽了出来。青城剑法是享誉武林的,以轻灵飘逸见长,这次他要极力发挥一番。马校待靠近周力,陡然向前一纵,抡锤就砸,他的锤法还颇精,有招有式。周力不敢硬撞对方的大锤,身体猛地一斜,避开敌手的进击,随之一剑刺出、直奔马校的左肋。马校的动作十分灵活,左锤去碰剑,右锤随手腕一翻,又打向周力的右肩。这次锤带劲风,猛烈异常。周力想用“粘”字诀化解锤的劲力,又怕化解不了,无奈何只好闪身后撤,马校紧追不舍。
  两个人在客栈的院子里转了儿圈、沈人风首先火了,这样转下去何时能了?他暴喝一声,人如虎蛇,抽刀向周力劈去。他的武功十分了得,刀光一闪,冷气森芒。周力大惊了一下,想逃已有些迟,忽然青影一闪,一柄亮剑架住了沈人风的大刀。来人四十来岁,青衫飘洒,颇有俊杰之气,有人认识他,这正是青城派的掌门人龙标。他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弟子死在沈人风刀下,只有出手阻敌。
  刀剑碰在一起,火花四溅。沈人风吃了一惊,他料不到客店里还有这样的高手,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龙标轻轻一笑:“我们不是第一次相见了。”
  沈人风一怔,一时记不起对方是何人,冷笑道:“朋友好身手,为何阻拦我?”
  龙标道:“以一言杀人,谁都会阻止你。”
  沈人风冷“哼”了一声:“你未必能如愿。”冷不防一刀向龙标砍过去,快似闪电。
  龙标急忙挪影移形,动作慢了一点,被刀削去右肩一块皮,血染衣衫。沈入风得理不让人,又一式“斜腰斩”,砍向龙标,他要置对方死地。龙标大怒,一声龙吟,长剑划起一片森芒,点刺沈人风的眼睛。沈人风大刀怀中一带,向上猛然一托,切龙标的脖子。龙标腾然而起,回首旋了一剑,划割对方的前胸。两人越打越快。愈拼愈火,十分激烈。
  马校欲帮沈人风,转身刚走几步,被龙标的另两个弟子齐九生、乔先挡住去路。他凶性大发,抡锤分打二人。齐九生向后稍微一撤,长到顺锤把刺过去。乔先使用柔劲缠着另一柄锤。马校大急,他似乎还没遇见过这样的场面,嘴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忙回锤反打两人。周力这时从他的背后奔过来,一剑刺向他的后心。
  马校三面受敌,不由有些慌乱,三柄剑犹如三条银环蛇在他的身边乱绕缠,被咬一口可不是好玩的。他大叫连声,两柄锤舞动起来,犹如风车飞转,三个人暂时近不得他身。
  沈人风的其他手下这时按捺不住了,一伙子人忽啦把周力他们围在了当中,拳棒相加,厮打起来。
  文子情这时不能置身事外了。今天的事毕竟因他而起,他不能干站着看热闹,那样于心何安?他大叫一声,猛地冲向沈人风,长剑一式“飞鸟投林”,刺向他的脖子。沈人风吓了一跳,陡然又增一个高手,他有些吃不消,只好拧身就跳,躲过文子情的一击。龙标趁势一个“龙摆尾”,顺手打出一枚暗器。沈人风再躲就来不及了,左臂被暗器射中,他“哼”了
  一声,旋身飞射一丈开外,叫道:“住手!”混打的众人顿时停了下来。
  “这笔帐暂时记下,把尸体抬走。”他不情愿地说。
  马校等人连忙把他的儿子的尸体用布一裹抬了出去。沈人风临离客栈时说:“明天你们不死,那时我们再了结这笔帐。”
  龙标道:“这里没有一个怕死的人,你耐心等着吧!”
  沈人风“哼”了一声离去。龙标连忙向文子情道谢。文子情笑道:“同是江湖人,不必如此。”
  他们谈了几句,何方宁走了过来,问:“是龙大侠吗?”
  龙标笑道:“客气了,正是龙某。”
  何方宁说:“青城剑法名不虚传,今日开了眼界。龙大侠,柳居士现在何处,怎么样了?”
  龙标一愣,不明白何方宁突然问起这事是何居心,刚欲拒绝回答,文子情说:“龙大侠,他是何澜大侠的公子。”
  龙标恍惚大悟,忙说:“我师傅他老人家遭歹人暗算,去向不明。”
  何方宁道:“你可听到别的什么消息?”
  龙标摇摇头,没吱声。文子情说:“凶手看来十分狡猾,一定非等闲之人,慢慢找吧。”
  龙标说:“我们到这里来也是寻查凶手的,宏法大师开坛时,他也许会露面。”
  何方宁有些不解了:“宏法大师开坛与凶手有什么关系?”龙标笑道:“他也许来凑热闹呢。”
  何方宁问:“你知道谁是凶手?”
  龙标笑道:“凶手与好人总是有些不一样的。”
  这话不能让人信服,但何方宁也不能向下问了。龙标实际上也什么都不知道,凭感觉找凶手希望是很小的。何月巧站在旁边一直无语,有了夜里的打击,她的情绪明显地低沉下去,心里直想哭,这种耻辱她一时半会儿是忘不了的,美丽的眼睛里含着哀怨之色。
  太阳的光芒烤热了众人,院子里的人才各自回到自己的客房,何方宁与妹妹换了房间,在屋子里不说话,他想让妹妹静一下,稳住神。
  文子情躺在床上也一言不发,想自己的心事。他不敢设想,假如朱灵石出了这样的事,他会怎么样。她这时在干什么呢?师傅又在干什么?他觉得巨大的幸福在向他走来,同时一双魔爪也伸向了他。恍恍惚惚的好一阵子,忽听外面有人叫喊:“凡是行走江湖的人听着,太阳落山之前,从哪里来的还从哪里滚回去,不然让你们血洒九华山。”
  几乎所有的江湖客都探头观看,叫喊的那人早没了踪影。
  文子情看了一眼何方宁,说:“明天就是开坛的日子了,这一夜怕不会太平,我们不如到九华山上去,听一夜山风也别有趣味。”
  何方宁没反对,和妹妹商量了一下,三个人出了客栈。向西走了有十里,到了九华山脚下。
  九华山诸峰峥嵘,松柏奇翠,高耸入云的山头有一种凌人的气势;云烟或聚或散,在诸峰间飘荡;秀泉一处水从岩壁上落下,给九华山抹上一笔清凉;山风象一条乌龙在群峰中间游走,呼呼声响;石是怪石,奇形怪状,磅礴的气韵颇能让人忘记心中的仇恨,让你心宽地广。这确是一个修仙的好地方。
  三个人从一石阶路拾级而上,爬了好大一会儿,来到一诸峰端,登高远眺,顿觉心胸宽广·紫云镇在缥缈中似动非动。站在高处向下一看,才能体会深渊是怎么回事。那不可及的下处,仿佛分布无数罪恶的陷阱,让人不寒而栗。
  三个人找了块光滑的大石坐下,闭目调息。
  置身山中才感到山的静,虽有风声亦不觉得受什么干扰。他们感到九华山气奇清而澈,有时威武雄壮,有时又柔绵细长,不绝不尽之意,十分明显,在山中练功颇能事半功倍。
  在不知不觉中,他们迎来了夕阳的绚丽,无数晚霞的光芒照在他们身上,使他们显得无比圣洁。九华山气开始下沉,他们的气感明显减弱。夜幕降临不久,山风凉凉地吹到他们身上,三个人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猛见紫云镇上火光冲天,隐约可以听到人的叫喊声。
  突然,一声怪笑从他们背后响起,犹似鬼哭狼嚎,让人毛骨悚然。三个人都吓了一跳,急忙向一块靠。回头细看,除了旁边的怪石,别的什么也没有,三人大骇,难道真的撞鬼了?
  三人心神稍定,怪笑突然又在他们面前响起,三个人吓坏了,可人影也没看见。文子情猛想起一人“摄魂笑”梅长。
  梅长的“摄魂笑”蚀力极强,他先把你的心魂惊起,然后摄取你的魂魄,那样你就成了行尸走肉,任他摆布了。破除摄魂术的唯一之法是“心定如一”,不为所动。可他们三人此时被吓得三魂出窍,六魄飞扬,哪里还能安定什么心神呢。
  文子情的所料不差,怪笑正是发自梅长之口。他见三人失去了抵御之力,怪笑陡然响起,高低不同,连续不断,仿佛一圈圈的笑波正套住三人的脖子,又似一把蒲扇正摇扇着三个人如烟一样的魂魄。
  文子情心里很清楚自己着了道儿,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仿佛另一个他毫不顾惜他的躯体,要遥遥远行,他怎么劝说也没有用处,灵魂跟着另一个他走了。他似乎被抛弃了,脑里空空荡荡,几乎不能产生感觉了。
  何方宁与妹妹似乎更糟,他们的功力比文子情要浅些,此时已近昏迷了。在天昏地暗的暴风雨中,他们只是一片落叶,要主宰自己的命运那是万万不可能了。
  梅长见他们昏然欲倒,从一块大石后闪出。他干瘦如僵尸一样的身体,嘿嘿一阵淫笑,向何月巧伸去下流的魔爪。
  人的命运真是不可捉摸,他们本想逃脱灾难的手心,观看明日宏法大师开坛的盛况,做梦也料不到他们走上了另一条黑暗的道路,开坛的盛景刹那间离他们而去,遥远而空长,他们永远也看不到了。欲说流泪,这人生的转折点正是他们长歌当哭的时候,可他们全麻木了,一点也感觉不到巨大的痛苦变了一种方式无情地进入了他们的灵魂,暗淡的生命在这里拉开了凄惨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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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横刀夺爱
  龙凤云,花宝船,羞恨载不完,字字心头,血洒河汉,扬子江九万里春潮幼头回首看,但见空悠悠,哪睹玉人站,风啸尽头雷电远,青春叹,扶不起的日子,休说空流难。
  文子情走进了人生的灰暗处,郑飞明却有些春风得意了。在行也匆匆的路上他遇到了神秘的“云水宫”的人。那是一辆马拉的花车,车帘子上绣着云水祥绕的图案。赶车的是个青年汉子,车两旁的两匹马上坐着两个秀丽可爱的少女,大约都有十八九岁。白马上的那个少女象蒙古人,脸上流着白皙的光彩。红马上的少女天真活泼,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会吐出动人的情歌。郑飞明看了她们两眼不由有些发呆,于是放慢了脚步。朱一元谆谆告诫的“存天理,灭人欲”被他忘到了脑后去了,他是个热血青年,不能不有所为。在师傅面前规规矩矩,离开师傅就用不着想他那一套了。他以为人应随环境而变。
  红马上的少女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咯咯”地笑道:“我们真的很好看吗?”
  他马上感到有些失礼,她们也许不是十分美丽动人,但他见到女人太少,心灵又被禁锢得太厉害,所以那效眼嘴和心灵都有饥不择食的渴求,他慌乱地说:“不,好看,从来没见过象你们这么美丽的姑娘,象天仙似的。”
  两少女银铃般地笑起来,纯粹是真诚的欢欣。白马上的少女说:“我们‘公主’才美呢,你要看见了,说不定会变成一块石头。”
  郑飞明灵机一动,这两个姑娘如此美妙,何不奉承她们两句呢?他笑道:“我不相信世上还有比两位姑娘更美的人。”
  两个少女更得意了,笑得也更加热烈,红马上的少女忽然说:“你也不错,一表人材,想必也是江湖中人了。”
  郑飞明笑道:“姑娘好眼力,一眼看破乾坤,不才郑飞明正是江湖中人。”
  红马上的少女看了同伴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说:“你的武功好象也不差,何不去到‘云水宫’挣个名次呢?”
  郑飞明道:“不才愚昧,还请姑娘指教。”
  红马上的少女说:“云水宫正在寻一继承人,以你的资质完全可以拚争一下。”
  郑飞明吃了一惊,投靠他人可是师门的大罪,转念一想,去长长见识也不错,到时随机应变没有混不过去的,笑道:“姑娘莫非是‘云水宫’人?”
  红马上少女“咯咯”一笑,“你还不笨,猜对了。”
  郑飞明笑道:“多谢姑娘夸奖。请问我该怎么去争一下短长呢?”
  白马上的少女掀了一下花车的帘子,把头探了进去,过了片刻,笑着说:“你可以跟着好了。”
  郑飞明抱拳施了一礼:“多谢关照!”两个少女笑得花枝乱颤。
  郑飞明也笑,不过没有出声,他的心里杂念百出,乱七八糟,有神往的兴奋,也有越轨的恐惧,还有想看一下花车里坐着什么人的好奇心。不过,为了显得庄重诚实,他还是放弃了自己的好奇心。
  走了一段,他笑道问:“姑娘可以告诉我你们的芳名吗?”
  两个少女又是“咯咯”地连笑一片,红马上的少女说:“我叫白香香。”
  “我叫古迈。”白马上的少女向他挤了一下眼睛。
  郑飞明赞道:“好名字。香彻透体,万里蜂追踪;豪迈千丈,压倒男儿杰。”
  两个少女见他出口成章,稍微怔了一下,白香香说:“你还是个文武全才呢,我们倒走眼了。”
  郑飞明摇头笑道:“哪里,只有见了姑娘这样的人,我才能因景而叹,不辱使命。”
  -古迈高兴地说:“你的嘴倒也甜,若见了我们的‘公主’,不知你会说些什么。”
  郑飞明笑道:“我自然会说些贴情贴理的话,不溢美也不贬低,恰如其分地评说。”
  白香香问:“你对我们说得也没溢美吗?”
  “绝对没有,姑娘就是有人见入赞的天生丽姿吗,不过是经我的口说出而已。”他一本正经地说。
  古迈笑道:“你正经起来的样子也不错。”
  郑飞明微然一笑,他对自己的英姿还是颇为自信的,疑惑地问:“你们有几个‘宫主’?不是……”
  白香香笑着说:“我们就有一个‘羞花公主’,是我们‘宫主’的掌上明珠,丽姿天成,绝对比江湖上什么‘第一美女’凌村女漂亮。”
  郑飞明总算明白了,她们说的“公主”是“云水宫”宫主的女儿,两个人原是父女,不是一回事。他不由有些神往,想不出她们的公主会是一种什么美法。车子里的人会是她们的公主吗?有可能。他马上正经起来,可不能给她一个坏印象。
  车子过一个十字路口,向东一拐就快了起来。郑飞明大步跟上,目不斜视。片刻后,他感到有些寂寞,便问:“云水宫争夺名次的人多吗?”
  白香香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人当然多了。不过一般的人,是没有资格进云水宫的。”
  郑飞明心里顿然一喜,这说明自己不是一般的人了!连忙说:“一切还请姑娘指点,不才是感恩报德之人,绝不会忘恩负义。”
  古迈笑道:“怎么,你想取巧?告诉你,一切要全凭真本事,搞骗人的把戏是不成的。”
  郑飞明急忙说:“姑娘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只是想请你们告诉我宫中有什么规矩,我别违犯了。郑某虽不才,也是堂堂正正人,岂会搞让人耻笑的歪门邪道?”
  两少女相视一笑,不再说话。
  花车慢慢进入了群山之中,在碧村连天里,他感到几多绿荫,心里陡然生出不少快意,不知两位师弟这时在千什么?
  花车进入了峡谷,赶车的汉子跳了下来,这里的路难走,他得多加小心,否则车坠入深涧,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里的山崖陡峭如剑,山势险峻,石路旁边到处有陷阱,一点也大意不得。两个少女这时只能跟在车后头,不能在两旁守护了。花车出了峡谷,驶进一片幽林,他们的情绪才又松弛下来,在怡人的空气里他们真想说笑一通。
  “这里犹如仙境,宫主他老人家真会选择地方,倚山而立,采天地之气,面临百花,宛若君临天下,没有天人的才华是想不出这个主意的。有了这样的主意也还得慧眼寻宝地,了不起!不可思议!我这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高人。”他讲这番话目的是十分明显的,就是让花车里的人听了高兴,无论车里是什么人,他(她)都不会对真诚而不留痕迹的讨好而感到厌倦。
  车子里似乎有了动静,仿佛是一声轻吟,郑飞明霎时心花怒放,自己的心思看来没白费。
  两个少女冲他安然一笑,表示她们的好感。
  郑飞明喜得差点跳起来,外表却相当平静。
  曲径通幽,这话不假。花车从树林里出来就进入了山洞。山洞似乎天然形成的,穿过了山洞,就是百花盛开的天地了。各色的花成群成片开在四面环山的谷地,巨大的天然湖清澈透明,水花在里面怒放,湖边有几只小船横在那里,无人弄渡,自在而寂寞。湖的东边有许多小石亭子,精巧别致,有四方体的,三棱锥形的,还有人形的。湖的东北方紧靠石壁处有一大石洞,洞的旁边是用石屋围成的圆形,规模庞大,足见这种造型费了不少心机。星星点点,还有不少单独的石屋分布周围,仿佛负责警卫似的。
  花车顺着湖东面的一条小路穿越着花丛,直奔石洞。郑飞明一边走一边心惊,这果然是个神秘的所在,若不通过山洞还真进不来呢。他不住地四下乱瞧,企图发现什么值得欣喜的东西。不可否认的是,他也有几分担忧,毕竟与她们素不相识,若设计相害,那岂不倒霉之极?就这样如傻瓜似地不明不白入了套子,该多么冤枉啊!可事己至此,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忽又反想:她们这么天真烂漫,哪会是居心回测之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喜之前,有些紧张,也是难免的,别瞎猜了,等着乐吧。
  花车停在一块大石旁。古迈说:“你转过头去吧,不许看。”
  郑飞明只好把头转向南方,心里却猜:车里的人肯定是她们的公主;若是个男人,让人转过头去好没道理。她们两个一定会和我一样明白这个道理的。
  “把头转过来吧。”白香香微笑道。
  郑飞明转过身来低声问:“车里的人一定十分神秘,他是哪里请来的高人?”
  古迈莞尔一笑说:“她确是一位高人,但不是请来的,假如你的运气好,会见到她的。”
  郑飞明心里虽然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仍明知故问:“云水宫高手如云,我在江湖中早已听说过。不知他是哪位前辈高人?”
  白香香瞥了他一眼道:“她不是前辈,论年龄也许你可以称她一声妹妹呢。”
  “哎呀!”郑飞明故作惊慌地说:“我怎敢有这样的奢望呢?假如我有两位姑娘这样的妹妹也求之不得呀!”
  白香香笑道:“你太客气了,我们还真希望有你这样的哥哥呢。”
  郑飞明高兴地说:“那我太幸运了,我一定会把两位妹妹看成最亲的人。”他套上近乎了。
  两位少女“咯咯”地笑起来,她们对郑飞明确实有好感,象他这样的美男子,她们还没见过几个,他确是那种让女人一见倾心的人。
  白香香关心地说:“待会儿你进洞时要彬彬有礼,不卑不亢,别东张西望。见到我们的宫主时,你要流露出崇拜的神情,两眼直盯着他,他的气质把你震住时,你不要试图摆脱。这样他就会喜欢你,说不定你就能因此走运。”这可算是泄底的话,可见莫名其妙的感情魔力有多大。
  郑飞明自然知道这是格外关心,感激而真诚地说:“多谢妹妹开导,我一定铭记在心。”
  古迈也不甘落后,提醒说:“云水宫漂亮的姑娘不少,你不要乱瞧,宫主最不喜登徒子似的人物,第一印象至关重要。”
  郑飞明心里如涂了蜜似的甜,一切都可以放心了,有她们两个人帮忙,没有成不了的事。他安怡地笑道:“妹妹放心,我会忠贞如一。”
  白香香看了他一眼说:“我们进去吧!”
  三个人一同向石洞走去。石洞不是她们住的地方,却是修炼的大殿,里面凉气袭人,面积相当大。石洞的地面极为光滑,稍微不小心,都有滑倒的可能。石洞的北壁前有一只大石椅,椅子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郑飞明一走进石洞口,在感到阴凉之气的同时,就看到了椅子上的男人,他马上目不转睛的盯上了。石椅上的男人极不寻常,他不但身材修伟,面皮光滑,更引人注目的是眼睛奇亮。在短暂的瞬间,郑飞明就感到了他的目光变幻了多次,每种目光的内涵都颇不相同,大有静如渊水动如风雷之势,可以百花争艳,亦能万木萧杀。郑飞明在这样的人面前无法不肃然起敬。他有些弄不明白,石椅上的人何以能面色如温玉清奇光明呢?
  他破天荒地被一个男人的英美征服了,那是一种随心所欲的美,是修炼出来的精华,绝非常人的自然之质可比。他向石椅上的人投出羡慕的微笑。他不知这么做是否恰到好处,可他想不出更高明的办法。他的微笑纯出自然,暗合了心意。石椅上的人冲他点点头,算是表示知道有他这么个入了。郑飞明顿时如六月天喝了雪水,周身上下爽快透了。
  这时候,他才把脸转向别处,发现石洞里有不少象他这样来想好事的人。他扫了他们一眼,心里暗自盘算。来这里的人有年轻的,也有年老的,他们怀着同一目的,一争当云水宫的继承人。也许郑飞明还不清楚,当上云水宫的继承人至少有两大好处:一是能学到云水宫的旷世绝学;二是能娶到美如天仙的“羞花公主”。这样的好事,君子亦不弃,何况他们这些不是君子的人呢?争抢难怪。
  石洞里的人仍然沉默着,谁也不想先开口。
  过了一会儿,从洞口走进来一对老年男女,男的身材高大,面如赤炭;女的白发苍苍,有些驼背。两人是夫妻,在江湖上大有名声,男的人称“赤龙手”林剑,女的号称“宵月婆婆”邓月花。林剑以掌功称雄,邓月花轻功奇佳。他们两人走到石椅旁,十分尊敬地对石椅上的人说:“宫主,一切都布置停当了,可以开始了。”
  石椅上的人微微点点头,猛地站了起来,仿佛身上突然来了劲,笑道:“云水宫今日向天下征招继承人,各位踊跃而来,本宫主十分高兴。不分老幼,只要能比武夺魁,就是本宫的继承人,希望各位拿出自己的绝学角逐。”
  石洞里顿时有了议论声。人们窃窃私语,为自己的命运寻找光明。
  云水宫主马天远这时又坐到石椅上,静静地看着众人。郑飞明想寻找两个“妹妹”,没有看到她们的影子,只好自拿主意。很明显,先上去比武的吃亏,后比的赚巧,他决定静观一会儿再说。可来这里的人没有一个笨蛋,都明白这个道理,都不先出头,竟然空场了。郑飞明有些着急,上去也好吧,这样会给人一个勇者的印象呢。他自嘲地笑了一声,率先走进已画好的场子里,高声说:“不才郑飞明,愿向各位讨教。”
  有人出头了,就有人跟上。一个使刀的粗大汉子走上去说:“于龙来领教!”
  郑飞明冲他一笑,作了个谦让的姿势,摆好门户,这一场拼斗非比寻常,不能有丝毫大意。
  于龙嘿嘿一笑,大大咧咧地走过去,举掌就打。他以为自己力大掌重,练过“铁布衫”、“金钟罩”,经打,用不着那么怕事。
  郑飞明冷然一笑,暗道:“好你个草包,我就给你个哭笑不得看看。”他身形一斜,向左跨了半步,双掌猛然一个翻旋,使出“弹柔劲”一按,一股柔而脆的大劲袭向于龙。郑飞明的这一招使得很巧,于龙急撤身不及,被打翻在地上。于龙恼了,刚一伸手就被撂倒,这也太丢人了,他大吼一声,铁拳一拧,捣向郑飞明的“太阳穴”。仇恨的力量是巨大的,这一拳完全可以把郑飞明的头颅打碎。但郑飞明不是死的,他有手有脚完全可以御敌。一个急步,绕跨到于龙的身侧,一招“黑虎推山”,掌击于龙的左肋。这一式出手好快,于龙躲闪颇难,心念一横,急忙提气护肋,同时打好了主意,自己挨掌之际要打他一拳,看他怎么躲?
  于龙的这个想法也还是聪明的,可他料不到的是郑飞明的掌劲之强到了断碑碎石的地步,是上乘劲道,一掌打到他身上,顿时疼痛摧心裂肤,身子被击出五六尺外摔倒地上,他完全没有机会出拳反击,这次不比上回,他受了伤,虽说不上多重,但身手绝对比不上刚才了。他极其怨恨地剜了郑飞明一眼,非常不情愿地退到一边去,他的梦破灭了。
  一个大耳朵的青年这时走了上来,冲郑飞明一笑,纵身就是一拳,他的动作十分活泼,打法与于龙的也完全不一样,想以刁取胜。
  郑飞明冷笑了两声,头往后一仰,身子龙摆尾似地一扭,跟步一脚向“大耳”的啶踢去。他用力较大,出脚亦快,“大耳”闪躲不及,被踢了一个嘴啃泥。“大耳”极不服气,向左一滚,猛地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嚎叫了一声,如风一般旋转着扑向郑飞明,仿佛鬼魂附了体似的。
  郑飞明一怔,身形连连飘移,在没有弄清对手的打法之前,他不想贸然出手,他要打出自己的聪明来,他不能单为取胜不顾一切,他还要让马天远看出兴趣来,看出发自内心的欢喜。
  “大耳”旋转了片时,见沾不上郑飞明的边,有些沉不住气了,向上一个“燕鱼出水”,猛然跳起,举掌向郑飞明头顶打去。郑飞明见时机已到,一招“金鸾回巢”,跳起三四尺高,一拳击向“大耳”的下巴。
  这招使得颇见匠心功力,“大耳”哎了一声,铁拳就打到他的下巴上。“啪!”地一声响,“大耳”的下巴骨碎了,人也摔倒地上。“大耳”还挺有骨气,“哼”地一声爬起来走到一
  边去。到了人群里,他流下了两行泪,绝学、美人,看来都捞不着了,满心的欢喜变成了冰水,多么不公平啊!
  郑飞明的想法与他相反——打倒的越多越好,打倒一个他就离绝学、美人近了一步。没有挨打的人则又不然,心情似乎更复杂。
  人影闪动,一个道士模样的中年人向郑飞明欺了过去,身法好快,郑飞明马上收起纷纭之心。那人捋了一下飘洒长须,脸露轻蔑之色。郑飞明不由暗笑,你小子胡子都这多长了,还想娶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岂不是做梦吗?除非云水宫的人都是些疯子。“大胡子”却不这么想,自古美人爱英雄,只要自己技压群雄,何愁美人不投杯送抱?他的想法也许不错,但以此来论天下美人儿就谬误百出了。他的如意算盘能否打成,也许并不单单取决于武功呢。
  郑飞明向后退了两步,谨慎地严阵以待。“大胡子”冷笑一声,身形顿然滑动起来,仿佛脚下有只轮子,轻飘如风。郑飞明见他轻功不俗,忙把内家真气提聚起来,以便随意驱动。“大胡子”
  “嗷”地叫了一声,右掌一式“推碑开山”,击向郑飞明的后背,同时左手亮出一根细线,细得令人看不见,偷偷地抛过去。
  郑飞明想试一下“大胡子”的功力,拧身一个反击,两掌撞在了一起,却没有发现“大胡子”的另一路奇袭。“嘭”地一声,两股劲力相击,竟然旗鼓相当。郑飞明心中大惊,与此同时,那根细线如蛇似地陡然来了精神,在“大胡子”内力催动下,针一般挺直了起来,猛地扎向郑飞明的“期门穴”,刺痛得让郑飞明跳了起来,急身后退。
  “大胡子”见奸计得售,便不再攻他,站在一旁阴笑。这根线,非同小可,乃是江湖人闻之变色的“天蚕须”。——奇毒,是大胡子的得意武器,它的一端有剧毒,在内力的催动下见血即溶,只要毒进入了血液,中毒之人在阳间的时光就到了尽头,无法解救。不过它亦非万无一失,被刺之人的功力如不弱于刺人者,“天蚕须”上的剧毒就有可能逼不入血液中去,被刺之人就会安然无恙。不过“大胡子”还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故而十分自信,以为郑飞明非完蛋不可。
  哪知郑飞明的功力不但不弱于“大胡子”,而且有稍强之势,更何况“大胡子”一边正面攻击、一边偷袭,分散了功力,相比之下,郑飞明的气劲就强过对方不少。而且被刺中之时,正是他气劲鼓荡的时候,“天蚕须”上的剧毒自然就进入不了他的血液中了。郑飞明吃了一堑,长一智,灵机一动,佯装中毒的样子,脚下不稳,脸呈极端玄迷痛苦的神色。
  “大胡子”见时机已到,不再等下去了,如果郑飞明自动倒下去了,就显不出他的奇能了。他想再露一手,于是纵身向一上跃,如老鹰升空,掌变成爪,猛地向郑飞明的天灵盖击下,若被打中,非脑浆迸溅不可。
  郑飞明十分沉着,待“大胡子”的“铁爪”快击到头顶时,猛地摇头闪身,急向左撤;几乎同时,立掌如刀,向“大胡子”的左肋刺过去。等“大胡子”发现有诈,为时已晚,间不容发之际,郑飞明的“柳叶掌”指端击中“大胡子”的肋骨,轻微的“咔吧”声响过,“大胡子”叫了一声,踉跄倒地,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郑飞明三战三捷,精神倍增,欢欣之情,扬于眉梢。
  不服者自然还大有人在,一个“笑面佛”般的五旬老者走上场去,他冲郑飞明温和地一笑:“年轻人,你成不了最后站在场上的人。”
  郑飞明微然一笑:“你打倒我之后,才有权力这么说,我承认你比我老,娶媳妇已过了年龄。”
  “哈哈……小子,你倒是灵牙利齿的,可惜,在这里拳头要有用得多。”
  郑飞明冷笑了一声:“什么有用,那么只有云水宫的人知道,你别太迷。”
  “笑面佛”嘿嘿一笑:“难道你的身体不知道?”陡然就是一拳,说打就打。郑飞明扭身转绕,一拳捣对方的太阳穴,“笑面佛”的掌突然摊开,向怀中猛然一搂,一股激流直下般的大劲从郑飞明的背后涌来。
  这实在匪夷所思,他不在郑飞明的身后,劲从何方来呢?郑飞明无暇细想这些,急忙抽招换式,使出“二龙戏珠”,去戳对方的眼睛。“笑面佛”不乐意了,顿露狰狞之色,突然-声“狮子吼”响彻四方,震得石洞里的人耳朵直鸣。郑飞明猛觉眼前一黑,“笑面佛”一掌击到了他的面门,急闪身迟了一点,被掌缘扫中了额角,顿时头痛欲裂,天旋地转。
  “笑面佛”见状大喜,趁热打铁,紧跟了一步,使出“杀身成佛”的绝招,击向郑飞明的胸腹。他的这一招看似较慢,实则极为老道,让对方躲无可躲。郑飞明别无选择,一咬牙,把全部功力聚到双掌上,向对方推过去。
  “扑”地一声低响,两股内劲击在一起,郑飞明噔噔噔向后退了十几步,前胸如被重锤击了一般,十分不适。“笑面佛”只向后退了两步,而且动作亦稳,再明显不过了。郑飞明的功力不如对方深厚,吃了一个不小的亏。
  这意外的打击让他丧气,又有些不甘心,美人能否得,无关紧要,就这么输给对方,实在窝囊。他长吸了几口气喷出去,又慢慢走上前去。
  “笑面佛”哈哈一笑:“小子,你这么不知进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郑飞明冷笑道:“你客气不也没认输吗?我需要的不是别的。”
  “咦!”
  “笑面佛”惊笑道:“你怎么不问一问我需要什么?”郑飞明“哼”了一声:“那是你的事,用不着我教你。”
  “笑面佛”怒喝道:“我来教你!”斜身欺进,拍向郑飞明的右颊,郑飞明不敢与他硬拚,移形换位滑到他的左侧,伸手点他的“章门穴”。“笑面佛”哈哈一笑,使出佛门上乘闭穴禅法,封住了穴道,准备挨郑飞明一下。他有绝对把握在挨对方一指的同时,击败对方,一切都想好了。
  郑飞明的指端刚触到“笑面佛”的身上,奇迹出现了,“笑面佛”猛地笑起来,而且大笑不止,在笑声里他的穴道没有闭上,一指击中,他“哼”地一声摔倒地上,爬不起来了,这突然的变化让众人大惊。郑飞明心里有些纳闷,不过,他马上发现了马天远亲切的笑容,是对他的,他的心怦然一动,难道是他帮的忙?
  “笑面佛”心里十分明白,一定有人暗助了郑飞明,不然自己绝不会被击倒受伤的,暗中帮他的人一定十分厉害,否则无法解释象自己这样的高手也轻易地被愚弄了。他双目不住地扫视,以期发现那个好事者,但他什么也没有看见,马天远仍是那副不喜不忧的脸,他想高声大骂几句,但又怕暗中的那个高人作弄他,只好“咳!”了一声,泄气了,这一切都是天意。安慰自己没有比拉出“天命”来更能让人顺气的法子了。
  “笑面佛”垂头丧气地走到一边去。好一会儿没有人上来与郑飞明争斗,他们似乎慑于郑飞明刚才那神奇的一指,自忖没有能力对付吧。
  郑飞明趁机哈哈一笑,说:“众位若无意与我争锋,那最后的胜利者就不属于你们了。”
  “我来!”一个高大中年人冲了上来,他看不惯郑飞明的躇踌满志,想教训他一下。
  郑飞明斜眼看了一下来人奇特的厚嘴唇,笑道:“妙,你让我想起个人来。”
  “厚唇”毫不客气地说:“那一定是教训过你的尊长。”
  郑飞明点头道:“不错,他是我师傅手把手教起来的师弟,嘴唇特别厚,脸皮也很厚,擅长‘嘴啃泥’的功夫。”
  这是实话,郑飞明确有这么个不争气的师叔,他们很少来往,几乎忘记了。“厚唇”却以为郑飞明在恶毒地嘲讽他,顿时恶向胆边生,大吼一声,拳如流星般击出,直捣郑飞明嘴唇,也许他想让郑飞明也变成一个难过的厚唇。郑飞明一招“拨云见日”,挡开对方的手臂,见机进招,猛夺敌之二目。
  “厚唇”哼了一声,摇头拧身便走,他的步法有些怪,明明看似向右去了,却躲到了左边,一个“黑虎掏心”要置郑飞明死地。
  他这招极为平易,但却十分凶险。郑飞明陡然提气布身,舍弃防范,“双风贯耳”击打敌手的太阳穴。他采取击敌之必所救之法为自己解围。“厚唇”自然明白他的用心,却没有按郑飞明的想象去做。各人有各人的打法,他的头猛然向后一晃,生出一个虚影,郑飞明却没有察觉,本来这次大亏他是吃定了。忽然怪事又出现了,“厚唇”的动作在十分紧要的关头,竟滞缓了,似乎有种外力找上了他的麻烦。“啪!”地一声,郑飞明的双拳打在“厚唇”的双颊上,一股血顿时从“厚唇”的口里喷出来,脸形都走了样,十分难看。“厚唇”呻吟了一声,双手抱头恨恨而下。
  到了这种地步,郑飞明的胜利看来不可避免了,别开生面的前景要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此时,另一番盛况在九华山大张旗鼓地开场了。文子情与何方宁没有看到的,别人全尽收了的眼底,他们的悲哀成了别人眼里的全部滑稽。
  万丈光芒的朝阳刚给九华山注入无限生机,蓬蓬勃勃的绿意和充满欲望的生命开始在九华山岗蠢蠢欲动了。怀着各种心思的人们纷纷向“野灵台”奔去。这时,山上的云气还没消散尽,人们裹在云雾里,颇有点神秘的感受。小石径的旁边是带露的青草,花儿似乎已警觉地抬起了头。
  “野灵石”位于“笔剑峰”西侧,是耸立于高空之中的一个大石平台,平台的东边有一眼小泉,泉水凛冽清澈,颇能给人阴凉之意。这里山空谷深,人迹罕至,是个修炼的好地方。极目远眺,似乎悠悠天下尽在眼里,易开胸怀,好忘尘事。
  据说吕洞宾曾在此修炼,“笔剑峰”就是因他磨剑练笔而得名。江湖人醉心于这种传说,至于究竟如何,他们是不问的,有趣的传说比枯燥的实在要动人,往往能激起人们的热情。在人生里,热情是了不起的力量,甚至是伟大的力量,有热情才可能有创造。
  平台的中间有一个两尺来高的大石墩,面已被磨光滑,仔细看,石墩面上有盘坐的痕迹,足见练功人盘坐在石墩上已非一日。登山观瞻的众人,求师访友的来客,到了“野灵台”时,平台的石墩上已安坐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白眉僧人,杏黄色的宽大袈裟笼罩着干瘦的躯体,脖子上挂着一大串暗黄色“佛珠”,闭目垂帘,面色平和。众人猛地冲过去把他围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不用说,这就是宏法大师了,见过他的人能证实这一点。众入小声议论了一阵,有的虔城,有的蔑视,宏法大师却无动于衷。
  过了一会儿,一个相当英俊的青年人朝宏法大师鞠了一躬说:“晚辈于灵君特来叩拜大师,乞求纳入门墙,请大师望断法缘。”
  宏法大师这才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那安祥宁和之极的模样,使人无法把他与一个绝代大高手联系在一起,两者之间似乎没有任何必然的联系。他扫了一眼众人,声音洪亮地说:“各位前来了断法缘,明心见性,佛意存矣。今佛有一图,示之于众,识者成佛徒,不识归众生,谒语答之,明了非非。”
  他把黄绫图往众人面前一扔,展开一看,上面有一朵荷花,旁边是一块怪石,其它一概皆无。这么一幅画要人用谒语答解,不明佛理的人难以为之。同时众人心头也有一疑,宏法老和尚向天下武林招徒,这是人所共知的,他怎么说成是“佛”招徒呢?难道他真的成“佛”了,还是他自诩是“佛”?说“识者成我徒”也行哟,何必说“成佛徒”呢?是以老卖老还是另有隐情?江湖人对傲慢自大的人是不能忍受的,从此可见一斑。纵然象宏法大师这样的高人,口气太大也会让人厌弃。
  这实在是一个绝大的误会,宏法大师佛法精湛,何致于这样浅薄呢?他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在他通向成佛的道路上,几乎是一帆风顺的,他的定力强,悟性好,几乎参透了禅机,不期却在一个小门槛上打住了车,在“玄”与“破禅”面前左右为难。“佛”讲空无,空空如也,成佛就是归空,如果修佛之人满口“我”字或“贫僧”、“老衲”,岂不等于承认有个“自己”存在吗?那岂不着了“相”,不空了吗?佛说:凡有所相,皆是虚妄。有所着“相”,就不能成佛。
  在宏法看来,人是瞬息万变的,一个“我”字是不能涵盖一个人的,而且说“我”也“着相”太重,与佛也是不适应的,追求空无何必要“我”?但若以“佛”代“我”,又与他的心境不相适应,他毕竟还不是“佛”,把“我”与“佛”划等号,在心灵接受上是相当吃力的。一种冲脱不出又眩迷的忧烦自然找上了他,这实在无可奈何。民间为了消灾,有“冲喜”之说,宏法老和尚这次“招徒”是为了“冲禅”,这是他的大发明,欲把他的忧烦转嫁给招的徒弟,不知会有什么结果。许多心激烈跳动了片刻之后,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排开众人,向前走了几步,朗声道:“花香万里亦非花,点石成金万里铁,星河两处尽净灭,万物众生都是佛。”
  众人马上去看宏法老和尚的表情,竟然无动于衷。私语声顿时扬溢开了,人们对少年的谒语不很满意,却又说不出它有什么不好。众目四望,似乎在希求高手答对。一个和尚模样的中年人高声道:“花是石中佛,石曰佛中花,花石本是我,何必答花石。”
  众人又是一阵乱嚷,宏法老和尚仍未动容。
  于灵君轻笑了两声说:“本是两片空,世间哪有佛,心生全是妄,何须思江河?”
  霎时一片寂静,宏法老和尚不由皱了一下眉头。
  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清秀儒生分开众人,走到宏法大师的眼前扑通跪倒,而后又站起来说:“花非朝阳花,石是三生石,花石俱佛性,了空不是佛。”
  宏法大师顿时大笑了起来,那声音极象干热蒸腾的云气直上霄汉,震彻四方,老脸在瞬间的欢笑里熠熠闪光,仿佛他一生积累下来的光彩这次全上了战场。众人的心头顿时有种说不出口的嫉妒,一切再明显不过了,儒生的谒语合宏法的胃口,看来他独占了鳌头。
  宏法注视了儒生一会儿,轻声问:“你年纪轻轻,何以动了出家的念头?”
  儒生笑道:“‘佛’心生佛念,何问少年头?佛若心中死,绳索难强留。大师以为然否?”
  他比葫芦画瓢,把“我”也说成了“佛”了。宏法老和尚心头顿时大乐,这可真是难寻的传人。他伸出手轻轻摆动了一下,儒生顿觉一股温柔无比的大劲要把他托起来,他连忙扎稳马步,中气下沉,以此来与温柔大劲相抗。
  宏法老和尚微笑了一下,猛然抖起宽大的袍袖,儒生忽觉一股浩如江河的大劲涌来,身不由己地如树叶儿一般被摆飘出几丈,心中不由又增添几分崇敬与畏惧。旁边的众人也少见宏法和尚显露神功,今日总算开了眼界,而惊喜之外,又有许多茫然,感到宏法的境界难以高攀。
  宏法和尚正要阐讲佛法,忽见南面飞奔而来许多黑衣蒙面人,他们的身手个个矫健,来者不善。宏法还没有来及询问他们来此何为,黑衣蒙面人便突然发难,向众人一齐抛出有拳头那么大的“蚀血雷”。“嘭!嘭!……”连声炸开,烟毒四散。宏法老和尚没有心理上的准备,以至不可救。众人见机慢的,功夫弱的江湖客这下可倒了大霉,只要被毒烟骚扰一二,想活下去那比登天还难。霎时间叫骂连天,哭爹喊娘,没有被毒烟伤着的纷纷逃散。
  宏法见事已至此,便端然不动,看他们还有什么招。那儒生的神色也十分安闲,没有把身边发生的一切放在心上。宏法老和尚对他更加赏识了,这样的弟子正是他所希求的,泰山崩于前而心神不乱的人,才有可能成大器。
  蒙面人们对老和尚与儒生似乎不感兴趣,没正眼瞧他们一下,就去追逃散的人去了。
  也该逃散的江湖客们恶运罩头,他们心慌意乱,正给蒙面人们下手的好机会,许多人血洒荒山,尸横林泉。这里的风水虽好,但在此间做鬼,却非他们的本意,永恒的凄清哀诉,把他们灵魂裹成漆黑一团,别想冲脱出去。
  龙标和他的弟子们慌不择路,冲进一座山洞里,无意中窥破一个秘密。他们进入洞不久,忽听洞的深处有个清晰的声音:“我在紫云镇对你们的警告还有效,万不可莽撞。坏了我的大事,你们哪个也好不了。”
  如果何月巧此时听到这话,一定会想起在紫云镇的客栈里听到的那个诡秘的声音,用不着怀疑,两者同出一人之口。
  “我们绝不敢马虎的,请您放心吧。”有人说。
  “嗯。记住,宏法的身分不许外人知道,否则对我们蒙古人极为不利,普天之下知道他是蒙古人的只有皇上、太子和我们几个。他手里的东西我们一定要得到,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宏法老和尚也太不象话了,当初说对皇上永不变心,现在竟不认我们了。”
  “是佛教害了他,一心只想什么狗屁不通的‘四大皆空’,见了我们和没见一样,不搭不理。”
  “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走漏了消息。”
  龙标不由暗笑,你们的小心太迟了,消息已经漏走了。正当他考虑是否要见一下说话人时,冤家路窄,沈人风带着几个人逃难似地也冲了进来,一进洞就嚷:“好险,差一点儿成了扑火的飞蛾!”洞深处霎时寂静无息。
  龙标知道不妙,连忙带弟子钻进一条黑咕隆咚的小岔洞里,静观事态的发展。
  沈人风以为进了洞就可以躲过追杀了,不料祸出有门,他快笑了没有几声,笑便僵死在昔日油光水滑的脸上,仿佛墨汁在他的双腮上画了个“八”字。几个装束奇异的人悄无声息地围上了他们。沈人风见对方深藏敌意,惊骇之下,不由后退了几步,冷声问:“你们想干什么?”
  为首的那人身材特别高大,双手在胸前的羊皮毛上轻擦了几下,右手又扭了扭挺立的大鼻子,深陷的眼窝里蓝褐色的眼珠闪出一种奇怪的幽光,仿佛一条死亡通道能把人吸进去,恶声问:“你听到了什么?”
  沈人风见多识广,知道对方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怕自己听去了,欲杀人灭口,这可真是百口莫辩,但他还是辩了:“我就听到你这句问话。”
  那人自然不信,嘿嘿怪笑了几声问:“你知道我是谁?‘大圣人’朗造,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说谎的,你还是老实一点儿好。”
  沈人风听他自报姓名,吓了一跳。朗造在江湖上可是响哨当的角色,在西域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仅次于他的师傅藏密白教教主日瓦格多、师兄根西。他自称圣人那是不错的,他的“瑜珈术”造诣非凡,有些奇技连他师傅也比不了。他为人狡诈凶残,更比乃师有过之而无不及。沈人风碰上他,浑身都有些发凉。在江湖中混的人,虽说遇事不能害怕,但事关生死,他还是无法冷静的,急忙说:“你若真是‘圣人’就该知道我们刚进洞,什么别的话也没听见。你的名声很大,江湖无人不晓,别闹出天大的笑话。”
  朗造不以为然地摇了摇了头,说:“我若杀你,就不会有什么笑话了,你最好在死之前明白说谎是救不了你的。”
  沈人风气得周身乱颤,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陷入这样        困境那真是倒霉到家了。他由怒而笑,冷然道:“江湖传言你武功虽高,却只有小儿之智,我看一点儿也不错。日瓦格多有你这样的笨蛋弟子,我都替他难过。”
  朗造勃然大怒,斥道:“你放屁也该找个地方!还是替你自己难过吧,你的机会不多了。”
  沈人风哆嗦了一下,感到全身的毛孔都透入了冷气,呼吸急促起来,一场恶战看来是免不了,不如先下手为强。他冲马校一点头,目光里闪出无限杀机。马校会意,一抖手中的大锤,猛地向朗造砸去。他的动作相当利索,这两锤可算得上是他的得意之招,以为必中无疑,朗造是躲不开的。哪知朗造根本就没有躲,任马校的铁锤击到他的胸腹之上。马校以为这两锤会把他再“重造”一遍,不料锤击到朗造的身上犹如打到活好的粘性极强的面团上一样被吸住了,以马校的力量竟然抽不动锤。
  众人都是一骇,想不到朗造的“团吸术”,达到了如此奇异的境界。
  马校狼狈不堪,正无计可施。朗造伸出了非一般人可比的长臂巨手猛地掐住了马校的脖子,用力把他甩了出去。马校“唉!”了一声,身子撞到石洞壁上,“砰!”地一声,血肉飞溅,活不成了。
  沈人风见马校死了,顿时丧失了斗志,虽然他也知道软弱救不了他,可怎么也提不起拚命的精神,整个人无处不是软绵绵的,宛如刚醒来似的。他还不知这是朗造暗中做了手脚,使用了一种近乎催眠术的邪功——“隔空摄神”袭击了他。朗造见沈人风如此不堪一击,大笑起来,不过多少也有点失望,老虎战胜了一只羊是感觉不到多少胜利的欢乐的。他冲旁边的手下一点头,那几个“奇装异服”,如虎似狼地扑向沈人风等人,拳起脚落,刀砍斧剁。转眼问,沈人风便见阁王去了,血尸横洒了一地。
  龙标暗处看得心惊胆战,朗造这小子如此残忍实在可恶,不过他不敢出来与朗造论辩是非,那样他会无路可走,只有追随沈人风而去。他不得不承认朗造的功夫是极高的,一般的江湖高手根本无法与他争锋,沈人风也算个英雄,落了无力还手任人宰割的下场,让人哀叹。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弟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陡然感到自己的渺小,远离青城,千里寻凶,查出来又能如何?伤害师傅的人绝不会在天下人面前承认自己的罪过,武功也不会在朗造之下,自己师徒岂奈他何?自找没趣多半是少不了的。
  朗造杀了沈人风等人,心里竟不放心起来,屏息谛听了一会儿动静,忽然说:“洞里还有人,快给我去查,绝不能让一个活口离开这里。”
  那几个人立即分头去查。龙标等人顿时大惊,洞内没有很好的藏身处,是很容易发现的。他们小心地打量了一下洞壁,见能爬到洞顶上去,几个人马上就往上爬。怎奈这里不比洞外,光线太暗。周力稍不小心,脚下踏滑了一块石头,“哗啦”一声,石头掉了下去,清脆的声响传出老远,几个人的心差点惊跳出口。
  “这里有人!”朗造等跑了过来。
  龙标这时不便责怪弟子,顾不了许多,赶紧往上爬。哪知越慌越出事,又有许多石头被踩了下来,声响更大。他们再欲藏身,看来不可能了,于是一齐从洞壁上跳下来,顺着石洞向洞深处跑。郎造这时发现了他们,紧追不舍。
  龙标和弟子跑了一会儿,见前面的洞越来越窄,凑机会急忙拐进了另一条宽洞,发疯似地向西跑。可跑了没有多远,洞到头了,无路可去,几个人顿时有种幻灭感,完了,到了这种地方,想活着出去那只能是个玩笑了。
  朗造见他们无路可跑了,不紧不慢地靠过来,笑道:“刚才死的那几个蠢货也许没有真的该死的理由,你们几个却不该活着。”
  龙标冷笑道:“所以你不是圣人,在江湖中你还算不上一号人物,强过你的比比皆是。”
  朗造嘿嘿地怪笑了几声:“你比刚才死的那几个还蠢,他们知道我的威名死得很容易,你不知天高地厚,我让你生死两难!”
  龙标没有被他吓倒。这时候怕是没有用的,唯其拚命争斗,才能有出路。生死并不完全操在对方手里,至少有一半生的希望属于自己。他淡然一笑:“你发狠也没有用,想摆布别人,你的火候还差点、你师傅也许不敢这么大吹大擂呢!”
  郎造怒极反笑:“我会证明给你看,吹牛与实在有什么不同。”
  他纵身向前一跃,如飞鸟似的影子扑向龙标,快速异常。龙标早有准备,急忙旋身后撤,哪知郎造的身法分虚分实,虚实并在,扑向龙标的是虚影,而实身随在其后,伺机而动。龙标躲过虚影,心想郎造亦不过如此。身形刚定,郎造的实身就到了他的面前,伸手就是一巴掌。龙标再闪不及,“啪!”地一声,巴掌打到他的脸上,顿时头晕脑涨,险些栽倒。身为一门之尊,他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刹那间,愤恨交加,不顾利害,“唰”地抽出长剑,运起“玄冥青气功”,抖起一圈青白剑气,刺向郎造咽喉。
  这一剑凝聚了他毕生功力,其势非同小可,然而郎造却没有放在心上,猛地张嘴就吸。龙标大骇不已,剑气几乎被他全吸进了口里,长剑也被他用牙咬住。龙标用力拔剑,可剑如铸在了郎造口里一样,丝毫不动。在他惊愕的当儿,郎造又给了他一巴掌,这一下掌劲更重,龙标就觉懵地一下,人被打翻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郎造轻蔑地冷笑了两声:“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配做青城派的掌门?可见中原武林人才衰败,已不可收拾。”
  龙标气得七窍生烟,却无力还手,两眼里流出了说不清的泪水。自己无能,辱没了师门,真是愧对黄天厚土呀!他恨不得立即死去,可又下不了自绝的决心,心里矛盾之极,苦不堪言。周力见师傅倒地,不分青红皂白,挥剑就刺郎造。他含怒出手,剑快人急。郎造冷笑了一声,使出瑜珈术中的“缩骨法”,把肌骨一收,周力的剑从他的左肋旁刺过去。郎造半步未动,人却安然无恙。他怪笑了两声,飞起一脚,把周力踢出丈外,周力落到上,双手捂肚,痛苦地翻滚,五脏六腑仿佛全被踢烂了。
  乔先和齐九生见状大骇,来不及细思,两人同时出击,一左一右,剑刺郎造双肾。郎造仿佛受了侮辱似的,勃然变色,叱咤一声:“找死!”双掌齐出,拍向两人的面门。他们之间功力悬殊太大,乔、齐二人几乎还没来得及反应,面门上便重重挨了一掌,闷哮网声,二人被击飞数丈,脑浆迸溅,死于非命。
  龙标见爱徒惨死,绝望地闭上眼睛。这时候,任何反抗都无济无事了,他记没力量反抗
  郎造看了一眼地上的龙标,得意地笑道:“你现在不会相信能主宰自己了吧?”
  龙标漠然地“哼”了一声:“我有一口气在,就不会相信你有能力杀死我,更谈不上生死两难。”
  郎造嘿嘿一笑:“你的本事不大,嘴倒挺硬的,要让你死你连个‘不’字也说不出来。”一脚踢去,龙标的身体飞撞到洞壁上,“嘭!”地一声,石洞被撞开一个大口子。
  原来龙标撞到的地方是个用挺薄的石板挡着的洞口,明亮的光线射了进来,一股清风也冲过来凑凑热闹。郎造“咦!”了一声,从洞口向外一看,峥嵘的山势进入眼帘,百花草木各展其态,洞口外原来是一个空旷的山谷。
  郎造一把抓住龙标,不怀好意地笑道:“你和枯木野石为伍去吧!”用力一扔,龙标的身体飞出洞口。周力叫了一声,郎造回身一脚,把他也踢了出去,只闻风响,不见回声。
  郎造快然一笑,走出洞口细看,不料大吃一惊,呆住了。
  宏法老和尚和新收的弟子在野灵台端坐了许久,不见蒙面人来,才淡然说:“你看我象什么?”
  需生道:“一片空,一尊佛。”
  宏法微然一笑:“你象什么?”
  儒生笑道:“一朵花,一块石!”
  宏法哈哈地大笑起来,儒生的答对甚合他的心意,沉吟了片刻,漫不经心的地问:“你原是何门弟子?”
  儒生恭敬地说:“弟子布允无门无派,偶见江湖异士传功,而窥如一二,让师尊见笑。”
  宏法扫了他两眼,点头“嗯”了一声,说:“你既入我门,就是佛门弟子了,以后不许违背佛门戒规。”
  布允点头说:“弟子一定铭记师傅的教诲。”
  宏法笑道:“参禅悟道,全在‘性明”,‘性’若不明,修佛无窍。佛法乃一切武学之根本。修佛之人不可舍本求末。欲要武功高深,只有佛法精湛,否则难得大成,这一点切不可忘。”
  布允连忙以头触地,虔诚地说:“弟子一心向佛,不会因武而弃佛,请师尊放心。不过弟子有一事不明,佛讲万物是空,‘着相’是妄,那么佛家武学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宏法高兴地说:“问得好!佛本求性明,原也无武学,佛求万事空,其中自有武,诸般奇异皆是无上正等正觉的兆象,唯大唯恒,绝不‘着相’,正因为这样,求佛乃难,等而下之才有佛家武学。佛家武学实际上是求佛不成退而求其次,虽也有所‘着相’,却不乏威力,懂吗?”
  布允顿开茅塞、欣喜万分,原来佛家功是无可奈何的产物,这可好了,明白了至理就不怕学不成高深武学。
  说来也怪,宏法见到布允那心花怒放的模样,心境顿时清朗了,犹如万里无云的天空,高渺而悠远,心中的忧愁之情一扫而光,不由觉得布允无比的可爱,大有恨不得一下子把布允造就成空前绝后的武林奇才的气概。布允在他的眼里怎么看怎么好,仿佛他的“佛性”从布允的身上进入了他的身体,他清楚地感觉到地又进步了一个阶梯,无限光明的前景闪现在眼前了。他法然飘忽面起,犹如一团云升到一丈多高,然后又落回原处,对着布允笑道:“在短期内我就可把你造就成一个惊天动地的武林领袖。”
  布允高兴地连忙向他磕头。宏法的慧眼法力不凡,他早就看出布允是难子难求的上乘练武之材,他的骨骼不但大异常人,更重要的是他的肾气旺盛,这可是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他气质冷峻,双目闪烁情韵,让女人一见便能为之倾倒。
  宏法的眼力虽厉害,但也有察觉不到的,那就是布允的心灵。他来此到底何为,宏法没有弄清楚。以他的法力,竟然感觉不到布允心灵的怪邪之气,真是咄咄怪事。这布允目前的功夫也许算不上多么厉害,可他的聪明灵活,却是无人能比的。虽不敢言他是天下第一聪明的人,但强过他的人怕也难以找到。他学什么象什么,一点儿也不带假的。他想杀你,嘴里说多么爱你,你就绝对不会怀疑他的爱意;不然,岂能骗过宏法这样的高人?聪明是了不起的,它可以支配顽固的一切。
  宏法挥动袍袖把布允带起,笑道:“我们走吧,有个可爱的去处在等着我们呢!”
  布允快乐地笑起来,他知道一个新的天地就要降临到他脚下了,身体顿时轻飘飘的。
  宏法老和尚行走如风,脚儿乎不着陆地,空灵飘然。布允紧跟紧随,转眼间就消失在山岗上。一阵风吹过,什么都没有了,仅留寂寞。
  而郑飞明此刻却寂静不下来,更不会寂寞,他的心欢动起来,金色的光环要套上他的脖子了,他没有了竞争对手,连敌人也加入了祝贺的队伍。
  马天远终于从石椅上站了起来,笑道:“年轻人,你的运气不坏,云水宫今后有你的一半,可喜可贺。”
  郑飞明连忙向他躬身一礼,说:“多谢宫主成全,我永远不会背弃云水宫。”
  江湖人讲究信义,他这一誓言等于他改换了门庭。马天远信而不疑,大喜大乐,笑道:“摆上供案,现在就行师徒大礼。”
  郑飞明乐得周身的肉都是甜的,自己马上将拥有相当的权力了!
  众人把香案摆好,马天远端然坐到石椅上,郑飞明对他三叩六拜,态度极虔诚,就象以前跪拜朱一元那样,不敢有丝毫儿戏之心。
  马天远细察了他一会儿,终于满意地说:“从今以后,你就是云水宫的人了,一切要服从云水宫的号令,不得有任何越轨行为。”
  郑飞明连忙答应:“弟子绝不存外心,凡事要为云水宫着想,竭力弘扬宫中武学。”
  马天远哈哈一笑:“把外人赶出云水宫,我要面授机宜。”
  旁边的林剑大吼一声,把来争夺继承人的众生如赶鸭子似地赶出了云水宫。这里的山势有些怪,出了那条山洞,左绕右拐,十人九迷,运气不好,他们几乎走不出群山,天然·与人为的阵势,犹如罗网一样可怕。
  马天远扫了一眼空洞的四壁、目视洞口看了一会儿,冲郑飞明笑着说:“你成了云水宫的传人,前途不可限量了。不过你要记住,本宫武学绝不能擅自外传、找不到合适的人,可失传也不能授于不该得到本宫武学的人。你的武功根基不错,正合本宫的要求,你要好自为之,别辜负了本宫的一片苦心。”
  郑飞明又忙磕头,千恩万谢。不过心里略有疑惑,不是说宫中的继承人能得到公主吗,怎么他一字未提呢?是赖帐还是别有打算?他觉得心里有这么一问,自己成了好色之徒了,朱一元的千叮咛万嘱咐对他再也没有什么约束力了。这样的生活才是自己要追求的,人若没有一定的欲望,活着干吗?反复细思了一阵,觉得朱一元的那一套,实在荒唐可笑,不足为戒。
  马天远见他有凝思之状,问道:“你心中有何不明,可如实讲来。”
  郑飞明微惊,好厉害,连我心有疑惑都看出来了。他平定了一下情绪,说:“宫中武学不可外传,是否可以学练宫外的奇学?”
  马天远哈哈大笑:“云水宫的武学包罗万象,穷你毕生精力,也未必能学全学精,何需学旁门左道的功夫呢?你只要能领会了宫中武学的精华,无敌天下是自然而然的事。”
  郑飞明连忙答应:“弟子明白了,何时传授弟子艺业?”
  马天远笑道:“适时即可,你不要急。”
  郑飞明连忙答应。马天远在石椅上又安坐了一会儿,笑道:“你随我来!”
  郑飞明小心地跟他走出了大洞,进入圆形院子里。院内什么别的东西也没有,只有一大潭清水,潭水幽深看不见底,象是一眼巨泉。水很凉、很静,人站在一旁能映出全像,清晰可见汗毛。郑飞明不解院内有泉何意,不由地看了马天远两眼。马天远明白他的意思,笑道:“这院内的清泉水是练功用的,以后你会知道它的妙处。”
  郑飞明连连点头,称赞这主意高明之极。
  马天远又说:“以后你就住在泉对面的屋子里,那里有练功的心解和本宫的武学秘笈,你若不明白时可问我,亦可问传你武功的人。”
  郑飞明一怔:“师傅,传我武功的难道不是您老人家?”
  马天远摇头道:“不是。本宫武学源于明阳双修之法。我是没办法让你精进的,偶尔只能破解疑难,陪你练功的另有其人,她会授于你宫中的全部武学。”
  “是谁?”郑飞明忍不住地问。
  马天远微微一笑,“你会知道的,游过这潭清水到对留屋子里,你就什么都清楚了。”
  郑飞明半信半疑,正要询问什么,马天远一把推他入永。郑飞明掉入清水中,顿觉奇寒入骨,浑身颤抖,料不到这潭水会如此之凉。他咬牙忍了一下,努力向对面游过去。等他出了清水潭回头看时,马天远已不知去向。他怔了一下,抖擞精神向石屋走去。
  石屋的门是关着的,他轻推了一下就开了。向屋内探头一看,里面空空荡荡的,除了在屋的东头有张床外,别的一概皆无,更没有什么人。他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走进去。屋子好大,墙壁光光,根本没有什么武学秘笈。他顿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但他没敢埋怨,这也许是人家对他的考验呢。他放松了一下身体,盘腿坐到地上,想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绪。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香风先至,接着是“咯咯”甜脆的笑声。郑飞明心中一动,这笑声似曾相识。没等他细想,两少女便走到了屋门口,郑飞明看见她们,顿时大喜,叫道:“两位妹妹怎么才露面,可想死我了?”话飞出口,才觉有些肉麻。
  古迈嫣然一笑:“看你嘴甜的,蜜桃儿一般。想我们是假,想公主才是真呢!”
  郑飞明辩道:“妹妹见外了,公主我还没见到呢,也许她不喜欢我的,公主可是神仙般的姐姐,我是个凡俗夫子呀。”
  白香香手帕儿一摆,笑道:“你的嘴儿若再甜些,神仙似的姐姐也会动心的。”
  郑飞明忙道:“两位妹妹快教我嘴儿怎么个甜法,以后我也让你们高兴高兴。”
  古迈笑道:“见了我们公主你最好说……”
  郑飞明见她欲说还休,故意吊自己的胃口,催促道:“好妹妹,快说呀,急死我了!”
  白香香古琴轻弹似地一笑,说:“呆子,公主是不喜欢贫嘴的。她的美丽你只有见了才会想起要说的话,临阵磨枪准备的甜言蜜语是不管用的。你用心想吧,把能用于赞美女人的诗词都用上,也不过分。”
  郑飞明笑道:“我这里有了一首:轻柔水滑月光情,莫笑女儿不如冰,但瞻一日秋千里,笑颜杀手无上冷。”
  古迈脆笑连声:“胡谄,胡诌!赞美女人不用清澈透明的‘素’字,那是算不得会说话的。”
  郑飞明有些不服气,说:“我用的字‘荤’吗?哪个不嫩生生的一掐就滴水!你若嫌我的还不够纯粹清丽,你来几句我听?”
  古迈笑道:“那你要拜师的,我不能白说。”
  “行,行。”郑飞明接着说:“你的赞美词若能惊世骇俗,我给你磕头都行,反正我不在乎多跪几次,给漂亮的妹妹磕头也算件乐事。”
  古迈说:“你不许改的,听着:回头一笑洗千秀,脚踏冷露不生花,冰雪伤心哭白秋,不造嫣霞无尽涯。”
  郑飞明乐得跺脚拍手,哈哈大笑,说:“这样的诗句也叫‘素’呀?笑死人了!”
  白香香瞥了他一眼,说;“你不懂的,尽是‘素’,是可爱不起来的;有光有色再有‘素’,那才叫好呢!人不也这样的美吗?你的诗句不好,是你没见公主的缘故,待你见了,就知道古迈的诗句有多么贴切了,神色皆俱。”
  郑飞明见她一本正经,不想与她争个高低,他还有用着她们的地方呢,于是笑道:“妹妹所言极是,我倒忘乎所以了。”
  古迈小嘴一撅,白了他一眼说:“你是想赖。不想磕头罢了,我可不在乎!”
  郑飞明连忙陪笑:“妹妹想哪里去了,磕一两个头又有什么?我向来言而有信。”
  他躬身欲跪,石屋外忽然传来一个极其温柔利气而又沉静动人的声音:“郑公子,不要和她们当真,下跪要不得!”
  郑飞明心头一荡,仿佛有只纤纤玉手撩了一下他的痒处,喜出望外,这可能就是神仙般的公主的声音吧。
  他的猜测没错,正当胡思乱想之际,一股温柔的和风先人而至,随之门口出现了一个白衣丽人,二十来岁,长发袅袅,夺天造化的面孔上一双妙目闪凝总关情,周身洋溢着一种不可测的幽泉才有的深邃魅力,洁净无比,让人一见就想扑进她的怀抱,真是天生尤物。世上没有什么恰当的语言能写尽她的美丽,而只会越写越差。
  郑飞明的想象力在这方面表现出空前的欠缺,面对这样的美丽,他不由得呆住了,心灵深处产生了一种永恒的不屈不挠的渴望,许久被遗忘的自然力量彻底苏醒了,再没有什么可以束缚它。任何教义远不如生命的力量更伟大美丽。他惊诧这种美丽。
  古迈见他直盯着公主傻笑不语,推了他一下说:“你别呆了,这就是我们的‘羞花公主’,你快见个礼吧!”
  郑飞明这才如梦方醒,不住地暗责自己的失态,连忙笑道:“公主的美丽可夺天地之气,可惊人之精魂,我失敬了。”
  “羞花公主”马梦依轻吟一声:“公子太客气了,你已是云水宫的传人,我们是一家,还是随和些吧。”
  郑飞明如闻仙乐,连连点头。
  白香香笑道:“我的话没错吧?公主不但美貌绝世,而且武功也惊世骇俗呢。她是你的半个师傅,快磕头吧!”
  郑飞明连说:“没错。”下跪磕头。马梦依见机快,一抖长袖,一股庞大的柔劲把郑飞明托住。他竟然跪不去,他困窘地看了马梦依一眼,希望她指点一下自己。马梦依会意,笑
  道:“你别信她们的话,头是不能随便磕的,我陪你练功是真的,却不是师傅。”
  郑飞明一喜:“那是什么呢,是师姐、师妹?”
  古迈“咯咯”地笑起来:“你真是个呆子,我们的公主要与你比翼双飞呢。”
  这下子郑飞明乐极了,若能娶到马梦依为妻,那可是天大的福气,世上再不会有什么比这更让他高兴的事。他笑着问:“公主,她的话是真的吗?”
  马梦依脸泛羞光,轻笑道:“你说呢?”
  “我希望是真的。”郑飞明小心地说。
  “那就不会假了。”马梦依迷人地笑道。
  郑飞明几乎承受不了内心巨大的幸福,急忙把话引到别的上面去:“师傅说这里有他的练功心解和武学秘笈,我怎么没有看到?”
  马梦依露出少女特有的娇态,轻笑道:“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郑飞明不解其意,在漂亮的女人面前他几乎丧失了所有的聪明,傻问道:“在哪里?”
  马梦依指了一下自己的心:“在这里。”
  郑飞明这才明白过来。古迈与白香香同时放声大笑,觉得郑飞明傻得可爱。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在女人面前出这么多洋相,有些让人难为情。他真想指着自己的鼻子大骂:你小子笨蛋也算到了家,真不配娶公主。但若因之不让他娶马梦依,那他是不干的。他的生命这时已有一半属于她了,可见他有多么多情。
  马梦依怕他过于自责,便替他解围:“你不知秘笈藏在何处,说明你诚实,正适合练上面的武功呢!若猜中秘笈在何处,反倒不妙了。”
  郑飞明顿时大乐,笑道:“多谢公主的信任,我会永远追随在你身边。”
  马梦依心里一甜,安怡地说:“我也会不离你的左右。”
  古迈在一旁插嘴道:“公主,那我们呢?你把我们抛在一边,可有点儿喜新厌旧了。”
  马梦依笑道:“天地大着呢,你们任意飞吧。”
  白香香叹了一声说:“我们的翅膀再硬,又怎能飞出云水宫呢?”
  马梦依一怔,没有言语。云水宫的规矩是森严的,任何人想叛逃出宫都是不可能的。她也帮不了她们。
  郑飞明这时心里正乐,恨不得永远呆在云水宫里,与马梦依终生相守,那才是人生的大幸福呢,不解地说:“在云水宫里不是很好吗,何必要出宫呢?”
  白香香不敢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只好笑而不语。多亏她与马梦依情深意厚,否则她有这样的念头,小命就活不长了。
  郑飞明也没有傻透,连忙把话岔开:“公主你什么时候传我武功?”他从来没有这么虚心过。
  马梦依安然一笑:“等到你我两相投,心心相印难分时。”
  郑飞明笑道:“公主,我觉得现在就是时候了。”马梦依摇头说:“你也不问一下我的感觉吗?”
  郑飞明傻笑了一声,没言语。
  两人相互注视了一阵,马梦依走到旁边,盘腿坐下来,闭目垂帘,修起神功。郑飞明不能干看着,也只好收摄心神,坐下练功。
  也许是马梦依对他的刺激太大,也许是他太好想入非非,坐下后,怎么也不能进入平静,满脑子马梦依的音容笑貌,无论如何也驱不散,赶不开。他有些恼火,有些无奈。偷看了一眼马梦依,见她平静如水,十分安闲,不由有些敬佩,也有些怀疑,她真的能够说练功就能把一切都放下?
  过了一会儿,他忽见她的周围仿佛有水波荡动,清澈明净。他吃了惊,这是什么功夫,哪里的水相呢?马梦依对他毫不理会,她已进入妙不可言的境界,不愿与郑飞明多费口舌。她的“玄天水精”神功已达炉火纯青之境,远非郑飞明可比,他自然不明白她的神功的妙处了。
  一个时辰后,马梦依行动完毕,站了起来,郑飞明才松了一口气,笑道:“你这么年轻就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实在让人羡慕。”
  “你也能达到的。”马梦依笑道。
  “修练你这种功夫有什么诀窍?”郑飞明笑问。
  马梦依深情地看了他一眼,说:“惟有心静。只要你感觉到自己成了明净清纯的江洋,神功就大成了。”
  郑飞明急问:“要达此境界,需多少时日?”
  “十年。”马梦依轻笑道。
  郑飞明顿时怅然若失,十年岁月太漫长了!
  马梦依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等不及了?一心想到江湖中大显身手,扬名天下?”
  郑飞明连忙否认:“和公主在一起一百年,我也不嫌长的,世上还少有云水宫这样的好地方。”
  马梦依满意地笑道:“你有这样的心情最好。不过以你目前的功力而论,也许一个月你能神功大成呢。”
  “真的?”郑飞明惊喜地问。
  马梦依淡淡一笑:“真也在你,假也在你。”
  郑飞明兴奋地一笑,雄心勃发,成名天下的欲望在他的心头又占了上风、爱情的位置亦不可代替它。马梦依理解他的心情,江湖人没有不幻想成为第一流高手的,这无可非议。
  “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的。”郑飞明说。
  马梦依温柔地看了她一眼,笑道:“那现在就开始吧!”郑飞明笑问:“在哪里开始?”
  马梦依脸上挂着动人的笑花,一指院内的清潭水:“就在那里开始,我们练功一刻也离不开水。只有功成了,才能任意选择地方。”
  郑飞明不敢迟疑,明知水凉也要往下跳。马梦依挥手拦住了他:“下水要把衣服脱了。”
  郑飞明窘住了,在三个少女面前赤身裸体,他怎么能做到呢?脸红了起来象鸡冠,说话也吱吱唔唔。马梦依微然-笑:“心中只有水,清纯透明生,抛弃俗家念,才可有作为。你只要忘掉自己眼前的一切,才能入门,别羞。”
  马梦依的语言柔和轻飘,仿佛新鲜的甜梨,咬一口甜透全身,动听无比,可郑飞明还是做不到。在朱一元门下十几年,“礼”的涵义已深入他的灵魂,他没有力量无视它的存在,他不是来自蛮荒的野人,难以欣赏人神混杂的场面。
  马梦依见他难以抛却陋念,也不勉强,冲他淡然一笑:“我们离去,你先适应一下吧。练武之人最重要的是练心性,心中无邪念,一切都是光明的,这也要你去觉悟。”她留下一个令人回味无穷的浅笑,带着两个使女走了。
  郑飞明怔在那里,望着潭水出神,心中百感交集,愧恨难当,在女人面前这么儒弱,到底是君子还是小人?她们是無瑕的少女,竟能视俗若常,自己是堂堂的大丈夫,何以这么看不开呢?这是优点还是缺憾?他的是非感觉,这时模糊不清了。
  怅悔了一阵子,觉得还得下水去,不然岂不让她们鄙视吗?他四下打量了几眼,看有别的人没有,确信无人窺视了,才不情愿地脱下衣服。他的裸体是健美的,两肩宽阔,蜂腰长臂,肌肉纹理红腻,坚实有力。相比之下,倒是他的思想不那么美丽了,至少是有残缺的。他以欣赏的目光看了一会儿自己的身体,“咳”了一声,飞扑入水,水是凉的,但他的心是热的,所以不怎么怕。在水中任意击打了片刻,扬起许多明亮的水花,渐渐适应下来。等他在水中泡了一会儿,才觉这泉水是有些温热的,似乎越泡越热。这可有些怪了,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潭的边缘,什么异样也没有发现。这深潭是天然的,潭边缘奇形怪状的石头都保持着它的原样,只不过表面越发光滑了而已。
  他尽情地在水中玩耍了一阵,忽起好奇之心,向潭水的深处下潜,企望能发现什么秘密。可他下潜了不过有两三丈,身体受不了了,感到极闷且热,仿佛有个无形的热旋涡把他困在了里面。他不敢再昌险,只好猛力上浮。
  他的头露出水面,忽见两条水蛇摇头摆尾游向他,吓得他赶紧避开,向潭边游。不料那两条水蛇灵活异常,猛地向前一冲,蛇头就触到郑飞明的身上。他惊叫了一声,周身仿佛通了电似的,两条蛇各咬了他一口,然后游开。看着它们那悠闲自在的样子,他又恨又气,仿佛它们袭击他,事先有预谋。连两条蛇都斗不过,还闯什么江湖呢?真是无用!他有些虚脱。
  他爬到潭边的石头上,被蛇咬的地方开始红肿,他吓了一跳,水蛇原来是有毒的,他感到晦气。想行功驱毒,可蛇的毒性似乎太强,连头颅都有些疼了,已无法运气。难道就这么完了?他有些心不甘。正当他无计可施时,马梦依来到了他身边。女性特有的气息让他心跳、神慌,这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他想重新跳入水中,马梦依止住了他:“你别羞,我是什么也看不见的,心中没有俗物,自然见不到的。”
  郑飞明有些不信,你两眼明如秋水,怎么看不到我的裸体呢?可见她一本正经,神色那么清正无邪,只好信了她。可心里仍七上八下。
  马梦依纤纤玉指在郑飞明的伤口上轻抚了几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拨开盖把瓶里的净水倒到伤口处,他顿时感到一股奇寒入身。
  马梦依的玉指又在伤口上揉了几下,他恍惚觉得自己是躺在摇篮里由她晃荡,一片光明射入心境,软绵绵的,其乐无穷。他真想抓住她的手,闻一下她发上的香味也好,可没敢胡来,她身上那神秘的力量使他不敢乱生邪念。
  马梦依见他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笑道:“我再给你揉几下,你会睡过去的。”
  郑飞明问:“那两条蛇不是你喂养的吧?”
  马梦依笑道:“以后你就不会这么问了,喂养与野生又有什么不同?你挨了它们的咬也是运气呢,不然你不会在短期内有大的飞越。”
  郑飞明瞪大眼睛,半晌才说:“怪不得它们那么狡猾,原来是受过训练的,说不定也是‘江湖高手’呢。”
  马梦依的眼里闪出温馨悠远的情波,笑着说:“你会强过它们的。”
  郑飞明一愣,这是什么话,蛇能与人比吗?可一想自己刚才那副狼狈相,便不好言语。她的话那么悦耳入心,也许每一句都是对的。他偷瞥了一眼她那光洁无比的脖子,盯了一下红若涂丹的嘴唇,慌乱地咽下一口唾液。不难想象,他的表情是充满情欲的。但这不是他的过错,谁让她这么美呢?他替自己辩解。
  马梦依明察秋毫,他的动作与表情没有能逃过她的眼睛。但她视之若常,轻笑一声:“不要乱想,今晚你就睡在这屋子里,明天我就陪你练功,我知道你是急于求成的。”
  郑飞明说:“公主,只要和你在一起,成与不成倒无紧要了。我心里只有你,别的我全可以忘的,一切都不要……”
  马梦依的双腮飞起两片霞,眼里的情谊浓得如雾。她舒坦地呼出一口气,柔掌轻拍一下郑飞明的头颅,飘然而去。真是来如云去如风。
  郑飞明依照她的话在石屋里躺下,静待下一个黎明。他和夜一同在床上,却不安静。夜在不停地伸展,发出许多音响,而他浮想联翩,憧憬着美妙的未来。在一个灯火通明的夜晚,洞房花烛,那是他与公主的佳期。这也许不会太远了。他看得出公主是喜欢他的,他暗中发誓,一生永不负公主。在他看来,马梦依肯下嫁给他,那是他上八代积下阴德,准备得有年头了。忽然,念头虚晃一枪,滑到文子情身上,他不由来了精神,日后若碰上他,一定要在他面前炫耀一番公主的美丽,让他也替我高兴一番。也许是由于他太幸运的缘故,心里也暗祝文子情找到如花似玉的情人。迷迷糊糊乱想了一夜,他也没弄清自己到底睡了一会儿没有。东方的太阳还没有露出脸来,他就兴冲冲走到泉水边,等着马梦依的到来。
  她果然言而有信,他等了没有多大会儿,她就翩翩而至,脸上夺人心魂的光彩令人不敢逼视。他的心猛地又跳起来,在她面前脱光衣服他还是缺乏勇气。马梦依冲他微笑一下,说:“下水之前心要静,别想入非非。圣人成道都经过了一段不容易的磨练,人生的欢乐都是适时的,不分场合是不行的。”她的笑更加迷人。
  郑飞明无奈,机械地说:“我记住了,不忘的。”可他就是不脱衣下水。
  马梦依没有勉强他,自已走到泉边,安静地解下了衣服。刹那间,一片白光饱满了郑飞明的眼睛,她那无以伦比的胴体横给了他一个新奇的世界。修长的腿,光滑的臂,丰满细润的乳房上一点红珠,动人心魂,洁白的小腹平滑丰腴。任你成佛三日也得动心。
  郑飞明两眼都直了,忘了自己该干些什么。马梦依扑入水中,溅起许多洁白水花,他才如梦方醒,该是自己下水的时候了。他觉得如果再不怀好心,那就有点下流了,亵渎公主是万不该的。他虽有许多欲念,但他毕竟是一个正直的青年,在他崇敬和挚爱的人面前是不敢莽撞的。三两下把衣服脱掉,一头扎进水里,荡起的水波赶到马梦依身边。
  她冲他甜蜜地笑了两声,以极其轻柔的声音说:“离我两丈停身,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眼不许看我,意想你的面前是一片明丽的水,水的精气从你的眉心被摄入身体,温养丹田。”
  郑飞明连忙点头,依法而为,极力驱散脑中白花花的诱人玉体。
  马梦依对他还算满意,玉臂从水中举出:“开始!”
  郑飞明马上依样而为,他的功力原已是深厚的,所以在水中做各种动作并不为难,加上他人很聪明,没有费多大的劲就领会了“玄天水精”神功的秘要。
  大凡奇技神功招式并不复杂,“玄天水精”神功也不过七个招式,难得的是精进功力,把神功练至化境,发挥神功的绝大威力。一样的功法,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和感觉,这就有了差异,所以精深的武学是需要认真修炼的。只有掌握了神功精微之处,才算练到了家。只会演练是不行的,那是花拳绣腿。
  马梦依见郑飞明的悟性颇高,满心欢喜,她这个未来的丈夫越发可爱起来了。两人在水中又反复练了有一个时辰,慢游到潭边,出水穿衣。然后,马梦依带着他到东边的石头院内去吃饭。他确实有些饿了,这时开饭犹如雪中送炭,他高兴无比。饭比较特别,不是一般的面食,而是新鲜的果子,还有肉汤,郑飞明没有挑剔,坐下来就吃。
  马梦依没有动手,坐在一旁安静而温柔地看他吃东西。她与刚才似乎换一个人,千娇百媚又回到她的身上。两眼里荡漾着无限春情,大有一泄而快之势。郑飞明头一次有女人陪着吃饭,兴致极好。试想天下人谁有这样的福气?他一边吃,一边冲着马梦依微笑,两人通过变幻的神色进行交流。情人的眼光是奇特的,对方的优美之处很快能变成自己的优势,来补弥不足。两心相印时,几乎都成了完人了,他们之外才会有怨声与悲凄。郑飞明此时觉得自己富有极了,一个公主在,他骄傲的资本就足了,任何损失都改变不了他的心境。
  马梦依与他略有不同,她没有这么自足。可以爱起来,但心中仍有淡淡的忧伤,她不明白自己还有什么企求。
  郑飞明吃过饭,满心的话要对马梦依叙说,马梦依摇头止住了他:“别讲,你心里的话我能感觉到了。”
  郑飞明惊诧不已,还是忍不住要说,不向她表白一番似乎心不踏实:“公主,我的生命已离开了我,进入你的心中,海枯石烂……”
  他没有爱过,想表白心迹找不到最好的方式,心有余而力不足。马梦依也没有爱过,但她的心怀要细腻敏锐得多,知道郑飞明要说什么,但又不希望他直说。她喜欢含蓄,耐人寻味的语言才能使爱更有魅力。然而精于此道的男人太少了,聪明的人不一定会弄风月,色鬼也许高明些,但为人所不齿。这样一来,多情的少女要寻到懂情的郎君只有靠运气了。马梦依的运气似乎并不十分佳妙,但郑飞明人中凤龙,聪明过人,想必会有大发展的,不会让她失望。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马梦依道:“世上何人最多情?”
  郑飞明赶紧搜肠刮肚寻找有情人,他本想说“我最多情”,可话到嘴边又改变了主意。“多情”是否也包括见异思迁呢?不可乱答。想了一会儿,说:“多情男女代代有,公主所指哪朝人?”
  马梦依轻微一笑:“开天辟地到如今。”
  郑飞明向诗中凝神索想,笑道:“有情首推卓文君。”马梦依微然摇头,慢声道:“清白无华属何人?”
  郑飞明稍忖,笑道:“两施当否?情悠天地长,寄寓浣溪旁。”
  马梦依仍然摇头:“可歌可泣最动人。”
  郑飞明看了她一眼、说:“征杀十二年,原是女儿身、此情夺天地,首推木益君。花木兰可算有情人否?”
  马梦依轻吟一笑:“也算有情人吧。不过我心中的有情人有所指,你猜不出来也就算了。”
  郑飞明心犹不甘:“公主,可否相告?”马梦依摇头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郑飞明不以为然,笑而无语。
  两人相对静坐一会儿,马梦依说:“你可以离开了,明天继续练。”
  郑飞明有些依依不舍,但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只好走掉。
  两人在一起练了三天,感觉良好。第四天朝阳刚升起来,马梦依红扑扑的脸上神采更娇,笑着对郑飞明说:“今天要小心了,我要用‘水精’之气打通你的脉道,以后你就可以自己练了。”
  郑飞明欣喜万分,自然同意。两人赤身下了水,相距约有一丈,马梦依两手在水中不停地摆动起来,郑飞明的身边顿时闪出层层蓝光。千丝万缕如红线一样的光气从他的毛孔进入身体,他霎时觉得脉络里有许多蚁爬、好痒。片刻之后,马梦依的“印堂穴”幽光明亮,照着了郑飞明眉心。脑中一声大响,他感到了温水沐身时的舒畅。他知道自己的奇经八脉、四肢百骸全被“水精”之气打通了,心中顿时有种“成佛”的欢乐,一种极其安详悠远的乐音叩响了他的灵魂。他冲马梦依感激地一笑,千言万语皆在其中。马梦依似乎有些累,心里也格外激动,美丽的眼睛一闭,流下了两串热泪。
  郑飞明弄不清她何以突然哭了,顿时慌了神、想劝两句又无从说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马梦依见他一副呆模样,忽地破涕为笑。他才放下心来,不过心里从此留下了美丽的女人都有些怪的印象。
  马梦依长叹了一声,说:“以后全看你的了,要不陆地觉悟才好。”
  郑飞明笑道:“有你在身旁,我会一天觉悟三次,直到没什么可‘悟’的为止。”
  马梦依笑起来,那声音余味悠长,仿佛一根小棒不住地在身上拍打,浑身的筋骨都能酥透。停了一下,说:“你一天之中觉悟到底,也没人反对,就怕你的心不纯,飞不起来。”
  郑飞明的脸一红,不承认自己的心中曾有过邪杂的念头,辩道:“在你身边,我的心永远是纯的,我会飞起来给你看。”
  两人说笑着出水穿上衣服,马梦依开始传授他轻功、剑法。郑飞明深通剑理、“气”学,一点就通。马梦依这个“师傅”做得可谓十分容易。
  郑飞明有马梦依陪着,光阴格外好度,转眼间半月过去了。在这不凡的半月里,他好象换了一个人似的,在朱一元手下十几年没有这十几天的长进快。他轻而易举地飞越过激流险滩,达到了“三花聚项”、“五气朝元”的高尚境界。这样的精进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连马梦依也深感意外。
  马天远听说有这样的奇事,连忙召见。在石洞里,马天远还是坐在石椅上,悠闲自如,似乎天下事皆不可入他心中。郑飞明在一旁躬身而立,对他格外尊敬。马天远明锐的目光扫了郑飞明一眼,见他紫气东来,双眸晶莹澄澈,深刻透亮,隐约里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知他到了“神仪内蕴”的境界。他悠然地轻笑了一声,问:“你是怎么达到这样的层次的?”
  郑飞明哪里知道呢,他笑着说:“我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按照公主教的练,就成了这样。”
  马天远知他不会撒谎,点了点头。这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云水宫的武学非常适合他练,很可能是他的身材心性暗合“玄天水精”神功要求,这也许是一种天意吧。马天远欢快地笑了几声,说:“你的势头旺,根基正,云水宫的武学要靠你发扬光大了。”
  郑飞明连忙说:“弟子一定牢记师傅的教诲。”
  马天远满意地点点头,说:“你的神功已算大成,只要勤加修习,定能更上一层楼。你具备了作为继承人的资格,我要早日为你们完婚,了却我心头一件大事。”
  郑飞明乐得差点晕过去,对方若不是他的师傅,他一定让马天远再重复说一遍,这声音对他来说太可贵了。想到美妙若仙的马梦依要被他搂个满怀,霎时觉得他是天下第一个快活人。师弟文子情一表人材,恐怕没有自己的运气好,也许姻缘皆有前定,是勉强不来的。
  他向马天远行一个大礼,说:“多谢师傅成全,我会为云水宫效犬马之劳。”
  马天远“嗯”了一声,传人进来:“快去准备婚礼之物,后天上午,要给公主完婚。”
  消息传遍了云水宫,整个云水宫沉浸在欢快的气氛中。古迈与白香香跑前跑后,为公主张罗结婚新装。马梦依不管不问,两眼里溢满笑意,等待着新婚的时刻。
  郑飞明心里有些急,恨不得马上成婚入洞房。对他来说后天似有些遥远,有些残酷,他弄不明白自己何以会突然心神不安起来。半个月都平静地过去了,难道就不能再等两天
  了吗?他想法安慰自己,可还是不能静心。
  时光过得真慢,天上的太阳仿佛不动了似的,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偏偏夜又那么漫长。
  他实在有些忍不住了,便去找马梦依解闷。可古迈说什么也不让他见到马梦依,她有足以让他后退的理由:“婚前三天是不能见公主的,这是云水宫的规矩,一脉相传的铁例,谁也不能违背;再者,也为了图个吉利,你不反对结婚那天一切都平安无事吧?”
  郑飞明惹不起,只好悻悻地退回来。
  这一天,他想了好多事,离开师傅没有几天就投靠了云水宫,这是不是有些绝情?朱一元虽然有不尽情理的地方,但毕竟传授他不少东西。十几年朝夕相处不可能只记住了他的坏处,他的好心肠也能让人记忆犹新。为了美人,为了权力,背叛师门是不是可耻?可转念一想,可耻又怎样呢?朱元璋不过是个无赖,当了皇帝就只有金光灿烂了。人多半还是愿记住好的一面的。我若不投奔云水宫,胜过性命的爱人哪里来?绝世的奇功又如何得到?如此看来,人是不可太迂腐的,只要不做亏心事,灵活一点还是可以的。至于违反了师训,那就顾不得了。
  他思前想后,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可以接受的。他不是一个坏人,更不是多情浪子,他是真正的有情人,可以为公主牺牲一切。他与马梦依生死相依的纽带就是天长地久的情谊。
  郑飞明在痛苦而又欢悦的思索中迎来了佳期。上午的阳光是分外明丽的,四周的绿色仿佛也增添了笑颜。云水宫欢腾了,里里外外一片笑声。郑飞明满脸带笑,格外轻松。马梦依娇目含羞,更加动人,一身新装洁白如雪,仿佛天宫飞下来的仙子。
  马天远见女儿如此多娇,也破天荒地眉开眼笑。有这样的女儿不欣喜自豪,实在是罪过。他冲众人点头示意,隆重的婚礼开始了。
  一阵鞭炮响过,接着是笙箫锣鼓齐鸣。郑飞明安乐地冲马梦依笑了几声,两人拜过天地。他们的心这时连在一起了,对方的感情都能觉察到。两人低下了头,心里甜蜜极了。
  突然,一声尖厉的怪叫在云水宫里响起,仿佛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在嘶吼。接着,云水宫的石墙上出现了两个入,众目睽睽之下,谁也没有发现他们是怎么到墙上去的。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奇高,矮的特矮,是个侏儒。小矮个生着一个怪头,形似蝙蝠,身穿漆黑的披衣,令人望之生厌。大高个长着个驴脸,双目黑亮,手里拿着一根长约四五尺的怪锯,寒光闪烁。小矮个嘿嘿笑了两声,声音阴寒冰森,让人头皮发麻,怪叫道:“谁让你们这么乐的,心里还有我没有?告诉你们,公主是我的老婆,谁也别想从我的手里把她抢走,敢和我争的人绝对没有好下场!”
  他这么一叫,把众人都嚇愣了,这是哪来的花疯野鬼,竟打起公主的主意?你也不撒泡尿照一照,看一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郑飞明有些愤怒了,这丑鬼竟然在公众面前侮辱自己和妻子,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吃的。大喜的日子里发生这样的事情那是不吉到了极点。他喝斥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胡说八道?!云水宫可不是你放肆的地方,想玩耍到一边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小矮个尖吼了一声:“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在我面前放屁?
  十年前马天远就把女儿许给我了,你想占我的窝儿,没门!识
  相的快滚,不然大爷把你活劈了,扔到山沟里喂狼!”
  郑”飞明差点儿气晕过去,胸中仿佛刹那间长满了枯草,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探视了一眼马梦依,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告诉他没有这么回事儿。郑飞明来了精神,一运丹田神气,冷蔑地说:“阁下也不瞧瞧你那副德性,公主是何样的人物,会嫁给你吗?”
  小矮个似乎被击中了要害,怒斥道:“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十几年前大爷比你神气!”
  他没有撒谎,十几年前他确是一个英俊的少年,不然马天远也不会和他的父亲定下儿女姻缘。那是八月中秋,马天远到昆仑山去拜见“五行大上”,不巧五行大士五个人全不在昆仑山,他便住在了五行大士的行宫。闲暇无事、到处走走、在“火龙岩”前碰上一个朗诗的少年,他与少年谈了起来,少年的聪明让他惊异。问了姓名,知他是“金大士”杜刚之子杜少全。马天远在昆仑山一住就是一月,无事就和杜少全畅谈,慢慢地发现杜少全是一个难得的奇才,爱才之心油然而生。五行大士回山,他便向杜刚提出了愿结儿女亲家的要求。杜刚稍微思付了一下,就爽快地答应了。于是在昆仑山摆下酒宴,以示庆贺。五行大士是世外高人,少涉尘缘,对承诺特别看重,所以杜刚的心里从此就有了这门亲事。哪知不久发生了一件意外,给杜刚的心里投下了难以遮挡的阴影。五行大士修行的是“五行大法”,练功都是五人同练,是极为正道的高尚功夫。他们这次齐出昆仑,却追回了原属于他们的邪派功法:魔鬼三变大诀。他们不想让这类功夫在江湖中害人,万料不到追回的邪诀害了杜少全。那天上午下着小雨,天
  气非常阴晦,杜少全无事溜进了父亲的练功房,无意中看到床上放着的《魔鬼三变大诀》。他好奇地拿起来翻了一下,顿时被“邪经”奇异的魔力吸引住了。事就这么怪,越邪的东西吸引力就越强。杜少全经不住诱惑,就依诀练起来。他本已颇有根基,天分又高,很快就入了门。初练,他领会的还正确,进境极为迅速,练到中途就出了差错。练“魔鬼三变大诀”最需要自身的定力。定力强,不会被魔性困住;定力差,就非走火入魔不可。他若经父亲指点,练也不会出什么大的纰漏。可他怕父亲知道,求功心切,这下就害了他。练这种邪功原不会影响成长发育的,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他练了没有三个月,身体就发生了可怕的变异。人不但变丑了,身材也有些萎缩,而他还不自知,等杜刚发现了这一灾难,一切都晚了。就是五行大士这样的高人面对这样的怪症也束手无策。杜刚心里叫苦不迭,可只有悔恨而已。五个人反复商量无数次,决定让他练下去,因为他已被魔性所困,阻止是挡不住的,那样只有会使他速死。为了一个残缺的生命,他们只有听之任之了。
  杜刚私下里流过不少伤心泪,老来得子,想不到会弄成这副样子,可又有什么法子呢?宁可让他残缺地活着,也不愿看着他立即死去。
  杜少全修习“魔鬼三变大诀”数年后,功夫不再长进了,这让他万分苦恼。五行大士却心中欢喜,也许他身上的魔性欲退了。只要他身上的魔性消灭了,他们就有办法救治他。
  就在这时,马天远又来到昆仑山。当他看到了“另一个”杜少全时,心凉了半截,从此闭口不谈儿女婚事。杜刚碍着自己的身分,也不好开口。
  几年过去了,马天远已把这事淡忘了,才决定向天下武林招婿。做梦也想不到杜少全这时会冒出来。
  杜少全的邪功停滞不前了三年,忽地有了起色,突飞猛进地向顶端发展。又过数年,他的邪功终达登峰造极之境,魔性从他身上霎时消失,头脑清醒过来。恢复过来后,他第一句就问云水宫在哪里,他要和公主成婚。杜刚知此事搁浅太久,不会有什么希望,便不告诉他云水宫在何方。杜少全死活不依,非要娶马天远的女儿不可。杜刚被缠无法,只好让五人中的老二“木行大士”带儿子前往云水宫求婚。
  他们两个在路上耽误了一些时间,等来到云水宫时,正赶上郑飞明与马梦依成婚,杜少全岂能不气?
  可郑飞明更气,他能允许别人横刀夺爱?
  马天远更“妙”,看到木行大士,他竟然暗自溜了,女儿的婚事也不问了。他实在无颜面见木行大士,不如不见。女儿大了,神功已成,一切由她自己作主去吧。他的这个念头是不坏,可让郑飞明心中有些茫然。马天远溜了好远,才用“真气传音入密”之术告诉郑飞明:“孩子,为师有事欲远行,宫中之事一切由你裁决吧,要善待依儿。”
  郑飞明心中一热,差点儿流出泪来。
  他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杜少全,冷笑道:“你以前神气,怎么不退回去?想娶老婆,现在神气才行。”
  木行大士这时低“哼”一声:“小子,君子不掠人之美,你还是聪明一点吧。”
  郑飞明“哼”道:“这样的聪明还是留给你自己吧,免得你们一无所有。”
  杜少全陡地火了,纵身扑向郑飞明,犹如一只蝙蝠飞动。
  郑飞明正想给他点儿颜色看,便静身不动,他气壮如山,根本没有把杜少全放在眼里,这就构成了他的第一个失误。杜少全的身法看似平平,实则匹奥无比,诡谲异常,否则他不会有今天的遭遇。
  郑飞明见他扑到,右掌一立,猛地拍出一掌。他已今非昔比,这一掌,力大如潮。杜少全身形一晃,迎力而上,仿佛他只是一个虚影,并不惧外人的内家掌力。郑飞明大骇,急忙移形换位,向左方斜走;怎奈杜少全人如鬼魅,动作太快,他想逃已有些迟了,左肩头被猛地抓了一把,痛入骨髓。他惊吼了一声,电射几丈开外。身形停住,他悔恨万分,自己几达“天人合一”的境界,竟被对方一抓而中,自己真是不可原谅。马梦依也想不到杜少全的身手这么高明,一颗芳心扑扑乱跳。
  杜少全嘿嘿笑了两声:“你小子知道大爷的厉害了吧?想活命快滚!”
  郑飞明脸上仿佛挨了一巴掌,额角红筋绽出,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不能容忍这么个丑鬼如此张牙舞爪。心念一定,提聚“云天水精”神功,向杜少全劈击过去。这一掌由恨而发,掌劲浩如江河行地,大有摧枯拉朽之势。
  杜少全的身子猛然一个斜飘,似乎他也有点儿惧怕郑飞明的真力,但一个急转折,仿佛郑飞明身上有某种吸引力似的,杜少全宛如箭离弦般射向他的背后。这又是出人意外的奇招。几乎是不可能的,却出现了。
  郑飞明无法抵抗,只好急忙“御气飞行”,弹射三四丈外。这一次他格外小心,杜少全出手落空。
  闪电般的合离,让杜少全怔了一下,他还没有碰到过能让他失手的人。他奇怪地看了一眼郑飞明,惊诧地说:“你的手脚倒利索,逃起来象个英雄,可惜不敢和我动真格的,你明白斗起来你只有完蛋。”
  郑飞明心中恨极,可驳无可驳,丑小子的话并非一派胡言,自己不了解他的怪异,吃亏的只能是自己。他有些弄不明白,自己的身手也到极高的境地,何以对付不了面前的邪魔呢?难道是正不压邪?这又怎么可能!他叹了一声,也许对方的邪到了极端的顶峰,低于他的正是不能压倒他的。他退了两步,知道今日之局难以善了,得必须把对方引出云水宫,不然神仙也难以让这般仙境不变成废虚。他向马梦依示意,告诉她心中事,马梦依与他心心相通,点头回应。郑飞明长笑一声,拉起心上人,两人联袂而走,快如流星。
  杜少全仿佛被开水烫了头,怪叫一声,和木行大士一道随后就追……

  第四章 天罗奇毒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惊雷乍起,狂风大作,暴雨犹如逃难似地不顾一切冲向大地。顷刻间,天地连成一气。大地被暴风雨主宰了,在它狂泄的时间里,一切生灵都显得那么渺小无能。
  雷声愈来愈响,闪电越发光明,它们交织在一起,大有永不罢休之势。石头城在风雨中孤独而立。雷电似乎在寻找什么,总是盘旋在石头城的上空。又一道闪电亮起,把石头城照得如同白昼,接着就是一响震天动地的雷声,仿佛天空是石板的,欲断裂了。
  这样的坏天气让人害怕,不知苍天又会降何灾凶。照例,坏天气李华阳是不练功的,他站在桌旁看了一会儿《八卦仙经》,随手把它扔到一边去。他想去药房看一下药材,走到门口又停住了。外面的雨太大,他不想显身手在雨中穿行。等了一会儿,风雨更烈,雷声闪电不绝,他便打消了去药房的念头。
  药房里一切都是安好的。其实没有看的必要,若说有他不放心的,那就是杨相的尸体。杨相死了也有五六天了,尸体冰冷,可不知为什么就是不僵、不硬。他怕有什么变故,但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了,他没有发现什么征兆。
  不知何时起,风吼了起来,大得出奇,按说这样的节气里是不该有这么大的风的。狂风劲吹了片刻,大地抖颤了。一股阴风忽地刮起,猛然吹开了药房的门,风雨一下子灌进屋里去,药房里的草药顿时到处飞扬,有的被雨水打湿。一些药草刮到杨相的尸体上,药湿后药液滴到尸体上。又一道闪电亮起,杨相的脸上霎时盘绕着烟雾一样的幽光,蓝幽幽的光慢慢扩张,笼罩了整个尸体。
  约摸有半个时辰,幽光才消失,外面的风雨也渐渐小了。一股轻风忽地刮走杨相脸上的药草,尸体奇迹般地动了一下,接着是有节奏的活动。
  片刻之后,杨相竟然又重新睁开了眼睛。无疑,生命又回到他身上。其实,他本来就没有真死,只是别人不解的假死而已。这时候,他虽然醒了,大脑里却没有丝毫的想法,真可谓一念不起,空空如也。
  忽然,空旷如天空的大脑有星光闪烁,八点星光慢慢变成了八个清晰的图像,竟然是“八仙图”的“八仙”。八仙按八卦方位依次排列,神态安详。杨相这时心中才明白,《八卦仙经》原来暗指八仙炼丹,非指别也。他欲细想,八仙忽地动了起来,他身不由己了,只好空无一念。八仙旋转得越来越快,渐渐地感到晕眩,脑中陡然一明,八仙变成了八颗亮晶晶的星星,一个红色的光圈把八颗星串了起来。星一转动,他顿时听到脑中异常响的嗡嗡声。星星愈转愈快,响声愈烈,光芒也更加耀眼。渐渐地,红圈连着的星星仿佛变成了拉长的火焰——煞白,红圈变成了“星圈”。猛然一声大响,仿佛天塌地陷、他脑中的影像顿时而灭,大脑寂息无声。
  他睁着眼等了一会儿,觉得能指挥自己的身体了,猛地爬起来。他高兴地嘿嘿笑了儿声,记起了来这里的因由。晃动了下自已的身体,觉得完好如初。大脑清醒,没有必要留在这里当龟奴了,能逃则逃。他见天色将明,不敢从大门逃走、便翻墙而过。
  也该他走运,李华阳破天荒地多睡了一会儿,给他逃走提供了方便。
  杨相逃出花园后不敢停留,急急慌慌奔向城门。他这时虽觉自己身轻体健,已非往日可比,但还不知夜间脑中的幻像给他带未了什么影响,他一心只想快点逃出牢笼,还他自由身。城门开得和以往一样早、他东瞅西望了一阵,见没有人追来,便心神不安地向城门口走去。守城门的军士不知道他心怀鬼胎,自然不会问他,反而冲他轻松地笑了一下,他赶紧友好地点头。
  出了城门,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撒腿就跑,哪里易于藏人往哪里钻。不分东西南北,一口气不知跑了多少里,东边的太阳都升起老高了,他才停住。四下一望,到了不知是哪里的荒野,附近连个村庄都没有。他“咳”了一声,猛地躺到地上去,这样也好,那老东西找不到这里来。
  在野草地里睡了一会儿,他不自觉地就想到了《八卦仙经》上去了。脑中的影像、感觉和经图上描画的一对照,他终于明白了《八卦仙经》的奥妙,自己夜里的行为原来是在练功,《八卦仙经》的创造者不明告世人怎么修习,他创的神功是不能告也,非不想说也。这种功夫要全靠自悟,别人若告诉怎么修习,你就不能有大成就了,它怪就怪在这里。
  至于象杨相这种偶然的觉悟,应另当别论,他不是自觉的觉悟,而是在外界环境压进下身不由已的水到渠成。他的成功赖于天助、赖于自然,其功效也与自觉修成的不同。确切地说,他修成的是“八仙练丹功”,而不是精确意义上的“八卦仙功”。两者相较“八仙炼丹功”似乎更胜一筹,它是纯粹的炼丹,培育真“八卦仙功”那么庞杂。
  他按着自己的领会提案了下真气,丹田一热,内气果然如潮水涌起,瞬间流遍了全身。他乐得一下子跳起来,向苍大大地磕头,太美妙了!有了内力根基,自己就用不着怕那些乌龟王八蛋了。他仰天张口放声大笑、多少年来没有这么乐过了。若有好酒佳肴,他一定会一醉方休。
  他在草地上跳湿了儿下,抓起一把青草贴在脸上,这时候野草和泥土在他眼里特別可亲可爱。乐了一阵,嘴里“哼”起谁也听不懂的小调去寻找道路。为了使胆子彻底大起来、他找到一块大石头,凝神提气一掌打过去。大石头顷刻粉碎,而草地却没有因此被压出一个坑来。他抓起一把石末儿细看了一会儿,高兴地笑了,看来自己已今非昔比。不是没有用多大劲吗,它怎么就乖乖地碎了呢?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他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膛。可走了一段路,他又有些不放心了,石头是死的,好打,若对付活人就未必那么容易。假如遇上强手弄不过人家,再被捉去当什么“奴”,那就坏了。最好能找个什么人试一试自己的功夫。
  他四下张望了好一会儿,没有见人来,只好放弃寻人试功的念头。自己以前与师兄较量过幹百次,打架有什么稀罕的?他提气施展轻功,一冲就是数丈。这让他大吃一惊,内力真是好东西,以前蹿四次也纵不这么远呀!他忽觉自己不该妄自菲薄,普天下强过自己的也未必那么多,只要自己行事小心,说不准会万无一失呢。他的雄心开始复发,对未来的设计也美妙起来。不过对女人、对爱,他想象不起来,断了的翅膀似乎还没有接上,难以奋飞,好在他感不到这种悲哀。
  他在旷野里行走了约有一个时辰,来到阳关大道之上。放眼望去,见一辆破马车哐哨哐哨的由远而近,那匹瘦弱的老马仿佛孱弱的文人似的,无生气亦无力气,眼看就拉不动车了。
  车上坐着的三个人却无动于衷,他们满面愁容,心事很重。杨相觉得有趣,便凑了过去。车上的人以为是劫道的,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
  杨相笑道:“我是好人呢,不是草寇,你们别怕。我看你们缺个赶车的,我当车夫如何?”
  车上文静模样的瘦男人点了一下头,极不情愿地挤出一丝笑容,说:“马太瘦,拉不动四人的。”
  杨相满不在乎地说:“拉一段再说吧,我没有你们三人重呢。”
  那人“啊!”了一声,不再言语。杨相大大方方的坐到车上。老马疲惫不堪地又拉了一段路,到了一棵树下,说什么也不走了,杨相只好下车。那人埋怨道:“它本来是可以走下去的,是你累坏了它,连我们也走不成了。”
  杨相笑道:“你们若倒换一下位置不就行了吗?”那人见杨相口气不善,便不理他。
  杨相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人,不由观察起他来。
  这人脸皮是黄的,两只眼睛没有精神,腰有些躬,仿佛被沉重的晦气压的,一副倒霉相。杨相忽觉他有些可怜,立即就没了欣赏他的兴趣。他们可以说是天涯同路入,何必两相讥呢?他看了一眼旁边两个女人,断定他们是一家人,车当中的少女肯定是他的女儿。杨相盯了那人一眼,笑问:“是逃难的吧?”
  那人吓得一哆嗦,连忙否认:“不,不是。我们是好人,是回家去的。”
  杨相笑道:“我也是好人,可有家难归。”
  那人“咳”了一声,低下了头。杨相知道自己言中了,便问:“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那人哭丧着脸说:“没有,我就写了几篇文章,空泛地议论了一下天下大事,就招来了大祸。多亏一位朋友事前相告,不然我已成为刀下鬼了。”
  杨相也深受官府其害,对他自然颇为同情,鼓励说:“还是逃走对,不能让那些龟孙羔子抓住。没命是小事,受罪是现成的。”
  那人连连点头,仿佛遇上了知音一般,小声说:“小老弟,我是会算卦的,我看你一副富贵相,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
  杨相乐得直笑:“好得很,到时我一定不会忘记你。”
  那人嘿嘿一笑,担心地说:“不知我能否活到那一天?”
  杨相说:“没关系,你算一下不就行了吗。”那人摇摇头:“自己的事算不准的。”
  杨相和他开心说:“你真粗心,怎么能忘记学算自己的本事呢。”
  那人无可奈何地一笑,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两人通了姓名,杨相才知道他叫方术,他的女儿名色雪。方术挺会说的,两人谈天论地侃了一阵,大有相见恨晚之情。
  方术道:“小兄弟,这个世道是没有穷人说话的地方的,人穷命也贱,你可要好好奔生活。”
  杨相“叹”了一声:“没有讲理的地方就得自己强起来,有理向自己讲得了,烦不着别人。”
  方术摇头道:“跟自己讲有什么用,他们不理你那一套的,一副枷锁往你脖子上一套,你有一百个对也完了。”
  杨相笑道:“所以我说要自己先强起来,那时他们就没有什么招了。”
  方术不解地问:“自己怎么能强起来?”
  杨相握拳晃了一下:“它硬就是强!”
  方术笑道:“妙极了!你原是行走天下的大侠呀?”
  杨相微微一笑:“我正想行侠天下,铲除不平,扶持正义,抑制邪恶。”
  方术愣了一下说:“你一个人也强不过官府呀?”
  杨相不以为然:“官府也强不过我,我行踪不定,浪迹天涯,官府如何抓我?”
  “可他们的捕快是挺厉害的。”方术担心地说。
  杨相笑道:“强中自有强中手,我更厉害。”他右手轻轻一摆,一股内劲气浪卷得尘土飞扬。
  方术大喜,连声说:“妙极,妙极!那就让小女色雪拜你、为师吧。”
  杨相惊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可,我比她大不了几岁,怎能做她的师傅?”
  方术笑道:“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师,年龄大小是不成问题的,你别推辞了。”
  杨相仍不答应:“男女有别,我怎能教她?”
  方术说:“小兄弟,我们相处一场,你怎能拒人千里之外?我把你视为知己,你忍心让我暗受凄凉?人行天地间,只要心正就足也。”
  杨相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由看了一眼方色雪,她年约双十,沉静文雅,但姿色中流,而气质不错。杨相无奈地说:“我可以教她武功,但不必师徒相称。”
  方术连连摇首,说:“不严肃;不庄重,只有拜师才象一回事。”
  杨相说:“我与别人是不同的,知道学艺艰难,不会保守的,你就放心吧!”
  方术不依,非要方色雪拜他为师不可。杨相被缠得无法,只好妥协。方术高兴万分,连忙吩咐女儿下车拜师。方色雪注视了一眼杨相,轻轻走下车来。杨相迎着她的目光,顿时觉得有个阴影飞进了他的心中,他不知那阴影象征着什么。方色雪的身材是相当好的,婷婷玉立,婀娜窈窕,双目更是明净如秋水,皮肤如玉,羊脂一般。令人不解的是,她不是多么漂亮的人,其中有怪。她恭敬地摆正身体,向杨相跪下,平稳地磕了三个响头,师傅就这么拜定了。
  杨相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有办法。他红着脸对她说:“你可以不把我当师傅,算作朋友好了,别拘束。”
  方术连忙摇头:“不可,师就是师,徒就是徒。这伦理之纲是不可废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杨相这时对他的话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在以后的岁月里才知道它沉重的份量。痛苦的萌芽从现在就开始了,而只是他们还不知道。
  杨相成了方色雪的师傅,他们之间的关系骤然拉近了,谈话也随便得多了。
  几个人谈兴正浓,远处跑来几匹快马,马上坐着趾高气扬的捕快,后面是几辆囚车。囚车靠近了,他们才看清囚车里的囚犯都是年轻人。方术吓得靠到了路边上,杨相向前走了几步,他想仔细看一下囚犯的神态,最好能问一下抓他们的原因。囚犯们很漠然,对旁边的人似乎不愿留意,他们的心已死,再没有什么可以打动他们了。捕快们眼很锐利,警惕性也高,杨相刚欲靠近他们,便遭了喝斥,他不由后退了几步。
  这时,一个捕快盯上了方色雪,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这妞儿真嫩,脖子真美,要是能啃一口就太妙了!”
  另一个捕快说:“这有何难,你扑过去不就行了吗?”
  那捕快淫笑了两声,果然从马上飞跳下来,眼睛直盯着方色雪的脖子咽口水。
  方色雪又恼又怕,冷然把脸转向一边。那捕快伸手欲抓她,杨相冷然道:“你不怕付出代价吗?”
  捕快打量了杨相一眼,冷蔑地笑道:“大爷寻花问柳还没有人敢与我讨价还价呢!”
  杨相冷哼一声:“这次就有人向你讨价!”
  那捕快嘿嘿一笑:“摸她一下是个什么价?”
  “留下你的那只爪子!”杨相针锋相对。
  捕快有些火了,两眼里闪出凶光,恶狠狠地说:“看谁先断谁的爪子?”暴喝一声,一个“老虎登山”,拳捣杨相的太阳穴。他竟是个会家,怪不得这么猖狂。
  杨相冷笑一声,摆出一副会家不忙的样子,直待对方的拳头快到了自己的太阳穴才突然出击。他的动作之快连自己也莫名其妙。电光石火间,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轻微一带,“啪”地一声脆响,捕快的胳膊被折断。那捕快大叫一声,疼得脸上的肌肉乱跳。杨相一挥手,把他扔到一边去,冷笑道:“我的话没错吧?你若不服气,再动邪念,你的小命今天是非扔在这荒野不可。”
  捕快凶顽惯了,岂怕他的吓唬,在地上一滚,脸露狞厉之色,骂道:“大爷不是好欺负的,老子今天非把你剁了不可!”
  杨相见自己的身手非常利落,心中有了底,不怕他,冷笑道:“你的刀若快,不妨剁一下。”
  那捕快两眼通红,“哼”了一声,拔刀在手。这时,旁边的七八个捕快围了过来,欲帮忙。
  杨相扫了他们一眼,警告说:“你们若觉得自己的命长,就一齐上吧!我杀人向来喜欢痛快。”
  他危言耸听,想让捕快们知难而退。可捕快个个都横行无忌,又怎会把他的话当催命符呢?断臂捕快见自己人多势壮,凶性大发,似乎不把杨相剁成肉泥都不解恨。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下手打的都是人家。瞅准一个机会,他猛地向前一蹿,大刀迎着阳光一摆,斜向杨相的脖子砍去。这家伙下刀手法颇为高明,看来是刽子手。
  杨相不由怒起,他想杀死我,看来是不用怀疑的,这么重的刀砍到脖子上没有不把头砍下来的道理。那么我被迫回击杀他,也就不过分了,不过要给别人看到他是失手自杀才好,看着办吧。他身形急闪,双掌摆成一个回环形,发出两股极大的柔劲,捕快忽觉手臂酸软无力,刀一反头砍向自己的脸。他明知这么做十分危险,可还是身不由已地砍下去刀一触肉,顿时血光进溅,半个头几乎被砍掉,人是活不成了。杨相见自己能应付白如,心里更踏实了、随心所欲地回击敌人看来不是不可能了。不过转眼间就死一人、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忍的。
  捕快们见死了同伙,顿时炸开了,嚷叫道:“敢杀官府的人,这还得了,把他抓起来带回去抵命!”可就是没有人冲上去抓。
  杨相冷然道:“要抵命的是你们,若有兴趣,你们可以和他一道上路,我绝不收送路费。”
  一个捕快猛地蹿到他面前,几乎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心中还有没有王法,青天白日杀人,还想逃吗?乖乖跟我们问去,到了衙门,我们大人会秉公论断的,不会冤枉你。”
  杨相哈哈大笑:“我已领教过你们的枉法(王法)了。最不会冤枉我的,是我自己。他死得不亏,这是天下最公正的论断。”
  “你放肆!这是大明的天下,人死得亏不亏,不该由你来论断,官府有得是人。”捕快叫道。
  杨相嘿嘿地笑了两声:“在这里是我的天下,一切我说了算,称们至多是狗屁。”
  捕快们愤怒了,在他们的记忆里,坐大堂的大人也没这么说过他们,一个无名的小子这么侮辱他们,不是想造反吗?造反是要杀头的。他们已经替大人下了判决,杨相是该杀头的,问题是怎么杀他的头。他可不那么驯服呢,要是他听话就好了。几个捕快酝酿了一阵,决定以多胜少、他又没有三头六臂,怕他干什么?他们终于围成一圈,各拿刀枪,把杨相围住。
  杨相冷笑了两声,说:“我提醒你们,这一次又是你们想死,脑袋上再留个大窟窿怨不得我。人若想死,那是没办法救的。”
  捕快们不理他这一套,要死的还不知是谁呢,凭什么我们要退呢?他们几个互相对视了一番,互相鼓励,要大干一场。
  杨相无奈地摇头道:“我不想伤你们,而你们却想杀我,这买卖难做,那我只好先照顾自己了,你们是死是活就看运气吧!”
  捕快们大喝一声,同时出手,有的用刀砍,有的使剑刺,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杨相身形一侧,急向外滑,他虽是后动,但却比他们的动作快,一下子就绕到一个捕快的身后,照那人啶上飞起一脚,那人叫了一声扑向对面的同伙。他的同伙没有心理上的准备,收刀不及,尖刀刺中他的小腹。而他又恨又恼,大刀砍中了同伙的脖子。两个人一比一,没分胜负,可都把小命交给了对方,这是不合算的。
  扑了空的捕快见刹那间又报销了两个同伙,怒惧交加,骑虎难下了。逃走,面子上过不去;再打,怕连自己也赔进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杨相笑道:“你们太不争气,这种时候怎么可以同室操戈互相报复呢?死了也让人笑话。”
  捕快们象饿极了的野兽,两眼发红,却不敢攻击,他们无法不正视攻击的后果,死对他们也是可怕的。他们想杀死别人,一百个也不想被别人杀死。若颠倒过来,他们又怎能不慎重呢?
  囚车里的囚犯这时嚎叫起来:“好汉!他们不是东西,杀光他们救我们出去,我们是无辜的呀!”
  这一叫,捕快们慌了神。对了,竟忘了还有幸灾乐祸的,打不过这家伙回去拿他们出气也行,死在这里没有道理,他们顿时向囚车奔去。囚犯们似乎也感到了某种厄运,叫唤得更响了,同时呼喊,声震荒野。
  杨相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这些囚犯是否真的受了冤枉,他问方术;“救他们吗?”
  方术说:“我们赌一下。”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罗汉钱,轻轻吹了一下,说,“我把钱抛向空中,钱落地时,若光滑的这面朝上,你就救他们,这说明他们是好人,否则别管。”
  杨相笑道:“这似乎有些儿戏吧?”
  方术极认真地说:“你何不以是天意呢?”
  杨相点头说:“好,依你。”
  方术高兴地把钱抛上空中,他的手法还挺不错,看来常玩这把戏。囚犯们的目光全投向了罗汉钱,它决定着他们的命运呢。有的人心里不住地祷告,求观音菩萨保佑。
  罗汉钱“啪”地一声落地,光滑的一面果然在上,方术连声说:“天意,天意!他们受了冤枉,你快去救苦救难去吧!”
  杨相点头一笑,走向囚车,高声道:“当差的,还用我来打开这些木笼囚车吗?”
  捕快这下怒不可遏了,真是欺人太甚,我们也不是泥捏的!他们重新靠过来,刀剑握得更紧,死死地盯着杨相,连眼珠儿都不动。
  杨相笑道:“你们一脸死相,我看是活不到明天了。聪明的就逃走,我不会为难你们。向我这边争先恐后,那是争着想进鬼门关。”
  有两个捕快心眼比较活动,这么打下去太亏本,还是活着好,替别人卖命不如为自己看家。他们想通了,拔脚就走,连招呼都不打。
  剩下的捕快一愣,有些发傻,别人能逃咱也腿不短,老子也犯不着死在这里喂狗。不知谁说了一声:“认栽了,走!”连囚车也不要了,转眼间走得光光的。
  杨相望着捕快们逃走的身影笑了两声,用脚把木笼踢开,弄断铁索。
  囚犯们得救,一齐向杨相磕头。杨相笑着说:“是他的罗汉钱解难的,你们也该谢他。”
  囚犯们一想不错,又连忙向方术磕头。方术乐得身子直颤,不住地劝他们起来。他这大半生只给别人磕头,还不记得有人给自己磕过。乐到了极处,眼里溢出了泪花,激动地说:“你们是受了冤枉的,这我知道。快逃走吧,别再被抓住。”
  囚犯们也激动了,感激方术为他们昭雪,又一齐磕头,然后转身向四处逃走。
  杨相冲方术说:“你别乐极生悲,我们也该走了,这个地方可不是我们呆的。”
  方术连连点头:“那是,那些王八羔子若返回来,又要找麻烦,我可不愿再见到他们。”
  杨相看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觉得好笑。几个人走到马车旁,让方色雪和她母亲上去,方术和杨相在一旁赶车。老马这下“满意”了,又拉起了破车。杨相扫了方术一眼,问:“你要到哪里去?”
  方术说:“老马识途,它到哪里不走了,我就留在哪里。”
  杨相苦笑了一声,说:“我可不能让马牵着鼻子走,我还有许多事要做呀。”
  方术说:“你别急,我不会拖累你的。不过,小女你要带上,她是你的徒弟呀。”
  杨相心里暗叫糟糕,一个人到哪里去都方便,带上个姑娘可就麻烦了,谁知道将来会遇上什么灾难呢?但拒绝他又没有正当的理由,师傅带徒弟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他笑了一声,说:“我到处漂流,若带上你的女儿,你们相见怕就难了,我又怎忍心拆散你们父女呢?”
  方术连忙摆手说:“女儿大了,也该离开父母了,她要见识的多着呢,只有跟着你才能办到。”
  杨相苦笑道:“你太高看我了,我不过才入道呢,江湖险恶又知几何?弄不好自身亦不保。”
  方术不以为然地说:“小老弟,你推三推四就不够朋友了,我是见你有侠肝义胆,才让女儿拜你为师,让她随你行走天下。换了别人,我还不干呢。把女儿交给一个陌生人,这需要胆识的。”
  杨相点头道:“你就那么相信我?”
  方术说:“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神色中正,气象不凡,一看就知是可以信赖的,我不会错的。”
  杨相笑道:“你是没错,这一点我可以证实,不过你的胆子也太大了点。”
  方术哈哈一笑:“我一生都在冒险,这是我最得意的投注,没有哪次冒险象这次更让我快乐。”
  杨相“咳”了一声,道:“我不喜欢冒险,心惊胆战的日子难道会比节日有趣?”
  两人正兴致勃勃地谈着,迎面奔来一伙子人,他们似乎有什么急事,匆匆赶路。杨相把马车赶到一边,给他们让开路。哪知他们走到马车前突然停住了,许多双眼睛翻来覆去在方术一家人身上乱扫。方术头不敢抬,身子微抖,额角都沁出了冷汗。杨相不由心惊,难道这位老哥在什么地方又“冒险”了?可他现在的“冒险”却不怎么样,浑身抖什么呢?
  忽然,人群的一个潇洒中年文士说:“方术,你不要逃了,天涯海角也不是你的藏身之地。还是跟我们回去吧,只要你愿意合作,我们是不会亏待你的。”
  方术顿时脸呈死灰色,口不择言地说:“不,我不回去……我不知道什么秘方,骗人的……”
  中年文士嘿嘿一笑:“是真是假,你回去就明白了。你若是老实人,我们绝不动你半根毫毛。”
  方术仿佛碰上了厉鬼似地一跳,尖叫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不回去,你们没有一个好人!”
  中年文士冷“哼”一声:“你不回去,就可以无事了吗?你永远也逃不出中律门的羅网的!”
  方术大叫起来:“我与你们中律门有什么仇?你们为何也不放过我?”
  “原因你是知道的。”中年文士平静地说。
  方术又火起来:“我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秘方,也没有练功心法。”
  “有的。”中年文士沉静地说,“你好好想一下,会想起来的,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方术气得乱跳,终于破口大骂:“放屁!是你们跟我过不去!我不知道的事又怎会想起来?”
  中年文士脸一沉,冷冷地说:“你想让我帮你一下?这实非我的本愿。”
  杨相没弄明白他要怎么帮方术,插言道:“你愿意帮他,还何必这样?”
  中年文士一笑:“你以为我怎样帮他,我是要给他活动一下筋骨,好让他清醒起来。”
  杨相明白过来、说:“你倒是挺文雅的,把打人说成了‘帮助’,那我‘帮’你一下如何?”
  中年文士冷笑道:“你若有‘帮’我的能力,不妨动手。不过我从来不喜欢别人帮我,而只‘帮’别人。”
  杨相“哼”了一声:“你别太得意,说不定哪一刻你就糊里糊涂地被别人‘帮’起来,这不奇怪。”
  中年文士忽然怒道:“小子,你是何人?不怕横加插手会给你带来恶运吗?”
  杨相满不在乎地说:“前几年我的恶运太多,但都被我对付过去了。现在只有好运了,所以我对‘帮’人也渐渐有了兴趣。”
  中年文士阴笑道:“你是不见王婆不知爪苦,敢和中律门作对的,你是第一个。”
  杨相不知文士的厉害,笑着说:“妙极!我对第一最感兴趣。敢为天下先,虽败犹荣。”
  中年文士道:“你若存这样的念头,我劝你还少争这个第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伸手就全是真的。”
  杨相摇头说:“多谢你的美意,除非你们不为难方术,我们是朋友,我别无选择。”
  中年文士叹了一声:“那我只有替你可惜了,你也许可以成为一个好人物的,一动手你就没有机会了。”
  杨相有些不信,冷笑道:“有这么可怕吗?你别是靠吓唬人吃饭的,我见过这类‘高手’,不过他们的结局都与说的相反。”
  中年文士冷蔑地说:“那样的勾当我还不屑去做,你若执迷不悟,就动手吧。免得我一出手你什么机会都没有了,我是公正对敌的。”
  杨相听他口气这么大,人又如此不俗,不由小心起来,若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我可倒霉了。他故作轻松地笑了两声,说:“我看得出你是了不起的大高手,你与别人决斗使用什么兵刃?”
  中年文士哈哈大笑起来,常行走江湖的人是不会这么问的,这种问法幼稚滑稽。不过杨相不这么看,幼稚的问法常常能起到老练的寻问起不到的作用。中年文士就因之轻视了他说出了不该说的话,神不知鬼不觉地救了杨相一命。
  “我用刀,杀人的刀,够了吧?”中年文士得意地说。
  杨相仔细看了他一眼,没发现他的刀在什么地方,沉思了一下,说:“你是中律门的‘快刀’李风?”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你还算聪明。”
  杨相长出了一口气,有些后怕,多亏知道了他的来头,不然真会有麻烦。
  一点不错,“快刀”李风是中律门的三大杀手之一,在江湖中大有名声,据说出刀之快无人能比,而别人又不知他的刀藏在何处,在他猛击之下,欲逃欲躲十分困难。到目前为止,李风还没有碰上一个能在他刀下活命的人。杨相若不知他是李风,一样也不能躲过他的刀。现在知道了他的大名,情形就不同了。
  杨相打定主意不靠近他,看他有什么办法。他乐哈哈地说:“快刀李风,天下闻名,江湖人无不知晓,但有人说你能成名全靠偷袭,不是光明正大的与人交手,不知真假?”
  李风大怒,这比骂他几句更让他不能接受,这岂不等于说他手法下流低劣吗?出刀神出鬼没,靠的是智慧,这小子如此污蔑自已的奇学,是可忍孰不可忍?他阴狠地笑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小子找死!大爷成全你!”话落人起,犹如湖泊惊鸿,箭射般地冲过去,寒光一闪,一个弧形的刀影罩向杨相的头顶,快速无比。
  杨相大惊,乖乖,若不小心,这下全完了。他提足真气问后飞退,疾如风雷。李风一击不中,刀又收回,不知放哪里去了。他想不到今天会失手,心里无比难受,愣在那里,奇怪地看着杨相,他看不出杨相会有超出他预料的奇能。
  杨相躲过一刀,心里无比畅快,藏不住话地说:“你知道今天你为什么会失手吗?”
  李风低沉地问:“你说为什么?”
  杨相笑道:“你不该告诉我你用刀杀人,我若不知道你是李风,就永远不会知道了。知道了你是李风,你就永远不会成功了。我玩刀不行,经验不足,逃跑的功夫却时时练呢。”
  李风苦笑了一下,无话可说。片刻之后,他阴沉地说:“这不是了局,会逃的人是阻止不了我带人走的。”
  杨相冷笑道:“会逃的人也会追,你不会成功的,我劝你聪明一点儿。”
  李风“哼”了一声,挥手道:“把人带走,我看这位‘会逃’的朋友有什么法儿把人夺回去。”
  他身旁的众人如虎似狼地把方术抓起来。一个大汉欲抓方色雪时,杨相飞旋而回,举手劈出一掌,劲如潮涌,大汉被击出丈外,杨相站到了方色雪的身旁。
  李风突地冲过去,猛然发刀。电光石火间,杨相双掌托起,把功力提到十成,翻掌平推过去。这一击,大有风云变色之状,声势极为骇人,暗劲之强,似可拔山撼岳。李风原以为突击可成,料不到刀法刚展,无穷的大劲扑天盖地般压过来,手中的刀再难施展,而不躲还会有被击伤的可能。无奈,他只好旋身飞射,落到数丈开外,心怦怦直跳。
  杨相见自己以内劲阻击成功,顿时心花怒放。高声笑道:“现在会逃的不光我一个人了。”
  李风“哼”了一声,没吱声,他会过不少大高手,从来还没碰上过象杨相内力这么强的人,他实在弄不明白:修习什么功夫,这么年轻,也不可能有如此深厚的内功呀!
  杨相可不管他怎么想,冷然道:“李风,你也试过了,我不光是会逃的,也能让别人望风而逃。你明智点,把人放了吧,栽个小跟头无损于你的名声。若执意不允,那我们只有以死相拚了,我不会看着你们把人带走的。”
  李风是何等人物,岂会买他的帐?嘿嘿地阴笑了两声,说:“我向来不受别人的胁迫,人我是要带走的。你,我们也不会放过,请你记住:和中律门作对的只有一条路可走——死!”
  杨相不再把他放在眼里,针锋相对地说:“和我作对的人,会完蛋得更快,中律门岂奈我何?”
  李风牙关一咬,冷峻地向杨相走过去,他想在气势上压倒对方,然后侍机下手。杨相不是傻瓜,他知道李风靠近一步,死亡就会靠近一步。寻思一番,决定用师傅教的“烈阳掌”对付李风。他自内功大成以来还是第一次想起用现成的武功对付敌人,而不是随意发掌。李风沉静地又欺进了一步。他知道不能等了,否则会有大祸临头的。他双掌猛地一展,划出几个掌影,内劲随之一吐,使出了“烈阳掌”,击向李风周身的大穴。他的动作不但快,其势亦猛,“烈阳掌”顿时生出无穷的热劲,仿佛要把人烤焦。
  “烈阳掌”是极刚阳的功夫,内功深的人用它发劲,其劲火热,灼人皮肤,但还不至于瞬时把人烧伤。但功力深到杨相的境界就不同了,其热劲要比滚沸的油温还高,一般人触之即完。内功高的人可以提功抵抗,但若功力弱于施功人,非吃大亏不可,弄不好五脏六腑都会被烧烂。
  李风久经大敌,见过无数凶险场面,知道“烈阳掌”在杨相手中使出,威力之强几乎不可想象。他不敢稍作抵御,双臂一振,急身飞退。即便是如此,浑身也被烤得疼痛异常,衣服近焦。
  杨相胜之无形,乐得手舞足蹈,欢天喜地地说:“妙呀,没有用的武功现在也能退敌了,看来那十几年没有白过,哈哈,哈哈……”
  李风心里不是滋味,自己威名久著,竟然栽在一个刚出道的小子手上,实在面上无光。
  他眼珠转动了几下,说:“你若再阻止我带人回去,那我就只好还给你个死人了。”
  杨相看了他一眼,嘲讽道:“这会子,你就想出这么个主意,未免太无能了吧?大英雄闯江湖,争的是气,不是争的无赖与狡猾。”
  李风笑道:“我现在只想带人走,不愿与你论英雄,以后会有机会大论一场的。”
  杨相说:“你少费舌吧,人你是带不走的!”
  李风大叫一声:“你们先走,他若抢人就杀了姓方的。”几把刀马上架到了方术的脖子上。
  杨相顿时愣住了,方术还真不好救呢。若强抢,他们一刀杀了他,那还有什么意义?那就这么看着他们把人带走?杨相感到有些为难了。池把目光书向方色雪,征询她的意见。方色雪焦急地看着他,似乎无话可说。扬相只好转头去看方术的妻子,她默默地摇头、也没什么话。
  杨相只好问:“方大哥、你有什么妙计?”
  出乎杨相的预料,方术叹了声说:“我正无处可去,你带小女走吧,我不会有事的。”
  杨相“啊”了-声。李风大笑起来:“方兄终于明白过来了,那是再好也不过了。”
  方术冷然说:“多亏你的帮忙,不知该如何谢你。”李风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别客气。
  方术看了妻子一眼,说:“我们一齐去中律门吧,也许这选择是天意,不可逃避。”
  “我永远是随着你的,中律门和别的地方在我眼里是没什么分别的,我不怕。”她说。
  李风笑道:“还是嫂夫人开通,花落何处不生根呢?人只要随意,在哪里都是一样。”
  方术冷然道:“这道理你还是到别处讲吧!”
  李风讨了个没趣,便不再言语。他现在还不想找方术的麻烦,怕将来会有借助他的地方。
  杨相有些过意不去地说:“我不是一个好朋友,没能让你安然无恙。”
  方术笑道:“你若愿做我的好朋友,就在小女身上尽些心吧,她会给你添不少麻烦呢。”
  杨相点头说:“你放心吧,再相见时,你女儿绝不是现在的样子了,她会有很大的长进。”
  方术安然地一笑,说:“把马车赶过来,我们走。”李风命人立即执行。方术夫妻神色复杂地看了女儿几眼,洒泪与女儿分别。
  杨相和方色雪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他们远去的身影时,才慢慢离开。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杨相问:“他们逼你父亲告诉他们什么秘方?”
  方色雪神情忧郁地说:“我也不知道,父亲从来不告诉我什么的,也许他们冤枉了他。”
  杨相笑道:“世上每天不知有多少人受到冤枉,这种可能是有的。中律门以前与你父亲有过来往吗?”
  方色雪沉思了一下:“可能有的,但我不大清楚,我素来不问父亲的事。”
  杨相点点头,相信她的话是真的,女孩儿怎么能随便向父亲问这问那呢。他长叹了一声,说:“你对练武有兴趣吗?”
  方色雪低下了头,小声说:“可我拜了师了呀!”
  杨相笑道:“没关系,你现在不想练武,仍是可以的。我与别人不同,从不认为师徒关系是牢不可破的,也不会板起脸训人,师傅只是传道的人而已,别无其它。致于师徒关系,那是友情,绝不是什么类似父子之情的那种玩艺,别信外人的胡说八道。”
  方色雪忽然高兴了,露出洁白精巧的牙,笑道:“这么说,我也可以叫你大哥哥了?”
  杨相乐了:“太对了!你本来也不过比我小三四岁吧。”        方色雪兴奋地点点头,神彩飞扬,俏皮地瞥了一眼杨相、说:“练武的人,终日打打杀杀,太可怕了,我想做个安静的女孩儿。”
  杨相半晌才说:“这个世界不安静呢。也好,我也不喜欢会武的人,一个个傲慢自大,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作恶多端。”
  方色雪“扑哧”地笑了:“练武人也有好的,锄暴安良,不也是他们吗?没有武功,想斗坏蛋还斗不过呢。”
  杨相开玩笑地说:“看来你不想斗坏蛋。”
  方色雪嘴一撅:“才不是呢,我不怕他们的。”
  “他们也不怕你。”杨相善意地接着说;“要想不被人欺,遇险挺身而出,没有两下子是不行的。‘武道’是宇宙的至高精神,其意无极,悠长深远。”
  方色雪不由崇拜地看了他一眼,这么豁达的男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其实她接交的人本来也极少,泉水叮咚般地笑了几声,说:“我即便练武也未必行的、我不是那块料。”
  杨相说:“不必勉强。干不愿干的事,是极其痛苦的,这我深有体会,等你对武学有了兴趣,再练亦不迟。”
  方色雪两只玉手向一块一拍,高兴地说:“太好了!将来我也许会练的。”
  两人在大道上走了一段路,拐向西南方的一条小道。他们走得不快,心情却是轻松的。过了一会儿,方色雪有些累了,娇喘吁吁,杨相笑道:“我背你一会儿吧?我跑起来可比马快。”
  方色雪被逗笑了,脸儿红红的、歪头想了一下,小声说:“你是哥哥,这合适吗?”
  杨相笑着说:“哥哥背妹妹太合适了,总不能让妹妹背哥哥吧?”
  方色雪银铃似地笑起来,说:“你跑絮了可别怪我。”
  “那当然。”杨相回答得十分干脆,“再说我也不会累的,我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源泉。”
  方色雪笑道:“那你把这么好的‘泉儿’藏在哪了?借我一用吗。”
  杨相道:“背起你跑,不就借给你了吗?”
  方色雪安怡地一笑:“那你就借给我用吧。”
  扬相低头一笑,把她背了起来。她的娇躯,温软无比、杨相只觉有只手抚弄他,并没感到重量。他提气一口、陡然展起轻功。他想让方色雪瞧一下自己的手段,功力不停地上提,似事要把功力提到极限处。方色雪陡然感到身子一轻,人象飞了起来一般。杨相奔行之势,如驱风雷,星行电闪,快之极也。方色雪把头贴在杨相颈后,不敢睁眼瞧,她做梦也想不到杨相背着她还能如此神速,比千里马快得多了,简直快如飞弹。一口气奔跑了有半个时辰,无数的树木河流被抛在后边,直到看见了一座大城,杨相才停住,放下方色雪。方色雪脚一落地,就说:“哈、好快呀,这不知是哪里?”
  扬相笑道:“我们本来就不去哪望码,随便游走岂不更方便?你带钱了没有?”
  方色雪被他一问,兴致顿时没有一点儿了。不快地说:“哈!你还想让我养着你呀?女孩子身上怎么会带钱呢?”她话一出口就后海了,也许这有些过分了、又马上冲他深情地微笑。
  杨相没有理会这些,说:“走吧,一切会有办法的。”
  两人从东门进城,进入了繁华的闹区。这是座古城,规模依旧,楼台殿阁不少,一旁的笨重的房屋也鳞次栉比。城中有条河把城一分为二,河水悠悠。过城河在刚入城的不远处拐了一个奇怪的弧形,在弧形的南边是片空旷的场地,这里聚集着形形色色的人。场地的旁边耸立着酒楼,围绕着客栈。他们走到场地的中央,向四周看了一会儿,见有许多摆摊算卦卖药的,杨相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为了这个“妹妹”,自己丢一回人吧。他记得自己曾跟师傅学过治跌打摔伤,自己在此也摆个摊,挣几个小钱得了。
  他把主意告诉了方色雪,少女的面色一红,觉得有些难为情,可还是默认了。不这么做,钱从哪里来?可两人手里空空。怎么摆摊呢?杨相沉吟了一下,走到一个算卦的先生旁边,拱手笑道:“麻烦先生,请给我写几个字。”
  那算卦的翻起老于世故的眼皮看了他一下,问:“你是要我写字为你算卦?”
  杨相笑道:“不是,我是个看病的,身有奇技,来到这里钱花光了,想在此摆摊挣几个钱。请先生写几个字,好让往来的朋友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不会白忙先生的,等我有了钱一定会重重酬谢。”
  算卦的“哼”了一声,冷笑道:“你若能挣到钱,就不会到这里来的。想唬我,我是干什么吃的?你还是别骗人了吧!”
  杨相见他不相信自己,有些恼火,但有求于人家,只好低声下气,陪笑脸道:“先生此言差也,我家祖传治跌打摔伤,远近闻名,神效稀奇,不信等会有人来治病、你可以验证,不骗人的。”
  算卦的嘿嘿笑道:“我一辈子不骗人的,可我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你也是一样的,卖野药的,跑江湖的,不会说一句真话。”
  杨相冷笑道:“你是不愿写了?”
  “不写。”算卦的悠然地摇了摇头。
  杨相“哼”了一声:“那我就让你说一句真话。”
  他暗从右手的“商阳穴”发出一道“烈阳真气”,射向算卦的上嘴唇,算卦的仿佛受了炮烙似地大叫一声:“哎哟,疼死我了!”
  杨相哈哈地笑起来:“你这句话是真的吧?”
  算卦的极怒恨地看了杨相一眼。想发作一通,可与杨相冷厉的目光一碰,顿时打了一个冷战,仇恨只好压在心中,不说活。杨相道:“你若再不写,我就派六甲六丁挖去你的眼睛,让你再也世故不起来,狗眼看人低。”
  算卦的这下害怕了,他以为杨相是“混事神汉”呢,不敢得罪,连忙铺开一大张白纸浓杨相的吩咐写起来。杨相接过写好的字,笑道:“你这种人敬酒不吃吃罚酒,以后要学聪明点。我挣了钱,会给你写字钱的,这叫信义。”
  算卦的诚恐诚惶。不住地点头哈腰。
  杨相把纸压到地上,上面写着:祖传接骨治伤神技,灵验无比,举世无双,请君诚至。他不由地笑了,右手搓了一把脸,静等有伤的来求治。可过了好大一会儿,一个光顾的也没有,来往的行人有的站住一看,撅嘴就走。饥肠辘辘,两人有些受不住了。无可奈何,杨相只好大声叫喊起来:“接骨治伤神技,天下第一,错过医治的机会,后悔莫及,有伤的快来治!”
  他这么一吆喝,立刻围上一群人来,治伤的没有,看热闹的全是。他冲人群道:“你们的亲戚朋友有断了骨的,受了伤的,快让他们来治,我保证手到病除,收钱不多,坐失良机,遗误终生。”
  有个二愣子听杨相的话不中听,找茬道:“你说谁的亲戚断骨受伤?这不是当众骂人吗?快向大伙赔礼道歉,拾起你的破纸滚出城去!”
  杨相无人可治,正心中懊恼,给他一骂,怒火万丈,上前一步给了二愣子一个巴掌。“啪”地一声,二愣子被打飞有两三丈远,脸肿起老高,牙也不知被打掉几颗。这下激怒了众人,顿时连声指责。杨相心中一横,不顾了利害,身如游龙一滑,施展“闪电掌”,“啪!啪!……”十几掌击了出去,所有围看的人都被打飞,爬不起来。
  这下可触犯了众怒,旁边会功夫的就看不惯了。本来他的口气那么大,就让懂行的受不了,这下给了人找茬的机会。一个五旬的胖老者走过来,抬起那张富贵脸,不阴不阳地说:“年轻人,你的火气好大,口气也好大,接骨治伤的好象只有你行?!”
  杨相见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只好硬起头皮说:“老头儿,你说对了,普天之下,只有我的医道高明,别说是人的骨头断了能接,就是一棵树断了,我用手一抚它也会完好如初。”
  胖老者哈哈大笑:“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也没见过你这么狂的人。我看你在江湖上是没法再混下去了,就你这口气,老夫就第一个容不得你!”
  杨相冷笑道:“我说自己第一,又没说你第一,管你什么事?有胆量你也吹呀,又没人捂你的嘴!”
  那人更乐了。说:“好个没有廉耻的东西,自己也承认是吹了,有种别心虚呀?”
  杨相火了:“老子吹不吹与你何干?我说接骨治伤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一,你有种我们比一下高低!”
  胖老者脸一红,斥道:“接骨治伤,乃雕虫小技,老夫不屑为也。老夫感兴趣的是想教训你一下,好让你以后知道用脚走路。”
  杨相嘿嘿冷笑了两声,轻蔑地说:“你这老东西也配说教训小爷?告诉你,若论武,你是孙子辈的,一边玩儿去吧!”
  胖老者勃然大怒,几十年来,他雄霸一方,还没有人敢这么与他说活。左手一扬,是虚;右手一抖,是实。双掌交叉叠印,身形顿起,向杨相击去。他含怒出手,欲把杨相击成血泥。怎奈杨相并非善类,他有了数次对敌的经验,对自己的武学也心中有数,没把貌似威武的老头儿放在眼里。他冷笑了一声,身子微旋,向下稍蹲,双掌迎击过去。刹那间,四掌相交,“嘭”地一声大响,杨相稳如泰山,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胖老者却倒飞一丈开外,两臂几乎被震断,嘴角带了血丝。很明显,他受了内伤。这太出乎胖老者的意外了,他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吹大牛者,也是一个货真价实者。
  杨相见他大汗淋漓,惊恨羞愧,面目十分复杂,笑道:“你自找苦吃,怪不得我。不过我心肠特软,你若求我治伤,我不会拒绝的。”
  胖老者啼笑皆非,自愿认栽。淡然问:“治伤仍要给你钱?”        “不错!”杨相笑道,“刚才的事已经过去了,你求我治伤,是另一回事,自然要交钱。但你若是乞丐,我可以不收钱的。”
  胖老者冷哼了一声,寻思报复的办法,这小子两手空空,看来治伤不求助药物,可能是用内气为人疗伤,我何不趁他为我疗伤时废了他呢?他盘算好主意,装作不情愿的样子说:“我自认倒霉,没伤来找你疗伤,天道不公呀!”杨相道:“没人勉强你,一切由你决定。”
  “还是治吧,伤在我身上,不治你又不会疼痛。”杨相笑道:“如此甚好,请盘坐在地上。”
  胖老者忍着心中的痛苦,依言而行。几十年的威名扫地,这奇耻大辱岂能忍受?他觉得四周有无数嘲弄的眼睛在看他,指责他没骨气,他心中暗笑,你们懂什么?这是诱敌深入之计,待会儿等我伤势转好,我会来个解雳行动,让这小子永远从江湖上消失。
  杨相发功放气、右掌在胖老者的头顶“百会穴”来回环绕了几下,说:“你别胡思乱想,要配合我疗伤,否则达不到最佳疗效,你也不能因祸得福。”
  胖老者惊了一跳,连忙灭了报复杨相的坏念头。可少顷,坏念头又如鱼儿似地露出水面。小子,你等着吧,我会让你因福得祸,伤了人还要钱,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片刻之后,杨相为他疗伤完毕,说:“你痊愈了,起来吧。”
  胖老者嘿嘿一笑,弹身纵起,双掌闪电般击向杨相的肩头。这太突然了,杨相虽略有戒心,但轻视了他,躲闪不及,被凶猛的掌劲击在左肩头。他一个踉跄,摔倒地上,彻底的心灵痛苦,一下子攫住了他。真浑呀!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轻视了他呢?这也太丢人了,一个小钱没挣到手,反而受了伤,真无用!他两眼冷冽地盯着胖老者,冷笑道:“看来你是不会替我疗伤的?”
  胖老者嘿嘿一笑:“我只会让人受伤,送命,痛不欲生。小子,你别想逃出城去。”
  杨相听他的口气似乎还不罢休,知道不妙,急忙身体侧躺,半闭眼睛,放松身子,提气疗伤。他的伤并不是很重,而且只在左肩部,所以不太怕急变。
  方色雪这时奔到他身边,有些担心地问:“不要紧吧?”
  杨相笑道:“我佯败的,好引老东西上钩,他那两下子还能打败我?”
  胖老头冷蔑地笑道:“小子,你别得意,老夫的‘毒气掌’专坏人肺,进而殃肾,你好不了了!”
  杨相心中暗惊,再不敢大意,急忙提聚“八卦仙功”,气冲周身。霎时间,内气如泉水流溢,充满千毛万孔。胖老头并没有吓他,“毒气掌”确是毁人肾肺的,只要打到人身上,一般是无救的,可是“毒气掌”打到杨相身上就出了意外,杨相的内功之深厚实是到了不可思议的境地,只因他还不善于运用它,大半功力没有发挥出来。假如他能自如地驾驭自己的全部功力,“毒气掌”再厉害十倍,也伤不了他分毫。即使目前他只能驱使自身一半的功力,调动起来,逼走身上的毒气也是绰绰有余的。胖老头的梦在杨相身上成不了现实,他的自作多情,是没有丝毫意义的。
  少顷,胖老头见杨相没有中毒的迹象,诧异不已,两颗眼珠儿乱转起来,思忖求胜之道。
  同样,杨相也在考虑如何战胜对手,只不过他没有胖老者那么迫切而已。
  僵持了一会儿,胖老者有些怕了,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没有利。他权衡了一下,心一横,身形顿起,如老鹰扑兔
  似地击过去。这次他用了全力,劲道惊人,杨相见躲无可躲,右掌运起“烈阳功”,一式“霸王举鼎”迎了上去。“啪”地一声响,杨相被震得“哼”了一声,手臂发木;胖老者被弹出七八尺外,“烈阳功”的热毒进了他的身体,直灼心肺,疼得他恨不得把心脏掏出来扔了,汗珠儿如豆般滚下。刹那间,他后悔莫及。
  杨相这时顾不上庆幸,刚才提聚的真气差一点儿被震散了,这时得赶紧收拢它们驱毒疗伤。
  就在这当儿,从西北方向走来十几个人,杨相一看就知是官府的差役,心里有些发慌。
  十几个官差走到杨相身边,问也不问,伸手就用铁索子捆他,一旁的胖老者没人问津。
  杨相心中愤恨,索性不疗伤了,猛地弹身而起,使出“连环双飞腿”,把两个官差踢飞,右手在空中一晃,“啪啪”两声,又打倒两个,这才出了口心中恶气。
  官差们吃了亏,急了,一挥手,众人齐上。杨相身形绕动,使出“烟云笼九州”式快打法,把官差们全击飞丈外,爬不起来,哎哟不止。杨相拉起方色雪欲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拦住了他,笑道:“壮士留步,我有一事相求。”
  杨相只好停下。众官差这时忙冲那人叫道:“龙大人,这小子好凶,我们抓他不住。”
  龙大入脸色一正,斥道:“混帐东西,我让你们来请人的,怎能如此无礼?”
  众官差不敢争辩,只有低头不语。
  杨相笑问:“龙大人有何事求于在下?”
  龙大人身子微躬,做了一个“请”的姿式,笑道:“这里不便多谈,请到府下再况。”
  杨相正想离开是非之地,便和他一同而去。
  胖老者忽地高声叫道:“喂!这次我愿付钱治伤,真心的。”杨相笑道:“随时恭候。”
  龙大人的府第十分派场,气象庄严,古色古香,亭院宽广,水池、花园布局有方,大门里面是两片青竹,风雅不俗,果真不愧是官家府第。
  杨相跟着龙大人进了客房,仆役上了茶,两人坐下闲谈几句,方色雪坐在一旁默然无语。
  龙大人沉思了一下,说:“杨大侠,我有一件为难之事、还请你多多帮忙,事后必有重谢。”
  杨相笑问:“大人权大势大。还有什么办不了的事呢?”
  龙大人“咳”了一声,愁苦地说:“这是我的一快心病折磨了我有几年了。犬子自幼习武,进境颇不错,不料几年前的一个晚上,他练功出了差子,吐血不止,受了内伤,久经医治无效,到现在人已瘦得不成样子,我的俸禄几乎全花在给他买药吃上了。”
  杨相听他哭穷,冷笑道:“龙大人,请你放心,我不会要你的钱的。”
  龙大人连忙说:“大侠误会了,我没有哭穷的意思,你若能治好犬子,我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杨相笑了一声:“龙大人,你找错人了,我不会看病的,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龙大入“啊”了一声:“你不是自称医术无双,天下第一吗?,怎么转眼间就不会看病了呢?”
  杨相心里一笑,老子若真的天下第一,岂会穷得叮唑响?
  那不过是唬人的,碰巧了才有效呢。但他却说:“我是接骨治伤,天下第一,没说看其它的病,也能着手成春,你别弄错了。”
  “没错。我儿子受的是内伤,正适合你治。”
  杨相笑道:“看病要花钱的,你不是俸禄几乎全花光了吗?”
  龙大人哈哈大笑起来:“杨大侠是怕我小气!你看错人了,我没有金山银山,为儿子治病的钱还是有的。岂不闻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大侠请放心,你若能治好我儿子的伤,我愿以一万两白银相赠。”
  这钱是不少的,可杨相要这么多钱何用,他要游历天下,无心做富翁的。龙大人见杨相微笑不语,问:“杨大侠嫌我出手不爽快?”
  杨相摇头说:“我不会敲你的竹杠的,你给我百两银子就够了。不过话要说在前头,你儿受的若是内伤,我才能救治。”
  “绝对是内伤,是外伤早已好了。”
  杨相点头说:“那好,你去找些医书来,让我看一天,再给你儿子治伤,书找得越多越好。”
  龙大人不由惊奇,书上若有治伤的方法,我还求你干什么?不过等一天没关系,明天就见分晓了,他连忙答应下来。
  杨相说:“我们还没吃饭呢,请大人备些饭菜来,花的钱可从百两银子中扣除。”
  龙大人笑道:“糊涂糊涂,我倒把这事忘了,饭菜马上就好,扣银子的事就免了吧,不然我会无地自容的。”他乐哈哈地跑出去,仿佛儿子好了。
  方色雪不解地问:“他儿子的病那么难治,难道书上会有现成的办法吗?”
  杨相笑道:“不过托词而已,我要找个时间让自己恢复过来呢,一天足够了。”
  方色雪担心地问:“你若看不好他儿子的病,那怎么办?”
  杨相神秘地一笑:“能不能妙手回春,这要等看了他找来的书才能知道。”
  这更玄了,方色雪宛如被他领入一片云雾里,眼前白茫茫,问:“书会告诉你治病的方法?”
  杨相看了她一眼,被她那温柔的眸子感动了,和声说:“应该会告诉我,绝代高人留下的医书那上面有他们的真意,我可感知它,并与它沟通,这也是片刻前我才有的欲望。”
  方色雪简直不能相信他的话,但否认也是无力的,朦胧中对武学有了神往的新异的情感。自己若也能有这样的感觉该多妙,那是否要花很大的力气,很长的时间呢?她歪头天真地想了一会儿,忽然问:“什么人都能感知书上的真意吗?”
  杨相温柔地说:“我想你是能的,不然你会以为我没有一句真话,全是故弄玄虚。”
  方色雪不好意思地笑道:“那怎么会呢。”
  杨相正想解释一下,龙大人带人把饭菜送来了,客气地说:“不周之处,请多多包涵。”
  厨师摆好酒饭,退到一边,龙大人说:“味道若不尽鲜美,请大侠提出来,马上再换。”
  杨相望了一眼丰盛的酒菜,色香味俱佳,笑道:“龙太人,你快去准备书去吧,明天要治伤呢。”
  “好!我马上就去。”他带人走了。
  杨相冲方色雪笑着说:“我不想让他吃的,撵走了省心。”
  方色雪快活地笑起来:“真有趣呢,他说不定还会以为你关心他儿子的病呢。”
  杨相正色道:“那是当然的,不关心是治不好的。我给人治伤,全赖出奇制胜,奇在何处呢?就在关心上,病人身上的‘病气’是需要理解的。”
  方色雪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乐不可支:“你干什么都是忽发奇想吗?”
  杨相摇头说:“这桌上的菜饭也是我的忽发奇想?”方色雪做了个鬼脸儿,不再问他。
  杨相说:“我们还是先吃起来吧,这比什么都强。”两个人高兴地笑了几声,不客气了,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龙府的人配合得不错,两人刚放下筷子,他们就送来了一箱子医书。龙大人笑道:“医书全在这儿了,请大侠看吧。”
  杨相“嗯”了一声:“龙大人,我现在需要歇息一下,夜深人静时才能看书,府上有空房吗?”
  龙大人连忙点头说:“有的有的,请两位跟我来。”
  杨相轻笑了一声:“把书搬到我休息的地方去。”龙大人立即点头答应。
  龙大人带着他们绕过一个圆门,走进一个幽静的所在,院内繁花似锦,香气扑鼻。杨相略微笑了几声,跟着进了一间十分干净的客房,里面桌椅茶具一应俱全,床上的席毫无灰尘。杨相还满意,点了点头。龙大人问:“这方姑娘是否另住一间?”
  杨相说:“当然。”于是,方色雪住进和他一墙之隔的东边的一间。
  龙府的仆役把书搬进杨相的住处,杨相冲龙大人一笑:
  “你们请回吧,我要静思了。”
  龙大人只好带着人退出去。
  “大人,他不是在下神吧?”仆役问。
  龙大人何尝没有这样的想法,但为了表示心诚,斥责道:“少多嘴,公子就要好了呢。”这样的念头他一天也没放弃过。
  杨相静下心来后,把那箱书搬到桌子上,拿出几本来看:《黄帝内经》、《金匮要略》、《诸病源候论》、《针灸甲乙经》、《内伤杂论》、《黄元真人论血气》……书还挺齐全的。
  杨相把所有的书都翻开,掀到自己感兴趣的地方,放到床上,然后自己坐到翻开的书上去,盘起腿垂帘调息,极力放松自己的身体,进入恍兮惚兮的一灵尚存的境界里去。
  方色雪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出于好奇,便轻轻走到杨相的房门口,看他在干什么。陡见他坐在一片书上,不由抿嘴笑了,真好玩,他总是干什么都想些新鲜的花招。
  杨相感觉到她了,但没有吱声,他要尽快进入空冥无极中去,那广漠玄虚的天地有无穷的力量。他要与那似有还无的真景浑成一体,达到自在无为的美妙境界,让整个身心清明爽透,情思如梳,识神不粘,乐乐融融,祥兮和兮。
  一片金色的光芒从远处而来,带着轻微的声音,仿佛宇宙深处的使者进入他的脑际,接着是数不清的星云在他脑中升起,似乎另一个宇宙在脑中生成,一种永恒的大静进入了他的感觉。一声脆响,霎时一切都停顿了。
  忽然,他身边翻开的那些书页上闪起五颜六色的星光,杨相立时感到了一种至大至纯的欢乐,他笑了。那些星光不停地变幻着,最后与他的感觉合二为一。他忽然感到自己高大起来,心灵无比充实。
  行功四个时辰,内气运行一千零八十个周天,洗毛伐髓,四肢百骸透爽了,自身的伤全部消失,反而更见精神了。
  他下了床走到院子里,已是满天的星斗。他看了一眼方色雪的房门,紧闭着,屋里亮着灯,便走了过去。敲了一下房门,问:“睡下了没有?”没人回答。他正要再敲,门猛地被拉开,方色雪冲他直笑。
  杨相说:“这会子,你干了些什么?”
  方色雪做了一个盘腿练功的样子,说:“我也这个。”杨相笑了:“看来你对修行慢慢有了兴趣。”
  方色雪头一摆,说:“看着你的怪花样,心里我也想‘怪’,自然就模仿了。”
  杨相说:“模仿是不行的,要把假心变真心,把真心变成纯心,纯心成至心,这才有可为。”
  方色雪道:“我不管这心那心,怎么干省心,怎么好。”
  杨相点点头,说:“这院内百花争艳,俏丽多姿,你进入它们之中做个百花仙子如何?”
  方色雪乐了起来,笑道:“当然好了,可怎么做呢?”
  杨相道:“走,我们到花丛中去,你数一下有多少种花。”
  方色雪笑道:“傻哥哥,天这么黑,怎么数呢?我看不清它们。”
  杨相笑了:“我倒忘了,以为你与我的眼睛一样明锐呢。”方色雪惊问:“你能看清楚它们?”
  杨相说:“以前不能,现在可以了,我从那些医书上学到不少东西,‘它们’争着向我献殷勤。”
  方色雪甜吟吟地笑起来:“你又骗人了。”
  杨相似乎在想别的心事,严肃地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忽道:“雪妹,你别认性了,现在有一个百年难遇的好机会,假如你慧质兰心,几天之内我就能把你造就成武林奇葩,机不可失。”
  方色雪见他如此庄重,不由激动神往了,成为“百花仙子”并不是一件坏事,她小声问:“什么机会?”
  杨相道:“龙家的这个花园地脉属阴,涡流极强,园内花种正好一百二十,暗合了山川木精聚会之数。今晚子时,三山五岳的花气将在此一聚,你趁此可摄取它们的精华,练成‘百花仙功’。”
  这可有些玄了,方色雪怀疑地问:“花气又不是人,它们还会相聚吗?”
  杨相说:“天上的云彩也不是人,四面八方的云气何以能相聚?”
  方色雪信服地点点头,说:“我还是看不见园内的花儿呀。”
  杨相迟疑了一会儿,说:“我成全你吧,到屋里拿两个茶碗来,我造一个‘小太阳’你看。”
  方色雪更惊异了,高兴地跑进屋子里去拿出来两个白茶碗,递给杨相。她觉得他神秘极了,人能造“小太阳”,这可是千古奇闻。
  杨相把两个茶碗合在一起,构成一个不太规则的“球”,说:“这园里的花排列极有秩序,很好查,我们从这边查即可。你要睁大眼睛,记住它们的样子,这很重要,对花的形象你若能过目刻骨铭心,就算成功了一半了。”
  方色雪笑道:“这可巧了,我最爱花呢,心中的花样不会少于二百种,也许我早已认识它们了,不用记了。”
  杨相笑道:“该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你也没问我吗!”方色雪俏皮地说。
  杨相微笑了一下,说:“开始了,你要留神。”他双手把合好的茶碗捧起,施展“金丹化光”心法,把光气聚到茶碗上,顿时,合在一起的茶碗光芒万丈,正如中午的太阳一样发出白炽的光。
  方色雪喜极了,欢跳带蹦地笑了。杨相立即示意她查花、识花,方色雪依言而行。
  两人在花园里转了一圈,方色雪把花查完。杨相收起神功,有些疲倦地问:“多少种花?”
  方色雪笑道:“一百二十种吗。”
  “记下了没有?花色。花样。”
  “我只需记下三种花就可以了,那些以前就牢牢地记在了心中。”
  “好样的,没白费我许多精神。”
  “你累吗?我觉得你好象有气无力的。”
  “累是暂时的,一会儿就过去了。这多亏是我·换了别人,这么耗光,非灯枯油尽,死于当场不可。”
  “早知这样,那我就不要这个机会了。”
  “你真是个傻姑娘,机遇难求呀!有的人一生也未必能碰上一个机会,碰上了就能改变你的命运,这是万金难买的。”
  方色雪不以为然地说:“又怎么能知道这机会不带来厄运呢?”
  杨相说:“放弃这机会,就一定有好运吗?我们可是向着好处奔的。”
  “你别跟我说话了,快静一会吧。”她关心地说。
  杨相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不吱声了。
  片刻,他恢复了过来。注视了一会儿方色雪,说:“你走进花丛去,时辰快要到了。身体安静站立,肌肉毛发无不放松,越松越好,意想自已变成东海一滴透明的水,滚动在无数的花瓣上,晶莹闪光;再松孢,使自己进入飘飘扬扬、飞洒自如的境界。一切若有若无,周身毛孔洞开,排浊吸清,把天地间的正纯的花气全吸入体内,变成自己的精华;再往后,你就任其自然。不过要特别注意的是,那滴‘明水’滚到哪种花上,你要忆哪种花的模样,不可混乱一气,否则练的就不是‘百花仙功’,而是‘一花’或‘乱花’功了。”
  方色雪神色庄重地点点头,心中兴奋无比,但也有点儿惧怕或者是紧张,有点上战场的味儿。
  她小心地走到花丛中、面北站立,双臂自然下通,两脚并在一起,身直立,目视前方、然后双目轻闭,静听自己的呼吸,从腰部开始放松,愈来愈松,越来越静,飘兮忽兮,恬话真冥。一般人初练内功,不管你多么聪明纯净,是不可能没有杂念的,有的人练半辈子也来必能除去杂念,一灵独照。方色雷一开始就能极大限度地放松自己,进入深静,是杨相用无上的内气控制了她的“识神”,让她杂念不成,这就是有高人指点的好处,能事半功倍。
  杨相本是不懂得这些的,这都是刚才坐在医书上练功的偶然收获。别看只有几个时辰,却远远超过在朱一元身边十几年所学。这是他所意想不到的,可谓福从天落。
  子时到了。方色雪忽觉身边的花香浓郁了起来,仿佛有无穷的花气围住了她。渐渐地,她感到自己的内脏成了欢腾的花海,慢慢地,花海变成绛红色海洋,沸腾起来,蒸腾的气升入脑部,浑身酥透爽透,仿佛所有的肌肉毛孔都被净水清洗过了。那种乐乐洋洋,喜喜融融的妙趣,不可言喻。她想不到练功会这么愉快。
  杨相和她一同进入了功境,在空冥虚无的天地里,用真意调治方色雪的脉气,犹如给她动手术一般。酷烈的花气,他        样能深刻地感觉到。
  子时逸去。杨相停止了发功,同时也中断了自练,笑着对方色雪说:“你可以自由走动了,一切都过去了。”
  方色雪睁开眼四下看了一会儿,又抚摸了一下自己身体,笑道:“这太美了,练功原来这般舒服!”
  杨相说:“我练功有成,可受尽苦难呢。你的运气好,碰上我这么个高明的师傅。”
  方色雪笑了:“真的吗?可我现在并没感到有什么特别,我还是一个无力的小姑娘。”
  杨相笑道:“等你对武学有兴趣了,就感到特别了。你死活不学,我能有什么法子呢?”
  方色雪瞥了他一眼:“我有那么淘气吗?”
  杨相摆手说:“进屋睡觉去吧,我也有些累了。”方色雪冲他甜蜜地一笑,走进自己的房间。
  杨相回房把床上的书拾到两头去,头枕着,脚垫着,悠悠睡去。
  天刚微明,龙大人就带着仆役在门口恭候了。天下事仿佛都没有这事重要。
  杨相故意迟迟不起,等红霞万道,阳光普照了大地,他才下床、见龙大人在门口站立,杨相佯惊道:“龙大人,你何不进屋去?”
  龙大人笑道:“不敢打扰大侠,世上的高人都喜欢清静的,这我还知道。早饭已准备好了,请大侠进餐。”
  杨相微微点头,说:“龙大人,早饭别让令公子吃,可让他多喝凉开水,能喝多少喝多少,喝到不能喝为止,快去办吧。”
  龙大人心中一疑,随之大喜,如接了圣旨一般兴冲冲地去了。他好久没有这样的心情了。出手就是奇招——喝凉开水,多少名医也没有用过这法呀!看来他确是个奇人,也许就是天下第一名医呢,高人出奇法吗。他眼里顿闪出一个健壮的儿子,冲着他笑,一片光明的前景在向他们父子招手。
  早饭很丰盛,而且花样新奇,看来龙府的厨师颇费了一些心思。而杨相只喝了一点儿小米粥、燕窝汤,“霸王别姬”只吃了几口。方色雪吃得也不多,她刚修习了“百花仙功”,内气正足,正是“气足不思食”。
  两人吃过饭到凉亭一坐。龙大人满面笑容地带着儿子走了过来。杨相冲他点点头,目视龙公子。这公子哥儿身材“修长”,瘦得皮包骨头,面色枯黄,两眼灰暗无神,虽然穿得花团锦绣,蓝衫上飞针走线,盛开着荷花,也不能给人精神的感觉,相反给人绫罗裹着朽木的怕人印象。他看来喝了不少凉开水,肚子都鼓了起来,犹如怀孕的少妇。杨相客气地说:“龙公子请坐。”
  “不敢。请问大侠我还有救吗?”
  杨相哈哈大笑:“龙公子,我该向你道贺呢。碰上我,你就该时来运转了。明天的早上,你就能因祸得福了,正所谓苦尽甘来。”
  龙家父子顿时大喜:“真的吗!?”
  杨相道:“明天你们会知道的。”
  “凌晓,快给大侠行礼。”龙大人提醒道。
  龙凌晓慌忙就拜。杨相一挥手,一股云团般的湿柔大劲托住了龙凌晓。他没有拜下去。
  “大侠说我将因祸得福,此言何出?”
  杨相道:“你原是天生的畸形人,练功出了差子,畸形没有了,还不是因祸得福吗?”
  龙家父子惊了一跳,龙凌晓的暗疾外人是不知道的,他是如何得知的呢?但这也不值得庆贺呀?人还越发瘦呢。
  “大侠,您向我道贺仅此而已吗?”杨相反问:“仅此值得道贺吗?”
  “不值得!”这次龙凌晓没有犹豫。
  杨相更不犹豫:“说得对,值得庆贺的事应比这重要得多才行,你的好事远不止于此呢。”
  龙家父子乐了。龙凌晓连忙问:“还有何好事?”
  杨相说:“你是个‘阴肿’之人,与阴盛阳衰之‘阴盛’有相似之处,但又有本质的不同。‘阴肿’指形,‘阴盛’指气,但若调治不当,它们的作用却又是相同的——都能死人。‘阴盛’可用药治,也可练功治。而‘阴肿’却只能用练功治,至于练何种功法可以治‘阴肿’,普天之下恐怕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所以我说,碰上我你该走运了。不过你要记住一点,我为你治病不是为了一百两银子,而是为了怜惜你这身上苍垂青之质,我不忍它废弃。”
  龙凌晓大喜,说:“请大侠指点,我终生都不会忘记您的恩德。”
  杨相摇头道:“此非恩情,机缘也。”
  龙凌晓没心思辩其它,笑问:“请问大侠,练什么功法呢?”
  “玉羊神功。”杨相说。
  龙凌晓一下子愣住了,猛地明白了几年来自己时常沉入的梦境:一片鲜奶一样的玉石群,一个朦胧的似“羊”一样的影子。原来梦境暗指的是要治病修练的神功呀!对杨相他不由有了几分崇敬,他觉得杨相这样的人才称得上伟大。那些庸医狗屁不是,白喝了不知多少苦汤。
  他看了杨相几眼,恭敬地问:“玉羊神功如何练呢?”杨相微微一笑:“我会传授你的,你只要心静即可。”
  “多谢大侠。”龙凌晓躬身一礼。
  杨相站起来,当众传功。他没有练过“玉羊神功”,它的威力究竟有多大,也是不知道的。这种功夫是他昨晚从医书《玉羊真解大论》上感知的,现在就向龙凌晓传授,可谓边学边卖。
  玉羊神功是种内功,无招无式,掌握要领并不困难。在杨相的细心指点下,龙凌晓很快就学会了,而且还学得颇精,他本来就不是门外汉。杨相帮他打通奇经八脉,他很快就进入康庄大道,其功效之神速,连杨相也甚感意外。
  到了下午,龙凌晓就换了一个人似的,神采奕奕了。龙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晚上,龙大人摆酒宴庆贺,杨相坐上首席,龙府上下对他敬之如神。回到花园的住处,方色雪说:“你好风光啊,我也想成大侠了。”
  杨相道:“今日争奇斗妍,哪问明日黄花。”
  方色雪轻吟了一声:“琼楼玉宇缈缈,何处是吾家?女儿心,春待发,碧月泉下千杯酒,愁可怕,情可怕?回首不见明月照,只有风沙沙。”说到尽处,眼里流出了泪,哭什么?
  杨相心中一动,仿佛有什么被压抑的东西在拚命挣扎,宁失山河五千里,不愿待白发;可他感觉了许久,也没有捕捉那朦胧的东西,顿感说不清的惆怅和失望,黯然低下了头。
  方色雪没有觉察出来什么,看了他两眼走到自己房里去。杨相长叹了一声,躺到床上去,他还是头枕着书,脚垫着书睡。夜很深很静了,可他的夜是无梦的。一条长长的幽深的黑洞困住了他,也许只有走下去,才有能见到光明,远处是未知的,别无选择。
  龙凌晓一夜没睡,依照杨相授的心法修练到朝霞似火才收功。这一夜,他的长进更大,别人几十年苦修未必能达的境界,他轻而易举地越过了。他自身的特异为练功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达到了“玉羊顶华”至高境界。杨相见他一夜脱胎换骨,两眼神光晶莹,闪烁着无比的摄人心魂的魅力,心中不由一酸,为什么呢?又说不清楚。龙凌晓向他施礼,说:“多谢大俠再造,我的心情好极了,感觉十分敏锐,越练越想练,没有什么能取代我的练功。”
  杨相道:“龙公子,你洪福齐天,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你好自为之吧。”
  龙凌晓说:“我一刻也不会放弃练功的。”
  杨相欲走,龙家父子尽力挽留。他没答应留下,和方色雪出了龙府,龙家父子送至门口。
  出城门时,他们碰上了那个受伤的胖老者,他身边围着不少人,怒视杨相。胖老者浑身红肿,嘴唇干裂,样子十分可怕。杨相不由生出惻隐之心,和气地问:“你怎么不去龙府找我?”
  胖老者干笑了一声:“姓龙的权大势大,我又身受重伤,进不了他家门。这两天龙家如临大敌,调来不少兵丁和高手守门护院,别人亦不敢轻举妄动。还好,总算等着了你。”
  杨相见他没有怨恨之情,有些过意不去,说:“你的伤原也不重的,只是你不知如何治。”这两天他的医术有了绝对的进步,对医治热毒又有了新法,所以有此一说。
  胖老者叹了一声:“是我有眼无珠,没看出你有绝世奇术。”
  杨相心中暗笑,也算不得奇术,你不懂门径罢了。他伸出手在胖老者的“印堂穴”一按,注入一股“玄冥真气”,胖老者顿时觉得清凉入心,舒服异常。杨相笑道:“这一次也免费。”
  胖老者脸色顿红,说:“我有钱的,别小瞧我。敌人做不成,朋友也不能做吗?”
  杨相笑说:“什么都能做的,我随和着呢。”
  胖老者哈哈大笑,声音古怪邪异,杨相不由小心起来。可过了一会儿,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冲胖老者轻淡一笑,和方色雪扬长而去。
  行走了有四五十里地,杨相才感到不妙,他觉得有条虫子爬上了他的脖颈,并蜇了他一下,估计这条虫是在胖老者大笑时爬上自己的衣服的。它一直暗中行动,自己着了道儿。
  他没有用手拍打,而是让方色雪看他的“玉枕穴”下面有什么。方色雪一看,吓得惊叫起来了:“有条红得发亮的毛毛虫,可怕极了。嘴尖尖的,好象在咬你。”
  杨相心中发凉,真是倒八辈子霉了。急忙运起“肌理抖弹劲”,把毛毛虫从身上弹震出数丈开外。他走上前去细看,不知这虫子是何物。毛毛虫落地后并没有悲观,在地上跑得更欢。杨相不由又气又恨,弄不好会毁在这条虫身上,一气之下,用脚把它跺死。
  虫子一死,坏了,他的脖颈霎时红肿起来,他心中一声大喊:冤呀!想直起头不可能了。要不是脖子上连着头,他真想把脖子砍去。火辣火辣的毒热攻心,那痛苦是难当的。胖老者的报复是高明的。他咬着牙,两眼喷火,却毫无办法,他运功驱毒几乎没有什么效果。
  方色雪见他痛苦异常,害怕极了,带着哭音说:“你不能给自己看一下吗?你的医术不是举世无匹吗?”
  杨相“咳”了一声:“夜郎自大,悔之晚也!我这才知道自己明白的东西太少了。”
  方色雪说:“难道就没有一点儿办法了吗?”
  杨相叹道:“不该跺死那条虫子,它死了办法也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方色雪坚定地说:“你不会死的,一条虫子怎会打败你呢?你要相信自己最终能战胜它。”
  杨相看了她两眼,苦笑道:“看来我傻了,这样的道理也要你指点才明白。”
  “你又错了。”方色雪接着说:“你不去考虑它不等于不会考虑,聪明人是永远不会倒下去的。”
  杨相笑了,说:“聪明人永远不是说我的,别人骂聪明人我也不会搭腔。我师傅说我是天字第一号的大笨蛋,他可是个聪明人呢。”
  方色雪惊道:“咳!你还有师傅呀?”
  “你以为我无师自通?”杨相笑问。
  方色雪静了一下,说:“你都这么了得,你师傅还不快成神了吗?”
  杨相一笑:“他是个老头子,也许快死了呢,成什么神?你没听说过吗,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师者不必一定强于弟子,闻道有先后,关键在于急起直追,登上顶峰的,都是忍者。”
  方色雪见他气色好了一点,问:“你现在感觉怎样?”杨相摇了摇头:“不妙,一点也不妙。”
  方色雪难过地直想哭,六神无主。
  忽然,一支马队从西北方飞奔而来,踏起一条“尘龙”。两人躲到路边,静待马队驰过。
  哪知马队到了他们身前反而停下了,马上的人全都跳了下来。杨相查了一下人数——十八人,不由地心一跳,他们莫不是“北域十八骑”?
  “北域十八骑”蒙汉皆有,蒙古人十个,汉人八个,在江湖上大有名声。他们一般都是集体行动,神出鬼没,还没听说有过败迹。十八人个个不但武功高强,更擅合战之术,江湖上难有一人抵十八人的。他们似乎对杨相感兴趣,一齐围了上来。“首骑”哈伦是个标准蒙古角力士,健壮异常,他一抖手中的马鞭,笑道:“朋友,去龙虎山怎么走?”
  杨相怔了一下,说:“我只知龙虎山是道教名山,并不知怎么走。”
  哈伦笑道:“有一个办法可以使你知道龙虎山怎么走。”
  “什么办法?”杨相疑问。
  “和我们一道去龙虎山。”十八骑都笑了。
  杨相也笑了:“我不想当道士,去那里干么?”
  哈伦笑道:“我们也无道骨,一样要去。朋友,你就别推辞了,此去不虚行的。”
  杨相苦笑道:“你们一路难道没遇上过别人,为何逼我与你们同行?”
  “次骑”刁义说:“你们两个不同寻常呢,一看就知道是一对风流侠侣,别人比不得。”
  杨相神色肃然道:“别胡说,她是我的徒弟。”
  十八骑訇然大笑,仔细地打量起他俩。哈伦说:“你还有女弟子,足见不凡。”
  杨相心中苦不堪言,被他们缠上,怕是脱不了身了,吓唬他们说:“我的弟子并非她一人,有九个呢。他们马上就会赶到这里来。我劝你们还是快走吧,免得与他们发生不愉快的争斗。”
  十八骑又笑了:“你的弟子也管打架吗?”
  杨相说:“单打独斗你们可不是他们的对手。我身边的这个弟子,只跟我学了一个时辰的内功。单个儿相搏,你们哪一个也胜不了她。”
  十八骑愤怒了,这也太看不起他们了,难道他们几十年的浸淫比不上你的一个时辰?他们是不会把方色雪放入眼里的。
  哈伦恼怒地说:“你是把我们十八骑看得如没有的一样了?我不屑与你的这位不明白的女徒弟交手,我要会一下你这位当世高人。”
  杨相笑道:“十八骑威震武林,谁敢小看,我们赌一下如何?”
  才义冷然道:“怎么赌,你划出道儿来。”
  杨相说:“你们十八骑可任选一人与我的徒弟交手,假如她败了,我们两人任你们处置;若你们不胜,我们各走各的路,你们不吃亏的。”
  十八骑互相商量了一下,愿赌。
  方色雪可吓坏了,她什么招式也没有学过呀:“师傅,你什么都没教我呢,我怎能打过他们?还是不比吧。”
  十八骑这下可乐癲了,临阵不敢上场的弟子还想贏人,那不是梦想吗?
  杨相尽量和颜悦色地说:“别怕,我说你能胜他们就绝对能胜。你虽没有练过拳术,可已修习过一个时辰的内功。你要顺其自然,一切都会化险为夷的,要有信心。”
  方色雪见推不掉,更怕了:“我不行的,浑身发抖,我根本打不过他们。”
  杨相气极了,想训斥她一顿,可马上又泄了气,悲哀地说:“你就那么怕死?一点……”
  方色雪难过极了,她自觉并不贪生怕死,可就是打心眼儿里怕与别人斗杀。不知怎么了,一提起与人斗,她就浑身软弱无力,虚脱得不行。
  哈伦这时乐起来:“这样的女人就是你的弟子呀!”杨相的脸上掠过一道惨白,无话可说。
  方色雪见哈伦如此看不起她,胸中顿时荡生出意外的愤怒,周身的颤抖消失了,一种可怕的欲望攫住了她,愤然说:“十八骑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自信能强过天下人吗?”
  刁义嬉皮笑脸地说:“不用胜那么多人,只要制服了你,你们两个就得乖乖跟我们走。”
  方色雪冷然道:“你未必能如愿。我虽没练过武功,也要争口气!”
  哈伦笑道:“气是不好争的,喉咙细会噎死人的,你要谨慎。”
  方色雪“哼”了一声:“死活是我的事,你休管!”她无师自通地摆出了迎敌的姿势。她的动作是可笑的,行家一看就知破绽,有实无虚,死板。
  杨相却心中欢喜,只要她能迈出第一步,就有办法对付他们了。哈伦见方色雪的招式滑稽无样,大大咧咧地走过去,伸手就抓,犹如开玩笑一般。方色雪心中一慌,不知如何是好,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身体忽然一扭,一股力量从她的“命门穴”注入了身体。霎时间,她不由自主地动起来,飘然一滑,闪出七八尺外。
  哈伦抓了个空,惊奇地“咦”了一声,万料不到她的身法如此轻灵,刚才的怯弱原来是装的。
  他两眼盯着方色雪嘿嘿笑了一阵,神色庄重地欺过去。这一次他要一击成功,不然脸面可丢大了。堂堂的十八骑首骑斗不过一个小姑娘,从此还不威名扫地?他两眼精光闪烁,信心高扬起来。方色雪有了刚才的经验,这次心情平稳多了。她知道杨相在暗中帮助了她,决斗原来也并不那么可怕呀!
  哈伦使出“大荒金刚手”,五指如钩,抓向方色雪的肩头,动作快而刚劲,凶猛异常。方色雪本想再等杨相助一臂之力,忽觉自己胸中生出许多花影,花儿正是自己练功记忆的那些。猛一疑,那些花儿顿时舒展开来,从蔫而软绵变成怒放争妍,全都醒了似的。刹那间,一种欲望从心底升起,她不由自主地双臂一抖,侧身斜移,同时向哈伦拍出一掌。
  看她这一招,谁也不会相信她没有争杀的丰富经验。哈伦猛觉一种奇异的力量袭来,心中一凛,知道遇上了强手。双掌一个大开合,使出他的拿手绝学“金元八宝神功”,纵身而起。巨大的拳头金影一闪,向方色雪的头颅打去。
  方色雪柔躯一摇,犹如狂风卷花似的,躲过巨拳,双掌猛击哈伦的肋部。她的“百花仙功”威力非同小可,仿佛无数力道齐涌而出。哈伦弄不清她的掌劲何以是混合的,不敢碰硬,只好急身纵起,泻落丈外。
  杨相哈哈大笑:“我的徒弟胜了,你们赶路吧。”
  哈伦大怒:“胡说!我不过躲一下而已,她何以胜了?”
  杨相道:“至少你该知道她不弱于你,这还不够吗?两败俱伤,对谁都没有好处,你还是看开一点吧。”
  刁义斥道:“谁会和你两败俱伤!我们若想求胜那是易如反掌的。”
  杨相忽觉心中一阵难受,怒向心头,冷笑道:“你们不知好歹,说明阳寿欲尽。若惹得我恨起,杀不尽绝恨不休。”
  十八骑这下火了,他们岂是能吓退的。哈伦嘿嘿一笑,走向杨相,他一百个不相信杨相会有神奇的身手。杨相端正身体,盘坐未动。
  哈伦冷笑一声,使出“夺命三绝腿”,踢向杨相的太阳穴,他以为这一踢不中,也能把杨相迫跳起来。杨相身中剧毒,正仇恨无处泄,这回连自己的生命也不顾了,来个痛快淋漓吧!他待哈伦快要踢中他的太阳穴时,右手闪电般击向哈伦的膝盖,哈伦料不到他出手会快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收腿进脚都来不及了。“啪”地一声,哈伦的腿被从膝盖处击断,人摔到一边去。
  这变化震惊另外的十七骑,他们想不到堂堂的十八骑首骑接不下人家一招。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哈伦滚到一旁后,马上尖叫了起来:“毒毒毒!他使得是毒功。”
  杨相一怔,心叫不妙,那种毛毛虫看来要比想象得更歹毒,不然何以连自己的内劲都有毒呢?
  十七骑连忙围上哈伦,焦急地问:“大哥,是什么毒?”
  哈伦两眼通红,不住地摇头。刁义把哈伦的裤腿卷起,见腿红肿且有斑点,大叫一声:“天罗毒!”十八骑顿时都傻了眼。
  “天罗毒”来自“天罗虫”,正是蜇了杨相一下的那种毛虫。它生在北域,其毒烈而无解,中毒者必死。哈伦颤抖地一指杨相,厉声说:“你好狠毒,竟用这种下流的手段伤人。”
  杨相知道解释无用。便说:“你们不死绝,我又如何能离开这里呢?”
  刁义说:“算你狠,你是怎么把毒施到我大哥身上去的?”杨相问:“你看出我使毒了?”
  “那还用说!”刁义怒道,“你施的是天罗毒,瞒不过我们的,生长在北域的人很少不识天罗毒的。”
  杨相心中一动,忽问:“天罗毒来自哪里?毒性如何?”才义一愣:“你装什么傻?不知毒来自哪里又岂能会施?”杨相笑道:“你们也许认错了呢。”
  刁义冷笑一声:“别的会认错,这个不会认错的。告诉你,我们十七骑与你没完,唯死方休。”
  杨相说:“你们别忙,也许我会有法救他的,但你们要告诉我天罗毒的情况”。
  才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说:“天罗毒来自天罗虫。这种毛毛虫喜阴,一般藏身坚冰之下,毒性极烈,不知何物可解其毒?”
  杨相听罢,心往下沉,这下全完了,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全部智慧面对天罗毒束手无策,死亡对他来说看来免不了,通向光明的大门一道道关闭了。他无可奈何地苦笑了几声,说:“死也好吧,大家都热火朝天去完蛋。”
  刁义阴声问:“你的办法哪?”
  杨相摇头:“死亡是解毒的最好办法。”
  十七骑顿时怒火冲天,咬呀切齿,看那阵势非把杨相活扒皮不可。杨相无动于衷,他友善地说:“你们若想求胜,我可以教给你们一个绝妙的办法,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达到目的。”
  十七骑哪会信他的话,除非傻子才会告诉别人怎样才能战胜自己。可刁义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教给我们什么妙法?”
  杨相道:“等。”
  十七骑一愣。刁义说:“等什么?等你的那些徒弟来?”
  杨相笑了两声,说:“你们没有看出我中了天罗毒了吗?否则你们岂是我的对手?”
  十八骑又惊又喜,还又有些气。可看来他的话不会太错,他中了毒还能如此威风,没中毒时不知会有多么厉害。中原武林何时出了这么一个了不起的高手呢?江湖上怎么就没有传言?他们思虑了一阵子,觉得不战不勇,十八骑可没有向谁低过头。刁义不阴不阳地说:“你的办法也许不错,可我们办法更好,快意恩仇是大丈夫不可求的,我们要让你惨败而死。”
  杨相轻微一笑:“你们不会如愿以偿的。我死的时候,你们已经完蛋了,不信你们就都尝一下天罗毒的滋味吧。”
  刁义心中一寒,顿时有些犹豫了,和一个快死的危险人物交手值得吗?他不觉地扫了其他人一眼,问:“我们是等下去,还是……”
  有几个不服气的高声道:“打死他,替大哥解恨!”刁义没办法了,说:“我们齐上,摆阵!”
  他们的合击阵术确实高明极了,可对一个快要死的人来说意义就不大了。他没有求胜之心,以静制动。十七骑还真有点儿发怵,都怕自己也中了天罗毒,那比死还可怕。
  十七人的合击大阵变幻了几次阵式,终于开始了攻杀。他们不得不这样做。他们的方位变化极快,如电闪火花,想使杨相心神缭乱,然后取其性命。杨相却不为所动,盘坐那里冷眼向阳看世界。刁义“哼”了一声,一声厉叫,众人各举刀枪,寻机出手。杨相看了一下,他们配合极妙,你击打哪一个,其他人都会趁机攻杀你。他长叹了一声,不再顾生死安危,一求自由,两掌划起满限掌影,聚起全部功力,分袭众人。他的身子飞动起来,眨眼间击出三十四掌,不偏不倚,每人两掌。十七骑全被他或多或少地击中了,他也挨了几刀几剑,血染衣衫。
  方色雪惊叫一声扑向他:“你怎么成了这样子了呀!”杨相无力地坐到一边去,任血横流,流干吧,人总是要死的。
  十七骑中了天罗毒,有的晕眩,有的眼肿,瞬时就垮了,刚才的仇恨也成了冰灰。
  杨相寂寞地一笑:“多么好的太阳,马上就要看不见了。”
  才义嘴肿眼斜,埋怨道:“我们就这么从此消灭了,太亏了!义气有时也害人,明知他不行了,我们为何不等下去呢?”
  “你早点明讲呀!现在说太晚了!”
  刁义低下了头,再也提不起精神。死前的痛苦折磨着他们,大地一片寂静……
  恰在这时,刘七带着十几个人路过这里。他一眼看见杨相大汁淋漓,痛苦不堪,不由一阵大笑:“天助我也,这小子总算没逃出我的手心。”
  杨相闻声看了他一眼,想打击他已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处在这种困境中,只有听天由命了。
  刘七踢了杨相一脚,拔出雪亮的刀,嘿嘿一阵奸笑,说:“小子,我要象杀狗一样杀了你,把你的肠子切成段喂猫!”
  杨相没有吱声,他虚弱极了。刘七下手不软,刀一抖,刺向杨相的胸膛,血光迸溅,只有风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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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凌波二老
  黑手在黑夜出现是更加阴森可怕的。梅长的魔爪伸进何月巧的衣服里刚触及她的酥胸,就听见一声响亮的断喝:“梅长,你还恶习未改!”
  梅长打了一个冷战,深山野岭里谁会来呢?他转身一看,见是个长须高大的老人,不由后退了几步。他们是相识的,长须老人正是当今天下三大高手之一的“云凌上人”。梅长知道此老的厉害,阴恨刁顽之性顿收,嘿嘿笑道:“一时技痒,他们交给你了,后会有期。”身形一纵,飞逝而去。
  云凌上入知道抓住他亦无用,受过梅长伤害的人是很难好转的。他长叹了一声:“江湖上又多几个可怜人。”他轻轻拍打了几下他们的“百会穴”,三个人清醒了许多,但他们本性迷失了,不可能向以前那样明晓恩仇,通达事理了,认贼做父,现在对他们来说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了。
  云凌上人颇有仁怀之心,他不愿一走了之,捋了一下飘洒的长须说:“你们跟我走吧,在华山的东北面有我的一个老友住在山谷里,他擅识药性,也许能治你们‘性迷’之症。”
  三个人愣呆呆的,没有任何表示。云凌上人一摆手,三人跟他而去。他们仿佛梦游者,心里沉闷,头脑不清,一切飘荡荡如西风吹烈。
  云凌上人带着他们进入山谷时,夜已深了。四周黑漆漆一片,眼睛不敏根本找不到路。云凌上人来过这里不止一次,走起来还不算费劲,他们三人可吃了不少苦头,稍不小心就会摔一跤,何月巧吃亏最多。云凌上人本想扶她一下,转念想,以后他们有亏吃了,不如现在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将来也不会觉太苦,所以没有理会。他们进入一条狭道,登上百拾级阶梯,到了一块圆形巨石前。云凌上人高声道:“风波老友,云凌寅夜造访,打扰了。”
  片刻,从圆石左边的小石洞里走出一位长发老人,他双目炯炯有神,夜间能视,见云凌上人到此,哈哈一阵快笑,声震四方,回音迭起。
  夜间的山谷真静,一片叶子落地仿佛都能听清,夜使山谷充满了神秘。
  “云凌,你不在长白山练你的阴阳气,越千山万水赶到这里为了何事?”
  云凌上人笑道:“风波,你也变坏了,难道要把我拒之门外?”
  风波老人哈哈笑道:“弹指十年,相见何易,怎会让老友吃闭门羹呢?请进寒洞吧!”
  他们进了石洞,风波老人说:“这是你新收的弟子?”云凌上人一笑:“你看呢?”
  风波老人不由细观了三个人一会儿,说:“我看有点不对劲,他们好象受了梅长的伤害。”
  “老友好眼力,夜能察幽微者,天下怕只有你一人了。”
  风波老人连忙摆手道:“你别给我戴高帽子,哪次你言语动听迷人,哪次准有事求我。”
  云凌上人笑道:“知我者老友也。他们如此年轻,就失了本性,实在可怜,老友可有术回春否?”
  风波老人摇头说:“难。不过我可以试一下,能否有效,那要看他们的造化了。梅长的‘摄魂笑’,十分古怪,连他都不能解救,何况外人乎?”
  云凌上人点点头,说:“看来只能这样了,老友,我又给你添了麻烦。”
  风波老人哈哈连笑:“我们两个老家伙还要客套吗?”
  “那是我俗了。”云凌上人笑说。
  风波老人道:“趁热打铁,现在我们就熬药给他们服。”
  云凌上人赞赏他的热心,两人忙活起来。把草药装入沙壶里,加了水,云凌上人点着了火。熬了一会儿,云凌上人忽道:“老友,你的这些药怎么都是亢阳的呢?你想给他们增加功力吗?”
  风波老人笑道:“对极了!通过几年的研究,我以为梅长所以能摄魂成功,完全赖于他的功力高深,他怎么摄不了你的魂呢?是你的功力更高,他无奈何,因此,医治受害人,也许只有增加他们功力,能收回本性,否则,那只有天知道该怎么办。”
  云凌上人有许多话要说,可又觉说了也无用。也好,这么试一下吧,也许能歪打正着。
  药汤很快熬好了,分倒三只碗里。冷凉了,三人喝下。他们这时多少还知道这是治病。
  过了有一个时辰,风波老人又熬好了药。三人又喝下。
  一夜之中,三人喝了三次药。
  黎明来了。山谷的空气异常清新,花草明露,分外动人。风波老人吩咐三人练功,增强自身功力。练了有半个时辰,三个人顿感不适,周身如火烧,双目赤,嘴唇裂,难受不已。
  风波老人见药不对症,赶紧点了他们的昏睡穴位,与云凌上人商量如何办好。
  云凌上人说:“我看给他们喝些解药汤即可。”
  风波老人道:“那样就前功尽弃了,我看还是等一下吧,也许他们能适应的。”
  三个人昏睡了许久,果然吃药不良的反应消退了。风波老人心头大喜,笑道:“老朋友,刚才他们不适,是药力太猛之故,我们只要缓用药,待药力散尽再服药,他们就不会难受了,说不定这是可行之法。”
  云凌上人轻笑了一声,没言语。
  忽然,“啪”地一声脆响,旁边堵洞的一块石板破了,从洞里滚出两个人来,正是龙标和周力。云凌上人皱了一下眉头,深恶这种打扰。人影一闪,朗造钻出洞来,陡见旁边站着两个老人,他愣在那里。他知道名山大川多出奇人,这两个老头子怕不是村夫老朽,不可等闲视之。他干笑了两声,说:“两位高人如何称呼?”
  风波老人见他一脸暴戾之气,斥道:“山谷清秀,不容你这类玷污,快走开,免得我赶你!”
  朗造顿时不悦,冷笑道:“这山谷不是你的,凭什么赶我?君子彬彬有礼,并非懦弱。”
  云凌上人“哼”了一声:“大奸大恶亦会假情假意。君子有行证,你的实证是两个受伤的人吗?”
  朗造嘿嘿一笑:“他俩窥人秘事,犯人忌讳,杀亦该杀,受伤实轻尔。我不会放过他们。”
  龙标和周力伤痕累累,几乎奄奄一息,吃力地爬起来,龙标说:“你们杀人害命,反说我们犯了你们忌讳,天下理可有这样讲的吗?”
  朗造笑道:“我这样讲理,已是给你面子了。我想杀你,这岂不是最好的理由?”
  风波老人哈哈大笑:“狂人的逻辑总是那么明火执仗的,不知道天底下还有一种理在。”
  朗造冷笑说:“任你‘花嘴’说破,拳头还是那么冷似铁,想教训狂人,要先看一下自己的拳头。”
  风波老人道:“我的拳头终日风吹日晒,够硬的,你想领教一下?”
  “这要看你是否插手我的事。”朗造冷然说。“这里是我的一亩八分地,我管定了。”
  朗造眼珠一转,暗想老东西也许难缠,先杀了他们两个活口再说。他骤然集气,身子陡然一旋,双臂张开,如飞鸟一般扑向龙标师徒。他要一举毁掉他们二人,功力提到了最大程度。他的动作实在快极了,劲力十分雄猛,罡风裂肤摧石,声势骇人。
  云凌上人似乎看破了他的居心。他身形刚起,云凌上人亦就出手,犹如一团魔云飘忽一闪,就赶在了朗造的前头。巨掌向前一推,直击朗造的胸脯。
  这一招看似无奇,但出手恰到好处,劲力骇人听闻,强大无比。朗造自出道以来还没有碰上过这样的高手,躲闪似乎已不及,只好猛吸一口气,身软如绵,身轻似羽,任强劲的力道把他击出。这一式颇灵,他毫发未伤地飘落几丈外。
  云凌上人似觉意外,却没有吱声。象他这样的高人是不便说什么的,胜负对他都是负担。
  朗造险些吃亏,这次学乖了,笑道:“你们不敢自报名头,足见不是超一流的。”
  风波老人哈哈大笑:“还不算一流,你没长眼吗?”
  云凌上人又道:“不必与他一般见识,你看他们伤势如何?”
  风波老人扫了几眼龙标师徒,说:“没事,可以救的。”云凌上人说:“你还是走开吧,免得自讨苦吃。”
  朗造嘿嘿一笑:“你的口气不小,我还没感到会吃亏呢!”
  云凌上人顿时不悦,说:“你师傅日瓦格多与老夫有过数面之交。看在他的面上我不为难你,希望你不要感觉太好。”
  朗造一惊,忽道:“你是云凌上人?怪不得一掌能迫开我,江湖上能让我退几步的人,亦不过几个而已。”
  风波老人冷笑道:“你有兴还是到别处去吹吧,这里你是显不着的。”
  朗造见活口还在,岂甘心就走。他思忖了一下,说:“我与他们的事未了,两位高人何不让我与他们作一了断。”
  风波老人不快地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让你滚开,已是给了你莫大的面子了。”
  “若不给面子呢?”朗造冷笑问。
  风波老人笑道:“你希望我不给你面子?”
  朗造昂然挺胸说:“你既然有‘面子’,给不给别人,是你的事,而我是不在乎的。”
  风波老人大怒,暴喝一声,身形一晃,欺近朗造身边,举掌便打。朗造头一摇,长臂突伸,猛地抓向风波老人的左肋。他的手指利如钢爪,若是被他抓着,风波老人的肋骨非断几条不可。风波老人人如其名,身子陡然一旋,如飞轮般飘出几尺,随之向右一绕,指点朗造的太阳穴。朗造心存诡异,竟然不躲,似乎他乐意挨一下。云凌上人知道不妙,这是个陷阱,西域人擅长“移穴换位”,你觉着点了他的太阳穴,而实则点错了地方,太阳穴已经移了位置。但他不便提醒风波老人,这时横加插手是对老友的不恭。可看着老友吃亏他又不愿,只好暗中相助,右手中指猛力一弹,从“中冲穴”射出一道凌厉的劲气,直射朗造的眉心。朗造正欲下杀手,陡见杀机向他扑来,只好运起“宝瓶气”法,一掌向射来的暗劲劈去。“扑吱”一声,两股劲气相碰,劲力四溢,两人都受了震荡。
  风波老人犹未知,一指点中朗造的“太阳穴”,而朗造并未倒下,随手向他击出一拳,几乎捣中风波老人的胸膛。风波老人亦被劲力震了一下。
  朗造吃了点儿小亏,被点中太阳穴虽未倒下却被点痛了。恨道:“你们自命不凡,却两人打我一个,我都替你们害羞。”
  风波老人大骂:“放屁!我一人等于两人?”
  云凌上人说:“让我来领教他的绝学,一个人照样能教训他。”
  朗造不由有点发怵,云凌上人是当今三个大高手之一,他不会无视这一事实。虽然他觉得自己的身手相当厉害,但还是不敢和云凌上人相比。他骨子里有对名人的畏惧,也有因崇敬产生的自卑。他退了几步,强笑道:“谁教训谁还说不准呢,先别自夸。”
  云凌上人道:“老夫自信胜你力还有余,你比日瓦格多还差得远,不信马上就见分晓。”
  朗造脸一沉,冷笑道:“我若修行到你这个年龄,比你强得多,别以为多么了不起。”
  云凌上人哈哈大笑:“那你几十年以后再来找我吧。你可以走了。”
  朗造却不走,不除去龙标师徒他是不能安心的,他两眼盯着一旁的龙标,暗想主意。
  云凌上人何等精明,知道这样僵持下去必定不妙,不如单打发了他。心念一定,严肃地说:“老夫十几年未动‘真气’了,今天不防动一下,你要小心了。”
  朗造一惊,惊然后退。
  云凌上人双臂一振,脚走五花步,身摇体晃,扑向朗造。这次他使出了得意绝学“百面身法”,身形倏然变快,朗造顿觉四面八方都是人影,分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情急中只有纵身飞升。然而云凌上人的身法太快了,朗造的身体刚飞离地面,云凌上人的巨掌就击到他的后背上,仓足间他化力不及,被打飞数丈开外。这次他受了份,有了血迹。从地上爬起来,知道强为不可,怨恨地看了一眼云皮上人,扭身钻进洞里去。
  风波老人哈哈一阵大笑,移动了一块巨石,溶住了那个洞口。
  云凌上人微笑一声,没有言语,老友心细;
  龙标师徒见朗造离去,松了一口气。龙标施礼道:“多谢两位前辈相救,大恩不敢言报。”
  风波老人乐哈哈地说:“你们怎么得罪的他?”
  龙标“咳”了一声:“我们并没有得罪他们,是他们说话声音太大,被我们听到一两句,他们要杀人灭口。”
  风波老人点点头:“你们听到了什么?”
  龙标犹孩了一下,说:“他们讲宏法大师是蒙古人。他们来找宏法人师有要事,而宏法大师不理会他们。”
  风波老人“咦”了一声:“这事倒新鲜,老友,你可听说
  过这事?”
  云凌上人慢声说:“我从不打听别人的隐私的。宏法大师虽是我的朋友,这样的事,他是不会轻易告诉外人的。我们也不必去想它,是蒙古人又怎样?”
  风波老入道:“这其中怕有什么秘密,不然何须灭口?”
  云凌上人笑道:“老友,难道你动了凡心,又想到江湖中走一遭?
  风波老人笑了:“静极思动,这是人生的至理。”云凌上人说:“那你就再大展一次身手吧!”
  “不行喽。”风波老人叹了一声,“现在是人家的天下了。
  年年花相似,岁岁人不同啊!”
  云凌上人哈哈大笑,声震山野、响遏行云,说:“老友,我们并不老、倒是他们‘老了’。”他冲龙标一笑。
  龙标顿时觉得无地自容,他这个青城派的掌门人也太窝囊了,将来还有何脸面行走江湖?真恨不得就此死去。
  风波老人怕他俩太难为情,忙说:“来,我与你们治伤。别灰心,你们还年轻呢。”
  龙标师徒无言以对,伤心地落下了泪。
  云凌上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走到一边去。
  风波老人善谈,他确是不该遁迹山林的。边治伤,边和龙标又谈起来。谈得兴起,大笑不止。过了一会儿,他说:“老友,他们是‘青城居士’柳寒烟的门下呢。”
  云凌上人一怔,问:“你师傅现在怎样?”龙标说:“不知去向。”
  风波老人叹了一声:“晚景凄凉啊!他那么高的身手,想不到竟被人‘害’了,生不易。”
  云凌上人沉思了一会,道:“依老夫之见,伤害他的人一定是他的很知己的朋友,否则,以他的功力,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一代高手被人骗了,每念及此,龙标就心痛,这实在是青城派的奇耻大辱。云凌上人重提这事,龙标难过地低下头,他忌讳这事。
  风波老人似乎理解他的心情,说了几句便不再谈。龙标师徒服了风波老人的药,又被推拿一番,伤势大为好转。但风波老人没有立时让他们离山,怕在中途碰上朗造,那就麻烦了。他们在风波老人的山洞里呆了三天,才辞别而去。而这三天里,他们目睹了文子情三人十数次喝药的情景,每次喝下药后,三人的眼睛里便闪出一种怕人邪异,仿佛中邪日深。但他们什么也不敢讲。云凌上人虽有异言,也没有别的办法。三个人在石洞里连续喝了半月的苦药水,出现了意外的变化—疯了。三人时哭时笑,平静时呆若木鸡。云凌上人后悔不及,万不该没完没了胡灌他们苦药水。风波老人亦觉脸上无光,可要让他们回到仅失本性的症状,办不到了。无奈,云凌上人只好带他们离开华山。他本想出来轻松一下的,看来松不成了。人有时是无法按自己的意愿行事的,纵然你权力很大,也不行。他带着三个疯疯狂狂的人走了两天,有些觉得累,心也烦,只好再寻名医治他们的“怪病”。他十几年前听说“白水镇”有位“白永先生”擅治疯病,他决定带他们前去白水镇。
  白水镇是个好地方,三面环水,水中有苇、到了苇花盛开时,那三面真是苇的世界,白茫茫一片。镇不算大,但市面上倒也有热闹光景,手里只要有钱,几乎没有买不到东西。这里盛产老鳖,鲜美的老鳖汤是白水镇一绝。云凌上人心中暗想,趁此机会要领教一番鳖汤滋味。
  他们进了白水镇,略一打听,就找到了“白水先生”的家。在一条深长的胡同尽头,见到了白水先生其人—一个身材高瘦的白面老人。他双目清幽,面色似水,颇有仙风道骨;举止文雅庄重,又象个儒生。云凌上人冲他一笑,客气地说:“先生医名高扬,请替我分忧。”
  白水先生淡然一笑:“上人客气了,白水能尽力的地方绝不使假,请到药房一叙。”
  云凌上人跟他走进琳琅满目的药房,白水先生泡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白水仰慕云凌上人的大名,对他格外客气。两人闲谈了几句,就扯到三人的“怪病”上。白水先生说:“看人知病是我几十年来的习惯,他们三人的病一看就知难治,穷尽我力,也只能遏止他们的疯症继续发展,或使疯症减轻一些,但不能除根。”
  云凌上人忙道:“能减轻就好,奢求也是不现实的,请先生抓药吧。”
  白水先生连给三人候脉都没有,就开方抓药。他的用药十分奇特,每抓三味药必有一味药是“性”属“湿”的。云凌上人弄不清他的诀窍在什么地方,也不去想它。
  抓了药,云凌上人与白水先生客气了几句,带着三人走了。他们住进一家比较干净派场的客栈,云凌上人吩咐店小二熬药。店老板见他气象不凡,讪笑道:“老先生还有何吩咐?凡小店能办到的事,一定不辞辛苦。”
  云凌上人点头道:“我要在这里住几天,从明天起,你每天早上都要派一个人去白水先生那里去抓药,抓回来熬好,服侍他们三人喝下,直到我们离开这里为止。”店老板连连点头。
  “还有!”云凌上人忽地小声说:“你们这里的鳖汤好,每天要弄些新鲜的我……我们喝。”
  店老板笑道:“您老放心,小店的鉴汤是顶有名的,保您满意。不鲜不美,分文不收。”
  云凌上人“嗯”了一声,回到自己的房里去。他们四人分住三个间房,何月巧单独一间。三人服了药,云凌上人点了他们的昏睡穴,让他们昏睡过去。他独白一人品尝店小二端上来的老鳖汤。在小店一连住了三天,店小二到白水先生那里取了两次药,他们三人的疯病有明显好转,云凌上人紧绷的心松弛了一些。第四天,云凌上人便和他们分享老鳖汤。这当中,白水先生来拜访了一次云凌上人,两人谈得投机,有相见恨晚之情。回去,白水先生又开了一副药,让他们三人服下。云凌上人见他们的神色平和多了,心里高兴,便带他们到小镇上游逛。
  他们走到一家小酒铺旁,云凌上人忽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酒香,不觉嘴里发粘,十分想喝。这样令他动心的酒,他十几年没有喝过了,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他们走进酒铺坐下,要了一坛酒,云凌上人欲一醉方休。他们三人几乎未动筷子,只看他吃喝。云凌上人的酒量特大,一碗又一碗灌个不停,酒铺的炒菜也合他胃口。
  这时旁边的几个吃客闲淡了起来。
  “你们听说了没有,京都出了一件大事?“什么事,不会是有人要造反吧?”
  “家都抄了,罪名和造反也差不多。”
  “是开国的功臣赐”
  “不是。是儒林目于序一元,据说是因一言起祸,你想朝廷是可以随更说的吗?”
  “朱一元被遣住了没有?”
  “他跑了。他的女儿朱灵石被抓去为奴,据说有个王爷看中了她,要纳为小妾。”
  一道森厉的闪电,一个灭绝般的霹雳,一下子粉碎了文子情的心。他的本性最迷,唯独对朱灵石的一腔爱没有泯灭,而有愈爱愈深之势。朱灵石成了他凄暗生命中的唯一的一点光明,这是他所不迷的。人性的力量并没有因药性的霸道完全丧失。他浑身颤抖了一下,脑袋嗡嗡直响,猛地大叫了一
  声,掀翻桌子,飞身就往外逃。
  云凌上人吃了一惊,想抓住他来不及了,他喝了个半醉,桌翻碟飞,菜汁溅他一身。
  何家兄妹也想跑,被他抓住。他厉声问那几个吃客:“你们刚才讲什么?”其实他也听见他们的谈话了。
  “我们就说了一句,他就大叫了起来。”
  “哪一句?”云凌上人问。
  “朱一元跑了,有人要纳他女儿为妾。”吃客说。
  云凌上人“哼”了一声:“都是你们多嘴,坏了我的大事。”
  他拉了一把何家兄妹,出了酒铺。
  文子情的逃走,虽出他意外,但也给他带来几分宽心,他能听到一个姑娘的名字而跳,说明他的本性还在,迷失并不太深。云凌上人老脸上绽出几丝笑纹,拉起何家兄妹随后追赶而去,他料定文子情必去石头城。
  文子情施起轻功拚命飞掠,犹如风头沙尘茫茫奔行,他自然不会到别处去。他的一颗心已先他而去,他的生命化作一道虚幻的虹,升上天空。他势如奔马,可还是嫌慢,恨不得一下子扑到朱灵石面前,叙说衷情。他两眼流泪,心头滚热,悲也声声。他其实是弄不清去石头城是怎么走的,不过大概的方向是知道的。他抱定了逢水过河,遇山翻越的决心。也不知他哪儿来的劲,一口气就跑了五六个时辰。累了,稍微调息一下,接着再奔。到第二天清晨,他就进入了石头城。他顾不上观看石城头的新气象,直奔“淡水精舍”。可映入他眼帘的却是满目荒凉,一切全乱七八糟的,精舍的圆墙也倒塌了半边。他叫了几声师傅,没人应,就大着胆子走向以前对他们是禁区的朱家内宅。内宅里也没人,空空荡荡。他停了一会儿,奔向朱灵石的住房。他觉得朱灵石以前就住那间房子。可惜得很,房里什么都没有,连能引起他回忆的东西也找不到一件。他愣在那里,什么也想不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忽地向外跑,冲进和朱家挨墙的那家,抓住那家的人问:“朱灵石被弄到哪里去了?”
  被抓的人哆嗦着说:“好象卖给王府为奴了。”
  “哪家王府?”他这时清醒了。
  “好象是永王府。”
  文子情转身就走,他是知道永王府的。
  他赶到永王府门口,正是中午,威严的大门两旁站着八个兵丁。他正欲冲进去,脑袋突然松动了一下,他多了一个心眼:不如找个没人的地方翻墙而入。顺着王府的高墙走了一段,贴墙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没发现什么声响,他便猛地提了一口气,向上飞纵。头一次没有飞越过去,第二次改变了主意,纵身扒住墙头,脚猛蹬墙,两下一用力,翻入墙内。王府比朱一元的家院要大得多,他一入内,就有些眩迷,许多套院交叉分布着,他不知去哪里找人。躲在一棵大树后愣了一会儿,他见许多姑娘都端着盘碟走向正北面的一个院子,他便不加思索地向那里扑过去。其实他也无从思索,他的行动完全靠了一种急切欲死的感觉,没有了这种感觉,他便会呆如木头。
  他还算幸运,没费劲就冲进那座院子。看见了许多如花似玉的少女围着一个华服少年时,他霎时竟呆住了。直待那华服少年喝斥,他才触了电似地跳起来扑向那少年。他的身法快疾如风,一下子就掐住了那少年的脖子,旁边的少女们吓坏了,大叫着四下逃散。
  文子情这时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他的诸多不幸都是这华服少年造成的,不由起了报仇之心,手一用力,少年连声惨叫。他正要掐死那少年,忽听有人大叫:“狂徒住手!你冲进王府行凶,不怕王法吗?”
  文子情一愣,问:“你是永王爷?”
  “不错,本王在此,你还不快放手!”
  文子情正欲放手,忽地怪然一笑,厉叫道:“朱灵石在哪里?!快说!不然我掐死他!”
  少年大叫。永王吓了一跳,斥道:“你若伤害了他,我灭你的九族!”
  文子情知道灭九族与鸡犬一道升天不是一回事,顿时好恼,举掌就劈少年的头颅。
  永王骇然欲死,他身旁的护卫大叫一声,刀砍文子情的脖子。文子臂身子一转,抓起少年迎了上去。那护卫收刀不及,大刀砍中了少年的左腿,鲜血淋漓,少年惨叫不止。
  永王吓坏了,浑身酸弱无力,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呀:“好望请住手!有话好商量。”他终于妥协了,儿子身上的血让他清醒了。
  文子情把少年向空中一举,叫道:“快把朱灵石送到这里来!我要带她走!快送她来?”
  永王此时已六神无主。碰上文子情这么个不要命的,手里又有人质,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更端不出王爷驾子,真是关己必乱,他语无伦次地说:“快……快,把她带到这里来,别让她的样子太……难看……”
  朱灵石在永王府受了不少委屈,此刻正被关在屋子里。他怕她形容不佳,文子情会对他的儿子下毒手。他本想在近几天里把朱灵石占为已有,看来不可能了,心里不是滋味,后悔前几天没有用强,那娇嫩水灵的肉体是多么的诱人啊!满王府没有一个女人能和她相比。可儿子牵动着他的心,他别无选择,等儿子脱离了危险,他就可大动干戈了。
  片刻,两个少女果然领着朱灵石走了进来,她还是那么清丽水秀,只是有点儿憔悴。文子情顿时激动了起来,浑身的热血在体内乱窜,让他大喘不已。他这是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正眼细看朱灵石,感到她比他梦想中的更美,更新鲜动人,充满魅力。他惊了一声,正想冲过去,忽见王府的卫士箭拔弓张,脑中闪现了一次灵光,思想仿佛从遥远的深处回到水面,泛起一个水花。他警觉了起来,把少年抓得更牢。
  “灵石,我是文子情,你的师兄,快到我身边来!”他冲她招手示意。朱灵石明丽的眼隋闪动了一下,似乎没有记起这个师兄,迟疑未动。文子情有些急了,叫道:“快呀!我们这就走。”
  朱灵石审视了他一下,仿佛忆起两人有过一次相见,便轻步走过去。永王想起“美人爱少年”这句话,恨得不行,嫉妒得不行,咬牙切齿,两眼喷火。
  文子情见倩影近移,心中一甜一醉,脑袋好使多了。否则把人一放,后果不堪设想。
  “你们闪开!人,我出了城放回。哪个敢拦挡,我马上杀了他。”
  永王心中一抖,到了这般田地,他实在不敢与文子情较劲了。不过他仍有自己的打引,你小子不管走到哪里,总要放人的。我派大批军士跟着。你一放人,我就命他们冲上去,把你剁成肉泥。明目张胆地跟王府作对,要挟本王,罪该万死!不信你能翻了天。他冲周围的兵丁道:“散开!让他们离去,不能伤了人。”
  王府里的人顿时散开去,让出一条道。文子情一把拉住朱灵石,一手抓着华服少年,出了王府……
  朱灵石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文子情握住了手,心里大慌且羞,用力甩手,却怎么也挣不脱,只好任文子情握着了。
  文子情此时却顾不得其它,一心只想尽快出城。他们走得很快,任华服少年怎么叫,文子情也不放慢脚步。朱灵石娇喘吁吁,他也只是心中哀怜。
  他们走了约有半个时辰,总算出了石头城,文子情松了一口气。他四下望了几眼,见王府的人只跟出来两个,轻声笑了两下,松开了少年。少年恢复了自由,撤腿就住回跑。
  文子情冲朱灵石傻笑了一声,不由分说把她背了起来,猛吸一口气,展起轻功便跑。朱灵石在他身上仿佛就是一片云,他一点儿也没有感到她的重量,反而心中觉得自己也轻了。两人合在一起,象离弦的箭,直向前射。文子情的轻功发挥到极限,风波老人给他胡增的邪恶的功力,这时也有了用场。朱灵石只觉两耳生风,如在云端。从城里飞射而出的马队拚命追赶文子情,只能越追越远了。渐渐地,马上的人就看不到了他俩的踪影。
  文子情为了甩掉马队,奔向了乡间小路,有个小村庄,就足以挡住所有马上人的眼睛。他不辨方向地奔行了有二三百里,才放慢脚步。见前边有条小溪,他走了过去,放下朱灵石。转身又是几声傻笑。
  在无人的旷野,朱灵石的心情宽松了许多,他父亲绑在她心上的沉重担子可以丢一下了,不由地抬头详察文子情。可以肯定,她见过这副脸孔的,朦胧的思绪,给了她一个相当明确的保证,她多少得了些安慰。
  “你真的是我父亲的徒弟吗?”她羞涩地轻问。
  文子情忙说:“当然是的,我们一共师兄弟三人呢。”
  朱灵石低头温然一笑:“你见过我吗?”
  文子情永远忘不了那次相见,正是那次相见,才有今天的相聚,急切地笑道:“见过的,见过的。你当时向我笑了呢,那微笑美极了,正是那微笑给了我无穷的生趣,无穷的欢乐。”在朱灵石面前,阴暗中的欢乐又强行回到了他的身上,爱的
  力量是不可思议的。
  朱灵石心中一甜,笑面如花,轻柔地说:“当时我真的笑了?我不记得了呢。”
  文子情肯定地说:“再过一百年,我也不会忘记你那微笑,你笑了,太动人了!我死了变成白骨,骨头里也会藏着你那永恒的微笑。”他的脑袋竟然允许他向少女倾诉情言了。
  朱灵石轻轻地低下了头,心里充满了异样的欢乐。面对文子情的赞美,她不知说什么好。她心里很乱,快乐得乱,想表达自己的感情,话又羞于出口。她怕文子情心里着急,更怕自己言不由衷,但她却希望这种心境永远地存在两人之间,唯恐被什么打破,岁月突然就此停顿该有多好啊!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还有更美的人生,人生的境界她还远远没达到呢。她的乞望这么不高,足见她的心灵受着怎样的压迫。
  “石妹,我是你的师兄,你相信了吗?”
  朱灵石动人的眸子动了几下:“你是个好人。”
  文子情笑了:“师妹才更是好人呢。天下没有比你更美好、更善良、更温柔的人了。”
  朱灵石破天荒地“咯咯”笑起来,那声音让人听了,仿佛闷得快死的人突然呼吸到了清新的空气那般舒服:“你见过天下所有的人吗?”
  文子情笑道:“不用见的,人美到妹妹这般程度,是不可能再美了,没有什么能超过极点的。”
  朱灵石又是一笑。她不想说什么,可她希望文子情有无限的窃窃私语,向她叙说。她弄不清自己何以突然间变成了这样,父亲的严肃的告诫有些遥远而模糊了。她的生命里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了抬头的欲望,假如以后不再见到父亲,那该多好啊!想到了父亲,自然马上就想到了现在,站在这里总不是办法呀?她的心又有些发慌,小声问:“你打算在这里呆多久?”
  文子情一愣,笑道:“马上就走。我们总要找一个优美而又安静的地方的。那里空气清新,什么也不能干扰我们,自在极了。”
  朱灵石脸色微红,柔和地说:“人多吗?”
  “不。”文子情的表情又松动了些,“就我们两人,谁也不能干涉我们的生活,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切都由你作主。”
  朱灵石脸色一变,突然有了恐惧之心,两人在一起生活,这是什么意思呢?她想摆脱父亲,却并没细想两人在一起到底会发生什么。一旦面对这个问题,她发现父亲是不可摆脱的,他已进入她生命的深层中去,她忘不了那些让她胆战的训言。如果说文子情的“两人在一起生活”是指结为夫妇,那么她自然会想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可是要命的紧箍儿,让她胆寒。
  她目光闪烁地看了文子情几眼,又愧又怕地问:“两个人在一起怎么个生活呢?”
  文子情岂知怎么生活?他的脑袋还没有那么灵活,心中亦无结婚的欲望,只是想和她在一起而已。假如他有求婚的欲望,那非糟糕不可,朱灵石会因无法接受一走了之。他傻乎乎一笑:“我们是师兄妹,你爱怎么生活都行。”
  朱灵石悬着的心松了下来,但也有些失望,失望什么呢?她说不清楚,也不敢往深处想。女人多情是天然的大忌。
  她长叹了一口气,说:“那地方在哪儿?”
  “会找到的,我们这就去找。”文子情笑道。
  朱灵石心中一凉,凄艳地一笑,却什么也没说,也许只能这样吧。文子情一个马步向她一靠,示意她趴他身上,朱灵石脸刷地红了,抬不动步,文子情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又向她靠了一下,主动把她背起。她没有推辞,这样要比她主动趴在他身上要好得多。文子情向四方看了一下,展起轻功向西北方飞掠。
  这……气就弃到了大黑、进入了大山深谷。两人在一块石板上坐下,文子情调息起来。朱灵石有些饿,但觉文子情背她飞奔会更饿,便不好说什么,只有默默地忍受。她却不知文子情比她要能挨饿得多,他身上的怪异之力一刻不疲软,他就一刻不觉饿。
  过了约有一个时辰,文子情又恢复了过人的精力,说:“石妹,我们走吧?”
  朱灵石轻声一笑:“你一定饿了吧?”
  “不饿,再过一天也不饿。”他的头没摇完一个圈,就停下了,忽问:“你饿吗?”
  朱灵石没吱声,把头转向一边去
  文子情似乎明白了什么,自责道:“我真该死!若在家里,你早吃过饭了。我们这就去找有饭吃的地方。”
  朱灵石心中一热,非常感动。
  文子情背着她奔行到东方红起,到了一座小镇。文子情把她放下,两人走向街头的小吃铺。朱灵石饿坏了,有些迫不及待。两人也没问价,坐下就吃。等吃好了,才知身上无钱。卖吃的人不依,大嚷大叫起来:“两位多体面,谁会信身上无钱?难道是奸夫淫妇私奔?”
  文子情勃然大怒,一巴掌把那人打翻。
  朱灵石怕事,可想阻拦也来不及了,又怕又羞。
  有人看不惯文子情的行径,出来打抱不平了。一个头戴竹笠的中年汉子说:“你吃饭不给钱,还不让别人说两句吗?”
  文子情怒道:“我这次没带钱,下次来会还的。他满嘴胡言,不该打吗?”
  中年人“哼”了一声:“你是强词夺理,以为拳头硬吗?大爷今天有兴,陪你玩玩。”
  文子情没发一言,怒扑中年人。他心中充满了说不清的仇恨,需要发泄。他不能容忍别人的任何企图,中年人也不含糊,双掌一错,跨步相迎,“啪”地一声,两人对了一掌,中年人被震退好几步,文子情犹如不觉。他正欲展绝学痛下杀手,忽见朱灵石转身而去,他叫了一声,随后便追:“石妹,你怎么不吱声就走呢?”
  “我不喜欢你打架,我们的麻烦还不够多吗?”文子情忙说:“我听你的,以后不再打架。”
  两人在街上走了一段儿,文子情问:“我们找个客栈住下好吗?”
  朱灵石又困又乏,自然想找个地方歇一下,不过她心里明白,他们是没有钱住店的。
  “我们住不起的。”她辛酸地说,眼泪流了出来。少女的梦,绝不是这个样子的。
  也许情人的泪有种神奇的力量。她这么一哭,文子情的脑袋里冒出一个念头——偷!太妙了,感谢上帝让我生出这么个念头,为了石妹,我是什么都可以干的!他笑了一声:“我想起来了,我们是有钱的,刚才我把它忘了。”
  朱灵石心里一喜,笑问:“真的吗?”
  “当然。”文子情歪头接着道:“我谁都可以骗,唯独不骗你,永远不骗,永远……”
  朱灵石心里一甜,脆声地说:“你连父母也骗吗?”
  文子情毫不犹豫地说:“假如是为了你,那就非骗不可。没有什么会令我为难的。”
  朱灵石喜忧参半,一时无话可说。
  两人走进一家小客店。文子情心中有鬼,两眼不住地乱扫。这时,从客店里面走出一位眉清目秀的锦衣青年,文子情打上了他的主意。两人快走到一起时,文子情神不知鬼不觉地向那人一靠,伸出手去。万料不到,他这么诡秘的行动被人识破,手刚伸到人家身上便被抓住了手腕。更想不到的是,他的手被抓住了而人家的手伸进了他的衣兜里,他还毫无所觉。羞怒之下,猛一甩手,振腕出掌,“啪啪……”,眨眼之间,两人对了四掌,竟然平分秋色。文子情不由怔在那里,心里难过无比。在石妹面前丢脸,这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他不知自己糊里糊涂碰上了“偷王”,那还有不栽的。锦衣青年在江湖上名声可不小,人称“妙行无影——丁波”,小偷行里为王。
  朱灵石不知发生了什么,转身问:“怎么了?”文子情吱唔道:“我……我们碰了一下。”
  丁波哈哈大笑:“他把手伸到我布袋里来了。”
  文子情连忙斥道:“胡说!是你把手伸到我布袋里来了。”丁波笑问:“你察觉了?”
  文子情硬着头皮说:“对。你瞒不过我的。”
  丁波更乐了:“那我们可以成师兄弟了!你的手还不太妙,可你的嘴挺妙的,在漂亮的女人面前做错了事,也不敢承认。”
  文子情大急,大声。扑了过去,双掌抖开了向杯中一搂,猛地拍了出去。丁波毫无退躲的意思,一提丹田气,运劲双掌,猛地迎上去。“嘭”地一声、两人交击一处、粘在了一起。又是半斤八两,朱员石在一旁幽叹了……声。
  文子情知她不快,赶紧向后退了几步。
  丁波端详了他片刻,说:“期友,你的功夫不错,我们认识一下吧?”
  文子情不由看了朱灵石一眼,希望她拿主意。朱灵石只好颔首微笑。
  文子情得了暗示,笑道:“朋友,你也有两下子,我还没有碰到象你这么年轻的高手呢。”
  丁波一乐,两人闲谈起来。少顷,丁波含笑问:“文兄小弟有得是钱,你用钱尽管说。”
  文子情一窘,吞吞吐吐地说:“不……用些也行,我以后会还你的。”
  丁波笑道:“文兄别这么说,你还我,那我还给谁呢?有钱并不快乐、有朋友才好呢。”
  文子情木呆地点点头,这样最好。
  两人住进小店,各居一间房。朱灵石一弱女子,哪经得主劳顿疲乏,上了床便沉沉睡去。文子情精神虽算好,也有些累,坐在床边一歪,不知不觉打起了瞌睡。等他转醒过来,太阳已经西斜,他想叫醒朱灵石去吃饭,推开她的门,房里哪还有人。他叫了两声不见有人应、脑袋里仿佛发生了否崩了似的,天旋地转,心一下子被撕成千百块。他去找]波,丁波也不知去向,下意识地感到受了骗。身上的血顿时狂乱起来,眼前一片变形的世界,一个凶猛的浪头打来,他陷进了灭顶之灾中。
  “啊啊……石妹……”他急叫起来。渐渐是满嘴谁也分不清的声音。“啊……啊……”他又疯狂了起来,团团转,满眼是泪,呜咽如风。
  四周只是一群看热闹的人。

  第六章 迷途难返
  最后那一眼风流,情也悠悠,白里透红处,铁剑也沤,香酥酥,爽爽秀,反看夕阳,不需儿女再回头。
  郑飞明精光闪烁的眼睛何止看到两点娇羞,马梦依温和明清的眸子里洋溢着丰富多彩的渴求。两人犹如两片云飘出云水宫后,直向西去。杜少全和木行大士紧追不舍。四人的功夫相差无几,以郑飞明为最弱,但他心境好,有美人相携,亦算弥补了功力上的不足。这样,他们一追一逃就有了奔头了。四人一气不知飞掠过多少山川河流,郑飞明拉着马梦依又往回折,他要与杜少全兜圈子。马梦依叹了一声:“你就那么想跑吗?大川深谷之中,到处有藏的地方,还会容不下两个人吗?”
  郑飞明笑道:“我只是想和他们较劲,还没想到这一层呢。”
  两人一个起落之后,突地向渊下飞泻。他们的身法高明之极,流畅如水,一点不带滞涩的,乍然隐踪。
  杜少全急追而至,哪还能看见人影。他怒得额角青筋绽起,大骂道:“不要脸的贱人,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的!”
  木行大士是前辈高人,不便信口开河,唯有叹气。两人在乱石杂草丛中寻找了好一阵子,毫无收获,不由失望了。杜少全气恼地说:“他俩不会钻进石头缝里去,我一定要找到他们。”
  木行大士摇头道:“即便找到,他们也会跑的,关键是要抓住女人的心,让她无处可跑。”
  杜少全笑道:“对极了,怎么才能抓住她的心呢?”
  木行大士说:“必须练成‘幻变神功’,那时你就可以让她产生一种幻觉,以为你就是那小子,那她还不投怀送抱吗?”
  杜少全乐了,以为她真的投怀送抱了,笑道:“好,我练幻变神功’,跟谁去学?”
  木行大士说:“不用找别人的,五行大士什么功法不会呢?找可以教你的,不过你要练成乙,尚需一段时间。”
  杜少全急道:“要多长时间?”
  木行大士说:“至少要一百天,再少就练不精了。要让别人感觉你与某人惟妙惟肖,是非下功夫不可的。”
  杜少全不快地说:“一百天后,他们连孩子都弄出来了,我就是得到她还有什么意思?要快才行。”
  木行大士长出了一口气,慢吞吞地说:“那就只有用药物了、迷住她的心神,你也可为所欲为,不过那也要抓住她才行。”
  杜少全说:“我们就在这里等下,看她出来不。”
  木行大士摇头道:“别处也许有通道,这会儿他们也许已逃之夭夭了。”
  杜少全跳了起来:“那怎么行呢!我们不远万里而来,难道就扑一场空?”
  木行大士说:“你别急,凡是男女之情,都要有耐心,好事多磨。”
  杜少全叫道:“那小子说不定也教我有耐心呢,他好独占。我没法忍受,那么好的美人儿被他搂了去,这不公平。”
  木行大士哭笑不得,真想训斥他几句,你小子人长得象乌龟王八蛋,把那么美的女人弄到手就公平?但这话不能出口,他们毕竟是一脉相承的,杜少全的痛苦牵动着他的心。他叹了一声,说:“女人不过衣衫,你何必那么认真呢?”
  杜少全辩道:“就算是衣衫,也得穿完了才扔呀?没捞着穿的怎么扔?好衣衫不穿不甘心。”
  木行大士沉默不语了。这侄儿难缠。
  杜少全不能沉默,他心里火烧火燎的,十分难受。他在一块大石旁焦躁不安地走动了几趟,忽然说:“我到石头缝里去找,看他们能藏哪里去。”
  木行大士道:“不可,危险的,他们若突下杀手,你连逃的余地都没有。”
  杜少全气恨地说:“在外面站着,我也没有逃的余地。心里难受极了,光想杀人。”
  木行大士道:“凡事忍为上,静为妙,不可妄动,这样才可成大事,也可随心所欲。”
  杜少全气得真想骂他两句,到这时还讲胡话,我忍到什么时候?可不忍呢?他又实在无法。
  他左右为难之时,郑飞明拉着心上人已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他们穿过险峻的石隙,上了对面的山坡,远远地甩开了他们。
  两入一阵爽快的欢笑,返回公水官。
  古迈见他们安然无恙地归来,高兴地笑着说:“我就知他们奈何不了你们,两个熊样呢。”
  白香香道:“他们做梦都不会找地方。”
  马梦依快慰地一笑:“你们两个一定想到江湖上走走吧?你们可以去了,云水宫不要留人了。”两个少女顿时喜笑颜开,能到江湖上自由自在地走动,那是多么美妙的事啊!
  白香香问:“公主,你们呢?”
  “我们也马上离开云水宫,以后会相见的。”
  郑飞明朝林剑夫妇说:“两位前辈也可离去了,有事我会派人去找你们的。”
  林剑夫妇亦有离去之心,巴不能得,干是告退而去。马梦依又向其他人解释了一下,云水宫中的人瞬时走得空空。昔日热热闹闹,今日空余云水宫。马梦依回到住处收拾了一下,与情侣携手双飞、云水宫里再也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了,能拿的都拿走了。
  郑飞明握着情人的手,心比蜜甜,人生得意如此,还有何求?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无比正确。若不投奔云水宫,尽信师傅的那一套,哪会有今天的幸福昵?人啊,不该太傻,只要于己有利,就别管其它了。当然,最好是别伤害其他人。大丈夫立身于世,没有主见是不行的,混下去会无立足之地。他温柔地看了马梦依一眼,她马上回以功人的一瞥,两人会心地笑了,手也握得更紧。
  两人如行云流水般奔驰了许久,来到一处幽谷。这里空的安静,风光迷人,草木山势令人可亲。郑飞明心中一荡,搂住爱侣的腰,他还没吻过她呢。马梦依见他激动了起来,知他想干什么,心中略有惧怕,但马上顺其自然,娇目轻闭,等待那神奇动人的时刻……
  郑飞明心花怒放,手忙脚乱地吻上去,在她的樱唇香舌上寻找他的欢乐和迷失。马梦依间或呻吟一声,承受着。她陷入飞荡飘扬的云空中,将要失去自己,陌生的、久远的情感占有了她的身体。轻柔,再轻柔,那是什么天地呢?她说不清楚,一种充满激情的力量在穿越她的身体,也许是她与激情的力量一同横跨未知的神秘,她瞬间变得富有而忘我。
  郑飞明这时已不再贪恋飞瀑流泉,炽热的嘴移向了她那玉羊脂般的脖子,然后奔向那高耸的峰丘。
  马梦依感到一股骚动的热气注入她的心里,身子一颤,顿觉飘洒飞扬了……
  两人进入了洞天福地,立刻被对方神奇的生命吸引住了。在共同的境界里,两人有了进一步的相知。酣合的灵与肉,闪电般地以奇特的方式使他们感觉到,两人从此谁也无法离开谁了。两个生命几乎成了一个整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没有什么力量能划清他们的界线。
  两人从忘我中清醒过来,眼里都充沛了恍然大悟的生死相依之情,对方的目光不再只能看到各自的容颜,而能直接进入对方的心灵。到这时,心心相印才在两人之间彻底完成,两人同时感到了超脱,但也感到悠远的重负。两人欢慰地笑了一下,又相抱在一起。明媚的阳光在圣洁的宣扬幻化着空山里相偎相抱的红彤彤的永恒的“神石”。自然的伟力就是这样奇妙,人永远面对无知。叹息如水泡儿从深处升起,两人走出了山谷,各自的脸上还留着幸福的印记。踏在柔轻的草上,绵绵的,马梦依轻笑不已,说:“我们哪儿去呢?再找一个‘云水宫’吗?”
  郑飞明笑道:“我们要走遍天下,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有多么幸福。观名山,访高人,练成奇功,天下无敌,这样好吗?”
  马梦依温顺地一笑:“好的,你说的什么都是好的,我全依。”
  郑飞明忙说:“我也全依你。”
  “那我们就开始游吧。”马梦依笑嘻嘻地说。
  郑飞明说:“你‘游从我开始,我‘游’从你开始,我们两人从这山谷开始,它是我们永远的记念。”
  马梦依脸儿一红,说:“是的,这山谷我们永远不会忘的,它也不会忘记我们。”话一出口,她的脸更红了,山谷不会忘记什么呢?难道……
  两入快速行进了一阵,来到两条大路的交岔口,见路中央插着一面旗子,白的,上面有两个大字招贤。旗子的旁边站着十几个人,有应招的也有招贤的。两人到了旗前止步,一胖大和尚走过来,笑道:“两位也是来应招的吗?”
  郑飞明笑了一声:“这是哪里招贤?”
  “中律门。”胖和尚接着说:“为国出力,人人有责。”
  郑飞明冷笑道:“中律门招贤想干什么?这与为国出力有何相干?”
  胖和尚说:“门主优国忧民,为了使天下武林之士其心所向,稳定武林,故想成立一支武林大军,扶正抑邪,一统天下。到那时,江湖就太平了,武林志士也不会受到无辜的伤害,人人自安,那有多妙啊!”
  郑飞明微微一笑:“别的门派就不许存在吗?”胖和尚哈哈一笑:“旁门左道,留着有何用?”
  郑飞明扫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说:“武林,天下人之武林,中律门凭什么一统呢?”
  胖和尚笑道:“凭什么,你是管不着的。凡应招之人,都会前程似锦,你别错过机会。”
  郑飞明冷冷一笑:“中律门有什么人才,何以敢说这样的大话?”
  胖和尚道:“什么样的人才都有,就连许多隐世多年的人物也上了中律门的招贤榜,谁不想青史留名呢?你也别想三想四了,快点加入中律门吧,绝对没亏吃的,否则……”
  “怎样?”郑飞明冷声问。
  胖和尚说:“你会难过的,永远抬不起头来。”
  郑飞明一声脆啸,响彻入云:“你们还是别做梦了吧,没人信你们的,一统武林更是妄想!”
  胖和尚有些恼怒,眼里闪出凌厉的光来,嘿嘿笑道:“小子,你以为自己有两下子就可以不把中律门放在眼里吗?你太不自量力了,江湖中还没有人敢与中律门作对呢?!”
  郑飞明毫不为所动地说:“我可以算一个,你们中律门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胖和尚盯了他几眼,见他气度不凡,冲旁边的四个汉子点了一下头,五个人并列在一起。胖和尚一个“虎步蹬山”,大吼一声,向郑飞明击出两掌。郑飞明摇身一晃,单掌一式“开门迎客”,也击了出去。与此同时,旁边的四个汉子连成了一体,靠近胖和尚的那个汉子把双掌按在了和尚的“命门穴”上。郑飞明知道他们使用的是“导引神功”,却没想后退,另一掌也击过去。“嘭”地一声响,两下相交,郑飞明被震出有十几步远,两臂酸麻疼痛,前胸也有些气闷。胖和尚五人却稳如泰山,很是从容。五人的功力聚在一起,毕竟非同小可,不是能小瞧的。郑飞明记下了这个教训。他长长地吸了几口气,平静地说:“鱼鳖聚在一起想兴风作浪,看来也是有可能的。”
  胖和尚笑道:“你说对了一半。不是鱼鳖,而是当代豪杰,凡是上了招贤榜的人,都有惊人的艺业,你见了他们就会知道了。”
  郑飞明道:“我不想见什么人,更不会上什么招贤榜。我的兴趣在飘游上,饱览山河秀色。”
  胖和尚说:“上了招贤榜,笑傲天下更容易。你走到哪里都会有人以礼相待,接风洗尘。不然,你会寸步难行,事事不顺心。”
  郑飞明“哼”了一声:“那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这时,一个华巾黄服的中年道士从东方飘摇而来。到了他们近前,道士笑问:“少侠可是郑飞明郑公子?”
  郑飞明一愣,笑道:“我没见过阁下,你怎么认识我的?”
  道士一笑:“我并不认识公子,但我知道公子身旁有位美貌绝伦的姑娘,所以……看见她就等于看到了你。”
  郑飞明一乐:“天下美丽的姑娘并不少呀……”道士摇头说:“她的美别具一格,容易认得。”郑飞明欣悦不语。
  胖和尚这时笑道:“‘华阳道长’大驾光临,必有要事吧?”
  郑飞明吃了一惊,“华阳道长”吕文东可是著名的隐士,道术精湛,他怎么也入了江湖呢?吕文东微微一笑:“为郑公子而来。”
  郑飞明心头一震,疑惑地问:“吕道长乃世外高人,何以为我而来?”
  吕文东笑道:“我受朋友之邀,盛情难却,入世了。”
  胖和尚接道:“他是中律门的大护法呢。”
  郑飞明不由点点头,说:“道长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吕文东说:“有个人想见你。”
  “谁?”郑飞明急问。
  吕文东笑道:“你会知道的。我敢保证,你一百二十个想见到他,你们相见也许会大哭一场呢。”
  郑飞明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什么人自己会那么想见呢?师傅?师弟?我并不那么想见他们呀?那会是谁?他百思不得其解。
  “吕道长,你不能告知我一二吗?”郑飞明问。
  吕文东哈哈一笑:“没必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若告诉你他是谁,岂不失信于人?”
  郑飞明也笑了:“那人想在哪里见我?”
  “中律门,是个好地方吧?”吕文东笑问。
  郑飞明沉吟了一会儿:“我非见他不可吗?”
  “是的。”吕文东笑道,“见他,绝对也是你的本愿。你见了他之后,就知道我没有骗你。”
  郑飞明转头看了马梦依一眼,笑问:“我们去吗?”
  马梦依轻声笑道:“我们不去行吗?”
  郑飞明说:“这由我们定,他们管不着的。”
  吕文东笑了:“郑少侠,你不去会后悔的。那个人也将伤心欲绝,否则我不会亲自来找你。”
  郑飞明心中忽儿一动,说:“那人是中律门的吗?”
  吕文东轻轻点了几下头。
  “他在中律门身分一定不同寻常,对吗?”郑飞明又问。吕文东又点了点头。
  郑飞明沉思了一会儿,说:“好吧,我们去!”吕文东笑道:“这样,我就可以交差了。”
  胖和尚哈哈一笑:“去吧,中律门是个好地方。”郑飞明没理他,和情侣一道随吕文东而去。
  三人向东走了几十里地,进入了一个山坳里,苍松翠柏顿时映入眼帘。在浓密的树丛中,隐约可看见许许多多的红房子。红色的高墙犹如一条火龙把所有红房子连接起来,构成一个偌大的怪形院落。远看、红房子似火般跳动,仿佛时刻准备飞似的;近看,又有些让人眩目,这些红房子的分布是按“五行周天大阵”设计的,玄奥非常。吕文东带着他们从南大门进入红墙内,左绕右拐,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一座方正的大院前。吕文东笑道:“进去吧,里面热闹着呢。”
  郑飞明忙问:“要见我的人住在这里吗?”
  吕文东摇头说:“没有人知道他住在哪里,至少我是不知道的。进去耐心等吧,他一定会见你的。”不由郑飞明分说,他一笑进了大院。
  无奈,他们也只好进去。
  院内摆着许多桌子,桌旁坐满了人,都在狂赌。东边的红房子里有卖唱的姑娘在歌唱,西边的红房子里有淫声浪语。两人不由有些心慌,这是个什么地方?吕文东在一旁笑道:“这里的人都是江湖上的大玩家,你有什么绝艺,不妨拿出来博大伙一乐,别有顾虑。”
  郑飞明道:“我要见那个想见我的人。”
  吕文东说:“别急,不是时候他是不会见你的,他每天都在苦修一种无上绝学,快要成了。”
  郑飞明有些不悦了:“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要看你的造化了。”吕文东笑着说,“运气若好,他马上就会见你;运气若差,十天半月也不一定能见到他。”
  郑飞明猛地火了:“我们走,有什么神秘的!”
  吕文东微微一笑:“郑少侠,这话可不该你说呀,他听了会伤心的。中律门绝非游玩之地,你们进来容易出去却难,除非想见你的人放你们出去。”
  郑飞明左思右想觉得也没有什么人是自己想见的,冷笑道:“中律门恐怕没有你吹得那么可怕,我们能来也能出去。”他立了一把马梦依,转身就走。突然,赌徒们手中的牌化作满天箭雨,挟着尖厉之声,向他们射去。
  两人不敢大意,急忙携手一体,旋转急摆,双掌划出一道气圈,挡住射来的牌。赌徒们的牌虽然纷纷落地,但赌徒们的功力让两人担心吃惊,不用说,院内的赌徒都有一身绝技。若以一对一,也许所有的赌徒都不是他们两人的对手,若群雄混战,郑飞明有败无胜,马梦依也挡不住他们。两人觉得形势严峻,不由靠在一起,吕文东这时哈哈大笑:“郑少侠,你还是忍一下吧,动起手来,没有你的好处。”
  郑飞明“哼”了一声:“我不信他们能挡住我们!”两人身形同起,向外飞越。赌徒们突地分为两伙,联合飞扑。他们犹如回归的大雁,排列有序。郑飞明拉着妻子刚落到院外,赌徒们就包围了他们,两伙人如两扇开阖自如的大门,严阵以待。郑飞明看了妻子一眼,马梦依会意。两人齐声顿喝,四掌齐出,击向左面的一伙人;赌徒们不慌不忙,极擅“导引神功”,众人连成一休,与拍来的四掌相抗。“轰”地一声,两方相较,狂荡之气四溢,郑飞明夫妇后退了七八步,赌徒们嬉笑如常。郑飞明心头不由大骇,真倒霉,碰上的都是难缠的,这次看来又败定了。马梦依芳心也乱颤,天下多有能人在,傲慢不得呀!
  吕文东这次更乐了,指着郑飞明说:“不听好人劝,吃亏在眼前。他们几个都能堵住你们的去路,你还逞什么能呢?别说你们两个走不出中律门,就是张三丰来了,也会望洋兴叹。”
  郑飞明看了娇妻一眼,不由有些泄气。吕文东也许不是在吹大牛,这中律门的确不简单。马梦依也无什么妙法,只有摇头。
  吕文东看出了他们的尴尬,解围道:“你们还是进来吧,中律门对你们绝无恶意,以后你们会明白为什么。若想收拾你们,我不会这么一再解释的,中律门的拳头是铁的。”
  郑飞明思忖了片刻,深感一味强硬不是上策,大丈夫能屈能伸,忍耐一下也没关系。他握住爱侣的手,两人又进了院子。
  赌徒们喜笑颜开,回院继续开赌。
  郑飞明在旁冷眼观了一会儿,颇觉无聊。赌徒们的吆喝怒骂亦让马梦依脸红。这时,吕文东从外面走进来,笑道:“郑少侠,你的运气看来不好,得在中律门住几天了。不过你放心,这里没人为难你的,吃喝玩乐,一切由你。”
  郑飞明压制住心头的怒火,问:“我们住在哪里?”
  吕文东一笑:“当然住在环境优美的地方,这里是不会让你们住的。”
  “那人到底什么时候见我们?”他的口气软了。吕文东说:“很快!年轻人,别急吗。”
  郑飞明无奈,只好跟吕文东去住的地方。
  他们住的地方果然不差,两间小红房子,里面拾掇得很干净,似乎专门为他俩准备的。门前有两株挺大的仙人掌,坚刺怒张。红房子的左边有个不小的水坑,水很清,洗澡是没有问题的。在这里听不到人的嘈杂声,只有宁静的山上树,有趣悦耳的地上风。两人吃过可口的晚餐,心情开朗多了。就等吧,总能见到庐山真面目。郑飞明拉过妻子,轻柔地抚摸着她如云的秀发,马梦依温顺地靠进他的怀里。两人-一句话不说,用目光交流着。双方不但能感到各自的心跳,也能听到永不分离的誓言。两人仿佛逃出山岗,携手进入了无人桃花源,尽情享受着明丽的阳光和悠然的安宁,没有人打扰他们。他们也用不着担心会干扰了别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两人的心几乎快融合成一体了,才握手上床。外面的夜是静的,而他们的血在奔流、贲张,在寻找各自的激动,两人的眼睛闪动着欢乐的目光。当深沉的幽叹从他们的心底升起,房里房外才安静成一片。
  北方的风深入南方的云端,一派茫茫不见。
  黎明时分,两人就起。打量了一番寂静的四周,两人朝西北方孤独的一间如月牙形特大红房子走去。两人都觉那房子怪得神秘,想探一下究竟,也许能发现什么秘密。
  灰影一闪,一个红发怪人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如鸡皮的脸上两只眼睛亮得出奇,仿佛平静的夜空中突然滑出一道闪电,无不称异。他嘿嘿地一阵怪笑:“两个小鬼,不知这里是中律门的禁地吗?凡擅入者皆死!你们已进了黄泉路了。”
  两人一惊,不由后退了几步,但不相信会死,眼前的怪人未必胜过他们。红发怪人大喝一声,纵身向他们扑去。郑飞明正要出手迎击,忽见红发怪人的身形晃动起来,似真非真,抖起的双掌上好象闪耀着数点星光,猛然想起一个人“红发人魔”伍一君。
  昔年、伍一君横扫天下,江湖人恨之入骨,想不到他也藏身在中律门中,郑飞明打了个冷战。伍一君的人品自然是极下劣的,他的引以自豪的“九星魔掌”更为毒辣,手掌上的“脉光”只要射到敌手身上,没有一个能逃掉的。当然,“脉光”的射程是有限的——-两丈。但这也相当可观了,一般的敌手谁能超越这个距离呢?“脉光”破坏性之强,不可思议。它几乎不受其它内气的干扰,你的内功再深厚也经不住轻轻一照,它能在片时之内把敌手的热血化作冰水。不过“脉光”还没毒到顶,凡被“九星魔掌”伤的人,伍一君都能轻而易举地治好,马梦依不知伍一君其人,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等郑飞明拉她欲退时,伍君已扑到了他俩的身边。无奈何,郑飞明只好运起“玄天水精”神功奋力反击。更出乎预料的是,他的浩大的劲力击到伍一君身上,竟没有丝毫回应,仿佛打中的只是一股风。他心头大骇,比儿时听讲鬼更怕。伍一君冷蔑地一笑,右掌击中了郑飞明的肩头,掌上闪烁的几点“光气”自然照到了他身上,左掌上明灭不定的“脉光”也射到了马梦依身上,而她犹如未觉。
  伍一君一招就败了两人,一阵狂笑,退到一边。马梦依觉得奇怪,有什么好笑呢,你不就打了别人一掌吗?没有人受伤惨败呀?她还没有感到身体不适、假如她一运神功,就会知大事不好了。郑飞明就感到抽筋吸髓的痛苦了,后悔到这个该死的地方来。若横尸此处,那才是天大的冤呢!他心底发出绝望的呐喊。这时,吕文东飘然而至,慌忙说:“伍兄,自己人,快救他们!”
  伍一君不买他的帐,眼睛一瞪:“什么自己人,擅入者都得死,你求情亦无用。”
  吕文东大急:“伍兄,他们不知规矩,你就饶他们一次吧。”伍一君摇头道:“不行,法不容改,对任何人都一样。”
  吕文东见劝说无用,一跺脚,身子急弹而起,快似流星般射向那神秘的月牙形红房子。伍一君没有拦他,只是冷笑,因为吕文东是几个可以入禁地的其中一个。
  马梦依这时也感到难受了,娇美的脸上顿时泌出汗珠。郑飞明惊恐万状,急问:“你怎么样了!?”
  马梦依只摇了摇头,没言语。
  郑飞明愤而怒叫:“‘红发人魔’!你若害了她,到阴曹地府里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伍一君磔噤一阵怪笑:“小鬼,在阳间你是泥巴,入了鬼门关就能成黄金吗?别做你娘的风流寡妇梦了。”
  郑飞明怒不可遏,欲冲上去一拚了之,忽听吕文东叫道:“郑少侠,不要胡来!”他电射般冲到伍一君面前,把一枚黄牌递过去。
  伍一君看了一眼牌上的字,态度软了许多:“若不是他亲自求我,这两个小鬼我是不救的。”
  吕文东笑道:“伍兄耿直一生,高风亮节,没人不钦佩的,这事太有些特殊了……”
  伍一君“哼”了一声,不知他听了吕文东的奉承会有什么感受,郑飞明的感受是十分肉麻,他也可称得上高风亮节吗?他不知道吕文东这是为了他在低声下气,若不说些好听的,伍一君暗中做点手脚怎么办?他的过虑可不是多余的,伍一君怪得很呢。伍一君冷着脸走到郑飞明近前,左手猛地一晃,大掌张开,掌上霎时闪出绯红的九点“星光”,他的“九星魔掌”就是因此得名的。
  郑飞明仿佛被烫了一下,顿时晕眩难受,但马上就好转过来,轻松了。“红色星光”照到马梦依身上,她也有类似的感觉。两人从死亡线上逃了回来,颇有两世为人的感慨。
  伍一君嘿嘿冷笑了几声,向树后隐去。
  郑飞明看了吕文东几眼,说:“多谢道长相救。他的‘九星魔掌’就没有破法吗?”
  吕文东笑道:“也许有吧,不过很少有人知道,其中的玄妙让人难哭亦难笑。”
  郑飞明说:“道长,可以告诉我们吗?”
  吕文东看了他一会儿,说:“你必须对天发誓,不向外人道,我才能告诉你。”
  郑飞明心中一乐,马上说:“我若向外人说,天诛地灭。”
  吕文东微笑点头:“欲破‘九星魔掌’,你只需放弃运功就行,保持和常人一样,心中别有敌对的念头。”
  郑飞明不解地问:“若放弃抵抗,岂不有败无胜?变作平常人,到底是能抵御他掌上的‘脉光’,还是连他的掌劲都能防范?”
  吕文东说:“成了普通人,身上不走不聚内气,只能避免被‘九星脉光’所伤,对掌上的劲道还是要承受的,破劲只有用心破,别无良策。”
  郑飞明大失所望:“这样的破法有什么用?不使武功那不是寻死吗?”
  吕文东叹了一声,说:“常人有常人的打法,但有别具一格的智慧,只要你用心设巧,求胜也是可以的。”
  郑飞明冷笑一声,忽道:“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吕文东说:“我们是自己人,你将来也许会更有出息,所以我愿告诉你。”
  郑飞明一笑:“你以为我一定会入中律门?”
  “是的。”吕文东十分自信说,“你别无选择。过不了几天,你会十分情愿地留下。在这里,你会得到在别处得不到的权力,可以驱使整个武林,这诱惑力你是拒绝不了的。”
  郑飞明哈哈大笑:“我确实喜欢权力,可我更爱游荡,没有什么可以改变我的本性。”
  吕文东摇头道:“你总是喜欢自吹自擂,不了解自己到底有多少份量,你的身手虽进入一流境界,可中律门里强过你的却不少呢,何况还有个谜等你解。”
  郑飞明脸色顿红,“哼”了一声,拉起马梦依就走。吕文东冲着他们摇头不语。
  两人回到住处。马梦依道:“你不该乱发誓的。”郑飞明一笑:“发誓怕什么,我又不信守它。”
  马梦依无力地摇摇头:“那岂不让人耻笑?”郑飞明毫不在乎地说:“没人会知道的。”
  她注视着他,不再言语。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郑飞明叹道:“天下真大,我以为今后不会遇到几个相当的敌手呢。谁知强人那么多,稍不小心,就会掉脑袋,实在可恨。”
  马梦依也幽幽地长出一口气。她何尝不这样想呢,一入江湖才知自己练的奇学也只能是“奇”学,算不得冠绝天下的高超之学,也许天下人谁也不能自诩无超出者。在云水宫里的许多幻想,现在想来,是多么可关啊!
  两人正感叹江山不老,大功难就,忽听外面有人大声吆喝:“喂!别走,有种就比一下,我的绝活儿准比你强,吹大气算什么好汉!”
  “老子难道怕你!输了是龟儿子。”
  两人走出红房子,见一群人正围着两个汉子。他们相视一笑,走了过去。
  两个赌斗的汉子一胖一瘦。胖的点着一把火,在众人面前一晃,就烧自己的手,面不改色,谈笑风声。瘦的拔出一把雪明的刀子,猛地刺进自己的脖子,却不流一滴血。刀子从脖子里拔出,脖子上并无伤口,只有一点白色痕迹。
  两人没分出胜负,决定喝凉水,看谁喝得多。有人给他们抬来两缸水,喝水开始。两人把头伸进水里,就不抬头了。一阵狂饮,水缸里的水去了一大半。瘦的肚子鼓起来,象个要临产的孕妇;胖的奇怪了,喝了那么多水,人反而显瘦了,那些水不知哪里去了。众人大称奇异,判胖子胜。瘦子对胖子的“怪瘦”也弄不明白,只好服输。郑飞明先存轻视之心,这时也惊诧了。象他这样的高明之士,一样也看不出明堂,对胖子只好另眼看待了。他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话看来对极了。胖子得胜,身上的肉仿佛都笑了起来似的,颤个不停。瘦子无奈,给他磕头。郑飞明有些不服,上前问道:“朋友,你还有何奇能,不妨也亮出来让大家瞧瞧。”
  胖子兴起,说:“好!让你们开开眼界。别人被打能打死,我是越打越欢,身不受伤。”
  郑飞明心头一动:“你是‘打不死’丁狂?”
  胖子说:“打不死’是我师傅,我叫‘白挨累’。”
  众人大笑,这名字确实贴切,假如他能挨打的话。郑飞明笑道:“你师傅大名鼎鼎,也在中律门吗?”
  白挨累说:“他早在中律门了,这里比什么地方都强,吃喝玩乐样样有。”
  郑飞明无言地点头,这中律门也太可怕了,什么样的奇异之才都被收罗来了,那它的门主是个什么样的枭雄呢?他注视了一阵白挨累,笑道:“我能挨次累吗?”
  白挨累笑了起来:“你愿挨,我还能不乐意吗?挨打可是件美事,三天不挨揍,我心里就难受。”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郑飞明握紧拳头,运起神功,猛地击向白挨累的左腮。“啪”地一声响,白挨累的眼泪都被打出来了,可他却不停地说:“好舒服!舒服,这一拳打得够劲。”
  郑飞明气得一“哼”,一脚踢向他的裆部。“嘭”,白挨累被踢飞有两丈远,大汗如雨,可他还是说:“妙极了!这下让我爽透了,多年的晦气全泄尽了。谢天谢地!”
  郑飞明牙关一咬,身子侧旋,双掌齐出,一下子打在白挨累的心窝上。白挨累尖叫了一声,被击飞数丈远。
  郑飞明心想这下准行,他受不了了。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白挨累红光焕发,比刚才更神气。
  郑飞明心一抖,仿佛白日撞鬼,不寒而栗,这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就不怕打呢?他想不通,其他人一样也想不通。
  郑飞明冷笑道:“我用剑试一下如何?”
  白挨累连忙摇头:“不行,用剑一戳,我身上准多一个血窟窿。”
  郑飞明这才心一宽,笑了,他还总有怕的东西。
  白挨累道:“朋友,你功力超凡,非一般人可比,我打你一掌,如何?”
  郑飞明一愣,没有理他,佯装没听见。
  白挨累一笑:“我知道没人敢挨我一拳的。”
  郑飞明好恼,这小子不是在挑战吗?他冷然说:“朋友,没人怕你的,别人照样经得起一拳两脚,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心里却怕白挨累再有什么古怪,他虽然近乎修成金刚不坏之体,但对付延门邪道,他还没有十足的信心。
  白挨累嘿嘿一笑:“有胆气,那就吃我一拳。”
  挥手直击郑飞明的下巴,拳法稀奇。郑飞明急忙布气护身。“啪”地一声响,郑飞明感到一块石头砸到下巴上,脑袋震得一晕,酸软疼痛。
  白挨累笑道:“不错,功夫颇深,不是练成了护身显气,就是已得金刚不坏之身,否则……”
  马梦依怕丈天吃亏,忙说:“别胡闹了,我们还有事呢,快走吧!”
  白挨累说:“我不再打了,别担心。”
  郑飞明冷笑道:“谁怕你打了,再来呀!”
  白挨累摇头说:“朋友,我知道你想什么,就到此为止吧。”
  郑飞明又欲言,马梦依拉了他一把,说:“走吧!动口动手,不如动一下心。”
  郑飞明这才极不情愿地离去。两人回到红房子里,郑飞明“咳”了一声:“中律门真是藏龙卧虎之地,还不知有多少奇能异士呢,我们算不上最优秀的人物。”
  马梦依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温柔地说:“别烦了,只要两心相依,又何求争雄斗杀?纵然冠绝天下,心若不净,烦恼更多。”
  郑飞明欢快地一笑:“我有娇妻如此,还不知足,怕老天也不喜了。”伸手搂住妻子的腰。红房子里春意也浓。
  两个人在中律门里住了八九天,仍没有人见他们,郑飞明沉不住气了。虽说在中律门里吃喝不愁,自由自在,可他还是想解开心中的谜。
  他费了好大劲找到吕文东,气呼呼地问:“我的运气到底何时才能好转?”
  吕文东说:“你就是沉不住气,明天你就会知道谁要见你了。”
  郑飞明一乐:“我会沉住气了。”
  晚上,两人正欲上床,吕文东突然登门,说:“走吧,想见你们的人等着你们呢。”
  郑飞明笑道:“他也沉不住气吗?”
  吕文东笑道:“在这一点上,你们是相似的。”
  郑飞明挽住爱侣的手,跟着吕文东直奔月牙形的红房子。有了一次惨痛的教训,跟着别人走,郑飞明也有些心惊,唯恐伍一君突然从背后蹿出来。还好,没人阻拦他们,三个人很快就到了红房子的门口。吕文东站住说:“你们进去吧!揭开谜底的权力已在你们手中。”
  郑飞明冲他点点头,握紧妻子的手,两人推门而入。房内空空荡荡,只有一个人的石像立在当中,东边的小门一响,走进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相貌堂堂,在明亮的灯光下,有着威慑人心的力量。郑飞明猛地看到他,顿时目瞪口呆,一点不错,见到想见的人了。也许见到了他,就非入中律门不可了,别无选择,片时之前,还想不到这一步呢。
  
  第七章 妙窥秘笈
  死亡与血总是纠缠不清的。刘七的利刃刺中杨相的左胸,杨相本能地一动,刀扎偏了,没有伤到要害,疼痛使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在这当儿,“天罗毒”携带的死亡进入了杨相的心底,但却没有穿透他的身体,射入永恒的深渊,死亡停右了他身上,看来一时无法带走他了。
  杨相霎时大乐,脑中灵光一闪,身体里又有了劲。他感觉得太清楚了,死亡暂时还不能板起冷若冰霜的面孔,而只能无可奈何地做他的朋友。他不能驱走身上的毒,毒同样不能赶走他身上的生命。“哈哈!”两声快笑从他嘴里发出。
  刘七吓了一跳,正欲刀扎杨相的咽喉,杨相突地站了起来,右手一挥,一巴掌打在刘七的脸上。刘七顿时天旋地转,站不稳了。
  杨相夺过他手中的刀,冷声道:“古往今来,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我也不能便宜了你。”冷森森的语言让众人汗毛孔直冒凉气。杨相刀一旋,寒光顿闪,猛地刺进刘七的小腹。刘七大叫一声,捂肚倒地。
  另几个人欲攻杨相,还没动手,就被杨相喝住了:“你们几个可怜虫若想肚子上也挨一刀,一齐上吧!”
  几个人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刘七,不敢轻举妄动了,谁也不想肚子上破个口子呢。杨相走到一边去。几个人架起刘七就跑。杨相冷笑一声,没有追赶。刘七中了“天罗毒”,想要活命比登天都难了。
  杨相冷扫了一眼十八骑,说:“你们自作自受,怪不得我。毒我是没能力解的,不过今有一法可保全性命,自点‘膻中’、‘命门’两穴即可。假如有一天我能破此毒,你们再来找我吧!”
  十八骑无言可对,只有自点身上的穴道。
  杨相淡然地看了一眼吓呆了的方色雪,轻声说:“我们走吧,你也许真的不该习武练功。”
  方色雪难过地说:“我太无用了,你生气了吧?”杨相摇摇头:“生气有什么用呢。”
  方色雪低声说:“你若生气了,就打我两下吧,轻轻的。”杨相差点笑出声来:“我可下不了手。”
  方色雪说:“那我就替你打吧。”纤弱的玉手轻轻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杨相微笑不语……
  两人四顾了一下,见无处可去,便向回走。龙凌晓见他们两人又回来了,欢喜无比。
  杨相有些不好意思,说:“在城外受了歹人的暗算,走不了了,想在你家暂住几日,行吗?”
  龙凌晓忙说:“你是我的大恩人,又是我的‘师傅’,住多久我都只有高兴呀!”
  杨相说:“我也是半瓶醋,算不得师傅的,我们可以互相印证,共同促进。”
  龙凌晓忙道:“不可以,在你面前我永远是学生。”杨相无力地微微摇头。
  两人在龙家住下,一过就是七八天。这几天可是杨相有生以来最快活的日子,有吃有喝还有人侍候。杨相对于龙凌晓的虔诚,有些过意不去,便把自己的所学全部传授给他,把朱一元的告诫忘到脑后去了。
  方色雪觉得杨相似乎喜欢卖弄,在一旁暗笑。龙凌晓的天分确实太高,悟性极强,杨相授功时说不清的,他都能揣测出来,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而杨相犹未觉。不过,有一点他感觉到了,那就是龙凌晓男性的魅力太强了,神采面貌不能再好了,言谈举止不能再得体了。女人若不爱这样的男人,那是天大的失误。十几天前还枯瘦的他,变化怎么就这么大呢?
  杨相感到已无传授的东西,便要离去。
  龙凌晓苦苦挽留。杨相笑道:“还会相见的。”
  龙凌晓突然说:“那么,方如娘留下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杨相的心顿时一颤,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的感受。杨相笑了一声,问:“你愿意留下吗?”
  方色雪轻轻地点点头,她不想再到处乱跑,心惊胆战地生活。杨相心中一悲,仿佛被人抛弃了似的。他对女人是没有情欲的,可不知为什么,心中总有莫名其妙的情怀,虽是一闪即去,还是给他留下难忘的遗憾。
  他注视了一阵方色雪,无奈地说:“好吧!你就留下,不久我会来接你的。龙公子,你要保护好她。”
  龙凌晓忙说:“你放心吧,没人敢伤害她的。”杨相冲她微微一笑,转身而去。
  他不是一个健全的男人,离别之情是容易淡忘的。出了龙家的门,他感到格外的轻松,大口呼吸了几下清气,离城面去。他身上的毒没有被逼出去,外伤却全好了,所以行动并不受什么限制。在弯曲的小道上沉思了一会儿,有了主意。他大笑了几声,飞奔而去。
  那个地方他早就该去了,他相信自己的感觉。奔行了一天一夜之后,清晨的明露还没有散去,他就到了嵩山少林寺。利的庄严雄伟,让他惊慕了-阵后,他来到了寺门前。
  他冲两个守门的小和尚笑了一声、道:“小师傅,我是来求佛保佑去的,大雄宝殿在哪方?”
  小和尚说:“这几天佛不保佑外人,你到别的地方求佛保信吧!”
  杨相笑着说:“别的地方我去计了,都说‘佛’来了你们这里,我只好到这里来了。”
  小和尚摇头说:“不行!外人不准进的。”
  杨相笑道:“我不是外人,是朝廷派我来的。”
  小和尚忙抬起头问:“真的吗?朝廷什么样?”
  杨相说:“我从不说假话,朝廷象匹马,可有劲了,高个子,大眼睛,脸丑。”
  东边的小和尚忙说:“你等着,我去通报。”一溜烟跑了。杨相一乐,站在那里静等。
  过了一会儿,小和尚跟着个大和尚走过来。
  大和尚一脸福相,嘴一咧,说:“施主从哪里来?”
  杨相说:“从帝京而来,有要事面见方丈。”大和尚沉吟了一下,说:“请吧!”
  杨相跟着大和尚穿过罗汉堂,进了大雄宝殿,一个和善
  的老和尚正在大殿中央的蒲团上入定。大和尚说:“方丈,有位朝廷命官要见您!”
  杨相心中不由起敬,这老和尚就是少林方丈“悟法”禅师,他在江湖上的名头可大得紧呢。
  悟法老和尚睁开眼,顿时闪出水银似的目光,扫了杨相几下,平淡地问:“施主,你真是受朝廷的钦命而来?”
  杨相笑道:“大师名扬天下,武林尽知,谁敢欺骗您呢?”他的话有个毛病,出口“武林”,泄了自己的底。
  悟法禅师果然抓住了这一点:“施主既言武林,想必是武林中人了?”
  杨相一愣,马上说:“不敢当。在下只走过几天江湖,现在为朝廷效命。”
  悟法大师见他破绽不少,微微一笑,但没有揭穿他,平静地说:“朝廷命你来少林寺何为?”
  杨相说:“皇上的一个公主病了,病情严重,请了不少名医都治不好,后来一个西域的喇嘛说,少林寺藏经楼里奇书颇多,定有治病之法,朝廷就命我前来读经。”
  悟法大师哈哈大笑:“施主,你话不严密,露了马脚,朝廷是从来不请医生的,有命而已。”
  杨相暗叫糟糕,这老家伙果然挺能的,忙说:“皇帝也是有朋友的,用个‘请’字也不算多。”
  悟法大师摇头道:“朱皇帝没那么大方的,也许对张三丰会客气些,但却见不到他。”
  杨相笑道:“大师未出少林就知天下事,了不起。佩服,佩服!我也许不是官府中人,但我想求助少林却是真的,大师能行个好吗?”
  悟法严肃地说:“少林藏经楼外人是不许进的,更别说读经了。这是少林寺历代僧人共遵的规矩,没有理由破的,施主,你请回吧!”
  杨相马上装出可怜的样子说:“大师,我的师妹中了奇毒,眼看就不行了,听说你们的藏经楼里有不少毒经,就让我看一下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土呢。”
  悟法脸色一正,说:“毒经擅传,祸害众生,更不能让你看的。你别撒谎了,走吧!”
  杨相见没门儿,叹了一声:“和尚的心肠也不软呀!”悟法禅师“哼”了一声,重新入定。
  杨相出了少林,在密林中穿行了一阵,弄清了少林寺周围的情况,决定夜入藏经楼。
  他在少室山东边的一块大石上睡到天黑,调整了一下气机,在夜幕中施起轻功,奔向少林寺。翻墙入内,蹑手蹑脚寻找藏经楼。
  正当他疑惑不解时,忽听在西边有人诵经,什么“人人有佛性,人人无真佛,断念非了事,求相不是中”,什么“花叶千万片,明水笑盈盈,入河三百里,一切无非空”。杨相无心听这些,立即靠了过去。在幽暗的灯光下,他看见了“藏经阁”三个大字,心里顿时一喜。他走到藏经阁门前,正要用手推门,忽见一个很老的和尚在藏经阁走动。他吃了一惊,急忙从门缝向里细瞧,见那老和尚把许多书任意扔到地上,不住地批评:“什么书,狗屁不通!太差,太差!让人看了迷糊。”
  杨相屏息蹑脚,慢慢推门而入。很老的和尚也许光顾大发议论了,没有发觉杨相入内。杨相伸手拾起一本书,正要看,突听很老的和尚大声问:“谁?”
  杨相吓得差点儿跳起来,急忙藏到书柜后而去。“是我,师叔。”外面有人说。
  门开了,悟法大师走了进来。杨相气不敢出,心中热极了。这老家伙来了准没好事,很老的和尚是方丈的师叔觉全,有趣,有趣!杨相不由胡思乱想,不知会发生什么。
  悟法冲觉全点头一笑:“师叔,上午有人想来藏经阁读经,被我拒绝了。他恐怕不会甘心,说不定会夜来藏经阁,让我来守一夜吧?”
  觉全哈哈大笑:“妙,妙!有人对藏经阁注目,我还大有可为,我未老呢,你快点离开吧!”
  悟法不敢违拗,只好点头离去。觉全见悟法走了,嘻嘻捂嘴一笑:“我是老了,可不能服老。什么读经人,净胡说八道。待会儿我要好好睡一觉呢,四五天没合眼了。”
  杨相听了觉全的自语,心头大乐,你快点睡吧,我替你批评经书。觉全又忙活了一阵,走到靠墙的书案旁,纵身上去,躺下就睡熟了。杨相又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走了出来。他轻微笑了一声,走到站立的书柜旁。书柜很多,他一一拉开来看。见里面的横梁上写着:“佛经部”、“藏密部”、“毒经部”、“神功绝技部”、“医经部”、“杂类部”等。杨相没工夫细看,把柜里的书统统搬到另一间房子里掀开摆到地上。扭头看了一眼书案上酣睡的觉全,他得意地笑了。把房门关上,他放松了一下身体,盘坐到掀开的书上,两手成“莲花印”,放在丹田处……
  不一会儿,他就飘飘游游,进入了无上功境。奇异的现象又出现了,所有的书上都闪烁了宝石般夺目的光采,接着,所有的“星光”汇成一片,成了移动的银河,流向杨相深广的脑际。风雷之声乍起,他感到无比的舒服、无比的充实。觉全这时猛地从书案上跳下来,消无声音地走到那间房子的门口。向里一看,见杨相坐在一片书上,诡秘地笑了。他似乎一直在看着杨相,没有睡呢。他轻轻推开门,慢慢走到杨相的身后,突地伸出手,一下子掐住了杨相的脖子。
  这实在太突然了,杨相差一点给吓飞。多亏他已收了功,若早一会儿,非走火入魔不可。他惊叫了一声,觉全尖尖厉笑:“我要掐死你,偷看少林秘笈不得好死。”
  别看他很老,两只手却象铁钳子一样卡住了杨相的脖子,丝毫也不放松。觉全的这招“老虎手”十分厉害,纵是一流高手落入他的圈套,也没有反抗的机会。杨相若是一入藏经阁就被卡住脖子,那是死定了。现在就不同了,他刚吸收了少林经卷中的全部智慧,前后判若两人。他平定了一下心绪,轻轻地吹了一口气,这气是会拐弯的,觉全立感手一麻,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杨相飘然而起。觉全看了他一眼,后退了两步问:“你练成了‘仙人吹’神功?”
  杨相笑道:“这不是佛门武学,大师感觉如何?”
  觉全霎时苍老了许多,悲凉地说:“老衲费六十载光阴,才练全少林七十二绝技,‘仙人吹’也没练成得心应手,而你在一个时辰之内就把它练成了,后生可畏啊!不过少林寺自有规矩,凡偷窥少林经卷之人,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终生留在少林藏经阁,不得出少林半步;一条是死。多少代了,也没人能破这规矩。”
  杨相哈哈一笑:“这条规矩在我之前有用,对我它毫无约束之力,你信吗?”
  觉全怒道:“我这么大年纪了,你还让我丢脸,我岂能放过你!你想逃出少林寺,没那么容易!”
  杨相笑道:“你们以为到藏经阁来读经也是难的,可我做到了。我要离去,你们更拦不住。别说大话了,我把经书放回原处,你就当我没有来过吧!”
  觉全嘿嘿一笑:“这对你委实合算。”
  杨相笑说:“对你老人家也同样合算,我出的主意向来都对双方有利的,绝不损于双方。”
  觉全“哼”了一声:“我读了半辈子经文,深知此即非彼,不想折衷圆滑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杨相说:“大师难道不知执着于相,实乃虚妄,见相非相,方可见如来?”
  觉全哈哈大笑:“求入不求出,痴也;求出不求入,傻也;世界皆空,岂能饭否?武不与佛共。”
  杨相冷笑一声:“你这么顽冥不灵,再过60年也不会有长进。积福如山,方可得气万千。死守枯僵不放,佛都不会喜欢你,庸碌一生可也。”
  觉全大怒,他在少林寺是神一般的人物,受人尊敬惯了,岂容别人教训?他“唧唧”地怪笑了两声,说:“今夜老衲超度你,贫觜永远活不长。”
  杨相一点儿也不心惊,平静地说:“大师恶气出口,并非造化,你若超度别人不成,反被别人踢进鬼门关,岂不毁了你一生的大名?”
  觉全怒道:“小子,你不配,佛爷不会饶你!”他身形一摇,犹春风入体,顿时来了精神,一点也不象一个很老的人。他两手在空中一振,使出“红佛手”绝学,人未动掌影已飘,身如轻风一摆,无声无息地欺进杨相,地地道道的一个“幽灵”。
  杨相还从来没见过有这么好轻功的人,不由暗赞。他若不读少林经卷,遇上这个老不死的觉全,那是完蛋极了;吸收了少林精华,情形就不同了。他微笑了一声,人并不闪躲,自静自清,运起少林绝学“般若掌”,摇手划出两个弧形,击了过去。
  觉全猛地加劲,“嘭”地一声,四掌相对,劲气激起无数浪,觉全摇摇晃晃退了好几步,而杨相却静立未动,神色安详。
  觉全顿时气坏了,连一个无名的小子都斗不过,以后还有何脸面见众僧?他跳起身来飞腿连踢,使“八魔拜如来”神技,扑向杨相。他的这招确实很精绝,人在空中一闪,就不知了去向,神鬼莫测。
  怎奈杨相知道他的底细,这些武功经卷里都有详细的分解,他不用看,就知觉全使了“障眼法”,欺进了他的左侧。他淡然一笑,向旁边屈身一撤,运起少林“无相神功”迎了上去。“轰”地一声响,两人的内劲撞飞了旁边许多东西,觉全的身上火辣辣的,杨相又胜半筹。
  觉全两次落败,气得毛发须张,两眼里喷火。这可是少林打“少林”呀!他盯了杨相好一会儿。猛地向下一蹲,身形虚旋陡绕,冲向杨相。这次,觉全使出平生得意绝学“天螺行仙”神功,欲一举毁掉杨相,他用了全力。
  杨相急忙向外斜跨一步,使出少林“佛法无边”禅功,双掌一合,猛然握拳并进。
  “通”地一声响,两人内劲再次相抗,杨相感到对方的“钻劲”太锐,向后退了一步;觉全却倒飞十几尺,人差点儿撞到门上;十分狼狈。他嘿嘿一阵恨笑,咬牙欲碎。他实在弄不明白,以自己的无上绝学,何以每每被对方掣肘,这不是太奇了吗?难道暗处有高人助他?可世上有什么人比自己更高呢?张三丰?他也未必能强过多少,再说他也不会帮这小子呀?他心中纳闷,说不出有多么难受。
  杨相看出了他的难过,笑道:“大师,你的武功已臻佳境,令人钦佩,我们别斗了,你是不败的。”
  觉全不领情,冷声说:“不斗也可,你留下吧,永不许出藏经阁。”
  杨相苦笑道:“我对藏经阁没这么深的感情,日长生厌,一把火烧了藏经阁,你不后悔?”
  觉全一愣,无话可说了,他还没有想到这一层呢。过了一会儿,他说:“那你就死吧!”他向地上一坐,运气冲身。
  杨相心中一动,知他要行“佛雷自炸”心法,这可是两败俱伤的损招。杨相忙说:“大师,你别固执了,你想两败俱伤,结果只能一伤。我无法破你的‘佛雷自炸’,逃跑还是办得到的。江山代有才人出,各凭运气寻机缘,你就别枉费心机了。”
  觉全听他道破自己的心思,无法再坐下去了。不错,对方若跑了,自己岂不完了蛋?这小子知道的确实不少。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我不会放过你的,任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抓回,执行少林戒律。”
  杨相说:“等着瞧吧,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
  他推开一扇窗子,纵身飞越而去,消失在夜空中。
  出了少林,他的身心爽快透了,转眼之间获得无穷智慧,这是过去不敢想象的。不过遗憾的是,他没有找驱除“天罗毒”之法,也没有弄清怎样才可使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他有些不解,难道李华阳的手法就那么高明吗?
  他正胡思乱想,忽听前面有“咕咕”的叫声。他悄悄靠过去,陡见两个牛头马面在低声说话,他的心猛地一跳。虽然他知道这是人装的,可丑陋的面具总给人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
  牛头说:“人弄了几个?”
  马面道:“六个,我们费了不少劲,美貌的女子现在难找多了,都吓得不敢露面了。”
  牛头“嗯”了一声:“人在哪里?”
  “就在前面。”马面说。
  “那我们快走。”牛头接着说:“教主等着要见人呢。”
  两个“鬼”急忙而去。杨相知他们不是好来路,便跟在了后面。走了没有多远,他便看见一棵大树旁站着六七个“小鬼”,每个“小鬼”都扛着一个长口袋,不用说,里面是他们抢来的人。
  牛头到了近前,抚摸了一下口袋,点头说:“不错,我们走吧,回去准有好玩乐。”
  众“鬼”立即扛起口袋,向东北方奔去。杨相身如轻风,在后面尾随着。
  翻山越岭走了好久,天快明时,他们绕过一池水泉,进了极难察觉的深洞。洞口在一块大石后,若不靠近大石,别想发现洞口。
  杨相在洞口迟疑了一下,见洞口处无人看守,跟了进去。这天然岩洞好长好窄,稍不注意,就会碰到石壁上,壁顶还时有滴水。
  曲曲弯弯走了一阵,到了豁然宽敞的地方,类似西瓜从当中切开模样。里面站着男人女人,不下百人,唯有正北面椅子上的人戴着“魔王”的面具。牛头马面把人从口袋里放出来,牛头嘻嘻笑道:“教主,人带来了,您过目吧。”
  “魔王”嗯了一声:“好,很好!我们‘乱天教’就从女人身上起家,女人自古是祸水,别有魔力,只要她们会玩弄男人,江湖没有不乱的。到那时,我们就可以浑水摸鱼了,哈哈……”
  牛头笑道:“教主,我们这就教她们勾引男人的妙术吧?”
  “嗯。”魔王点点头。
  牛头马面把刚抢来的女人带到一边去。被抢来的女人似乎被药物所迷,都半睡不醒的。杨相知道这些女人要遭殃,便提气轻身,如幽灵般掠过众人,追到牛头马面走进的那间圆洞形的屋子。牛头马面把抢来的女人扔到床上,刚要脱自己的衣服,杨相悄然而至,出其不意,从后面点中他俩的“命门穴”。杨相没有摘下他们的面具,冷声问:“快说,这些女人从哪里抢来的?”
  牛头知道不妙,说:“从附近的村子里抢来的。”杨相又问:“你们的教主何许人也?”
  “不知道,他从来不以真面示人,神秘极了。”
  “‘乱天教’抢女人仅供你们淫乐,你们的教主不玩吗?”
  “极好的女人他才玩呢,这些……”
  “你们这个浑蛋教成立了有多长时间了?”
  “不长,有半月左右吧。”
  “你们都是自愿加入的吗?”
  “不全是,女人都是抢来的,男人么……”
  “你们想用女人勾引男人入伙,然后搅乱江湖?”
  “这是教主说的,我们不……”
  杨相冷然笑道:“你们的梦倒是不错的,可惜做不成了。她们是不是中了你们的迷药?”
  “是……是的,把檀香块让她们一闻就好。”
  杨相从牛头身上搜出如杏叶般大小的檀香块,放到几个女子鼻子上。不一会儿,几个女子醒过来,见不知身在何处,放声就哭。杨相劝道:“别难过,你们会回去的。”
  一个俏丽的少女说:“大侠,我们是被歹人掠来的吗?”
  杨相愣了一下,觉得这少女倒有见识,可能是江湖女子,笑道:“姑娘是武林中人?”
  少女落下两行泪,摇头道:“不是,我爹爹是……”欲言又止。
  杨相说:“你爹爹一定大有名声对吧?”少女点点头。
  杨相沉想了一下,说:“姑娘芳名……”
  “我叫白叶儿。”少女说。
  “那么令尊是哪位高贤?”
  白叶儿迟疑了一会,小声说:“我爹是武当山‘青一道长’。”
  杨相一惊,青一道长是武当派掌门人,名贯大江南北,德高望重,怎么会有女儿呢?他难道不是货真价实的道士?
  片刻,杨相说:“白姑娘既是青一道长的女儿,对江湖事有所知晓就不奇怪了,不过青一道长是世外高人,怎么会……”
  白叶儿似乎明白杨相的言外之意,说:“他是半路出家的,二十年前去的武当山,十几年前还回家看过我几次呢,以后就不来了。”
  杨相不住地点头,白叶儿看来没有疯病,不会说胡话,这些可能是真的。不过这事关系到武当派的清誉,不是闹着玩的,若天下江湖人知道青一道长有妻子儿女,那还不掀起滔天大波,武当派的名誉将因此扫地。
  他轻轻笑道:“白姑娘,你愿去武当山吗?”
  “想去,可我不知道武当山在哪里?”
  杨相说:“我知道,你愿跟我一同去吗?”
  白叶儿看了杨相几眼,说:“愿意。”
  杨相高兴地说:“好,我们这就走。”
  这时,外面有人叫道:“牛头马面,你们玩完了没有?小心贪心会陷下去。”一阵脚步声传来。
  杨相转身迎上去,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杨相就点中了他的哑穴。他正要把那人也拉进房子去,牛头马面高声叫喊起来,洞里的男女们顿时乱了起来。魔王喝道:“不用慌!没人能翻天的,他会自动走过来的。”
  杨相果然带着那几个姑娘走了过来。
  魔王猛地堵住他们的去路,冷笑道:“你胆子不小,敢独自一人闹我‘乱天教’,我让你有来无回。”
  杨相笑了:“我知道你会这么说的,可你们这群乌合之众是乱不了天的,我也照样走我的。”
  魔王嘿嘿一笑:“没那么容易,接掌!”
  冰玉一样的手掌猛地一翻,向杨相推了过去,出手美妙,无与伦比,与他脸上的面具是不协调的。
  杨相没有闪躲,双臂飘摇一摆,手法也相当美丽,运起“烈阳掌”迎上去。“噼啪”之声顿起,一阴一阳的两股真劲幻起虹一样的彩圈,向四周激荡。魔王料不到对手的功力如此深厚,吃了一点儿小亏,后退了两步,杨相沉静未动。
  魔王不甘心就此认输,纵身而起,双手在头顶迅疾交叉摇发,霎时幻出无数掌影,犹如白色鸽群降落,罩向杨相的头颅。杨相摇身后撤,同时双掌抡起,划出两道明丽的气圈,手到胸前时,两掌一并,猛地向外推出。这一次,他加强了功力。魔王的掌影一息,“嘎嘎”两声怪响,四掌击在一起,魔王顿时被击飞丈外,大喘不已,面具也不知哪里去了,露出一张俊美的脸,竟是马天远。杨相不认得他,却觉他非同一般,不由多看了他几眼。众男女见教主败,顿时如鸟兽散。马天远十分丧气,恨声说:“小子,有朝一日,我会让你知道厉害的,这笔帐暂且记下。”
  杨相道:“行,我从来不怕欠帐。”马天远“哼”了一声,弹身而去。
  杨相把几个女子送到家,便和白叶儿前往武当山。他们走得轻快,两天后便到武当山了。
  武当山风和日丽,这边独秀,浩荡的气势如野马向四处飞奔,高山的雄峻,洗人肺腑。
  他们慢慢上山,刚到“三元宫”,两个道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杨相说:“这位姑娘有要事欲见青一道长,请行个方便。”
  道士说:“掌门人不见外人,你们下山去吧。”
  杨相危言耸听说:“事关你们武当派的生死存亡,可不要儿戏哟。”
  这一招挺好使,两个道士有些犹豫了。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由一人带他们去见掌门人。杨相暗想,这样更好,可省许多麻烦。
  杨相和白叶儿被带到“紫宵宫”,在巨形的石八卦——用石头刻的八卦图前,见到了道骨仙颜的青一道长。
  青一道长看见女儿,深深吃了一惊,连忙让那道士离去,不悦地问:“你怎么随便到这里来呢?”
  白叶儿不高兴了:“你干吗老不回家?”
  青一道长冲杨相一笑:“少侠想必已知原委了?”杨相说:“略知一二。”
  “少侠何人门下?”青一道长暗打主意。杨相笑道:“说来话长,不提也罢。”
  青一道长点点头,寻问了一下两人上山的经过,大体知道了杨相的来历。过了一会儿,青一道长说:“少侠可在武当山多住几日,这里风景览不尽呢。”
  杨相连忙点头说:“多谢道长美意,在下一定遵命。”当晚,杨相住在“太极阁。”
  他心中有事睡不着。过了午夜,他慢慢爬起来走出房子,两眼四顾,什么也没发现,便又回去睡觉。天明时,他起来练功,碰上青一道长,杨相笑问:“白姑娘住在哪儿?”
  青一道长说:“她和她师姑住在一起,你就别费心了。”杨相点点头,便走到一边,去四处转悠。在山上溜了一天,也毫无所获。
  夕阳西下时,青一道长派人来请他,到“紫宵殿”一叙。杨相赶到紫宵殿,大殿里竟摆好了饭菜。杨相心中一动,怎么在这里吃饭呢?
  青一道长站起来说:“少侠与武当有缘,就让我们共进一餐吧,以表谢意。”
  杨相笑道:“道长客气了,解人危难是我等的本分,义不容辞。”
  青一道长微微一笑:“请!”
  两人吃起来。吃得兴起,杨相问:“道长,武当山有一缺憾知道吗?”
  “愿闻其详。”青一道长说。
  杨相说:“天下两大派,少林武当,少林有名扬天下的藏经阁,经卷无数。武当却片纸也无,这岂不大煞风景吗?”
  青一道长哈哈大笑起来:“武当山巍峨凌云,奇岩无数,天地灵秀聚此,岂无书海?”
  杨相摇头道:“我不信,藏书处应是奇观,怎会不见呢?难道还有人偷不成?”
  青一道长笑道:“即便没人偷书,小心也是好的。少侠若有兴趣,我可以带你去浏览武当奇卷。”
  杨相喜道:“那太妙了,我最爱读书。”
  青一道长赞道:“年少有奇志,定可成大器。”
  杨相欢喜不尽。两人吃过饭,青一道长果然带杨相观书。书藏在紫宵殿后的碧龙坛里,十分隐蔽,外人很难发现。石门一关,藏书处就是一座山崖,岩石陡峭,伪装极好。藏书室挺大,武当经卷尽在其中。杨相望着这多书,眉开眼笑,青一道长也暗自发笑。两人的笑是大相径庭的。杨相伸手欲翻书,青一道长忽然说:“动不得!”
  杨相一愣,茫然问:“为什么?”
  青一道长笑道:“你还有精神看吗?”
  杨相忽地轻闭了一下眼睛,说:“好困,我从来没这么困过。”
  青一道长说:“我知道你会困的,因为你已服下‘千日醉’。”
  杨相似乎有点睁不开眼睛了,迷糊地说:“什么‘千日醉’,我要睡觉呢。”他连忙向外走,回太极阁去。青一道长跟他到太极阁,他躺到床上便不醒了。青一道长得意地一笑:“小子,你知道的太多了,留你不得,等我想好了再来收拾你。”
  杨相酣睡如死。“千日醉”的药性极烈,中了它的人,没有独门解药是永远醒不过来的。十日后人就肉软骨化,彻底完蛋,所以青一道长不怕杨相跑了。他料不到的是,杨相察觉了他的阴谋,故而将计就计,装醉躺倒。“千日醉”杨相是服下去了,不过杨相知道怎么解“千日醉”之毒,青一道长的算计自然要落空。
  杨相佯睡到子夜,翻然起身,直奔碧龙坛。推开石门,走进藏书处。还是老办法,在书海里他又领略了武当经卷的精深奇异。另一个世界让他惊喜万分,留连忘返。
  青一道长练完功,细想了一会儿,直奔太极阁,杀人消灾也许越快越好,等不得。
  当他发现杨相不见了,大吃了一惊,被一个小子玩耍了,实在丢脸。他定了一下心神,马上冲向碧龙坛。巧得很,杨相推开石门出来正好与他相遇。青一道长恶声问:“你到藏经室干什么来了?”
  杨相笑道:“道长息怒,我是在藏经室突然发困的,我得把它送回来。你的经卷我是一本也没拿,就乱了一点儿。”
  青一道长气得浑身发抖,恨道:“你敢坏武当的规矩,十恶不赦,你死定了!”
  杨相摇头说:“少林派的老和尚也这么说过,可我还是好好的,没死也没定。”
  青一道长两眼精光一闪,举手欲击。
  杨相忙说:“道长慢来,规矩不能万古流,你就不能通达一下,改了它吗?”
  青一道长冷笑道:“你是什么人,武当派要为你改规矩?规矩不是我定的,也不会由我来改。”
  杨相说:“道长别火,我这是为你们着想,规矩若由我来改,你们可没有面子了。”
  青一道长怒极反笑:“你算什么东西,武当派的规矩能轮到你改吗?不自量力!”
  杨相一点也不恼,他偷看了人家的经书,正所谓犯人,应该让人家发火。至于要取他的性命,那他就不会答应了。武当经卷也不该武当独占,凡善良之人都有权窥之。他平静劝说道:“道长,你是深明至理之人,杀人不是好玩的吧?”
  青一道长再也忍不下去了,以自己的身分与他论长道短已是不体面的事了,纠缠下去更是失策。高士所以高者,决断也。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他纵身向前一跃,双掌叉花盖顶向杨相击下。杨相身不动,气平静,知道“青一”用的是“三元功”,右手抬起向空中一按,使出武当派的“纯阳功”。        “啪”地一声,青一道长被弹飞一丈开外,杨相静如浮萍。他在一个时辰内又获了道家丹经中数不尽的真意,人又更上一层楼,对付青一道长这样的高手,已不用双掌齐舞了,单掌就可定乾坤。青一道长一向自视很高,以为内家功夫除了张三丰祖师就是他了,万万想不到碰上个不知名的小子,自己竟不是对手,这怎么能说得过去呢?他两眼含恨,暗思主意。
  杨相说:“道长,我们不防换一种斗法,我装不知你的过去,永不外讲;你装不知我阅丹经,亦不外说。这样两全其美,可否?”
  青一道长摇头说:“这样我太亏了,我可以答应你现在离去,但不保证以后不追究,只能这样。”
  杨相笑道:“好吧!我知你为难,告辞了。”他身形一动,犹如一股轻风飘然而去。
  三五天后,一个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江湖无赖杨相上少林赴武当偷窥了两家经卷。
  杨相的“美名”就这样飘扬了武林。在道家丹经中,他找到了恢复他原来面目的办法,他将不再是一个“假男人”了。驱散“天罗毒”也轻而易举了。他真后悔,驱毒之法就在眼皮底下,自己竟想不起来,若不是大脑多次闪光暗示,他还将茫茫然。这使他认识到,一切杂学,都要细心贯通,这比学识本身要重要得多。
  他在平静的山谷里练了三天功,巩固了自己的所知所能,欣欣然奔向外面的世界。
  他飘然自如地奔行了好久,尽情地体会了一番宽松舒畅、安怡神往的欢乐。好久他没有这么好的感受了,也许他从来就没有美妙的人生。在浑然不觉中,他想到了见过的女人。多么奇怪,一旦他恢复了男人的本性,女人就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的心头,仿佛一切都在游戏。他哈哈地大笑了一阵,奔上了另一条崎岖的小道。山路全是红土的,土里掺着许多小石块,石块的旁边伸出娇嫩的绿芽儿。杨相感到这些亲切、淳厚。他深吸了几口气,遥望前面阴暗耸立的山峰。忽然,极其清纯动人的琴声不知从哪里泻下,先是断断续续,仿佛少女走走停停,接着便是急促猛进,犹如少女慌张地逃命。杨相的心顿时震颤了,他对琴音十分敏感,心中的智慧与外部聪明几乎要合而为一,不由站住。琴声这时已慢荡起来,宛如水中的鱼儿那么自由自在。霎时,又变得急切了,似一鹤冲天,在高空停住,飘游了一下,猛又“狂草”般一挥,鹤羽满天。细雨柔落,如泣如诉,好象多情少女柔肠寸断,越来越悲,愈来愈哀,若一根银针,直刺心窝。风起了,广弥天际,狂沙漫漫,一片茫茫不见情,两眼望倦欲穿,西风落叶走地,沙沙不到边……
  杨相听得如痴如醉,不由感伤万分,弹琴之人心情之真无与伦比,遭遇之惨怕也不言第二,否则不会弹出这样近乎绝哀的琴声。他茫然地呆站了一会儿,身形突动,奔向弹琴人,他已发现弹琴人的身影。
  入云的山峰上,翠绿的草丛边,这时站着了两个人,一个是弹琴人,一个是杨相。
  弹琴人还沉浸在凄切的心境里,对杨相的到来毫无所知,杨相也不惊动她,静立那里听琴。琴声再一次感动了杨相,他不自觉地长叹了一声。弹琴人身子一颤,墓然回首,杨相冲她点头微笑。不过杨相没有看见她的脸,她通体透黑,黑巾蒙面,连眼睛也没有露出,唯一能看出性别特证的是她柔美的长发,杨相觉得男人不会有这样的头发。
  “你是什么人?为何偷看我弹琴?”声音冰冷之极,仿佛要把人冻死,充满敌意。
  杨相笑道:“天涯沦落人,琴声动我心。”
  弹琴人似乎能看清杨相的模样,上下地打量着他,冷声
  说:“君子不窥人私,侠士不干人怡。你偷偷摸摸跑到我身后,不觉耻吗?”
  杨相摇头说:“琴在你手中,琴音满山坡,是它招引我,并非我想听,你在我身前,岂能怪身后,山若是你的,何以不赶我?”
  “狡辩!山中路不尽,你何不先来?”
  “山中多歧路,相见总有缘。朋友,我羡慕你的高才,请不要见怪,我是个响当当的好人。”
  “哼!自我吹捧的人,恐怕水分太多吧。”杨相笑道:“你是位姑娘还是位前辈?”
  “这管你什么事?”声音里有愤怒。
  杨相摇头叹道:“我真倒霉,碰上的人不是要杀我,就是斥喝我,没有个给我好气的。”
  “那是你太坏的缘故,否则……”突然不语。
  杨相说:“好人就不受坏人的伤害吗?天下第一美人凌村女是好人吧,可她也不知被哪个王八蛋给毁了,你难道因之就可以说她是坏人?”
  弹琴人顿时娇躯乱颤,有力不胜之感。杨相不由觉得奇怪,她这是怎么回事?
  “喂,你到底是前辈还是姑娘?”
  “是前辈如何,是姑娘又如何?”
  杨相快活地一笑:“我想与你交个朋友,你若是前辈高人,我尊你一声前辈;你若是位姑娘,就叫我哥哥,怎么样?”
  “无赖,你怎会知我一定要叫你哥哥呢?”
  杨相觉得她的口气平和了许多,声音美极了,“无赖”从她口里吐出,也让他身体一热,血奔心甜,笑道:“你不叫我哥哥也成,叫杨大哥吧。”
  “我若什么也不叫呢?”
  “那就称‘无赖’吧。我反正也不在乎,我只想听你弹琴。我绝对是你的知音,这不是吹的,知道俞伯牙和钟子期吗?高山流水……”他突觉这有点班门弄斧,闭口不谈了。
  弹琴人突地笑了起来,先是热情忘我的笑,渐成悲泣的低哀。她的声音之美妙动人,无法用语言尽述。杨相激动得浑身发痒,差点儿欲飞起来。江山万里雪,大宇一派水,澄清透天地,不足言其美。杨相真以为她是神了呢。
  片刻后,她沉静了下来,又恢复了冷淡,漠然说:“我没有知音,也不要知音。”
  “那连朋友也拒绝吗?”杨相急切地说。
  “我没有朋友,是的,没有朋友。”
  杨相两手一摆,无奈地说:“一个人没有朋友,多么孤独啊!这样是没有什么好的。”
  “琴是我的朋友,琴比人要好。”
  “你干吗拒人千里之外呢?我没有恶意的。”
  “哼!你是什么人,心里明白,我不交可恶的人。”
  杨相以为她嫌他形象平淡无奇,心中不由伤感,同时也有点儿恼恨,我不求你什么,何以恶语伤人呢?可恶!但他发不出火,是他想沾粘的,还能不让人家讲话?他寂寞地长叹了两声,转身而去……
  下了山峰,他心中的欢快就全泄尽了,有些丧气、灰心,这是什么事呢?真没意思!他感到一种深刻的无聊,女人,有什么了不起呢?老子并不要跪着求你!他两眼一片湿热,猛地奔起来。天上的云与眼前的幻像连成了一片,脚下软绵绵,一个异样的世界闯进了他的心灵。四周是影影绰绰的山恋,头上有无数的眼睛,又似遥远寂寞的星星,肩两边刮着分不清向哪里的风。他有些恍惚,有些诧异,这是哪里,是阎王殿吗?他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才看清自己已出了群山,进入了大片树林。
  过了清水河,见三三两两的人说说笑笑走向一个村庄,他便跟了去。村子的东头是片光滑的场地,来的人都站在场的一边。
  杨相凑上去,拉住一个上了年纪的人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那人看了一眼杨相,说:“比武招亲呗。”
  杨相笑道:“这倒新鲜,女的一定挺厉害了?”那人说:“比武招亲是这里的规矩。”
  杨相点点头说:“这么说,你们这里人人都会武了?”
  那人道:“是的,这里的男女老少没有不会武的。许多有名的江湖人物都出生在这里呢。”
  杨相连说:“那是,那是。怎么个比法呢?”
  那人笑道:“女的是擂主。凡愿与擂主成亲的男人报上名,然后争夺名次,最后的优胜者方可有权与擂主比武。若胜了擂主,两人就可成夫妇。”
  杨相摇头说:“这法子不太妙,如果擂主不喜欢那个优胜者呢?”
  那人说:“不喜欢也没办法,这里只重武,别的一概不问。”
  杨相点点头,不再吱声。天下积弊太多,那是没法子的事,古习改难。
  过了一会儿,从村西头走来一大群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有,有几个男性青年手重还拿着刀剑棍棒。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女手中握剑,脸上似喜还忧,看来是今天的擂主。
  他们走到场当中。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子笑道:“谢谢各位光临。今天比武招亲,希望各位大展身手,求得如愿。”
  接着,看上红衣少女的男子纷纷报名。
  杨相看了一眼红衣少女,觉得她还算端庄,也来了兴趣。忽然,他发现红衣少女不住地向一个瘸子递眼色,心中大异,难道她爱上了瘸子?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瘸子,见那人神色也正,气质不错,虽然有点儿瘸,也称得上健壮。杨相不由对红衣少女有了儿分好感,是个有情人,有情人该有好的归宿。
  这时,报上名的男子开始比赛了。两个瘦子在场中央动起了拳脚。片刻之后,又上去了两个胖子,你一拳我一脚打得不可开交。几个回合之后,两人累得直喘,抱在了一起,挟头拧腰,象摔跤。红衣少女在一旁直皱眉,她可不要这么笨的丈夫。杨相在旁边颇觉无聊,还什么练武的故乡呢,这样的拳脚拿到大场合上,下辈的人都丢尽了。“花白胡子”这时也有些不耐烦了,能扭到什么时候呢?好在没过多久,两个人都精疲力尽了,瘫到地上爬不起来。“花白胡子”判他们两人俱败。两胖子无话可说。
  两个中年人这时上了场,也不客气,举手就打。他们两个功力较深,你来我往,斗得比较激烈了。这时,一个六七十岁的独眼老头子蹿到人前去,冲着红衣少女直笑。红衣少女连忙把脸转到一边去。“独眼”嘿嘿一笑,腾身扑到激斗的两个中年人身旁,两手猛地伸出,如鹰扑鸡,轻而易举地把两个中年人扔到场边去。
  “哪个与老夫斗?”
  “独眼”笑起来、“老夫要做新郎呢。”
  红衣少女顿时花谷失色、“花白胡子”也半张着嘴说不出话。这实在是太意外了,六七十岁的人了,你来凑什么热闹呢?
  瘸青年这时急了、忙道:“师叔,你怎么能与我争呢?”
  “独眼”哈哈大笑起来:“我瞎你瘸,谁也不比谁强多少,有什么不可争的呢?何况我已老了,也没几年争头了,你别为怪吧。”
  “那怎么行?”
  “瘸子”急了,“你是我的师叔,我们两人怎可争做新郎呢?”
  “独眼”笑道:“乖孩子,你若有孝心,就把她让给我吧,这就用不着争了呀?”
  “不!”
  “痫子”狂叫了起来,“老婆是不能让的,我一定要让她幸福!”
  “独眼”哈哈大笑:“既然你欺师灭祖,那我们就争个高低吧。不过你要记住。你这样轻师门重女人的不孝之徒,是没有好下场的!”
  “痫子”浑身急颤,痛苦不堪,师叔的话是冷酷无情的,他几乎受不了了。
  红衣少女怕“痫子”中途逃走,不住地向他抛眼色,人都要哭了。杨相长叹了一声,感慨万千,一个“情”字累坏了多少人,伤害了多少心,天下无处不有情,有情处定有眼泪。
  “瘸子”在少女的催促下,爱欲的烈火烧塌了一切,踏上废墟去吧,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一声大叫、象头受了伤的野兽,猛扑了过去。
  “独眼”冷冷一笑,静立未动,他永远也不会把这个师侄放在眼里的。你这个畜生,老子想玩个嫩妞你都争,还谈什么师门恩重如山?今天我废了你,让你永远也别想爬上女人的肚皮。他阴阴地“哼”了一声,侧身一转,猛伸手抓住了“瘸子”的胳臂,用力一折。“瘸子”连声惨叫,“独眼”猛地把他扔到一边去。“独眼”轻而易举地胜了,没人敢再与他比。
  “花白胡子”的老头子脸色十分难看,这么如花似玉的女儿被个老淫棍弄到手里去糟蹋,岂不有点儿天理难容吗?可这又是比武招亲的规矩,“独眼”并没有坏规矩,也不能赶走他呀?“花白胡子”有些难过了。
  “独眼”老家伙心里却乐开了花,剥皮葱似的美人儿马上就要弄到手了,那滋味……妙啊!
  他淫笑着走向红衣少女,恬不知耻地说:“我们马上就要合在一起了,你可要下手轻点,别打散了你的老男人。”
  红衣少女差点儿气晕。无耻的老贼,我纵是死了也不会嫁给你!她心里发了狠,脸上却不动声色。“独眼”伸手欲抓她,红衣少女突地长剑一抖,刺向他的小肚子。
  “独眼”心有准备,急转身,左手在她的剑背上一弹,一声清响,剑从她的手中飞出。“独眼”纵身一跃,把剑接在手中,冷笑道:“男人不老,功夫难好。既然比武招亲,你还挑个什么劲呢?还是乖乖地跟了我吧,没有人是我的对手的。”
  红衣少女心一横,身影一飘,纤掌扬起,飞身击向“独眼”的左肋。“独眼”猫戏鼠似地身子向前一扑,猛地把红衣少女搂个满怀,任她怎么挣脱也无济于事。
  杨相在一旁替少女难过,这样的规矩实在要不得,可总是有人那么醉心已有的规矩,实在可悲!少女爱上“痫子”,可谓有胆重情,落入老贼之手,岂不弄巧成拙?他不由可怜起红衣少女,帮她一下也许是对的。他轻笑了两声,手指轻弹,顿时真气飞扬,直入少女身中。红衣少女忽觉有了劲,手也不知怎么从老贼的怀里抽出来的,抡起来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独眼”老头儿被打了一个趣趄,人怒如熊。
  他心中明白,一定有人帮了她,不然她何以会突然厉害了起来呢?可他向四周看了儿眼,并没发现有什么高明之士,他相信厉害的角色是可以从相貌上看出来的。
  杨相知他在寻找暗中的“高人”,心里很乐。老头儿,你还是别做花梦了,人家不依呢,若你一心用强,还会吃苦头的。红衣少女自然更知有人相助了,心中的恐惧消了一大半,也许能逃出魔爪呢?
  “独眼”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站出来,虚张声势地说:“我知道有人不服气,可你不要暗里搞鬼,我看见你了,我们可以老朋友似地谈一谈。”
  没有人理他,杨相觉得他十分滑稽。
  过了一会儿,“独眼”忽想,别自己吓唬自己,刚才那一掌也许是幻觉。他明知不是幻觉,可他就这么想,否则他不会有一下步行动。他试探地向前跨了几步,见没事,胆子大了起来,一式“蛤蟆蹦”,跃向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并没有表现出过人的聪明,她摇身一摆,急慌中发出两掌,直取“独眼”面门。
  “独眼”见稳操胜券,乐由心生,顿时忘了那不明不白的一记耳光。就在他刚抓住少女的手的瞬间,怪事又出现了,少女的手突地又滑又热,顺势向前一送,纤掌成拳,一下捣中“独眼”的下巴。这粉拳的力量出乎寻常地大,“独眼”“哎呀!”一声,仰面巴叉摔倒地上。这胜利对少女来说无疑具有生命的里程碑似的意义,对“独眼”不啻一声棒喝,耻辱深进了他的血肉。
  “独眼”发了狂,高声大骂:“哪里来的不敢见人的鬼东西,只会暗中下手?有种明打明地与老夫过两招!”
  杨相冷笑一声,使出“虚莫空音”神功,说:“‘独眼龙’,你改悔吧!强人之事做绝,你的阳寿也就到了尽头。你别以为我在千里之外不能取你首级,若想试一下,那是可悲的!”声音响亮又虚无飘渺,仿佛就从千里之外传来。
  众人听得清楚,大吃一惊。什么?在千里之外就能杀人?这能是真的吗?“独眼”却一点儿也不敢轻视这句话,能治人就能杀人,若被不明不白地杀死,那才冤枉呢。他连忙说:“高手息怒,你既然有言,我一定照办。老夫刚才不过游戏尔,算不得真的。”
  杨相说:“你既有悔改之心,就赶快去吧!”独眼老头子不敢怠慢,连忙向北方而去。
  红衣少女这才松了一口气。瘸子急忙走过去。“花白胡子”只好宣告比武招亲结束,不了了之。这回没有优胜者,自然难为婚姻。
  众人散去。杨相跟着红衣少女一群人向村子里走。在这里逗留一会儿,他觉不错。进了一个大院子,他们才发现杨相是外乡人,有人就赶他。杨相说:“你们该谢我的,不然就不义气了。”
  红衣少女走过来,问:“为何要谢你?”
  杨相道:“这你最清楚,真气从你命门穴而入还是刚才的事呢,不会就忘了吧?”
  红衣少女顿时睁大了眼睛,她不能相信也不愿相信杨相就是暗中帮她的人。她以为那一定是白胡子老头一类的人干的,年青人哪可能太强呢?她呆了一会儿,忽道:“怠慢您了,请别见怪!”
  杨相说:“独眼老头子是什么来头?”
  瘸青年忽道:“他是‘十方阎罗’的看门人,好为非作歹,这次从东海归来是办什么礼物的,他们的大阎罗要结婚呢。”
  杨相道:“新娘说不定是抢来的呢。”瘸青年说:“你怎么知道的?”
  杨相一笑说:“‘十方阎罗’不是好东西,还能不会干抢人的勾当?只因他们十人武功太也诡异,太让人怕,天下无人敢惹他们。”
  这还不全面,整个武林无论黑道白道,见也不敢见他们,望风而逃,更是常有的事。他们的坏名已把武林的天遮住了,人们敢怒不敢言。
  瘸青年看了杨相两眼,说:“你猜得对极了!新娘确是抢的,‘独眼龙’还有一份功劳呢。”
  杨相不经意地问:“新娘子是武林人吗?”瘸青年摇头道:“好象不是。”
  杨相微微一笑,没言语。这是平常的事,谁去管呢。他刚想把话岔开,瘸青年忽说:“她父亲是武林人,挺有名的,叫朱一元。”
  “什么?!”杨相差一点跳起来,浑身一阵凉麻。我的天呐!师妹竟然被“十方阎罗”掠去了,那还会有好结果吗?看来非走一趟东海不可了,任它千难万险,生生死死,也不能放任不管,斗一斗“十方阎罗”也是人生快事!他忽地雄心勃发,情高万丈,又心急如火。急问道:“‘十方阎罗’在东海什么地方?”
  瘸青年道:“可能在‘忧患岛’,是个十分凶险的地方。”
  杨相点点头:“没有什么人比我更知道凶险的意义了。”他幽叹了一声,飘身而去……

  第八章 上人受制
  雨落下来了,无数的凉意顺着银丝般的雨线流入了大地。绿色在雨中蓬勃起来,它们是自在的,无忧无虑的。云凌上人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感到过人生没有绿色蓬勃。他看了一眼何家兄妹,长叹了一声,人有时是多么娇贵,多么经不起折腾啊!年轻的生命本该是活泼激昂的,可他们已然冰封。他感到一种沉实的索然之意进入了自己的心灵,人老了,也许更顽固,也许会更容易付出同情。他觉得自己属于后一类。他们三人追敢文子情到了石头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打听清了,可文子情已不知到了哪里去了。三个人只好又奔入茫茫江湖。
  云凌上人带着何家兄妹走了几个地方,心情灰落难抑。以他的身分完全可以坐之高堂受人跪拜的,可现在竟然疲于奔命,真有点英雄无用武之地,令人啼笑皆非。他无法扔下他们兄妹,也无法使自己快乐,这实是顶倒霉的差事,心中一烦,不再急于寻找文子情了。
  他们到了“伏虎山庄”,他决定去看一位老朋友,有30年没相见了,他还真有点儿想念那入。“伏虎山庄”位于伏虎山东南,坐落在百花丛中,黄泥高墙,弯弯曲曲,把山庄围成一个瓜子形。
  山庄里的房屋多是木的,构造得极为精巧,庄里面挖了许多河沟用石桥连起来,颇有园林风格。三人走到山庄的门口。云凌上人对守门人说:“我是你们庄主顾大朋的友人。请去通报一声,就说云凌上人来看望他。”
  守门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连忙跑走了。
  云凌上人的大名江湖上几乎无人不晓,所以守门人也不陌生,有这样的贵客登门可不是坏事。
  过了一会儿,守门人和一个身穿锦衣,头戴八宝帽的富态老者走了过来。云凌上人点头笑道:“老顾,你还这么油光水滑呀!”
  顾大朋笑道:“无事可做,不吃干什么呢?我不象你们,可以餐风饮露,我做不来的。快请!”
  云凌上人叹了一声:“弹指一挥间,三十年过去了、人生易老啊!那时你哪有这么大的肚子,快到了‘还帐’的时候了。”
  顾大朋笑道:“不怕的,到时连老本儿一齐还。本事再好,也怕不能再活这么一个数。”
  云凌上人说:“所以我来看你呀,免得以后没有机会了。”
  顾大朋做了一个礼让的手势,说:“你是稀客,也是贵客,头前行。”
  云凌上人摇头道:“‘稀’是真的,‘贵’却不一定,你现在也是江湖上的名人了。”
  “那也比不上您哪。”顾大朋笑说:“三大高手之列,可不是好进的。这两位是……”
  云凌上人说:“他们中了梅长的摄魂术,神已不清,你可以不管他们。”
  顾大朋两眼顿时一亮,心里说不出有多么受用,笑道:“上人到此,山庄顿时生辉,我一定要好好为你接风洗尘。”
  云凌上人笑道:“上次喝酒误了一次事了……”
  顾大朋说:“你放心好了,在我这里什么意外也不会发生的,我们来个一醉方休。”
  云凌上人稍微沉思了一下,说:“30年一次,不多,就喝它个东海西移,昆仑消失。”
  两人哈哈一阵大笑,向里走去。
  几个人走到“碧玉亭”下,站住了。顾大朋指着亭子说:“还漂亮吧?”
  云凌上人看了一眼有腾空飞起之势的华亭,点头道:“精美,此亭只能‘虎’庄有,落在别处,定是蜃楼。”
  顾大朋乐得开怀大笑:“过誉,过誉了。”
  几个人到亭子里坐下。顾大朋连忙吩咐下人:“快把我的‘雪莲酿’搬来,准备酒菜。”
  整个伏虎山庄忙活开了,杀鸡宰羊,捕鱼捞虾,一齐干。两位老友谈天论地侃了一通,扯到顾大朋身上。云凌上人问:“你近来何处得意?”
  顾大朋叹了一声说:“没‘意’可得,前几天中律门来了两个人,要我入伙,我没答应,他们十分不快。看来不会就此罢休,有麻烦了。”
  云凌上人微微一惊,说:“中律门其志不在小也,这倒让人有些担心了。它的门主何人?”
  顾大朋低沉地说:“肯定是位不露面的魔头。我估计,他的身手怕不在三大高手之下。”
  云凌上人笑道:“武功高的人不少呢,‘十方阎罗’哪一个武功不惊世骇俗呢?三大高手所以受人称颂,在于德厚,德高人自高。”
  顾大朋说:“有理。江湖上有德之士日趋少了,横鼻竖眼的人倒多了起来。”
  云凌上人哈哈一笑:“德高累已,武高欺人吗。”
  两人又叙了一会儿。美味佳有开始往上端了。头道菜是一只整鸡,红朴朴、香酥酥,黄中透红,香味直勾人魂;第二道菜就奇了,美其名曰“贵妃醉酒”,鲜汁嫩肉惹人眼馋;三道菜更妙,似云片,白如雪,“八千里路云和月”,甜菜,境韵独佳,手法精巧;最后用大盘上的一道主菜似乎更俱风骚,“满江红”是也,红酱汤,八宝碎料扮,薄片肉,透清清,中间一只雁,其情云天高,其义荡河山。云凌上人不住地称“好!”
  顾大朋连让了几次,四个人吃了起来。何家兄妹似乎从来没有领略过这般美味,吃着吃着,就放不下筷子了,不再顾他们两人,横扫一切。云凌上人这次情开怀,大喝起来。顾大朋连连与他干杯。喝了许久,云凌上人终于有了醉意,话也多起来:“这几天,我颇不随心,想自由自在不可能了。咳!管闲事有闲事。”
  顾大朋明白他的意思,他有些嫌何家兄妹拖累了他。顾大朋说:“老友,若你信得过我,我可以替你分担忧愁,有吃有住,还不够他们乐的吗?”
  云凌上人笑道:“你精明得从屁里抠金子,岂会做这等俊事?”
  顾大朋说:“那是30年前的我。人老了,也就变善了,我还能活多少年呢?”
  云凌上人哈哈大笑:“妙极了!那就把他们兄妹暂寄在你这里,过些日子我会来领。”
  两人商量已定,顾大朋吩咐下人带何家兄妹去歇息。云凌上人跟着顾大朋进了大堂。两人喝酒也许多了些,云凌上人感到眼前的一切乱转,顾大朋也有同感。两人喝了几口茶,还要再叙旧,云凌上人感到一些困意,欲睡,顾大朋连忙让人带他去歇息。大堂上剩下了顾大朋一人。他踱了几步,正沉思什么,吕文东如幽灵似地突然冒出来,吓了顾大朋一跳。
  吕文东笑道:“顾老兄,你好得意啊!”顾大朋应付道:“哪比得你风光呀。”
  “那好。”吕文东说,“你干脆入中律门吧,这是一个机会呢,千万不可错过。”
  顾大朋说:“我不想受制于人,何必强加于人呢?”
  吕文东道:“这是没法子的事,为了稳定武林,使每个江湖客都有安全感,你只有委屈一下喽,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坏天下事吧?”
  顾大朋恼道:“我又不无是生非,会坏什么事呢?你们无非想统霸武林而已。”
  吕文东笑道:“你怎么想,那是你的事。你入不入伙,那就不单纯是你的事了,也有我们的份。你还是顺潮流吧,不然伏虎山庄就会灰飞烟灭,你也会尸扔荒郊,这是合不来的。”
  顾大朋知道不入伙的后果,中律门的人没有一个不是“狠爹”的,杀人不眨眼。他沉思了一会儿,说:“入了有什么好处?”
  吕文东道:“可以给你黄金百两,一招绝命剑法。”顾大朋笑道:“就一招?管用吗?”
  吕文东笑了:“这招剑法乃天下无敌剑法,一式九个变化,快如闪电,名曰‘天一血剑’,无人能破。”
  顾大朋更不信了:“既然无人能破,你们传授了别人,人家不听你们的,岂不弄巧成拙?”
  吕文东说:“那就杞人忧天了,‘天一血剑’虽然没有破法,但不等于每个会的人都能达到相同的水平,水平高的自然能消灭水平低的。中律门里的绝代剑手,相信外人是无法超过他们的。”
  顾大朋说:“你们要有所保留?”
  吕文东摇头道:“无法保留,这招剑法实在太神奇,只要稍微改动,就会面目全非,练习它要全靠悟性。悟性高者必有惊人成就。”
  顾大朋哈哈笑起来:“既然这样,你们敢保证天下人没有悟性超过你们的?”
  吕文东道:“干什么都要冒险的,有自信就行。”
  顾大朋“嗯”了一声:“每个入伙的你们都是这样拢络的?”
  吕文东笑了起来:“能得这样优待,天下也不过数人而已。你想一下,给人金子好还是从别人手里弄出来些金子好呢?入伙之人,都是要有所表示的。”
  顾大朋犹豫了好一阵子,说:“这事我想了好几天了,见面礼也准备好了,就是不忍心这样做。”
  吕文东连忙劝道:“干大事不能拘小节,为了天下武林人,牺牲朋友和义气都是值得的。”
  顾大朋道:“让我再想一下吧。你先住在我这里,明天会有结果的。”
  吕文东笑道:“如此甚好,我静听佳音。”
  顾大朋亲自安排他住下。回到自己的住处,顾大朋心里乱开了,是进还是退呢?进一步也许有光明,退一步怕无宁日了。他害怕伏虎山庄在他手里毁掉,这是不费事的,一念之差可也。他胡思乱想了好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一早,他起来又邀云凌上人喝酒。云凌上人豪爽过人,也不推辞,两人在朝阳下又展开了酒战。这次两人都留了量,没喝得东倒西歪,十分清醒。顾大朋说:“我最近买了一个‘宝贝’,你跟我看一下去吧?”
  云凌上人爽快地答应了,两人便从堂的一角下了地洞。地洞里有灯,但不太宽敞。两人走了约有数丈,见一个圆形的房间里有只大鸟,嘴红羽丽,不知是什么玩意儿。
  顾大朋说:“这鸟儿花了我三千两白银。”
  云凌上人说:“奇人应有奇物,三千两白银子对你还不是区区小数?这东西似乎不善呢。”
  顾大朋道:“大概它们对囚禁于此也感不快吧,自由自在那是多美的事呀!”
  云凌上人道:“那你为何不放它出去呢?”
  顾大朋摇头笑道:“玩鸟的人是以此为乐的,正象捕鱼人不会放生一样。我对鸟儿是不同情的。”
  云凌上人走上前去,用手摸了一下鸟的羽毛,鸟儿顿时连连展翅,如孔雀开屏。云凌上人颇觉有趣,不由逗了一会儿呆鸟。
  从地洞里上来。云凌上人忽觉身子发软,头发轻,浑身无力,口干舌燥,顿时大惊,这不是中毒的征兆吗?他连忙目视顾大朋,眼含怒意。顾大朋连忙跳开去,虎伤威犹在。
  “你暗算了我?”云凌上人羞恨交集,以他的身分与见识,遭人耍弄,实在没由来。
  顾大朋嘿嘿一笑:“你不认得那鸟吗?”
  “那扇毛畜生?”云凌上人问,“我中了它身上的毒?”
  顾大朋说:“不错,它身上的毒烈着呢。”
  云凌上人霎时想起一种鸟来,生在南海,食蛇为生,其名“禅鸟”,羽毒无比,最可恶处,是中毒之人浑身无力,欲死不生,武功再高也奈何它不得,没有解药半月内必死。他冷冷地盯了顾大朋一阵,顾大朋感到后脊发凉,仿佛有只怪手伸向了他。
  “你为何要暗算我?”云凌上人大声厉问。
  顾大朋一副受害人的模样,说:“我是没法子的。不过也不算害你,中律门会要你的,他们很想得到你的帮助,你会在中律门飞黄腾达的,那里有美人加美酒。”
  云凌上人冷然道:“我们一来你就打了主意,对吗?”
  顾大朋说:“原先我并没打你的主意,有他们两人就足够了。打你的主意还是今天早上的事,别怪我吧。”
  云凌上人难过地笑道:“几十年相交,换来一场陷害。好,好啊!”他内心悔极了,真是大意失荆州,一生的名誉付与了流水,这太残酷了。他恨得两眼起火,双手冰凉。
  “你不为以后想一想吗?”云凌上人恨声道。
  顾大朋说:“我并不先过以后的生活,目前的难关现在就得度,顾不了那么多。”
  这时,吕文东走了过来,笑道:“云凌上人,这可委屈了你了,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好久没有相见了吧?”
  云凌上人差点气死,自己是何等样人!毁在他们手里实在不公平啊!
  他冷“哼”了一声:“我们这样相见,你觉得自己很光彩是吗?胜了当今武林其中一大高手。”
  吕文东连忙摇头说:“上人错解了我的意思,很惭愧,目前我们只能这样请你到中律门一走。”
  “仅仅是一走吗?”云凌上人冷笑道。
  吕文东一笑:“上人是明白人,何需言明呢?中律门广大之初,需要您这样的高人。”
  云凌身体乏力,使不出手段,心中虽恨也无可奈何,他长叹了一声:“看来我是无法拒绝你了?”
  吕文东笑道:“上人根本无须拒绝我,中律门是块福地,我相信你会如鱼得水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你应该明白的。”云凌上人愤然道。
  吕文东哈哈一笑:“这是你现在的想法,你不会否认人会变化的吧?”
  “我能变化吗?”云凌上人一脸冷蔑之色。
  “能的。”吕文东自信地说,“金也纯也,火能炼它;水也静也,火能沸它。没有不能改变的东西。”
  云凌上人泄了一口气,问:“他们两个,你们打算怎么办?”吕文东笑道:“自然和你一道去中律门,我们也需要他们这样的人。用不了多久,他们兄妹就会成为绝代高手。你也会惊心的。”
  云凌上人老眼有些潮湿,伤心不已,快老之时受制于人,这是何等的丧气啊!大江大河行过多少次,怎么也没料到会在阴沟里翻船,这般悔恨呀,能一直渗透到他的骨子里去。他呆了许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好顺其自然。他做梦也料不到的是,何家兄妹因之被掀进了苦难的深渊。他们若能预知将来的命运,兄妹两人是绝对没有勇气活下去了,银河之水也难以洗去他们心头的耻辱。万般事,总难料,亦难定,他们就糊里糊涂走了下去,这是天大的不幸还是人生和转折呢?他们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顾大朋让人把他们兄妹带过来,两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呢。他们的头脑之“简单”,正常人是无法设想的,有时他们也会有些聪明的举动,但与呆本相比,所占的比例少得可怜。
  云凌上人冲他俩苦笑了一下,心中难过,倍觉他们兄妹可怜,亦觉自己对不起他们,若自己不想扔掉累赘,怎会落到这步田地呢?他低沉地说:“中律门要请我们去呢,就走吧。”
  何家兄妹无任何表示,他们的大脑里也许没有动静,潜意识里也许有要走的指令,那就不是他们所能知道的了。
  吕文东冲顾大朋哈哈一笑:“你是有功的,这些归你了。”他扔给顾大朋一个黄包,沉甸甸的。
  顾大朋取开黄包,里面正是动人的黄金和令人发指的“天一血剑”剑招,他乐得顿时脸上开花。
  云凌上人仿佛被狗咬了一口,脸沉如水。
  吕文东朝云凌上人客气地做了一个手势,说:“上人,你先请。”
  云凌上人“哼”了一声,举步便走,何家兄妹随后而行。吕文东得意地咂吧了一下嘴,摇身摆脑地跟在后头。
  出了山庄往西行,走了约有十几里路,碰上来接吕文东的大车。吕文东乐哈哈地叫了一声,大车停下了。他冲马车夫说:“好运气,往回走吧!”大车立刻调过头去。
  “上人,请上车吧!”吕文东笑嘻嘻地说。
  云凌上人确实也累了,只好以车代步,爬上车去。他坐好了,冲何家兄妹招了一下手,兄妹俩也上了车。云凌上人这时忽地感到自己老了,没有了武功自己也这般弱呀!他真正成了一位老人。吕文东满意地一点头,马车夫长鞭一甩,“叭”地一声脆响,大车颠簸起来。
  约有多半天光景,大车停在了中律门里。
  云凌上人到过不少地方,还头一次看见这么多红房子。怔了片刻,忽觉一种灰暗的东西扑进了他的生命里,不由打了一个寒战、几十年没有过寒森之感了,这时突然出现这样的感觉,难道暗示着自己再也走不出去中律门吗?这把骨头真的要扔在这个邪恶的地方?他顿时有了一种老年人的惶然,眼前现出黄汤一样的地面,一股风吹来,他感到热辣辣的有些烫面,一步走下去,迈进了难以预料的软绵浑黄天。
  吕文东提醒道:“上人,这边走吧。”
  云凌上人没言语,冲何家兄妹一点头,三个人跟着吕文东走向一群红房子中间。
  他们进了一间大屋子,里面有许多人。
  靠近北墙,坐着一个白服白发、精神婴烁的老人,面色红润,双目精光澄澈。云凌上人看见他,立时愣在了那里。少顷,他脑中转了不少念头,冷笑道:“阴阳兄也受制于人吗?”
  白发老人清朗地一笑:“我是策划者,云凌老弟,想不到吧?”
  云凌上人叹然说:“怪不得中律门这么嚣张,原来有‘阴阳真人’出谋划策”。
  “阴阳真人”胡风天是“阴阳派”祖师,丹法奇异,威名不下于云凌上人,只是他很少走动江湖,所以人们并不把他放在心上。可一旦他步入了江湖,那份量,江湖人就会清楚了。他为人邪逆,喜怒无常,谁也摸不清他的脾气,云凌上人对他也不敢小瞧。很少有人知道他的“阴阳丹法”威力到底有多大,他神奇地生存在人们的传说中。
  他古怪地扫了两眼云凌上人身后的何家兄妹,拊掌大笑道:“妙啊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愿足也。”
  云凌上人吓了一跳:“胡疯子,你在打什么主意?”
  胡风天乐道:“与你不相干的。我一直想找两个传人,未能如愿,他们不是十分合适吗?”
  云凌上人怒道:“你少作孽吧。他们是亲兄妹,是不能练‘阴阳丹法’的。”
  胡风天更乐了:“是兄妹更妙,天助我也!兄妹才有真种子,破迷透雾大采取。他们若不神已迷乱,还不能练我的奇门武学呢。”
  云凌上人的心仿佛被刀子捅了一下子。这下可把兄妹俩毁了。在中国这片黄土地上,不论以什么理由,兄妹媾合都是不能接受的,他们自己就受着心灵的伤害,这是惨到极点的卑行。云凌上人恨怒之极地说:“胡风天,你积些德吧,那样他们兄妹就无法活下去了!”
  胡风天摇头晃脑地说:“我只懂阴阳,不明道德。他们两人永远也不会清醒了,不会知道他们干了什么的。我若使些手段,他们会把对方看成爱侣的,一定能为阴阳丹道大放异彩。”
  云凌上人气得浑身发抖,也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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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凌上人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胡风天满不在乎地笑了两声,对何家兄妹说:“我的宝贝徒弟,想坏我了啊!快跟我走吧。”
  何方宁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没理会,目光投向云凌上人。胡风天懂得他的心情,怕生,便出手点了他的穴道。何月巧见状大骇,她知道哥哥受了伤害,一声惊叫,纤掌一振,猛地拍向胡风天的面门。这太出人意外了,即便胡风天高明之极,也吓了一跳,慌忙歪头侧身,飘开了几步,不过有些狼狈。但他没有发火,他知道兄妹亲情是不能随便斩断的。他冲何月巧微笑了一声,伸手就抓,快似闪电。何月巧根本无法闪躲,被胡风天抓点了她的“合谷穴”,她顿时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胡风天嘿嘿一笑:“你们跟我走吧?”
  两人呆了一会儿,乖乖地跟他走了。
  云凌上人低下了苍老的头,他知道这一去对他兄妹意味着什么,若一步走错,那永远也无法弥补了。他难过地看着兄妹俩消失,心灵老了一层,仿佛上面长了甲皮。
  这时,从北墙角走过一个面如死尸的枯瘦怪人,两眼闪着近乎绿色的冷光,尖吱吱地笑道:“云凌老发,他们走了,我们开场。”
  云凌上人刚才没注意他,这时苦笑了:“很好,连一向不屈人的‘僵尸’也投到了中律门来,人心不古啊!”
  “僵尸”许三尺是江湖谈之色变的凶残魔头,个子不高,坏心眼却如他的头发一样多。他在云凌上人身边来回地走了几趟,说:“老朋友,岂不闻识时务者为俊杰?英雄都是应运而生的。中律门强大,前程光明。此间乐,何思蜀?你不要抱着正统的那一套不放吧,没有一点儿用的。时光都是生前好,死后谁问空漠漠?还是及时享乐吧,你也快活到头了,难道至今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云凌上人道:“世上有奸雄必有良善,两者不一样的,想合而为一是不可能的。”
  许三尺摇头说:“可能的,世上有许多办法可以改变人的初衷,你也不例外。”
  “你想怎样?”云凌上人冷声问。
  许三尺笑道:“没有别的,只想让你加入中律门,给你个护法干,怎么样?挺自在的。”
  云凌上人冷笑道:“我的长白山要比这里干净多了,我不会离开那里的。”
  许三尺哈哈地怪笑起来,声音里仿佛长了刺,直往人身上抽:“老朋友,这里不是长白山,你现在也不是那个神勇无比的云凌上人,而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子,你还乱开什么价呢?”
  云凌上人正色道:“你少说废话吧!我不会与你们为伍的,我可以不干涉你们的事。”
  许三尺笑了起来:“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呢?”
  云凌上人冷声问:“你以为我乐意来吗?你们若解了我身上毒,平等对谈,一切都是好商量的,否则……”
  许三尺嘿嘿笑道:“老友,解毒不难,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行吗?”
  “我一个条件也不会轻允的。你把你们的门主叫来吧,有什么我当面与他谈。”云凌上人说。
  许三尺不住地摇头:“门主是不会见你的,你在他面前还是逊色的。用不了多久,江湖人对他无不仰视的,那才是一轮从东升,无不抬头看。”
  云疫上人冷“哼”声:“既然他有那么大本领,还强迫别人入伙干什么?”
  “这个好理解,他不能什么事都去干吧?好花也需绿叶扶,英雄总该享受一番英雄的威风。”许三尺振振有词,吹捧他们的门主不遗余力。
  云凌上人不由有些纳闷,许三尺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对他们的门主何以会五体投地呢?难道那个神秘的人物真的就不可战胜?在江湖中,谁也不敢自诩永远无敌的,他们的门主就那么自信吗?这是个謎。云凌上人沉闷了一会儿,说:“我不会对你们有用的,何必强人所难呢?”
  许三尺笑道:“你有用的,这一点你也明白,就别推辞了,相聚总算有缘。”
  云凌上人无言以对,他心里矛盾痛苦极了。若拒绝中律门的要求,他们一定会对他动大刑的,自己这般年纪了,怎受得了伤残之苦?若受不住酷刑答应入伙,那还不人格丧尽?事已至此,不如爽快些,外人至多说自己老糊涂了,鬼迷心窍,不会言其它。贪生怕死对一位高人来说是最不能接受的。他放松了一下身体,笑道:“护法在中律门地位如何?”这是明知故问。
  许三尺忙说:“仅次于门主,权力大着呢。有人侍候着,有人供驱使,不比冷冷清清一个人乱跑强吗?”
  云凌上人叹了一声:“我总不比你看得更开,弄不清自己该如何处事。”
  许三尺笑道:“在中律门里呆一段,你就什么都清楚了。人就是那么回事,别太认真了。”
  云凌上人说:“我现在犹如废人、你们不希望我老是这副样子吧?”
  许三尺笑了:“那是当然,不过你要发个誓,一切听从门主的调遣。”
  云凌上人知道会有这一关,毫不犹豫地高声道:“我以自己的人格起誓,加入中律门,绝不反悔,亦不背叛,听门主号令。”
  许三尺很满意,但他们是不会轻意相信一个人的,纵是云凌上人这样的高手,他们也不轻信的他的誓言,这实在有些过份了。许三尺得意地笑了几声,从怀中掏出一颗如麦黄杏大小的黑色药丸,说:“老朋友,这是解药,你服下吧。”
  有人端过开水递给云凌上人。
  云凌上人接过药丸看了一会儿,觉得不象解药,疑问:“你们又要搞什么鬼?”
  许三尺笑道:“已用不着搞鬼了,我们是一家人了,你吃下去就会明白的。”
  云凌上人迟疑了一下,心一横,吃了下去。药一入肚,他就觉不对劲,这不象解药的功效,惊问道:“许三尺,你给我吃的该不是‘亡魂亢阳丹’吧?”
  许三尺哈哈大笑:“老朋友,你又上当了,中律门是不相信誓言的,只相信制约。‘亡魂亢阳丹’虽然可以增加你的功力,但也会让你顺从听话,脑袋不那么好使,这样我们的合作就会愉快了。你只要没有异心,日子还会好过的。”
  云凌上人知道这回栽到家了,后悔亦无用,不如大度些更让他们看得起,他不在乎地问:“你就不给解药了?那我也不想要了。”
  许三尺笑道:“解药自然会给你的,不然我们之间就不存在合作了。”他递给云凌上人一小瓶药水。
  云凌上人闻了一下,颇觉有清爽之感,就喝了下去。顿时,周身骨骼作响,一股热浪在丹田泛起。他立感功力更胜从前,不过大脑有些轻微不适,不想思考问题,心中霎时掠过浓重的悲哀。他本想举手给许三尺一掌,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打死他自已也好不了呀。
  许三尺笑道:“老朋友,心中别有恨,丹药对你没有大影响的。你只要别与我动手,我的内劲不击到你身上,你体内的丹药就不会伤害你。可以这么说,从此以后,我是你的克星。”
  云凌上人道:“你人不高,坏点子确是不少。”
  许三尺顿时大恼,他最恨别人说他个子矮,举掌欲击云凌上人,吕文东拦住了他:“一句玩笑,何必当真呢!”许三尺气得一甩手,瞪了云凌上入一眼。云凌上人笑道:“你给我假药吃,我都没恼,我的一句话,难道药性就那么强?”
  许三尺冷然道:“云凌,你以后少耍嘴皮子,别忘了我是可以让你不好过的,你要试一下吗?”
  云凌上人摇头道:“我不想合作从打开始,正相反,我希望以打告终。”
  许三尺说:“你最好别动这样的念头,否则,有你的苦头吃了。”
  云凌上人冷然一笑:“那你想试什么呢?”
  许三尺还要说什么,吕文东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都是朋友,就别争了吧。”
  云凌上人连声哀笑。许三尺点头微笑。
  “阴阳真人”胡风天把何家兄妹领到自己的红房子里,眯起眼笑了起来;这两兄妹在他眼里怎么看怎么该做他的徒弟,太理想了。
  他盘腿坐到床上,对他俩说:“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的弟子了,我传授你们阴阳派无上丹法,功成之后,你们会无敌天下的。”
  兄妹俩弄不清他在说什么,不过印象还是有的。两人直对着他笑。胡风天很满意,乐哈哈地说:“从现在起,你们就是一对练功爱侣,他采你身上阴,你采他身上阳,阴阳和合,神功大成。”
  兄妹俩一阵傻笑,什么也没有说。
  胡风天让人熬了独门丹药让兄妹俩喝下,除去他们的衣服,让两人合在一起。胡风天见时机已到,立即发功控制了兄妹俩的感觉,两人顿时错以为互是心中的情侣。在胡风天的暗示下,兄妹开始进入功境。胡风天不失时机地开始传授两人“阴阳丹法”,这近乎是强制接受的。
  半个时辰过去了,兄妹俩脸上闪出动人的红光。胡风天大喜,两人的进境之快,大出位的预料。他以为要达到红光闪现,至少要三天呢。
  兄妹俩这时已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恍惚中,两人仿佛飞离了穷困的故乡,奔向他们说不清的地方。青山绿水呀,醉人;黄花白茎啊,芳香。一片明丽的光云从天空中落下,变作洁净的水荡漾;一个闪光的宝石变成娇嫩欲滴的荷花,向水中投去。花儿受了水的滋润,顿时生机勃发,青气盈盈,惹人爱恋。
  一颗金光灿灿的纯黄“宝丹”从花中生出,水中的“青丹”也露了一半,两颗真丹慢慢向一起靠拢,在快要接近时,各自的丹气顿时浓郁,向对方弥散、包围。真丹的中心有一点粉红色光芒闪现。忽然,也许在远山,也许在近水,起了风雨,丹气受到了严峻的考验。在山摇地动般震荡之后,两粒真丹猛地结合在一起。初时,“结合丹”外围一片灰暗,片刻之后,就放出了五彩的光芒,愈来愈明亮、在水天间飞旋仅三十六个时辰,兄妹俩就修成“阴阳真丹”。虽然他们神功大成,可一点也没有变得清醒些,反而坠进了似真似幻的境地中去了。两人好象无时无刻不在梦中,自理的能力有所下降,一切行为似乎都依附着胡风天。但他们却一点也感不到悲哀,两人的心里都觉得自己找到意中人,找了归宿、一百年也不会厌倦的。可是醒了呢,两人若有一天恢复过来,那将怎样适应横在他们面前的残酷呢?这是连胡风天都不敢想的,也许他们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胡风天了却了宿愿。找到了理想中的传人,让他万分欢心。破例,在他的红房子里为一对弟子举行欢庆仪式,大摆酒宴,请来了他的几位狐朋狗友。云凌上人也在其列。
  胡风天乐哈哈地说:“小徒奇质异体,神功已成,特请诸位相贺,以后还请多照应。”
  云凌上人看了两兄妹几眼,见他们的神色似乎比前几天好些,心中说不出是喜是忧。他们师徒从此三人成“一人”,何时是了局呢?
  吕文东这时笑了起来:“胡兄,你能找到这样的宝贝徒弟,可多亏了我,这样的弟子不好寻。”
  “是啊,是啊!”胡风天不住地说,“百年不遇,千载难逢,可遇面不可求。”
  许三尺笑道:“‘胡阴阳’,你的弟子再妙也不能这么快就修成了‘阴阳丹法’呀,你到底使了什么邪法?难道你也参加了采战?”
  胡风天脸色一变,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阴阳派’自有规矩,谁象你‘僵尸’,不分尊卑老幼胡乱来。”
  许三尺连忙赔笑道:“胡兄莫恼,玩笑当不得真的,我只是奇怪成功得也太快了。”
  胡风天轻“哼”了一声,没吱声。他也弄不清何以如此轻而易举地就练成了呢。就目前而论,何家兄妹的功力已超过了胡风天,而他可是修行了几十年啊!云凌上人心中有数,可能是“风波”老友胡灌的药水子起了作用。一点不错。
  胖乎乎笑嘻嘻的“打不死”丁狂说:“胡老友,你的弟子神功大成,可喜可贺,但不知有多大威力,能让我一试吗?”
  胡风天笑道:“我想请各位露几手绝学,让他俩见识一番呢。”
  丁狂站起来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慢悠悠走到何方宁身边,说:“来,我们比划一下。”
  何方宁不由看了胡风天一眼。胡风天乐在心里,冲他微笑点头。何方宁顿时站了起来,走到旁边去。丁狂笑道:“我是不怕打的,你尽管下手吧!”
  何方宁毫无表情,右手臂一颤,仿佛螺旋般地摆动了一下,电闪似地击出三掌,三个掌印排在一起,组成一个可怕的弧形。
  丁狂笑眯眯地站着静观未动,以为还会和往常一样什么事也没有,他是相信自己的。可等掌打实了,他立感不妙,想逃已来不及了。“嘭”地一声,他被打出→丈开外,摔倒地上,十分狼狈。
  丁狂好恼,他做梦也想不到“阴阳丹功”与别的功夫不一样,竟能破他护身“合气”。两眼盯着何方宁,暗思找回面子的办法。
  胡风天也觉奇怪,他以为何方宁目前是不能击倒丁狂的,这是怎么回事?都是大高手,没有一个明白人,其中的缘由唯有天知。若细究,那只能是何方宁的“阴阳丹功”能改变别人身上的阴阳气,使其阴阳失调,以致落败。正是如此。何方宁练成的“阴阳丹功”不同于胡风天传授的神功,其间有了变化,这是谁也不知道的。何方宁的“阴阳丹功”是越用越厉害,直至不能自控,那时他也完了。他初显身手,功力发挥不足,“劳宫穴”没有发出“阴阳二气”,丁狂如此无事。若等到他能运功自如,一掌打到丁狂身上,丁狂非血肉迸飞不可。丁狂的“打不死”是有限度的,谁也料不到何方宁的“阴阳气”是他“合气”的克星。
  胡风天见丁狂不怀好意,忙走过去劝说:“老朋友,他和我们不一样,别与他一般见识。”
  丁狂嘿嘿一笑:“我还没有试出他的身手呢?刚才太大意了,险些栽了。”
  胡风天一想也好,弟子总要入江湖厮杀的,担心是没有必要的。他笑了一声,退到一边去。
  丁狂不知自己失去了一次下台阶的机会,提气布身,慢慢靠向何方宁。他想来个突然袭击,这虽与他的身分不合,但他自有分解。
  他却不知道何方宁的神功是种“自然拳”,应变对敌全凭本能。他是很少动脑想的,脑也动不了。丁狂欺进,何方宁就有了对敌的准备。丁狂如旋风一转,猛地一拳打向何方宁的左肋。何方宁双臂立展,腾空而起,犹如一条怪龙,火花连闪般击向丁狂的头顶,他感到这个角度打击敌人最妙。他的感觉是正确的,这一次出手,他的掌心就发出了明显的“黑白阴阳气”,“黑白”二气犹如一束光均匀射出,阴阳平衡。丁狂这时大感惊异,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了,身子急矮,旋身飞射。多亏他见机早,不然这次准完。
  何方宁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奇怪他何以不打而逃,却没有追击的意思。这次,丁狂只好自找台阶了。他尴尬地笑道:“胡兄,你了不起,你的弟子比我们都强。”
  他够狡猾的,把别人也扯上了,那意思十分明白:“我不行,你们也不行。在座的都是超级高手,不但知他的弦外之音,也知他的话不谬。不过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想法,云凌上人就觉自己若与何方宁动手,就未必会败。何方宁的功力怪异而且奇高,这是他过人的地方,但也有明显的不足,缺乏经验。云凌上人自信自己的对敌经验可以教何方宁几年。至于他的这种感觉是否正确,那只有打起来才会知道,而云凌上人并不要与何方宁动手。许三尺点头怪笑了几声,说:“我也试一下,以后就放心了。”
  胡风天笑而颔首。
  他慢慢提起右手,向前猛一推,左右一摇晃,顿时六七个掌影排在一起向何方宁拍去,仿佛他有三双手。他的“僵尸功”阴毒无比,出手惊世骇俗。何方宁这次更沉着了,双手在胸前摆成一个“八”字形,轻疾地一摸,好象他的手按在墙上。霎时间,他的胸前闪出两排掌影布成的“气八字”,向许三尺飘去。许三尺有意要与他较一下内劲,把功力又提了两成。“扑扑”几声轻响,在他们之间泛起一股刺鼻的腐臭气。许三尺一个踉跄,向后转着圈退了十几步,样子狼狈而又可笑。何方宁静而未动。许三尺讨了个没趣,后悔不该自取其辱。他只知自己的“僵尸功”厉害,不知何方宁的阴阳二气正是他的“腐尸气”的天敌。大凡邪逆之物,都怕纯正刚阳的宏大之气的。
  胡风天见弟子身手不凡,哈哈大笑:“诸位老友,这是福,是中律门之福。有他们在,我们也许用不着动手就可以扫荡武林了。”
  云凌上人冷笑道:“江湖很大呢,无奇不有,不可太小瞧了大下人,龙吟虎啸未必全在中律门里。”
  吕文东不以为然地说:“上人,你多虑了。中律门人才之多非你所能想象的。门主近日若功德圆满,张三丰也不是对手了,还惧谁?”
  云凌上人“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
  胡风天忙说:“诸位别争了,还是干一杯吧。”众人举杯,一饮而下。何家兄妹两眼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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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7: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三丰拒谒
  江西龙虎山高兮壮哉,紫烟东升,翠柏冲天。东方木气腾腾,呈青龙之象;西方清肃寂然,有白虎之形。龙虎会状,风雷峥嵘,四气或旋或散,一派天然动静。瀑布一条,雪明悬山顶,犹似通天大道,云气蒸蒸。庞大的山影,满山的花容,让人如入仙境。这里气盛山壮,是修炼结丹的好地方。
  “洞天观”就座落在龙虎山东南侧的“九龙峰”上。龙虎山是道家四大名山之一,九龙峰是龙虎山道气贯通之地,洞天观是高道修真之所,名扬天下。这里四季常有人来,都是些飘然修士,聚在一起谈天论道。
  洞天观的规模不大,几十间普通的石头房子围成一个方正的院子,屋顶是茅草,大门南开。
  院中央有棵老松树,树上挂着一个大钟,用木棒一敲,悠扬的钟声便在龙虎山上回荡,给人一种温柔的安宁。
  东方的朝阳把媚人的光芒射进龙虎山上的密林,树下的空间便被划出无数光亮的通道,犹似闪光的水晶。这时,山下有一人正拾级而上。这人约有五十来岁的年纪,微微发胖,身穿蓝绫绣花的长衫,头戴黑色道帽,脸色红润,双目清澈闪光。他爬了好一会儿,在石阶上歇了一下,提起一口气,向九龙峰冲去。九龙峰在龙虎山上是地势较平和的地方,据说洞天观建造之初有一高道来此,说此处是“九龙会首之地”,九龙峰因而得名。它的周围没有陡峭绝壁,唯有郁郁葱葱的山林。他一口气奔到洞天观前,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推门走进观内。
  观内非常静,看不见一个人。北面的正殿里炉上的香正燃。他小心地走到正殿门口,向里探头看了一下,低头虔城地说:“后辈沈万山拜见‘托尘’道长。”
  一个青癃的老道士从殿内走出来淡淡地说:“我知道你会来的,进来吧。”
  沈万山小心恭敬地走进屋里去。托尘道长指着旁边的一个蒲团说:“坐下吧。”
  两人都盘腿而坐。
  沈万山瞟了一眼老道,问:“我师傅来过这里吗?”
  托尘道长说:“三天前他已离去,一时不会来龙虎山了。”沈万山大失所望,过了一会儿,又问:“他说什么了没有?”
  托尘道长说:“他留给你本丹经《无根树》,皇上若追问紧了,你可以把《无根树》献给皇上,这是你师傅的心血结晶。”他从怀里把丹经掏出来递给沈万山。
  沈万山接过丹经,仍然愁眉苦脸地说:“朱皇帝非见他不可,这叫我怎么回去交旨呢?”
  托尘道长笑说:“你师傅已无意尘缘,不会再入世了。你向皇上说清就行了。”
  沈万山摇头道:“没这么容易的,皇上一定会以为我不尽心力,说不定哪一天会向我下手呢。”
  托尘道长摇头微笑:“你吉人天相,不会有灾的。凡事不可强求,就顺其自然吧。”
  沈万山看了老道一会儿,说:“道长,你不能帮我一下吗?”
  托尘道长笑了:“你也是个修真之人,该明白凡事有缘方成,无缘难立。”
  沈万山动了一下心眼儿,说:“道长,我在此住一段吧,我也需要清静呢。”
  托尘道人说:“也好,慢慢你就会把烦恼忘掉。”沈万山点头称是,他有自己的打算。
  两人在一起又坐了一会儿,托尘道人说:“你还住你原先住的房子吧,饿了就去吃饭。”
  沈万山说:“我在山下已把明天的饭都吃完了,一时半会儿不会饿的,我想去睡一会儿。”
  托尘道人点点头,沈万山起身离去。
  他原先住的是西屋,这次还回西屋去。
  屋子里很干净,看来经常有人打扫。他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睡去。他有些累的,可就是睡不着,越想睡就越清醒。无奈何,只有任其自然。这多天仆仆风尘,四处奔波,到头来只得到一本薄薄的《无根树》,岂不白跑吗?朱元璋召见他的情景又浮现在脑际,他永远也忘不了那鼓励中透出的冷峻:你会找他的,这一点没有人怀疑,除非你不想找,否则……
  给皇帝办事是很危险的。他感到有些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他好象记得是太阳落下山去了,他才昏昏然睡去。这一睡就到了午夜。似乎有人谈话惊醒了他,坐起身来一听,一个浑厚的声音让他惊喜万分,这不是师傅的声音吗?他连忙跑出屋去,见托尘道人和张三丰正坐在月光下。张三丰还是那么健壮,高大的身躯裹着一件半旧不新的黑袍子,双目炯炯有神。沈万山急忙过去向张三丰下跪。张三丰没有阻止他。月光很美地照着他们,整个大地仿佛披上了一层水衣,静谧极了。
  少顷,张三丰说:“起来吧,我知道你为难的。”
  沈万山心中一喜,高兴地问:“师傅愿意去见皇帝了?”张三丰捋了一把飘飘长须,说:“我老了,不会去见朱皇帝的。我写一封信你呈给他,也就可以交差了。”
  沈万山说:“师傅见一下皇帝又何妨呢?”
  张三丰哈哈大笑,龙虎山上顿时飘荡了他那充沛之极的声音:“我是什么人,皇帝重几许,千年不相会,世无白头臣,你该明日月,不必向下问。”
  沈万山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枉然,便不再言语。托尘道长说:“你别有何难过,有你师傅一封信,足可以保你过关了。”
  沈万山无声地点点头,坐到一边去。
  张三丰举头看了会儿明月,说:“几十年没有见过这好的月光了,明丽背后必有血灾。”
  托尘道长说:“我也有感觉,江湖上近期可能有血劫。”
  张三丰点头道:“不错,中律门要兴风作浪呢。”托尘道长笑道:“你可有下海屠龙之意?”
  张三丰摇头说:“花树已结果,难为入世人。中律门之毒火非我等所能扑灭,它已成连天之势。”
  托尘道人微惊道:“那江湖岂不又要翻个底朝天?”
  “是的。”张三丰沉声接着说:“有人想看到这样的局面,我们又如何阻止得了?”
  “那是个什么人,江湖魔头?”托尘道人问。
  张三丰摇头道:“一切会真相大白的。”
  沈万山这时插言说:“师傅,你在龙虎山要呆多久?”
  张三丰说:“天明我就离去。你也不要在此多住,谨防夜长梦多。”
  沈万山连连点头。三人沉默了一会儿,张三丰忽问:“《无根树》你看了没有?”
  “看过了,难懂。”沈万山说的是实话。
  张三丰道:“窥道要细心,求实不放松,若明其中三两句,《无根树》好懂。”
  “弟子愚陋,请师傅指出哪三两句要紧。”
  张三丰说:“……顺为凡,逆为仙,只在中间颠伺颠’,明了这几句,得道亦非难。”
  沈万山两眼瞪得老大,不知什么“颠倒颠”。
  张三丰叹了一声:“顺为泄其精,生男生女;逆为精补脑,弃坤得乾体;‘颠倒颠’指取坎填离,实为法门尔。”
  沈万山这才明白了几分。托尘老道在一旁微笑不语,似乎正在承受月光轻柔的摸抚,采吸水一样的月之精微。
  张三丰通体清爽,亦如仙一般洒脱。
  忽然,一声尖厉的怪啸在九龙峰旁响起,顿时给月明之夜笼罩了阴森之气。
  沈万山惊了一跳,忙问:“这是什么声音,如此可怕?”托尘老道说:“除了人叫还会有什么?”
  “是什么人叫的?”沈万山紧问不松。
  “也许是‘冰幽老怪’田乙君吧,他的毛病又犯了。”托尘老道淡淡地说。
  沈万山看了他一眼,说:“他有什么毛病?”
  托尘道人说:“他在‘冰沟’修习‘冰幽九绝掌’时被人骚扰,内气走错了路线,落了个时常怕冷的毛病。每当毛病发作时,他便冷得恨不得跳到火里去,但跳火是不行的,只有拼命叫喊了。”
  沈万山看了一眼张三丰,问:“他的毛病治不好吗?”
  张三丰微然笑道:“天下没有治不好的病,就是没人知道怎么治。田乙君的怪病也许修习‘九阳神功’即可治愈。”
  沈万山笑道:“师傅不是修习过‘九阳神功’吗,何不帮他一下呢?”
  张三丰轻声笑了:“帮你一下更容易,为何我不去呢?”沈万山摇摇头。
  张三丰说:“凡事总有限量,不可强为也。田乙君为人阴狠,若不改变心性,别人是无法帮他的,就象我不能帮你。”
  沈万山无语可言了。托尘道人说:“田乙君朝这里来了,我已感到了他的活动。”
  张三丰道:“任它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田乙君能把我们怎么样呢”
  一阵风吹来,地上突然多了一个瘦长的影子。沈万山吓了一跳,怎会无声无息旁边多了一个人呢?瘦高挑儿,脸儿煞白,犹似一个吊死鬼。
  他在三人旁边站了一会儿,阴冷地说:“老夫为阴毒所苦,难受万般,你们倒自由自在。”
  托尘道人一笑:“田老怪,你也让我们与你一样叫吗?”
  田乙君“哼”了一声:“至少你们该有点痛苦的表示,不该这样漠视我的喊声。”
  沈万山说:“我们是难过了,在心里,你看不出来罢了。”
  田乙君怒道:“胡说,我是何等样人,岂会被骗了!”他伸手就抓沈万山,动作无声无息,快疾无比。
  张三丰深知沈万山的应敌能力,知道他不是田乙君的对手,右手摇飘一摆,向田乙君按去。他坐着未动,内劲却如暗潮般涌出。
  田乙君扎稳马步,忙挥掌迎上。没有什么声音,静得呼吸都停止了,田乙君猛然摇晃了几下,后退了四五步。很显然,他不是张三丰的对手,不过他没有吃亏,与张三丰对了一掌他顿觉不冷了,恢复如常。他嘿嘿笑了几声,说:“人说张三丰功深不可测,今日一见,实知不谬也。佩服!”
  张三丰说:“功深起于德,积德便是积功。你记住吧,将来对你会有用的。”
  田乙君道:“听说你‘九阳神功’出神入化,可否传我一二,让我也扔掉这该死的怕冷的毛病。”
  张三丰道:“冷起于心,你只要‘火’注丹田,何需‘九阳神功’?”
  田乙君知他不想传授,顿时不悦。他正欲讥刺张三丰几句,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叮叮,从门外走进来五个玄衣女人,看不清她们面孔,但她们的体态是相当动人的,该高的高了起来,该凹的凹了下去,一步三摇,周身柔绵。前面的女人看来是头,后面的四个少女并排在一起,始终队形不变,仿佛她们永远都是这样并排着。没等托尘道人开口,田乙君就叫了起来:“啊!‘回灵女魔王’到中原来了,还想把江湖搅得乌烟瘴气吗?”
  前面的那个女人柔声说:“昔年的女魔王已经死了,我是新魔王,还没在江湖上露面呢,又怎会搅得人心慌慌?”
  田乙君冷笑道:“那你到龙虎山来干什么?”
  女魔王说:“我想广大‘回回教’,深感力不从心,特来请名道高贤前去指教一番。”
  田乙君哈哈大笑:“化外之民、蛮荒之女也想动地惊天,真是异想天开。告诉你,没人会去你们苗疆传道的,死了这条心吧。”
  女魔王丝毫不恼,反而声音更动听悦耳了,笑吟吟地说:“前辈,你误会了‘回回教’。蛮荒之女一样非凡良善,我们是有诚意的。”
  沈万山忽然插嘴道:“我深知求人不易,假如你欲请之人不愿前往,你怎么办?”
  女魔王笑道:“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的,我请的人都是德高望重的大贤,怎会存鄙视之心,不愿前往呢?”
  沈万山说:“不愿前往有各种各样的理由,难道你想强迫别人就范吗?”
  女魔王乐哈哈笑起来,夜色在她的笑声里轻松了许多,连沈万山也没有感到她的敌意。
  “假如有人喜欢受强迫,我也不想让他失望。”
  田乙君顿时笑了起来:“狐狸的尾巴露出来了吧,我就知道回灵女魔王入江湖没有好事。”
  女魔王笑道:“那我第一个就请你,看你有什么法子不去。”
  田乙君冷蔑地说:“不去的法子有得是,你们还不配来请老夫。”
  女魔王口气一变,冷森起来:“我的前辈,你别迷昏了头,把自己看得过高。你能应付了我手下‘四灵女’就算你能,只怕你不堪一击呢。”
  田乙君哈哈大笑:“四个丫头片子,老夫还没把她们放在眼里,你别以假当真,自欺欺人。”
  女魔王轻蔑地笑了两声:“等你把她们放在眼里,一切都晚了,你还是小心为妙。”
  田乙君冷笑了几声,向“四灵女”走了过去,自语道:“看她们有何奇能。”伸手就抓,他这次多了一个心眼,使的是虚招,想试探一下“四灵女”有何反应。他料不到的是,“四灵女”一动全动,四个人仿佛一个人,分不出她们的动作先后。她们已修成“同心一体功”,四人的功力变成十六人的功力。四人移动起来,似真似幻,令人难以分清。田乙君发现这一着,顿感不妙,一个人的功力与十六人的功力相比,绝对占不了优势,看来自己口出了狂言。他虚招一变,急向“四灵女”的身后斜插,他以为人的背后总是薄弱环节。谁知“四灵女”犹如魔鬼一般,移形换位,眨眼间就转过了身去,八掌齐出。田乙君退无可退,只好拼全力双掌迎上。
  “扑”地一声轻响,田乙君仿佛受了灭顶之灾,“啊”了一声,人被击飞。与此同时,“四灵女”如影子一样欺上,要活擒田乙君。
  托尘道长见田乙君危也,忙说:“姑娘请住手,有话好说。”女魔王甜甜笑道:“停下。道长,你打算去传道了?”
  托尘道人说:“请人去传道哪有用强的道理呢?”
  女魔王说:“不打不相识哩。有的人就是喜欢挨了打才听话。”
  张三丰忽然说:“田玉环,你少猖狂,魔性救不了你们,‘回回教’也成不了气候,你还是安静一会吧!”
  女魔王大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张三丰笑道:“我还知道你们的祖师不喜欢你呢。”
  田玉环顿时“咯咯”地笑起来:“原是张真人呀,怪不得知道得这么清楚,可你还有不清楚的,现在我是‘回回教’的祖师了。”
  张三丰心一动,似有不信,微笑道:“你有野心我是知道的,可你恐怕还不敢对你们的祖师下手吧。”
  田玉环爽朗笑道:“用不着对她下手,我一样当祖师。”
  张三丰愣了一下,问:“难道你得到了传位之宝‘回回灵’?”
  “对极了!”田玉环乐不可支了,“我才是真祖师呢。”张三丰叹了一声,淡然说:“阴差阳错!”
  田玉环纠正说:“不,这是天意。‘回回灵’在我身上如鱼得水,就说明这一点。”
  张三丰微笑一下,说:“也许是天意吧,你们的祖师寻它寻了几十年呢。”
  田玉环说:“张真人,你也到我们那儿走一趟吧?”
  “也想劫持我?”张三丰淡漠地问。
  “不敢。”田玉环笑道,“张真人举世无敌,谁敢动你的心思呢?”
  张三丰轻“哼”了一声,说:“你得了‘回回灵’,等于获得了六代祖师的全部功力和智慧,心里还怕谁呢?我看你谁的心眼都敢动。”
  田玉环乐了:“你真了不起,什么事都知道,我确是想请你去一趟苗疆的。”
  张三丰说:“那你就准备动手吧,我岂能与你们同流合污。
  不过你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功力高深也在于人运用,人若昏然,是不会有大希望的。”
  田玉环盯了张三丰一会儿,玉手轻轻一挥,“四灵女”立即扑向张三丰。她们仍然排在一起,无所畏惧。张三丰不能再坐在地上了,双手微然一摆,腾身而起,两掌怀中一抱,旋掌击了出去。“四灵女”毫不闪躲,又是八掌齐出,“吱扑”两声轻响,内劲交击一起。“四灵女”顿时身子一摇,后退了一步,张三丰稳如泰山。
  “四灵女”心中惊讶无比,望着张三丰发呆。
  田玉环也诧异不已,这张三丰果然不好惹。她莲步轻摇,身子陡然旋动,变成三个人影,难分真假,同时玉掌如龙摆尾,幻出六个掌影,袭向张三丰周身大穴。
  张三丰不敢怠慢,急忙“虚静换位”,也生出三个人影来,两手在胸前连抖,也击出六掌,没有任何声音,两人顿止了身形。托尘道人在一旁看得心惊万分,好家伙,世上竟有人能与张三丰平分秋色了,了不得!田玉环心中颇气,自己身携六代祖师的全部功力,竟胜不了张三丰,这实在没由来。
  张三丰却心如静水,没有必要因胜而欢,也没有必要因胜不了一个女人而愤,安之若素是最好的心境,能保持这个心境就是胜利。他知道田玉环功力骇人,远非一般高手可比。
  田玉环稳定了一下心神,说:“世人以你为天下第一高手,看来名副其实,我不如你。”
  张三丰摇头道:“天下能人众多,我未必就是第一。若我料不差,江湖中已出现了光照千古的人物。总有一天你会碰得头破血流,假如你一意孤行的话。”
  田玉环不由满心愤怒:“你以为说句大话就可以吓退我了吗?告诉你,我不会怕任何人的,‘回回教’有足以傲视天下的绝学。”
  张三丰说:“也没人怕你的,天下谁怕谁呢?”
  田玉环“哼”了一声,目光扫到沈万山身上,笑道:“你不去别人也会去的。”
  沈万山被她看得毛骨悚然,连忙说:“我也不会去的,我还没有回去交旨呢。”
  田玉环哈哈地大笑起来:“道人原来都是怕死鬼,有趣,有趣!”
  托尘道长看了张三丰几眼,说:“我们四人何不也来个一齐上呢?”
  张三丰乐了:“对付几个毛孩子也用得着老少齐上阵。”
  田乙君说:“那样才有趣呢,这不是我们发明的。”他连忙跑过去拉起沈万山,和托尘道人一起站到了张三丰旁边。他们四个人与“四灵女”成了对应。张三丰被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田玉环笑道:“道人也懂得以多胜少,稀奇!”
  托尘道人说:“你以为我们只会挨打,那就想错了,你们还是转过头去下山吧。”
  田玉环没吱声,低头不语。有张三丰在,看来不会得到什么好处,以后再找他们算帐吧。他轻笑了两声,一挥手,与“四灵女”飘然而去。
  田乙君说:“看来我们要不行了,江湖上何时出现的这样的人物呢?”
  张三丰笑道:“江湖自古多雄杰,新人强过旧时人。”沈万山叹了一声说:“太可怕了,看来修士还是少走动好,免得碰上这样的魔头。”
  张三丰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摇头未语。
  月光仍是那么静,仿佛全是从冰河里射出来的。众人的心头却浪潮起伏,由近及远散去。
  早晨的阳光扑来,沈万山辞别张三丰而去。
  张三丰站在九龙峰的岩石上,陈旧的道袍被风吹起,静静地看着沈万山消失。
  沈万山下了龙虎山,骑上快马,飞奔而去。奔行了一阵,他又不安起来,仅带回一封信行吗?师傅不愿见皇帝,这可叫我中间作难了。万一朱元璋大怒,那我岂不完了?左思右想,觉得还不能立即返回,总得找个什么理由让别人去交旨最好。他在马上想了许久,有了主意。
  他记得每年这个时候,李华阳都要回自己的故乡李家庄小住一段,求他帮忙不是很便当的事吗?一路打马如飞,第三天的早上,沈万山就到了一个贫困的山村,这就是在江湖上有些名气的李家庄。它的名气全以李华阳传,没有李华阳生在这里,谁知道这个穷地方呢?
  村子在一座土山的东南面,稀稀落落也不过四十多户人家,村南有一条小河静静地流着,是李家庄的生命之水。李华阳的住宅不特别,普普通通的三间草房,一个小院,靠东墙有间锅屋。大门的对联被雨水已打白了,但还没全烂掉,有几个字还看得很清。上联:道家府地;下联:寂寞人家。横批:东南西北。
  沈万山来到李华阳门口,留意了一眼门上的文字,轻轻一笑,推门走进院里去。
  院里无人。沈万山叫道:“李先生,李……”
  李华阳从草屋里走了出来。沈力山连忙躬身施礼。李华阳精神头十足,满面春风,笑道:“万山,你近来好吗?”
  沈万山受宠若惊,李华阳可从来没这么与他说过话,连忙道:“还好!先生神色光彩四溢,功力更胜从前了。”
  李华阳哈哈一阵大笑:“老夫终有一悟,窥破万重迷雾,始知道在足下。前人造经、妙在其中。”
  沈万山不明就理,问:“先生莫非修成什么旷世奇学?”李华阳得意地说:“偶有所得,《八卦仙经》妙哉!”
  沈万山惊道:“先生修成了《八卦仙经》上的武学?”
  李华阳笑道:“我从中得益非浅,不过《八卦仙经》上的武学现在看来已不足道哉。老夫别有所悟,另有千秋。”
  沈万山连连恭维说:“先生世之神仙,非一般人可比,自然能看破别人永远无法明白的东西。我对先生心仰久也,恨不能听先生教诲。”
  李华阳微然一笑,坐到一边椅子上。沈万山盘腿坐到地上,以示对李华阳尊重。
  李华阳望着天边的云彩静了片刻、问:“万山,你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笑的吧?你一定也想笑,笑得无忧无虑。”
  沈万山说:“能见先生高兴,我意足也,何有它求。”李华阳摇头不语。
  李华阳闭目坐了一会儿,忽问:“皇上让你去寻张三丰,找到了没有?”
  沈万山叹了一声:“在龙虎山上我见到了他,可我无论说什么,他轻笑一下就完了,根本不愿去见皇上,只写了一封信让我转呈皇上,让我好为难。先生,您说我该怎么办?”
  李华阳“咳”了一声:“皇上也糊涂,天下能人多得是,何必一定要见张丰呢?”
  沈万山忙道:“先生所言对极,您就代我把这封信转呈皇上吧!”他把信递给李华阳。
  李华阳酒现难色,沈万山急忙说:“先生,这时候您不救我,又谁能救得了我呢!放眼天下,也唯有您一人与皇上交情深,先量……”
  李华阳叹了一声:“看来也只有我帮你了,不过你对外人什么也不要讲,一切有我。”
  沈万山心中大喜:“我听先生的,明天我就找个地方躲起来,过些时候再露面。”
  李华阳微笑点头,这主意不能再好了。
  沈万山搬掉了心上一块石头,这才舒坦起来,否则,他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两天后,李华阳去见明太祖朱元璋。
  这时他已想好了主意,心里很坦然,平静的神色里有足够的自信。他悠然走到皇宫门口,不期然碰上宰相刘伯温从皇宫里出来,他想转过身去不理刘伯温,刘伯温却笑嘻嘻向他走过来,说:“李先生,别来无恙?”
  李华阳说:“你也满面春风。”
  刘伯温轻声一笑,把他拉到一边去、小声说:“万岁这几天心神不定,据说接连做了几个恶梦,正为此烦恼呢。你去他会让你圆梦的,可要留心。”
  李华阳笑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忧之,我自有妙计。”
  刘伯温脸一红,笑道:“先生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自然非我等所能比,愿先生一切如意。”
  李华阳微微一乐:“会的,你就放心吧!”
  刘伯温冲他点点头,匆匆而去。
  李华阳望着他的背影,淡淡地笑了一声。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刘伯温有了厌倦之情,不愿与之说话,更不想与他合谋。不过刘伯温的话对他还是有用的,他迅速地调整了一下心理。
  朱元璋在偏殿召见的李华阳。不过朱元璋情绪之坏超出了李华阳的估计,这让他分外诧异。朱元璋的脸本来就不周正,一怒之下,脸成了青红的香蕉,两眼里闪着只有丈夫撞见妻子与人通奸时才有的黄中参红的目光。李华阳的心怦怦直跳。两人相对无言坐了一会儿,朱元璋才低沉地说:“先生别怪,我正为一事烦恼。”
  李华阳笑道:“万岁富有四海,拥天之国,焉有烦恼?”
  朱元璋苦笑了一声:“先生道心平静,与物无涉,怎知为天子的苦处。”
  李华阳“咳”了一声:“天子苍生之首,上禀天意立国,下顾百姓安乐,自然有无穷忧烦。这样看来,修道之人就显得太自私了!”
  朱元璋脸上飞掠过一道慰藉,轻笑道:“先生过谦了,我正有一事想劳烦先生呢。”
  李华阳忙说:“万岁请讲,我愿为万岁效劳。”
  朱元璋停了片刻,说:“这几日我连做几梦,颇不痛快。想我创业不易,历经艰辛,先生可有先见之言……”
  李华阳点点头,没有言语,放松了一下身体,进入了奇异的功境,恍兮惚兮的感觉把他带入了深沉而悠远的岁月……片刻之后,他抬起头说:“万岁,欲保万世绩业,别让金銮殿能生虫。”
  朱元璋哈哈大笑:“先生,这可容易之极,只要勤拂拭,金殿岂能生虫?”
  李华阳笑道:“万岁所言极是,大明江山永世不衰。”
  朱元璋乐极了。他对李华阳的预知能力是不怀疑的,许多事实验证过李华阳的预言。
  不过李华阳有他的狡猾处,深知中国同音字的妙用。朱元璋怎知他的后代子孙中会出个崇祯皇帝的呢?其中的奥妙李华阳自然不能细说了。两个入又畅谈了一会儿,李华阳说:“万岁,沈万山江湖奔走寻找张三丰,人是找到了,可只带回了一封信,张三丰已老矣。沈万山深感有辱使命,羞愤交加,病倒在路上。幸与我相遇,故托我把信转呈万岁。他言病好之后,前来向万岁谢罪。”
  朱元璋接过张三丰的信,没看就放到了一边,显得很无所谓!他微笑着看了李华阳一眼,说:“已是过去的事了,别提它了。不过,近来江湖颇不平静,倒值得注意,白莲教死灰复燃,武林各大门派也四处活动,这与国不利,民亦难安,我想请先生去平息这场风波……”
  李华阳连忙应承下来,他正想一显身手呢。
  他谈了一下如何入江湖,扫群雄,朱元璋大加赞赏。李华阳飘飘欲醉地出了皇宫。
  回到居处。他什么也没干,取出陈年老酒,喝了个酩酊大醉,这滋味他好久没有领略了,仿佛一股轻风把他吹上瑶台……

  第十章 邪门中魔
  浓云密布阴沉天,纵然好儿女,行亦步步难。天杀情,五海冤,大风歌,莽苍天,躺下七尺长,站起碧玉山,问何处有意。只待回首看。夕阳的残光里,风沙起处,破旧的衣衫随风生摆起,文子情昂然挺立,什么也不见。他已经变得痴痴呆呆,时好时坏,喜怒无常。有时还有种狂逆,两眼里闪着野曾的凶性之光。他不知自己到了哪里,更不清楚要干什么。中似子有种7量要让他清醒些,可总是朦胧软弱,一闪即逝,他想抓住它,总是办不到。
  他不知不觉到了河西走廊南面横亘延伸的祁连山脉。他想翻越一座高山,刚爬了一会儿,忽见西南方有几个人骑马跑过来。也许是他耐不住心灵深处的孤独,一时清醒了许多,欢天喜地地叫了起来:“喂!我在这里哪!”似乎人家是寻找他的。
  那几个人听到叫声,还真停了下来,文子情急忙向他们奔过去。马上的四人向他露出和善的微笑。文子情跑到他们面前,下子竟呆住了,看到马上的三女一男,他忽地想到了另一1女人—一朱灵石。白马上的黄衣少女多么象宋灵石啊!她神秘、飘逸,貌美如仙,这些都象朱灵石、唯有一双眼与朱灵石不同。朱灵石的眼睛水灵清丽,黄衣少女的眸子活泼透澈,更有一种神秘的魅力。这是他见到的第二个绝伦美女。不知何故,他一见到绝色少女就清爽、明白,离开她们就有些糊涂了。但他又是绝对忠贞的。心中只有一个朱灵石。
  旁边黄马上的蓝衫少年亦气质夺人心魂,双目温玉一般闪着晶莹的光芒,与黄衣少女真是天作对佳侣。另外的两个少女姿色一般,象是他们一对情人的使女。少年见文子情不言不语呆立在那里,觉得有趣,笑道:“这位仁兄有何见教?”
  文子情怔了一下,说:“我喜欢这位黄衣姑娘。”
  少年哈哈大笑:“爽快人。我也喜欢她呢。你晚了一步。”文子情说:“我只是喜欢她,没别的……”
  少年更乐了:“若有别的我早就揍你了,还会让你站着?”
  黄衣少女笑吟吟地说:“小哥哥,你别浑闹了,你看急得他什么样儿了。”
  少年说:“是他先闹的,我的小妹妹,我可是个好好先生。”文子情心中一荡,又清醒了儿分,笑道:“两位神彩折人,定有非几造诣,请问高姓大名?”
  少年一拍马头笑说:“你先说。”
  “在下文子情。”文子情脱口而出。
  少年扭头瞅了一眼黄衣少女:“小妹妹,我们告诉他吗?”黄衣少女娇然一笑:“问迟了,你不是告诉他了吗。”
  少年头一摆,笑道:“你又骗你哥哥了,我什么时候说的?”
  黄衣少女微笑说:“你让他先说,不等于你要后说吗?耍赖,山不答应的。”
  少年一拍胸脯,张口欲说,忽地反手一指旁边的使女:“你替我说。”
  使女笑道:“我们公子人称‘九阳公子’温华。”另一位使女说:“我们小姐‘九阴公主’少芙。”文子情连忙笑道:“好名字,如雷振耳。”
  少芙浅浅地笑了:“文公子真会说笑话,我们还没行走过江湖呢,这称号很少有人知道的。
  文子情说:“没关系,我不在乎这些的,能认识你们才是最妙的。”
  温华说:“我们以后会惊天动地的。”
  文子情歪头看了他一会儿,说:“你修习过《九阳真经》上的功夫?”
  温华笑道:“那是当然。《九阳真经》上的功夫我也练得出神入化,不过我喜欢叫‘九阳公子’这个名字罢了。”
  文子情的脑袋突然昏沉了,只说了一句“了不起”,便没有话了。少芙说:“小哥哥,你别乱吹大气好不好。”
  温华瞪起了眼睛:“我才没吹呢,我的功夫就是神鬼莫测吗,难道说是三脚猫的功夫就老实吗?”
  少芙摇摇头:“你把他吓傻了呢。”
  温华仔细地看了文子情一会儿,说:“奇怪,我又没打他。你快笑一下吧,他喜欢你的呢。”
  少芙头一转:“笑能汇傻吗!”
  温华笑道:“那怎么办?就说我的功夫坏坏的?”少芙“扑哧”笑了:“说你连小免子也打不过。”
  温华说:“好,我倒一次霉。”他开口欲说,文子情的脑袋突然又轻飘了起来,说:“我好难受,你们会看病吗?”
  温华说:“会看,找我看病的人没有一个不一看就死的。”少芙白了温华一眼,和气地说:“文公子,你有什么病?”
  文子肯道:“我脑袋里有许多沙子似的,一会儿这边沉,一会儿那边沉,晕晕的。”
  少芙点头道:“你可能是怕沙子,只要晚上睡觉脸朝下就行了,沙子会从口里淌出来的。”
  少芙不过是信口胡谄,她以为文子情在胡说八道,哪知文子情信以为真了,以后睡觉便脸朝下了。几个人谈了好一会子,文子情说:“我跟你们走吧?”
  温华说:“你知道我们去哪里?”
  “不知道。可我喜欢跟你们走。”
  温华无奈:“那我们只好一块走了。”
  文子情轻功不错,跟在他们身后一点也不费劲,虽然他们的马跑起来挺快的。
  几个人穿过一道峡谷,进了一个荒凉的小山村。温华说:“我们今晚就住在山村里吧,明天再赶路。”少芙没说什么。温华忙去找住的地方。
  山村是穷困的,但这里的人还是好客的。他们住进了山村一家富户里。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一切将就着。几个人吃了点粗茶淡饭,上铺歇息。他们是分住两间房子的,文子情与温华住在一起。文子情脸朝下在床上趴着,温华不由笑了起来,但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文子情猛地坐了起来,走出屋子去。温华等了他一会儿,不见回屋,便也出了屋子。外面,夜很静,星星无聊地挂在高空,吹来的风有些凉。温华一眼就发现了文子情,他正蹲在少芙房门口替她们守门呢。温华笑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文子情说:“有坏人、我怕她们不见了,在门口看着。”
  温华笑了:“你太多虑了。她们可不是好惹的,没有什么人能占便宜的。你还是回屋睡觉去吧!”
  文子情摇头说:“出了事就晚了,我喜欢这么蹲着。”
  温华无奈,陪他蹲了一会儿后,回屋睡觉去了。一夜无事,文子情傻乎乎地笑了,似乎她们所以平安,都是他的功劳。
  几个人出了山村向西行,奔驰了大半天,来到一座火红的山下。这山十分特别,满山皆红,土、石、草、木尽然。温华翻身下马,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说:“快到了,过了这座死火山就是。”
  文子情忽道:“我们要去哪里?”
  温华笑道:“去冰山。冰山上有座‘冰宫’,冰宫里有位‘太玄天姥’,是我的曾祖母,她想见我呢。”
  文子情说:“她老人家一定十分了不起吧?”
  温华乐了起来:“那当然。我爷爷都九十多岁了,她不厉害能活到现在吗!听我爷爷说、曾祖母肥十年前是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现在是一头青丝的美妇人了,和我母亲的模样差不多了。”
  文子情惊了一跳:“那再过儿年,岂不和你一样年轻了。”
  “谁说不是呢。”温华说,“别人若误认我们是兄妹那才倒霉呢。”
  少芙白了他一眼,斥道:“就你会胡说,除非傻瓜才会有你这样的念头。”
  “是是……”温华嘻笑道,“我是傻瓜,是象文公子一样的傻瓜。”
  少芙不由笑了起来,两个使女也掩口而笑。文子情自然也笑,他为什么笑,他弄不清楚。温华看了一会儿少芙,央道:“好妹妹,见了老奶奶我是先磕头还是先讨好?”
  “你不是很聪明吗?”少芙笑着说。
  “和文公子在一起,我非成傻瓜不可,你就告诉我吧!”
  少芙瞥了他一眼:“到时我会指点你,谁让我是你的好妹妹呢。”
  温华猛地站起来:“走,也许老奶奶在等我呢。”翻上马背,打马如飞。文子情展起轻功随后追赶。五个人过了死火山,进入窄道,弯弯曲曲奔行了有一个时辰,一座雪山横在了他们面前。现在虽是初夏季节,他们还是感到了一股寒风扑来。温华见了雪山,高兴地说:“就是这座冰山,我们快上呀。”骑马就往上冲。
  雪山上白雪覆盖,茫茫白色的世界经太阳一照,反光有些刺眼。他们顾不了这些,几个人全兴奋起来了。文子情也手舞足蹈,不知他乐个什么劲。几个人到了半山腰,堆雪已在近前,陡见一块冰拔地而起,有一丈宽,十数丈高,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力量。他们绕过冰,向北走了几丈,忽见一怪石靠在陡峭的岩壁上。温华说:“这石头在石壁边靠着,我看有名堂,也许是洞口呢。”他正欲前去推石,那怪石忽然移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洞口,从洞里走出一个中年美如来。她神色安详,毫无老态,头发是黑的。温华忙说:“你是我老奶奶吗?”
  “好不懂事的孩子。”中年美妇瞪了他一眼。
  温华说:“我原是聪明的,这两天才变傻的。我老奶奶叫‘太玄天姥’本领大极了。”
  中年美妇安然一笑:“你也不傻,还知道说几句好听的呢,你这样的重孙子我也爱见。”
  温华哈哈地笑了起来:“我一看你就知是老奶奶,爷爷说你和我妈一样美呢。”
  太玄天姥也笑了:“浑说,没老没少的。”
  少芙用手碰了他一下,他连忙跪下:“我给老奶奶磕头。”太玄天姥笑道:“乖孩子,起来吧。”
  温华跪着未动,说:“我也替爷爷妈妈他们磕几个吧;还有,我替文公子也磕两个。”
  太玄天姥还没及说什么,少芙、文子情等便也跪下,几个人一齐磕头。太玄天姥乐得心里开花。她让温华把马拴在外面的石头上,带几个人入了洞。
  这洞颇奇特,外面的部分是石头的,内里的部分就是冰的了。越往里走,寒气越逼人。没有多大工夫,几个人就全进入了冰的世界。在冰洞里,看不到别的,满眼是冰,用手一摸冰壁,寒冷刺肤。冰洞的尽头,是四方形的大殿,殿中央有一玉床,是温的,旁边无别物。几个人站在冰殿里冻得发战,太玄天姥说:“别怕冷,你们就不会冷了。有内功的人不该如普通人一样,要懂得如何御冷。”
  温华笑道:“老奶奶,你就终年累月在冰洞里?”
  “不错呀。”太玄天姥说,“呆长了你们也不想离开了,这洞里的寒气有许多好处呢。”
  温华不以为然地说:“老奶奶,这洞里的寒气除了会冻人,难道还会热人吗?”
  太玄天姥笑道:“乖孩子,你真聪明。寒气确能热人的,万物都是能统通达的呀。”
  温华一咧嘴,没说什么。他在冰殿里走了两圈,说:“老奶奶,你这里什么都没有,吃什么?”
  太玄天姥笑道:“什么都没有,自然什么都不吃了。以你们的功力,我只要教你们一个方法,你们依法而行,也是可以马上不饿的。这叫‘辟谷’,也叫‘行食’,你懂吗?”
  温华笑着说:“我若连这个都不懂,那要羞死了。老奶奶,你有什么好玩的功夫要教给我们吗?”
  太玄天姥笑道:“你想学什么?”
  “我也不知道,总之凡是有趣的都行。”
  太玄天姥往温玉床上一座,说:“世上的武功没有特别好玩的,欲成大功,必有苦心,你既想偷懶,我就成全你吧。”
  温华高兴地跳了起来:“老奶奶,我再给你磕几个响头。”
  “嘭嘭……”他磕得还真带劲。
  太玄天姥微笑着点点头,从床头边摸出一个白玉瓶,倒出七八粒红色丹丸,说:“这是为祖花费六十多年心血炼制的‘碧血阴阳丹’,服下一粒能增六十年功力。给你三粒,服下后行功化掉。”
  温华欢天喜地的接过去。太玄天姥冲少芙笑道:“你服两粒吧,她们两个女娃儿各服一粒。”
  少芙高兴地连连点头。文子情见没有自己的事,忙问:“怎么没有我的份儿?这不公平。”
  温华说:“老奶奶,你就给他一粒吧,不然他会成傻瓜的。”文子情忙道:“对,我会成傻瓜的。”
  太玄天姥叹了一声,说:“给你一粒丹丸,你也成不了聪明人。假如不给你增加功力,你不但会成为傻瓜,而且不过三日,你的小命也完了。你身上有种邪逆,那力量太强了。”
  文子情袋一润,忙说:“那你还不快;给我一粒!”大玄关姥哈哈地大笑起采:“果然是傻小子,若不遇上我,你是活不成了。”
  温华说:“老奶奶,他不遇上我也完了。”
  太玄天姥点点头:“对,你是个乖孩子。”
  文子情有些忍不住了,焦急地说:“老奶奶,你快给我吧,他们都吃下去了!”
  太玄天姥沉静地说:“你身上的邪气太盛,纵然我给你增加纯正功力,也只能暂压邪气一时,不能保你一生平安。”
  文子情胡乱地说:“安不安的不要紧,他们吃了我也要吃,我喜欢和他们一齐吃东西。”
  太玄天姥见文子情有些要控制不住自己了,急忙把一粒丹丸扎给了他,他伸手抓住就往嘴里填。然后和他们一样坐下去结一功来。
  太么八姥怕他出岔子,在一旁帮了他一下,让他混乱的大脑平静了许多。“碧血阴阳丹”的功效十分强烈,片刻,几个人身上都冒了热气。太玄天姥满意地点点头,她也服下—粒丹丸,在温玉床上行起“大圆满心法”。
  半个时辰后,他们都恢复了常态。文子情比刚才清醒多了。温华笑道:“老奶奶,服下丹药行功实在舒服,早知道你有红药丸,我早跑来吃了。”
  太玄天姥笑了:“早知道了还吃不成呢。这丹药炼成也没有多少天呢。你爷爷就没有服过它,你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温华说:“老奶奶,我还有好运气吗?爷爷说你能掐会算的,没有不知道的事情。”
  太玄天姥乐哈哈一笑:“听你爷爷瞎说。能掐会算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你将来找个什么媳妇我都不清楚。”
  温华乐了:“老奶奶,我忘了告诉你,我媳妇就是少芙呀!”少芙的脸腾地红了,不知如何是好。
  太玄天姥微微点头说:“不错,傻小子艳福不浅呢。”温华忙道:“老奶奶,文公子才是傻小子呢。”
  文子情说:“是的,我的艳福不浅。”
  “我的艳福不浅。”温华争道,“你是没有艳福的。”
  文子情笑着说:“我的艳福不同于你的艳福、咱俩别争。”温华说:“这还差不多。”
  少芙在一旁却极不好意思,两个不要脸的争起来了呢。文子情与温华不同,文子情是身不由己,也不知是什么牵制着他,完全凭一时冲动,温华是少年心性,俏皮捣蛋,他觉得小时不乱,大了不能乱了。他已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了。太玄天姥喜欢他们争吵的,静极思动是对的,孩子们的争闹在她眼里别有一番情地年前,她为少女时,可没他们这么活泼自在、阴冗饮死的家庭气氛让人难以忍受,现在她想不起来那时是怎样忍受的了。岁月啊,就这么轻而易举甩去了一百年,不可思议!
  温华嬉皮笑脸地走到少芙跟前,说:“我永远是赢家,他沾不上边的。”
  少芙向后退了一步,说:“你别没羞的,老奶奶看着你呢。”
  温华更乐了:“老奶奶喜欢我的,看了才高兴呢。”他转过脸去,笑道:“老奶奶,我想你一定喜欢出去走一走了,我们就一齐下山吧?”
  太玄天姥看了他一会儿,笑问:“到哪里去呢?”
  温华道:“天下大着呢,哪里不能去,您老人家武功盖世,又这么年轻,别人见了以为是神仙呢,那才有趣呀!”
  太玄天姥被这个重孙子逗乐了,说:“也好,六十年不)江湖,真也想走一遭了。”
  温华说:“老奶奶,我知道许多好玩的地方,咱们逐个川去看。”
  少芙在一旁瞥了他一眼:“你就知道去玩,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温华不服气了:“我什么都知道,你懂什么?天下哪座山高,武林谁的名响,哪座庙里和尚多,哪座庵里尼姑少,这些我全清楚。”
  太玄天姥乐得喜不能胜,对温华又爱上三分。有这么个重孙子在她身边,她可不会寂寞了。心情平稳了些,她说:“你这孩子就是嘴硬,以后不许这样的。”
  温华连忙嘻笑道:“老奶奶,我最听你的话,以后老实不惹你生气。”
  太玄天姥点了点头。他们拾掇了一下,出了冰洞。太玄天姥对冰洞有很深的感情,多少岁月都是在此度过的呀!她站在洞口停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离去。下了山,他们刚欲加速奔行,忽见前面飘然而来两位老尼,他们止住脚步。等她俩到了近前,太玄天姥笑问:“两位道友何来?”
  清瘦的老尼说:“来与天姥一叙。”
  太玄天姥笑道:“我正欲下山呢,可否边走边谈?”微胖一些的老尼说:“如此甚好。”
  太玄天姥转头问:“温华,见过这两位前辈吗?”温华摇头说:“我没在江湖上蹈过。”
  太玄天姥微笑说:“这位是‘天山狂尼’无戒大师。”一指微胖和善的老尼又说:“这是‘阴山圣尼’优县大师。”
  温华连忙向两位老尼行礼。两位老尼夸他知礼,将来定会前程远大。
  太玄天姥心里也乐。文子情在一旁盯着“天山狂尼”无戒清瘦的面孔,心里颇多疑惑。这个难道就是性如烈火,天下闻名的无戒老尼?怎么看不出来呢?旁边的和善老尼倒象是传说中的优县,可这样的人怎会有大手段?他的脑袋有些发重发紧,思考不周全。若是现在他遇上朱一元,说不定也会以为他师傅是个酒囊饭袋呢。他恍惚觉得,老人是不配有高功夫的。
  众人向前走了一段。无戒说:“天姥,‘万妙老祖’李彤也出了洞府,想与你一见呢。”
  太玄天姥顿时停住了脚步,昔年的旧事如影子涌进了脑际。呆了片刻、她长叹了一声,淡淡地说:“一晃六十年过去了,不知他怎样?他现在何处?”
  无戒笑道:“在中律门里。”
  太玄天姥说:“他又惹上是非了。”
  优县说:“天姥,你太多心了。以他的身份,谁敢动别的念头。他是性之所至,活动筋骨而已。”
  太玄天姥笑了一下:“好吧,我们就去中律门吧。”温华笑问:“那地方好玩吗?”
  优县说:“好玩得很,天下英雄都聚在那里呢。”
  文子情似乎记得中律门不是个好去处,可他什么也没说,对许多事他都拿不定主意了。
  他们几个人走了四天,终于看见一片红房子了。太玄天姥在中律门外停了一会儿,说:“两位道友,中律门里恶气腾腾,不知见否?”
  无戒笑道:“天姥所言极是。但这不是中律门之恶气,而是内有奸人暗藏,还须请天姥明察秋毫呢。”
  太玄天姥淡然一笑,没有吱声。
  他们进了中律门,向里走了没有多远,朝东一拐,走进一座大红房子。房子的中央站着一个中年人,飘洒如仙。太玄天姥看到他,一颗冷了六十多年的心顿时温热起来,有些激动地说:“李道兄,长白山一别六十载也,想不到你英华更胜往昔。”
  李彤温和清澈的目光一闪,精神焕发,笑道:“天姥,你也近老还童,令人惊喜,这都是天意。”
  优县说:“不错,命里有一会,谁也挡不住的。”
  众人纷纷落座。李彤笑哈哈地说:“天姥,你带来一群娃娃,功不可没。”
  太玄天姥脸色一冷:“我带他们来此,绝不是为了给你们多增加几个死党。你若打他们的主意,我看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李彤笑道:“天姥,你误会了我的意思。多少年来,我们之间的误会还少吗?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去决定,我们为什么要干涉呢?”
  太玄天姥微笑说:“若是这样,他们当匪当贼,我也不会怪你的。”
  无戒说:“你们就谈些别的吧,分别了六十年,总有要讲的,我带他们到别处走走。”
  太玄天姥没吱声。李彤说:“你要把他们如数带回。”无戒“咳”了一声:“好吧。”有些无奈。
  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人,相对无语。
  多少年了,两人的心都如止水,不料一人江湖,就平静不下来了,旧情要发芽。多少次相聚分离,分离又相聚,都无结果。现在想来也弄不清究竟为了什么,也许滤清的感情总有一天会显示出过去的阴差阳错,但他们不要等了。两颗老了又返童的心欲寻求对方的热烈,双方都感到无力拒绝。也许以前的灵与肉没有融合,中间存着杂念,使他们不能身心相托。现在不同了,两人都感到自己纯净了,通体如一。也许在这个时候,他们会走到一起去。
  李彤动人的神采变幻了一下,说:“我们都老了,可做什么都又不晚,你说是吗?”
  太玄天姥笑了:“我在想,若六十年前我们有这样的心境,那肯定别有天地。”
  李彤摇头说:“六十年前我们可都是‘老人’呢,现在才是真正的年轻,懂事的年轻,百炼钢化成绕指柔了。”
  太玄天姥动情地笑问:“你真的懂事?”李彤笑道:“绝对是里外都是明白人。”
  “那你还跑到中律门来凑什么热闹?”
  李彤辩说:“这里有奇闻,亦有老友。在此住一阵也不错吗,我不会替他们卖命的。中律门高手如云,也轮不到我动手。”
  太玄天姥笑微微地说:“假如有一天江湖上突然出现一位大高手与中律门作对,中律门又束手无策,这时你会不会亲自出马呢?”
  李彤哈哈笑了起来:“这是不可能的。你不了解中律门,这个藏龙卧虎之地,有许多鲜为人知的秘事,他们的神奇是不可思议的,没有人能与中律门争锋。”
  太玄天姥仍不放过他:“我是说假如有呢?”
  李彤笑起来:“你一点也没变,总是喜欢假想。如果真有那么一位高手,我能技痒吗?”
  太玄天姥“咳”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人也许就这么怪,任你涵养多深,只要入了江湖这个大染缸,你是难保清者自清的。
  李彤温和地说:“我们何必要为别事费心呢?”
  太玄天姥眼里流出温柔的情波。李彤抓住她的手,两颗心顿时靠近了……
  温华与文子情等人跟着两位老尼走了没有多远,忽见一个四十多岁的落拓大汉正高声叫骂,他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头发蜷成许多圈儿,两眼特大而亮。温华忽道:“这人不是江湖上惊天动地的人物‘狂雷浪子’龙一凡吗?”
  无戒老尼说:“不错,正是龙一凡,他来此骂什么呢?”
  龙一凡骂了几声,没见有人理他,骂得就难听了:“中律门里的人都死绝了吗!为什么没人出来?是哪个王八蛋把我的儿子劫持到中律门来的?你们放了他便罢,若不放人,我让你们永远不得安宁!”
  他的叫骂终于起了作用,从许多的红房子里探出许多的头来,有的出了房子走向龙一凡。无戒老尼等人这时也到了他的近前。无戒脸色怒红,火暴脾气上来了,指着龙一凡说:“中律门是你想骂就骂的吗?这里可没有人怕你!”
  龙一凡冷笑道:“狂尼,你怎么投到这里来拜师学艺了?”
  无戒大怒,她最受不了别人的冷嘲热讽,暴喝一声,运起独门绝学“千灯红佛掌”,幻出许多红色掌影向龙一凡拍去。
  她这手绝活儿虚虚实实,很难对付。龙一凡也不是省油灯,双臂在胸前一振,手成“虎爪掌”,使出他的“狂雷掌”。霎时间,只见电光一闪,他的掌心发出一声沉雷裂空般的巨响,周围的人顿感一震。无戒老尼料不到龙一凡的“狂雷掌”练到了“雷劈千山”的境界,深吃了一惊,急忙双掌收聚,把所有的掌影收拢起来,汇成一盏红灯一样的光球,迎上去。
  “噼啪”两声,无戒老尼的“红灯”被击灭,红雾四散,她也踉踉跄跄退出七八步,脸色枯焦,头发被烧去一片,龙一凡却安然无事。
  无戒老尼被人一招击败,羞愤欲死,肝胆生烟,欲冲上去再拼,被优县老尼拉住。无戒老尼的功夫原也与龙一凡在伯仲之间,两人都达到了相当高深的境界,怎奈龙一凡的“狂雷掌”与别的武功不同,到了“苍日出世”的境界,就会在手掌的“劳宫穴”电闪雷鸣,大量放电。这样一来,与他有同等功力的人发出的劲气就抵不住他的生物电了。电比劲气要厉害得多。
  优昙老尼略劝了一下无戒老尼,冷然对龙一凡说:“你以为凭你的‘狂雷掌’就可以扫荡中律门,那就太不自量力了。”
  龙一凡笑道:“中律门厉害不厉害只有你们才关心,我关心的是我儿子。想拿中律门吓虎我,那太可笑了!”
  优县老尼冷“哼”了一声,正欲开口,温华忽道:“龙大侠;你的儿子怎么会被弄到中律门来的?”
  龙一凡笑了一声:“被他们骗来的,你也是被骗来的吧?”
  “不是。”温华摇了摇头。
  龙一凡哈哈大笑:“中律门里没有一个好东西,过几天你就知道了,他们会给你吃一种药的,吃了药之后,你就会永远听他们的了。”
  温华笑了:“没有这般好玩的,他们不敢给我吃药的。”
  龙一凡冷笑道:“象你这样傻的小子也走江湖,你爹娘也真有胆的。”
  温华不乐了:“你怎么也说我是傻小子?”
  龙一凡笑着说:“被人家耍了还不知道,不是傻小子是什么?”
  温华勃然火了,纵身一个飞跃。扑了过去。人在半空中,“九阳神功”就已出手,浩大的纯阳内劲击向龙一凡,声势骇人。龙一凡见他的功力高得出奇,料想必定服过亢元之类的药物,冷然一笑,右手顿时划了个圆,猛地拍过去。
  这次发掌没有雷声、掌心却放出一道“剑形”闪电,雪明耀眼,直射温华。“扑”地一声轻响,“剑形”电刺穿温华的纯阳内劲,直射他的前胸。温华大叫一声,被击出有两丈开外,胸前的衣服全烧焦了。不过他伤得不重,这多亏太玄天姥的丹药给他增了近二百年功力,否则“剑形”电非把他击穿不可。
  龙一凡的这一招是他的得意绝学,近期才练成,所以连优县这等佛门高人也叫不出名目,不过她猜测可能是濒于失传的“虚合电剑”。她的臆测是对的。
  温华从地上爬起来,刚才的昂扬之气不见了,如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龙一凡不由有些后悔,对幼稚的孩子是不该太凶的、他笑着走过去,想作出某种友好的表示。谁知,温华的身子陡然如风车般一转,迅疾无比使出“九阴神功”,掌击龙一凡左肋。这实在有些突然,纵是龙一凡这等高手也上了他的当,来
  不及运“狂雷掌”,只好随机应变向左肋部划出一掌,想把温华的手臂拨到一边去。那怎么成呢,温华发出的阴柔之劲太也强盛。“嘭”地一声,龙一凡被击飞一丈多远,温华的脸上这才露出少年特有的欢快的笑容。
  龙一凡吃了一掌,受了轻伤,啼笑皆非,两眼盯着温华,说不出是喜是恨,也许兼而有之。温华又神气了起来,笑道:“咱两人谁更傻呢?凡说我傻的人,没有一个聪明的角色。”
  龙一凡被他那得意劲弄得连连苦笑,说:“你很会演戏。世上的英雄是不比傻的。”
  温华哈哈地笑起来:“同样是英雄,老的就比不上小的。年龄不一样呢。”
  龙一凡说:“这样看来我不如你,几十年后你不如我。”
  温华笑了两声,轻蔑地说:“笑话,难道你会越活越精,我就不会愈活愈能?”
  龙一凡摇头说:“你还不知道什么是英雄,仅凭拳头是打不倒天下的,武者德居先。”
  温华不以为然地说:“你别倚老卖老,我懂得不比你少,好为人师者大都是绣花枕头。”
  龙一凡叹了一声,没有言语。霎时间,他觉得温华可恶极了,不想再与他搭话。
  吕文东这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冷阴阴地说:“龙一凡,你的‘狂雷掌’吓不倒人的,凭你还想把中律门搅得鸡犬不宁,梦话也嫌大了。”
  龙一凡嘿嘿一笑:“吕文东,你算什么狗屁道士,自命清高无比,净干下三烂津津乐道的事。卖身投靠为奴,还沾沾自喜。一个人下流到你这种地步,我看是没法再下流了。”
  这几句话真是太每了,吕文东儿乎被骂个血淋淋的,脸象半熟又蔫巴的柿子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汗毛如刺,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的程度了。他牙关一咬,双拳陡然交叉一错,人如迭影连闪,劈出两道奇形怪状如锯齿般的狂荡内劲。龙一凡知道厉害,身形顿乍,斜插吕文东左侧,同时“狂雷掌”旋即出手,雷声震得人耳直鸣。吕文东闷哼了一声,退出好几步,脸色煞白,衣袖被烧去半截子,两手焦黑。众人不由替他担心。在场的人都明白,吕文东败了。单就龙一凡“狂雷掌”的气势,也没人能敌挡。
  优县老尼见自己这边的人都不是龙一凡的对手,有些急了,忙对温华说:“快去叫你老奶奶,这正是她显身手的好机会。”
  温华一声不响,径直地去了。文子情不由直皱眉头,他越来越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了,雷声对他的刺激太强。
  太玄天姥正和李彤叙说旧情,猛见温华闯进来,心中老大不快。她不是嫌温华破了他们之间的好梦,而是嫌温华看到了她脸上的情态,让她好难为情。她也没有看破情缘。仍以为到了这个年纪还对别人有情是不光彩的。
  李彤似乎无所谓,平静地问:“你回来有何事?”
  温华道:“‘狂雷浪子’好凶呢,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优县老尼姑让我来叫老奶奶去呢。”
  太玄天姥一怔,问:“她们联手也不行吗?”
  温华摇头说:“那雷太响,电太明,联手我看也不行。老奶奶,你就去教训一下那小子吧!”
  太玄天姥微微摇摇头说:“老奶奶不想替别人打架,六十多年没与人动手了:也许我把打架的招法给忘了呢。”
  温华笑道:“那没关系,你先看一会儿别人怎么打的,就想起来了。”
  太玄天姥乐了:“看来还是你能,老奶奶这么大年纪了,你也不让歇着,想把老奶奶给累死?”
  温华嬉皮笑验地说:“没有老奶奶出马,他们肯定都完蛋,我也乐得紧呢。”他先快活了。
  太玄天姥与李形对视了一眼,说:“你记我都弄糊涂了,你们打不过人家,有什么可乐的?”
  温华说:“我是不阿胜败的,只要有热闹看就乐。”
  太玄天笑道:“看来我也得让你乐了,我怎能讓你不乐呢?”
  温华嘻啤地直笑。
  太玄天妃到了龙一凡的身旁,平淡地笑了一下、说:“‘狂雷浪子’名不虚传呀!”
  龙一凡“咦”了一声:“太玄天姥也做俗人了。”
  太玄天姥淡然一笑:“世上无不俗之人,你也不要偏见太深。”
  龙一凡哈哈大笑起来:“偏见!象天姥这等高人也投靠了中律门,这是一个偏见能说得清的吗?”
  太玄天姥平和地问:“我何时投靠的中律门?若按你的逻辑——凡在中律门里的人都是已投靠了中律门的,那么你是否也算一个呢?”
  龙一凡畅快地笑道:“看来我说了荒唐话,请天姥别见怪。我来中律门有不得已的苦衷,我膝下只有一子,竟被他们掠了来,要制什么药物人,你说我能不心焦吗?”
  太玄天姥愣在了那里,不知说什么好,这样的事落到谁头上心里都不会好受的。过了片刻,太玄天姥说:“你的儿子真的被中律门掠来了?”
  龙一凡说:“千真万确,不然我来找这个头疼?”
  太玄天姥淡然道:“你儿子既被掠到了中律门,我看你一时是无法救走他的。”
  龙一凡也知道中律门绝不是他可以斗过的,但儿子的生死系着他的心,他没法无动于衷。闹它一番,纵然救不出儿子,自己的心里也好平静一下。他长叹了一声:“我要尽我的力。”
  无戒冷笑道:“天姥,与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讲的。他以为天下没有一个可以制服他的呢,进中律门如入无人之境。”
  龙一凡哈哈大笑:“天姥是何等样人,岂会听信你的摇唇鼓舌。”
  忽然,一个粗苍的声音飘扬而来:“吕文东,‘狂雷掌’没什么可怕的,你可以用你的先天真气袭他的命门穴。只要你能击中他的‘命门穴’,‘狂雷掌’霎时可破。”
  吕文东顿时心头大喜,仿佛大汗淋漓后洗了一个痛快的温水澡。龙一凡却惊诧不已,这是哪个老混蛋泄了自己的底?他没转几个念头,那怪声又传了过来:“天山狂尼,你也是可以胜他的。只要你能击中他的‘丹田穴’即可,不要攻击其它地方。”
  龙一凡又是一惊,暗中的老东西看来懂得“狂雷掌”,不然不会对它知道得如此清楚。
  无戒听了暗中人的指点,又来了信心,刚才败得难以让人信服,这次要报一掌之仇。她慢慢向前走了几步,一言不发,急忙一晃身,摇掌击向龙一凡的“丹田穴”,出手之快,(原书缺页)
  “你不能走的,在中律门呆着比你到处乱跑强,说不定会有人能治好你的狂迷呢。”
  文子情本来狂躁难安,太玄天姥的一席话让他顿时平静了下来,仿佛她的话语有种神奇的力量可以祛火解毒。
  吕文东这时长叹了一声,冲天姥笑道:“多亏天姥出来解围,几句话就吓跑了龙一凡。”
  太玄天姥知他心里不快,淡笑道:“跑了跑了,跑了最好,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吕文东“咳”了一声,转身离去。无戒老尼对温华说:“你老奶奶现在需要安静,你们就到我那儿去吧。”
  温华看了一眼太玄天姥,见她没有什么表示,便说:“好,我们跟你去。”
  优县老尼神秘地一笑:“到了那里,我们会传给你们一门奇学,保你们能天下无敌。”
  温华笑道:“那好,我最喜欢天下无敌。”
  几个人相视一笑,向东北方走去。左拐右绕走了好一会儿,几个人进了间满是中草药的红房子。这间房子挺大,地上画有一图,图上绘着五个魔鬼般的人物,似乎正向着什么轮番攻击,图的左上角写着几个字:“天罡疯魔阵。”
  温华围着图转了几圈,笑问:“你就教我们练这玩意儿?”无戒点头说:“不错,你们只要练成它,绝对无敌于天下。”
  温华哈哈地笑起来,挥手道:“没劲。我还以为一个人无敌天下呢,不学。”
  无戒冲优县点点头,两个人闪电般出手,眨眼间点了温华、少芙、文子情的穴道。两使女丁玉、王丹欲还击时,两老尼已扑向了她们。丁玉的“飘逍手”刚使出半招,无戒就(原书缺页)
  但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归依感,似乎有人命他做什么才好。他克制不住自己,终于说:“两位前辈,让我做什么呢?”
  无戒笑道:“我马上会告诉你们的。别急!”
  少芙等三个没有说什么,少女的脸上掠过阵阵阴云,心里似乎十分痛苦。
  优县说:“开始吧?”
  无戒点头道:“好,你先发功,把他们送入功境。”优昙依言而行。
  优县发放内气不过片刻,五个人不由自主动起来。先是毫无规则地乱动,慢慢跟着无戒有节奏地绕行。两位老尼这种诱导传授“天罡疯魔阵”法在江湖上还是首次,这种教法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天罡疯魔阵”魔力无穷,它不但能让施功者如痴如狂,越战越兴奋,更能使被攻者染上魔性,自投罗网。两位老尼传授他们五人“天罡疯魔阵”是存有私心的,这种霸道无比近乎邪恶的阵法按说是不该传人的,中律门也用不着用这种阵法攻敌。可两老尼要提高自己在中律门的身价,必须握有杀手锏不可,寻找他们五人作为可控制的工具自然事所难免了。她们手里一旦有了非凡无比的杀手,中律门主非对她们另眼相看不可。两人的运气还真不错,轻而易举地就找到理想中的“传人”。
  他们七个人在红房子里摇摆晃动了约有一个时辰,两老尼喝声停止。她们不敢再教下去,也不敢再让他们练下去,否则都会受魔性所害。
  两老尼在旁边歇了一会儿,恢复如常。他们五个人却两眼彩光闪动,似乎还没有从魔境中抽回神来。无戒老尼又一声棒喝,他们脸上的邪异之色才淡淡隐去。
  文子情低沉地说:“可惜,没有追上那仙女。”
  温华说:“我扯住了她的衣衫,若不是晴空一声雷,我定能剥光她……”
  两位老尼正沉浸在成功的喜悦里,太玄天姥寻上门来。无戒忙迎上去说:“天姥,这几个孩子实在太听话了,定能为武林大放异彩。”
  太玄天姥扫了一眼他们,忽觉有些不对,暗叫不妙,他们肯定中了什么人的圈套。她冷冷地盯着无戒,问:“他们怎么了?”
  无戒笑道:“也没什么,五人合练了一会儿‘天罡疯魔阵’。”
  太玄天姥大惊失色,多少年来她的心灵还没有受过这样的震顫,练过“天罡疯魔阵”的人等于还有半条命,魔性终生不消,她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她想喝问无戒,为什么这么歹毒,你还是个出家人吗!但她什么也没说,事情糟到这步田地,怨也无用。她长叹了一口气,说:“我看重了虚情,才有今天的哭笑不得。”
  优县说:“天姥,你别难过。他们天质非凡,也许能邪功正用呢。”
  太玄天姥苦笑了一声:“优昙,你能说出这样的话,真难为你了。”
  优县的脸顿时通红,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假如还有机会,也许她会另有选择。
  太玄天姥温和地问温华:“我们离开这里吧?”温华笑道:“老奶奶,这里好,我不走。”
  太玄天姥的心一下子凉透了,她感到温华的笑语里有种可怜的挣扎和痛苦的无奈,这让她十分难过。刚才还是可爱的孩子,现在成了身不由己的工具,这太残忍了!眼泪差一点儿从她的眼里飞出。“你真不想离去?”她仍不死心。
  温华摇头说:“我要做神仙。”
  太玄天姥后悔不及,早知如此,真不该给他增加功力,这可真是功力越深,中魔愈快。她深情地看了他们一眼,慢慢离去……她没办法解救他们。
  两老尼料不到太玄天姥到了视恩怨于无物的境界,顿时大喜。无戒说:“孩子们,我们再做一次神仙!”他们又鬼迷心窍地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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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7: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门主教子
  一股无法抑制的喜悦、激动,刹那间涌上郑飞明的心头。他做梦也想不到会在中律门里见到父亲,这确是他十分想见的人,吕文东没有骗他。不过他心里也有疑惑,许久以前他就听说父亲死了,可怎么还活得这么精神呢?他似乎比记忆中的父亲更年轻,充满魅力,他一直也弄不清父亲的真实年龄的,也许他很老了,也许他确是一个中年人。但这些疑虑只在心中一闪,马上就被幸福的潮水吞没了。
  郑飞明扑了上去,慌忙拉着马梦依下跪。
  郑大刚哈哈大笑:“起来吧,我的孩子,从现在起,你就是中律门的少主人了。”
  郑飞明悚然一惊,乐道:“真的,我可以在中律门里四处走动吗?”
  郑大刚点头说:“当然可以。我这里有一块少主金牌,你拿着他,没有人敢阻拦你的。”
  郑飞明乐透了,想不到自己转眼间又是握有大权的人了,看来自己一生与权是分不开了,这真是妙不可言。他笑嘻喀地问:“在中律门里,有人会听我的吗?”
  郑大刚笑道:“除了为父之外,其他人都听你的。”
  郑飞明霎时乐得手舞足蹈。郑大刚见儿子热衷权力,心中大是快慰。他原以为要把儿子留在身边要费一番口舌呢,现在看来用不着了。他以少有的慈和的声音轻轻地说:“过来,让为父试一下你的功力。”
  郑飞明连忙向父亲靠过去。郑大刚说:“你动手吧!”郑飞明迟疑道:“我……怎可……”
  郑大刚哈哈大笑:“儿子,你尽管动手吧,不妨事的,你父亲没有鬼泣神惊的奇功怎能为中律门主呢?”
  郑飞明点点头,提聚七成功力,右掌斜飘一摆,向父亲的左肋拍去。郑大刚微笑未动。郑飞明见父亲毫无动手之意,大惊,急忙收功。就这当儿,他感到一股沉硬无比的力量猛撞了他一下,手掌顿时发痛。
  郑大刚微笑说:“儿子,你要使出全力,七成功力是毫不起作用的。”
  郑飞明心惊不已,自己使出多少力父亲都知道,这太不可思议了。他定了一下心神,双臂陡然一展,使出“玄天水精”神功,双掌齐击父亲的前胸。郑天刚仍然未动,霎时间,郑飞明突然生出一种幻觉,父亲仿佛高耸入云的金甲神人,他的掌力象是击在了铜墙铁壁之上。“扑”地一声,父亲岿然不动,他反而被震飞丈外,双臂疼痛难抑。这一击,让他神魂出窍,惊讶无比。自己的武功也到了炉火纯青之境,怎么比父亲差这么多呢?他半张着口,说不出话来。
  郑大刚没有责怪他,反乐哈哈地说:“不愧是我的儿子,在外面能练到这种境界,实属不易,也算有了根基。”
  郑飞明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问道:“我才算刚有根基?!”
  郑大刚笑问:“难道你比老子还强?”
  郑飞明立时无话可说。
  郑大刚略停了一下,说:“为父也不敢自诩武功练到了极至,你那两下子到底算什么?”
  郑飞明连忙道:“孩儿知错了。”
  郑大刚微然笑道:“你在外面混了十几年,唯一使我满意的就是带回了→个漂亮的媳妇。”
  郑飞明嘿嘿一笑,马梦依双颊绯红。
  三人沉默了片刻。郑飞明说:“‘五行大士’的功夫如何?”
  郑大刚说:“刚入流,不足为奇。你得罪了他们?”
  郑飞明难为情地说:“他们正追杀我呢。”
  郑大刚哈哈笑起来:“别怕,我的儿子。‘五行大士’若来中律门,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郑飞明问:“你亲自动手吗?”
  郑大刚摇头说:“他们还不配让为父动手,中律门的高级杀手已培育而成,哪一个都能把‘五行大士’杀得片甲不存。”
  郑飞明惊了一跳,惊问:“‘五行大士’都是前辈高人,苦修百年,什么样的杀手能那么容易地击败他们?”
  郑大刚笑道:“这就是你老子的高明之处了。‘超级杀手’都是‘药物人’,不然何以那么厉害呢!”
  郑飞明的心猛地一沉,说:“那他们都是些‘狂人’了?”
  郑大刚摇头说:“不是,他们的本性并没迷失。与普通人所不同的是,他们只知道忠于我,忠于中律门,永远不会背叛。”
  郑飞明长出了一口气,感到父亲十分可怕。但他马上又想,也许天下的英雄都是这样,不然何以称霸天下?权力是不会轻易就能弄到手的。他以崇敬的心情看了父亲一眼,说:“我以后要练什么功呢?”
  郑大刚笑道:“你师傅都教了些什么?”
  郑飞明叹了一声,说:“现在看来,他教的武功不足挂齿了。只是《八卦仙经》我没有弄透,不知威力如何?”
  郑大刚两眼陡然一亮,说:“你的《八卦仙经》演来我看。”
  郑飞明说:“那是张怪图,我画给你看吧,我不会演的。”他很快把图画了出来。
  郑大刚看了一下地上的图,又细琢磨了一会儿图旁的文字,恍然大悟,哈哈地大笑起来,高声说:“妙啊!妙!我终于功德圆满!好儿子,你功劳不小。”
  郑飞明惊喜地问:“你练成了《八卦仙经》上的武功?”
  郑大刚摇头说:“我不要练它的,但我受了它的启发,悟得大道。”
  郑飞明惊讶地说:“《八卦仙经》上的武功难道不行?”
  郑大刚笑道:“也可以这么说吧。总之,我的修为已远超修成《八卦仙经》所载秘学的境界。”
  郑飞明两眼瞪得大大的,似乎不信父亲的话。《八卦仙经》乃当世无上奇经,能这么不值钱?不过父亲不同于一般人,他无法反驳。
  郑大刚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说:“为父已修成‘混一大法’,这是当今天下至高无上的绝学。你看清楚,我这就传授给你。”
  他两手抱成乾元式,摆动张开,似吞吐之状,然后左转和身,两掌海底托天而起,两臂展开后,又后转身,然后脚踏八卦,内采五行,练演起来……
  “混一大法”的动作也不是多么复杂,郑飞明的基础又好,没用多长时间,他就学会了。为大刚可算是一个极其高明的师傅。加之他有爱子之心,没有臧私,又细心地讲解了一下“混一大法”的精髓,郑飞明就明了了“混一大法”的三味。
  郑大刚看着儿子演练了几遍,见儿子已悟到“混一大法”的精义,无比欢欣地笑了,说:“现在你缺乏的是火候,慢慢历练吧。”他从怀在掏出三粒白丸丹药,两粒红丸药,说:“这两种培元固本的圣药,一粒可增功力百年,白的你服下,可增三百年功力。红的给你媳妇,增二百年功力,这也算是为父给你们的见面礼吧!”
  两个人甚是感动,连忙给郑大刚磕头。
  郑大刚看了他们一眼,心里舒服极了。
  两人站起身来。郑大刚又说:“‘混一大法’妙用无穷,你要细心体会。”
  郑飞明道:“孩儿一定铭刻在心。”
  郑大刚点点头,说:“你们两个在这里练功吧,我出去一下。”两人把郑大刚送至门口。
  郑飞明夫妇在父亲身边住了两天,聆听了不少教诲,得益非浅。
  清晨的朝霞是美丽的,马梦依脸上的朝霞更迷人,郑大刚对这个儿媳妇也十分喜欢。他对他俩说:“情出天地,贵者两不倦,你们要互相体谅。”
  两人连连点头,想不到父亲也有温和的一面。郑大刚笑了两声:“你们四处走走吧,熟悉一个这里的环境。”
  两个人高兴地离开了月牙形红房子。他们漫步到一间大红房子,听见里面有呻吟声,便走了过去。刚到门口,一个汉子喝住了他。郑飞明亮出金光闪闪的少主牌。那汉子连忙点头哈腰,让郑飞明夫妻走进屋去。
  屋内有八根柱子,有水桶那么粗,两丈多高,每根柱子上都绑着一个人,每人的胸前写着一个白色大字,八字连在一起,正是八卦的全称:乾、坤、震、巽、坎、离、艮、兑。旁边一男一女正给他们灌药。
  他们似乎不想喝药,那男的说:“这是给你们‘封口’的药。喝了它之后,功力永远不退。这样的好事天下难寻,你们还不想喝,真傻。”
  八个特别高大强壮的汉子只好不吭声了。郑飞明暗想这可能是父亲说的药物人,也就不好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八个人喝完了药,那对男女转过身来,竟是方术夫妻。郑飞明笑问:“他们都是你的门人弟子’了?”
  方术摇头笑道:“他们是我的朋友,每人的功力都有千年。”
  郑飞明被唬得目瞪口呆,这不是吹大牛吧!笑问:“你是怎么给了他们千年功力的?”
  方术诡秘地一笑:“我有秘方,已被我毁掉了,不可外传的。”
  郑飞明笑道:“也不能告诉我吗?”
  “不能。”方术坚定地说,“除了门主,谁也不能告诉的。”马梦依轻笑说:“你真了不起,竟能培养出这样的高手。”
  方术嘿嘿一笑:“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他们八个若身体不强,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郑飞明说:“他们听你的话吗?”
  万术摇头说:“他们只听门主一个人的。”
  郑飞明点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方术给绑着的八个人松了绑,他们也没有反抗的举动,甚至还有些温和的笑意。“乾”活动了一下身体说:“方先生,你可把我们折腾苦了。”
  “坤”说:“你虽是好意,可我们还是难过的。”
  方术笑道:“等你们名震天下的时候,就不难过了。”
  “坎”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郑飞明笑说:“也许快了吧。”
  方术连忙附和说:“是快了。到那时,无数的人会向你们纳拜呢。”
  “兑”笑了起来:“我最喜欢别人给我磕头了。”郑飞明说:“我也喜欢。”
  马梦依不想再呆下去,拉了一下郑飞明的袖子,两人走出了红房子。郑飞明爱怜地抚摸几下妻子的秀发,轻声问:“我们哪里去呢?”
  马梦依甜甜地说:“假如你不反对的话,我们到红墙外面去游玩吧?”
  郑飞明笑着说:“红墙内我们还没走遍呢,你敢说别的房子里没有另样的天地吗?”
  马梦依白了他一眼,说:“也许听你的话会更愉快些。”郑飞明快乐地说:“这是常识,难道你忘了?”
  马梦依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揪了他一下,郑飞明懂得这情、这意,心里美滋滋的。两人携手走到一片高丘之上。郑飞明指一棵枣树旁的红房子说;“那间房里剑气森芒,肯定有人练剑,我们不妨去看一下是何方高人。”
  马梦依笑吟吟地说:“拒绝你我总是那么笨。”
  郑飞明猛地把她抱起,向前一冲,飞掠数丈。两人相视一笑,这进步实在有点儿大得离谱了。他们到了那间房子的门口,门开着的,不用探头,就看见一个中年人正挥舞着沉重的大铁剑。郑飞明心中一动,知道这人可能是“铁剑客”于若非。他那奇大的剑仿佛搅起悬练一样的剑光,青森的剑气象散不开的浓云随剑飞动,一式“剑指南山”,青白的森芒顿时从剑尖射出,郑飞明呼了一声“好!”。于若非收起剑,扫了一眼他们,冷然问:“阁下何故打扰于某练剑?”
  郑飞明笑道:“久仰前辈大名,今日一见,更觉英雄胜虚名,不由自主喝了一声彩。”
  于若非见他对自己有倾慕之意,便收起冷若冰霜的面孔,说:“你们是刚来的?”
  郑飞明笑道:“也算是吧,不过我不讨厌这个地方。”于若非不解他的话何意,问:“你喜欢这里什么?”
  郑飞明道:“也许是这里的练功法门吧。”
  于若非寂寞地一笑,长叹了一声,说:“人有不同,境有千种,一切也难说。”
  马梦依见他有英雄无奈之气,便宽他的心说:“千般好,万种妙,细说开,谁又知道,不如糊涂里寻决窍,随遇而安,千山万水过了。”
  于若非哈哈地笑起来:“一个拙,一个巧,一块冰,一把火,谁黑谁白难分晓,他乡异处知我老,众儿女,看不破尘缘似铁,先一步走上白头桥,这些个,怎好怎了?”
  郑飞明愣了一下,说:“前辈看重一个‘情”字,可敬可佩。但这也不是办法,忧怨不如豁达,放眼看,也许有你如锦的年华,何苦……”
  于若非苦笑了两声:“中律门虎狼之地。在此存身,不成虎狼便成羔羊,别无它途。岂能与锦秀年华连在一起?除非你邪眼歪看。”
  郑飞明笑道:“歪看难道不是一法吗?人在激流里,难不顺着走,压下心头火,上我高山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于若非疑惑地看了郑飞明几眼,说:“你与中律门或许有些渊源吧?”
  郑飞明笑着说:“你的眼光不错,我是这里的少门主呢。”于若非心头一震,眼神流出几分忧虑。郑飞明爽朗地笑道:“人在人群中,难以不起恨,放却心中火,满眼是旧人。
  前辈以为然否?”
  于若非盯视了他一会儿,说:“众山消隐去,又出高山头。
  少门主胸怀广阔,定可领袖武林。”
  郑飞明心中大乐,笑道:“前辈过誉了,一山更比一山高呢。”
  于若非摇头说:“没人能超过你的。”
  郑飞明笑而不语,这是明显的假话,他至少知道自己不如父亲,至于能否高过张三丰,他没有把握。江湖中的恭维话当不得真的,否则被骗死了还不知怎么死的呢。马梦依在一旁扯了他一下,郑飞明会意,忙向于若非告辞。
  两人逛了几座红房子,慢慢走出红墙。出了高墙,不知为什么,马梦依有种松脱的感觉,仿佛鸟儿又回到了山林。两人依偎着向山坡下走了一段,她说:“我们别回红房子了,到江湖中散散心有多好呢!”
  郑飞明笑道:“没给父亲说一声怎么可以呢?为人子不可不孝,否则会被人笑话的。”
  马梦依“咳”了一声:“若去辞行,说不定会不让走的,你怎么婆婆妈妈的了。”
  郑飞明笑着说:“父亲是通情达理的。我们出去,他没有理由阻拦的。父亲对你不是也挺好的吗?”马梦依无奈,只好不语。
  两人默默无声地又漫无目的走了一会儿,来到一条小路上。忽然,见西方来了两个头陀,一高一矮,相貌异常凶恶。郑飞明看着他们由远而近,猛地想起两个人来,这不是“恒河双佛”吗?
  他的眼光还算高明,猜得不错。这两个丑陋的老头子正是在印度鼎鼎有名的“恒河双佛”。高瘦的是“净云佛”,矮胖的是“乐圣佛”。两人的相貌装鬼不用化妆,可武功都出神入化,都有惊人的奇学。他们两人常来中原,所以江湖人物一般都听说过他们。他们走到郑飞明身旁,两人的眼光却扫到马梦依的脸上,荒山遇美人,也算一件有趣的事。郑飞明挺能沉着气的,没理他们。马梦依不知他俩为何许人也,更不会把他们放有眼里。
  “两佛”见他们两人不惊不慌,嘿嘿地笑起来。净云佛说:“小子,前面就是什么狗屁中律门,你就是中律门的人吧?”
  郑飞明见他小瞧中律门,虽然有气,但他忍住了,没有发作。冷笑道:“‘狗屁’问我何事?”
  乐圣佛嘿嘿笑着说:“你小子还不想吃亏呢。你在中律门里干什么?”
  郑飞明冷然道:“大爷干什么还用不着向你们报告。”
  净云佛哈哈地笑起来:“你小子看来分不清老少,我们做你的爷爷年龄也够了,你能在我们面前称大爷?”
  郑飞明料不到他俩还是个玩穿,连忙改口说:“我没指名道姓做谁的大爷,你们怕什么?”
  乐圣佛说:“你小子不用狡辩,中律门收到了请帖没有?”
  这下把郑飞明问住了,什么请帖,他一概不知道。少顷,他笑着问:“何人的请帖?”
  乐圣佛说:“东海‘忧患岛’的请帖。‘十方阎罗’的老大邓九杀要结婚了,故而请些昔日的旧友去热闹一番,这你们不知道吗?”
  郑飞明“啊”了一声,问:“邓九杀有多大年纪了,怎么这才结婚?”
  净云佛嘿嘿笑道:“邓九杀吗,六十年前他就七十多岁了。据说他现在娶的还是个黄花少女呢,艳福不浅啊。”
  郑飞明的心一跳,深为那个不知名的少女难过,一百多岁的老翁娶个十多岁的少女,这太不公平了!他冷声问:“那姑娘可愿意吗?”
  乐圣佛说:“被抢去的,还能是自愿的。那姑娘的父亲还是有名的江湖人物呢。”
  “是谁?”郑飞明惊问。
  乐圣佛道:“儒学派的好人物朱一元。”
  郑飞明顿时傻了,他的心仿佛被箭射中了,流出血来,师妹被抢去了,能不管不问吗?他的心乱极了。“十方阎罗”是鬼都怕的人物,他们的武功有多深,谁也不知道,天下无人敢惹他们,自己去救师妹能行吗?他觉得这事有必要征求一下父亲的意见。他拉了一把妻子转身欲走,净云佛拦住了他,笑问:“中律门里可有个万妙老祖?让他出来,我们一同前去‘忧患岛’。”
  郑飞明笑说:“两位不妨在此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叫万妙老祖。”
  净云佛说:“你别耍滑头,快去快回。”
  郑飞明应了一声,拉起妻子就走。两人行如疾风,转眼间回到了中律门。郑飞明急冲冲奔到父亲面前,说:“孩儿要去‘忧患岛’。”
  郑大刚一怔,问:“去那里做什么?”
  郑飞明说:“孩儿的师妹被邓九杀抢去了,我要去救她!”
  郑大刚眼里顿时闪出一种锐利的光芒,但瞬即就消灭了,低沉地说:“你不能去,邓才杀老成了精,绝不是你能对付了的。何况那里有十个‘阎罗’呢?”
  郑飞明急切地说:“那孩儿就带两个‘药物人’去。”
  郑大刚摇头说:“不行。药物人功力虽高,但毕竟是药物人,他们的轻功还没有进入超一流的境界,而‘十方阎罗′个个不但聪明绝顶,而轻功更绝,他们难是邓九杀的对手。更要命的是,忧患岛处处存有杀机,天险重重,你恐怕连靠近都难。”
  郑飞明不由气道:“我们连‘十方阎罗’都斗不过,还怎么争霸天下?”
  郑大刚说:“这又不同了,‘十方阎罗’若来犯我,他们绝不是我们的对手;若我们去忧患岛惹事生非,那是要碰个头破血流。各有各的优势。”
  郑飞明难过地问:“她是我的师妹,难道我就不能去救她了?没有别的办法吗?”
  郑大刚说:“前去救人是无可非议的,但这是有前提的,你若能保证自己有去有回才行,可你做不到这一点。你救不出她,反把小命搭上了,这又有何意义呢?君子是不舍己救人的。何况你丢了小命,让为父难过,还担着不孝的罪名呢?”郑飞明伤心地低下了头:“‘十方阎罗’就那么可怕吗!”
  郑大刚沉闷地说:“是的,在他们的忧患岛上,他们是不可战胜的。就是派去百万大军,也踏不平憂患岛,只能落败而回。”
  郑飞明难过地闭上眼睛,长吁短叹了几声,说:“难道就只有坐视不管吗?”
  郑大刚说:“孩子,世上有许多事是不可强求的。我可以轻易地进入皇宫杀掉朱元璋,可我能做皇帝吗?那也许会引来天下无穷杀劫呢,皇帝的宝座也不知最后落入谁之手。人是不应超越范围干事的。”
  郑飞明苦笑了两声,说:“也许你是对的,可我忘不了师傅对我的好处,不去心实难安。”
  郑大刚哈哈笑起来:“傻儿子,你要分清什么是要珍惜的,什么是不该问的。大英雄不能太儿女情长,否则干不了大事。世上当皇帝的哪个不是大屠夫,可又有谁比他们更荣耀呢?你救不了师妹不是你的过错,敌手那么狡猾去了也没用。她不是你该要救的人。大英雄要懂得审时度势,保护自己,要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些你该明白的。”
  郑飞明灰心地低下了头。是的,自己连师妹都没见过,怎么去救她呢?自己确实没有必要为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女人卖命,依妹才是自己要珍惜的呢。慢慢地,他觉得父亲的话对了。郑大刚见儿子的神色有了转变,高兴地说:“天下这么大,每天都在重复着婚丧嫁娶,谁能管得了呢。你要把自己变成一个无敌的杀手、绝代人物,就要学会忘记烦恼。这样你才会觉得生活有趣、有奔头。”
  郑飞明看了父亲几眼,没吱声,转身离去。马梦依问他父亲怎么说,他笑着问:“你猜猜看。”马梦依笑道:“肯定不让去了。”
  郑飞明轻笑道:“你怎会知道的?”
  马梦依说:“救师妹危险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中律门岂想树个强敌?”
  郑飞明叹了一声说:“这确是让人头疼的。我们到江湖上走一遭,看别人有什么反应。”
  马梦依笑了:“别人是不会有什么动静的,连中律门都不敢惹邓九杀,谁还想自讨苦吃呢?”
  郑飞明没言语,两人出了中律门。
  “恒河双佛”还在原地等着他们呢,一见他们,乐圣佛就笑问:“信捎到了没有?”
  郑飞明说:“万妙老祖不愿去见邓九杀,他对别人结婚不感兴趣。”
  净云佛脱口骂道:“这个老杂毛,连出来见一下我们哥俩都不肯,别等他了!”
  乐圣佛笑嘻嘻地问:“你们两位愿去忧患岛吗?那可是个好地方。”
  郑飞明笑道:“我们还有自家事,不敢拖累两位前辈。”净云佛说:“你小子肯定怕死不敢去,找理由推脱。”
  郑飞明“哼”了一声,拉起马梦依便走。两个头陀看着他们远去,才向东走了。
  郑飞明和妻子奔行了好一阵子,上了一条大道。顺着大道走了有两三里路,看见一座茶棚,两人走了过去。茶棚下有四五张桌子,旁边坐着几个人正谈东说西。郑飞明和妻子坐下,静听他们谈什么。有个人说:“江湖看来要热闹了,少林方丈大师带着门下几个弟子已入了江湖,武当派的青一道长也带着门人下了山。武林两大派要在龙山相会,说是要合力除去‘江湖无赖’杨相。”
  另一个人说:“武林中似乎没有‘江湖无赖’这号人物呀?”
  那人笑道:“现在有了,等着瞧吧!定有一场惊人的厮杀。”
  郑飞明头次听说师弟的消息,心中不由一惊,想不到师弟已闯出来“浑号”了。英雄也罢,无赖也罢,总比默默无闻要强。忽然间,他觉得委屈了自己,杨相可比自己差远了。他笑着问:“朋友,杨相怎么称作‘江湖无赖’呢?”
  那人打量了一下郑飞明,说:“咱也不知道,听说他惹恼了少林武当两大门派,以后有麻烦了。”
  郑飞明问:“少林武当高手不少,难道没与杨相交过手吗?”
  “怎么没有,据说打得很激烈呢!不过杨相还是跑了,他们两大派干吃气呢。”
  郑飞明似有不信,但还是不住地点头。这么说师弟有了长进,已不是那个只会挨打的人了。他正沉想,几个耀武扬威的锦衣卫走进茶棚,一个头目以训斥的口气说:“你们听着,若发现个叫杨相的,立即报告官府,否则定杀不饶。”
  郑飞明“哼”了一声,正欲开口,马梦依拦住了他。几个锦衣卫见郑飞明有些不服气,立即围了上去。没等他们开口,郑飞明使出“混天掌”,长臂划了一个圆圈,“啪!啪!……”几声脆响,几个锦衣卫的脸上都挨了一掌,人飞出两丈外,嘴角流血。几个小子知道碰上了硬手,凶不起来,只好灰溜溜逃走。郑飞明出手不凡,旁边的人顿时对他另眼相看。一个说:“锦衣卫坏透了,朋友教训他们一下,真是大快人心。”
  另一个说:“朋友身手不凡,一定是名人的弟子。”郑飞明冷然一笑,说:“各位也是江湖中人了?”
  几个人点了点头。郑飞明正欲说什么,那几个挨了打的锦衣卫去而复返,拥着一位“包黑”似的人物走进了茶棚。郑飞明看了来人一眼,见对方目光如电炬,心头不由震。低头想了一下,猛地记起这个人来,江湖中恶名远扬的“黑煞”伍冰不就是他吗?旁边的几个江湖客似乎认出了伍冰,吓得忙欲离棚而去。
  伍冰一拍桌子,喝道:“给我停下!”
  那几个江湖客顿时站住了。郑飞明见他如此骄横,不由气往上冲,你凶个什么劲呢,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他冷笑道:“听说江湖上有个助纣为虐的伍冰,想必是你了?”
  伍冰哈哈大笑,声音粗糙放肆:“小子,老子的名字是你随便叫的吗?”
  郑飞明冷蔑地笑了一声,举掌便打。伍冰吃了一惊,仰身飞退。郑飞明刚欲进击,忽听身后有女人悦耳的笑声,他惊了一跳,欲开口寻问时,马梦依已被笑着的女人点着了穴道。郑飞明霎时魂飞天外,悔恨不已……

  第十二章 患难侠侣
  一曲轻歌,碧青山里泉水脆;一堆积云,破天闪电硬似骨,人生两般境界。杨相一路奔行,心急如火,马上少年悠闲自在吹长笛。杨相冲马上少年道:“你的破笛子还是少吹两声吧!我听厌了。”
  马上少年把脸转向他,笑问:“兄台也活厌了吗?”
  杨相一怔,不由多看了少年几眼。白马白袍白少年,二十来岁好不凡,眉宇紫气东方来,神功修成大罗天。杨相叹了一声,这小子怪不得口气这么硬,小小年纪,神功已登峰造极。他冷笑了一声,说:“朋友,你看我象活厌的人吗?”
  马上少年瞥了他一眼说:“我看你神色不正,也许要灾星罩顶呢。”
  杨相笑道:“妙极,我挺喜欢倒霉的。我不倒霉,别人怎么走运。”
  马上少年乐了起来:“看不出兄台还有侠义心肠呢。可我平生就爱吹笛子,还没人敢阻止我呢。”
  杨相说:“你的运气好,别人谁敢惹你,不过凡事总有个限度,得意忘形是没好果子吃的。”
  少年哈哈大笑起来:“我得意了许久了,果子也越吃越好,你说怪不怪?”
  杨相笑道:“别急,你再得意下去试试看。”
  少年拊掌说:“有理,我看那坏果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杨相不愿与他纠缠下去,展身而行。他没有提聚内气,只是施展了些技巧,那也势如奔马。马上少年不紧不缓地跟在后头。
  越过一条浑水河,他们进了白马镇。
  这个镇子并不大,却相当繁华,在这里做什么生意的都有。它是江湖上最有名气的镇子,是武林中唯一的江湖人的会集处,在这里什么消息都能听到。江湖人的到来给白马镇带来了生机,也带来了血腥。
  杨相进入白马镇时,已是夕阳如血。他想在此住一夜,明天奔往东海。刚入桥头,猛见几个锦衣卫在抓人。他不由皱了一下眉头,咳!老百姓更惨,他们的生命没有丝毫保障。他走过去想问一下缘由,一个锦衣卫的头目忽然高声叫道;“这几个东西都是白莲教匪,到处妖言惑众,祸害一方,你们千万别上他们的当。”手起刀落,杀了两人,血溅如雨。
  围观的人顿时四散。另几个被抓的人呼天抢地,大喊冤枉。远处一个孕妇,见惨景难睹,泪流了出来。忽被那头目看见,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了那孕妇的头发,大声说:“这妖妇竟然见杀妖流泪,说明是同伙,这肚子里装的肯定是小妖无疑。”
  其他几个锦衣卫哈哈大笑:“把小妖掏出来看看是什么样的怪东西。”
  那头目嘿嘿一笑,反手一刀,扎进孕妇的肚子里去,一声惨嚎,血雨喷洒。杨相料不到锦衣卫这些皇帝的走狗无法无天到了这般骇人听闻的地步,欲救那孕妇来不及了。旁边许多江湖客没一个敢吱声的。杨相咬咬牙,压住心头恨,走向那个头目,冷然道:“杀人很有趣,是吧?”
  那头目笑道:“不错,你也想挨一刀?”
  杨相说:“你想反了,要挨刀的是你。”他伸手向怀中一带,那头目手中血淋淋的刀就到了他手中。他反手一个摇旋,刀光立闪,一声惨号,那头目的双臂被砍了下来。他冷“哼”一声,转身走向那几个锦衣卫。几个锦衣卫仗着自己有皇帝撑腰,不但没跑,反而一下子围上了杨相,怕他跑了。杨相没吱一声,一式“惊电回光”,刹那间,劈出十刀。这十刀快得几乎分不清哪先哪后,几声哀叫响起,几个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锦衣卫都成了无手客。杨相把刀往地上一扔,说:“下一步该是你们自了了。”
  几个锦衣卫疼得死去活来,没有听见他的话。
  马上少年这时插话道:“兄台,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何必穷追不舍?”
  杨相说:“杀人偿命,毫不过分。他们以为有皇帝老儿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他们有何高招!”
  马上少年摇头道:“兄台的心胸太也不宽了,不放过一点,就不能目及远山,看到风物无限。”
  杨相冷笑道:“朋友骑在马上,我自然比不上你,可我想做的也没有人能挡得住。”
  马上少年微微一笑:“兄台好身手,没人看不出。君不见山高万仞有白云,晴天惊电何信?”
  杨相冷笑说:“惊电响雷每日闻,不见深处有悲辛;英雄易放万里胆,长空后头是吾家。”
  马上少年顿时大笑:“好气派,好胆量,可惜,可惜啊!”杨相说:“我已经可惜过了,用不着你再多此一举。”
  马上少年毫不着恼,笑嘻嘻地说:“兄台非常人也,不知高姓大名,能相告否?”
  杨相笑道:“白云一朵漂江湖,不愿留名不扬波。”
  马上少年说:“兄台拒人千里之外,是怕别人知道你与朝廷为敌吗?”
  杨相哈哈大笑:“弹丸江山又岂在我眼里?你的激将法未必能使我上当呢!?”
  马上少年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说:“兄台目空一切,必有大忧。”
  杨相说:“这个我比你清楚,我的大忧就是要救一个人。”马上少年说:“兄台要救什么人?”
  “那人与我的关系十分要紧,我岂能随便说出来。”杨相似笑非笑地说。
  马上少年还要说什么,忽见一个疯子似的红袍老头子冲了过来,连忙闭口不言。红老人长发披散,满脸污垢,袍子虽是新的,质地也十分好,但泥渍颇多,肮脏不堪。他看了一眼地上半死不活的几个锦衣卫,两眼顿闪凶光,恶狠狠地问:“哪个不怕死的小子干的?”声音尖细难听,仿佛是从一个饿得快死的人口里发出来的。
  围观的江湖客霎时如鸟兽散,跑得几乎没有人了。杨相心里不由一动,颇觉奇怪。这老家伙是何许人也,积威如此?脑中忽地电闪念动,知道来人是何方神圣了。怪不得江湖客见了他如此害怕,老东西还没死呀!这人非常了不得,年纪也有二百多了,江湖恶名——“疯人王”冷战。许多年不在江湖露面了,不知他怎么与锦衣卫勾搭上了。他为人好坏不分,任意杀人。他讨厌别人风流潇洒,但也憎恨别人更脏,在他身边稍不小心都会招来杀身之祸。他杀人的理由很怪,漂亮的人被杀死了,他说他捡了一片叶子,美丽的花叶儿;丑陋的人被杀死了,他说杀了一条疯狗,疯狗不该杀吗?
  他的武功高极怪极,所以别人只有容忍他的谎诞古怪。他向四周扫了一眼,见杨相和一个马上少年没逃,便冷森森地问:“这几个人是你们两个杀的?”
  马上少年说:“我杀人从不这么麻烦的。”冷战恶问杨相:“那是你杀的了?”
  杨相“哼”了一声:“这与你有什么相干?”冷战嘿嘿一笑:“老夫不愿他们死去。”
  “那你救活他们不就成了。”杨相淡然说。
  冷战哈哈大笑:“老夫从来不救人的,只杀人!你小子活到尽头了。”
  杨相轻笑道:“听说你杀死脏鬼都说是杀死了一条疯鬼,我也喜欢这样。锦衣卫是小疯狗,你大概是老疯狗了。”
  冷战顿时两眼火红,毛发俱张,一步步逼向杨相,气咻咻地说:“小子,你敢戏弄老夫,我让你生死两难!”
  杨相毫无畏惧,轻笑说:“你太会一厢情愿。你该问一问别人是否同意?”
  冷战右手擎起,鲜红如血,慢慢抖动起来。马上少年忽地笑道:“兄台小心,这可是天下闻名的‘血石掌’。”
  杨相说:“这么好的武功留在他身上才对,打到别人身上多么可惜。”
  冷战恨道:“等你尝到老夫‘血石掌’的滋味,更觉可惜。”
  奇怪的是冷战迟迟不发掌,似乎他在等待什么。
  马上少年等得不耐烦了,在一旁调唆道:“兄台,我看他睡着了。你不妨提醒他一下,想玩到一边去。要不你教训他一下也行。”
  冷战大怒,猛地转身扑向马上少年,他最恨别人一旁观火。马上少年似乎早有提防,一提白马的缰绳,白马一声暴啸,蹿出两三丈外,向一旁跑开。冷战一扑不中,还是多少年没有的事。愕然之后,更是羞怒交加,纵身就追少年。少年的白马十分灵异神骏,前蹄一扬,快似疾风般向东跑去。冷战自忖追上白马需要不少时间,便止住身形,又回到杨相的身旁。
  杨相见他气得不行,笑道:“马上的小孩你都对付不了,我看你还是把身上的红‘牛皮’脱了扔了吧!”
  冷战这回怒极反笑:“小子!我扔了,你想拾去穿?”
  杨相嘿嘿一笑:“老小子,你别自作多情了,你的东西连小鬼都不拾的。”
  冷战两眼盯着杨相,一步一步逼过去,心里暗谋万全之策。杨相淡然处之,不惊不忧。
  冷战欺到离杨相四五尺处,双臂猛地张开,交叉一划,顿时幻起两道虹一样的红雾,两道雾气快要交叉时一旋,变成两个红色的葫芦向杨相击过去。说时迟,那时快,杨相双鸟胸前一抖,拍了出去,两人的动作都十分快当。
  “扑”地一声轻响,劲气四溅,冷战一个踉跄退了三四步;杨相静而未动,神情自若。冷战仿佛碰上了鬼似地一抖,愣在那里。自己是何等人物,竟然对付不了一个无名小子,一生的英名可都丢尽了。但他又无法否认杨相之不可测,对方击退他好几步,绝非凭侥幸。他呆呆地看了杨相一会儿,苦笑道:“小子,你能接下老夫的‘血石掌’,足见不凡,你师傅何人?”
  杨相冷笑说:“老家伙,不是我能接下你的‘血石掌’,而是我没有对你下杀手。如果你不相信,你再动手时,就会知道我的话有多么正确。”
  冷战的额头绽出几条青筋,牙咬得直响,却没有吱声。停了片刻,冷战觉得这样僵持下去实在难看,恶向胆边生,双拳握紧,阴狠地说:“小子,老夫不把你搓骨扬灰,难解心头之恨!”
  杨相说:“那你还等什么,动手不比空谈更实际吗?”
  冷战“哼”了一声,双目里射出狞厉的光来,纵身向上飞扑,身子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双拳晃出几十个拳影,捣向杨相的头颅。杨相轻笑一声,旋身弧形飞升,使出“仙人吹”神功向冷战的头部吹了一口气,同时一掌劈出。
  冷战正欲雪心中耻,劲力外泄,忽觉头部麻木不灵,行动艰难,骇然欲死。猛又一股大力击来,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飞出数丈开外,摔倒地上,震得他眼冒金星,口吐鲜血,伤势不轻。
  杨相飘然落地,没有追杀。冷战从地上爬起,人如厉鬼,恨道:“小子,这笔债我记下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杨相笑道:“你只要不和官府的这群王八蛋混在一起,残害百姓,我随时接受你的挑战。如果你还与他们一起为非作歹,下次碰上你,绝对让你完蛋!”
  冷战恨恨地一跺脚,纵身飞逝。他刚逃走,那些吓跑的江湖客立时又围了上来。杨相成了风云人物。霎时间,各种各样的有关杨相的传言从白马镇传向四方,经过好心人的添油加醋,精心取舍,杨相成了江湖上的最神奇的人物。当晚,许多江湖客在客栈里为杨相举杯庆贺,杨相一一应酬。
  青城派掌门人龙标说:“江湖有杨少侠,正气可树也。”
  华山派掌门人丁太笑道:“杨少侠击退老魔头,神功盖世无双,武林苍生之福也。”
  杨相谦和地说:“两位掌门人过奖了,在下不过尽本分而已。”
  丁太指着身边几个青年男女说:“他们都是我的门下,以后在江湖走动,还望杨少侠多多照应。”
  杨相冲那几个青年点点头,笑说:“能尽三分力,不使两分劲,请掌门人放心。”
  杨相颇欣赏丁太优雅的气质,对他格外客气。龙标说:“少侠年轻有为,令人钦佩,不知少侠何以如此了得?”这有些问私的味道了。
  杨相素来不在乎这些,笑着问:“你们可知道我的另一个称号?”
  丁太旁边的一个少女“扑哧”一笑:“江湖无赖。”
  杨相顿时笑起来:“不错。这个混号得之不易,一帮和尚一伙道人说不定现在还恨着我呢。”
  丁太暗笑了一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情,和尚道士何止是恨你呢,他们已联合了起来,要除掉你呢!可这些他不能告诉杨相。那娇俏水灵的少女见杨相人很随和,又道:“喂,在少林武当的书楼里,你偷看了多少书?”
  杨相看了她一眼,笑着说:“有几万册吧。”
  那少女“喔”了一声,十分惊奇地问:“这么多书你要多久才能看完?”
  杨相更乐了,他也觉得自己的看书法门十分好玩,乐哈哈地说:“两个时辰就够了。”
  少女两眼睁得大大的,难以相信世上有这等奇事。杨相见少女十分可爱,心中有几分喜欢,不由又起卖弄之心,好为人师永远是他的毛病。他盯了两眼少女那好看的睫毛,笑说:“你不信?把手伸出来,我露一手给你看,等会你就信了。”
  少女羞涩地把有些胖乎乎的白嫩的手伸出来,紧张地看着,不知杨相要搞什么名堂。杨相心中一荡,轻轻地向少女的玉手吹了一口气。少女的手顿时不由自主地动起来,少女“唉唉”地连声叫,可就是无法让乱动的手停下来,仿佛她的手与身体分开了似的。
  龙标与丁太身为掌门人,见识多广,也弄不清杨相施了什么法术。杨相在一旁哈哈直笑。
  丁太见女儿头上出了汗,心中大急,忙笑道:“杨少侠,快让她停下吧!”
  杨相微微摇头,没有言语。丁太不由火起,话到嘴边又忍住了,因此出言不逊,岂不太小心眼了吗?
  可过了一会,女儿愈动愈烈,身子都旋转起来了,汗湿了衣衫。丁太再也忍不住了,急切说:“杨少侠,小女快有些支持不住了!”
  杨相轻笑道:“你看不出来我在做什么吗?”
  丁太一怔,又看了一眼女儿苍白的脸,不快地说:“恕我眼拙,少侠不是在与小女开玩笑吗?”
  杨相说:“开始是,现在不是了。你女儿身有奇疴,若不是碰上这次玩笑,她活不到过年了。”
  丁太的心,猛地一沉,忽记起女儿每日练功后都说太累,一点也不想动了,难道这都是因病而致?他心中有些歉然,又有些焦急地笑问:“少侠,她不会有事吧?”
  杨相说:“我在驱赶她身上的病气,等她不乱动了,奇经八脉,大小周天也就打通了。她运气不错,因祸得福。”
  丁太心里顿时滚出沸腾的激动,自己现在还没有练通奇经八脉呢。另儿个青年向少女投去羡慕的目光。少女慢慢停止了乱动,少气无力地坐到一边去。丁太忙说:“珍儿,快谢谢杨少侠,他救了你一命呢。”
  少女欲起身,杨相笑道:“免了,你还是静一会吧。”
  少女嫣然一笑,未站起来。龙标在一旁说:“杨少侠,你是怎么让她动起来的?”以一派掌门之尊问这话是失身分的,可他还是问了,足见杨相这一手对他的诱惑或者是震动有多大。
  杨相微笑道:“少林七十二艺之外另有一门奇学,乃少林不传之秘——‘仙人吹’,你们见识过吗?”
  丁太惊叫道:“你刚才露的这手武学就是‘仙人吹’?”杨相笑着点点头。
  丁太愣了一下,说:“果然神奇。本门秘笈中缺了一项,就是‘仙人吹’,想不到落入少林派之手。”
  杨相说:“你们要补上这一项也不难,你女儿现已百脉畅通,具备了修习‘仙人吹’条件。我只要传她法门,并助她一臂之力,一个时辰后,她就可修成‘仙人吹’绝学。一切都不神秘。”
  丁太顿时大喜,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前辈师尊为求“仙人吹”费了毕生精力,都毫无所获呢!这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他唯恐失去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忙说:“少侠,她既有根基,你就成全她吧。”
  杨相“嗯”了一声,答应了他的请求。丁太乐得轻飘飘差点儿飞起来,笑道:“珍儿,快给少侠行礼,授一招一式也是师尊。”
  丁少珍这次没有怠慢,急忙行礼。杨相本想阻止,可见她一片赤诚之心,拒之反为不妙,只好安然受之。丁太求功心切,怕夜长梦多,笑说:“少侠,我们暂离去片时,你就传授她吧?”
  杨相稍忖一下,点了点头。丁太心中欢喜,忙做了一个赶人的手势,众人离去杨相暗笑了两声,说:“你全身放松,越松越好,意想自己在一片云霞之上,肌肉毛发渐渐消融,变成飞扬的云气,自由自在,飞扬飞扬……”
  丁少珍依着他的指点舒展身体,慢慢放松,松到一尘不染,四肢百节无一处受拘。论她的定力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可她受着一种温柔祥和之力的牵引,身不由己地松静着,这正是杨相的帮助。多么奇怪,在茫茫无边的云海之上,丁少珍的一灵不灭,猛地感到了杨相的存在。他浑身闪着五彩的云气,微笑着向她传授“仙人吹”秘诀。丁少珍欣慰异常,杨相的每一个动作她都刻骨铭心。忽然,她仿佛受了一股水流的冲击,那令人心旷神怡的大力乍然而灭。杨相的身影也在她的幻景中消失,这时她又感到了实实在在的自己。她瞪眼细看了杨相几眼,有些羞涩地说:“你一直就站着没动吗?”
  杨相笑道:“这你用不着怀疑,骗你不会更有趣的。”
  丁少珍说:“可我刚才怎么觉得你飞到了云海之上,又似乎在我的脑中传授了我‘仙人吹’神功呢?”
  杨相乐哈哈地点头道:“你的感觉没错,我确实已传授了你‘仙人吹’,还记得吗?”
  “太记得了!”丁少珍兴奋地说,“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这比手把手教强过千倍,你是怎么进入我的头脑里去的?”
  杨相摇了摇头,笑道:“你的头那么小,我怎么能钻里去昵?只有你的灵魂变成一片波动不息的化气时,一切才有可为。”
  丁少珍好看的睫毛忽闪了两下,笑吟吟地说:“灵魂怎么可以变成‘化气’呢?”
  杨相温和地一笑:“汝非鱼,安知鱼不乐?”
  丁少珍莞尔一笑,欲言又止。丁太等人这时走了进来。“好快啊!只转眼工夫呢。”丁太说。
  杨相道:“我没空等到天明的。”龙标忙问:“少侠何往?”
  杨相笑着说:“去忧患岛,救人。”
  众人大惊,忧患岛无异于狼窝虎穴,一个人怎能去那个地方呢?丁太问:“少侠,你不会单独前往吧?”
  杨相笑道:“正相反,我不会与别人同行。忧患岛绝非西子湖畔,不好玩的。”
  龙标沉声问:“少侠,救人岂可独行,让我也随你一同去吧!”
  杨相摇头说:“不行,忧患岛之险难以想象,多去人无益。在下自信一人可以应付,你们听我的好消息吧!”
  众人无语。几个人又谈几句,各自回屋休息。杨相很快就入睡了,可白马镇上的人们没一个能安睡的。杨相这样的豪侠令他们激动兴奋,敢杀锦衣卫的人,江湖上不多见了,可他们希望江湖上多出这样几个人。锦衣卫飞扬跋扈,他们已受够了。三年多来,许多正直之士惨遭了他们的毒手,其手段之毒辣令人耳不忍闻。他们恨,他们怨,可也无奈何。
  杨相离开白马镇时,太阳已升上高天。他心中充满侠情,同时也满腹惆怅,他不知前面等待他的是什么,也不知师妹最终会有个什么样的结局。他吸了一口气,身体舒展开来,向前飞动而去。他奔行的速度快如鸟疾,片刻之间,就翻越了一座高山,进入了茫茫林海。
  突然,一声妻厉的惨叫从林中传来。他顿时止住了脚步,难道这样的地方也有人行凶?他侧耳谛听了一会儿,弹身冲向东北方。
  转眼间的工夫,他来到林中一片空地上,见两具尸体横在草丛里,鲜血还在外流……
  杨相长出了一口气,四下扫了几眼,见北面有几十间茅草屋,顿时一惊,难道这里住着人家?不妙!也许有人要屠庄呢。他几个纵身冲到对面去。他的估计没错,这里确实是个小村庄,是为了躲避追杀逃到这里来的人们合在一起的。但锦衣卫还是找到了他们。这些皇帝的鹰犬无所不用其极,这里所有的人——三十多口子,全被绑到了树上。有两个人已被沸腾的沥青活活烫死,扒去了皮,那两张皮就黑乎乎地挂在那里,被扒了皮的肉身血淋淋的,惨不忍睹。
  杨相看到这些,心里一阵难受,两眼发黑,这是人干的吗?!他虽知锦衣卫坏,还想不到锦衣卫会坏到这种地步。旁边的十几个锦衣卫却感觉良好。一个身材高大的独眼龙嘿嘿地笑道:“你们还想逃,能逃出朝廷的手心吗?告诉你们,只要你们对朝廷有一点不满,你们就死定了,任你们逃到天涯海角也没用的!”
  一个受了伤的汉子扭动了几下被绑着的身子,泼口骂道:“刘三变,你这个王八蛋,你不会好死的!到了地狱里,我也不会放过你!”
  刘三变冷“哼”一声:“把他的舌头给我割去,剁了他的爪子。”
  两个锦衣卫拿着明晃晃的刀走了过去。杨相“嘿嘿”两声冷笑:“刘三变,你的末日到了,别张牙舞爪了!”
  刘三变惊了一跳,有人到了近前,他竟毫无所觉,足见来人不凡。但他马上又恢复了常态,天下人谁敢与锦衣卫作对呢?他冷冷地问:“你是什么人?可知我们是干什么的?”
  “老子杨相。你们是一伙来寻死的畜生!”
  刘三变大怒,他向来只会骂人杀人,还没有被别人这么骂过。他一挥手,恶狠狠地说:“把这小子的皮也给我扒了!”
  两个拿刀的锦衣卫不知好歹地冲了上去。杨相皱了一下眉头,他们既然醉心于扒人皮,何不让他们也尝一下这滋味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向来是打击敌人的好法子,不能便宜了他们。杨相这时对锦衣卫已恨之入骨。他等两个锦衣卫扑到近前,佯装慌张的踉跄一退,到了还滚开的一大锅沥青边,两名锦衣卫又一抢扑,他双手左右摇摆一下,两名锦衣卫顿时被一股大力所困。刹那间,大力一消,两个人一齐欺进沸腾的沥青里,顿时惨嚎连起,一股臭味直钻人鼻。两个锦衣卫飞蛾扑火,死在自己架起的大锅里。
  另几位吓破了胆,杀害别人在他们看来十分有趣,杀自己就不那么好玩了。几个锦衣卫欲退,被刘三变喝住:“怕什么!他只一个人,我们七八个呢。他俩扑进锅里是不小心所致,我们要替他们报仇呢。”他的话毫无道理,可几个锦衣卫觉得可信。不错,我们人多呢。几个人一下子围上了杨相。刘三变站在一旁未动。
  杨相冷笑一声,身如旋风一动,施出“闪电手”。刹那间,把几个锦衣卫全投到锅去,这个脸沾了沥青,那个沥青沾了头,但凡被沥青沾上的,没一个能活了。没被马上烫死的,哭爹叫娘,喊声不止。刘三变吓得脸色煞白,后悔没有逃走。杨相冷然道:“这锅是你架起来的,请君入锅吧!”
  刘三变冷笑一声,身形一侧,双手猛地从身上掏出两个三角形的飞器,掷向杨相。飞器速度极快,直奔杨相双目。杨相冷笑一声,抖腕一拍,飞器顿时失去了控制,直射刘三变。这大出乎刘三变的意料,惊骇之下,躲闪来不及了。
  “噗噗”两声,两枚飞器扎进他的左右两肋,刘三变“啊”了一声,“我的娘!”身子差一点栽倒。
  杨相对他没有一点怜悯之心,走上前去,飞起一脚把他踢到大锅旁。杨相跟了上去,恨声道:“让你下辈子也记住扒皮的滋味!”顺手操起勺子,舀了一勺子滚开的沥青。
  刘三变吓坏了,带着哭腔道:“杨老爷,您放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杨相一字一句道:“血债要用血来还!”勺子一抖,沥青泼到了刘三变的脖子上,刘三变惨叫如鬼嚎。
  杨相正欲再舀沥青,忽见一个黑衣蒙面人欺到了他的身后。他想站起来,那人如鬼魅似地伸手就抓,而中途又忽地松了手。杨相陡觉一股极强的怪劲袭来,一声清啸,纵身而起。那人右手一摆,一股强劲把地上的刘三变卷起,顺手往腋下一夹,身形一晃,乍然不见。
  杨相惊了一跳,呆在那里,这种高明得近乎如鬼怪般的身手他见所未见。挟着一个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逃走,不是有点儿邪乎得离谱了吗?他沉思了一会儿,觉得那人的身法好面熟,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咳”了一声,走过去解了被绑者的绳索,飘然而去。
  蒙面人的怪异和深不可测给他的心灵投下了浓重的阴影,他感到前去忧患岛半点也不能大意了。一路狂奔下去,夕阳西下时,他就到了东海边。可放眼望去,海浪滔天,碧水茫茫,潮头怒击石壁,扬起的白花片片,哪里有什么优患岛呢。海边沙是细的,极其柔软,有螃蟹慢爬,贝壳横陈,五光十色,倒也一片闪烁,就是不见人影。
  他跳上个礁头眺望,也没发现海边有船,茫茫复茫茫,什么也不见。这让他不由心焦,傻等下去还不黄瓜菜都凉了。他顺着海边走了一会儿,忽听悠扬的琴声传来,这琴声十分柔和动人,醉心麻肠。他不由想到那个不愿与他交朋友的人,这琴声肯定同出一人之手。
  稍停了一会儿,琴声又送来了一个女人的歌声,歌声美极了。那声音似乎能使人的每根汗毛长出一寸来,穷尽天下之音,再出没有比这更美的了。一个人活上七老八十,若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就算你是个聋子,什么也没有听到。若说“此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那也委屈她了。
  杨相只听了几声,便激动不巳,这样的女人,这样的歌声,只应归天下有,不能一人占。他站在那里出神,那歌声十分清晰了,宛转悠扬中传来如下脆音:……满眼春,一腔怨,怎展何伸。流不尽桃花泪谁人问?
  解不开心头锁哪是归?风轻轻吹上山岗,雨急急无情打头淋。破晓欲眠起不得,参差落花满地金。啊呀这憔悴心……款款摇摇上玉门,独处荒村,红颜人。
  杨相听得痴了,歌声消失了也没有觉察到。他仿佛看见一个穷尽天下秀色的少女哀怨不已,她眉间积淤着无限心事,展不开顿不脱,欲说难言。她似乎欲发泄一腔怨恨,又找不到仇人,她娇弱不堪的身子能载动这无穷恨吗?杨相不由为她担心。
  他正浮想联翩,忽听叱咤之声,这才清醒过来,连忙向出事地点跑去。他左寻右探了好一阵子,才在一高坡上找到黑巾蒙面的弹琴人。不过她很不清闲,正挥舞铁琴与两个头陀拼杀。她的轻功甚佳,飘闪灵活,铁琴舞起来犹如风车飞旋,连连向两个头陀进击。怎奈两头陀武功太高,他们轻而易举地就化解了她的攻势,嘻嘻哈哈戏弄着她玩。她心中虽怒,亦无可奈何。
  杨相在一旁拍了两下巴掌,笑道:“‘恒河双佛’合战一个女人,胜了也没面子。”
  两头陀怔了一下,转身走向杨相。净云佛说:“你小子怎知道我们的?”
  杨相冷笑说:“大英雄、大豪杰我不识得,下流的小贼一伸手我就知道他的来路。”
  乐圣佛嘿嘿一阵冷笑:“你小子竟然敢小看我们,看来是不知道我们的厉害,那我就露一手给你瞧瞧!”
  杨相满不在乎地说:“露两手也没用,我只怕君子不怕小人,小贼见了我没有不招打的。”
  乐圣佛气笑了:“吹牛的本领没想你比我还强。小子,看招!”他身子向前一扑,人顿时倾斜过来,可脚并没移动,人仿佛一下子长了数丈,前扑的速度快之极也。杨相吃了一惊,知道这是“密宗大宝十三诀”中的第七诀“移虚藏真”身法,急忙身形一晃,使出“十三诀”中的第九诀“宝光浑圆”,右手旋拍两下,一个劲气明亮的光圈套向乐圣佛的脖子。乐圣佛识得厉害,连忙收身遁形,跳到一边去。杨相哈哈大笑。
  净云佛吃惊地问:“你怎么会本门心法?”
  杨相笑道:“我是你们的师叔,岂有不知‘密宗大宝十三诀’的。你们的师傅难道没告诉你们吗?”
  两头陀顿时如坠五里雾里一般,师傅已死多年,从没说过他们有什么师叔呀?这小子看样不过二十多岁,可不能让他给骗了。
  乐圣佛道:“我师傅是个什么样子?”
  杨相说:“我只记得你师叔的模样,你师傅的样子我忘记了。”
  净云佛说:“你小子骗人,我们可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
  杨相笑道:“你们难道要欺师灭祖?我不是你们的师叔,怎会知道你们的武功密诀?”
  乐圣佛说:“那我考考你,天有几重地有几层,哪道意密哪尊佛大?”
  杨相笑道:“这原是我教给你们的,你们却反过来问我了,实在目无尊长。不过为了证实我的身分,我破例回答你们的问题。天有九重,地有十八层,佛意最密,佛无大小。”
  两头陀顿时怔住了。杨相回答得正确,他们师门的密语正是这几句。他们当然不知道杨相饱读万卷书,深明佛法,故而能够答对。
  净云佛盯了杨相一会儿,说:“你倒也有些来头,可你为什么不说是我们的师侄而说是我们的师叔呢?”
  杨相笑道:“你们的师傅若是成了你们的徒儿,我想这都是不成问题的了。”
  乐圣佛嘿嘿一笑:“我们称你师叔,你给我们什么妙处?”
  杨相微笑说:“我会让你们向这位姑娘赔礼道歉。”
  净云佛哈哈大笑:“有趣,这是好处吗?”
  杨相故作惊讶地说:“怎么不是?让人觉得你们彬彬有理,这还不是最快乐的事吗?”
  乐圣佛“哼”了一声,说:“你少玩把戏吧!我们两个老头子叫你师叔,那天下还不笑掉大牙。叫你师兄吧,不,还是叫你师弟最妙。”
  杨相乐道:“这不是能随便改的。你们还是委屈一下吧,谁叫我比你们的本领大呢?!”
  净云佛说:“我们还没比划呢,你别高兴得太早,等会儿说不定你就成了师侄了。”
  杨相忽道:“你们不叫我师叔,也无甚关系。向这位姑娘赔礼道歉,是免不了的。你们最好还是别让我为难……”
  乐圣佛大笑:“我们行走江湖近百年,还没有人能让我们低头的呢?”
  那姑娘冷“哼”了一声,说:“让他们快走,我不愿看他们的嘴脸。”
  杨相淡然笑道:“你们还算走运,快一边玩去吧!”
  净云佛说;“你们也走运,我们发起火来很可怕呢!”杨相摇头一笑:“你们跑到东海来干什么?”
  乐圣佛说:“你不是来凑热闹的?”
  “凑什么热闹?”杨相不解地问。
  净云佛笑道:“那你到东海来干什么?”
  “救人。”杨相实话实说。
  “救什么人?”乐圣佛追问。
  杨相话锋一转,笑道:“你们两个不是来东海洗澡的吧?”净云佛笑了:“亦有此意。看看新娘子不是给眼洗澡吗?”杨相乐哈哈地说:“此处没有新郎,何来新娘子呢?”
  净云佛说:“别处却有,没听说过忧患岛吗?”
  杨相摇头说:“这名字挺新鲜,恐怕是胡诌的地方吧?”净云佛微笑道:“实有此岛,就在眼前呢。”
  杨相心里一乐,急问:“在哪里?”
  净云佛说:“至于具体在什么地方,只有优患岛的人知道。”
  杨相大失所望,嘲笑道:“你们两个真是为废物,自吹行走江湖已有百载,怎么就没去过憂患岛呢?”
  乐圣佛辩道:“难道你去过?忧患岛的名字出现江湖不过才六七十年,神秘莫测,我们怎能知道它在哪里呢?”
  杨相微然一笑:“你们既不知忧患岛在何处,又怎能一饱眼福呢?”
  净云佛说:“这个不用愁,他们会来接我们的。凡是被邀之人,他们都不会让他站在海边上望眼欲穿。这次被邀之人都是些难得一见的奇人呢。”
  杨相点点头,又问:“都是‘十方阎罗’的朋友吗?”
  “可以这么说吧。”净云佛笑道。
  乐圣佛忽地故作神秘地说:“这也是次正邪合和之会。武当派师祖爷张三丰也在被邀之列。”
  杨相一惊,忙问:“张三丰有第一高手之誉,他会与‘十方阎罗’同流合污?”
  乐圣佛笑道:“小师侄,这你就不懂了,‘道’无正邪之分。”
  杨相大声说:“是师叔!”
  乐圣佛说:“师叔和师侄不都是你吗,没区别的。”
  杨相笑道:“你真是个聪明人。张三丰与‘十方阁罗’有交情吗?”
  净云佛低沉地说:“有的。邓九杀与他挺投缘呢,两人十年一会。”
  杨相“嗯”了一声:“张三丰比邓九杀的武功能高出多少?”
  乐圣佛摇头说:“两人的武功都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很难说谁的武功更好。张三丰的第一高手之誉是江湖朋友送给他的,并不是他打遍天下无敌手得来的。其实,天下大高手很不少呢,只是他们不愿扬名罢了。”
  杨相沉重地点了点头:“这么说,忧患岛很不好进了。”
  乐圣佛笑道:“也不是太难。你只要易容换面,就能混进去。不过你进了忧患岛也不可能有大作为,岛上能人太多,你施展不开的。”
  杨相笑道:“这就不关你们的事了,我不是你们的师叔吗?”
  净云佛说:“你若请求……”杨相知他没好话,一挥手轻击过去,净云佛连忙跳开。杨相冷然说:“你们快滚蛋吧,我会找到忧患岛的。”
  两头陀飘身就走……
  杨相冲弹琴人和气地一笑:“你怎么也来到了东海?!”缠琴人冷冷地说;“东海是何人的禁地?”
  杨相十分尴尬地笑了两声,说:“东海属于它自己。请问姑娘芳名……”
  弹琴人头一扬,蒙脸的黑巾闪动了两下,很有些不快地说:“非告诉你不可吗?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相识?”
  杨相呆了一下,忙说:“姑娘言之有理,在下告辞。”他拧身飞旋而去。弹琴人发出一声悠悠长叹。
  杨相比“恒河双佛”晚走不过片刻,而杨相却没有追上“恒河双佛”。水天之间,海岸线上,一个人影也找不到。他正心中不快,忽见弹琴人慢慢走了过来。她身子那么娇弱,在茫茫大海面前显得十分孤单。杨相心中有些难受,却没有理她,怕再碰上个软钉子。
  他闪到一旁去,把海边的细沙滩留给了她。然而,她并没有昂然走过去,反而走到杨相闪身的地方面向大海停住了。杨相不由觉得奇怪,这女人想干什么,总不会是要自杀吧?
  弹琴人静立了一会儿,见夜幕要降临了,心事重重。这时的大海阴暗了下来,飞鸟被压得仿佛都难以高飞。雾一样的潮气愈来愈浓。
  杨相心在有些发愁了,龟儿子忧患岛在哪里呢?这时,弹琴人忽地开口了:“喂,晚上你到哪里去?”
  杨相原不想理她,但见她十分可怜,便不忍心冷落她,淡淡地说:“哪里也不去,我要在这里等船。”
  弹琴人说:“晚上不会有船来的,还是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是正经。”
  杨相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晚上不会有船来?”
  弹琴人“哼”了一声:“我在这里已等了两夜了,两夜还买不了一个聪明?”
  杨相吃惊地问:“你也要去忧患岛?”
  “难道不行吗?”声音仍是冷冷的,但让人听了却有些舒服,真不可思议。
  杨相为了避免受窘,忙说:“行不行,这要由忧患岛的人说了算。”
  弹琴人的声音更冷了,而且掺杂了不友好的成分:“若是他们说了算,阁下也去不成的,他们还不会欢迎敌手光临的。”
  杨相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姑娘咄咄逼人,在下实在不敢打扰了,一切请自便吧。”
  他转身就走。弹琴人冷笑一声:“胆小鬼!”
  杨相顿时止住了脚步,回身问:“怎样才算有胆气?”
  弹琴人说:“至少要有好的耐性。”
  杨相笑道:“请姑娘明讲,何为耐性?”
  弹琴人道:“这若还要我来讲,那一切都太迟了,想救人又沉不住气,那怎能成事?”
  杨相乐了:“你也去救人吗?”
  “我去杀人。”她的声音陡然阴森森的。
  杨相愣了一会儿,说:“去杀‘十方阎罗’?”弹琴人微笑道:“岛上并非只有他们。”
  杨相点点头,说:“姑娘要杀的人一定非等闲之辈了?”
  弹琴人冷然道:“你又错了。我要杀的恰恰是一位小人,卑鄙无耻的小人。”
  “那他是怎么到了忧患岛上去的?”杨相疑问。
  弹琴人说:“也许是受‘十方阎罗’之邀去的吧。”
  “他真的已上了忧患岛?”杨相追问。
  弹琴人说:“可能吧,我也是推测的。”
  杨相叹了一声:“我有一计,不知你是否感兴趣?”
  弹琴人说:“讲吧。”
  杨相道:“那人既然可能去了忧患岛,你就用不着去冒险了,他总要回来的。你守在这里即可,假如他没去欲去,你正好能堵住他……”
  弹琴人冷嘲道:“这么好的主意你也能想得出来,真难为你了。”
  杨相脸一红,说:“我这是为了你好。”
  弹琴人反问说:“你干么要为我好?”
  杨相无话可说了,心里的真实是不能随便乱露的。两人沉默了片刻。弹琴人说:“你真想在海边呆上一夜?”
  杨相淡淡地说:“我没理由骗你,海边的夜一定很美。”
  弹琴人“哼”了一声,走到一旁坐下。潮水扑了上来,雪白的水花赶到她的脚边又退了回去。她两眼呆望着(别人看不见她的眼睛)大海,静坐不动。
  杨相也不动,身后一片幽暗的静。
  夜终于浓了起来,两人消融在夜色之中。
  杨相有好几次想和弹琴人说话,因怕对方冷落,没有开口。过了一会儿,心情平静下来,犹如面前的海水深不见底,杂念便无影无踪了。他轻轻闭上眼睛,和海风一起去追踪大海的静去了。他对一切浑然不觉了。
  弹琴人受不了了。她猛地站起来向西而去。杨相微微一笑,没有理会。可转眼间,她又转了回来,走到了杨相的身边,冷冷地问:“你真以为夜里海上会来船?”
  杨相淡淡地说:“我只认为我会一直等下去。”
  弹琴人笑了,笑得无可奈何。杨相听了浑身连颤,他从来没有听过让人发凉发麻的笑,既不同于害怕也不是欢乐。这是怎样的笑呢?杨相一时还分辨不清楚。总之,他不否认对方的笑神奇罕闻。
  “你去岛上救什么人?”她冷声问。杨相看了她一眼,想不理她,可实在无法拒绝这么美的声音,冰冷的声音透着难以诉说的动人。
  “去救一个女人。”他没有来及撒谎。
  “是个很美的女人,对吗?”声音里的严峻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杨相点头说:“是的,很美。”
  “她是你什么人?”这似乎是审问了。
  杨相说:“不是我什么人,好象是我师妹,不过我没见过她。”
  弹琴人笑了。这次的笑更怪,仿佛空荡荡的,声音里的神奇魔力成了不咸不淡的温水:“你没见过她怎知很美?”
  杨相笑道:“她是大家闺秀,又‘贵’又秀,能不美吗?”弹琴人讽刺道:“替女人卖命,你倒是很乐意的。”
  杨相有些不快地说:“你这是什么话,她身陷虎口,我能装聋作哑吗?”
  弹琴人淡然一笑;“你自信能救她出来?”
  杨相说:“也许是吧。若救不出来,我也要把忧患岛翻个底朝天。”
  弹琴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优患岛绝非你想象得那么好破。”
  杨相满不在乎地说:“我也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我了解自己。”
  “可你了解忧患岛吗?”弹琴人有点儿火了。
  杨相苦笑了一下:“我行不行又不要你帮忙,你操什么心?”
  “那你还我的琴声。”她又一拨琴,昂扬的琴声破空而起,非凡动人。
  杨相连忙说:“你别弹了,我的小姐,若被人听见就麻烦了。”
  弹琴人“咯咯”地笑起来,这次是发自内心的欢笑,那种诱人的魅力几乎要扼住杨相的脖子。杨相在暗中笑眯眯地品味了好一会儿,说:“你真了不起,声音亦能杀人。”
  弹琴人似乎触动了心事,顿时有些哀伤了,凄凉地说:“声音也能惹祸。”
  杨相说:“美丽的声音世间罕有,自然会有歹人窥视。不过你别怕,有我在谁也伤害不了你。”
  弹琴人笑了一声:“我若早有这么个同路人就好了。”杨相趁机问:“我们交个朋友好吗?”
  “交什么样的朋友?”弹琴人颇有戒心。
  杨相说:“就是交那种见面说话的朋友。”弹琴人沉思了一会儿,点头说:“好吧。”
  杨相喜不自胜,连忙报了自家姓名。弹琴人却不说自己是何许人也。杨相没法,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我怎么叫你呢?”
  “你就叫我‘弹琴人’好了。”
  杨相点点头说:“好。你有难言之处,我绝不让你不好过的。”
  弹琴人点头说:“你是个好人。不过你还要记住,你永远不要看我长得什么样,连这样的念头也不要有,我永远不会对任何人摘去我脸上的黑巾,否则,唯有一死……”
  杨相的心顿时一沉,好久没有说话。这女人不愿让人见她的真面目,这是多么奇怪的事呀!要么她长得太美,怕别人看了,受不住诱惑,会干出背逆人伦的罪恶勾当;要么她长得太丑,怕被别人嘲笑,无颜活在世上。可这两种情况不管属于哪一种,杨相都觉得无法忍受。也许还是不知道好吧,她的想法是聪明的,交朋友何必要让人家把一切交给你呢?那样岂不太霸道了吗?他微笑说:“一切依你,我会信守诺言的。”
  弹琴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杨相比她想象的随和。她结识过不少人,杨相是最好说话的一个。也许清心寡欲的人都不会太差劲吧,她以为杨相不是那种满腹欲火的人。
  两人又闲谈了一阵,重新扯到忧患岛上。
  杨相说:“你最好还是别去,我觉得此行凶多吉少。”
  弹琴人不悦地说:“刚才你还说有你在什么都不用怕呢,现在我没怕你竟先怕了,让人岂不太失望了吗?”
  杨相笑道:“我怕什么呢,上天入地也敢去的。”
  两人正说着,忽听一声悠扬的簫声传来,第声来自海上。弹琴人顿时身子一顫,说:“还是你行。要走了,我们就去不成優患岛了。”
  杨相笑道:“你一夸我,我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你也许不知道你的声音有多么动入呢。”
  弹琴人淡淡地说:“我确实不太知道,虽然有时我也被自己的声音感动,可我都把这归为别的原因,我不清楚我的声音为什么这么美。”
  杨相有些不信,笑问:“你真的没在声音上下过工夫?”弹琴人摇头说:“要我发誓吗?”
  杨相笑道:“不用,我是相信朋友的。”
  弹琴人“咳”了一声:“这声音并非天生就有,我十三岁那年得了一场病,昏迷了两天后,好了就是这个声音了。”
  杨相笑问:“你师傅说过什么吗?”弹琴人闭口不谈了。
  这时海上的箫声更响了,他们隐约看见几条人影奔向海
  边来。杨相小声说:“你会易容吗?”
  “会的。”弹琴人道。
  杨相笑说:“那你就把我变成了白胡子老头吧。”
  弹琴人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颜料之类的东西,在杨相脸上摸了几下子,杨相就成了皮娃娃似的老头子,模样十分滑稽可笑。杨相不知自己成了什么模样,倒也无话可说。弹琴人小声地笑了几下,把脸转向一边去。杨相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湿乎乎的,不敢再碰,轻声说:“一切要听我的,到时见机行事。”
  弹琴人点了点头。
  海面上这时飘来一团黑影,是只大船。杨相轻笑了一声,腾身飞掠过去。弹琴人随后追上。船停到一块巨石前,一个大汉从船舱里挑出一盏灯笼,另外两人抬出一块木板搭到石头上,另一头在船上。一个老头子走到船头,一拱手,说:“让各位久等了。请上船吧!”
  海边上的人一个个跨过木板,走到船上去。老头子向四下瞅了一会儿,见没有人来了,便吩咐开船。船舱很大,里面灯火通明。
  杨相找个地方坐下,静以待变。弹琴人抱着铁琴坐在他旁边。这次上船的人不多,总共才八人,坐在挺大的船舱里稀稀落落的。恒河双佛自然也在其中,不过他们没有点破弹琴人的身份,只冲她冷笑。两个老东西却没有弄明白她身旁的皮娃娃似的老头子是谁。另外几个老头子杨相不认识,不过可以看出他们都有非凡武学造诣。
  这时,刚才在船头拱手的老头子走了过来,笑道:“各位朋友,鄙人是忧患岛总管孟发朴。请各位报上名来,我回去好交差。”
  恒河双佛率先开口,其他几个人也连连报了名。杨相见他们果然个个大有来头,便胡谄道:“老夫‘神山剑仙’无名,她是‘寒山老母’地太。”
  孟发朴不住地点头,笑嘻嘻地说:“两位前辈前往忧患岛,定能使荒岛生辉。”
  杨相毫不客气地说:“那是,我已好久不入江湖了。”
  恒河双佛在一旁差点笑出来,他们是见过“神山剑仙”无名的,知道眼前的无名是冒牌货,可他们抱着好戏看到底的念头,故而没揭穿杨相。
  无名和地太名声实在响亮得很,成名的高人对他俩是很少有不敬的。孟发朴想不到会在这种时刻碰上两位大奇人,心中激动万分。他自付自己的武功十分了得,但不知比这两位奇人是否还差一些,故而想与他们切磋一番。他万料不到会碰上两个冒牌货,他以为世上没有人敢对忧患岛不敬呢。他走到杨相的左边坐下,倒了一杯茶,恭敬地递过去:“前辈,请。”他暗用了真力,想试探一下无名的深浅。
  杨相明白对方的心意,佯装不知,伸头轻轻一吹,仿佛是要吹走茶里的热气。孟发朴的手一木,茶杯掉到船板上,茶泼了一片,挺湿。
  杨相说:“你这是干什么?”
  孟发朴的脸一红,说:“是我没留神。”杨相微微一笑,没言语。
  孟发朴连忙走到一边去,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他心里不是滋味。他知道杨相轻轻一吹厉害,这正是妙到毫颠的“仙人吹”神功。
  他走到船头上站了一会儿,又返回船舱,重新坐到杨相旁边,笑问:“前辈以剑名扬天下,可否让我们见识一下那吹毛离刃的宝剑?”
  杨相说:“我已多年不用剑了。剑法练到极处,只用心可也。”
  孟发朴点点头,不再吱声。他想找回失落的面子,看来一时半刻没希望了,只有从长计议。他站起来干笑了两声,出了船舱。
  海上起风了。海啸随之而来,一个浪头扑过来,大船猛地一摆头,颠簸起来。船上方猛地炸开一声焦雷,暴雨打了下来,雨点子打得船顶直响。大海愤怒了,小山似的巨浪一个大似一个地向船压来,船在浪头和浪谷之中不安地摇摆着。没行过海的几个老头子这时脸露惊骇之色,若是船被海浪打翻,那可怎好呢!武功再高也斗不过海呀!杨相倒很镇静,脸带微笑,一言不发,看一下大海的真面目也好吧。
  孟发朴这时走进船舱,阴沉地说:“这样恶劣的天气,多年未见了,真倒霉,让我们碰上了。”
  净云佛说:“不要紧吧?”
  孟发朴正欲开口,一个大浪恶狠狠地冲过来,把船舱打烂了一块,海水顿时扑了进来,里面的人顿时慌了手脚。
  孟发朴忙说:“别怕!假如大船翻了,你们就各抱一块木板逃生。”忽然,他灵机一动,想出一个报复杨相的办法,何不毁了大船,让他到海里去喂王八呢?他嘿嘿一阵冷笑,暗用真力把船从后半部弄断,一个浪打来,大船霎时断为两截,灯灭船翻。整个海面上一片漆黑。
  杨相身在船舱的后部,在大船断裂的瞬间原可以冲出船舱去的,可那样一来弹琴人非被卡进海里不可,这是他万万不愿看到的。这不但因为弹琴人是他的朋友,更重要的是弹琴人有举世无双的动听的声音,假如这次翻船她葬身大海,那岂不糟蹋了上苍一番美意?人世间再也没有这样的和谐之声了!人的生命也许远不如这声音珍贵。他大喝一声:“来得好!”左手抓住弹琴人的右臂,右手猛地向大海拍出一掌,海水被击起有丈高浪头,他俩藏身的一小半烂船舱霎时被海浪抛向了空中。弹琴人立身不稳,向外摇摆,杨相的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电光石火之间,两人一齐被破船舱卡入海里,又一个凶狠的大浪把破船抛向别处去。杨相惊骇万分,在这样的茫茫黑夜,在这样毫无温情的怒海里,无异于一步步走向死亡。他吐出口里的海水,拉着弹琴人猛地冲出海面,他运起“旋螺神功”使两人借反弹之力飞升。怎奈弹琴人不会与之合作,两人跃出海面有六七尺,又掉进汹涌澎湃的大海里。
  忽然,一个锐利的怪浪打来,弹琴人脸上的黑巾被掀开了半边。杨相连忙把头转向一边去,手疾眼快地替她遮好。弹琴人心里顿时涌出无限感激,在生死须臾之间,她感到一股庞大的温情袭击了她,大海的威胁与困扰被她赶出了心灵。她觉得自己的心从没有这么安宁过,胜似闲庭信步,花海徜徉。她想沉浸在这样的感觉中,不愿正视海的存在,这样去死也是欢乐的。她一往无前地笑了出来,虽然她的笑被海水呛了回去。杨相晃了她一下,焦急地问:“没事吧?!”她坚强地点了点头。
  杨相略感欣慰,猛地把弹琴人抛向空中,随后他也冲了上去。他实在不想在海里多呆一会儿,脚下是无底的深渊,仿佛一条死亡通道,让他不寒而栗。但他托着一个人是不可能停在空中的,他只好再一次坠向大海。在他又一次撞击海面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急运神功借撞击之力反弹。这办法还颇妙,一次反弹他俩便向前冲出一两丈远,杨相心头大乐。可过了一会儿,他渐感不支,海天无际,这样下去何是尽头?他心中不安,一个拿捏不准,两人又掉进海水里。这次他再也冲不上去了,只好抓紧弹琴人的手臂,浮在海面上任海浪推荡。他们只要提足一口气,就不会沉下去的。可海的深处的凉意却传到了他们的脚底,仿佛无数看不见的手正欲拉他们沉进深不可知处。
  忽然,他们被一个庞然大物碰了一下,身旁露出一只船般的黑影怪物摇摆了一下,激起小山般的浪头。杨相顿感不妙,乖乖,这不是鲸鱼吗!他拉了一下弹琴人,连忙斜游。怪物扑了过来,张开黑洞洞的大口,涌起不小的浪头。
  在生死一线之际,杨相陡然来了精神,急运神功大开天目,“印堂穴”顿时光华闪现,照着大鱼的头部。他右手急挥,从手指的“商阳”、“中冲”两穴射出两道红色的光芒,直刺大鱼的双目。刹那间,血雨喷溅,大鱼双目被射穿。趁此机会,杨相拉紧弹琴人,冲上鱼背,鱼背很滑,杨相只好立掌如刀刺进鱼肉里,牢牢抓住它。大鱼受伤,暴跳摇摆,激起海浪如山。似乎非把杨相他们甩掉不可。杨相揽紧弹琴人,施展“吸壁功”,紧贴在鱼身上。大鱼左摇右摆扔不掉杨相,如流矢般负痛而逃。有趣的是它虽拼命狂逃,却不下潜,只在海面上乘风破浪。杨相与弹琴人算是乘坐了只特殊的“快船”。在黑暗无边的大海里,大鱼狂逃了好一阵子,迎着一个巨浪猛地一跳,杨相抓鱼的手滑脱了出来,两人被扔出去有几丈远,掉进海里。随之一个大浪打来,两人被海浪吞没了。大鱼终于甩掉身上的包袱,泛起一个大浪,猛地向南游去。
  杨相浮出水面,猛地拉紧弹琴人,听天由命地漂在海面上。杨相的右臂酸麻无比,可他一点也不敢放松,唯恐一松手会永远地失去弹琴人。海上的风更大了,猛烈异常,海浪一个大似一个向东赶,他们就顺着向东漂。
  终于,杨相有些精力枯竭了,想大动一下都分外难了。一个浪头又打了过来,他们又被抛出去有三四丈远。等他们落入水中时,忽地踩到了柔软的泥沙,两人欣喜如狂,忙向东北方看,见黑羧黢一片,是座岛屿,两人急向岛上奔。可刚跑到沙滩上,两人就虚脱了,躺到湿沙上再也不想动一下。海还在咆哮,浪还在发威,可它们再也不能奈何他们了。
  两人在沙滩歇息了有一两个时辰,爬了起来。杨相长叹了一声,说:“你的琴丢了,以后也许听不到那美妙的琴声了。”
  弹琴人说:“只要有人在,还怕没有琴吗?”
  杨相说:“你那琴没有什么特别吗?”
  弹琴人轻笑了两声:“人才是特别的。”杨相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向四周瞧了一阵子,没有发现什么,满眼都是黑,这才坐到一块石头上。杨相向后仰倒,说:“我睡一会儿,明天再想办法。”
  弹琴人无语。她也很困,也很想睡一会儿。但她却没有仰倒,坐在那里睡着了。
  他们醒来时,天色已明,但他们却动不了了,两人均被点了十几处穴道。杨相不由深吃了一惊,难道碰上了忧患岛上的人?他扭头扫了几眼,见一棵大树下坐着一个十分俏丽的少妇,两颊生霞,双目含春,媚态动人。杨相冲她叫道:“大姐行行好,把我扶起来。”
  那少妇露出雪白的牙齿笑道:“你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扶你?”
  杨相笑道:“我是大好人,你是大美人,美人扶好人,从来不吃亏。”
  少妇懒洋洋地站起来,走到杨相身旁,伸出那吹弹即破的玉手在杨相的脸上抚弄了几下,叹道:“可惜,可惜啊……”
  杨相不解地问:“我们都被你拿住了,还可惜什么?”
  少妇用玉指弹了一下杨相的鼻子,说:“可惜你比那人差,差得多,难以让入动心。”
  “可能让你动手。”杨相不悦地冷声说。
  少妇“咯咯”地笑起来:“那有什么用呢,动心才舒服呢。”杨相似笑非笑地说:“看来我比你舒服,你已经让我动心了。”
  少妇乐得花枝乱颤。
  弹琴人在一旁轻“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快。
  少妇把杨相的头抬起来,刮了他一个鼻,笑道:“傻小子,看不出你的心还是‘花’的呢。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你不比我更清楚吗。”杨相说。
  少妇把他的头往旁边一丢,说:“你听说过‘黄花岛’吗?”
  “我听说过黄花鱼。”杨相说。
  少妇脸色一冷,“哼”道:“你可知道‘黄花岛’上的规矩?”
  杨相不慌不忙说:“来者必先躺一会儿,就象我这样。”少妇冷声说:“若是这般,现在你该站起来了。”
  杨相笑问:“难道要留下我们?”
  “不是留下,”少妇纠正说,“是要把你们囚起来,永世为奴。”
  杨相“咳”了一声说:“这与你们怕不吉利吧,此处黄花外分香,情景动人,岂容得你们这般残酷?”
  少妇笑了起来:“我们这样做了多年了,也没人敢说不吉利呢。这里满岛都是黄花,确也芳香,可它们并不代表吉祥,是死亡之花。”
  杨相怔了一会,说:“那这岛上一定有不少囚徒了?”
  少妇说:“几年前这么说倒是对的,现在岛上没有囚徒了,都死光了。”
  杨相长叹了一声;“人啊,多么经不起折腾!这岛上不会就你一个女人吧?”
  少妇笑道:“这里是个女儿国呢,女人多得是,你很满意吧?”
  杨相笑了两声:“女人的数目不是我关心的,我关心的是善良美丽,象你这么美的人多么让人神往啊!”
  少妇乐得左摇右摆,笑个不停:“见过我的男人没有不迷的,只是我没有见过让我迷的男人。”
  杨相说:“这很好,不然你就笑不出来了。”
  少妇瞥了一眼弹琴人,冷笑道:“她干么要蒙上脸,一定很丑吧?女人没有怕自己美丽的,我要看一看她的真面目。”
  杨相笑问:“你干么刚才不看?”
  少妇说:“我不干偷偷摸摸的事,刚才你们还没有醒呢。”杨相苦笑一下:“可你点了我们的穴道。”
  少妇笑道:“偷点你们的穴道是为了制住你们,是策略。可看她的模样是为了开心,偷看就没趣了,我喜欢看别人怒、别人哭。”她挪动了一下身体要揭弹琴人脸上的黑巾。
  杨相冷冷地说:“你若是个聪明人就别冒犯她,否则你会倒霉的。”
  少妇霎时恼了:“要倒霉的是你们,我看你有什么花招。”她伸手就撕弹琴人脸上的黑巾。杨相头一扬,猛地吹出一气,正喷到少妇的脸上。少妇“哦”了一声,霎时醉了一般,歪在那里。杨相冷笑道:“想不到我躺在这里也能收拾你吧?”
  少妇“哼”了两声:“你别得意,黄花岛绝不是能来去自由的地方。你苦能生离此岛,太阳会从西边出来。”
  杨相说:“我并不怕太阳会从西边出来,黄花岛虽美却非我的故乡,你留不住我的。”
  “老身能不能留住你呢?”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美人在花丛说。
  杨相扭头一看,见许多女人如众星捧月一般拥着那美人从花丛中走来。美人气度闲静,雍容高贵,目光里散出威慑众生的冷峻。杨相直呆呆地看着她,什么也不说。
  少妇这里忽道:“我们的‘女王’来了,看你还能耍什么威风。她就是‘九臂神女’娘娘呢。”
  这下杨相吃惊不小,“九臂神女”施冷香是当今天下少见的几个高手之一,她出手快似闪电,故得名“九臂”。她的年纪也有一百开外了,想不到会显得这么年轻。施冷香听到少妇报出了她的名号,突然喝道:“八秋,闭上你的嘴巴,你以为我希望他替我传扬美名吗?”少妇吓得脸色煞白,不敢吭一声。
  杨相幸灾乐祸地说:“你不老实遭报应了吧,替人家卖命人也不领情呢。”
  施冷香“哼”了一声:“小子,你休要胡说。黄花岛不是空山死地,你既然闯了,上来就得永远听我使唤了。”
  杨相“嘿嘿”地笑起来:“你想得倒美,想夺去我的自由,我看你是没睡醒吧。我的自由得自父母,禀承于天,你凭什么掠夺它?”
  施冷香阴沉地说:“凭拳脚还不够吗?”
  杨相冷然道:“你现在还没资格这么说,你相信自己的拳脚了得,也不问一下别人怎么样?”
  “不用问。”施冷香轻蔑地说,“老身还不会把你这样的末流小子放在眼里。”她说的是心里话,杨相确实给她的感觉是微不足道的,而她的感觉往往又是十拿九稳的。杨相没与她争辩,说一千道一万,末了也免不了动手,多言无益。
  施冷香冲旁边的一个白发女人说:“你过去把她脸上的黑巾撕下来,看她是个什么东西!
  弹琴人的身子一阵痉挛,似乎内心十分痛苦、却一言不发。杨相喝道:“老太婆。一动不如一静,我看你还是稳重一点好。”
  白发女人轻“哼”了一声:“在这里还轮不到你教训我,你最好少管闲事,还没人问你的事呢?”
  杨相见她铁了心。便不再说话:冷眼看着她一步步逼近。白发女人谊发把扬相放在眼望,一个躺在地上的男人能有什么作为呢?她并不清楚八秋是怎么歪倒一边的。她在弹琴人的身旁站了一会儿,五指如钩、猛地抓向弹琴人的脸部。她用力不小,若被抓住,不但黑巾会被扯去,恐怕脸也会被抓个稀烂。
  杨相见她出子悲快,不敢慢,随然一口气次出,正吹到白发女人的手上。白发文入的身子顿时酸软得连一丝一毫的力气也没有了。她惊愕地叫通:“仙人吹!”
  施冷香一怔,眉头紧锁。她实在看不出杨相身负绝代神技,这可有些怪了,难道这回走服了不成?她不由漂了一眼左边带剑的灰衣老婆子。老婆子会意,这是“女王”让她去试一下杨相,看看这小子真有两下子还是侥幸得胜。
  老婆子长剑出鞘,剑光清冷,一式“梅花带雪”,旋刺杨“相左肋,迅疾难挡。杨相身不能动、只好“仙气”长吹,如春风散荡,飘扬过去。老婆子的剑还没到杨相身上,忽感有风拂面,顿时面部麻木,手脚不灵、儿乎连剑也握不住了。两个少女跑过来把她扶住。
  施冷香这时才感到杨相有些棘手,可对方躺在地上,自已一干人众竟制不了他,也太丢人了,她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而“仙人吹”神功又不好破,这让她有些恼火。不过象她这样的人应付这样的局面,办法还是有的。她向前走了两步,伸出保养得很好的右手在胸前急绕了半个弧形,猛地劈了过去,一股巨大的刚劲击向杨相。也许是施冷香用力过猛之故吧,杨相的身子顿时飞了起来。电光石火之间,施冷香一闪,冲向弹琴人;她不信期不去一块黑巾。可她的手刚触到黑巾,般阴风突袭了她的掌心;她的手指一麻,瞬间难以施力,只好急退到一边。
  杨相在一旁笑道;“神女娘娘,我知道你的动作快,所以一直吹着阴风。”
  施冷香“哼”了一声:仙人吹’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老身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武学、”她手掌一挥就要动手。
  杨相忙道;“慢着。我的穴道还被点着呢,这样不公平。你可是前辈高人、这么不顾体面,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施冷香说:“你小子连穴道都不能冲开,还谈什么公平呢?天下从来没有公平。”
  杨相笑道:“我本来是十分厉害的,可我心肠软,故而冲不开穴道,你的点穴手法高明得很呢。”
  施冷香说:“你知道就好,接招吧!”
  她双掌向外一划,两臂连晃、突地向上一抬,合而进击。顿时臂影重叠,仿佛她真有九双手臂似的,宛如千手观音模样发出多种不同的力道袭了过去。杨相……声长笑,以气鼓穴身体飞了起来,同时右掌旋转一个花儿,拍了过去,顿时发出一长串螺旋形力。“噗啦”几声,劲力相交,施冷香被震得长发如云飞,两颊如霜白。杨相却安然无事,笑嘻嘻地站在那里。
  施冷香呆了,以自己的百年修为竟斗不过一个嬉皮小子,这让她痛苦万般,心灵暂时麻木了。杨相得意地说:“我从不想把别人如何如何,所以别人也永远别想把我怎样怎样。少林寺方丈的师叔觉全厉害不厉害?他也经不住我一打,何况你还是女人。”
  施冷香见杨相自吹自擂,差点儿气昏过去,这小子是什么德性,他凭什么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好的身手呢?她咽不下这口气,乱打主意。
  杨相轻轻一笑,转过身去,十指连弹,发出十数道劲气解了弹琴人的穴道。弹琴人一跃而起。她是十分恼恨的,可她却没有向八秋讨还公道,但她不得不开口:“你们偷点别人的穴道好没由来,我替你们感到难过。”
  施冷香冷笑道:“不点你的穴道你也好过不了,好好的一个人弄上块黑布蒙上脸算什么呢?好人怕是不会这么干的,我们不得不防。”
  弹琴人的身子颤抖了几下,平静下来,她内心的斗争是相当激烈的,真想与施冷香一拼了之。
  杨相怕施冷香胡扯个没完,说:“这里离忧患岛有多远?”施冷香怔了一下:“你想去忧患岛?”
  杨相微笑着点了点头。施冷香“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你休想离开黄花岛!”
  杨相淡淡地笑了:“你相信这话吗?小小黄花岛还想困住我杨大侠,做梦你都做不来的。”
  施冷香恨恨地说:“那你就走走看!”
  杨相笑道:“你别自找没趣,忧患岛我都敢去,还不敢从黄花岛走吗?你若动杀机,我让你百年苦修毁于一旦,江湖从此没你这号人物。”
  施冷香的脸色顿时青里泛黄,她可不是怕事的角色,若连别人的恫吓也顶不住,她就不在黄花岛上呆了。但她估计错了形势,杨相的话并不仅仅是恫吓,他有实力诉诸行动。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杨相说:“这岛上肯定有船的,我们去找找看。”
  弹琴人应了一声,举步欲行。
  施冷香大怒,顿喝一声,身形陡晃,幻化出十几只手臂一齐抓向弹琴人。这次她用了全力,志在出手必得。
  杨相早有准备,急忙滑步移形,双掌上下连拍,猛推过去。两人的身法都快到了极点,杨相为了让对方知难而退,这次加强了功力。
  “啪啪……”两人的手掌对击了十几下,施冷季的身子踉踉跄跄退了两三步。哪知杨相发出的劲力非常奇特,散了还能相聚,忽儿之间又汇成一个浪头涌向施冷香。这一次施冷香毫无准备,她做梦也想不到世间还有这样的奇功,一时措手不及,人被抛出去四五丈开外,摔倒地上。
  她一生中也许从没有受过这样的挫折,这样的奇耻大辱让她失去了理智,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不顾自身的狼狈扑向杨相,恨不得一掌把杨相击烂。
  杨相冷笑一声,身子一转,使出“千罗迷形掌”,手从腋下突击过去。这一招十分奇怪,而且事前毫无征象。施冷香欲躲,难于上青天,只好拼命。哪知杨相的“迷形掌”突然而至,快得超出了她的想象。一股冷气加身,她陡然打了个冷战,双臂再也抬不起来。她的心一下子凉透了,有迹象表明,她的功力被加身的冷气封住了。羞恨还没来得及表现出来,杨相已笑了:“神女娘娘,你还能拦住我吗?”
  施冷香嘴唇哆嗦着,两眼里闪着欲死的光。
  大凡喜欢强权的人一旦失去手中的打击别人的力量,都会感到穷途末路的。
  其他人众欲替施冷香讨公道,一齐扑向杨相。她们以为这样至少可显得黄花岛不弱、而杨相一拉弹琴人飘然而去。
  黄花岛名不虚传,满眼尽是黄花,阵阵清香扑进他们的胸怀。杨相登上一个礁头,四下打量了一下,笑道:“妙极,岛东面有只船,我们乘它离开。”
  “那船是不能坐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在他们身后说。这老太婆的确很老了,但精神很好。
  杨相笑问:“那船是坏的?”
  老太婆摇头说:“会坏的。大海的力量你已领教过一次了,你的武功虽然不错,还征服不了它。我劝你还是留在岛上。”
  杨相说:“这里确是好地方,能在这里欢度人生自然极好。可我福气太浅,无缘消受,我要去忧患岛救人呢。”
  老太婆一愣神:“就凭你们两人去救人吗?”
  “不错。”杨相很自信地说。
  老太婆连连摇头:“不成不成,你救不出人的。邓九杀可不是好惹的,你绝不是他们的对手的。”
  杨相笑道:“前辈对忧患岛倒挺知情,请问前辈尊号?”
  老太婆叹了一声:“我早已忘记自已是谁了,人何必要有名字呢?没有名字一样能舒心,我在黄花岛上过了有近百年了。”
  杨相贊道:“前辈真了不起,一百年,不短啊!”
  老太婆笑道:“也不长,我这不过来了吗,你也在此呆上一百年何妨。”
  “我一天也不会呆在这里,我有自己的落脚点,我不想这么快老得象你这样。”
  老太婆嘿嘿一阵冷笑;“入未必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我当初也不想留在这岛……”
  “那你又怎么留在岛上了,你不能跑吗?”
  老太婆恨声说:“我上了邓九杀的当,被他废去了武功,想跑也跑不了。”
  杨相笑道:“你也想废去我的武功?”
  “不错。”老太婆自信地说,“那样你就会安心了。”
  杨相说:“不好,你有这份狠劲不如找邓九杀报仇去了,我说不定会帮你一把。”
  老太婆摇头说:“仇我报不了了。他太厉害,去找他的麻烦等于自投罗网,我想通了,也看开了。”
  杨相冷笑道:“你并没有真的看开,至少你没有忘记以弱凌弱,以老欺少。”
  老太婆响亮地笑起来:“别人也没有忘记,我凭什么忘记呢?”
  杨相说:“你太老了,老人的手脚往往是不灵活的。”
  老太婆勃然变色:“什么!你看我老了,不中用了?嘿嘿,小子,人老骨头硬,这一点一千年后也不会变的。”
  杨相说:“老也不是什么过错,人都免不了要老。可你倚老卖老,就没有人买你的帐了。”
  老太婆两眼射出两道青光,一步步逼了过来,阴沉地说:“我要让你知道老人的厉害!”
  杨相笑道:“老人只有脸上的皱纹‘厉害’。”
  老太婆气极了,双爪连展,猛地向杨相抓过去。杨相见她招式古怪,有些妖逆之气,身子旋绕了两圈,吹出绸布摆摇般一股长气,缠住了老太婆。
  她的武功原是十分了得的,比“九臂神女”施冷香还高出一筹。怎奈杨相的“仙人吹”神功实在无比美妙,她受不住“仙气”的袭击,身子立时失去了抵抗之力。
  杨相见她颓废了,笑嘻嘻地说:“我说你老了你不信,现在总该知道了吧?”
  老太婆淡凉地说:“老身低估了你,没等施展手段就着了你的道儿。”
  杨相说:“这不值得悲哀,谁都会有失误。你能告诉我忧患岛在什么地方吗?”
  老太婆说:“老身既然输了,我就带你去吧!不过你要记住:‘十方阎罗’有一套古怪的身法,施展起来人如鬼魅,十分可怕。你若破不了他们的身法,就只有被他活扒人皮,那可不是玩的。”
  杨相说:“多谢前辈指点,我的皮不太好扒。”老太婆点点头,说:“跟我来吧。”
  三人下了台阶,走向刚才杨相发现的那条船。船不算小,坐上几十人不成问题。杨相和弹琴人坐上去,老太婆熟练地摇开了桨。
  杨相说:“前辈,我来摇吧!”
  老太婆笑道:“不用,我摇会快些到达忧患岛。”杨相微然一笑,不再言语。
  船划破水面,轻巧地向前游动。海,这时静了下来,象一个妊娠的少妇,十分温柔,海水蓝蓝的,深不见底,蓝得让人怕,仿佛里面有种神奇的力量,人一入内,仿佛会被溶化掉似的。
  杨相忽然感到有一种说不清的庞大无际的力量威胁着他,海是丰饶的,也是可怕的,它威胁了无数代人了,杨相体验到的这种感觉也许有不少人感到过呢。可世界上的重复是多种多样的,也是数不清的。他两眼注视着精蓝的海水出神,在海上行,确是易开阔心胸。杨相恍惚地感到他与海天合在一起了,苍宇下一派碧蓝贯通了一切障碍,在蓝色的和谐里他似乎体会到人与物差异和相同处。不过总有一道迷雾不让一切明朗化。
  弹琴人很安静,一语不发,在海天之间,她蒙着黑巾,十分神秘。她的黑巾套不知是什么做成的,格外奇特,蒙在脸上不但很难为外人揭开,而且她能看清你,你看不见她。她有时会瞧儿眼杨相,但马上又摇摇头,不知她在想什么。
  杨相无意中看了一眼她纤纤玉手,心中猛一动。这么娇嫩如凝脂般的手他头一次见过,皮肤之好已达完美无缺之境,皮表似乎还有种格外荡人心魂的韵律,这真是人类史上的奇迹,人的皮肤上怎么会集中这么多优点呢?以手的情景推测容貌,那份美丽就可想而知了。杨相动了一下旖旎之念,马上就绝了非分之想,自己答应过她永远不看她的真面目,这就是说活着的时候他没有机会知道她是谁·更无法亲密无间。这一切还不都明白了吗,他与她只能是道义上的朋友。
  两人各有所想,神思飞扬,无形之中就把老太婆搁在了一边,而她也心动不已呢。她把船划到“魔鬼海域”,忽地抱起一块准备好的木板跳进了海里。
  杨相大惊,知道要大祸临头,拉起弹琴人就往海里跳。两人刚欲离船,猛然火光一闪,杨相忙用身体挡住弹琴人。
  轰隆--声巨响,船被炸得四分五裂,有的木板全部粉碎,木屑飞散海上。
  他们两人也被炸进海里。弹琴人安然无恙,杨相的后背却被炸得鲜血淋漓。但杨相顾不得伤势,拉紧弹琴人:急忙向一块长木板冲过去。他觉得这个地方有点不对劲,脚下的海水似乎正在形成巨大的旋涡要把他们吸进海底,水的旋力犹如魔鬼伸向他们的手,要拉下去他们。
  两人面对无边的海水心慌意乱,手脚不停地乱扑腾。可怎么也游不走,离他们不远的那块长木板也一直在海面上打旋儿。杨相的头皮不由发炸,难道要葬身此处吗?他一声长啸,挟起弹琴人冲出水面,右掌使出“风雷掌”,以毕生功力向海面拍去。海水顿时被击起丈高的浪头,借反冲之力,他一下子踏到那块木板上,右手向下一按,斜向外猛拨,海水又被推起一个大浪,木板一晃,如离弦之箭向西南方射去。
  总算冲出了困境,两人松了一口气。弹琴人忽地轻柔地问:“疼吗?”
  也许是她的语言有诱惑的力量,杨相的后背猛地疼起来,而且十分厉害。杨相“哼”了一声,仍不停地推动木板前进。但木板的游动越来越慢,杨相愈来愈吃力了。
  过了一会儿,杨相说:“你刚才的问话也许是不对的,该换一种问法。”
  弹琴人奇怪地说:“那该怎么问呢?”
  杨相沉思了一下,说:“你该问不疼了吧,象你这么好的侠士是不会觉得疼的,一定不疼了。”
  弹琴人差点儿笑了起来,这有什么用呢?说你是大侠士就那么快乐吗?她不理解杨相是怎么想的,只是轻摇头。
  杨相十分希望她按他说的去做,可她偏又没有领会他的意图。杨相想告诉她再说一遍安慰话,可又怕不是出自她的自愿,话不灵,这下可让他为了难。
  说来也奇怪,这一急,疼痛竟攻入了他的心里,一下子疼得他眼前发黑,无力抬臂,恼怒之下不由泼口骂道:“真他妈笨蛋!”
  这一骂,弹琴人抬起了头,冷声问:“你骂我吗?”杨相说:“难道我骂大海?”
  弹琴人怔住了,不由又惊又恼。她的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伤害,眼里顿时有了泪水。这人真是无理、粗野,以为我欠了你的情就可以任你侮辱吗?她猛地一推杨相,冷冷地说:“你真以为我那么可怜吗?随你怎么着都行?”
  杨相知道这下误会深了,后悔不该出言无状。大丈夫生死何惧,朝别人发什么火呢!他正欲解释,心中突泛莫名的焦躁,疼痛大大加剧。他无可奈何地轻叹了一声,松开抓着弹琴人的手,身子一歪,一头栽进大海里,眨眼间就不见了。
  大海仍是那么静,那么蓝,静得让人发慌,蓝得让人害怕。
  弹琴人先是一怔,顿感不妙,茫茫大海再也不见同路人。顿时,她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恨?悔?怒?还是干哀万苦?她猛然间大叫起来,声音象燕子或海鸥一般在海面上飞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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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巧占双莺
  江湖风雨何兴歇,任霸手舞罢方歌。凭寥廓,休说主宰者。古往今来凡盗贼,但求一人乐,那间它尸成山,血成河,呜呼!月下老妇传旧说,颠倒的不是这些就是那些……
  少林寺方丈,武当派掌门人是些什么?李华阳呢?少林经卷被窥,武当宝典被阅,激怒了两派的高人,南北两派会集“仙羊镇”商讨铲除杨相的方略,江湖上不能留下这人,否则江湖便无宁日,谁的东西他不会偷看呢?两方很快达成共识,唯一的分歧是没有找到令两方欣慰的打击方法。但这个分歧很小,谁也没有放有心上,模糊中觉得他们己找到行之有效的办法。少林方丈悟法禅师呷了一口茶说:“杨相已成江湖共敌,没有除不去的,别人不信我信。”
  觉全提醒道:“不可轻敌,杨相绝非一般高手可比,至少他的‘仙人吹’我们就无破法。”
  武当派掌门青一道长笑道:“您不必担心,我们自有降魔之法,其实您也不必涉江湖,这样就太看得起他了。”
  觉全并没感到脸上被贴金的快乐,说杨相是魔,那你们何以降魔?他的武功都是至大至纯正宗奇学,难道你们想以下三流的旁门左道取胜?他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那小子的武学是深是浅我们可以不放在心上,但却绝不能目空一切,向来骄兵难胜。”
  青一道长心中顿感不快,我是什么人,堂堂的武当派掌门人,难道还要你来教训?他冷哼了一声,没有吱声。
  悟法方丈怕把事情弄僵了,连忙说:“不管他是个什么,总之他逃不脱我们的合击。”
  “我也算一份。”李华阳笑嘻嘻地走进了屋子。
  青一道长说:“李真人当代高贤,我们不敢让您受累。”李华阳坐到一边说:“你们为什么要合力对付他呢?”
  悟法道:“他偷窥我们的典笈,毁了我们的清誉。”
  李华阳笑道:“对呀,这小子也把我的珍藏洗劫一空,他是我们的共同敌人。我不能算一份?”
  青一道长点头说:“原来这小贼也光顾了李真人的秘室,您自然能算一份。”
  李华阳哈哈大笑:“我们三方合一,没有除不去这小贼的道理。既然结成了一体,可否选一位盟主呢?”
  悟法说:“我看不用。我们行则聚,不行则散,用不着盟主的,有事一齐商量吗!”
  青一也说三方结盟是暂时的,用不着盟主,李华阳只好作罢。
  几个人正商量降敌之策,一个小和尚进来说:“方丈,从白马镇传来消息,杨相大败‘疯人王’冷战,去忧患岛救人去了。”
  屋子里顿时雅雀无声,杨相一人敢独战忧患岛,这份豪气也太壮了,他们都感到低佔了杨相。悟法一摆手:“你去吧。”
  小和尚转身走开。
  觉全忽笑道:“这太妙了,他给忧患岛捣蛋去了,我看他十有八九回不来了。”
  李华阳冷笑说:“假如他侥幸生还呢?”
  觉全道:“那他就太可怕了,世上也不存在制服他的方法了。”
  李华阳摇头说:“法子还是有的,只要我们与中律门联合,就一定能收拾他。”
  悟法摇头说;“我们堂堂武林正宗门派,岂能与中律门同流合污呢?”
  觉全连赞悟法说得好。
  李华阳笑着说:“这是权且之计,我也不想与他们混在一起呀!那小子真若斗败‘十方阎罗’,那他的武功之高岂是一两个门派可以比拟的?”
  青一道长三十年前见过“八阎罗”吴大坏露过一手绝活,现在想来也心惊不已,自叹永远不能与之相比。“大阎罗”邓九杀据说更加可怕,杨相若一人能败他们十个,那武功实在就不可思议了。别说少林武当两派合手斗不过他,就是武林九大门派一涌齐上,也未必有用。但若与中律门合伙又是他所不愿意的了,中律门是杀手组织,岂能与他们为伍呢?他淡然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不想把江湖弄个清浊难分,为人耻笑。”
  李华阳仰身笑道:“没那么严重的,真金扔到泥里去仍是真金,永远变不成泥的。等除去那小子你们再退出来吗。”
  觉全笑问:“中律门愿树这样的强敌吗?”
  李华阳满有把握地说:“愿的!他们眼里没有别人的刀子、拳头,只有别人手里的金钱。”
  悟法喧声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李真人,我们手里是没有钱的,纵是有钱,也不会花钱请别人帮忙的,千百年来少林还没有出过此下策。”
  李华阳大笑:“你们误会了,我岂能让你们出钱呢,我们出家人也没有钱呀?”
  青一笑问:“那钱从何来?”
  李华阳道:“钱自然会有人出的,沈万山有得是钱呢。”悟法惊问:“他何以会出钱帮我们?”
  李华阳忽地怒道:“杨相那贼子禽兽不如,他夜入沈家,残暴地奸淫了沈大小姐,大小姐为全名节自缢身死。沈万山发誓要报此仇,不惜倾家荡产,故而会出钱让我们联合。”
  悟法叹了一声,低声道:“我们还是不能与中律门联合。自古正邪不同炉,水火不相容。”
  李华阳不快地反问:“你们两大门派怎么能联合呢?以前武林还有过九大门派结成武盟的事呢。”
  觉全说:“这是可以的,九大门派都是侠道中人吗。而与黑道携手,不论出于什么目的都是不合时宜的。”
  李华阳笑道:“偏见,联合起来并不损伤你们什么,难道你们怕中律门会吞并你们吗?”
  觉全不悦地说:“难道我们没有决定自己要干什么的权力?两大门派似乎并不喜欢别人来指手划脚。”
  李华阳见话不投机,老脸红了一下,起身告辞。觉全等人竟没有出门相送。
  李华阳出了门口轻哼了一声,飘身西去。
  悟法坐下说:“他来此怕有别的企图?”觉全点头道:“依你之见是什么企图?”
  悟法说:“他让我们与中律门联合,恐怕不是为了对付杨相,很可能是对付别人。杨相真若去了憂患岛,就用不着担心他会回来了,那我们还有什么联合的必要呢?”
  青一忽道:“假如我们不与中律门联合,那会怎么样呢?”觉全说:“那我们就很可能会受到中律门的打击。”
  儿个人顿时沉默了。
  这时外面有人说:“何止是中律门呢,我们也不会放过你们!”
  屋子里的人猛然抬头,门外站着的几个人竟是以“铁人”葛青为首的锦衣卫。
  青一道长冷然说:“我们又没犯王法,你们能把我们怎么样?”
  葛青阴沉地笑了两声:“你们相信王法是真的?告诉你们,锦衣卫是不讲王法的,锦衣卫就是王法的化身,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说你图谋不轨,聚众造反,这个罪名你就推不掉。天下人不怕锦衣卫的只有皇上一人,我们做什么皇上都不会怪罪的。”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悟法问。
  葛青笑道:“想创造一个奇迹,一个杀人的奇迹。杀的人越多,天下岂不越太平吗?”
  觉全说:“自古来有德者得天下,无德者失天下。你们任意杀人不怕激起民恨吗?”
  葛青哈哈地笑起来:“天下得失那是皇上考虑的。我们只考虑如何杀人,如何把不顺眼的人杀掉。只要天下人都老老实实了,一切就太平无事了。”
  悟法冷冷地问:“我们不老实吗?”
  葛青说:“是的,你们极不老实。和尚道士有山有庙不在里面呆着,跑出来溜什么?想聚众造反吗?”
  “不可理喻。”青一道长冷然说。
  葛青笑道:“我们就是一群疯子。我看见和尚道士心里就不痛快,特别是秃头和尚,没有一个不是奸淫之徒。”
  觉全哈哈地笑起来:“别忘了你们的主子就曾当过和尚呢,和尚里头也出皇上。”
  葛青心里一惊,不由扫了一眼旁边的几个锦衣卫,狞笑一声:“给我杀!”
  几个锦衣卫挥刀拔剑扑了过去。
  觉全性情有些古怪,年事已高,不太怕官府中人。见锦衣卫扑上,右手一抓一引,一个锦衣卫的刀就砍中了另一个锦衣卫的脖子,而断脖子的剑刺进了砍他的锦衣卫的肚子,两个人立时气绝身亡。
  旁边的两个锦衣卫见同伴身死,双刀齐出,直扎觉全的两肋。觉全身子一转,绕到了他们的背后,抓住两人的头颅猛地一碰,顿时脑血迸溅,死尸被扔到一旁。
  眨眼间,扑过去的锦衣卫就被觉全解决掉了。葛青高兴地笑起来:“妙,和尚也会杀人。”
  觉全道:“老衲并不主动杀人。”
  葛青说:“杀得好。你不动手我也会动手的,我不能让他们把我的‘失言’带回去的。”
  悟法说:“可我们还活着呢,你不怕我们给你传出去?”葛青笑道:“和尚的话谁会信呢?你们若有兴趣尽可以传好了。”
  青一道长说:“你来此的目的还没达到呢?”
  葛青微笑说:“人,你们已替我杀了,我还要创造怎样的奇迹。你们三个老东西在一起,我能把你们怎么样呢?一个人杀三个人总是不容易的,下次也许我会动手的。”
  悟法冷笑道:“你怕了?”
  葛青满不在乎地说:“我只想杀人,不想被别人杀,这是我的原则。”
  觉全淡淡地问:“你还有什么原则?”
  葛青笑道:“替皇上卖力,不替他卖命。锦衣卫里尽是坏种,我一个人好也没用。你们等着吧,马上将有大批高级杀手对付你们。”
  青一道长正欲开口,葛青飘然离去。谁也料不到他会反手掷出一物,直投三人当中。当他们发觉不妙时,已经有些晚了。“轰”地一声大响,硝烟弥漫,三个人都被炸得鲜血淋漓,虽不算是重伤,可被弄得十分狼狈。
  葛青返回身来哈哈大笑:“三个老呆鸟,难道你们没听说过锦衣卫有‘火雷子’?”
  觉全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怒骂道:“谁能料到你个王八蛋说人话不干人事!”
  葛青更乐了:“老和尚骂人还挺有趣呢,你以为我是大侠呀,一诺千钧?”
  悟法闷哼了一声:“葛施主真是了不起,拿得起放得下,不愧是江湖老油子。”
  葛青笑道:“那是,不然三位脸上绝不会这么花里胡哨的,我并不比你们老呢。”
  青一咬着牙,瞪着眼,一语不发。他想寻机发难。葛青知他心意,故意卖给他一个破绽,青一大喝一声斜冲过去,伸手便抓。
  葛青并不惊慌,一挥手又掷出一物,直奔青一道长的面门。这若是“火雷子”非把青一的脑袋炸开不可,青一吃惊不小,急忙振双臂极力后射
  “啪”地一声响,葛青掷出的东西落地,意是一块干泥巴。青一气得血涌一脸,羞愧交加。
  葛青孩子似地笑起来,多少年他没有这么乐过了:“有趣,与和尚道士角斗真是其乐无穷。”
  青一的脸色发紫,两眼闪出少见的红光。这是他要拼命的前兆,他实在忍受不住葛青这样的戏弄。
  葛青一点也不在乎,十分自在。
  青一握紧剑柄向前走了两步,猛地抽出长剑,欲作击状。
  葛青忽地提醒道:“老‘青鸟’,假作真时真亦假,上当后悔莫两回。”
  青一道长没有理他,只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在平心静气,寻求御剑的心境,只有人剑合一,他才能出手即胜。
  葛青似乎没做什么,仍是那么侧站着。不过细心观察,会发觉他手上套上了类似铁做的手套,不知他又要耍什么花招。
  青一道长终于发动了攻势,他的右臂如柳摆动飘摇了一下,长剑十分柔和地划了个大半圆,突地向前一伸,人剑仿佛合成一道惊电,射向葛青。
  这动作快疾无比,葛青惊了一跳,似乎没料到青一道长的剑术高明如斯,但闪射是来不及了,只有按预先想好的去做。他双掌一抓一展,“嘭”地一声响,手中的“火雷子”在他手边炸开,而另一只手抓住了青一的长剑。
  好险,青一道长的长剑差一点儿刺进他的胸膛。他抓剑用的手套竟被剑气划破,这手套可是他的一件宝物。幸运得很,他没有受伤。
  而青一道长这回更加吃了亏,“火雷子”炸开的硝火烧伤了他的脸,眉毛胡子一扫而光,脸上仍然有血,不知是现在伤的还是刚才伤的。堂堂的武当派掌门人斗不过一个杀手,这让青一感到羞愤难当,真想自杀了事。葛青算什么东西,自己何以三番两次败在他手呢?天理何在?他实在想不开,是自己天生笨蛋还是这两天幸运神离开了自己?他神色灰败地站在那里,几乎忘了面前的敌人。
  觉全这时走过来,气呼呼地说:“你小子是什么东西?暗箭伤人,君子不为!”
  葛青向后退了几步说:“我不是君子也不是东西,和尚道士见了,却都夹着尾巴就跑。”
  觉全“嘿嘿”一笑:“你的口气不小,挺着胸膛走向你的和尚也大有人在。你有多少‘火雷子’都使出来吧,老衲会——接着。”
  葛青也笑道:“老和尚,你别急,到时候我会照顾你的。”
  觉全猛然身子一晃,宽大的僧袍带起锐利的劲风,两掌成八字形击向葛青的太阳穴。他使出了少林绝学“无相神功”,两股劲力交叉击过去。
  葛青知道觉全的厉害,别看老家伙老了,他可是少林寺硕果仅存的一位高僧。他急忙斜向左跨出一步,猛地一拳捣向觉全的右肋。他人称“铁人”,拳头自然是“铁的”,劲力格外雄。
  觉全轻蔑地一笑,两袖突抖,使出“铁袖神功”,罡风如刀卷向葛青。这招属于近搏的绝学有了效果,葛青急退稍迟,被震得一个踉跄。
  觉全得势不饶人,抢前一步大声说:“痛打落水狗!”
  “双峰贯耳”直取葛青的太阳穴。
  葛青见事急出,猛地向后一仰,侧身就滚,并趁机抛出一枚“火雷子”,投向觉全的裤裆。觉全挥掌下拍,正把“火雷子”拍响。老和尚叫了一声,连忙夹紧裤档。忽觉裤裆有火未灭,急忙连蹦带跳,裤裆被炸了一个大窟窿。
  葛青哈哈大笑:“老和尚又穿起开裆裤了。”
  悟法见师叔如此狼狈,心中不是滋味,悄无声息地欺过去,举掌就打。
  葛青不是瞎子,早有准备,腾身向后一撤,退出有两丈远。悟法身形不止,又急冲过去,陡然想起达摩秘学“金手印”神功,猛地使了出来。
  “金手印”神功是少林方丈必修功之一,一般弟子不能修习,只是悟法没有练好它,所以几乎把它忘了,现在使它应急,不知效果怎样。
  葛青没把他放在眼里,忽见四方闪出几个掌影立感不妙,这和尚使的莫不是“金手印”神功?他是知道少林寺有这种奇学的。他不敢怠慢,急忙一式“风雨如晦”,迎接四方掌影。这次他失算了,“金手印”发出的所有掌影都是虚的,唯有一招实的他没有发现。悟法闪电般出击,正打中他的前胸,葛青闷“哼”一声,人被击飞丈外。
  悟法精神大振,欲再展雄风。葛青猛地抛出好几枚“火雷子”,顿时响声连天,火花四溅。等烟消味尽,葛青早已失了踪影。
  悟法格处得意地说:“他中了我一掌,不死也得重伤,十天半月好不了他。”
  觉全神色黯然,深感秋风落春去也,吃不开了。青一道长十分羞愧,提不起半点精神。
  觉全苦笑道:“一个锦衣卫头目就把我弄得不成样子,还斗什么杨相呢?追日才知日遥远。”
  悟法却说:“斗杨相我们是合力,求胜不是没有可能。再说他也没有‘火雷子’呀。”
  青一哭丧着脸说:“几十年不走江湖,以为下山便可惊动一方,谁知竟这么力不从心,处处被动。真是山上才一日,山下已千年啊!”
  悟法笑道:“没那么严重,少林武当谁也不会否认是当今武林两大门派,我们是有实力的。总不能受了一点挫折就放弃我们的计划吧。”
  觉全说:“中途后退确是不好,可走下去也大不妙。杨相那小子去了忧患岛,何时能回来?我们四处游荡,那可有架打了,葛青会善罢干休吗?”
  悟法看了青一两眼,问:“依你之见……”
  青一道长叹了一声说:“我们已进退两难,不如把精英弟子遗散回山,我们在江湖中等一阵,也许很快会有杨相的消息的。”
  悟法点头称赞,觉全没有吱声。
  几个人把弟子打发走了,又换了一个地方,他们总要住幽静之处的。可还没有安下心来,麻烦又上门来了,中律门的使者找到了他们。来者四人都是声名显赫的人物,“总管”成九千暗器功夫可谓天下独步;“快刀手”李风刀快如电;“快拳”许一下拳不多打,一拳就西八的命;“快腿”罗央铁腿勾魂,更是毫不含糊,腿防。这么四个人登门绝无好事。成九千堆起满脸,抱拳道:“打扰三位清修,抱歉之至。”
  悟法说:“无妨。四位施主找我们何事?”
  成九千笑说:“是这样的,现在有人要在江湖中兴风作浪,残杀武林人。我们门主怀仁慈之心,要拯救武林,故而想与各大门派联合,以便号令天下,对付歹人。这是造福武林的大好事,我想两位掌门人一定会踊跃参加的。”
  悟法说:“不想加入也不强迫吧?”
  “绝不强迫。”成九千仍是笑嘻嘻的。“那我们少林派不愿加入联合。”
  “武当派也不想加入什么联合。”
  成九千哈哈一笑:“武林两大门派不愿加入联合,可见早有图谋。江湖中数起凶杀定与你们有关联,这我们就不能不问了。俗话说,借债还钱,杀人偿命,我们只好得罪了。”
  觉全冷笑道:“凭你几句狗屁不通的话就能把罪过推到我们头上?”
  成九千说:“没罪的人一样该死。你们不愿加入大联合,武林就容不得你们,少林武当就要从武林中除名。”
  悟法哈哈大笑:“口气不小,怕你们没那么大能耐。从来还没人敢吐此狂言。”
  李风在一旁插话道:“你们别迷了,掌门人也并非只有你们可做。我们只要动一下手腕,在你们的弟子中收买一人做掌门,两大门派照样会加入武林大联合的,而你们只怕会被人忘了,别固执了。”
  三个人同时惊了一跳,中律门若真的在他们的弟子中打主意,那少林武当加入联合的事就不是不可能了。
  青一道长轻淡地说:“你们倒是挖空了心思,真的是为武林苍生着想吗?”
  许一下说:“世上没有真,求真必费心,一堆黄土万事了,何必假认真?”
  悟法冷笑道:“你倒看得开呢。既然世事无真无假,你又何必让我们加入什么联合呢?”
  许一下笑道:“这又不同了,让你们加入联合是‘活真’。你们不明大理是‘死真’。我们可是为了你们好,别不识抬举。”
  觉全冷笑说:“强盗的言语向来是动听的,可他们干的事就太不动人了。谁若信了他们的话,下辈子也后悔不完。”
  成九千两眼里射出两道带棱的凶光,摇晃着脑袋在一旁走了几步:“你们若不信我的话,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中律门是可以对抗的吗?”
  悟法猛地大笑起来:“少林寺是可小瞧的?”成九千脸色一沉:“你们是不想加入联合了?”
  青一道长“哼”了一声:“你们若不是疯子,早该想到这一点。”
  成九千欢欣地点了点头:“妙极,你们若不加入联合那可要真成疯子了。”
  觉全老脸上散出一种灰气,用青白的目光扫了他们一眼,压低声音说:“疯子是这样的吗?”他做了一个怪相。
  成九千欲笑,觉全猛地动了手,可谓出其不意。成九千惊骇欲死,他虽有准备,可闪躲限度是一定的。觉全的出手之快大大超出了他能闪移的速度,他只有束手被擒,被觉全点中“期门穴”。
  突然之变,令在场的人为之愕然。觉全老腔老调地说:“你看是我先变成疯子呢,还是你先成疯子?”
  成九千这时已镇定了下来“你已经成了疯子,敢向中律门挑战的人,除了疯子还会有谁?”
  觉全不由大怒,这厮如此顽固,情面如何能留得?他举手欲让成九千吃点苦头,快刀李风大刀一挥斜刺过去。他的动作果然很快,抽刀发招进身刺出一气呵成,没有一点儿不畅。
  觉全一怔,随之双掌展开,一手迫刀,一手击面。李风摇身摆刀,旋花反砍觉全的脖子。这一招很鬼,老和尚不由心里一寒,好个快刀手,真是名不虚传,他扭身绕步急闪开去。忽然,许一下斜身冲了过去,挥拳便打,人急拳横,大有马到成功之势。与此同时,罗央去解成九千的穴道。
  悟法与青一这时不答应了,两人同呼齐出,悟法掌击罗央后背,青一去截许一下,各找对手激战起来。
  快刀李风为人十分狡猾,他见觉全斗志甚坚,猛地撤身后退。飘离成九千身旁时,用刀把捣了成九千一下。
  觉全展身欲追,成九千忽地发出数枚暗器,他虽然还不能完全自由,手可能活动了。觉全挥掌击打暗器,哪知成九千发出的几枚暗器并不一样,有的带毒,有的内有毒针,一触即乱射,还有爆炸式的“飞龙烟”。觉全把射向他的暗器是全打开了,可有股儿烟却蛇似地溜进了他的鼻孔,滑向喉咙,他吃了一惊,可闭气来不及了。怪烟一入肚,他霎时感到大事不妙,仿佛有无数小蛇要四处活动。身子陡然软了,精神也格外不济了。人老了经不住折腾。
  悟法瞥见师叔着了道儿,一股阴影顿时笼罩了心头,也许少林武当真要经受一场劫难呢。他斜身一晃,奔向觉全。李风这时解了成九千的穴道。觉全吸进肚里的毒烟这时生效了,他无可选择地躺倒地上。
  青一道长这时也弃了许一下,奔到觉全身边。令他们难堪的是,两大掌门人竟束手无策。
  成九千得意地笑道:“你们也不要费心神,‘飞龙烟’你们是解不了的,唯一可行的方法是你们投靠中律门。否则,你们两人也难逃厄运。”现在他已把“加入”改为“投靠”了,变得好快。
  悟法冷笑说:“你们做梦吧,少林武当有投靠别人的气象吗?你们尽管动手好了。”
  成九千笑问:“你们不顾老和尚的死活了?”
  悟法不由看了一眼地上蜷曲扭动的师叔。也许是老和尚更怕死,也许是“飞龙烟”之毒太过霸道,觉全受不了了。他的老骨头老肉仿佛被拧成了泥,痛苦地沙哑着声音说:“悟法,我受不了了……你要救救我……”
  悟法霎时皱起眉头,老头子真不明智,怎么救你呢?除非向中律门投降,可我不愿少林派毁在我手里。他“咳”了一声:“师叔,你再忍耐一会儿,办法会有的。”
  青一道长从怀里掏出一粒白色药丸,说:“让他先吃下这个,痛苦会缓解一下的。”
  悟法只好点头,他没有更好的法子。
  成九千忽地笑起来:“老和尚,别吃,他们要害你呢,只有我的药才有效,快向我要!”
  觉全听信了他的话,果然向他伸出了手。
  成九千更乐了,折服一个老和尚那是相当有趣的。悟法脸色怒红,感到师叔丢尽了少林派的人。他正欲与成九千拼个你死我活,成九千忽地“天女散花”般抛出无数的暗器,悟法与青一急忙挥打闪避。
  李风与罗央趁机袭了过去,弄得两位掌门人措手不及。成九千趁他们混战之际,再次抛出“飞龙烟弹”。“啵”地一声,烟雾弥漫,四个人全被罩在里面。悟法弹身欲纵,李风死缠住他不放,当胸一刀刺了过去。悟法骇极,陡地使出“金手印”神功,一股大力差点儿把李风的刀击飞。而李风却没有受伤,相同的是:两人都吸进不少“飞龙烟”。这本是个陷阱,李风估计目的已达到,晃身冲到成九千身旁,成九千急忙把解药塞进他嘴里。
  青一道长的情况也比悟法好不了多少,他虽然打了罗央一掌,但也吸了些“飞龙烟”。罗央自然也吸进去不少,可他和李风一样,马上服了解药。这下可苦了两位掌门人,敌人也够狡猾的,竟采取这种拉人下水的下流打法。
  成九千等人见奸计得售,乐得捧腹大笑。两位掌门人悔恨不已,万料不到会着了几个小人的道儿。他们想拼个鱼死网破,可惜为时已晚,“飞龙烟”已发挥了威力,两位掌门人痛得霎时大汗如雨。
  成九千得意洋洋地说:“两位大掌门,你们若不投降,我可要把你们变成疯子了!”
  悟法刚烈不屈地说:“中律门的下流把戏岂能让我们低头!少林是不倒的。
  青一道长也说:“屈屈皮肉之苦,何足道哉?武当山翠色不绝,武当派就不会被灭!”
  两人壮怀激烈,颇有视死如归的气概。
  成九千阴恻恻地一笑:“你们嘴硬,我们手硬,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觉全这时巴奄奄一息了。断断续续地说:“我……受不住了……解药……给我。”他毕竟太老了。
  成九千说:“你愿意投降吗?”觉全使劲地点了点头。
  成九千十分快活地说:“还是老和尚明白,长一岁年纪多一份聪明吗。”他把解药扔到觉全手里,老和尚迫不及待地吞了下去。成九千说:“你可别反悔哟!”
  觉全喘息着说:“知道大苦方知甘甜,我不会反悔的。”
  成九千满意地点点头:“我这里有一颗亢阳的丹药,可以弥补刚才你内力的耗损,你吃下去吧!”
  觉全接过丹药,迟疑着不吃,可不能往肚子里乱装东西了,刚才的教训还不够深吗?
  成九千看出了他的疑虑,笑道:“你不用怕,我们不会做手脚的,解药都给了你呢。”
  觉全慢吞吞地说:“我不是怕,只是有些奇怪,你们怎会有好心肠呢?”
  李风笑了起来:“和尚的奇怪往往是有道理的,不过最高明的奇怪也不如拳头有用。”
  罗央说:“老和尚,你都活了我们这样的两三个年纪了,胆子还这么小呀?吃下去若不好受,至多我们再给你一颗解药,怕什么呢!”
  觉全苦着脸说:“我再也经不起折腾了。若是我处在你们的立场上,一样会很大方的。”
  许一下“嘿嘿”地笑了起来:“和尚四大皆空,也有苦吗?”
  觉全无奈地说:“和尚与你们也没什么大不同,不过头上少了点头发而已。”
  成九千乐得哈哈地笑起来:“妙哎,老和尚真有趣,你若不想吃,就留着你以后用吧。你回少林后不要乱动,时刻准备听候调遣。”
  “是的。”觉全点头说,“我要恢复元气呢。”
  成九千一摆手:“你可以走了。不许告诉外人你看到的一切。”
  觉全恨道:“我恨不得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忘掉呢!”
  他慢腾腾走了。来时的劲头不见了,双目也失去了昔日的神彩。他的身后遗落了很多的东西,可他顾不得拾了,也许失落的对他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呢。谁知道,但愿如此。风啊云呀,你们也闭上眼睛吧,什么都别看见,一切平平安安。也许在这种时候,觉全才感到涉入江湖找杨相的麻烦是步错棋,至使一步走错失掉了两个“主帅”,他不能明白何以会落到这步田地,只有不住地摇头,等连摇头也不知为什么了,只有……只有……
  在两位掌门人眼里,觉全如烟一样散了,可他们的痛苦却散不了的,唯有一阵猛似一阵。
  悟法替师叔难过,也替少林派悲哀,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毕竟是太老了,人老到一定的程度也许都是这个样子的。
  可觉全却不是这样的。他离开了他们,忽地心中一喜,连连呼叫他找到了“佛”了,多年苦寻不见的“佛”降临了他的心中,不久前的灰败马上变成了得意洋洋。
  青一没什么好说的,心中唯有悔恨。自己一代掌门,竟被中律门的杀手所擒,实在窝囊到了极点。武当派的威风被自己丧尽了,还有何脸面见世人呢?一时间心中的痛苦胜过肉体的痛苦。
  成九千见两人都能受得住“飞龙烟”的折磨,不由对他们另眼看待。笑哈哈地说:“两位掌门人果然造诣非凡,定力超人,佩服!不过你们撑不了太久的,我也没兴趣与你们空耗神。你们跟我到中律门走一趟,到了那里,你们就会变个样了。”
  悟法粗“哼”了一声:“到哪里我们都不变的,变的是你们!”
  成九千悠闲地说:“变不变不是你说了算,慢慢你会知道的。”
  这时李风走过去点了他俩的昏睡穴,两人失去了知觉。罗央与许一下一人一个把他俩提起来,放到外面的马车上去。
  李风笑道:“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收拾了他们。什么大掌门,我看亦不过如此。”
  成九千微微一笑:“江湖人往往名声大身手小,这不足为奇。放眼天下,何人能与中律门为敌?”
  李风不无忧虑地说:“也许有人不好对付呢。”
  成九千道:“是杨相?”李风点点头。
  成九千哈哈一阵大笑:“纵然他有两下子,一个人与中律门为敌也得不了好去。”
  “假如他横扫了忧患岛呢?”李风逼问。
  成九千马上说:“没有什么假如,他永远不可能战胜忧患岛。‘十方阎罗’岂是好斗的!”
  李风没有吱声,他也觉得这种假设十分可怕。如果杨相真能战败“十方阎罗”,那中律门将面对一个十分强大的敌人。他冲成九千微然一笑,两人出门上车。
  马车慢慢腾腾行了一阵,爬上山坡。忽然,一个青年人拦住了马车,赫然竟是在华山乞求宏法大师收他为徒的于灵其。在他的身后还站一位中年妇人,十分端庄雅人,眉目间有种内秀之气,远看亦给人神秘之感。
  成九千见有人拦车,喝问:“你想抢劫吗?”于灵君笑道:“不敢,我想打听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中律门。”
  成九千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问:“你找中律门干什么?”
  “找人。”
  成九千阴阳怪气地问:“找什么人?”于灵君一笑:“见了才能知道。”
  成九千顿时不乐了:“找死人还是找活人?”
  于灵君顿时火了,怒问:“你是死人是活人?”
  成九千“嘿嘿”几声怪笑;“你小子来找茬子的,大爷正好手痒,不妨教训你一下!”
  于灵君毫无示弱之相,冷笑道:“小爷这两天也没活动筋骨了,正想找头熊耍耍呢。”
  成九千差点气破肚皮:“小王八羔子,老子活劈了你!”他纵身扑向于灵君,犹如苍鹰抓鸡之状,攻势凌厉。
  于灵君“啊呀”一声,翻身就滚,样子狼狈之极,差一点被成九千抓住天灵盖。
  成九千见他是稚儿,不堪一击,不由起玩性,何不戏弄这小子一番,再收拾他呢?他飞身一个虎扑,轻而易举地骑到了于灵君头上,于灵君大叫:“妈!他欺负我。”
  成九千哈哈大笑:“你妈若过来,我连她也骑。”
  中年妇人径直走了过去。成九千一愣,胯下的于灵君忽地翻动,出手如电,点中了成九千的“会阴穴”。成九千猛感阴气入体,犹如受了重击一般,倒向一边去。
  于灵君生龙活虎地站起来哈哈大笑:“这头熊是孬种,还没斗就吓倒了,没趣没趣。”
  成九千这时才知于灵君刚才是佯装软弱的,心里无比后悔,阴沟里翻船实在没有面子。他想试着发暗器,怎奈于灵君出手太重,他浑身毫无力气。
  于灵君是个得势不饶人的主儿。成九千刚倒下,他就飞起一脚踢去,把成九千的门牙踢飞两颗。随后又把成九千的头往土里踩,成九千啃了一嘴泥。
  车上的三人这时坐不住了,同伙遭打等于他们受辱。李风挥刀扑了下来,一式“毒蛇寻穴”,直刺于灵君的左肋。于灵君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快刀手,吓得抱头鼠窜。
  李风回身欲解成九千的穴道,于灵君拾起一块石头砸来,嘴里还不知说着什么。李风料不到这小子如此古怪,按说他不是这样的人呀?他躲过石头,于灵君扑了过来,脸上还挂着怪异的笑,一副不怕死的样子。李风一刀刺向他的前胸,他竟然不躲,“当”地一声,他的胸前原来绑着块“护胸铁”。李风一怔,于灵君扬掌打了过来。他的手掌仿佛一片柳叶飘飘扬扬的,而实则快似闪电,一改刚才他那傻儿郎当的作派。
  李风的身手虽然很高,想躲也来不及了。因为他已进入对方设下的圈套。“啪”地一声脆响,于灵君的巴掌打到李风的脸上,把李风轻而易举地打了个跟前头。这一掌打得李风太没面子,太重了,至使他竟爬不起来。
  于灵君蹿到他身旁,用脚踢中他的“命门穴”。堂堂的中律门快刀,就这样败在一个无名小子手上。
  罗央与许一下这回可惊心了,两大高手惨败预示着将有四大高手一齐玩完。两人一左一右站到离于灵君一丈远的地方,虎视眈眈。这小子以老实扼人,可不能再上他的当。
  于灵君一点也不惊慌,笑嘻嘻地说:“小爷不怕你们的。我纵然斗不过你们,还有我妈呢。”
  两个人不再相信他的鬼话,若再轻敌就只有全军覆没了。罗央轻提一口气,上来就使出他的“三绝腿夺魂”式,翻花腾身踢向于灵君的心窝。许一下与他配合着,摆起“飞龙拳”,闪电般打向于灵君的太阳穴。
  在两大高手的夹击之下,于灵君又玩起“懒驴打滚”式,向旁边又滚又钻,嘴里还叫唤着,仿佛他马上就不行了。
  两人不上他的当,齐下绝招,同击他的头部。他们也许精力太集中了,竟忘了旁边还站着个妇人。
  于灵君的提醒没错,他妈这时帮儿子了。她也没有大动,只是软绵绵的一挥手,两个东西飞向打她儿子的两人。
  罗央与许一下见有异物袭来,想躲就太困难了。两个物件碰到一起,顿时在他们中间炸开,二人霎时闻到一股奇臭。
  于灵君趁他俩一呆之际,盘花踢出两腿。腿法十分高明,两人急闪不及,被踢得踉跄后退。于灵君飞身跃起,“嘿嘿”地笑道:“四个熊包,这回该老实了吧?”
  罗央与许一下再欲合击,忽地感到天旋地转,立脚不稳了。成九千痛苦地问:“你要怎样?”
  于灵君笑道:“小爷问你中律门在哪里?”
  成九千道:“我们也是去中律门的。”
  “你们知道那个地方吗?”
  “知道。我们还在那里住过呢。”
  于灵君笑了起来:“你们若老老实实地回答,就不会挨这顿揍了吧。四个大笨蛋加起来还是大笨蛋,绝对成不了聪明人,就象四条狗加起来成不了一头驴子一样。”
  四个人苦不堪言,却不敢发怒,现在不是自己说话的时候,充硬汉会吃亏的。李风也是条汉子,原也想反唇相稽的,可一想于灵君嬉皮流秋,什么花花点子都能想得出,他若砍去自己的双臂,“快刀手”岂不成了“无刀手”了?古人说得对,识时务者为俊杰,几句难听话惹来一身祸,实在犯不着,不是还有“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吗?
  于灵君象个主宰者似地在四人身旁走了几圈,说:“妈,我给这四个小丑留点记号吧?”
  中年妇人淡淡地说:“好斗不是优点。他们也许还不该得你这样的‘赏赐’呢。”
  于灵君乐得哈哈笑起来:“妈,您真会说。”
  于灵君走到成九千身旁,笑嘻嘻地问:“你们想名垂青史吗?”
  成九千一愣,不解这话何意。
  于灵君说:“汉朝有个韩信钻了一次别人的裤裆,从此名声大震,以至天下闻名。我也有栽培你们的好意,就让你们钻一次我的裤裆吧!”
  四个人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拒绝不得,他们怕他有更损的点子呢。在少林武当人面前他们意气昂扬,在于灵君面前他们只好忍气吞生,委屈求全,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一点儿不带错的。他们在悟法方丈与青一道长前连讽带刺欢笑不已的时候,何曾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落到同样尴尬的境地呢?
  于灵君见他们无动于衷,有些火了:“怎么,不想钻?我已是格外开恩了,往日与我动手的败将我都让他们永远再无与别人动手的能力,那可不是件愉快的事。那样的话,江湖上从此再没有你们四个人了,这可是你们选择,别怪我。”
  他伸手捡起李风的杀人刀,走向成九千。
  成九千面对明晃晃的屠刀感到一种烈火般的熬煎,若屈服在一个无名小子手下,这辈子都不会安生的;可宁死不屈,死得又太亏了,这让他左右为难。想到欢乐的岁月,想到那些投向他怀抱的女人,他忽地觉得自己不能死,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们。他找的这个理由勉强说得过去,他心安理得了。
  “多少年荡游江湖还没钻过裤裆呢,钻一次又何妨?”他笑道。
  于灵君乐了:“妙极,那你们就钻吧!”
  成九千自嘲地一笑,如狗一样钻过于灵君的裤裆。其他三人大概也不否认生命之可贵,别无选择,也跟着钻了过去。他们有的中了毒,有的穴道被点,钻得十分艰难。
  于灵君寻了个满意,说:“你们爬到车上去吧!我们一道去中律门。”
  四个人无言以对,只有依言而行。
  马车动了起来,于灵君摇头晃脑哼起歌儿。这时,迎面走来两个少女,是古迈与白香香。于灵君来了精神,叫道:“两位小妹妹,你们哪里去呀?”
  古迈说:“我们哪里也不去,找人。”
  于灵君拍手笑道:“太巧了,我也找人。”
  白香香打量了他两眼,见他眉目清秀,风度翩翩,嫣然笑道:“你找什么人呀?”
  于灵君不答反问:“小妹妹找什么人?”
  “我找我们的‘羞花公主’。”
  于灵君乐得手舞足蹈:“太巧了,太巧了,我认得你们的公主,也知道她在哪里呢!”
  古迈脸上绽起笑花:“她在哪里?”
  “在中律门里。”他笑着瞟了母亲一眼。
  中年妇人见自己的“活宝”骗两个小姑娘,脸上露出奇特的笑容,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被骗的一幕。
  成九千等人见于灵君骗人不带眨眼的,不由觉得这小子是个厉害角色,这是一对怎样的母子呢?儿子骗人,她反而挺乐,多么奇怪呀!
  白香香娇笑道:“中律门在哪里呢?”
  于灵君说:“你们跟着我准能找到她,我正要去中律门呢。上来吧,我们一块去。”
  白香香见他们的大马车几乎坐满了人,有些迟疑。于灵君连拍了成九千、李风两下,催促道:“你们下去,跑着比坐车舒服。”
  他的话对两人来说,的确不错。成九千活动了一下,纵身下车。李风扫了于灵君两眼,有些迟疑。
  中年妇人淡淡地说;“他让你下去你就下去吧,若动别的心思,倒霉的肯定是你们。“飞龙烟’也没人会怕的!”
  成九千大吃了一惊,这女人什么来头?看来她已知我,而我不知她,这个跟头也许栽得不冤。李风也是心神不定,这女人也许是神秘人物呢,不可造次。他叹了一声,下车了。
  于灵君一摆手:“两位小妹妹,快上来吧!”
  中年妇人冲她们和蔼地一笑,两人如沐春风,也不推辞了。白香香似乎还有些不放心,问道:“公子是怎么认识我们公主的?”
  于灵君笑嘻嘻地说:“有个贼小子想打她的主意,被我教训了一顿,她很感激我,我们就相识了。”
  古迈疑惑说:“不对呀,我们公主的武功很高很高的,别说是贼小子不敢惹她,贼头子见了她也会惧怕三分的。”
  “是的,是的。”于灵君连忙点头笑道,“你们公主的武功确实很高,与我不相上下,可那个小贼是在暗中下手的,她事先不知道。”
  白香香道:“这也不对呀,那么郑大哥呢?”
  于灵君“咳”了一声:“姓郑的小子不是东西,他把你们的公主给扔了,好象他看中了别的女人。”
  两个少女吓了一跳,不由替公主的命运担心。“她很难过吗?”白香香小心地问。
  “是的。”于灵君装作同情地说,“我看见她时,她眼里还含着泪呢。她不时地提起你们,说有你们在她身边,她绝对不会受骗的。”
  两个少女终于相信了他,恨不得马上飞到公主身边,替她分忧解难。白香香有些焦急地说:“还能再快一点吗?我现在就想见到公主呢。”
  于灵君连笑了几声,喝斥车夫快马加鞭。车夫不敢怠慢,长鞭一甩,马车飞动起来,扬起一路尘烟。
  中年妇人见儿子哄住了两个少女,心里十分高兴,她非常喜欢猜测被蒙在鼓里的姑娘是个什么心理。现在儿子无疑是成功了。那以后呢,儿子能始终把她们握在手心里吗?她很关心这个问题。从某种程度上说,儿子的成功就是她的成功,所以她希望干什么都一帆风顺。当然,她也考虑到了两个少女的幸福问题,但相比之下,儿子的幸福岂不更重要?什么是儿子的幸福呢,仅仅是多占几个女人吗?对这个问题她有些迷惑不清。她是知道男人喜欢漂亮女人的,也知道精力充沛的男人不只喜欢一个女人,而是喜欢一大群。对男人来说,也许身边美丽的女人越多就越幸福吧?!她爱儿子,深深地希望他幸福,那只有让他多占几个女人了。至于除此之外儿子还有什么奢求,那是她以后考虑的问题。在她的心灵里,现在似乎只有儿子,儿子的幸福就是她的一切,她没有更多的考虑。
  于灵君身旁坐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心里痒痒的,骨头都有些软,不怀好意的目光直往两个少女白嫩的脖子上扫,并不时生出许多美妙的联想……
  两个少女心中想着她们的公主,没有发觉于灵君的古怪表情。也许她们发现了些什么,但她们毕竟对“色迷迷”没有直感,朦胧里或许感到不错呢。少女的心思是难察的,何况于灵君也一表人材呢?
  马车在山道上颠簸着,于灵君心中一动,趁在车上前仰后合之时,有意或无意用自己强壮的身体碰一下身边的少女。少女的身体是柔软的,有时碰到少女前胸,他心中顿时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旖旎的快意。随着感觉的加深,他觉得与两个少女的关系更加近了。但他也懂得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不敢有大的动作。他就在小打小敲中体会着一种非常古老又永远新鲜的感受,尽管这感受是十分肤浅的。
  中年妇人见儿子急欲下手,又十分胆小,象一只馋猫面对鲜鱼,想伸出爪子又怕被夹住似的,徘徊不前。她微微笑了,心里温洋洋的,仿佛阳光下欲溶化的冰。儿子做贼似的碰撞,又笨拙又不协调,让她心里产生一种好奇的心理。儿子若是风月老手,那他会怎么干呢?他会保持现在的沉默吗?她们呢,会以媚人的姿态迎接他吗?她看了一眼儿子欲伸又缩的手,替儿子着急,又感十分有趣,也许只有在这样的时刻,男人与女人的心理才会十分复杂。一旦两情相悦,那一切倒简单了,单纯了。
  她的思想自然不能注留在一个定点上,刹那间时而闪回在她昔日的岁月里。风华正茂时,她与心上人相拥的情景,那是多么迷人啊!可惜不能留在那种天地里。恍惚间,她记起那间红色小屋,红朴朴的烛光照着他们的身体,他把她搂在怀里,粗野而温柔地吻着她。在飘忽的灯光下,他的嘴唇在她身上游走。猛然间,一种深刻的甜蜜,一下子深进她的心里,她霎时象一团云气升腾起来……她脸上泛起了红色,思想又闪回到奔行的马车上来。在儿子的面前想这些是否有些不洁呢?自己是否有点儿不象个母亲呢?但马车猛地一跳,就把这不快的念头甩掉了。
  马车这时又奔上了山坡,路越来越不平,坑坑洼洼,几乎没有好地面。路两旁光秃秃的,除了光怪陆离的石头还是石头。有时会遇上陡崖,马车会慢一下,但过了陡崖马车又会快起来。
  中年妇人见儿子一筹莫展,不知为何,竟乐了起来。傻小子在两个丫头面前没招了,这实在少见而有趣,让儿子露出为难的神色,母亲才能显示出不同一般的高贵。她笑吟吟地看着儿子,等着儿子求援。
  可儿子执着得很,丝毫没有向母亲问计的打算。在女人面前是不可以低头的,也许经过痛苦的熬煎得到的幸福更甜,这始终是他的信条之一。
  马车进入了山林,路两旁的大树头浓密如盖,阴影落到他们的头上,于灵君有些不安分了。他首先把一条腿伸到两位少女中间,车子稍颠,他的腿便可碰到少女的大腿。试探了一下,他见两个少女没躲也没露出厌烦之色,胆子又大了一些,把鼻子伸到白香香的脖子旁闻了一下,“啊”了声说:“妹妹,你身上怎么这么香,莫不是仙女下凡吧?”
  白香香心里一甜,“扑哧”笑道:“你见过仙女下凡?”
  于灵君说:“我以为两位妹妹就是仙女,就连你们的公主我觉得也不如你们更美,你们有着嫩绿的花草一样的芬芳、一样的秀丽。”
  两个少女“咯咯”地笑起来,她们还没有被这么英俊的男子恭维奉承过呢。这显然不是一般的投其所好,而是一种爱慕,这一点两位少女还是能感觉到的。她们心中的爱神没有睡觉,一直警觉着呢。
  中年妇女这时轻笑起来:“乖小子,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懂吗?”
  于灵君故意一愣,恍然大悟道:“是的是的,肯定是这么回事。”
  两少女羞得脸色通红。
  于灵君伸手欲摸古迈的秀发,手到中途又收了回来。反正她们已是蒸熟的鸭子飞不了了,何必急在一时呢?
  罗央与许一下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不由替两位少女可惜。他们有心想帮一下她们,又怕惹恼了于灵君,自找苦吃。可又十二分不愿于灵君奸计得逞,于是两人不住地向两个少女使眼色。
  不知怎么回事,两少女始终没有发现他们的暗示。按一般的推论,她们也许正高兴,也许正担心公主的安危,来不及旁顾其它。
  两个人长叹了一声,不再做小动作。可于灵君踢了他们两下,眼睛闪出畅快恶意的光。两个人不由心里发冷,怕遭毒手。
  而于灵君马上转移了注意力,两人才松了一口气。中年妇女温和地说:“两姑娘行走江湖,可曾遇到过什么麻烦?”
  白香香摇头说:“没有,即便有,我们也不怕。”中年妇女说:“你们的武功一定很好了?”
  古迈笑道:“一般的小贼还不在我们的眼里。”中年妇女微笑着点点头。
  于灵君说:“两位妹妹可有什么要好的朋友?”白香香笑着说:“什么才是要好的朋友呢?”
  于灵君乐了:“就是可以诉说心里话的朋友,两人可以无话不谈,互相引为知己。”
  白香香低下了头,轻声说:“没有。”
  古迈说:“怎么没有,难道我们不是好朋友?”白香香一拍娇掌笑道:“对,我倒忘了。”
  古迈“哼”了一声:“什么是忘了,我看你的魂儿丢了是真。”
  白香香连忙辩道:“阿弥陀佛,我只想公主的事了呢。”
  古迈诡秘地一笑,不再深究。
  于灵君说:“失魂落魄,好得很。少年不丢魂,没人求与问。哪个姑娘不思春呢?”
  白香香跺脚道:“你瞎说,我不是那种人。”
  “你不是哪种人?”于灵君笑问。
  白香香难以启齿,只好说:“反正我不是那种人。”
  古迈笑道:“思春有什么,反正每年都有春天,谁不思春,有本领跳过春天去呀!”
  于灵君笑哈哈地说:“妹妹言之有理,谁也逃不过春天的。春天里百花争艳,风光正美,干么要逃呢?”
  中年妇人忽地插嘴道:“春天里生的孩子也聪明呢。”
  两个少女连忙低下了头,春天与生孩子有什么关联呢?她这时忽地说起生孩子,这是怎么回事呢?
  于灵君觉得母亲的话扯得太远,也太直,连忙打哈哈。
  马车这时出了密林,驶进山沟里。两边山坡上的草,疯也似地长着,生命在这里充满自由自在的激情,它们可以不担心同类的伤害,只须注意外界的侵袭就够了。而人在这方面不如它们。山坡的顶端有片盛开的黄花,风从山坡上吹来,他们可以闻到浓郁的芳香。于灵君两眼出神地望着自然的美景,不由地说:“这里真美,若能在这里住上一段,那绝对有趣。”
  中年妇人说:“花会比人更好?”
  于灵君笑道:“这里的花再美,也比不上两位妹妹。世上的颜色哪有妹妹的脸色动人呢?”
  两个少女不由笑了起来。白香香说:“你再说下去,我们都不知道哪是红花哪是叶了。”
  于灵君一本正经地说:“我的话句句是实,不骗你们的,我妈可以作证。”
  两少女笑而不语。
  马车又进入了山林。不久,他们便看到了许多红房子。车后的李风说:“前边就是中律门了,车上的大爷少吹两句吧,一切马上要见分晓的。”
  于灵君轻“哼”了一声:“你们还想再斗?进了中律门你
  们更没机会了,我的朋友全在中律门里纳福呢。”成九千说:“你有多少朋友?”
  于灵君说:“有一个就够你们受的。”
  成九千不服气地说:“那也要看他是什么人。”于灵君笑道:“郑大刚,够了吧?”
  中年妇人忽地斥道:“他不是你的朋友,是你爹!”
  于灵君改口道:“对,是我爹,不过与朋友也没什么两样,我还没见过他呢。”
  中年妇人说:“没见过也是你爹,总不会是你大哥。”
  于灵君“嘿嘿”笑道:“假如不相知时拜了仁兄弟呢?”中年妇人并不恼:“乖儿子,你晚了一步,你们父子马上就要相见了。”
  成九千等人这时傻了眼,这位呆爷竟是门主的儿子,惹上他活该倒霉,受的窝囊气看来也出不了了,他不再寻衅找事就算烧高香了。
  于灵君见他们怕了,哈哈大笑:“听说我爹在中律门里坐头把交椅,是吗?”
  成九千小心地说:“可能是的吧。”
  于灵君眼一瞪,斥道:“怎么才是可能?”
  成九千说:“我们的门主是姓郑,如果你们找错了人……”
  于灵君泼口大骂:“放屁!还有乱找爹的,你怎么不找一个去?”
  成九千一想也是,不敢吱声了。
  于灵君说:“快去通报,告诉我爹,就说他儿子来了。”成九千只好弹身而去。
  于灵君冲李风笑道:“多么有趣,刚才说不定他还想着怎么暗算我呢,现在得听我的指挥了,我就喜欢玩有趣的。”
  李风说:“确实很有趣,谁能想到风云会突变呢。”于灵君得意地说:“我早已想到了。”
  李风长出了一口气,没有言语。多少年来没碰了这么晦气的事了,今天跌此一跤也许不是太坏的事,至少可以提醒自己不可太猖狂。盈则溢,这是不会改变的。
  马车到了红墙外几丈远的地方停下,于灵君跳下车来。他没有直接进入,想等人接他。
  过了一会儿,九千走了出来,笑道:“少爷,请!”于灵君有些不快地说:“我爹怎么不来接我们?”
  成九千说:“他太忙,走不开。”
  于灵君“哼”了一声:“什么太忙,说不定正讨好女人呢。但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中年妇人斥道:“好没遮拦,竟诬蔑起你爹来了。”于灵君笑道:“妈,我代你不平。”
  中年妇人说:“妈心中有数,何须你多说。你还是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吧!”
  于灵君连忙点头道:“好好,打嘴。”他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中年妇人满意地笑了。
  成九千看着这对母子,觉得不可思议。这小子连他爹都敢嘲弄,看来是个六亲不认的东西,也不会懂什么道理,以后得离他远点儿。
  于灵君的感觉却是极好的,他笑眯眯地冲着两个少女说:“这就是我的家了,够阔气吧?”
  白香香急道:“我们的公主在哪里?”
  于灵君说:“自然在最好的地方。你们别急,这么风风火火地去见她,反而让她觉得你们出了什么事呢。你们饿了吧?”
  她们是饿了。经他一提醒,更觉饿了。古迈说:“这深山老林里也有好吃的?”
  于灵君笑道:“有得是,熊掌、猩唇、凤肝、龙肾,无奇不有,就怕你们不敢吃呢。”
  两少女嘻嘻地直笑。于灵君知道她们不拒绝吃的。他问李风:“到哪里能找到好吃的?”
  李风笑道:“别急,你不是为讨一顿饭才来中律门的吧?还是先去见门主吧。”
  于灵君想了一下,觉得有理,拍了一下李风的肩膀说:“你若早这么聪明就好了,也许我们会称兄道弟呢。”
  李风说:“这也不晚,你不会马上就走吧?”
  于灵君乐哈哈地笑了几声:“两位妹妹稍等片刻,我去见一下父亲马上就回来。”两少女只有点头答应。
  中年妇人和于灵君跟着成九千走了。李风轻声问;“两位姑娘对我们少门主印象如何?”
  白香香羞红着脸说:“他挺英俊的,也热情,心眼也不错,没有少门主的大架子。”
  古迈补充道:“他的武功也好得很呢。”李风笑问:“你们怎知他的武功好呢?”
  古迈说:“他说他的武功与我们公主的武功不相上下,那不是很高吗?我们的公主的武功非常好呢。”
  李风微微一笑:“我说我的武功与你们的公主的武功在伯仲之间,你们信吗?”
  古迈摇头道:“不信。人的境界有多高是可以看出来的,纵然看不出来也会有个大体印象。你不象个内功深厚的大高手,你的目光太锐利。”
  李风苦笑着点了点头,他不能不承认古迈的话有些道理,自己太求巧了,内功根基没有打好,这几乎是不可弥补的缺陷。
  白香香见李风有些垂头丧气,打圆场说:“你的武功也厉害得紧呢,在江湖中绝对罕有对手。”
  李风被她逗笑了:“我的武功是不错,已达一流境界,但还达不到大高手的水平,这一点我是清楚的,你不用宽我的心。现在江湖中出现了许多怪物,谁的武功最高已是很难说了。”
  古迈笑嘻嘻地问:“你们的门主一定十分高明吧?”
  “那是自然。”李风低沉地说,“他的武功之高已达匪夷所思的境界。”
  三个人又谈了一阵子,李风几次想提醒两少女于灵君是条色狼,不可不防,可都没有找到恰当的机会。他怕弄巧成拙,那样就把自己给卖了。
  他还要与她们深谈,成九千与于灵君兴冲冲地回来了。成九千解了罗央与许一下的身上毒,命人把悟法与青一道长抬走了。
  于灵君走向两个少女,带着她们去吃饭。
  李风知道她们落入于灵君之手,绝没好结果,也只能长叹。于灵君带着她们走进一座红房子,笑道:“我们在此等一会儿,马上有人送饭来。”
  工夫不大,果然叮叮哨鸣有人提来了饭菜。那人摆好饭菜,于灵君把他撵走了。他关上门,笑着说:“我们吃吧,这可是些好东西。”
  两少女迟疑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地方不对劲,只好入座。于灵君扫了一眼旁边的大床,心里不由一阵狂喜,马上就能把两个美人儿弄到手了。
  三个人吃过饭。两个少女觉得不对,身上有些发热,还有莫名的渴望。于灵君见两个少女双颊生霞,两目含春,乐得再也克制不住了。他在菜汤里加了春药。
  两少女知道了不妙,于灵君忽又向她们吹了一口气,两人闻到一股异香,顿时觉得周身无力。于灵君见时机已到,迫不及待地搂住了她们两人。她们心里一千个不愿被亲被摸,可事实上不得不半推半就,她们已失去了抵抗的能力。于灵君把她们拥到床上,两个少女只有如小羊似地任他摆布了……

  第十四章 毒技惊魂
  于灵君大行其欲的时候,郑大刚也搂着中年妇人上了床。与此同时,“铁剑客”于若非接到西上峨嵋的指令,他的任务就是去收伏嵋嵋派。
  于若非长叹了一口气,心中酸楚难提,总算能离开中律门了,这也是件好事。他细看了几眼自己居住的红房子,带上大铁剑,离开了中律门。他是不想听从郑大刚号令的,可在高压之下别无选择,人的生命比任何选择都重要。他依稀记得自己是坚贞的,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在山岗的一块巨石上站了一会儿,任夏天的热风吹着他的长衫,远山的空阔给他的心里注入了新的生机。他长长地叹了一声,弹身飞下山岗。他的步履是轻快的,可他的心情是忧郁的。自己是大有侠名的人物,怎么成了中律门的杀手了呢,真笨呀!若是早日修成……岂会受中律门的气?
  他进入了一条山沟,陡见有清澈流水,心情顿畅,多美的水啊!不妨在此洗个澡。可他走到水边,忽见两个大姑娘在洗头,连忙把头转到一边去。这时他看见远处站着两个青年,他便向他们走过去。
  那两个青年倒是机灵,看了于若非两眼,一个笑道:“您可是于大侠吗?”
  于若非点点头:“你们是谁?”
  那青年说:“我们是华山派的,我叫丁少良,这是我的师弟沈天群。”
  于若非微微一笑:“我知道你的,我与令尊很熟。你们怎么到了这里?”
  丁少良说:“我们要去峨嵋山,路过这里。”于若非心头微动:“你们去峨嵋山游玩吗?”
  丁少良笑道:“不是的,我们是去与峨嵋派切磋技艺的。每隔五年,华山派便与峨嵋派切磋一次,以便取长补短。”
  于若非淡然地说:“我知道的,令尊谈起过这事。你们去几个人?”
  丁少良说:“四个。”
  “令尊不去吗?”
  “也许会去的。他与青城派的龙掌门人前去东海了,时间若允许,他会很快回来的。”
  于若非这回惊了一跳,疑心重重:“他们去东海有何要事?”
  丁少良说:“也没什么事,只是想探听一下杨相东去忧患岛的消息。”
  丁若非对杨相的名字是十分陌生的,不过能去忧患岛的人绝非平凡之人,他笑道:“杨相可是个厉害角色?”
  沈天群忽地开口说:“他有两下子,就是太傲气,目空无人。”他是有些看不上杨相那种好指手划脚的样子的。
  于若非哈哈地一笑:“有两下子的人哪个不眼高于顶呢?他擅长什么?”
  沈天群说:“他没有非常精的,武功十分博杂倒是真的。”他真想说杨相是“江湖无赖”呢。他所以十分恼恨杨相是因为杨相单独与丁少珍处了一个多时辰,他以为杨相一定会以教功为名抚摸了丁少珍,这是他不能忍受的。丁少珍是他心中的女神,他爱她爱得发疯,岂能让别人碰呢?丁少珍自从得了“仙人吹”绝技,他觉得她变了,对他不象以前那么好了。他以为这都是杨相搞的鬼,两人在一起一个多时辰,什么地方摸不到呢?他陷入了一种嫉妒而又乱吃醋的境地。
  丁少良倒比他公正些,他不能设想妹妹被杨相摸了,可以说他还没有起过这样的念头。现在江湖中人已把杨相看成了“神侠”,岂是“博杂”所能概括的?他笑着补充说:“杨少侠内功可能极深,‘博杂’也是真的。不过依我看他是无一不精,放眼天下,怕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于若非大吃了一惊,这两人的说辞如此不同,谁的更可靠些呢?难道天下真的出了个少年英雄,那自己将何以与他处之?他沉默了一会儿,笑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于大侠,请。”丁少良笑说。
  沈天群见于若非远去了,说:“师兄,你也太能吹他了,他真的天下无敌吗?”
  丁少良笑道:“要想说得动听,怕也只有吹了。他的武功的确很好,这不是可以否认的。你以为我希望他厉害,我们若能超过他才好呢。”
  沈天群笑了两声说:“这种可能也未必不存在。那小子有什么奇异,我们没理由不能超过他。”
  丁少良忽又长叹一声:“难啊!他那种境界,非有奇遇不可达到,苦练是不行的。”
  这时,丁少珍和师妹司欣洗完头走了过来。两人的脸上洋溢着潮红,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上,更闪出一种女人的柔美。
  丁少良两眼盯着司欣,细品着她那娇美的情态。沈天群神情更是贯注,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丁少珍。两人的界线倒也分明,互不干涉,各看各的。
  丁少珍“咯咯”地一笑:“两个呆子看猴呢。”司欣的脸羞红了,说:“他们好不正经。”
  丁少良说:“师妹国色天香,还怕师兄看吗?”司欣低头道:“称得上小家碧玉就不错了。”
  丁少珍笑道:“怕什么,国色天香有什么不好,我看你能称得上的。”
  司欣羞得直摇头。
  四个人正笑作一团,忽听一个哑沙的破嗓子说:“我看她最合老夫的口味。”
  四个人惊了一跳,扭头陡见“天山双圣”正冲着他们淫笑。丁少良怯声问:“你们要干什么?”
  古元一变刚才的腔调,笑道:“我们想要美人儿。”
  沈天群大怒:“老不死的,快滚!不然大爷要你们的狗命!”
  段文申“嘿嘿”地笑起来:“这条小狗倒会汪汪了,看我不打掉你的狗牙!”
  沈天群没受过什么挫折,并不怕什么“天山双圣”。他以为老而无用呢,若不受到致命的打击,他这个观念永远不会变的。他见段文申走了过来,抽出长剑迎了上去。华山剑法以刚阳为长,施展起来是颇有威力的。可沈天群的火候太浅,就看不出华山剑法的独到之处了。他一招“仙人指路”,直刺段文申的咽喉。
  这惹恼了老家伙。他头微晃,猛地探手抓住了沈天群的长剑,他的手爪并不怕剑。
  沈天群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后退,便被段文申掐住了脖子,沈天群的脸色红似猪肝,呼吸不畅。
  丁少良见师弟栽了,来不及细想,长剑一式“金鸡点头”,扎向段文申的右肋。他的功夫比沈天群强些,动作也利索。但段文申仍没把他放在眼里,身子向旁边一摆,举起沈天群迎了上去,丁少良一惊,连忙把长剑抖开。
  段文申趁他慌神的当儿,纵身一跳,扑到他身后,伸手点中他的命门穴。
  沈天群见段文申丢了自己,急忙逃闪。段文申又跳了回来,一脚踹到他的腰上,沈天群“哇呀”一声扑倒地上。段文申用力重了些,沈天群的腰仿佛断了似地爬不起来了。
  段文申走过去骑到沈天群的脖子上,抓住他的头发让他啃泥,沈天群不住地挣扎。
  丁少珍与司欣欲拿刀动剑,段文申喝住了她们:“你们若不乖乖的,我就先挖去他的两只眼睛,再割去他的舌头,让他永远不能看、不能说!”
  两个少女顿时吓傻了。丁少珍的武功远比乃兄高,但比“天山双圣”还是差一些的,她无法从段文申手里夺人。
  古元这时也把丁少良踢倒骑到脖子上了。坐在别人的脖子上总是不错的。
  古元与段文申相距不过有三五尺远,并排骑在两人的脖子上,神情悠闲。
  忽然,丁少珍想自己身负绝代神学“仙人吹”,何不使一下呢?她不知“仙人吹”是否有用,但冒险也得用,因为她已无路可走了。
  她娇俏地走过去,故意把手伸给段文申。纤美的手儿打动了老段的心,他猛地抓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拽,丁少珍顺势投入他的怀里。沈天群的心一下子碎了,仿佛被人踩进了泥里去了。段文申搂个温香满怀,正欲伸手,忽地从丁少珍的口里吹出一股香风。他刚欲喜,脑袋顿时麻木了,手脚也不灵了。
  丁少珍没有动,扭头看了一眼古元,见他神色已迷,猛地扑了过去。古元倒也机警,挥掌便打。但他料不到美人是投怀来的,心里一荡,变掌为爪,猛地抓住了她。丁少珍并不反抗,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古元见她美而可怜,哈哈大笑起来。
  哪知他还没有笑完,丁少珍又送给他一股香风。两个人几乎是脸靠脸的,极易吹风。
  古元反应倒也敏捷,大叫一声:“仙人吹”!猛地把丁少珍抛了出去。丁少珍借力一个飞射,飘落一旁。古元见机可谓不晚,但他还是被风吹到了脸上,整个脸马上麻痹了,四肢无力。
  丁少珍见“仙人吹”如此神奇,乐得泪都流了出来。沈天群猛地从地上爬起来,飞起一脚把段文申踢翻。段文申心里十分明白,可就是反抗无力了。一辈子经过多少大风大浪,不期竟毁在一个女人手里,冤枉啊!
  丁少珍解开其兄的穴道,四人的心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丁少良恨极了古元,捡起剑一下子刺进了他的胸膛,鲜血飞洒。古元惊骇地瞪着眼睛,想不到自己就这样完了,他不愿承认飞溅的血是自己的。沈天群更恨段文申,一剑劈去了他的右臂。段文申老脸抽搐了几下,知道他们不会放过他,见又一剑刺来,心一横自绝而亡。古元哈哈一阵大笑:“想不到我古元会这样完了,不服,永远不服!你们是英雄给我一次机会。”
  司欣银牙一咬:“给你机会!”一剑刺向他的眼睛。古元见难免一死,也不愿受罪了,亦自坏心脉而死。
  四人杀了“天山双圣”,又惊又疲,便各自坐到一旁去。司欣有些抱怨说:“师姐,你该早一点动手的……。”
  丁少珍说:“我哪想得到呢,也不知它这么神奇呀!”沈天群说:“谢天谢地,没出事就好。”
  丁少良“咳”了一声说:“我们快走吧,被别人撞见又会有麻烦。”
  几个人默默地上了路。
  四个人一气奔行了几十里,见前面一片绿茵的西爪地,停了下来。在烈日下,他们大汗淋漓,着实感到渴了。拐过一道弯,他们看到席棚下有许多人在吃西瓜,几个人走了过去。
  卖西瓜的是两个中年汉子,见有人走来,连忙吆喝:“沙瓤西瓜又脆又甜……”
  丁少良走到西瓜堆里挑了三个大的,让汉子去称。没有讨价还价,汉子要多少丁少良给了他多少钱。汉子把西瓜打开,几个人坐到一旁去吃。
  吃了没几块,沈天群顺手扔出一块西瓜皮,谁知那么巧,正好打在一个吃瓜的大汉脸上。那人顿时跳了起来:“妈的!想打架怎么着?”沈天群被对方骂得心头火起:“你个王八蛋骂谁?你爹又不是故意的!”
  旁边吃瓜的少年乐得哈哈直笑。
  大汉怒极:“小王八羔子,竟欺负到‘马坡三鬼’头上来了!”他一摆“勾魂手”击向沈天群的前胸。
  沈天群哪里是方夕的对手,闪躲不及,被划破肩头。方夕轻蔑地说:“就你这屁也不是的龟儿子还找大爷的麻烦,真是可笑之极,我再送你回娘胎过几个月去吧!”
  他这次直袭沈天群的头部。沈天群吓坏了,慑于“马坡三鬼”的威名,他什么也使不出来了。方夕的“勾魂手”一下子击到他的后背上,沈天群一头欺过去。他的威风彻底扫地了。他的感觉原还是不错的,行走江湖也称得上是个少侠,哪料想他会屁钱不值,是人不是人都可以要他的命,他几乎没有人格了,丁少珍会怎么看呢?
  方夕还想给沈天群点厉害瞧瞧,丁少珍忽道:“你也够本了,还想怎么样?”
  方夕“嘿嘿”地笑起来:“美人儿讲情,这个面子不能不给,可你用什么谢我呢?”
  丁少珍灵机一动,俏笑道:“你过来。”
  方夕的骨头立时都酥了,以为要交桃花运了。他嬉皮笑脸地走过去,两眼色迷迷的……
  丁少珍故意给他个飞眼,小声说:“靠近点。”
  方夕又前凑了两步,伸头坏笑。
  丁少珍做出个要说悄悄话的样子,一口香风喷到他脸上去。方夕大乐:“好香……”
  话没有说完,上半身便不听使唤了。丁少珍飞起一脚踢到他的脸上,他闷哼了一声栽倒一旁。
  白无伦没弄清方夕怎么忽儿傻不愣噔地挨了一脚,纵身窜出,一抖麻节棍点向丁少珍的大穴。丁少珍毫不示弱,身如轻柳扶风,扬扬绕动,顺手一剑削向白无伦的手指。白无伦料不到她的剑法如此之快,急忙一式“倒点金山”,敲击丁少珍的天灵盖。他是有经验的,临危能不乱。
  丁少珍柳腰一仰,反剑一式“直指天门”,刺向白无伦的喉咙。白无伦大喝一声,纵身跳起,如天马行空,棒打丁少珍的后脑勺。丁少珍斜身后撤,剑划白无伦的裆下。白无伦大惊,急忙用棍去拨……
  两个人你来我往斗了十几个回合,难分胜负。丁少珍不由急了,索性卖个破绽给他。白无伦一点儿也不傻,见有空子可钻,急忙伸手就抓。丁少珍不退反进,正与他撞了个满怀。一口香风吹得他毛骨悚然,仿佛刚针扎身,分外难受。他的动作一慢,被丁少珍一巴掌打在脸上,顿时栽了个跟头。
  旁边观战的颇为奇怪,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会魔法吗?古三太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知和她一靠近,他们都傻了。他一挥“飞月斧”,大声叫道:“白大哥,你是怎么回事?”
  白无伦少气无力地躺在那里,极不愿开口,但他努力了一阵,终于说:“香风,她……会吹……风。”
  古三太更感奇怪了,会吹风,吹什么风?难道她口里有什么药吗?他看了丁少珍几眼,冷笑道:“妞儿,大爷不怕你捣鬼,我的斧子是不惧邪的。”
  丁少珍笑道:“是的,斧子还能杀人呢。可你的身上有邪,鬼会找上你的。”
  古三太自然是不信鬼的,可给她一说,突感后脊发凉,有森森之感。他强打了一下精神,挥斧就砍,一点温情也没有。
  两人对敌就是这样,有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是不能心慈手软的。
  丁少珍有了连胜的战绩,心里轻松多了,应付古三太也更加自如。她这回没有用剑,见斧子砍来,柔身而上,似乎要缠上他。古三太心里一慌,连忙跳开。他们两人都是被她靠近坏的,自己可不能再让她靠上,那香风不闻也罢。可这样一来,他就只有连连后退了。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姑娘追得到处跑,真也太丢人了。
  刚才发笑的少年,这时又笑了:“有趣,有趣!什么‘马坡三鬼’,我看不过三只耗子。”
  古三太骂道:“丁波,你小子少幸灾乐祸,大爷不是好欺负的。”
  丁波笑道:“你若不是熊包,那四处乱躲什么?”
  古三太说:“大爷有大爷的求胜之道。”丁波更笑:“我看你只有求饶。”
  古三太恨恨地说:“等我收拾了她会找你算帐的。”丁波满不在乎地说:“小爷随时奉陪。”
  古三太“哼”了一声,俟机而动。丁波见他纵身而起,顿时把一块大西瓜皮扔了过去,古三太没留意,正好踏了上去,扑通摔倒地上。丁少珍趁势冲上去,一脚踢中他的右腿“足三里”穴,他爬不起来了。
  丁波在一旁直乐:“古三太,我说你只有求饶吧。”
  古三太恼恨欲死,一言不发。人都被擒住了,还发什么狠呢?
  沈天群这时有出气的了,每人给了他们几脚,三个人哼哼唧唧唯有干挨。丁少珍秀眉微蹙,正欲开口阻止他,忽听几声尖锐而古苍的怪笑:“好个女娃儿,竟会‘仙人吹’,老夫亦喜。”
  众人吃了一惊,急转头去看,见一个黑服老头子正点头微笑,满脸黑气盈罩,让人害怕,右手中指上还戴着一个明亮碧绿的玉环,分外惹眼。江湖客见此玉环,就知此人是谁了。
  丁少珍心里一阵乱跳,不知老头子怀有何意。她对这个令人亡魂丧胆的“毒仙”贺子秋是没有好感的,而且还有点儿厌恶,自然也怕他。江湖中人不怕贺子秋的是不多的,他一身都是毒,哪种毒弄到人身上都不是好玩的。他为人亦正亦邪,全凭好恶行事,江湖中人对他无不敬而远之,与他交朋友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假如他一时兴起,在你身上施点毒,那你可交不上好运了。谁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也不知他何时走,一个个吓得直往后退。
  他乐哈哈地走到丁少珍面前,忽儿厌恶地扫了地上的“马坡三鬼”一眼,右手一挥,陡然弹出三粒如花生米大小的绿色莹莹的药丸,射向“三鬼”。谁也没看清他是从哪里弄来的药丸,更没看清他弹药丸的手法,但众人几乎都承认他发药的手法高明极了,令人咋舌。
  三粒小药丸弹到“三鬼”的身上,顿时立冒黑烟,“三鬼”齐声惨叫,声音可怖之极。片刻,烟灭尸净,偌大的一个人连一小块骨头也没有留下,只是地上似乎有烧灼的痕迹,四周弥漫着一种怪味。
  “三鬼”如此被灭,众人吓破了胆,这太恐怖了,仿佛白日撞上了魔鬼。众人这时也不吃西瓜了,撒腿就逃。丁少珍一个飞跃刚落地,贺子秋便站到了她前头。她知道对方的身法太怪异,自己逃不脱的,只好停下。丁少良等人也不能跑了,他不能丢下妹妹。
  丁少珍稳了一下心神,冷冷地问:“你要怎样?”贺子秋笑道:“你的‘仙人吹’从何学来?”
  丁少珍说;“从杨相那里学的,他什么都会。”
  贺子秋点了点头:“这就对了,我以为你是我老友的传人呢。女娃儿,你想做我的徒儿吗?”
  丁少珍顿时愣住了,少顷才说:“我是华山派的弟子,没有师傅的允许是不能改投他门的。”
  贺子秋哈哈大笑:“华山派的那些功法不值一提,你要想在江湖中呼风唤雨,就必须投到我老人家的门下,这个机会可不是容易得的。”
  沈天群与丁少良虽然听见了贺子秋蔑视华山派的话也不敢吱声,唯恐自己也吃他一粒“绿丸儿”。丁少珍也不敢出言斥责,贺子秋喜怒无常,他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等我告诉了师傅再投门下行吗?”
  贺子秋说:“那时怕是我已没有兴趣了,现在我的兴趣正浓呢。我收你为徒是想造就你,这是你的福气,你应该高兴才对,还问什么师傅?别人给我磕几个响头我还不收呢。”
  丁少珍苦笑无言,强迫人家为徒她还是头一次听说,真是怪人办怪事。她不敢去看贺子秋的脸色,疑惑地问:“天下人多得是,你干吗非要收我为徒?”
  贺子秋笑道:“会‘仙人吹’的却不多,你若能集老夫的毒学与‘仙人吹’于一身,定可在武林中大扬威名,与天下第一高手亦可争一日短长。”
  丁少珍的心一动,轻叹了一口气,这确是个好机会,谁不想功高盖世呢?可她还是不能答应,一是门规所限,一是她不知贺子秋到底怀有何心。她瞅了贺子秋一眼,说:“杨相的年纪也不大,他的武功更好,你何不找他去,收他为徒呢?”
  贺子秋笑了:“他的大名似乎已如日中天,绝不会有人收他为徒的,傻子也不会这么干。”
  丁少珍还是大摇其头:“前辈,我还是不能做你的徒弟,我有我的难处。”
  贺子秋不快地问:“你也想吃绿丸儿?”
  丁少珍心一冷,头皮发麻。她并不太怕死的,可她怕“马坡三鬼”那个死法。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同门,慢慢后退。
  贺子秋“嘿嘿”地笑道:“我想做的事还没有人能反对得了。你也不能,还是乖乖地跟我走吧!”
  丁少珍说:“你怎么能强迫别人做你的徒弟呢?”
  贺子秋微笑着说:“我只要愿意,什么事都能干的。”
  丁少珍冷笑道:“我不乐意呢。”她纵身便走。
  贺子秋哈哈一阵长笑,如老鹰升空,飞掠过去,一把抓住丁少珍挟起而去。几个闪落就不见了。
  丁少良见妹妹被抓走,心如刀绞一般难受。自己空有七尺之躯竟不能挺身而出挡一下“毒仙”,实在贪生怕死。沈天群心里也不好受,暗骂自己是胆小鬼,找不上媳妇活该!
  唯有司欣心里冰凉,似乎没有哀乐。
  三个人相对无言,不知还要不要去峨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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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戒昙遗恨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来时乌云翻滚,雷响雨急;去时风吹云散,一派蔚蓝天空。
  文子情与温华等人从一座古庙里出来。见云消日出,便继续顺山路西行。他们几个人自从跟优昙和无戒两尼学会了“天罡疯魔阵”,便一同出了中律门。他们去干什么,文子情与温华是不知道的,而无戒和优昙也不想告诉他们。两老尼心里颇为得意,他们就要惊天下了。
  中律门得到密报:“青玉内经(景)图镜”在宏法大师身上,而且“宝石”内藏有一张宝图,宝图上记载着元顺帝逃往漠北之前所藏大批财宝的时间、地点。近期,“根西”太子已带蒙古高手来中原夺宝。
  中律门对这个密报的反应是积极的,连忙派出无戒等人前去参与夺宝。郑大刚很早就知道宏法大师是蒙古人,就是不知他曾是元顺帝的一个亲信爱将。无戒老尼等人出了中律门到处打听宏法大师的下落,却一直毫无消息。这天,他们听到宏法大师在雷公山上,几个人急忙向雷公山奔。
  雷公山是个不出名的小山,光秃秃的,连山上的石头也没有带尖的。唯山东怀有座庙宇,庙内有眼“鸡嘴泉”挺有名气,泉水从鸡嘴似的石头里流出,清澈甘冽。庙不太大,房舍倒也干净。“鸡嘴泉”流出的水据说能养心润肺,明目强骨,宏法老和尚来此修行也大有可能。
  他们不辞辛苦赶到雷公上,却扑了个空。庙里的和尚说宏法大师已上峨嵋山了。他们只好再去峨嵋。他们走近路翻山越岭,来到离峨嵋有百多里的小镇上,看到了许多蒙古人。无戒心中一乐,看来老和尚真的在峨嵋山上,不然这里不会有蒙古高手,他们显然是来夺宝的。
  两老尼想打听一下消息,自然往人聚集的地方去。他们走进一个露天茶场,茶桌都摆在大树下,三教九流的人都在这里喝茶。
  他们找张桌子坐下,马上有人送上茶来。两老尼还是爱喝茶的,也格外会品,什么“清香”,什么“透爽”,她们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两人一边品着茶,一边四下打量。
  这时,走过来一个俊秀青年,正是宏法大师在华山上收的徒弟布允。他神色凄楚地走到场子当中,高声说:“我知道这里有不少江湖朋友,各位同道,我师傅宏法大师已被人害死,请你们帮我查找真凶!”他哽咽着,流下了伤心泪。这消息对来这里的江湖客无异于一声惊雷,每个人的心里都浮出许多念头。短暂的寂静之后,茶场里乱了起来,不少人拥上去围住了布允,问这问那。
  “你师傅当世绝顶高手,谁能害得了他?”
  “可他毕竟也是人,如果歹人暗箭伤他,又怎能不被加害?他已是花甲老人了。”
  “老人与弱不是一回事,当代大高手除了那个传奇式的杨相,哪个不是越老越厉害?”
  “老而弥辣指其功力与智慧,非指生机之旺。师尊虽然功高盖世,但其生机已开始衰竭,故而能为歹人所乘,若减去十岁年纪,自当别论。”
  “我看这里有鬼,你师傅被害时你在哪里?”
  “我在静室练功。等我练完功时他已气绝身亡。他死得很平静,不象是遭粗暴之力愉袭而死,也不是坐化,倒象是中毒而亡。”
  “你师傅的尸体现在哪里?”
  “在‘云化祠’,离这有三十多里路。”
  “不是说他在峨嵋山上吗,怎死在‘云化祠’里?”
  “我们准备去峨嵋山的,还没有上山师傅就遭了毒手。我特来告知大家,请众位帮帮我。”
  “你一点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情况吗?”
  “没有。不过师傅前几天倒提起过白莲教。”
  “你说的不可信,说不定你隐瞒了什么……”
  “师傅对我恩重如山,我要为他报仇呢,能隐瞒什么?我若知情不说,众位也没法帮我查找真凶呀。”
  无戒老尼这时推开众人走到布允身边,严厉地问:“你师傅生前说过什么没有?”
  布允道:“他一直乐哈哈的,说自己还有三十年阳寿呢。”
  无戒“哼”了一声:“那你头前带路,我们去‘云化祠’。也许答案就在他身上,你不知哩……”
  布允连忙点头,转身就走。一大帮各怀所图的江湖客紧随其后。
  众人急行有半个时辰,来到被称之为“云化祠”一座破庙。庙挺大的,土墙已破败,有几处缺口已罩上蛛网。庙中间放着一块木板,上面什么也没有。布允走进庙里,见木板上没有了师傅的尸体,大惊失色:“不好,我师傅的尸体不见了!”
  众人都是一愣,随之围住了他:“你师傅到底是死是活?尸体哪?”
  “我师傅确是死了,我就把他放在这木板上了,难道他还能飞了?会不会是凶手把他的尸体弄走了呢?有这可能!”
  “你不要再骗我们了,我们可不是好打发的,这几十里路难道白跑吗?”
  “你想怎样,我是诚心诚意去求你们的?”
  “废话少说,找不到你师傅我们就拿你当凶手。杀害一代高僧,是死罪!”
  布允忽地向外一指:“那是谁!?”
  众人转头去看。他双臂一振,一道青影旋了个弧形向北飞掠而去。
  众人刚弄明白怎么回事——被这小子骗了!正欲追,忽地一声震天巨响,破庙飞上了天。庙里的人被炸死炸伤绝大多数。文子情与温华等五人是靠在庙门口的,受的伤害极轻。两老尼是在庙中间的,无戒被炸断一只手臂,优县被炸瞎一只眼睛。众人或死或伤都被弄得土狗泥猴似的,没人能去追布允了。那小子在远处送来一阵清亮的笑声,似得意之极。两老尼恨得咬牙切齿,也只好先包扎自己的伤口。她们是随身携带着药的,特别是些刀伤药之类。江湖人四处漂流,不带药物犹如行人在雨天出门不带伞一样不可思议,别人会以为你的头脑有毛病。
  两老尼包扎好伤口,皱着眉扫了一眼身旁的残肢泥血,连忙离开。她没有救死扶伤的义务,谁挨炸谁倒霉,哀求呻吟见鬼去吧!
  他们一行人爬上一座小山,四下眺望,哪里还有布允的影子。她俩也知道布允早跑了,哪有等着挨宰的傻瓜?可她们还是不死心,总盼望能出点奇迹。她们一出中律门就希望自己早创奇迹的,只是料不到“奇迹”会出在她们的手上和眼上。
  文子情与温华是很少开口的,他们并不热心两老尼的“伟业”,一切在他们的眼里都是漠然的。
  无戒失望而又愤恨地说:“我不会放过他的,这笔帐迟早要算的!”
  优更恼,两只又明又亮的眼睛被人弄瞎了一只,这人柜兵大了。她看了一眼无戒的断臂,恨道:“不雪此恨,死亦不瞑目!”
  她忘了自己还是一个佛徒。她们正仇恨满胸,从北面走过几个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朗造,他身后是个威风凛凛的中年人,目光幽深而清,透着几分冷厉,骆驼般的骨架给人坚贞忍耐的感觉。这人就是根西太子,藏传白教教主日瓦格多的得意门生。他的左边是位彪形大汉,左挎龙刀,环眼暴目,不可一世。右边是个精瘦黑衣人,手提“铁飞铃”,走路飘飘摇摇的,他的个子很高,易让人想起竹子。他们走到两老尼的面前。朗造大大咧咧地问:“布允那小子哪里去了?”
  无戒气在心头上,又见他如此傲慢,没有好气地说:“我正要问你呢,他哪里去了?”
  朗造笑道:“凭你们也想夺宝,可笑!你们该知道厉害了吧?断臂瞎眼这还是轻的呢,死也时刻会来临的。”
  无戒怒问:“难道你们不是想夺宝的?死又怎么样,我们怕吗!死也一样不会放过你们。我们若不配夺宝,你们就更不值一提。”
  朗造冷笑说:“多么狂,断了一臂还不知轻重。你们是只配在尼姑庵里参禅念佛的。”
  无戒怒极,不顾身断一臂之不便,右手一晃,使出“千灯红佛”神功,向朗造的头部击去。
  朗造哪里会把一个断臂老尼放在眼里,“嘿嘿”冷笑两声,举掌相迎。
  “啪”地一声,两掌交击一起,无戒踉踉跄跄退出十几步远,这使她雄心也灰了,连个普通高手都斗不过,还能有何作为?她太悲观了,朗造哪里是一般高手呢。两人的身手可以说在伯仲之间,她断了一臂,心灵与肉体都受了重挫,自然难以再和他相抗了。
  她心里苦笑了几下,怒火冲了上来,指着温华他们说:“快把他围起来,施展‘天罡疯魔阵’。”
  温华愣了一下,心灵深处似乎极不情愿,可他还是冲文子情等人一挥手,几个人向朗造走过去。
  朗造听说过“天罡疯魔阵”,知其厉害,转身欲退,被根西太子喝住:“不用怕,我们四人一齐破他们的‘魔阵’。只要守住心神,他们不会得到什么便宜的。”
  朗造半信半疑,停住身形。根西又说:“哥云,你用刀守住西面;钟都,你用飞铃打东面;朗造守南,我守北。要顶住,不可后退,一退全完!”
  哥云与钟都应命而行。
  文子情两眼注视根西一会儿,挥拳便打,其他四人配合而行。
  根西艺高胆大,心神安定,跨步迎敌。他的“大手印”密功已达极高的境界,双掌一展,两股极强的劲力霎时形成旋涡卷向文子情等;朗造双掌守胸,使出“瑜珈功”翻手拍敌;哥云大刀横天一划,一片水流似的刀光袭向两使女;钟都的铁飞铃飞动起来呜呜作响,敲打一方,逼少芙后退。文子情与温华等人并不后退半步,他们已施展起“天罡疯魔阵”欲与根西四人决一雌雄。根西等人施展开了,犹如海中的一团怪浪,澎湃向外,并不受“魔性”的侵染。文子情等人已沉进了“疯魔阵”里,越斗精神越旺。朗造与钟都感到了可怕的压力了,额头出了汗,有时他们真想放弃抵抗,一同加入魔阵里。
  根西看出了不利的苗头,立时长啸一声,响遏行云。朗造与钟都仿佛被注入了清醒剂,顿时丢掉了刚染上的魔性。文子情与温华等人愈战愈狂,已到了欲罢不能的境地。双方的劲力拳脚进入最后的较量。
  两老尼见“天罡疯魔阵”迟迟击不败根西等人,心里不由有些怕了。过会儿若还收拾不了他们一个或两个,文子情等势必被自身不可遏止的魔性所毁。他们入魔已经太深了,两老尼料不到对方四人这么难缠。
  他们又战片时,朗造与钟都又受不住了,汗湿透了衣服,脸色发黄。根西瞥了一眼哥云,见他握刀的手不住地颤动,知他也不行,心下一动,忽地高声诵道:“天苍苍,地茫茫,独行客,两鬓霜,登远山,眺海江,一片汪洋永不老,犹似烈情万古长。”
  他的声音高亢有力,节奏分明,铿锵悦耳,给人豪迈与力量。三个人顿时被震醒,恢复如常。
  两老尼大惊失色,这人在“疯魔阵”中竟能高歌行吟,似诵似唱,足见功力之深厚。两人心急如焚,可毫无办法。
  忽然,出现了不妙的情形:文子情与温华等人如喝醉了似的,左摇右晃,再也不能攻击敌人了。两老尼脸色灰死,知道他们已被自身的魔性所毁,功力不复存在了。他们五个人终于瘫倒在地上,根西等人才长出了一口气。不过他们也疲乏得很,浑身酸软无力,几乎要躺下。
  两老尼见自己的“杀手”毁于一旦,眼里泪汪汪的。多少年来她们也没有受过这样的挫折,这打击太重了。根西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觉得留下去没有好处,两老尼若合力与他拚命,那他将是危险的。他轻轻地一挥手,四个人悄悄离去。
  两老尼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慢慢走到温华身边,拉起他质问:“你感觉不妙时,为什么不停下来?”
  温华耷拉着头说:“我也想停,就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厉害,后来就停不住了。”
  优昙冷冰冰地说:“我们在你们身上费尽了心机,谁知你们如此无用,一战永败。”
  温华长叹了一声,说:“我们也不想让两位前辈伤心,下次遇上他们,我们一定把他们击败。”
  “没有下次了!”无戒气恨地说,“你们的功力近乎丧失,与常人无二了。”
  这下温华吃惊不小,猛地伸展拳脚,可体内已没有奔流的力量了,就象跑了气的球,里面空了。他傻了。文子情的脑袋不好使,倒无所谓。少芙她们心里亦是凉凉的。
  两老尼相对无言坐了好一阵子,不知如何是好,怎么办呢?回中律门恐怕不好交差,留在江湖中飘荡只会徒增麻烦,是不会有好事了。到这时她们心里难免有些后悔,自己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名利干什么呢?名利毁人,一点也不假。现在弄成这样子,进退都难了。她们忽地觉得进入中律门是她们一生中最坏的选择。
  一股儿热风吹来,她们更加感到不耐烦。忽然,她们眼前一花,“狂雷浪子”龙一凡笑嘻嘻地站到了她们面前:“两位‘神尼’,我们又见面了。”
  两老尼听到“神尼”二字,感到如锥刺背。
  无戒冷冷地问:“龙一凡,你想趁火打劫吗?”
  龙一凡哈哈笑道:“‘神尼’过虑了,我再不争气也不会学中律门的人。人在江湖走,全靠‘义’字。”
  两老尼“哼”了一声,没有接茬。
  龙一凡说:“两位‘神尼’功高盖世,受人敬仰,是不该受中律门的恶气的。现在能明白这一点也不晚,佛说‘回头是岸’。”
  无戒恼恨地说:“龙一凡,我们还要你来教训?要较量老身奉陪!”
  龙一凡道:“你误会了,我只是提醒你们不要再回中律门了。你们两人受了伤,他们五个失去了功力,你们已没有中律门利用的价值了。回去是什么后果、你们该清楚才是。与其回去受死,不如返回故乡,安度余年。我是一片好意。”
  优县说:“我们回去,中律门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我们是尽了力的。”
  “可你们没有夺回财宝。”龙一凡微笑道。
  无戒气愤地说:“我们又没卖给中律门,是他们请我们来的,他们凭什么为难我们?”
  “你们凭什么夺宝?”龙一凡逼问。
  优县说:“宝是天下人之物,人人可夺。”
  龙一凡笑着说:“既然宝是天下人的,就该归天下人所有。你们没有理由得之,你们所以要夺,并非因为也有你们的一份,而是你们拥有能夺宝的武力。同样的道理,中律门亦有制裁无用者的武力,其间没有什么可说的。”
  两老尼默然不语了。她们亦知回去绝非上策,郑大刚未必能原谅她们。但逃走也不是稳妥之计,那样郑大刚说不定会派人追杀她们。唯今之计只有“拖”之方长,可带着他们五个人又十分不方便。这时她们才感到一旦杀手成了废物,那是相当讨厌的。有用的欢喜与无用的沮丧,同样能改变一个人的心理和行为。
  龙一凡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欢喜地说:“你们不必有什么顾虑,他们五人交给我好了,我会妥善安排他们的。你们只要脱离了中律门,什么都是光明的。”
  无戒说:“不,我们要找那个姓布的小子算帐,不能这么便宜了他。”
  龙一凡“咳”了一声,说:“你们都是佛门高人,怎竟看不破‘恩怨’二字呢?你们若不来夺宝,那姓布的小子再歹能炸着你们吗?即使你们杀了他,自己能复原吗?何况那小子才猾无比,你们未必是他的对手呢。想夺宝的人太多了,争杀拼斗会继续不绝,你们能保证自己走到最后一步,看到自己或别人获得宝物?”
  无戒说:“别人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得宝物,我们能否走到最后一步这要看运气如何?”
  龙一凡笑道;“你们出师不利,几达绝境,足见运气不好。别不死心了,早醒早悟吧!”
  优昙冷笑说:“你来就是告诉我们这些的?”
  龙一凡说:“不全是。我想问一下中律门制的那些药物人河有什么破法?”
  优縣淡笑了两声:“我们不知道有什么破法,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制的。这个秘密也许只有郑大刚一人知道。”
  龙一凡点了点头:“你们可知犬子龙风的近况?”
  优县说:“我们没见过药物人,自然不知你的儿子怎么样。中律门可不是个大‘家庭’。”
  龙一凡仍不死心,有时是明知故问。爱子心切,他顾不了其它了:“药物人有多高的功力?”
  优县道:“听说有千年功力,不知真假。”
  “有女的吗?全是男的?他们有什么特异之处?……”优县有些不耐烦了:“你最好去问你的儿子吧!”
  龙一凡长叹了一声:“想起儿子我就心烦意乱,什么事也干不成,真没出息。”
  无戒冷然道:“这里没有你的儿子,你还是到别处去寻吧。”
  龙一凡问:“你们不打算让我照看一下他们?我是喜欢孩子的,我的儿子与他们的年纪一样大呢。”
  无戒感到很为难,但还是拒绝了他:“我们也能照看他们,用不着你操心。”
  龙一凡冷笑说:“你们还想去夺宝?”
  “那是我们的事,没必要让你知道。”无戒冷道。
  龙一凡长叹一声:“你们会后悔的。”
  优县看了他一眼:“我们的事你最好别管,我们还没弱到求人的地步。”
  龙一凡无话可说了。他呆站了一会儿,纵身而去。
  两老尼见龙一凡远去了,心里又生后悔,这五个人真该托给他的,自己还要别人照顾呢,何以能顾上他们呢?两人呆坐了一阵,站起身来。无戒冲温华等人一挥手,一同下山而去。
  他们垂头丧气地走了一段路,忽见吕文东与许三尺飘然而来。无戒心中一惊,不知他们来干什么。吕文东看见他们眉开眼笑,乐哈哈地问:“你们吃苦了,宝图弄到手没有?”
  无戒说:“宏法老和尚下落不明,我们上了当。”
  吕文东扫了他们几眼,又问:“他们五个怎么变了样?”
  优县说:“他们的……情绪不好。”
  许三尺忽道:“我看他们象是失去了功力。”
  无戒忙掩饰说:“他们的功力是受损一些,但很快会复原的,你们放心吧。”
  吕文东笑道:“我们若放心就不来了。门主料定你们成不了大事,坏事倒绰绰有余。”
  无戒顿时恼了:“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为了中律门,弄得肢体不全,你还要怎么样?”
  吕文东“嘿嘿”笑道:“不是我想怎么样,一切是门主的意思,他对办事不力的人向来是不客气的,这也是条门规。你们别怪我。”
  优县冷冷地说:“别吞吞吐吐的,想怎样就明说吧!我们还能经得起。”
  吕文东低沉地说:“门主让你们自了。”
  两老尼惊得差一点跳起来,这太过分了呀!
  无戒恼怒道:“他郑大刚凭什么让我们自了?我们在中律门只是个过客,不是他的手下,是不受什么门规约束的,这个难道你不清楚?”
  吕文东笑道:“我什么都清楚,唯一不清楚的是你们怎么忽地成了糊涂人,中律门里能有客人吗?纵然有,你们算得上吗?”
  优昙平淡地问:“我们若不自了呢?”
  吕文东说:“中律门门规残酷无情,你们最好别往上碰。让你们自了,已给了你们面子了。”
  优县哈哈地笑起来。她从没这么笑过,笑声里充满悔恨与无可奈何:“我们七个人一同自了吗?”
  许三尺不怀好意地说:“是四个一齐自了,年轻漂亮的女人还有别的用处呢。”
  两老尼不由怒恨万分,两人一点头,各展绝学,齐扑许三尺。她们倾尽了自己毕生的功力,希能出手成功,两人对付一个许三尺还是有信心的。
  可许三尺不是傻瓜,他是有准备的。见两老尼疯了似地扑向他,来势威猛,便身形一转,腾身飞跳一旁。
  吕文东十分诡诈,见无戒老尼身有破绽,摇身一晃,掌劈她的肩头。无戒吃了一惊,急躲稍迟,被吕文东的掌缘扫中,她“哼”了一声,向前抢出去十几步,人差一点扑倒。她这次又受了伤,肩胛骨仿佛被打折了,疼痛异常。
  优县一愕,许三尺却突地如青蛙似地扑向她。优昙心中一横,提起“贝叶神功”,双掌迎敌。“嘭”地一声响,两人四掌相交,优昙“噔噔”退了七八步,身形还没止住,吕文东又偷袭而上,一掌打在她的后背上。她叫了一声,人被击飞,鲜血从口里喷出……她受了重伤。
  无戒狂怒无比,大骂吕文东卑鄙,单掌一挥,直袭吕文东左肋。她这回采取了同归于尽的打法,不再问对方如何对待她,只要自己的手掌能刺对方的身体里就行,她要掏出他一肚子坏下水。
  吕文东比她高明,心眼也鬼,岂能让她沾身。他身子飘摇一摆,反手抓向她的后脑勺。
  这一招极其怪异,无戒晃身闪躲慢了一点,被他击在脖子上,疼得无戒眼前发黑。刹那间,她觉得自己的心中升起一股怪烟几乎要从鼻孔里冒出来,自己怎么这么无用呢!她感到一个遥远的自己厌弃现在的自己了。许多念头搅在一起,仿佛群蜂乱嗡嗡的,她恨不得立时死去。这羞辱也太深重了,算什么狂尼呢,狂在哪里?
  吕文东见两老尼几乎难以抵抗了,哈哈地笑起来:“你们就认命吧,对抗到底是没有好处的。你们是有错的,但不是现在,你们进入中律门的那天,就种了这不祥的种子。”
  无戒狂笑起来:“我们是错了,那你们呢?”
  吕文东说:“我们也错了,可惜的是现在才知道,一切都晚了,只有走下去。”
  优县说:“你们既然知道自己错了,该远走高飞才是,何必还要为他们卖命?”
  吕文东摇头说:“上了贼船就是贼,谁也别想逃出中律门的手掌。我们今天杀你们就是想借你们两条命,震惊天下江湖客,让他们别重蹈你们的覆辙。”
  两人听了他的话,气得心乱颤,拿我们的命震惊世人,我们凭什么这么倒霉?
  无戒冷笑说:“这么动听的话我还是头次听说,你们怎么不以死震醒世人?”
  吕文东笑道:“我们不想死,活着比死要有趣的。你们死了就会明白这点了。”
  优县淡然说:“我们现在就明白这一点了。你是修道之人,应该爱惜生命,我们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吕文东乐融融地说:“我是爱惜生命,但那是我的生命不是你们的。我若爱惜了你们的生命,我就没生命了。中律门是不喜背叛者的,我们也不喜欢背叛。”
  “天生的走狗!”无戒恨恨地骂道。
  吕文东一点也不恼,乐道:“你若骂这么一句死就没遗憾了,我还是乐于接受的,狗就狗吧。”
  许三尺说:“这几个小崽子交给我吧,我会让他们好受的。”
  温华等人顿时吓得连连后退。
  吕文东笑着逼近两老尼。两老尼知道死已难免,心里说不出是酸甜苦辣。优昙苍凉地冷声说:“不用你动手,我们还不是怕死鬼。”
  吕文东止住脚步:“这样最好。”
  无戒心中不服,亦不想自杀,心里矛盾重重。拚杀是不行了,那会自取其辱。可……霎时间,她心里泛起一股空漂无着的感情,眼睛亦湿润了,没想就这么走到了人生的尽头。罢,罢,罢!人生原是空喜欢,何必因死难难难,两老配又互相看了对方最后一眼,闭气自尽……

  第十六章 红颜情殇
  女人的美丽是动人的,尤其是对男人。可白玉环的俏笑倩兮却只能令郑飞明心寒,她的美丽里仿佛有刀子一样残酷的东西。他实在想不到自己的妻子武功已臻化境还能被这个女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住,这太不让人放心了。
  郑飞明平淡地扫视白玉环几眼,说:“我们面生得很,你为何要点她的穴道?”
  白玉环乐吟吟地说;“我们若熟得很,你就会跟我在一起了。她虽然也不错,可比我还要差些,你想不想证明这一点?”
  郑飞明脸一红,没有理她。
  马梦依却恼怒之极,这女人真不要脸,竟然恬不知耻地当众勾引男人。她冷笑一声,道:“你是强些,下流比别人强。”
  白玉环“咯咯”地笑起来:“只有‘高’,才能往下流,水不是从高处往下流的吗?你嫉妒也没有用,男人见了我没有几个不酸腿的。”
  马梦依针锋相对:“你即然这么厉害,还偷点别人的穴道干什么?”
  白玉环说:“省事岂非更好?我抓住了你就能和他谈笔交易,何乐而不为呢?”
  郑飞明冷着脸问:“谈什么交易?”
  白玉环说:“我放了她,你必须跟我走。”郑飞明淡然一笑:“跟你去哪儿?”
  白玉环乐得扬起脸说:“去回疆,你到了那里准有用武之地,比在这中原呆着强多了。”
  “我若不答应呢?”
  “那我就要她的小命儿,然后强迫你去!”
  郑飞明哈哈地大笑起来:“好大的口气,把我们都当成傻瓜了,世上有这么美的事吗?”
  白玉环似乎有些火了:“你不答应?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可用不着惜香怜玉。”
  郑飞明怕她说干就干,连忙道:“好,你放了她吧,我跟你去就是了。”
  白玉环心中一乐:“你不会骗我吧?”
  郑飞明笑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你以为我说着玩的,我是那种不讲信义的人吗?”
  白玉环迟疑了一下,笑眯眯地说:“我也觉得你是个诚信君子:好吧!我相信你。”她顺手解了马梦依的穴道。
  马依梦恢复了自由,恨恨地瞪了白玉环一眼,走到一旁去。郑飞明连忙奔过去安慰她。
  锦衣卫与伍冰这时恼了,连叫带骂。伍冰说:“小子,我们的帐还没清呢!”
  郑飞明看了白玉环一眼,说:“看,还走不了呢。他们还缠着我来。”
  白玉环一挥手,叫道:“给我杀!一个也别让他们跑了。”
  四灵女顿时冲向锦衣卫。她扑向伍冰。她的身法太快了,身形一动,绿影一片,不知她如何迈的步,人已到了对方的眼前。伍冰大惊失色,他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可还从没见过白玉环这么快的身法,危机中无法细想,身子一晃使出他的绝学“黑煞掌”,击向白玉环的胸部。
  “彭”地一声,他的双掌与白玉环妙手交在一起。白玉环的身法如行云流水,毫无滞涩;伍冰的身体却如弹丸一样被击飞几丈开外。伍冰身在半空,魂飞魄散,狂吐一口鲜血,身一落地,便摇摇晃晃,怆惶而逃。
  白王环“哈哈”一阵开怀大笑,声传远方……
  四灵女这时也告结束,锦衣卫全被她们用他们自己的刀劈死。尸体横在地上。
  白玉环微笑道:“没有人纠缠你了吧?”
  郑飞明点了点头。他被白玉环的武功惊了一跳,自己练成了“混一大法”也没她这般厉害呀,她是怎么回事呢?他当然想不到白玉环有她自己的奇遇。
  少顷。白玉环说:“我们走吧?”郑飞明笑道:“你知道我是谁?”
  白玉环轻轻一笑:“你是谁有什么要紧,反正你已答应跟我去回疆了。”
  “不错。”郑飞明笑道,“可在答应你之前,我已答应了另一个人不离开中原这片大地。”
  白玉环冷笑道:“你想耍赖?”
  郑飞明摇头说:“不是的,我只是想在跟你走之前回中律门去说一声,别让他们惦着。”
  “你和中律门有什么关系?”
  “我是中律门的少门主,来头不小吧?”
  白玉环冷冷一笑:“你的来头是大是小与我无关,我还没把中律门放在心上呢!”
  郑飞明说:“与我可有关。你跟我去一趟中律门吧,也许你会改变对它的看法。”
  白玉环说;“我没这个兴趣,你也用不着回去,我不会上你的当的。”
  郑飞明故作迷惑地说:“这我就弄不懂了,你跟我去一趟中律门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既然没把它放在心上,自然也用不着害怕,去见识一下那里的奇人怪事有何坏处?”
  白玉环沉思了一会,问:“需要多长时间?”
  “至多两个时辰。”郑飞明肯定地说。
  白玉环不知道中律门的厉害,也自忖不会有什么麻烦,自已与张三丰平分秋色,中律门难道会有强过张三丰的人?她的想法是很对的,但她忽略了意外因素,什么事都可能有意外。
  “好吧!我跟你到中律门走一趟。不过你不要耍滑头,女人若发了狠,是什么都能干出来的。”
  “我不是那种人,你放心吧!即使我心怀回测,也逃不出你的手心呀!”
  “你知道这一点最好,别聪明反被聪明误。”
  郑飞明得意地笑起来:“多亏我不是聪明人。”
  白玉环注视了他一阵,没有说话。她早就听说过中律门了,并知道它的势力很大,至于怎么个大法她不清楚,它的门主武功再高能高到哪里去呢?她不相信当今武林还有人能超过她,要知道她一身携有“回回教”六代祖师的功力呢。趁此机会去一下中律门也好,来此一回不探一番险地也是遗憾。她要与天下最厉害的人物斗一番才能觉快意。我怕谁?“走!我要看一看中律门是不是龙潭虎穴。”
  郑飞明笑道:“中律门平常得紧,哪是什么虎穴呢,你看一下就明白了。”
  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中律门能否制住白玉环只能是未知数。他知道父亲的武功是高的,但是否高过了白玉环他就不知道了。一切只能见机行事。
  马梦依一直默然无语,但她的感慨却比谁的都丰富。她觉得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在云水宫的时候,她的武功就已炉火纯青,自以为天下没有几个人能胜过她了。可她的功力在精进了许多之后,还有人能轻而易举制住她。你说怪不怪,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在她困惑的同时,对这个杀伐不绝的世界充满了恐惧,这是一片怎样的土地呀?人的武功到底有没有止境,达到什么程度才是最高的昵?今天冒出来这么一个武功高得出奇不要脸得出奇的女人,明天会不会再跳出个武功更高也更下流的男人呢?“坏才”倍出还有没有完?她觉得现在的事愈来愈不好理解了,虽然她并不希望天下事都简单到儿童可理解的范围。恍惚之间,她感到有种神秘的说不清的力量在左右着人生。人是可悲的,不自由的,就象中律门控制的药物人,时刻要听从别人的使唤。那神秘的力量不是很象“门规”抑或强权吗?她觉得这种相似是可怕的,它也许意味着人永远不能摆脱悲剧的地位……乱七八糟想了许多,也没有理出一个头绪来。
  这时,他们来到了中律门。郑飞明第一次对它有了亲切的感情。这个地方原来也这么好啊:他们几个人进了红墙一直往里走。白玉环不愿与郑飞明分开,她多少也有些怕他捣鬼。
  他们走向那月牙形的红房子,“红发人魔”伍一君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郑飞明心中大喜,正好让他挡一下白玉环,让她知难而退。
  他冲伍一君笑道:“前辈,这几位也要去见门主,你看是否可以让进去?”
  伍一君叫道:“不行,让她们快滚!”
  郑飞明扭头对白玉环说:“麻烦来了,他不买帐。你们只好在这里等我一下了,我马上就回来。”
  白玉环冷笑道:“不必这么麻烦,我会让他听话的。”
  伍一君勃然大怒:“哪里来的泼妇,这么放肆,看我不劈了你!”他举掌就打。
  白玉环挥玉掌欲飘身而上,她体内的“回回灵”突然示警,她吃了一惊,如一股青烟绕到一旁。伍一君“咦”了一声,颇有诧异之色,这泼妇倒还聪明,竟知躲我的“九星魔掌”。他没有把问题看得多严重,以为对方不过有点小聪明而已,他转身双掌张开,又击了过去。白玉环冷笑一声,脚下莲步轻飘,突地青影一闪,欺到了伍一君的右肋部处。她的身法之快连伍一君都毛骨悚然,难道碰上魔鬼啦?他一个念头还没闪完,伍一君的右肋便挨了一掌,人也狂叫一声飞了出去。
  近百年来伍一君没吃过这样的大亏。他受了伤,脸与头发红成了一片,可他却不敢贸然出手了。他眼里的泼妇功力之高,身法之诡,平生仅见,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了。
  白玉环轻笑了两声:“我们可以走了?”
  “不一定!”一个威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白玉环笑道:“有两下子,还会‘千里传音’呢。”
  “何止是有两下子,中律门你进得来出不去。”那个威严的声音又说。
  白玉环朗朗一笑:“我就不信能有人挡住我。”
  “我来了,你可以试一试,”一个高大的青年说,白玉环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冷声问:“你来干什么?也想吃几掌吗?”
  那人说:“不,我想打几掌。”
  白玉环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气:“你也会想漂亮事,可情世上没有那么多好事让你们去做。”
  “打架中不是好事,我也不想打。但你入侵中律门,我就不能放过你,忠于门主是我的职责。”
  白玉环“哈哈”地快笑起来:“看来你放屁也那么动听,可我不感兴趣,我来中律门也不是打架的。”她无意中扫了一眼那青年胸前的“乾”字。
  “乾”做了一个手式,似乾卦的符号,摆好动手的架子。白玉环被逗笑了,用指头向自己的胸前一指,说:“过来,动手呀!”
  乾淡然一笑:“不,我等你先打。”
  白玉环气道:“别婆婆妈妈的,象个女人。你不行的,我先让你动手,否则你没机会了。”
  乾仍然不动。白玉环沉不住气了,欺身而上。一声娇喝,双掌使全力劈了过去。乾似乎感到对方不好惹,顿时反击过去,他也用了全力。“嘭”地一声,强烈无比的劲浪让两人各退了一步,两人都惊骇了,被对方的功力惊住。白玉环料不到中律门会有这样的人物,虽说他的功力不如张三丰的那么深长。乾同样惊奇一个女人竟能与他平分秋色,心中有些难过。他们八个人有千年的功力全是用药物培出来的,她能有千年功力是从何而来呢?这个他弄不明白。他虽是药物人,但却不傻,脑袋与平常人无异。所不同的是,药物人只知道忠于一个人。他们永远不会背叛他们忠于的人,只要抛开这点。别的他们都能接受。这正是药物人的可怕之处,也是他们的可悲之处。
  白玉环两眼盯视了乾一会儿,见他似乎不喜大动,估计他的轻功不会太佳,自己可利用这个优势胜他。有了主意,她便马上行动,身子如旋风似地一飘,就到了乾的一侧。乾似乎没看清她是怎么过来的,心里不由一惊,他反臂一掌击去。白玉环到了他的背后,猛然间,白玉环的双掌打到乾的后背上,乾“哼”了一声,向前欺过去几步。
  白玉环见没有打伤他,不由一愣,这家伙骨已沉实,不好对付。她正思良策,从东边又过来三个青年,分别是:坤、震、巽。
  白玉环见四个人要围上她,顿知不妙,这几个家伙如铁的一样,被他们困住可不是好玩的。三十六计走为上,上他一回当吧。
  她冲“四灵女”叫道:“快走!这里以多为胜。我们不是对手。中律门不过如此!”
  “四灵女”见她声出人飞,四人连袂急走。
  四个药物人欲追,郑飞明止住了他们:“别追了,她们没那么好抓的。”
  白玉环出了中律门,见没有人追来,站在山岗上不愿离去。那小子不是东西,样子挺惹人爱的,说话却不算数,实在气人。她看了一眼“四灵女”,说:“晚上我摸进去,非把那小子抓走不可,我要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女王,那样没用的。中律门里那么多一样的房子,你知道那小子住在哪里呢?若中了他们的埋伏,那岂不坏了您的名头吗?”
  白玉环轻轻地点了点头:“你的话有理,可我却咽不下这口气,那小子太缺德。你们说,男人骗美丽的女人是不是不是东西?”
  “当然了。天下哪有比我们的‘女王’更美的人呢。他不跟我们走是他没福气,不值得惋惜。”
  白玉环心里乱腾腾的,无话可说,以后再不相信男人的话。
  郑飞明吩咐众人散开,去见父亲。
  郑大刚端坐一块翠绿的玉上,两眼盯着儿子进来。郑飞明向父亲行过礼,说:“那女人着实厉害,我看非父亲不能降住她。”
  郑大刚淡然一笑:“为什么一定要用武力呢?也许有别的办法,不费手脚的办法。”
  郑飞明一时没弄明白,有些发怔。郑大刚问:“她不是你带来的吗?”
  “是呀”郑飞明疑惑地说,“那义怎样呢?”
  “她为什么要跟你来这里?”郑大刚平淡地问。“想让我跟她去回疆。”
  郑大刚笑道:“办法就在这上面,你何不与她逢场作戏呢?她可是个好手,争取过来对我们好处可大了。你不必太看重儿女私情。”
  郑飞明苦笑了一下,没有吱声,父亲的话他懂。可他不想做对不起妻子的事,他们是相爱的。
  郑大刚也许理解儿子的,但他却不想被理解束锁,男人做事更应象个男人。女人对男人来说·多多益善岂不更好?他看了一眼儿子,微笑道:“凡事要知达善变,不要太拘泥。你可以跟她去的,但这不是目的,要想法控制住她才行。当然,不必急在一时,以后也许还会有机会。你去见一下你弟弟吧!”
  “弟弟?”郑飞明十分惊异。
  郑大刚笑道:“是的,你会喜欢他的。”
  郑飞明呆了一下,走进东边的房子去。
  于灵君正坐在床边翻弄什么,见郑飞明进来、忙地扑向了他:“哥哥,我可想死你了,你和父亲一样英武呢。”
  郑飞明被弄得脸一红,觉得这个刚见面的弟弟热乎得让人怕。他与他应付了几句,尽量把话题扯远。
  于灵君忽道:“哥,听说嫂子美丽无比,你是怎么把她弄到手的?”
  郑飞明气笑了:“以哥的威武雄壮,难道还非要去弄别人吗?”
  于灵君拍手笑道:“太妙了,这么说是嫂子找上门的?我怎么没这艳福呢?”
  郑飞明说:“别急,说不定哪一天会有个花姑娘看上你,那时你就交上桃花运了。”
  于灵君问:“嫂子呢,她怎么没来?”
  “在外面呢,让她等一会吧。”
  于灵君“嘿嘿”笑道:“哥哥对付女人真有一套,还知道故意冷落呢。这样她就会跟得愈紧,是吗?
  “瞎扯。”郑飞明道,“我倒觉得你更有一套,两眼一忽闪,鬼头日脑的,什么人不被你骗得晕晕乎乎。对姑娘你要正经点。”
  于灵君乐弯了腰,连呼“冤枉”,“哥,我长得不比你差,眉清目秀,仪表堂堂,怎么会鬼头日脑的?要是美人儿也有你这样倒霉的看法,那我只有打光棍了。”
  郑飞明笑道:“我不过随便说说而己,你何必当真。你若能气正心闲,不摇头晃脑,哪个又不把你当成君子书生呢!”
  于灵君点头道:“大哥言之有理,女人也许最喜欢有英气的书生吧?我要注意。可哪里有秀美绝伦的姐儿呢?我不喜欢中流的。”
  郑飞明说:“天下美人有得是,你会找到的。”
  于灵君“咳”了一声说:“我喜欢最美的。以前还有个第一美女凌村女,竟不知被哪个王八羔子给毁了。她若好好的,我也有点事干了。现在不知哪个妹妹是天下第一美人了。”
  郑飞明淡然一笑:“干么非‘第一’不可呢,那是不易得的。即使你运气不错得到了她,也是留不住的。‘第一’的诱惑力比死亡更可怕,你会有无尽无穷的麻烦,除非你武功天下独尊,那样也许可以平安。两个‘第一’碰到一块儿会让别人的嫉妒心轻些,侥幸的心理少些……”
  于灵君不住地点头,大哥到底想得周到,天下人谁不想与天下第一美人终生相伴呢?那样自然就会让一些人不顾一切。他嘻嘻地笑了几声:“大哥,嫂子可称得上绝代佳丽?”
  “在我眼里是的。”郑飞明笑着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吗!你见了也许会以为平常得紧呢。”
  于灵君连忙摇头说:“不会的,我相信大哥的眼力,背定你的武功要高明。我们去外边吧!让我见一下嫂子吗?”
  郑飞明只好与他一同出了红房子。他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有种说不出口的感觉,唯有淡然处之。
  马梦依正娴静地沉想着什么,那神态恰到好处,正可谓秀色可餐,于灵君看见她,乐得顿时跳起来:“嫂子,你可真是太难得了!”
  马梦依被他叫得一怔,郑飞明连忙解释。
  于灵君笑道:“嫂子,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你这么美的入。现在我才知道什么是女人。”
  马梦依被他热辣辣的话羞得脸绯红,人也更美了。郑飞明说:“你嫂子不好意思了,你就别吹了。否则会飞到天上去下不来的。”
  于灵君心里痒痒的,哪听郑飞明的,他正搜肠刮肚寻找更动听的奉承话:“嫂子,我以前认为古往今来最美的是嫦娥,现在才知道嫂子比嫦娥更美、更动人。”
  马梦依并不喜欢于灵君肉麻的吹捧,秀眉微皱,没有吱声。
  郑飞明更不喜欢他露骨奉承,不乐意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嫂子还有事,以后再谈吧!”
  于灵君笑道:“嫂子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要帮忙的,大哥尽管吩咐。”
  郑飞明点点头,和妻子一道离去。
  于灵君见他们远去了,连忙跑回自己住的地方。白香香与古迈自从失身于他,便与他住在一起。那天两人知道被骗了,痛不欲生,要与于灵君拚命。他急忙下跪磕头,好说歹说,才把两个少女按住。她们痛恨于灵君无耻,可失身给了他,她们只有嫁给他了。于灵君发誓说只爱她们两个,亲爹亲娘不如她们一半重要。两少女无奈,只好依了他。她们很清楚,事到如今,她们杀了他也没什么用了。两个人嫁一个丈夫也是有的,认命吧。
  她们哪里知道于灵君并不认命,他又看上了自己的嫂子。他心里乐极了,得想个办法把嫂子弄到手才是。他冲两少女笑道:“你们的公主回来了,想不想见她?”
  两人惊喜万分,催他告诉她们公主在什么地方。于灵君说:“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我才告诉你们。”
  古迈问:“什么事?”
  于灵君说:“你们不许告诉公主我们的事,等过几日我向父母禀明,再告诉她不迟。”
  白香香连声说:“行,行……公主在哪里?”于灵君笑道:“你们跟我来。”
  三个人出了自己的红房子向西北一拐,走了百拾丈远,到了郑飞明的住处。于灵君说:“到了,你们谈吧!我走了。”
  两少女冲进屋子里去。
  马梦依与她们相见,心里十分快乐,两少女见到公主百感交集。她们拥在一起,或哭或笑,心里十分踏实,诉说起她们的分离。
  郑飞明不想分享她们的欢乐,走了出去。他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到了红墙外。他并不想去寻找什么,可心中总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在作怪,那是什么呢?难道自己希望见到白玉环吗?
  他正想入非非,忽听一声娇笑,白玉环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他惊了一跳,多么可怕的女人!他弹身纵出丈外,笑问:“你怎么神出鬼没呢?”
  白玉环冷笑道:“那我也没你厉害呀,被你耍得团团转,我们还不知道呢。”
  郑飞明摇头说:“我不明白你的话。”
  白玉环“哼”了一声:“你答应我的怎么不算数?”
  鄭飞明故作惊讶地说:“我什么时候说不算数了?你们落败而逃,能怨我吗?我若不是信诚君子,我现在又何必要出来呢?”
  白玉环笑道:“这么说,你愿意跟我们走了?”
  郑飞明笑道:“我其实并不是很乐意跟你们去的,可是我答应了你们,就非去不可了。大丈夫一言九鼎吗,我不想让人骂我是个骗子、欺骗美丽的女人是有罪过的。”
  白玉环乐得笑起来:“好,算我冤枉了你。那我们走吧?”
  郑飞明点了点头:“我要告诉一声家里人我去了哪里。”
  “怎么,你又要回去?又想耍花招吗?”
  郑飞明笑道:“不回去就没有办法告诉他们吗?你对我是不是少了一点信任?”
  白玉环忙道:“是我不好,你快说吧。”
  郑飞明轻轻一笑,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告诉父亲他要与白玉环远行了,要他在马梦依面前解释一下。郑大刚赞扬了儿子几句,告诉他一切尽可放心。郑飞明满意地一笑,说:“我们可以走了,有美人相伴,那是最好也不过了。”
  白玉环笑道:“你不想你的心上人吗?”
  郑飞明说:“想,可她不如你更有那种劲儿。”
  “哪种劲儿?”白玉环笑问。
  郑飞明说:“也许你比我更清楚,是骚劲吧。”
  白玉环“哈哈”地大笑起来:“女人就要有股骚劲,不然谁会闻着味儿呢?”
  郑飞明道:“天下象你这么俏的人怕是不多了。”
  白玉环说:“的确不多。我一生只见过一个令我心服口服的女人,她就是凌村女。她的玉容被毁,天下就没有谁敢称一好独秀了。”
  郑飞明问:“凌村女真的非常美吗?”
  白玉环点头道:“是的。她的那种美可怕极了,动人极了,高贵极了。似乎并非一成不变,而是时常变的,她的表情之丰富难以诉说。她的美名在江湖中传扬了三四年,据说见过她的人并不是太多,而我是有幸见到的一个。见过她以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心里不是滋味,提不起精神,不知是因为什么。”
  郑飞明轻微一笑:“难得,想不到这样赞美一个女人的话会出自一个女人之口。”
  白玉环说:“奇怪吗?我可以嫉妒无数的人,无数的各式各样的美,我永远不会嫉妒她。就是她扎我一刀,我也不会还手的。”
  郑飞明低声问:“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白玉环淡淡地说。
  郑飞明长叹了一声:“可惜她被人毁了。”
  白玉环忽地咬牙切齿地说:“假如有一天我找到了凶手,非把他碎尸万断不可!象她这样的人千年难出一个,就这么轻易地被毁了,连苍天也会落泪的。”
  郑飞明没有吱声,但他并不反对她的话。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郑飞明道:“我忽然想起一个有趣的地方,你愿意前往吗?”
  白玉环道:“什么地方?”
  “忧患岛。”
  白玉环霎时沉默了。按说,以她的身手是哪里都可以去的,但对忧患岛她还是多少有些怯意的。“十方阎罗”不是好惹的,她一人孤掌难鸣,怕不是他们的对手。她觉得少一事比多一事好。但她心里并不排除想去的念头,愈是险地愈诱人呢。她看了郑飞明一会儿:“你想去?”
  郑飞明说:“险地风光好,不是吗?”
  白玉环笑道:“男人的话都多少有些道理,我们去探一下也好,没有什么是女人害怕的。”
  郑飞明心里暗乐,只要能让她言听计从,离控制她就不远了,至少不会成为敌人。当然,去忧患岛他是另有目的的,他也不信忧患岛就那么可怕,自己打不过他们跑总是可以的吧?
  白玉环快活地连笑了儿声,说:“走!”
  六个人展起神功,飘然而去。
  于灵君在暗处把郑飞明的活动全看在了眼里,心里比吃了蜜还甜,真是天助我也。傻小子跟别的女人走了,岂不给了我绝妙的良机?他追出中律门,证实他们确走远了,连蹦带跳地去找马梦依告密。他知道要想得到嫂子,必得让她恨哥哥才成,否则他难以达到目的。
  他伸头探脑向嫂子的红房子看了一会儿,见她们三个人没多少可说了,他嬉皮笑脸地走了进去:“嫂子,我又看你来了。”
  出于礼貌,马梦依让他坐到椅子上。她对这个弟弟有种说不出的腻烦,也没什么好脸色。
  人是多么怪呀,于灵君在她面前专拣好听的说,她也没有喜欢他。她觉得他油滑轻浮,人不可靠。一个人若不可靠,那就没有可称道的地方了。
  于灵君似乎也觉出了马梦依对他的烦感,但他却毫不在乎。你恼我不恼,终归你要往我怀里跑。不过他对郑飞明起了恼恨,肯定是他调唆的,不然她绝不会这么冷淡我的,女人有谁不喜欢好听的话呢?哼!浑小子,太不仗义,有这么漂亮的媳妇也不让给我几夜。你若大方些,我还不与你争呢!你越小气,我就越与你争不可。我一定要把她弄到手。
  他恼恨郑飞明,似乎没有由来,而实质上这是他对父亲的挑战,是潜在的意识在起作用。郑飞明在他眼里是嫡系儿子,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父亲,他找郑飞明的麻烦就是对父亲进行报复,因为他的父亲对他们母子没尽什么责任,这是不公平的。
  于灵君自然还不明白自己有这样阴暗的深层心里,或者他明白一些也不敢承认。反对父亲毕竟是行不通的,何况他还想倚仗父亲的势力过凡天好日子呢。
  他两眼盯着马梦依的脖子看了好一会儿,没话找话说:“嫂子,你似乎不欢迎我来?”
  马梦依淡淡地问:“怎样才算欢迎你来?”于灵君道:“至少得笑两声吧!”
  马梦依轻笑一声:“我笑是有时候的,难过的时候从来不笑。”
  于灵君碰了个软钉子,决定使出杀手来。
  他煞有介事地说:“嫂子,我可是为了你好,才到这里来的。我是不满我哥的行径……”
  马梦依冷然道:“你哥怎么了?”
  于灵君“咳”了一声:“嫂子,象你这么好的人,天下无双,可我哥偏给那个姓白的女人打得火热,也不跟你说一声就跟那个女人走了。”
  马梦依惊了一跳,他怎么可以这样呢?但她的表面上不动声色,淡然说:“你哥答应跟她走的,这我知道。还有什么事吗?我倦了。”
  于灵君傻眼了,一个女人不吃醋,那她几乎是无懈可击了。他尷尬地说:“纵然你知道,他走的时候也该来向你道别一声呀。”
  马梦依说:“他心似我心,两心永远纯。他来不来道别是一样的,我不会怪他。”
  于灵君气得差点跳起来,这女人的脑袋是不是有毛病?但他无法继续这种思想,此间主人下逐客令了。他悻悻地走出红房子,勇敢地吐了一口唾沫:“浑女人!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厉害,不让你跪下来求我不算好汉!”
  他扬起了头,父亲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面前。于灵君大惊失色,连忙点头哈腰,头晃骨头动。
  郑大刚冷冷地说;“儿子,你少耍聪明,你的所作所为我全知道。若是你胡闹越过了界限,中律门的残酷无情,你会领略一二。”
  于灵君打了个寒战,笑道:“我的爹,象我这么老实的人哪里去找,我能闯出什么祸呢?”
  郑大刚严厉地说:“你哥外出有事,你嫂子这里不许你来。
  若不好好修习武功,你的小命迟早难保!”
  于灵君答应了一声,一溜烟跑了。
  拐了一个弯,他估计父亲看不到了,便停了下来,恨恨地说:“老东西,不让我去她那里,你想去呀!”
  暗恨偷骂解决不了问题,还得想办法。他把主意打到了古迈与白香香身上,只要她们两个肯帮忙,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他回到自己的房子里,耐心等着她们回来。等到天黑,也没见她俩的影子。于灵君恼了。他在房子里甩这踢那,不住地乱骂:“这两个臭女人真可恨,竟把我给忘了。若不是老东西限制,我也可以去看一下吧。”
  “儿子,不是老东西限制你就完了,你的那点心思还能瞒过老子的眼睛。”郑大刚低沉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过来。
  于灵君的脸色顿时煞白。倒霉,老东西知道了对他的不满,以后没好日子过了。有话真不该说出口来。他两眼发呆,一声不吭。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母亲推门进来,有些不快地说:“儿子,你怎么可以连自己的爹都骂呢?”
  于灵君说:“我不是故意的,说走了嘴。”
  “咳!你越发不象样子了,一门心事扑到女人身上,总有一天你会在女人身上栽跟头。”
  于灵君向母亲使了眼色,小声说:“我爹怎么知道我骂他的?”
  “乖儿子,你爹连你的心跳都能听得见,你那点微末之技都不值一提,收收心吧。”
  “妈,你回去给爹说几句好听的,那句话就当骂我的。”
  中年妇人清脆地笑起来:“好个没有出息的儿子,越来越库了。告诉你,不许再打你嫂子的主意。”
  于灵君苦笑道:“妈,你怎么也知道了?”
  “母子连心吗。”
  于灵君说:“妈,我嫂子知道我打她的主意吗?”
  “她要知道还不给你两个巴掌。”
  于灵君“哼”了一声:“妈,我爹干什么都向着我哥,他有那么漂亮的老婆自己不用,借给我几天怕什么?”
  “你又胡说八道了,哪有借嫂子的?”
  “多了,我有好几个朋友都干过这样的事。妈,你回去劝一下我爹,让他装不知道算了。”
  “你爹怕不会同意的,你就死了心吧!”
  “妈,你就忍心让儿子受相思之苦吗?我长得也不比我哥差,凭什么我不能娶个好媳妇?”
  “没人不让你娶好媳妇呀,可不能娶你嫂子。再说她也不会同意呀。”
  “假如她要答应了呢?”
  “如果她答应的话,我可以给你爹说情。”
  于灵君笑了起来:“我会让她答应的,只要让她相信我哥哥背叛了她就行。”
  “儿子,你不要乱来。若为了个女人丢了小命,那是不值得的。你哥的功夫远比你高,一怒之下,他也许会杀了你呢。”
  “我有妈保着呢,还怕他?”
  “到时,妈也保不了你。一个存心要与人拚命的人,是不好对付的。孩子,你要三思而行。”
  “一人一条命,怕什么!说不定他还许斗不过我呢。假如那个魔女王缠上了他,说不定他还会感激我呢。总之,凡事总有办法应付。”
  “你这么任性,妈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你行事要小心,别让外人知道,否则……”
  “妈,你就放心吧,任何外人也休想知道。等成了既成事实,谁也说不出什么了。”
  “唉!你既然铁了心,妈也无话可说。但愿你的运气好。”她轻轻地走了,仿佛一股风。
  于灵君仿佛被人抠了痒,十分惬意。不过如何去做,他还没有想好。郑大刚的告诫不可能不产生相当的影响,他对霸主一样的父亲是害怕的。左思右想了好一阵子,一条大胆冒险而又令人叫绝的妙计爬上了他的心头。好!就这么办。他得意地笑走来。
  自从马梦依赶走了于灵君,两天来她还是平静的。虽然于灵君的话让她不安,但她还是相信郑飞明的。不过女人的担心是随生就有的,她在隐约里亦有些怨。清晨起来对镜梳妆,她也没有了兴致,多亏两使女在她身边嘻嘻哈哈,还给她些乐意。她不让两使女离开,一刻也不。
  这时,一个漂亮的姑娘来到她们的住处,她冲马梦依笑了一下:“哪位是你们的公主?”
  “有什么事?”马梦依问。
  那姑娘掏出一封信,递给了马梦依:“这是郑大哥让我送给你的。”她转身就走。
  马梦依没有理会,拆开封来看,信的内容让她大吃一惊。她连忙冲出房子去找送信人,那姑娘早已不见了踪影。
  白香香问:“写的什么呀?”
  马梦依猛地把信扔给了她。白香香接过信一瞧,也傻眼了,不由大骂郑飞明不是东西。
  古迈有些奇怪,接过信一看,也骂郑飞明混帐。马梦依轻哼了一声,脸色冷若冰霜,不知她心里想起了什么。
  白香香忽道:“这是不是郑大哥写的?”
  马梦依一怔,也茫然无所知。她并没有见过郑飞明的字。信上的字遒劲有力,似乎象他写的。
  古迈说:“我们去问一下门主,也许他知道郑大哥的字是什么样的。”
  马梦依轻声说:“让他知道,多不好呢。”
  “这有什么,总比被蒙在鼓里好。”古迈力争。
  马梦依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让外人知道这事。纵然真是他无情无义,我也不想张扬这事。”
  白香香说:“若不是郑大哥写的,岂不冤枉了他?”
  “我可以等。”马梦依说。
  古迈吐了一下舌头:“你能等到什么时候,他可是说永远不回来了。”
  马梦依低下了头,心里难过极了。她不相信郑飞明会把她说得一钱不值,可除了他谁又会写这样的信呢?难道往日的山盟海誓都是信口胡诌的吗?
  古迈欲开口劝她,忽见于灵君在外面向她招手,她“咳”了一声,走了出去。
  到了避处,于灵君搂住她又是亲又是抚,嘴里还不住地说着肉麻的话:“我的小美人,想死我了。你们怎么不回去了,难道不想要你们的老公了?”
  古迈没法摆脱他,只好任他摆布。
  少顷。她说:“我们也想回去,可公主不让。郑大哥离开了她,她心里正烦呢。”
  于灵君“嘿嘿”地笑起来:“我那个大哥最会捣鬼了,是个头号色鬼,见了女人就想往怀里搂。他在你们面前正正经经的,一旦离开了你们就什么也不顾了。那天在红墙外,他看见那个魔女王就扑过去,弄得那荡妇浑身乱颤。”
  他使了点劲,古迈被他弄得叫了一声:“你这个人真坏,一点也不吝惜别人。”
  于灵君嬉皮笑脸地说:“我的小妻子,我离开你一天也不能活呢。”
  “可你这不还活得好好的?”
  于灵君说:“这都是我一刻也不放松想你们的缘故。想得入迷了,我就抱起个枕头。”
  古迈被逗笑了,指着他的鼻子说:“你真不要脸。”
  于灵君道:“我要脸你就不会笑了。你们的公主若如你这么会笑,就开心了。”
  古迈叹了一声说:“郑大哥给她写了封信,她怎么还能开心呢?”
  “什么信,不是大哥又爱上别的女人了吧?”
  古迈瞥了他一眼:“你猜得倒准,他又看上什么‘美艳无双’的白玉环了。”
  于灵君笑道:“知兄莫若弟吗。他是见一个女人爱一个,哪里象我对你们忠贞不渝呢。”
  古迈揪了一下他的耳朵:“你是大好人,大坏蛋。对了,你见过你哥的字没有?”
  “见过的。”于灵君说,“他的字倒是不错的,挺有劲,也很有特点,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古迈点了点头:“你等一下,我拿来你看。”
  她回到屋去。马梦依已躺到了床上,白香香站在一旁发呆。古迈轻轻拿起放在桌上的那封信。白香香问:“你要干什么去?”
  古迈连忙摇摇手,示意她小声点。两人的头凑在一起嘀咕了几句,又看了一眼床上的马梦依,轻轻走出房去。马梦依不知她们要捣什么鬼,连忙跟了出去。
  两少女拿着信走到藏在暗处的于灵君跟前,把信递给了他。于灵君接过信一看,大叫道:“我的天,这正是他写的,他怎么能这么下流呢!嫂子是举世无双的人,他竟把她说得一钱不值,真是没有心肝!我要去找他替嫂子讨i公道,不能便宜了他。我做梦也想不到他竟是个不分好坏,有眼无珠的人。天底下哪还有比嫂子更善良、更美丽的人呢?”
  马梦依在一旁直听得浑身颤抖,热泪横流,几乎要站不住了。既然信是丈夫写的,那一切都没指望了。自己与他相处了不短一段时光,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无耻呢?是自己太天真了,还是对方的伪装太妙呢?在她憎恨丈夫的同时,对于灵君不由有了几分好感。没想到油嘴滑舌的人还有几分正义感。她看了几眼于灵君激动的样子,怕丑事扬了出去,身子飘然一滑,白影一闪,于灵君手中的信到了她手里。
  于灵君惊了一跳:“嫂子!你听见我的话了?”
  马梦依点了点头:“这事不用你管,外人知道了对你们家并没好处。”
  于灵君连连点头。
  马梦依还不放心,又问:“你能保证不向外讲吗?”
  于灵君连忙发誓说:“我若不听嫂子的话,天诛地灭!我不是傻瓜,岂能不知好歹。”
  马梦依微微点头,似有感激之意。她原以为他会幸灾乐祸呢。于灵君趁机大献股勤,劝道:“嫂子,你不要太难过了,我哥那个人就是喜欢朝秦暮楚,对谁都没有真心的,你犯不着为了他伤心。他私下曾给我说过,他原来的目标是凌村女,现在是多多益善。”
  马梦依看了于灵君两眼,觉得他的话似乎有些刺耳,不对劲。至于为什么会不对劲呢,她说不清楚。也许男人在女人面前都喜欢表现自己,贬低别人。她与郑飞明在一起生活了许多天,始终没发现他有什么别的企图,这似乎不是能装得象的呀?可他为什么说变就变呢,难道人不值得信任?她实在想不通,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除了说明她的不幸之外,还能说明什么?她幽幽地长叹了一声:“我不会为别人伤心的,只是觉得人不可理解,太可怕了!”
  于灵君不能让她因之对一切人产生偏见,忙笑道:“嫂子想哪里去了,世上还是好人多的。你只要细看一下周围,值得信赖的人还是有的。嫂子若用得着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绝不会推辞的。我不能看着嫂子难过。”
  马梦依轻微地摇了摇头,她能有什么事要他去做呢?于灵君自我感觉太过良好,其实他那两下子比马梦依差不少,他的话多半是空的。
  古迈这时忽说:“你要真想帮我们公主,就去把那个没良心的抓来,让我们训斥他一顿。”
  于灵君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把他抓来,公主会更伤心。公主是何等样人,岂能去追那个无情无义的小人?公主是有身份的。”
  古迈不服地说:“是抓来训他,又不是求他回心转意。”
  于灵君斥道:“你少多嘴!我们知道是抓来训他,可外人知道会以为公主要乞求他呢。公主风华绝代,人见人敬,何必这么做?”
  白香香撅嘴说:“那你说怎么办,就便宜了他不成?”
  于灵君说:“我自有妙法,公主可静心等待些时日,一切都会有结果的。”
  马梦依出人意料地说:“不,我这就离开中律门。这不是我呆的地方,我本也没有想来。”
  于灵君暗叫糟糕,这女人一走自己的心机岂不白费了?不行,得拦住她。他急忙笑嘻嘻地说:“嫂子,凡事有缓有急,你干吗要走呢?近几天我就能想出办法来,抓他回来也可。”
  马梦依轻声一笑:“你说得太容易了,他比你的功夫好,人也比你聪明。他骗了我许多天我一直不知道他在骗我呢。”
  于灵君笑道:“骗人有什么难的,把他抓回来才算有本事呢。嫂子,你就安心等几天吧!”
  马梦依坚决地说:“我一刻也不等。江湖这么大,难道还没有我的安身之处吗?”
  于灵君心里连声叫苦。奶奶的,想不到弄巧成拙了,必要时就来霸王强上弓,非占有她不可。马梦依哪里能料到于灵君满脸跑着笑,心里却磨刀霍霍呢。
  “嫂子,我一直对你敬爱无比,你总得给我一次为你出力的机会呀!你若贸然离去,我父亲说不定会怪我与你相处不恰呢。嫂子,你就相信我一次吧,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马梦依虽然觉得他的话有些牵强附会,但他的表情表现出色,让马梦依有些心动。她长叹了一声:“好吧,我在此再住几天,你把他抓回来吧。”
  于灵君满口答应。而他心里又是另一番打算:我到哪里抓他去?抓你才是真呢!
  他“嘿嘿”地笑了几声:“嫂子,人间最珍贵的是真挚的感情。一旦两人有了异心,再相处就不好了,你说对吗?”
  马梦依淡然一笑:“你有心上人了吗?”
  “有!”他大着胆子说,“她与嫂子一样美丽善良,我对她崇爱极了,为了她我可以抛弃一切!”
  “连生命也不要吗?”马梦依笑问。
  “是的,只要她能幸福。”他回答得十分干脆。可他的这种回答有一个十分明显弱点,就是把自己神圣化了反而束锁住了自己,有些小动作你都不好做。于灵君也许知道这一点,但他别无良策。他有自己的信条:不遵守一切诺言。
  马梦依怡然一笑:“你哥哥倒不如你会说。”
  于灵君笑道:“他却很会做。你放心吧,慢慢你会发现我更会说。我绝不做哥哥那样的人,他太让我失望了。他可以打我、骂我,这些我都能忍受得了,可我忍受不了他欺骗嫂子。连嫂子这么美丽的人都能骗,那也可以杀爹了,我与这样的人势不两立!”
  马梦依凄然地闪了一下好看的睫毛,低下了头。她有些受不住于灵君的直露,她弄不明白于灵君如此痛恨自己的哥哥是基于心里的正义感还是另有所图。美丽的马梦依这时还没有想到于灵君的这些表白是向她发起的爱的攻势。她的思想远不如于灵君的具有侵略性,她不认为嫂子与小叔子有相爱的可能,所以没往这方面想。沉默了一会儿。她说:“你哥的为人还是不错的,至少在他的欺骗中我没感到痛苦。”
  于灵君“咳”了一声:“嫂子,我就知你太善良,别人的什么过错都可原谅,可你不能原谅他的……”
  于灵君这小子极鬼,你既然可以原谅别人的任何过错,当然就可以原谅我的“过错”了,至于我的煽风点火,那就更不在话下了。
  马梦依并不要原谅别人的任何过错,这些是于灵君强加给她的。可她若不留意这些细微之处,很容易上当,这样对方就取得了精神上的胜利。
  果然,马梦依没有听出来什么不对,轻淡地说:“不原谅又有什么用处呢?”
  “好得很!”于灵君答道,“嫂子总是宽宏大量的。可我不能原谅他,正邪自古不相容的。”
  他取得了一个小小的胜利,心里十分快活。让别人掉进自己设的陷阱里去,比什么都有趣。战胜一个敌人不仅是精神上的胜利,也是物质上的胜利。
  马梦依谈得有些索然无味了,便回到自己的房子去。她没有放任两个使女,让她们也一同回去。于灵君满心想与她们两个说几句亲热话,也没有找到机会。
  马梦依回到房子里呆坐了一会儿。忽问:“你们看于灵君这人可靠吗?”
  两个人顿时“哑了”。说他可靠那是天大的谎话,说他不可靠也难以启齿。他还是她们两人的“丈夫”呢。
  马梦依等了一会儿,见她们不说话,有些奇怪,问:“怎么了,对他看不透是吧?”
  两个人连连点头。她们这时忽地觉得确实没有看透他,把自己的一生押在他身上是可怕的,两人几乎同时打了一个寒战。可要让她们马上说于灵君是天下最下流的浑蛋,她们又开不了口,她们的心里总还渴望着什么。
  马梦依笑道:“你们是否觉得他有些恨他哥哥呢?”两少女对看了一眼。古迈说:“好象有点儿。”
  马梦依微笑说:“他倒也难得……”
  我的老天!两个少女心里同时一惊,他若难得,那世上就没有好人了。白香香鼓了几次勇气想告诉她于灵君的为人,可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要做一个老实人也不易啊!
  古迈低下头铁下心不再开口。公主,不是我们背叛你,身处逆境,你感觉不敏,倒霉那是活该!女人不倒几次霉,也许一辈子都聪明不起来。
  马梦依见她们两个不开口,寂寞地一笑,不言语了。她觉得她们有些古怪,可又想不出她们何以这样做。以前她们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三个人无话可说,一直沉默到晚上。
  快上床歇息的时候,白香香忽说:“公主,你变得傻了,远不如在云水宫时聪明。”
  马梦依一怔:“香香,你有话就直说吧。”
  白香香摇头道:“我的话已说完了。”
  马梦依不快地问:“你说了什么?我傻在哪里?你们两个好象有什么事瞒着我。”
  两个人连忙摇头否认,她们实在羞于启齿于灵君所干的一切。马梦依长叹了一声:“想不到分开才几日,你们就不再是以前的姊妹了。”
  古迈说:“公主,你也不是那个以前的你了。什么都在变,不是向好处变,而是向坏处变。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森严可怕。”
  马梦依盯着她问:“你可否说得再明确些?”
  古迈道:“如果命中注定我们要倒霉,那什么也说不清的。”
  马梦依见她说话闪闪躲躲,心里有些恼怒,但她又不便指责她什么,只好往床上一躺,独自细想。房子里霎里很静。忽然,她听到房子外有轻微的脚步声。那人似乎有些心神不安,在房门口走来走去。她猛地坐了起来,这两天坏事一个连着一个,会不会有人捣鬼呢?
  她示意她们别出声,蹑手蹑脚走到房门口。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外面那人还在,她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她的动作实在快得很,外面的那人还没来及逃跑便被她看清。她有些惊奇地问:“怎么是你!”
  于灵君笑道:“你们三个女的住在一起我不放心,特来在门外守护着。”
  马梦依似乎是赞许地说:“你想得真周到,我们不知怎么谢你才好。”
  于灵君说:“嫂子,自家人何必客气呢。”
  马梦依轻吟一笑:“是的,用不着客气。你若喜欢这样做,我们也无法拒绝的。”
  于灵君乐道:“那嫂子就进屋吧!能让你们安心,是我最大的快乐。”
  马梦依轻轻点点头,走进屋子里去,随手关上了门。于灵君松了一口气:好险。不过他马上又有些担心,若是引起她的怀疑就糟了。他最为得意的是玩了一手男扮女妆,给她送了一封信,她没有看出破绽。现在这一手玩得可不怎么样。他有些后悔,真不该在她门口转游。
  他正胡思乱想,一种轻微的怪声在他的身后响起,他扭头一看,见他身后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他惊了一跳,喝问:“你们是谁?”
  那矮个子身形一飄,如蝙蝠般飞上了他的肩头,两只脚踏在了他的肩膀上。于灵君顿有掺人的感觉。他惊叫了一声,伸手去抓矮个儿的脚。矮个儿闪电般点了他的“百会穴”,他立时动不了了。矮个儿坐到他头顶上,怪笑道:“大爷杜少全,是来找媳妇的。她在哪里?”
  于灵君问:“你媳妇是谁?”
  “你小子还知不道吗?就是那个最好看的马梦依。她很早就是我的媳妇了,我一疏忽,竟被姓郑的小子抢走了。他祖宗的,逮住他我非宰了他不可!”
  于靈君暗叫倒霉,碰上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可什么也说不清了,早知不站在这里!这个王八羔子也打她的主意,真是令人哭笑不得。他正想怎么回答他好,杜少全催问了:“小子,快说她在哪里?”
  于灵君说:“两天前,她和那个姓郑的小子前去憂患岛了。”
  “放屁!老子不信!他们也配去忧患岛吗!不说实话,老子抠去你的一对狗眼珠子。”
  他两只手在于灵君的眼上一用力,疼得于灵君直淌眼泪。于灵君心里难受极了,自己机关算尽,还没有得手,怎么能让她被这么个算不得人的东西抓走呢!他觉得如果让杜少全把她弄走,那与用刀子刺他的心无异,这太不能接受了。他忽然被巨大的由嫉妒引起的痛苦攫住了。人在熬煎之中,才知身受之苦。
  “真的,他们确是去了忧患岛了。”于灵君说。
  杜少全一阵尖厉的怪笑:“小子,你成心与我过不去,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他两手一用力,于灵君顿感钻心的巨痛,猛地被将要失明的恐惧吓破了胆,连声叫道:“我说我说,你快松手!”
  杜少全松开手,笑道:“小子,你这才是对的。人若成了瞎子,美丽对你也没用了。”于灵君心里痛得发虚,汗流浃背地说:“你确是聪明绝顶,知道男人最怕失去什么。”
  杜少全乐得手舞足蹈:“大爷若不聪明,岂能让你这样的滑头招供!又怎能练成绝世神功?”
  于灵君连声“哎哟”:“老兄,我可不是戏台子,你别乱跺好不好?你若是在地上载歌载舞,岂非更妙?”
  杜少全说:“可我觉得还是骑在你身上好,至少你会老实些,可爱些。”
  于灵君无奈,只好说:“英雄都是有怪招的,我可服了你了。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杜少全一敲他的头:“小子,你少耍花招,我是从不和手下败将交朋友的。快说她在哪里!”
  于灵君说:“你太心急了。我好不容易碰上你这么个稀世天才,怎能不想结识呢?”
  杜少全心里乐融融的,嘴里却说:“你若拖下去,对你可是没利的。人的脸上若多出两个窟窿,那可不是好玩的。”
  “老兄,这个我懂,不正是因为这个我才要告诉你她在哪里吗。其实你已知道她在哪儿了,我不过一个守门的,她能藏到哪儿去?”
  “你小子为她守门的?”
  “为男人守门我早已睡下了。”
  杜少全电闪般冲进马梦依住的屋子里去。那道门似乎和没有的一样、他冲开门时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马梦依已知他来了,也听了他们的谈话,人变得非常沉静了。她总算看透了于灵君的为人,什么为了别人可以牺牲切,全是骗人的鬼话。她忽儿觉得有些男人天生就是要骗人的,这一点也不奇怪,只是自己把它看得奇怪了。人要弄明白一件事多么不易啊!
  杜少全看见了心爱的美人儿,“嘿嘿”地笑了,伸手就抓。马梦依急闪竟没有躲过,被他抓住了左手。她心里透出一股冷意。同时也觉杜少全的功夫又精进了不少,敢闯中律门的人毕竟是不多的。
  “你放开手,我跟你走。”马梦依急道。杜少全怪笑道:“我不信你的话。”
  马梦依故意高声说:“我没有理由不跟你走,我是被姓郑的骗来的。你若不尊重我,那你什么也得不到。”
  杜少全愣了一下,果然松了手。
  马梦依叹了一声,走出红房子。不知为什么,她忽儿对杜少全不那么厌恶了,也不那么怕了。她觉得他也有可爱的地方,虽然她也认为他的可爱处并不一定动人。她轻闲似地看了于灵君一眼,笑道:“你这个看门的可不合格,倒象个引路的。”
  于灵君说:“我没法不告诉他,被抠去了眼睛可不是好玩的,瞎子有儿个能找上好媳妇的?”
  马梦依轻“哼”了一声:“你总是有理的,多么动人好听的理由都属于你所有。”
  于灵君道:“嫂子,我并不希望拥有理由,可我的运气不佳,不得不弄一些留着用。”
  马梦依突地笑起来,声音十分怪:“现在我要跟他走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于灵君的心一酸,仿佛被呛了一口醋,眼泪都流了出来。这么美的人儿要跟一个丑鬼走了,是不是老天老地发了昏!他嘿嘿一阵苦笑:“嫂子,我动不了,没法儿送你。要说的自然也说不出,等以后相见再补吧!”
  白香香与古迈这时冲出房子来,焦急地问:“你真的要跟他走吗?”
  马梦依反问道:“那你们说什么是聪明的选择?”
  两个少女顿时语塞。她们的心里乱糟糟的,能有什么好主意呢?
  “哈哈……”一声长笑传来,“你应该问问我。”
  马梦依身子一颤,喉咙里发出一种轻微的怪音。杜少全冷蔑地说:“你能改变她的选择?”
  “我也能改变你的选择。”声音突然近了。
  杜少全心中一惊,摇身一晃,犹如幽灵似地出现在马梦依的左边,伸手抓住了她。
  “哈哈……你想拿她的生死要挟我?这里是中律门,不是慈善堂,你别弄错了地方。我向来不吃这一套的。”声音忽左忽右,飘忽不定。
  杜少全四下扫视了几眼,也没有发现说话人。他的头皮破天荒有些发麻,他不是怕自己逃不了,而是怕挟着马梦依难以脱身。
  声音似乎就在他身边响起:“我做事一向有分寸的,你若放了她,我是可以宽恕你夜闯中律门的,因为横闯中律门是没有好下场的。”
  杜少全“嘿嘿”一阵冷笑:“我做事也是有分寸的。要知道,我来这里绝不是为了宽恕的。”
  “小子,你想做什么是你的事,可你能否做成就是我的事了。我要你留在中律门你就走不了!”
  杜少全冷冷地怪笑了两声:“你以为吓唬我几句就能让我放人,那你可就想错了。中律门的名字是吓不倒我的!”
  “小子,并非仅仅是吓唬你呢。中律门若只会这一招,早就关门大吉了。”话音刚落,一个魁梧的男人站到了杜少全身旁。
  杜少全不由后退了一步,他没有弄清郑大刚是怎么过来的,仿佛他是一片“夜”,突然变成了人。一直没有发言的木行大士这时惊“咦”了一声:“好高明的身法。”
  郑大刚哈哈一声:“这没什么,杀起人来才高明呢。你们两位想试一下?”
  木行大士说:“你的口气也许比你的本领更大,你以为我们是木制纸糊的,连一打也经不起?”
  郑大刚笑道:“我看不起你们并没有错。若把你们当成对手,那中律门还有什么威风?”
  木行大士“哈哈”大笑:“妙,爽快。不知尊驾何以戴着面具?”
  郑大刚笑道:“你怎知我戴着面具?”
  木行大士说:“能做中律门的角斗先锋的想必都是江湖中有数的人物,阁下的面孔何以这么生呢?”
  郑大刚不以为然地说:“天下的能人异士无数,你自信都见过他们?”
  木行大士说:“至少有名的大高手我都见过。无名的能人异士也未必会跑到中律门来。”
  郑大刚淡然一笑:“你怎么想我管不着,你怎么走就得问我一声了。聪明人是不会与中律门作对的。”
  木行大士冷笑道:“我们怎么走要问你?我们来的时候可没问什么人呢!”
  郑大刚说:“一个人若铁了心想死还问什么人呢,若想活下去就非问不可了。”
  杜少全这时有些不耐烦了,嚷道:“跟他啰嗦什么?我们走!”
  他推了一下马梦依,举步外行。
  郑大刚清冷地一笑,双臂交花一叉,使出他的“混一大法”绝代神功。篓时杜少全感到四周到处都是郑大刚的身影,他惊骇万分。此时他已修成“魔鬼三变大诀”,可他还是觉得自己比对手要逊一筹。他想以马梦依的生死要挟中律门,现在看来此法行不通,对方似乎根本没把她的生命当做一回事。他无可奈何叹了一声,急忙丢开马梦依,施展“魔鬼三变大诀”与郑大刚斗。
  两人的身法都虚虚实实,一幻更比一幻精。一旦交上手,顿时就分明了。
  “啪啪……”几声清脆的交击声响起,杜少全如弹丸似地飞了出去。他不是郑大刚的对手,身体受了重伤,虽不至死,行动却难以灵便了。郑大刚“哼”了一声,欲上前抓住他,木行大士挡住了他的去路。
  郑大刚冷厉地问:“你也想找死?”
  “我想救人!”木行大士并没有被他吓倒。
  马梦依这时似乎想通了什么,幽叹了一声,飘飞而去,快如飞鸟。她看透了郑家父子的面目,觉得继续呆在中律门里有辱她的人格。
  古迈与白香香连“哎”了几声,欲追没追。她们的心情十分矛盾,对于灵君似乎还有依恋之情。
  郑大刚想阻拦她,在木行大士面前又放不下驾子,只有眼睁睁看她而去。
  马梦依象云象梦一样消失了。郑大刚心里顿时泛起了难忍的愤怒,双掌划起两排交叉的掌影,拍向木行大士的面门。木行大士不敢怠慢,两手急向上托,向外分击。“砰砰”几声脆响,木行大士的身子飞了出去。郑大刚哈哈一阵快笑。木行大士站起身来,吐了一口血,声音粗重地说:“好,‘混一大法’果然名不虚传。”
  郑大刚走上前去,冷笑道:“木行,你总该知道中律门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吧?”
  他是认得木行大士的,而木行大士却没见过他。
  木行大士凄然一笑:“我做事向来不想这么多,走与不走也无多大关系。”
  郑大刚说:“中律门虽有许多门规,可我还是想宽大你们的,只想你能有所保证。”
  “保证什么?”木行大士有些急切地问。
  郑大刚轻笑了两声:“昆仑‘五大士’,合则惊天地。常走江湖的人还是要多少给他们些面子的。我也不想把你们弄得太难看,只要你保证离开中律门之后不与我作对,我就放了你们。”
  “若是我不喜欢城下结盟呢?”
  郑大刚哈哈大笑:“那就更简单,我会命人把你们解决掉,然后焚尸灭迹,皆大欢喜。”
  木行大士冷笑道:“这确实值得我想一想。”
  郑大刚说:“在你进入中律门之前你就应该想好,我对优柔寡断不感兴趣!”
  木行大士没有吱声,他的心里正在进行着相当激烈的斗争。他向来遵守武林传统美德—-言而有信,他不想为了活命放弃自己的信念。可目前的处境险恶,不答应对方的条件自己就得完蛋。人若完蛋了,岂非更没了报复的希望?而答应了对方的条件呢,那也不能与他争高低了。思来想去,左右都是自己吃亏。
  他正犹豫不定,郑大刚不耐烦了:“你还没想通吗?人一死了可什么都全完了,充硬汉要寻个好机会才行。”
  木行大士脑门出了汗,身子有些发抖,受这样的侮辱平生还是第一次。若不是为了杜少全,他真想一死了之。咳!还是活下去吧,他终于妥协了:“我答应你的条件。”
  郑大刚笑道:“你必须对天起誓,保证你们昆仑山五行大士永不与中律门为敌。”
  木才大士无奈,只好发誓永不再犯中律门。
  杜少全在一旁暗笑,这小子把我给忘了,妙极,过段时间小爷说不定还会来呢!
  郑大刚见木行大士神色庄重,也垂头丧气,心里十分欢喜。乐哈哈地说;“你们若想在中律门喝杯酒我也不反对。想走,也是时候了。”
  杜少全忽道:“我还是胜利者,我老婆毕竟脱离了中律!”
  郑大刚顿时大怒,正欲喝斥,木行大士已拉起他走了。他们来时无声,走时也悄悄的。郑大刚本想一怒之下要了杜少全的小命,碍于自已有言在先,只好遵照“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古训做了。他长叹了一声,弹出一缕指风解了于灵君的穴道,厉声问:“你是怎么被制住的?”
  于灵君撒谎说:“我听到这里有动静跑了过来,他们从暗中冲出,点了我的穴道。”
  郑大刚阴沉地问:“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我说的全是实话。”
  “你还没有把编造谎话的经过告诉我。”于灵君低下了头,不敢再争辩。
  “乖孩子,你也算真行,胡说八道倒也算了,还要打你嫂子的主意,都若象你这么看得开,那天下老少都是哥们了。你嫂子现在走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追她去,不把她追回来我就不返中律门!”
  “难得。亏你还知道这里是中律门,那你就去追她去吧!”于灵君转身欲走。
  古迈与白香香这时急了,古迈一把扯住于灵君的手,焦急地问:“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于灵君惨笑道:“你们就留下吧,这里并不坏呀?”白香香问:“你何时回来?”
  于灵君瞟了一眼父亲,故意说:“也许永远回不来了呢,生死亦难料,不过你们别伤心。”
  她们没法不伤心。两人见于灵君言辞悲切,顿时溢出了泪,柔肩弱背轻颤。
  郑大刚不愿见他们悲悲切切,儿女情长,转身离去。
  于灵君见父亲走了,立时转悲为喜,笑道:“我刚才是做给父亲看的,你们别当真。中律门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们三人还是到江湖上玩去吧,有你们两人陪着,我会开心的。”
  两少女顿时来了精神。白香香破涕为笑:“我们这就走吗?也许能找到公主的。”
  于灵君笑道:“别急,我得向妈要些钱再走。”
  古迈乐得一拍手:“太妙了!我在这里憋死了。”
  于灵君一把搂住她们,凑上去就亲,甜言蜜语一团一串地向外溜。两少女立时忘记了危险,仿佛踏上了软绵绵的云团,在祥和迷人的天空中飘飘荡荡,身体里充满了快乐的气息。天地间唯有他们三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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