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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旧雨楼主369

[录入] 手录《青猿神剑白虎功》,有时间就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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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5 14:10: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怒海苦战 义鲸杀敌英雄抒怀


  司空冰雪的失踪和红毛夷们的血腥暴行,司空飞烟和司空海天姑侄二人血红了眼,恨不得立即纵上红毛夷的船头去杀敌拼命。但此时无奈两船相距尚有二十余丈远,二人纵有绝世之轻身功夫,也是无法掠上敌船的。
  两人悲啸一声,各自操起一块船板,将残船飞也似的划向红毛夷们的大船。
  红毛夷们一见,便不再开炮,却操了枪,一边狂笑乱吼,一边猫戏老鼠般向两人乱射乱打。
  一时之间,砰砰的枪声大作,啾啾的子弹飞射如雨,打得残船千眼百洞满目疮痍。那三个本已重伤待毙的神煞岛人,躲避不及,均被打得满身血洞。其中两人狂吼一声,奋力将手中刀剑掷出,可惜终因受伤过重过狠,劲力不足不够,刀剑飞出不过五六丈,便坠落到了海里。
  船上血流如河,海里尸漂似血,风中杀气若刀。
  这一切好凄惨,好悲壮。
  一边是纵酒高歌齐声欢呼,一边是船毁人亡血泪哀伤。热兵器与冷兵器在碧亮如玉的东海的这次搏杀,再一次显示了它无穷的威力无比的威势。
  神煞岛的奇男异女们,纵是人人都有利刀锋剑,却无法抵挡红毛夷的火炮火枪,纵是人人都有一身绝世武功,却也无法抗衡红毛夷的船坚炮利。
  但神煞儿女原本就是江湖里人人闻风丧胆的凶神恶煞,他们决不怕死决不后退,他们只知奋勇上前奋勇杀敌。
  司空海天和司空飞烟对红毛夷攒射过来的枪弹,根本就是不管不顾,口中厉啸不已,仍将那残船划得飞快,瞬间,便朝红毛夷的大船逼近了三四丈。
  突然,“啾”的一声尖啸,司空飞烟一声低呼,左肩上便中了一枪,立时血如泉涌瀑泻。
  “姑姑,你受伤了!”司空海天见状急忙叫道,一面丢开手中的船板,一面纵身向司空飞烟飞扑过去,要为她点穴止血。
  “别管我,快冲上去!”司空飞烟朝他狠瞪一眼,厉声喝道:“杀红毛夷,为冰雪她们报仇雪恨!”
  她那雪白衣袖上,早已给鲜血染得血红。但见银发如雷衣若碧血,司空飞烟昂昂然挺立船头,宛若复仇的女神一般。
  司空海天一跺脚,复退回原位,操起船板飞速划船,未划得两下,腿上便中了一枪,只觉一般大力袭来,巨浪一涌一卷,他便摔倒在了船里。
  这时,司空飞烟又是一声低呼,跟跄两步,也倒了下来,腰上血流如注。
  他们的船跟红毛夷们的大船,仍有十四五丈远。
  红毛夷们见两人都给打倒在船里,便纵声大笑起来,用半生不熟的汉话齐声大喝:“民德兰人战无不胜!民德兰人攻无不克!民德兰人海上之王。神威无敌的克里斯蒂号舰海上之霸,永远海上之霸!”
  喝声在海天间回荡轰响,仿佛他们真的永远做了海上霸王一般地得意洋洋威威煞煞。
  喝声未停,红毛夷们又叽哩呱啦地说了一通,只听一人大声叫道:“舰长下令,将咱们无敌神威的克里斯蒂号战舰开过去,撞沉土著野蛮人的破船!”
  一语甫歇,忽见神煞岛的半截残船又冲了过来,但听得两声一长一短的厉啸,震得各人耳朵嗡嗡地响,心头气血翻涌。
  神煞岛的船上骇然立着两个血人,把那残船划得几乎在血红的海面上飞了起来。一人身雄体高黑目如电,威威凛凛有如山岳有如战神,另一人雪发飘飞血衣漫舞,两眼射出血红的寒光寒气。正是司空海天和司空飞烟两人。
  红毛夷们见了这两人不顾性命不畏生死地冲过来,也兀自惊心惊胆。他们一向海纵横海上称霸万里称雄百国,大炮一轰火枪一响坚船一冲,列岛列国莫不臣服莫不惧怕得紧,任他们做歹做恶烧杀抢掠。未曾见到过比这更不畏生死的神煞岛男儿女儿?
  便在他们惊愕之时,神煞岛的船离他们只有八九丈远了。只听司空飞烟冷喝一声:“冲!”
  两人各自手里拿了两板船板,在船头上纵身而起。二人刚离开船头,那船泼喇喇一声响,便沉入了海底,泛起串串泡沫。
  两人纵身一掠便是两丈之远,眼见要落入海中时,却将手中的船板抛下一块,人在浮漂在海面上的船板上一点。身子又飞窜起来,刹那间一掠又是数丈。两人尽管身上早已受过枪伤,血流兀自不止,但这一手轻功却仍是让人触目惊心。
  红毛夷们几曾见到过这等武功,各人忘记了开枪射击,个个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见了鬼神一般。
  “巫术!巫术!”
  “魔鬼!魔鬼!”
  “主啊!惩罚这些来自地狱的东方魔鬼!”
  红毛夷们乱叫乱呼。
  忽听一个汉话非常纯熟的人喝道:“不是巫术,不是魔鬼,是武功!是汉人的武功!快呀,快开枪!”
  但这时,司空海天和司空飞烟两人早已掠到了大船之下,两人纵身一跃,便跃上了大船,身在半空时,两柄长剑早已快如闪电地攻出。
  只听得两声惨呼,两名红毛夷人忽见眼前剑光一闪,一截冰冷锋利的剑刃便割断了他们的喉管。他们瞪大了惊恐万分的眼睛,似是临死也不相信,竟死在了两个东方土著野蛮人的手里。
  司空冰雪和司空海天姐弟二人自幼便由司空飞烟抚养大,因向歌吟的关系,司空飞烟年届四十也未曾婚嫁,是以早就视司空冰雪姐弟二人如同已出,三人虽是姑侄关系,但却情甚母子母女。司空冰雪被红毛夷火枪打中大炮轰得尸骨不见,使司空飞烟早就气得心里流血,疯魔了一般。
  只见她披头散发满脸杀气,向司空海天喝道:“杀无赦!为冰雪报仇!”
  口中喝着,长剑一挑,将一名红毛夷人一剑洞穿心脏,飞起一脚,将他踢落海中。接着左手忽地一挥,长袖电射而出,将一名举枪欲射司空海天的红毛夷人勒毙。
  司空海天也早就是满腔怒火满腹杀气,长剑一展,先是砍掉了两名红毛夷人的脑袋,接着左掌划了一圈,呼地扫出,将一名红毛夷人打得鲜血狂喷,胸膛都给打塌了。
  两人一边厉啸连连,一边挥剑乱砍乱杀,掌拍指戳肘击脚踢,如虎入羊群。红毛夷们虽有厉害无比威势无伦的火器,无奈距离太近,害怕伤了同伴,不敢贸然开枪。顷刻间,便给司空飞烟和司空海天二人连毙十余人。
  但红毛夷们却是久历沙场身经百战的骁勇之士,其中又大半原是荷兰国的海盗和罪犯。俱是亡命之徒,他们一路杀来,也不知杀过多少海上陆上英雄豪杰,初时的惊惧和恐慌混乱立即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放下手中的长枪,纷纷拔出腰间的剑来,围住司空飞烟和司空海天二人拼杀。
  司空海天和司空飞烟吃了一惊,见到红毛夷拔出了窄而略长的利剑,倒形剑状与中原的剑都极为不同,剑法也更是不同,他们虽没有内力内功,但剑招却是极快,一脚在前一脚在后,沓沓沓连连进攻,眨眼间,攻出了七八十剑,司空海天一个不慎,胸口被划了一剑,划开寸多长的口子,鲜血迸流。
  只听一个红毛夷叫道:“杀!杀掉这些东方魔鬼!”红毛夷们十几个人围了司空姑侄两个,前后左右攻得风雨不透。
  司空飞烟和司空海天虽杀了十余个红毛夷人,无奈敌人人多势众,剑快如电如风,何况两人早已是受伤不轻,全凭一股血豪血勇硬硬苦撑。
  这一场怒海苦斗,端的是杀得天昏地暗海吼天啸。
  转眼间,司空海天和司空飞烟两人又连杀了七八个敌人,但自己也给敌人分别刺中两剑。
  司空海天见围杀自己的敌人,给自己杀死一个,却又增加一双。不由杀得怒起怒生,眼见一名红发红夷挺剑攻来,他脚步一错,长剑斜斜划下,切中红发红夷的手腕,再飞起一脚将他踢入海中。便在这时,忽觉背后冷风袭至,料是敌袭到。司空海天身子一侧,那剑倏地擦着他腰际刺出肋下。
  司空海天一声大吼,手臂一挟,挟住了敌人的长剑,也夹住了敌人的手臂,手肘后撞,一个肘锤,撞在敌人心窝,顿时将那红毛夷撞得满口鲜血直喷,已是昏了过去。
  这时候,其余的七八个敌人七八柄利剑闪电般地从几个不同的方位攻到了他身前。司空海天将被自己夹住了手臂的敌人往前一拖,但听得一声惨呼,那七八柄利剑都刺入了那红毛夷的身上,把他刺得象个浑身长满明亮尖刺的刺猬一样。
  “好!”司空海天纵声喝道,呼地一掌横扫出去,将三名红毛夷打映出丈外,抽搐几下立时毙命。
  “杀!”司空海天挥剑乱斩,又连连杀了四人。剩下的几名红毛夷见得司空海天如此神勇神威,骇得浑身直抖,待要逃时,脚却不听使唤,立时也给司空海天杀了个干净。
  司空飞烟格杀了数名敌人之后,偷眼一望,但见除了围斗他们的十几二十个红毛夷之外,其余的敌人却退在了一旁,端着枪虎视眈眈地对准了他们,另有一个身材魁栖满脸络腮胡须的红毛夷,手里拿了把略尺长的短火枪,站在船顶上,估计是红毛夷的头目。在他的身旁,另有一人,却似一个汉人,正叽哩咕噜地向他说着什么。
  司空飞烟暗暗忖道:“敌人还有数十人之多,且个个都是能征惯战不死不退的亡命之徒,我和海天又早已受伤,再这样恶斗下去,恐怕是难以生还,又怎能去漠地戈壁寻找二哥?”
  这时候,忽见那头目冷笑一声,手中短火炮一举,蹒准了司空海天便欲射击。
  “海天,小心?”司空飞烟惊呼一声,却已是救援不及,只听得“砰砰”两声,司空海天一个趔趄,左臂上中了一枪。饶是他应变迅疾,听得司空飞烟的惊呼时,忙横跃数尺,长剑逼开攻到面前的三名红毛夷,但他虽是躲过了第一枪,那第二枪却是未能躲过。
  那红毛夷头目见击伤了司空海天,不由纵声大笑起来。他身旁那名汉人通事(荷兰人的翻译)谄媚笑道:“舰长双枪无敌,当真是百发百中。”
  司空飞烟这才瞧见那红毛夷头目手里竟然有两支枪,右手一支,左手也有一支。原来在他右手枪响之际,他已飞快地拔出左枪,打向了司空海天。是以司空海天虽躲过了第一枪,却未能躲过他这先虚后实防不胜防的第二枪。
  司空海天委实气愤至极,长嚎一声,身子拔地而起,连人带剑直扑向船顶上的敌酋。人未到,剑已到,挥剑直劈敌酋的颈子。
  那敌酋见司空海天神威神猛来得甚是快疾,慌忙中就地一滚,举起手中短火枪向司空飞天的长剑磕去。
  不料,耳听“铛”的一声响,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手臂一麻虎口迸裂,鲜血迸流之际,一把短火枪反被司空海天的长剑磕飞,直向大海落去。
  这时候,已有数名红毛夷奔上了船顶,向司空海天围攻。
  血洗船只,血染大海。
  双方都在拼死苦战。司空海天虎吼一声,一剑将敌酋的另一支短火枪也打落在地,飞起一脚,将那名通事踹下船顶去,又反手一剑,刺中了攻向他身后一名红毛夷的心口。
  司空海天一心要活捉这名敌酋,要拿他开刀剖胸掏心祭旗祭姐,祭奠所有在这一战中死去的神煞岛的男儿女儿。
  那红毛夷头目也是勇武过人,眼见双枪被司空海天打落,反手一撤,拔出了一把窄而稍长的剑来,跃起身来向司空海天连劈疾刺,刹时间攻出了五十来剑,剑剑不离司空海天面门胸腹等要害之处。
  司空海天见这红毛夷头目剑法虽无内力贯注,却是自成一格一路,剑招又快又猛,疾若飘风飞矢。一剑就是一剑一招就是一招,毫无花架子虚招式,尽是杀人的杀着,比起那些红毛夷们来,剑法却是高了许多。
  敌酋攻刺了五十九剑,司空海天仗着轻功很好,闪开了大半,再用手中长剑斩杀其余敌人的空隙里,还了十七剑。但他一招一式中,内力都贯注在了手臂,一柄剑被他弄得嗡嗡作响,威猛也是到了极点。
  但听“铛”的一声,敌酋一剑直刺而来,司空海天横剑一架,敌酋的利剑立时断为了两截。司空海天心头大喜,踏上一步,拍向敌酋胸口的彧中穴。
  不料此时,他后心却给背后袭到的红毛夷偷刺了一剑。司空海天背心一紧,那眼见偷袭成功的红毛夷心中惊骇万分,万料不到,刺入司空海天背心的剑却拔不出来。司空海天大喝一声,反剑一撩,将偷袭的红毛夷一剑划成了两半,鲜血飞溅了他一身。
  但这个红毛夷却逼得司空海天拍向敌酋的那一掌落了空,那敌酋一滚数丈,落进了船舱里,口中惊恐地时道:“开枪!开枪”
  司空飞烟正在与围杀她的七八个红毛夷拼死苦战之际,突地所得敌酋的喝令,心中一惊,忙长剑一抖,划开一道圆形,将攻到身旁的数把利剑迫开,跟着纤足一点,身子蓦地掠起。人在半空,左手猛地一挥。
  只听得“嗤嗤”之声大作,那些正要向司空海天开枪射击的红毛夷,只见满天里俱是密雨般的蓝光,刹那间,或手上一麻或身上一麻,手中的火枪把握不住,“哐当”之声不绝于耳,纷纷地掉在了地上。
  他们这才发现,满天里密雨般的蓝光骤然而灭,手上身上已经被射中了数根碧针,又痛又痒,各自不由惊骇至极。
  那七八个红毛夷本来正在步步为营,将司空飞烟围在了核心,七八柄剑前后左右同时刺司空飞烟,料定要将她刺七八个血窟窿时,忽然之间,眼前人影一花,竟然失去了司空飞烟的身影。
  但七八柄剑却仍是去势未歇,只听“叮”的一声响,七八柄剑的剑尖都刺到了一起,便在这时,各人忽见眼前一道剑光如飞虹倒泻银瀑溅落,各自惨呼半声,便齐齐倒在了地上。
  原来司空飞烟杀得焦躁起来,知道再苦战久战下去,必死无疑。猛然间听见敌喝令开枪,便跃起来,接连发出两把梅花针,打落了那排在一旁的红毛夷手中的火枪,又用一招“神魂颠倒”,伤了那七八个围杀她的敌人。
  说来话长。但实际上自二人掠上敌船带伤杀敌到司空飞烟发出暗器之时,也不过是半盏茶时间。
  但这须臾时间里,司空飞烟和司空海天两人却遇到了中原武林任何人也未遇到过的苦战剧战酷杀烈杀,两人也不知到死亡城走了几个来回。
  他们一身上下都是血,敌人的血,自己的血。而他们自己的血仍在哗哗地流淌簌簌地飞溅,他们几乎没有了一点半分力气。
  便在此际,忽听得烟波迷茫恶浪怒吼的海天深处,猛然响起了一声人一般的雄长浑系悲壮惨烈的吼啸。
  紧接着吼啸如雷滚过长天如涛卷过大海,远远地盖过了司空海天司空飞烟两人的厉啸,只见那海天深处,瞬间巨浪汹涌恶涛澎湃,水花溅向了天空,千万只海鸟惊飞逃窜。
  黑压压的一片鲸鳍出现在那海天深处。
  司空海天闻得这吼啸,心头一喜,一股豪气顿然涌上心头。只觉顷刻间,全身竟似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那有如刀割刀砍的创伤,再也不觉得痛了。他反手一剑刺死一名敌人,又呼的一掌将一名敌人打落进海里,口中大声叫道:
  “姑姑,是海雄,是海雄来了……”
  鲸啸连连,吼得人心惶惶战栗不安。
  那群巨鲸在紫白阳光下闪着青黑青黑的煞光然气,在血红的海水里,正一跃数丈,闪电旋风般冲掠过来。
  “杀人鲸!”红毛夷们乃是自数万里之遥的荷兰国渡海渡洋而来,自然识得这真正的海上枭雄枭霸,真正的海上之王——杀人鲸!
  “杀人鲸!杀人鲸!”
  “海上魔鬼,主啊,拯救……”
  红毛夷们个个惊叫恐呼,人人脚软手酥,慌忙启动了大船,急急逃走。
  那领头的杀人鲸,呼地自海中窜起来,浑身的水珠水线在阳光下闪着灿灿的光芒!张开的大嘴里喷出一股大水,露出了两排四十八颗又尖又利的牙齿,高耸的脊鳍象巨形利刀似地横向天空,硕大的尾巴一摆一甩,打得浪花飞溅入云。
  “嗥——”它领头嚎啸一声,震得海天摇动,砰地一声巨响,打得海水掀起巨浪。又落回了水里。接着群鲸也嚎啸起来,更是风云变色。
  但它这一起一落间,已往前浮掠游扑了十余丈远,速度之快,当真是惊世骇俗。
  这只领头的杀人鲸,正是自幼在神煞岛同冰雪海天姐弟两人一起嬉戏一起长大成为生死之交的海中灵雄之一的海雄。
  司空海天这才想起,在红毛夷大炮响过之后,海灵海雄便不见了。此刻,仍是不见了海灵。他心中不由一阵惨痛如割,他失去了姐姐冰雪,杀人鲸海雄又何尝不是失去了它的姐姐或妹妹的海灵呢。他和司空飞烟掠上敌船为冰雪报仇雪恨,而海雄也不知从何处招来了这样一大群杀人鲸同类,来给海灵报仇。
  他以前曾听他爷爷司空图告诉他说,杀人鲸的智力智慧,有时甚至超过人类,它的复仇性更是远远地超过了人类。以前,他总是不相信。人嘛,毕竟是万物之灵长自然之至尊,杀人鲸又算得了什么呢?而此刻,他却相信了。
  红毛夷逃命的船快,但又怎及杀人鲸游掠得快。刹那间,那本在海天深处的杀人鲸群,已赶上了红毛夷的大船。忽听红毛夷船上“砰”两声,已有两人向游掠过来的杀人鲸开了两枪。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那被司空海天逼入船舱的敌酋爬出来,气急败坏地吼道。
  但喝令声已经迟了,一头杀人鲸一声惨嚎,叫声如同人类受到致命创伤时的惨呼呻吟,它已经中了一枪,鲜血涌出,将周围的海水染得更红。
  鲸群于是更加狂怒,吼嚎着在水里翻滚腾跃,蓦地,海雄奋然跃起,一腾使是两丈多高,掠上了红毛夷的战舰,一口便叨着那名正拿着枪发抖的红毛夷鬼佬,拖下了水去。
  水里翻涌起一般血浪,那红毛夷早已尸骨不存。
  顷刻间,象是接到了号令,数十头杀人鲸跃上战舰来,战舰上但听得一片鬼哭狼嚎的悲呼惨叫,有十余人被杀人鲸一口咬为了两断。
  海雄嚎啸一声,又窜了上来,尾巴一摆,将一名红毛夷人打成了肉酱。司空海天一见,叫道:“海雄,咬!咬死这些红毛鬼佬!”
  那海雄向他点了点头,悲鸣一声,似乎在诉说无比的痛苦和悲伤。司空海天和司空飞烟两人分明看见它的眼中,有着莹莹泪光。
  这时候,那些活着的红毛夷们丢枪弃剑,纷纷逃进了船舱里。
  司空飞烟见杀人鲸初显神威,杀敌救主,忆及昔年鲸妈妈带着两头幼鲸,将司空冰雪和司空海天送回神煞岛,而鲸妈妈又撞礁自杀的情景,不禁热泪盈眶感喟唏嘘。
  甲板上除了司空飞烟和司空海天之外,就只有满甲板的鲜血和红毛夷们的死尸。那些杀人鲸跃入海里,在船的四周游弋,向船大声地嚎啸。
  忽听“砰砰砰”枪声不绝于耳,司空飞烟右脚一阵剧痛,已被一颗子弹擦破了皮。两人见红毛夷们躲在船舱里向他们开枪,急忙闪开数尺,远离了舱口,红毛夷们自是再无法向他们开枪。
  司空海天长啸一声,纵声道:“海雄,把船拱翻,把船拱翻!淹死他们!”
  那海雄象是回答似的嚎啸一声,尾鳍在水里摆了两下,其余的百余头大鲸,立时没了踪影,紧接着,这艘航行数万里涉海渡洋的巨型战舰,立刻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司空海天一见,欢喜得又呼又叫知道是鲸群用巨大的力量在水下拱船。
  百余头巨鲸的力量何其巨大,战舰东摇西晃上颠下簸,再也无法开动分豪。
  “上帝啊,船快倾覆了!”
  “主啊,快救救你的子民!”
  红毛夷们在舱里惊惶失措乱作一团,甲板上那些死尸和枪剑,都掉进了大海。司空海天和司空飞烟若不是使用万斤坠的内力功夫,将内功贯注在双脚下,钉子般钉在甲板上,恐怕也会给这剧烈的颠簸抛下海去。
  忽听船舱里一声惊恐大叫:“主啊,船漏了!”
  叫声未停,便有数名红毛夷手里高举了枪和剑,爬出船舱来,各人口中颤声大呼:“不要……不要杀我们!不要杀……杀……我们!”
  司空飞烟冷然道:“杀人亦有限,立国自有疆,尚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你们若想不死,就赶快滚出我大明的海疆,否则,格杀勿论,休怪我神煞岛人宝剑无情。”
  那些红毛夷颤声道:“我们……我们走……”
  这时候,那名汉人通事也从船舱里爬了出来,双手抱着脑袋。接着跪在司空海天和司空飞烟面前,磕头如捣蒜,口里哀声叫道:“饶命,饶命,英雄好汉饶命,大悲大慈的姑奶奶妈祖娘娘饶命,圣王公饶命……”
  司空海天冷笑一声:“你叫我圣王、圣王公、保安尊王是无用的,就是叫我为你的始祖都救不了你。你这等引狼入室之辈,杀无赦!”
  “不错,杀无赦!”司空飞烟手中长剑一抖,挽了一朵剑花,“红毛夷占我海疆,尔等不思保家为国,却替红毛夷做事,岂不该死?”
  话音未落,长剑一送,已将这名汉人通事一剑刺了个对穿。司空海天一声虎啸,啪地一掌,将死尸打得飞出数丈,落入了大海之中。
  这时,却听得“砰砰砰”舱里响起数声枪响,那几名欲投降求生的红毛夷几声惨呼,倒在血泊里,便给舱里射来的子弹打死了。
  只听那红毛夷的头目喝道:“尼德兰人岂能向土著生番跪地求生?谁降谁去见上帝!”
  司空海天心里暗道:“想不到这红毛夷酋,却也是一个有骨气的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倒也不失为一个血性男儿的本色。”
  心念未了之际,突地听得四面海上响起了“呜呜”的海螺声,刹那间,只见五艘大船正乘风破浪奋勇而来。船上数面大旗招展飞扬,上书大大的一个“郑”字,旗下武土刀枪雪亮战衣鲜明。
  居中一艘大船上帅字旗下,威风凛凛地立着一个熊背虎腰的青年将军,剑眉英朗双日如电,年纪不过二十来岁,却已是格外一种森然英然之气象。
  司空飞烟心中也不由暗暗喝采,忖道:“这青年将军状貌英伟,仪容甚整,定是不凡之人。”
  只听那青年将军喝令道:“靠上敌船,杀红毛夷!”
  “呼噢!”五艘船上的武士们振刀大呼,大船其快无伦地冲了过来。
  但这时候,忽见海中巨浪翻涌,那百余头杀人鲸从红毛夷的船下窜了出来,人一般地嚎啸起来,那青年将军见状忙喝令停船。五艘海船即刻停了不来,仿佛久历沙场训练有素的战马一般。
  青年将军猛地将手中一面令字小旗,在空中呼呼啦啦地飞舞两下,五艘大船立即四下散开,很快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红毛夷的战舰围在了核心。
  那鲸群在海里翻跃一会,海雄一声长啸,群鲸齐啸,复又潜入了船底。
  只听得“咔喇喇”一声响,接着红毛夷的大船猛烈摇晃,再“轰”的一声,大半个船体都翻了过来,接着慢慢地沉没下去。
  那正在船舱里负隅顽抗的红毛夷们,陡然见到大船倾覆沉没,人人吓得惊慌失措,鬼哭狼嚎,拼命地冲出舱口。那红毛夷酋本想阻止,开了数枪立毙数人都不起作用,自己也给手下推揉了出来。
  “海天,我们快走!”司空海天正欲过去生擒那敌酋时,忽听司空飞烟在船后叫他,他扭头一看,但见司空飞烟已从快要沉没的大船上卸了一艘小舟下来,正放入水里。两名红毛夷跃过去同她抢夺小舟,被她一剑一人刺落海中,血红的海水里,海雄一声低嗥,两名红毛夷挣扎两下,便立时不见了踪影。
  司空海天刚要离开时,大船又是一声巨响,一下巨震,又向海里沉没了不少。
  “快呀,海天!”司空飞烟一面挥剑同仍然扑过来夺船的红毛夷格斗,一面大声地呼唤司空海天。
  “好!”司空海天长啸一声,身子地掠出,反而扑入了红毛夷们之中,长剑指东打西乱砍乱刺,瞬间刺倒八九人,将那名敌酋生生地擒住,手里剑柄倒撞,点了他数处大穴。
  在船上,船要倾覆沉没,是死;跳入海里,海中有强捍霸道至极的杀人鲸们正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森森白牙等着他们,也是死。何况还有那正包围着他们的五艘大船。
  横行数万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红毛夷们,今日只有死路一条了,他们终于尝到了死亡的滋味。
  司空海天和司空飞烟两人带着那红毛夷敌酋,飞快地划着小舟,离开了大船。刚划开三十来丈远,但听得“轰”的一声闷响,海中波浪滔天,将小船忽而抛上天空忽而打落深渊。原来那艘红毛夷神威无敌的克里撕蒂号战舰,给百余头杀人鲸弄沉到了海里去。
  沉船之处,即刻凝起一个巨大的漩涡,飘浮在附近的尸首等物,一齐被带进了漩涡之中。
  司空海天瞧见这一壮观,心中当真是说不出的欢喜,转过头来,他却瞧见了那名给他擒获的红毛夷酋,眼中竟扑扑地掉下泪珠来,似是无限的悲哀无限的痛苦。
  忽听“啪啪”两声,司空海天只觉手里一轻,原来他和司空飞烟的船桨都给漩涡产生的巨大力量折断,小舟便像脱疆的野马,不退反进,其快无比地向那漩涡飞飘而去。两人当真是惊骇不已,慌忙拔出长剑,以剑作桨,奋力划水。但那船却仍是向漩涡流去。
  “快,救他们!”只听那船上的青年将军大喝一声,一声长啸,指挥着五艘大船闪电般地冲过来。这时,突地听得海雄一声吼啸,群鲸吼啸连连。在海雄的带领下,百余头杀人鲸奋力地游掠而来。
  司空海天见状,不由长啸一声。海雄呼地腾出水面一掠数丈,转眼便到了小船之后。那敌酋见海雄跃来,吓得浑身筛糠般乱抖,以为海雄会一口将他叼下水去。但他被司空海天点了穴道,既无法动弹得半分,也无法开口说话,端的是吓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
  谁知,那海雄却砰地落入了水中,用头拱推着正越来越流近漩涡的小舟,远离漩涡。海雄的身后便是那百余头巨鲸。
  一群杀人鲸推着一艘小舟,小舟上三个血人,杀人鲸的身后是一个巨大的漩涡。
  这一切当真是说不出的奇异诡秘。
  那敌酋见得这种情景,吃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仅是他,连那飘着“郑”字大旗的五艘大船上的将士,见了这等情景,也是惊奇得目瞪口呆。
  普天之下,有谁见到过这等奇情幻景。这几乎是传说中的神话故事。
  司空海天和司空飞烟两人手上一轻,小舟不再后退,两人一看是海雄在推船,不由得欢喜得相跳入海中,搂住海雄大哭一场大笑一场。
  两人想起今日遭遇红毛夷的战船,倘若不是海雄和它的伙伴,二人此刻焉有命在,不禁感慨不已唏嘘不已。
  忽听得远远的那青年将军大喝一声:“绳子来了,朋友,小心!”
  司空海天抬头一看,只见数十丈外的船主那名青年将军,正手托一张巨弓,开弓搭箭吐气开声,呼地向他们的小船射过来了一箭。箭杆上带着一根绳子,“嗤嗤”声响中,便如一条灵蛇般在海天间飞窜。
  这一手箭术,端的耸人听闻。司空飞烟瞧在眼中,也不禁微微变色。
  “好!公子好俊的功夫啊!”五艘大船上的军士们欢声雷动,鼓掌大呼。
  眼看箭矢飞速射到,司空海天将头一侧,让过箭镞,伸出中指食指一夹,便夹住了箭杆。一看箭镞已被人折断,想是那青年将军担心万一箭镞伤到人,有意折断了箭镞。
  司空海天向那青年将军遥遥抱拳道:“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便将那绳子牢牢地系在了船上,这时候,那大船上的上百个军土立即拉紧绳子,将司空海天他们的小船向他们拉过去。
  小船渐渐远离了红毛夷战船沉没之时而形成的漩涡,终于化险为夷。司空海天低啸一声,海雄应声从水中跃了起来,也是一声欢叫,向着司空海天抬起了硕大的脑袋。司空海天俯下身子,在海雄的头上拍了两下,喃喃地道:“海雄,今天真亏了你救我们……海雄,真是亏了你……”
  司空飞烟也走过来,抚摸着海雄的头部,感动不已。两人这才发现海雄的背上有一个枪眼,也不知是何时受的枪伤,仍有鲜血从那里流出来。司空飞烟急忙给它敷上金创药,那海雄欢叫一声,快乐万分,带着杀人鲸群在海里欢腾跳跃,嬉戏游弋。
  这时,那青年将军宏亮豪放的声音自海面上远远地传来:“请问两位侠士,可否是神煞岛神煞官的?”
  “不错。我们正是神煞岛的!”司空海天朗声道:“在下司空海天,这位是我姑姑司空飞烟。”
  那青年将军欢声道:“原来果真是神煞岛的好汉们,是司空前辈和司空大侠。”我们船过此地,看见一块飘浮的船板上,有神煞岛的太极图样,又听到此处海战,这才把船开了过来。请前辈和司空大侠原谅在下救援来迟!”
  “请问阁下尊姓大名,阁下出手相救我们姑侄,大恩自不敢忘。”司空飞烟道。
  “在下姓郑,单名一个森字,字大木。”那青年将军道。
  说话间,小舟已被拉拢了大船,司空海天正欲将那红毛夷酋提上大船去之时,忽听水里泼喇喇一声响,一道庞大的黑影带着水花,闪电般腾跃起来,一口便将红毛夷酋推下了海去。司空海天和司空飞烟两人看得真切明白,那黑影正是海雄。
  船上的人见状,无不惊呼。
  司空海天道:“我本想搞了这敌酋问他一些话,然后再用他来奠祭姐姐和海灵以及那些死去的神煞岛人的。不想,他最终还是未能逃脱鲸口。”
  两人上了大船,那郑森抱拳道:“在下对神煞岛上的诸位英雄好汉,一向仰慕得紧,今日得见两位风彩,当真是三生有幸。”
  一番客套之后,郑森说道:“如今大明沦亡,北方满清已占我大半锦锈河山,志士仁人英雄豪杰莫不揭竿而起,誓死抗清。前辈和司空大侠何不与我一道,前往福州,投效唐王(按:唐王名朱聿键,顺治二年在福州称帝,改福建为福京、福州为天兴府,年号隆武,存一年又三个月),凭两位的武功身手,定会建立不世之功勋。”
  司空飞烟摇了摇头。司空海天道:“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子载名。若说抗击满清,神煞儿女自当舍死忘命,以驱逐虏复我汉室为已任。但我看大明朱姓皇帝的气教已尽,崇桢已死,福王、鲁王等又不精诚团结,南明小朝庭腐朽无能,只怕很难象昔日南宋,尚能偏安一隅。”
  “大胆!尔等不要以为是武林中人,就可以胡言乱语妖论惑众!”郑森身旁一名侍卫模样的人大声喝道,“再胡说八道,一刀斩了你!”“呛”的一声,便拔出了半截腰刀来。
  司空飞烟冷冷一笑:“哈哈哈,我神煞儿女岂是怕死之辈?红毛夷战船威威,火枪火炮何其厉害,我姑侄二人倘且要杀上船去,杀他个船毁人亡血染大海。哼,就算崇祯皇帝不死,他的皇宫我司空飞烟都可以来去自如的!”
  郑森听了,抚掌大笑道:“好!前辈真不愧为是撑起一片天宇的神煞岛人。”转头对那侍卫怒喝道:“给我滚下去,重打五十军棍!”
  立刻有几名武士将那侍卫拖了下去,那名侍卫想不到郑森会这般待他,不由吓得面目惨白。
  郑森又道:“两位既不愿随我去投效唐王,也就算了。
  不过,郑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讲。”司空飞烟道。
  “两位可否知道台湾宝岛?”郑森沉吟道。
  “知道,”司空飞烟道,“台湾沃野千里,四通外洋,横绝大海。得其地足以应国,取其财足以养兵。只可惜,已被数万里而来的红毛夷占去了二十余年了。”
  郑森站了起来,背负双手,遥望着海天深处的茫茫烟涛,道:“我郑大木自幼便有一个宏愿,那就是从红夷手里收回台湾宝岛。”说到此处,他转头向司空飞烟和司空海天两人豪声道:“神煞岛乃是海上的擎天巨柱,在下希望日后两位能带神煞岛的英雄好汉剑男侠女,助我驱逐红夷,收复台湾!”
  “好!”司空海天长啸一声道,“收复台湾,同样亦是我司空海天的宏愿,也是每个神然儿女的夙题!”
  “好,拿酒来!”郑森大声叫道,“让我们三人痛饮一场。
  十余年后,郑森改名叫郑成功,在神煞岛男儿女儿的帮助下,率数万大军,果然一举驱逐了红毛夷,收复了宝岛台湾。此乃后话。
  忽然,听得一声雄豪无比的鲸啸,只见海雄游了过来,而其余的杀人鲸则不知了去向。
  海雄游在船边,露出水面的尾鳍不停地摆动,口中边大声呼啸,像是在发出一种呼唤,一边向北方游去。司空海天放下酒杯,发出一声长啸,海雄便倏地回身游来。
  郑大木叹道:“若不是今日耳闻目睹杀人鲸的所作所为,谁能想到杀人鲸竟是二位再好不过的朋友。”
  司空飞烟淡淡一笑:“人有情,天有情,物亦有情,情到极至情到痴处,人也罢,天也罢,物也罢,其间又有何区别?”
  那海雄回过头来,哀哀切切地望着司空海天与司空飞烟,眼光泪光莹莹,忽然它悲啸一声,身子一转,又向北游去。
  司空海天叹息道:“它失去了海灵,太悲伤了。我和姑姑失去了冰雪姐姐和神煞岛的其他兄弟姐妹,又何尝不是十分的悲伤哀惨。唉,人生天地之间,不如意之事,常十之八九。人既如此,物又何尝不是知此?”
  司空飞烟和司空海天受到了郑森的盛情款待,两人一边在船上疗伤,一边同郑森谈论武林江湖奇人异事,均有相见恨晚之意。
  一直过了七八天,到了看得见陆地时,才乘了一艘小船,告别了郑森,向敦煌而去。那郑大木望着两人在小船上飘飘洒洒玉树临风般的身形,怅然久之,叹息数番,才带了手下军士向福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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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9 15:08: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孽海余生 天地尽头人去何处


  “轰”的一声巨响,海浪滔天之中,神煞岛那艘原本可以航行得汪洋远海抗拒得台风海啸的大船,便给红毛夷的大炮轰得四分五裂天各一方。
  司空冰雪只觉一股大力将她重重高高地抛起,似有无数重物如飞弹流尖般打在她身上,全身上下一阵剧痛如割。若不是身上穿有一件百宝衣,她只怕早已被那飞弹流矢般的重物打得血肉模糊。
  “咚”的一声,始一头载进了海水里,往无底的黑暗深渊坠落下去。四面八方的海水带着奔雷逐电排山倒海的力量直向她涌来卷来。她的头仿佛要爆炸要裂开。她的耳朵只听见一片巨大的啸声有如天河崩塌倒泻入海,她的身体要被海水挤扁压薄最后化为水沫。
  她整个人都已经窒息。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原来如黑暗一样的死亡是这般的可怕可惧。
  就在此刻,忽然间,她感到她身上那件百宝衣鼓浮了起来,她不再往下坠落,而是慢慢地往海面上浮升起来。紧接着,她感到有一个极为光溜滑腻的东西托起了她,更快更疾地往上窜动。
  当司空冰雪彻底地清醒过来时,才骇然发现自己正骑坐在一条乌青发亮黝黑闪光游掠若箭的大鲸身上。
  这条大鲸,她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正是她近二十年来,天天与之相守相伴相嬉戏游玩的杀人鲸海灵。她知道当她昏迷之时,当她象块大石头沉向万劫不复的大海深渊时,先是百宝衣阻止了她的再度下沉,带着她向上浮起,接着,便是海灵冲过来救了她。
  她拍拍海灵的头,喃喃地道:“海灵,是你救了我,谢谢你……谢谢你……哎呀,海灵,你受伤了!”
  司空冰雪惊呼一声,这才看见海灵的头上嵌着一块巴掌大的铁片,鲜血正丝丝缕缕地流入海中。
  “你痛吗,海灵?”司空冰雪关切至极地问,她不敢想象若是这么大一块铁片嵌进自己头上,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她伸手用力去抠那铁片,想替海灵弄出来,谁知,铁片嵌入了海灵的头骨里,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未弄出来。
  她转头瞧了瞧,又是一声惊呼,原来海灵尾鳍上还有两个血洞,鲜血更多更快地从那里喷涌而出,将尾鳍后的雪浪染成了血浪。
  海灵转过头来,向她摇了两摇,仿佛在说它的伤并不要紧,它并不怕痛。司空冰雪看看自己的腿,那里被红毛夷射中一枪,虽敷上了神煞岛奇效无比的金创药,伤口好了许多,但却仍是很痛的。
  “海灵,你不怕痛,我也不应怕痛!”司空冰雪轻言轻语,既象是在对海灵说,又象是在对自己鼓劲鼓气。
  可空冰雪长这么大,别说受这么重的伤,就算是身上被海蟹夹了一下或者被蚊虫叮咬一下,神煞岛的上上下下男女老少都会紧张几天坐卧不宁的。在神煞岛上,大家都把她当做心肝宝贝,她也自幼便是过着千人疼万人爱的生活。谁知,她一踏入江湖,便被人打伤了腿。
  当然,神煞岛上的众凶神恶煞们对她千般关心万般爱护,也养成了司空冰雪爱护他人他物的性情。
  “海灵,我给你治伤吧。你忍着点儿啦,我给你取头上这块铁片时,会很痛的。海灵,你若真的痛得忍不住了时,你就吼啸几声好啦。”司空冰雪柔声地说道。
  她摸了摸腰际,见时刻佩在身上的短剑还在,便掏了出来,轻轻地替海灵取出了那块铁片,还朝海灵的伤口上“哈哈”地呵了几口气。然后再给它的伤口敷上了金创药。神煞岛的金创药是十分珍贵的,乃是神煞岛主司空图根据神煞岛人常在水里来水里去的环境,在金创药中加入了一种沾性甚强的鱼脂精制而成。敷在伤口上,便不会被水冲走洗掉。
  这时候,司空冰雪才发现她们的四周,尽是茫茫无边浩森无际的烟波,太阳悬在头顶上,海面上浮光跃金灿亮一片,既不见红毛夷的战船,也不见神煞岛的大船。
  海面上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海天茫茫间,只有她和海灵这一人一鲸,她的姑姑司空飞烟弟弟司空海天以及神煞岛的其他兄弟姐妹一个也未见了。
  司空冰雪心中一冷,颤声道:“海灵,我姑姑我弟弟……她们……她们呢?还有……还有海雄它……”
  她竟然害怕将自己猜测到的意外说出来。
  她不敢相信自己获救了,而他们都葬身了鱼腹葬身了海底。但事实的确如此,自己若不是海灵,若不是百宝衣,又岂能获救?姑姑和弟弟他们都没有海灵,更没有百宝衣,他们……他们怎能生还?
  海灵悲啸一声,哀恸欲绝悲惨将亡,大力地摇着头,呜呜地低声咆吼,又悲愤又戚然。当它再望向司空冰雪时,冰雪分明看见,它的眼里流着眼泪。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已,眼泪象断线之珠一样,直往下掉,掉在鲸背上,便如颗颗晶亮圆润的珍珠,滚落进海里。
  “海灵,你不要哭,不要悲伤!”司空冰雪喃喃地道,既象是在安慰海灵又象是在劝藉自己,“要振作起来,我们无论如何也得好好地活下去。”
  海灵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点了点头,吼啸一声,更疾更快地有力向前游去。
  碧波万顷云起云飞的大海上,阳光如鲜花似的飘洒在水上,泛起一阵海市蜃楼的梦幻。一个绝色少女骑坐在一条巨大而凶残狠暴的杀人鲸身上,跨波踏浪任意逍遥。海风里,少女黑发如飞瀑裙摆如飘旗,飞逸中,似乎要化成仙。
  这一切,看来端的是奇异无比神秘无伦。
  一些海船上的海客渔人见到这万年难逢的奇情幻景,无不以之为神为灵,认为是妈祖显灵降福于他们了,忙忙地焚香磕头顶礼膜拜不敢探视。
  ——许多年之后,往来的海客们中便传诵着这样一个故事:
  有条貌若天仙的美人鱼,整天在东海之上,跨鲸踏波,高歌嬉戏。谁能有幸看见了这美人鱼和大鲸,谁就会得到他所梦想的一切。
  无论是绝世的武功,还是绝世的容貌;无论是绝世的美女,还是绝世的财富;甚至于至高无上的权力,无穷无尽的学识……总之,无论你想要什么,只要你一见到这跨鲸邀游的美人鱼,你将可以得到。
  许多年之后,江湖上便因为这个传诵的故事,掀起了更浩大壮阔的波澜,以致整个武林都几乎被倾覆。
  两天之后,与风与浪击撕杀得精疲力竭的司空冰雪和海灵,终于望见了那可爱得令司空冰雪心里发抖的陆地黑影。
  渐渐地,她们接近了那块海岸。
  但见陆地三面临海,有如见首不见尾的垂天神龙,气势磅礴非凡险奇。附近的礁石林立列阵如刀枪剑戟,水流回旋溢急似风云雷电。海上虽是纤风也无涟波不兴,但那里却是浪恶波险,惊涛击岸卷起漫天漫海的万堆冰雪。海中更有四块穿空顶天的巨石,嵯峨怪异、忽断忽续,随着潮涨潮落而乍出乍没。端的是险恶万分之所在。
  海灵游到那四块巨石边,再也游不前去。司空冰雪道:“你不用再游了,我可以爬上岸去的。一边说,一边离开了鲸背,刚一下海,一个掀天的大浪打来,司空冰雪立即跌倒在海里,海潮一下退回来,将她冲出老远。
  海灵吼啸一声,急忙掠窜过去,仍将司空冰雪托在了背上。随着一股大潮卷来之时,它长啸一声,奋力地又游了数丈,终于将司空冰雪送到了海滩上。
  司空冰雪挣扎着爬起来时,那海灵已随着落潮回到了海中。
  “海灵,你还是回神煞岛去吧!”司空冰雪又是感激又是留恋地道:“多谢你救了我,我真想与你一道去闯江湖,去敦煌找二叔。有了你,我可就不怕什么江湖险恶了,只可惜你不是龙马……从此之后,你我天各一方,不知还能不能见上一面,你要好好地保重自己呵!”
  那海灵向司空冰雪点头致意摆尾致情,呜呜咽咽地叫着,在那片海面上滚翻腾跃游来游去,盘桓许久徘徊许久,都似乎不肯离去。
  “去吧,海灵。去吧,去吧。”司空冰雪秀目湿润珠泪欲滴,心里涌起别样的冲动令她秀秀条条的身子战栗若风中的碧水雪荷。
  海灵长啸数声,终于离开了。直到它频频回首盼顾频频长啸留恋难分难舍地游进海天烟波茫茫里时,司空冰雪叹息一声,方收回她那迷离若雾的目光。
  她知道,没有了海灵。她现在已是孤单一人踏进千难万险甚过李白蜀道的江湖路了。她有一种难言的兴奋亦有一种难言的寂寞。
  海滩上穿空的乱石阵中,有一座峭拔孤雄的石蜂象一根巨大的石笋破土穿云而立,更象一柄出鞘的宝剑金光闪耀。千千万万年海风吹拂海浪拍打之下,石峰变成了金褐色,仿佛穿上了一件厚厚的盔甲。
  司空冰雪慢慢地走向那座石峰,走近才看清峰顶石上有三个隐隐约约的篆书大字——
  天尽头
  司空冰雪心中不由一惊,暗暗地道:“这天尽头本在山东最东端,相传秦始皇帝东巡时,曾两次来此,这天尽头三个篆书,便是左丞相李斯所书。想不到,这两天海灵竟将我托负到了这里来了。天尽头,天尽头,十人来此九人愁。既是天地之尽头,我司空冰雪莫非就没有去处了么?”
  一念及此,心中不由很是黯然神伤。这次本是同姑姑和弟弟一同到中原去漠外寻找二叔,谁知遇到了杀人不眨眼的红毛夷用大炮一轰,立刻船毁人亡,姑姑弟弟皆下落不明,想来只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了。他们二人武功虽高,可毕竟是血肉之躯,哪里经得起红毛夷那可以一炮打毁一艘坚固大船的大炮袭几炮呢?
  自己虽已经生存下来,却又是孤零零的如这天尽头的石峰,在天地之尽头,进无进路退无退途。独立天尽头的石峰上,但觉咸湿的海风拂面,清冷的初月照影,心中惆怅无限好不凄凉。
  时值黑夜,她孤身一个少女,又不懂得武功,也不知最近的市镇村落离此有多远,极目四顾之下,三面曾是无际无边的大海,另一面陆地上却又是满目疮痍一片荒凉。她也不敢离开石峰。连夜走上那一片荒凉的陆地。
  是以,司空冰雪在天尽头这座峭拔孤雄的石峰顶上坐了下来,等待着旭日从海上升起。她知道,只要光明一到来。黑暗和恐怖便会远远地逃遁。
  令她高兴的是,她那条被红毛夷火枪打伤的腿,已经痊愈了。月光照耀海色辉映下,那条腿象往日一般依然浪花一样的晶莹月华一样的皎洁,伤口上没有留下任何疤痕。
  渐渐地,疲乏饥饿劳累困顿惆怅悒郁纷至沓来,她的眼晴再也无力去看天上那清冷如冰雪的月,她的耳朵再也无力去听海中那安详如呓语的涛,她终于进入了梦乡。
  司空冰雪却不知道,这个时候的远海上,正有一种风暴悄然降临,几乎使她陷于灭顶之灾永远也无法得到超生。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司空冰雪蓦地听得几声长啸几声怒吼几声吆喝,其间又夹着一阵叮叮当当兵刃相击和呼呼砰砰拳来掌往的打斗声,正由远而近。
  她猛然睁开眼来,天色已经微明,天空是浅浅淡淡的水蓝,就在这菲菲薄薄的黎明晨曦中,那片荒凉疮痍的陆地上,正有三条人影一边打斗一边向这天尽头飞奔过来。
  待到三人奔得稍近一些时,司空冰雪这才瞧见原来是个胖胖肥肥的大和尚和一个清清瘦瘦的高长道士,联手围攻一个锦衣华服似书生又似剑客的少年公子。
  只听那大和尚大吼一声,喝道:“臭小子,这里已是天尽头,看你还往何处逃。天尽头,天尽头,天地之尽头,地狱之门口,再走一步就是鬼门关。誓愿宏深十方同化,慈悲广大三德俱圆。看俺火和尚超度你去西方极乐世界吧——阿弥陀佛!”
  这和尚身材高大又胖又肥,身着一件火红袭袭,浑身便是一团熊熊燃烧的霍霍大火一般。
  只听那灰衫云履的道士说道:“哼,咱们从四川一路追你,三番五次都被你逃脱。现在你只有乖乖地领死了。你罪大恶极,对中原武林犯下滔天罪行,咱们中原武林恨不得食汝之肉,寝汝之皮。不过,咱们今天追你到了这天尽头,那就给你一个机会,你自行了结吧!”
  司空冰雪在这天尽头石峰顶上,听得清清楚楚,她心中暗暗地道:“这和尚道士说话可真是大口大气,像是一口要吞了天似的,也不知是两个什么人。他们从四川一路追这锦衣公子追到这里,少说也有好几千里路。中原武林一向都自以为是,容不得人,由此便可见一斑。”
  这时,听那锦服公子冷笑数声,他虽是一身血污,却也英朗硬气得很。见他仰天一笑,“哈哈哈,你把本公子当做了什么人,罪大恶极,滔天罪行?胡说八道。凭你们二人也想叫本公子自行了结,简直是痴人做痴梦瞎子摸大象。”
  锦衣公子冷哼一声,又道:“中原武林可惜太多的愚妄之辈蠢笨之徒,很少有识时务者,尤其是所谓的名门正派,所的江湖侠义道,其实尽是些不能容人的草包。你们所谓的罪大恶极滔天之罪,其实却是好事善事。
  司空冰雪心中暗暗忖道:“这锦衣公子说的似乎很有道理。想我神煞岛人,有几个不是被中原武林视为凶神恶煞大逆不道之徒,而从中原武林逐出来的?固然我们神煞岛人中也不乏奸邪小人,但大半却是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性情中人呀。中原武林有不少人都是是非不分善恶的。比如这和尚就是如此,本来出家人讲究的是慈悲为怀,宽大为本。留人一条生路。他却好,从四川一路追杀到了这里。
  司空冰雪自幼在神煞岛,从未涉是红湖,对武林中人也不很熟悉,是以不知道这和尚道士的来历,先前听那胖大和尚自称什么火和尚,却不知便是越发怒武功越高的少林寺火和尚一空大师。
  那锦衣公子又道:“在本公子眼中,中原武林尽是些睁眼瞎子,比如象你这少林寺一尘方丈的师弟一空火和尚,还有你武当派的掌门悟真牛鼻子臭道士,两眼睁得大大眼中精光闪闪,却是两个不分是非不明善恶的家伙。”
  司空冰雪这下心里吃惊不小,未料到这和尚和道士,居然一个是少林方丈的师弟,另一个则是武当派掌门。两个人联手对付一个少年公子,可想而知,这少年定是来头不小。
  司空冰雪虽然除了具有绝世之轻功之外,其他的各种武功却是半点也不懂得。她身上虽也常佩有长剑短剑,却于剑术之道一点不通,原本不过是做做样子壮壮胆子而已。再说,偌大神煞岛上,凶神恶煞之间情同手足兄弟恩若父母子女,大家尤其对她喜欢还来不及疼爱还怕不够,她会不会武功都没有丝毫关系。
  然而,神煞岛人几乎都是被中原武林逐出江湖的,可以说是任何门派任何世家都有被逐到神煞岛上去的弟子,是故,司空冰雪在耳熏目染之时,对中原各门派的武字却也是十分了解的。.
  天下武字虽然门派林立,但若是讲到武字的博大精深,却莫过于少林武当这武字二宗了,少林武当的武字地位,在武林中便如天上的北斗一样辉耀江湖。
  谁料,这两大门派的绝顶高手,却联手对付这个少年公子,而且从四川一路追到这里,都还未擒获或者毙杀他,这少年人的武功可想而知有多高了。
  这时候,那火和尚早已按捺不住腾腾万丈的怒火,大喝一声道:“看老僧取你性命!”
  当即身子暴跃五尺,呼地攻出一拳,叫道,“接招!”
  这一拳出手若电,真是如雷霆一般轰响,果然不凡,拳到中途,忽然微微一抖,火红大袖闪动飘展中,已一拳变作两掌,两掌变成四拳,四掌化为八掌,进而八掌幻作十六掌,但见漫天里尽是火和尚砵子般大小的拳头和拳影,那一片火红袖袍,遮去了偌大的天空。
  那少年公子微退一步,脱口叫道:“少林一绝——千变万化如来掌!”即忙再退数步,刷地扬起手中一柄玉色长剑,剑尖斜指天空,一剑斩向火和尚右肩。剑尖抖动间,罩着了火和尚右肩上的数处大穴。
  火和尚脚步一踏,反踢他长剑。左掌跟着拍出来,印向少年公子的胸口。
  “哼,除恶务尽,对付你这等人也不必讲什么礼数。看剑!”悟真道长跃起来,长剑递出,攻向少年公子的头顶,
  “我就不信我二人还杀不了你!”
  “好!”那少年公子纵声大笑,身子一伏,避开悟真的长剑,反手一剑削向了悟真的双足。“你们和尚道士要联手就尽管联手,何必说什么乖面子话,你二人从四川联手,一路追杀我到了这里,早就是联手攻我了!这天尽头,进无进路,退无退途,咱们就再来拼一拼!”
  司空冰雪居高临下,看得分外仔细,但见这三人俱是武林中罕见的绝顶高手。火和尚的拳招掌法变幻万千,一掌甫出,未及中途,已变了好几个方位,看似在左实则在右,一时间满天里都是他的掌影。悟真道长的武当剑法,攻势缓慢滞重却又柔若止水,则又绵绵不绝。与火和尚的掌法拳招刚好是一阴一阳一刚一柔,配合得恰到好处。
  司空冰雪心中暗道:“火和尚的内力似乎十分雄浑,瞧他每攻出一掌打出一拳,都风云变色。但我看弟弟的海天神煞掌比他这少林寺的绝字千变万化铁观音,则是要胜过许多的。弟弟的海天神煞掌和海天神煞剑,本乃是在大海之中博狂风战巨浪而练成的,威势威力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她再看看了悟真道长时缓时疾,时而轻飘飘若鸿毛时而重沉沉若玄铁的武当剑法,心下沉吟道:“这武当剑法也不过如此,就算是这武当掌门使出来,也胜不了弟弟的海天神煞剑的。”
  神煞岛主司空图本乃是目空一切傲视江湖的一代武林奇人,是以司空冰雪在无形之中,也受了他的若干影响,将中原各门各派的武功武字并不怎么放在眼里。
  司空图纵横江湖时,少林武当都曾被他率领神煞岛人,多次挑衅,也被他多次杀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是以,司空图根本就瞧不上少林武当的武功。然而,他若对他的意中人柳残月那套至情至性的“雨霖铃”剑法以及老奸巨滑深藏不露的华山毕不凡的无极阴阳功”“无极阴阳掌”十分佩服。
  所以,神煞岛人知道天下问只有“雨霖铃”剑法和华山派的“无极阴阳功”、“无极阴阳掌”是十分厉害的武林绝学。司空海天苦练的“海天神煞掌”和“海天神煞剑”,原本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对付这三种武功的。
  司空冰雪心中暗道:“不知弟弟的剑法能否胜过鲜花女侠柳残月前辈的‘雨霖铃’剑法”。
  正在这时,忽听那锦衣华服公子一声长啸,长剑飞动间,将跃在一块礁石上的悟真道长迫落到了水里。那悟真道长一身水淋淋地爬起来,状若一只落汤鸡。这时候,海水甚是寒冷,又是冷冷晨风劲吹,悟真道长“啊嘁——啊嘁”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少年公子朗声笑道:“牛鼻子老道,你贵体金安,千万别伤风着凉了啦!”
  说话声中,手中利剑一展,刷刷两剑,迎上了更攻向他的火和尚一空大师。两人斗在一处,拳来剑往,风声呼呼,却是十分激烈紧张。
  司空冰雪瞧见那少年公子剑法时,却大大地吃了一惊,原来这少年公子的剑法自成一格,攻守之间,有一种刚刚正正雄风浩荡的气势,宛若一涌而来的大海潮,有着一种扫荡一切天下无敌的大气势,将天下万物都不放在眼中。剑法雄中藏奇平中藏雄,剑势阔大宏深力敌万钧。
  司空冰雪喟叹一声:“我怎的从未听说起过这种剑法?这少年公子是什么人?他虽面对武当少林两大绝顶高手的全力一击,虽还略略处于下风,却是一点不惧不怕,似乎还不把两人放在眼中。我看他似乎早就受过伤了,否则,决不会输给这和尚道士的。弟弟的海天神煞剑惊世骇俗,有鬼神之功海天之力,但不知能否胜得了这少年公子的剑法。依我看,那是恐怕胜不了的。弟弟的剑法,不具备那种雄视天下的气势,首先就输了一截……”
  忽地想到当日海上遭遇了红毛夷的战船,他们船毁人亡,弟弟和姑姑只怕早就不在人世了,弟弟又怎能与这少年公子来比试武功呢?不由心口一痛,郁郁不乐,甚是哀伤,秀目中便有泪水盈盈,泫然欲滴。
  蓦地,忽听得火和尚和悟真道长同时一声清啸,两人再度扑出,攻向了少年公子。悟真喝道:“姓文的,纳命来!”
  场中情形于是大变,这一次是悟真的剑猛恶凌厉,又快又疾辛辣无比。掌中一柄剑似化作千柄剑万柄剑,身法更是快如鬼魅,左一飘右一闪,长剑若飞虹若闪电,剑剑均从意想不到的方位攻出刺到。
  悟真道长的这一轮猛狠疾攻,立时打乱了姓文的少年公子的阵脚,迫得他有些慌乱。
  而那火和尚这个时候,却是一拳一掌,打得甚是缓慢。
  他每打出一拳劈出一掌,都要怒吼一声。司空冰雪也被他的声声怒吼,震得耳内嗡嗡直响。晨光薄薄之中,只见火大师浑身的袈裟鼓鼓囊囊起来,便如一只大气袋。他一张本该宝相端庄慈严的脸,也红得象火一样。
  火和尚这一轮慢拳慢掌,威力甚是巨大,那姓文的公子似是更不敢硬接,长剑飘忽间,应付他与悟真道长的夹攻,更显得十分吃力。接了十余招后,已是脸色苍白。
  斗得片刻,姓文的少年公子已经退了十几步,每一步退下都留下一个鲜血淋漓的脚印,想他实是受伤不轻,却苦斗武当少林两大高手,苦苦地挣到了现在,该是何等的不易。司空冰雪瞧见他那浑身上下的点点鲜血,那鲜血的脚印,以及那苍白却仍不失英雄气概的脸,心中忽地一颤,竟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涌了出来。只是觉得又甜丝丝又酸溜溜,又苦辣又辛涩。
  突听“砰”的一声大响,“嗤”的一声锐鸣,司空冰雪一看,原来是火和尚一拳击出,竟然将一块礁石打碎了一角。悟真道长一剑斩出,也将姓文的公子脚旁粗如手臂的礁石尖角斩断了。
  这时,那姓文的公子已被火和尚打中一掌,摇摇晃晃地退到了天尽头那座石峰下。背倚石峰,大大地喘了一口气,乃是不怕两人联手之际,一人从背后偷袭。刚才他冒险刺中火大师一剑,谁知自己也被他打了一掌,心中气血翻涌,受伤不轻。
  那火和尚被姓文的少年公子刺了一剑,更是气得暴跳如雷,大吼一声,又是一掌拍出。姓文的少年公子见掌影如山,忙斜身闪开,横移了数尺,“砰”的一声大响,火和尚一掌打在天尽头石峰上,打出了五分深的一个掌印。
  姓文的少年公子瞧得骇然心惊,不料,忽听悟真道长猛喝一声,身子呼地一旋,这时,只见满天里光影流动亮晶晶的,带着嗤嗤声响,罩向了姓文的少年。
  姓文的少年只怕是悟真使出了什么邪门暗器,急忙舞起长剑,护住身子,忽觉眼睛上一痛,似被暗器射中,立时便几乎睁不开。
  但听悟真一声长笑:“姓文的,你上当了!”长笑声中,那火和尚脱下了身上的火红袈裟向姓文的当头罩下。
  姓文的少年公子双目视物不清,恍惚中听得风声呼呼,长剑立时朝风声之处疾刺而出。只听一声大吼,他的长剑却似未刺中什么东西,却又被什么东西紧紧地缠住了,运力一挣,扯将不脱。
  这时,但觉助下忽地一冷,接着一阵剧痛,内力运转不济,手劲一弱,长剑已被夹手夺了过去。
  姓文的少年大啸一声,双目渐渐视物清楚,这才瞧见火和尚的大红袈裟卷走了他的长剑,而悟真道长乘隙刺了他一剑。
  悟真笑道:“臭小子,你以为那是暗器么?告诉你,那不过是贫道用内力将身上的水滴追将出来,化作暗器来分散你的注意力的。你以为先前你真的一剑将贫道迫落到海里去了么?你错了,那不过是贫道故意落水的。否则,那来的水珠充作暗器?”
  火和尚也笑道:“现在你想自行了结也不行啦!老纳本是出家人,但也要杀你的。我佛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阿弥陀佛,老纳来超度你吧!”
  火大师缓缓地举起了右掌。
  那姓文的少年公子豪笑一声道:“哈哈哈,想不到我文燕龙竟死在了少林武当两大绝世高手联手追杀数千里的天尽头,只可惜,我大事未成,反被武林宵小所害!”
  火大师和悟真道长,俱是中原武林人人仰慕的英雄侠客,不料,今日却被文燕龙骂为武林宵小,两人不由气得咬牙。
  悟真道:“谁是武林宵小,日后自有公论!看剑!”呼地一剑刺向文燕龙胸口。
  文燕龙在成都杜甫草堂与三王帮的天王地王秘议,击杀张献忠之时,却不防先是被白虎娃出来阻挡,接着,那个神秘兮兮的龚不邪也挟剑来到。她不仅说出了“天子剑法”的致命弱点,也一剑将他刺伤。他受伤之后,张献忠自是未能杀成,只得让天王地王另想奇计奇谋,他想赶回北京,参加十月一日清顺治帝于紫禁城“皇极门”举行的定鼎燕京的定鼎大典。谁知,刚刚离开成都,便遇上了少林寺的火和尚和武当掌门悟真道长。
  两人见到文燕龙,立即动手,围住他厮杀起来,他刚刚受伤,自忖不是对手,未交手数招,便中了火和尚一拳,挨了悟真一剑。于是,文燕龙三十六计走为上。不想,火和尚和悟真却是非要杀他不可。两人一路追杀何止数千里,终于在这天尽头的石柱峰下,可以击毙这中原武林的大敌了。
  忽然之间,只听天尽头这石柱峰上一声娇喝:“住手!”
  声音未落,一人已飘然落下,便象一片雪花也似的轻轻盈盈落在了场中。
  其时,太阳刚刚跃出海面,海上天上俱是一片光辉,红艳得可爱,连那烟波也变得光艳鲜丽,黄褐的礁石更是红光金彩,奇丽壮观。这时候,文燕龙瞧见了一个其美无比的绝色少女,披着阳光的彩丽艳辉,从那石柱峰上飘飘逸逸,便似红阳日下的一片带着幻丽光亮彩芒的雪花,从九天之上降落到了人间。
  这少女也真个是其美如雪,璀灿夺目,令人不能去看,刺得人眼睛发疼。闭了眼,她的美丽却又能分外鲜亮在自己心头。
  文燕龙心中一颤,有种异样的情愫感觉在心头涌起。
  火和尚、悟真道长和文燕龙见到这飘然坠下的少女时,俱是吃了一惊。三人在这天尽头恶斗狠斗这么久,却谁也没有发现这天尽头的石柱峰上,居然还有一个绝色少女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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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20 13:39: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情天孽海 天下之势气数使然


  “两位前辈何必要赶尽杀绝?”司空冰雪笑盈盈地对一空大师和悟真道长说道:“出家人不是口口声声大讲特讲蒸悲为怀不伤蝼蚁么?两位一佛一道的前辈又何以妄开杀戒,不修心养性求得功德圆满?依本姑娘之见,何不放他一条生路,令其悔过自新重做人呢?”
  司空冰雪这一番话说得柔柔和和悦耳悦心却又义正辞严诚诚恳恳。
  一空大师和悟真道长一怔之际,只得硬生生地将招式收了回来。那一空大师掌力太过威猛雄浑,这一收招式,不得不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身子,樵石上的几个趔趄,端的令人捧腹。司空冰雪看得暗暗好笑。
  三人见到这笑靥若花的绝色少女,自天尽头这石柱峰顶上翩翩跹跹地飞落而下时,都各自惊骇不已。三人暗暗想到:“这少女好高好绝的轻身功夫,只怕换作我是万万不及的。这礁石上每日里,潮来石淹,潮去石出,也不知有多少趟,石上端的是又溜又滑,而她落下来时却轻若飞雪飘花一羽鸿毛。轻功能练到这种境界,其他的功夫只怕更是邪门得紧。
  只不知她是什么来路?”
  三人于是各自暗中戒备。
  文燕龙心中更是战栗不已,料想不到在他生死系于一线之际,却从天而降一个绝色少女,迫使一空大师和梧真道长收回招式而救了他一条性命。
  此时的他仿佛是从十八层地狱逃将了出来,早已是遍体遍身大汗淋漓。他暗叹一声道:“这些年来,我文燕龙所遭遇的大小何止三百战,却从未有过这次这般险恶这般千钧一发。若不是她……她救我,我只怕是难逃一劫了……
  他朝司空冰雪望去,但见其秀丽背影窈窕丰柔,秀发掩映飘忽之下,微现一段雪雪白白的玉颈。此刻,海水澄碧清波荡漾浪花甚雪,水色石辉天光云影风光如画,阳光初升万道朝霞中,司空冰雪仿佛传说中长白山中那从天而降的天女佛库伦,令文燕龙砰然心动。
  原来在满人的传说中,一个春风澹然春日迷离,黄鸟双飞绿枝连理的春天,天上有三位分别叫做恩古伦、正古伦、佛库伦的仙女从天而降飘然来到天池东边布库里山的布勒湖畔,三人见湖畔芳草茸茸铺地成茵,湖水清澈如镜映天映山,芳心大喜大愉,便入湖沐浴。正春兴酣浓之际,忽闻鸟声嚄唶前来,原是数只神鹊,其中一鸟将嘴型衔着的一颗朱果,放在了佛库伦衣服上。出浴之后,佛库伦见到朱果,自然而然欢喜至极,将其衔在了口里。朱果却入口即滑进腹中,佛库伦因而便食朱果而受妊娠,十月之后便生下一个状貌奇伟能言会语的男孩来。这男孩后来便是满人的始祖,叫做布库里雍顺,姓爱新觉罗。
  文燕龙暗自惊诧自己刚刚逃脱死亡的恐饰,何以又对这天仙般的少女生出种种绮思遐想来,一时间不禁心中躁动全身血脉贲张,涌出一股雄豪勇悍之气一股温柔旖旎之气。这种奇异的冲动和情愫,在以前却是根本就没有过的。
  忽听悟真道长森然道:“姑娘,看你年纪甚轻,武功确实了得。请问姑娘是何人门下,又与姓文的是什么关系,何以要救这十恶不赦之凶徒恶贼?”
  司空冰雪依旧笑笑吟吟地道:“本姑娘是何人门下,与两位前辈毫无关系,不说也罢。至于在下的武功,那也是……”她本想说自己一点也不会武功的,话到口边,忽地想起临行前爷爷司空图的告诫,忙改口道:“再说,在下并不认识这位公子,只不过本姑娘以为凡人作事,都不宜太过绝对,要留给他人一条生路。”
  她顿了顿,又接口道:“两位前辈切切不要错意,在下并非是来责诘两位前辈的。不过,中原武林一向行事偏激,自以为是名门正派侠义道,便容不得人。其实,这是大大的错了。此便是量己之长一寸为一尺,测人之短一尺为一丈。”
  火和尚一空大师哈哈地笑两声:“阿弥陀佛,小施主真个是大慈大悲之人,哈哈,又能言善辨,连这等杀我中原武林无数英雄豪杰的大奸大恶之徒尚且怜惜。哈哈,我自古以来旷世无伦的大悲大慈观世音也只怕是自愧弗如女施主之菩萨心肠了。”
  悟真道长道:“一个白虎娃抱定只行侠仗义誓不杀人的宗旨;结果害人又害己,而今又来了一个你,口口声声要放人一条生路,令其悔过自新重作人。哼!姑娘,只怕你日后要抱恨终生的!”
  司空冰雪道:“两位前辈何必生气,本姑娘不过是希望两位看在我的份上,放他一马便是。”
  火和尚道,“放虎归山?哈哈。”一连数声大笑,中间夹着无比悲愤,一点不象有数十年僧龄的佛门弟子那样宝相端庄慈悲为本忍辱为行。
  悟真朝他望了一眼,冷森森地道:“这女娃娃八成是姓文的一条道上的,除恶须务尽斩草要除根,一齐杀了他们吧!黄泉路上他们也好有个伴。”
  “好!我佛虽慈悲,韦院也伏魔。是大英雄能觉悟为诸菩萨振纲维,永护僧伽登十地长持宝杵应三洲。”一空大师大吼一声,身子暴起往前一扑,蓦地抱起一掌,向司空冰雪迎面劈去。
  司空冰雪万万料想不到这火和尚果真性烈如火,说动手就动手。但见悟真道长手里一柄闪光利剑,矫若天龙势同奔雷疾刺而来,火和尚一双赤红铁掌,更是掌影如山掌劲刚遒。
  司空冰雪除了那本来是用作逃命用的轻功之外,就不会别的任何武功,身上虽也带有长剑短剑,却不过是壮壮胆子做做样子吓吓普通的地痞流氓而已。要是真的与人动手,除了用轻功逃出生天之外,她就只有挨打送命的份了。她身处这剑气掌劲里,立时觉得如陷身入那万丈波涛的深渊中,四面海水向她涌来,如同要挤扁她压碎她,她全身血脉立刻滞凝呼吸不畅几乎窒息。
  但她却不能施展轻功逃出去。在天尽头的石柱蜂顶上,看见文燕龙带着重伤拼力拼命苦苦撑斗武当少林两位高手的情状,她的心中忽地涌起一种冲动,觉得自己一定不能让这个又勇猛又英俊的锦服公子死于这天之尽头。文燕龙的勇猛顽强的性格,使她仿佛见到了她爷爷她弟弟,还有她并未见过面的父亲司空化羽那股凡事勇于拼命决不后退的劲头。
  于是,基于一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冲动,她跳下石峰,阻挡了一空大师的一掌和梧真道长的一剑。而今,她仍然是要救他的。
  她虽不会武功,但她身上有百宝衣。有了百宝衣,所以她不怕任何高绝天伦的武功。
  突听她身后一人狂吼一声,一股冷风飒然扑到,司空冰雪被一人拦腰抱住,倒向了海水里。但那人在拦腰抱住她投奔怒海之时,却惨呼了两声。
  两人落入水中之际,司空冰雪才瞧见刚才冒死救了她的人,正是自己要救的文燕龙。
  原来悟真道长和一空大师见到司空冰雪露的那一手轻功,料定此人其他功夫也一定十分邪门十分厉害。他们两人曾见过柳残月的天幻无影轻功身法,比起这突然从天而降的少女的轻功,也决不高妙多少。柳残月的武功自然远非他们两人所及,早已到了武林中难以望其项背的地步。当然,柳残月比起那夜在天池山庄救过他们的蒙面少女的武功来讲,自然是又大大的不如。但无论如何,这个少女又口口声声责诘中原武林,想来,不会是与中原武林有关的人物。
  于是,两人便立刻心生杀念,想出其不易地突然出击,联手杀了她,再对付已经受了伤的文燕龙。
  谁知,眼看就要得手之际,那文燕龙突地跃起,抱住司空冰雪投身大海。他们的一掌一剑只得走空,好在掌劲所及剑光所至之处,文燕龙更加受到了重创。鲜血喷涌而出,将一大片雪白浪花染得血红。
  悟真道长长剑一抖,高啸一声,便要和一空大师两人扑入海里,将两人杀掉。便在此刻,蓦地听得数声长啸,接着海上也海螺呜呜劲吹,两人一看,海面上正有十余艘大船,扬起风帆迅疾而来,身后的陆地上却有二十余人,劲衣利刃,一边长啸一边飞速掠来,轻功均是江湖里少见的高手,各人手中的兵刃映着日光寒芒闪闪。
  只见领头一人,乃是一个美艳绝欲的少女,雍容华贵自是非常人可比,一边狂奔一边高声呼道——
  “文大哥,文大哥,龙哥哥,我们来了,你在哪里?”
  悟真道长和一空大师一见她和那一行人,心中猛地一沉,暗呼一声不好。原来,这边奔边呼的少女,正是满清公主祥祺格格。
  悟真道:“我们走!姓文的,今日道爷和佛爷留你一条性命,你若是再做恶做歹,中原武林必将你千刀万剐!”
  一空大师瞧了瞧司空冰雪,道:“女施主,祸福无门,唯人自招。救蛇必被蛇咬,放虎定遭虎伤。你小心了。”
  话音未落,二人身子一纵,便如飞而去。司空冰雪从水中抬起头来扬声叫道:“两位前辈,在下有话要说有事要问……”但悟真和火和尚两人早已去得运了,哪里听得见。纵然听得见,两人也不会留下来的。
  那祥祺格格见二人斜刺里奔走,冷笑一声:“就是这两人自恃是少林武当的高手和掌门,追杀我文大哥数千里,小刘子,带几个兄弟去杀了他们!”
  那一队劲衫利刃的武士中,立刻跃出数人,向一空大师和悟真道长两人追去。其余的人,眼着祥祺朝司空冰雪他们奔了过来。
  司空冰雪没有料到,身受重伤的文燕龙反而反过来救了自己,心中不由十分感激,更觉这人重义轻生有血有肉有情有义,便如神煞岛上那一般兄弟姐妹一样。她向来在神煞岛上受千人爱万人敬,也从未与任何男子有过肌肤之亲,不料,这个锦袍公子却搂住自己的腰跳进海里。
  她心中一颤,只觉那被搂抱过的地方分外灼热,却又分外酥麻,陡地窜起一种异样的滋味。
  忽听文燕龙关切地道:“你没事吧!”
  司空冰雪转头过来,正触上他那象六月日头一般灼热的目光,心中一荡,道:“我没事,多谢你相救。”
  文燕龙听她这悦耳悠扬恰似浪花欢笑流水奔泻的语音,心中也是一荡,道:“谢我什么,倒是我该谢你,是你救了我。我文燕龙今生今世决不会忘了姑娘的救命之恩的。文某还没有请教姑娘芳名,实在是……”
  司空冰雪听他发自肺腑的话,道:“我叫司空冰雪。”
  “司空冰雪,司空冰雪……”文燕龙低低切切地将这名字,反反复复地念了十几遍,心中说不出的欢喜,他掏出一块青色木牌道,“司空姑娘,你救我一命,大恩大德没齿不忘。文某将这木牌送给姑娘,以感谢姑娘救命之恩。这木牌虽不怎么样,但你将来若是遇到危难之时,它便会帮你化险为夷的。”
  司空冰雪接过青色木牌一看,但见上面青天朗然,一条巨龙腾空奋飞,其下长城隐隐,黄河一线,却是一幅中原地图。木牌也不知是何物所制,甚是轻巧精致。
  司空冰雪却没有想到,这块木牌乃是青天会的令牌之一。她本想不要,但一想到这是人家送给自己的,不要恐怕不好,便只得收下了。
  忽听文燕龙向岸上叫道:“师妹,祥祺,我们在这里。”
  话音未落,礁石上出现了一个美艳绝俗的少女和一队劲衫利刃的人。那少女见到文燕龙和司空冰雪,冷笑一声道:“呼,我说你到哪儿去了呢?原来你正和一个绝色美女共洗鸳莺浴呀,好逍遥好自在好风流好快活。哼哼,文大哥,你可真是销魂蚀骨欲死欲仙呢!早知你与美人共浴,我又何必带他们来救你。”
  司空冰雪未料到,一入江湖先遇见红毛夷,再遇见少林武当高手追杀文燕龙,此时却又被一个姑娘当着众多男人污辱诬蔑诋毁一通。
  她即忙道:“姑娘,你弄错了,我们……”
  祥祺冷冷地道:“你算什么人,敢称呼我姑娘?去,替我杀了这个贱人!”
  两个青天会中人应声而出,立即挥动利刃,落向海来。
  文燕龙忙大声道:“祥祺,你……你干什么?告诉你,今次若不是这位司空姑娘救我,我恐怕早死在武当剑下少林掌底了。”
  祥祺格格冷冷一笑:“那好,既然如此,将功抵罪。不杀她便罢了。”
  文燕龙被几个青天会中人救上岸来,敷药治伤忙个不停,祥祺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瞧着他,眼光霍霍闪动,似是无限欢喜无比甜畅。她噘着红唇道:“燕龙哥哥,这么久没见你,人家好想你念你,你知不知道啊?可你见了我,却一句也不问人家这么久过得怎么样。”
  语音中似是又恼又怨又爱又嗔。
  司空冰雪见她这个模样,心底忽地有种酸溜溜的感觉,使觉眼泪便要涌出。忽听文燕龙道:“祥祺,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祥祺道:“你走了之后,我在京城里过得好无聊呀,不但我,师父的脾气也突然变得很古怪,时而怒发冲冠时而恨得咬牙,时而哀声长叹时而窃窃欢笑,也不知是中了魔还是中了邪。连我都怕去见得她。”
  文燕龙不出吃惊地道:“有这等事?师父一向胸怀凌云大志,非常之人,岂会这样?”
  祥祺道:“信不信由你。反正师父的确近来是这样,不过她的剑法却是越来越高明了。这时候,忽然得到消息说,江湖大盗郑芝龙和郑森父子在闽浙一带拥立朱聿键称帝,那郑森,字大木,母乃是扶桑女翁氏,郑森出生于扶桑,七岁时才返国读书。是以与扶桑关系甚是密切。他便想东渡扶桑联结扶桑和朝鲜国,南北东三方夹击我新朝。摄致王得到这个消息后,便命我们在海上阻杀郑氏父子。”
  文燕龙忙道:“擒获了那郑森没有?我早听说这人年纪虽轻,却是难得的英雄。”
  祥祺道:“那郑森果然厉害,我们在海上相遇,我们人手船只都远多于他,却仍旧输给了他。但好在我们也迫使郑森未能东渡扶桑朝鲜,摧毁了他联兵之计。于是我们便北返京城,约定陆上海上两路人马在这天尽头相会。不料,一踏上这半岛地界,便得到你被追杀的消息,所以急忙赶来救你。谁知,人家心急似火烧火燎,你却情深意浓地与她共洗鸳鸯浴,哼!早知是这样,我们何必来救你。”
  司空冰雪想不到这个满清皇室公主如此的刁蛮任性耍泼耍横。她偷偷地望了一眼文燕龙,见他也正热切地望着自己,心中一动,说不出的一股滋味儿。
  这时候,那些追杀一空大师和悟真道长的人也回来了,不但未杀掉这一僧一道,反而还有两个青天会中人给打成了重伤。祥祺气愤不过,狠狠地瞪一眼文燕龙,走到小刘子面前,一言不发,扬手就是两耳光,打得小刘子口角鼻孔都鲜血长流。
  海上的船只也靠了过来,原来是洪承畴在领兵,见了文燕龙忙忙地请安。
  司空冰雪这时已经知道文燕龙他们乃是满清朝庭的人了,不过,她并不后悔自己从一空和尚和悟真道长手下救了文燕龙。她暗叹一声,心里忖道:“这茫茫江湖,我去向何处?弟弟和姑姑只怕是难以生还的了。我自己孤身一人,要去沙漠戈壁寻找二叔,自是困难重重。但无论怎样,我都应当前去找他呀。”
  她心念及此,便悄悄地往一旁小道上走去,不料,走得二十余步,忽听文燕龙叫道:“司空姑娘,你到哪去?”
  “我……”司空冰雪一愣,道,“我……我也不知到什么地方去,反正江南江北中原关外,四处游玩罢了。”她曾听说过二叔向歌吟早年抗清的故事,是以不敢说出自己要去沙漠戈壁寻找他。
  文燕龙道:“我们回北京,你孤身一人,甚是不便,何不跟随我们一道到北京城去。北京城可是关里关外江南江北第一热闹之所在哟。”
  祥祺冷笑一声道:“人家去何处,关你什么事?还请人家去北京,哼!未必她救了你一次,你便终身都得关照她保护她不成?不知羞耻!哼,等师父与白云飞比剑,完全胜了他之后,我一定让她重重罚你!”
  司空冰雪见祥祺刁蛮任性,本不想与她同道而行,但听得她忽然提起她的什么师父与白云飞比剑,心中猛然一惊,暗道:“白大侠一向很被我爷爷姑姑弟弟以及全岛的人称赞,他怎的与文燕龙和祥祺他们的师父比起了剑来呢?”不由十分奇怪,便向文燕龙道:“多谢公子美意,相请不如从命。那好,我跟你们到北京去。”
  祥祺冷冷一笑低声道:“哼,骚狐狸精!终有一天,我会让你认得我是谁的!”
  司空冰雪没有听见,她向祥祺浅浅一笑,道:“公主,给你们添麻烦了。”
  祥祺道:“麻烦我什么?麻烦被你救了一命的人呀!”但她毕竟是皇室公主,当着洪承畴等人的面,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一行人于是离开成山角这天之尽头,浩浩荡荡鸡飞狗走地向北京进发。
  白云飞被囚禁于地下铁牢之内,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端的是度日如年却又度年如日。囚室里甚是寒冷,每每使他有冻僵之感。而他却又更受那歹毒阴狠淫恶无比的剧毒共参欢喜佛的折磨摧残,以致不成人形十足鬼状,武功自然是再也没有办法恢复得一星半点。
  而清廷中几乎每天都有人来劝降他,但都给他骂得狗血淋头,又几天不给他饭吃不给他水喝来迫使他降清,他却仍然挺了过来。巴人的后裔以血液为奔突热烈的极至,他白云飞是暂死不降清的。他是铁血男儿,流的是热热的碧血。
  好在清廷不会让他死的。他们要利用他来消灭雄风浩荡的中原武林群豪。
  这一天,牢门铁链一阵响,玉叶金枝手提一把灯光下玉色生辉的长剑走了进来,她沉声说道:“白云飞,我已经领教了你所有的剑法,依我之见,尤以你师父柳残月在天坑地穴创的‘雨霖铃’剑法,最为高妙。你的百余种剑法,对我的天子剑法甚有帮助,我还得好好地谢谢你。不过,我的谢礼是,用我最新最完美的天子剑法,去杀你师父鲜花女侠柳残月和所有的中原武林人士。哈哈哈!”
  长白剑仙玉叶金枝仰头长笑,她内力精湛充沛,宛如茫茫无际的旷野一样宏远广大,震得毫无内功的白云飞心头血气翻涌,哇地狂喷出一大口鲜血。
  待到玉叶金枝笑声一停,白云飞才慢慢地喘息数口,道:“你天子剑法再完美无缺,但它同我师父所创的‘雨霖铃’剑法一样,都有那个致病的弱点缺陷,因为属女子所创,阴气太盛阳刚不足,最主要的是后劲不够。”
  玉叶金枝冷笑一声:“老生常谈。白云飞,这些话你早就说臭了。但我虽然后劲不够,然普天之下荡荡武林茫茫江湖,又有几人能胜我玉叶金枝?而今,武林之至尊,当属我玉叶金枝莫属了!”
  白云飞哈地一声笑:“一点不自量,这便是天下女人的通病。你是女人,你也一样,你的剑法也是如此。你难道忘了白虎教的太阳使者罗坤元么?他那把三尺透明紫白剑,便可以胜你。还有一个少女,你也从你徒弟口中知道过她,她也可以胜你。同时,就是我白云飞倘若恢复了武功,此刻自信也可以胜过你的!”
  玉叶金枝一怔,道:“胡说八道!你的全部剑法都败给了我,你拿什么来胜我?”
  白云飞悠然地道:“我那些剑法本来就是为了要输给你的天子剑法的,因为在这比剑的过程中,我终于领会了你天子剑法的全部奥秘,自创了一种剑法,想来是可以胜你的!”
  玉叶金枝一听,又气又恼,“托”地抛下手里长剑,冷笑数声,道:“好,姓白的,老规矩,以手指代剑,咱们再来比试比试。我叫你完全地输得心服口服。”
  她打开白云飞手上脚上的铁链,脚步一滑,左右双手往怀中一托一抱,左手创指顺势划出一道优美至极的弧线,直攻向白云飞下盘,右手食指中指当作铁剑,疾刺苍天,口里低声喝道:“看招,这是我天子剑法中的‘石破关惊’!”
  喝声未停,右手指其快无比挟着气冲斗牛之雄豪威凌的气势,刺到了白云飞上盘数处要穴。
  白云飞微微一笑,退开数步,却不还招,口中道:“格格剑术果然精进不少,这一招端的是石破天惊气势骇然。上下两路夹击,皆是实招又皆是虚招,普天之下,能选得过你这一杀着的人少之又少,即便逃得掉,也会被剑法自身所带的气势惊破了胆。”
  玉叶金枝笑道:“石破天惊,天也惊心,人又岂不破胆。我若用剑,这一招你必死无疑。我大清帝国从白山黑水间,雄起于江湖,中原尽在掌中,声威势雄兵强马壮席卷天下,又岂不是石疲天惊?”
  “格格依据天下兴亡之势作为剑理来创立剑法,的确乃武林罕见之天才。”白云飞微叹一声,“幸亏格格是女子,若是男子,唉……”
  叹了一声,后面的话便说不下去。
  玉于金枝冷冷地道:“女人怎么啦?女人一样可以改朝换代可以称雄称王可以做九五之尊!”
  口里说着,右手上下飞舞纵横,大开大阖,脚随手动,衣衫飘飘曼曼洒酒,甚是好看。看似歌舞升平的太平世界轻歌曼舞,实则却是另有一种威猛气势刚正劲态的一招“开天辟地”,比之刚才那招“石破天惊”的气势更来得浩大雄浑。虽只有一招,却袭遍了白云飞全身所有穴位。
  白云飞被玉叶金枝的剑法又逼得心浮气躁,退了好几步,凝神观招,却仍是不还手。
  玉叶金枝见白云飞被自己攻了两招都未还手,不由怒声怒气地道:“你是想以无招胜有招么?果然是古往今来闻所未闻的见所未见的好剑法。原来宁愿挨打也不还手,就是你所谓的自己新创的剑法呀。好,再接我几招!”
  玉叶金枝见白云飞不还招,心中更是有气,刷刷刷地接连使出了“异想天开”、“尧天舜日”、“替天行道”,“天降大任于是人”数招。
  白云飞一连退了数步,绕室游走,都难以脱出玉叶金枝的剑招所及的范围。只觉她的天子剑法愈来愈精妙不同凡响,更具有以前还无法完全具备的大气势大气派和那种勃勃旺盛不可思议的力量。他不由暗自惊心,想自己在这囚室里冥思苦想了许久,同她比斗了数百次剑法,好不容易才领会了他剑法中的真谛,谁想,玉时金枝的剑法更胜从前。
  白云飞自幼游荡流浪江湖时,对各种剑法都下苦功去钻研过。
  总的说来,武林各门各派,正也好邪也罢,说到剑法一途,都不过是或以凌厉辛辣见长,或以奇谲诡异著称,或者大开大阖沉雄威猛,或者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或以快取胜。或以慢称雄。
  这些剑法,白云飞凭着他非凡的心智和经验,只要别人使过一遍,他便可以依样画葫芦比着圈圈买鸭蛋,照样使出来,而且还使得滴水不漏,使得对方见到他猛地使出自己的剑法而惊心不已,在这稍纵即逝的良机里,白云飞就可以取胜了。
  .虽然普天之下能人异士不少,武林里江湖中更是藏龙卧虎。真正说到剑法别开生面的,却只有他师父鲜花女侠柳残月所创的“雨霖铃”剑法。这种剑法中,带着浓浓的离情别绪哀怨缠绵,极尽相思之苦欢娱之蜜,情愫情怀莫不痴迷莫不销魂,莫不灿烂莫不辉煌,莫不深沉莫不执著以至刻骨铭心海枯石烂永不变色。
  其次,便是这清室格格玉叶金枝依据满人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而席卷天下政朝换代的兴旺雄豪气吞山河之声势,所创立的天子剑法。天子者,天将大任于是人,号令诸侯群豪黎民百姓,四海可指麾而定。普天之下,谁敢不从?谁可与之争锋?这种剑法那刚正博大雄阔澎湃摧枯拉朽扫荡一切的气势,端的是惊天地泣鬼神。
  此外,则是那在天池山庄对面翠屏山端一现芳踪的蒙面女的无名剑法,这种剑法,却别具另一天地,似乎既不带感情也不带什么气势,然而,宝剑一出无所不至当者披靡。这种剑法,那又是另一层常人不可领会的境界了。
  要说是其他的剑法,白云飞可以依样画葫芦现炒现卖照样使出来,出其不意间便可战胜对手。但这三种剑法,白云飞却无法做到。
  柳残月的“雨霖铃”剑法,乃是武林一绝,三十六年的感情尽融在了一套剑法里,她一招一式传了白云飞甚久,白云飞方才领悟得大半。蒙面女的无名剑法尚且不说,而玉叶金枝的天子剑法,白云飞在这囚室中,同她比斗数百次,冥思苦想多少时日,才逐渐领会了天子剑法中的奇妙之所在。
  玉叶金枝今日里来同他比剑,他本来自信是完全可以以牙还牙,使出故意说成是这些天来自创的新剑法,来战胜她的。谁知,玉叶金枝的天子剑法,更精进了不少。他仍是无法完全具备她那种在剑法里体现的席卷天下改朝换代的浩大气势。
  然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许多时候,一个人都得不可为之而为之。白云飞知道自己不管怎样,都得冒险一试。
  这时候,玉叶金枝猛地一声长啸,双手平平挥出,使出了一招“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剑棱直指白云飞胸口十余处大穴。白云飞大笑一声,抢上一步,左手下划,挡开玉叶金枝双手,右手倏地直刺玉叶金枝上盘,剑指点到了她的印堂穴。这一招正是玉叶金枝先前使的“石破天惊”。
  玉叶金枝猛然一惊,噫了一声,道:“白云飞,你这是哪门子剑法,怎的……怎的……”她若双手上攻,格挡白云飞的右手,而白云飞的左手则会点到她的关元、气海等要穴。她若格挡白云飞的左手,上盘印堂穴也势必受制。白云飞笑道:“这就是我的新创剑法,来而不往非礼也,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玉叶金枝冷笑一声:“哼,想用我的天子剑法来克制我,只可惜你这似是而非学驴不成反象马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到法,哪里是我的天子剑法,根本就没有我天子剑法中那刚正浩大的无比气势。”
  白云飞心中吃了一惊,不得不承认玉叶金枝见解高明,他这一招确实无法具有犬子剑法应有的那种气势。
  便在这时,玉叶金枝双手蓦地一舞,身子已然飘浮在空中,双手名上而下扑击而落,正是一招“替天行道”,按向白云飞头顶。跟着剑招源源滚滚连绵不断,逼得白云飞手忙脚乱,身上仍被她戳中七八剑指。
  白云飞一边闪避,一边仍然咬着牙将自己钻研甚久的天子剑法使了出来。但在气势声威上却差了玉叶金枝老大一截。
  玉叶金枝哈哈地大声笑道:“你这装模作样的天子剑法,徒具剑招之形,而无剑招之意,永远也不会胜我的。”
  说话间,猛地回剑指大斩大砍,攻出数招,渐渐地,白云飞的剑招越来越笨重越出越轻飘,玉叶金枝一声大喝,右手往前一伸,白云飞退后两步,已被迫落墙角。他伸手欲挡时,玉叶金枝的左手已点中了他的玉堂穴。
  白云飞心中不由叹息不已,自己对于玉叶金枝的天子剑法,就是闭了眼睛也能半分不差地比划出一招一式,其间的繁复变化更是了若指掌。但自己又何以不具备那种浩浩荡荡席卷天下的雄伟壮阔之大气势。按理,阳刚阴柔,自己身属堂堂正正男子大丈夫,使出这种剑法应比玉叶金枝更具气势的呀。
  蓦地,一个念头涌上心头。
  “难道,这真的与我汉室江山的气数有关么?如今,天下战乱不休,明气数已尽,亡国久矣。江湖纷乱,武林中降清投满者甚众。如此看来,若复我汉室,只怕是困难重重的了。”白云飞默以数声,立时觉得所有的雄伟抱负凌云壮志,都随这一场比剑的败北,化作飞烟流水一去杳然。但自己已被满清弄得家破人亡身陷囹圄,此等血海深仇岂能不报?
  中原武林黎民百姓与满清鞑虏,乃誓不两立。再说又岂可辜负问天思思等长逝者的九泉英灵,何况,还有自己的飞凤舞凤虎娃青剑。
  正心念未了之时,忽听玉叶金枝冷冷地笑道:“哈哈,白云飞,我早说过,我将是武林至尊,谁也无法战胜我的天子剑法。你输得不服气是不是?”
  白云飞哼了一声,并不答话,心中却是苦不堪言。
  玉叶金枝道:“其实,你也不必过于自责。你对剑术一道的敏悟,的确使我惊心,普天之下,能有你这样的剑术高手,实在是凤毛麟角。你知道你使出同样的天子剑法,为何不具备我所拥有的那种气势声威吗?”
  玉叶金枝并不待白云飞回答,便道:“告诉你,你在使这套剑法时,心里想的是大明的锦绣江山中原武林的任重道远。但是,你所忠心耿耿明政权卑已荡然无存,明既已亡,气数悉尽。纵然有南明数个小朝廷,然他们之间勾心斗角分裂不和,朝廷内外莫不颓废腐败昏庸无能,望风而降者岂能偏安一隅。纵有史可法之辈,说什么城存与存,城亡与亡,结果还不是独木难撑倾覆之大厦!”
  白云飞心中一惊,料不到这醉心于剑术的玉叶金枝能说出这祥一番话来。
  玉叶金枝又道:“你早在心魂上输了,又怎能具备我天子剑法的王图霸业之气势。我使天子剑法,我背后有强大的大清,你使天子剑法,你所依托的不过是一无所有,你当然要输。”
  白云飞心里暗道:“这天子剑法,果然与气数有极大关系。唉,上天真的是要亡明亡汉么?”
  那玉叶金枝又道:“何况,你白云飞纵然是天下武林人所共仰的一代大侠,但也无非是一个武林人物而已,天下之势天下之事天下之理,你知道的又有多少?否则,你也不会如此只知有汉不知有满;只知有明不知有清;只知汉就是汉满就是满不知满汉本是一脉皆是炎黄子孙的了。”
  白云飞道:“剑术之理,的确如此。即便破斧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也不过是一时之勇,终不能夺得全胜。但我白云飞何等样人,头可断,志不可屈,决不会降清的。”
  玉叶金枝面上一凛,眼中英华闪闪,忽又嫣然一笑道:“好,我就佩服敬仰你的骨气,中原武林和大明上下倘若尽是你和史可法袁崇焕向歌吟之辈,我朝若要得中原只怕是不易。然,当今之势,我大清国已定鼎燕京,占了南京,一统天下势在必得。亡明数百万之师尚且不敌我大清国,尔等中原武林不过数千乌合之众,其间又多邪魔外道,暗中降我者已是不少,人心已是不和,又多是毫无心机凭一技之勇以死力取胜之徒,不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怎能与我大清国相抗?”
  白云飞冷声道:“你不用浪费口舌,白云飞誓不降清。你走吧!”
  玉叶金枝叹口气,说道:“想不到你真是一个木脑壳,顽冥不化。”她心中暗道:“见识非凡的白云飞誓死不降,其他武林人物和百姓只怕更是会与我大清拼死做对的了。扬州十日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千古名城变为废墟。这下去,偌大中原万千城镇毁于一旦,亡明百姓汉室子民也会给我们杀得罄尽鸡犬不留。如此暴殄天物杀孽重重,举头三尺有神明,上天自会惩罚我大清国的。我大清政权又岂能久存于世焉?”
  她心中喟叹一声:“无论怎样,劝得白云飞降我,方为上上之策。再者,他若不降,我一腔心血岂不……”
  一念及此,忽觉心头热热辣辣的,一双妙目便似有火苗跳跃,心中涌起难言的滋味,颤栗不已,便将白云飞死死地盯着。
  白云飞暗暗一惊,瞧见玉叶金枝忽地双目灼灼丽容生辉鲜光鲜亮,竟自盖过了满室的灯光和灯光下那柄玉色生辉的长剑不可逼视的光芒。
  “你……你想干什么?”白云飞被点了穴道,进退不得,只得朗声道:“你此时若想杀我,请尽快动手,我白云飞若是皱了皱眉头,都决不是汉子!”
  玉叶金枝微叹一声,面色黯然,道:“你也知道,中原武林即便人人武功都深不可测,个个都会以死拒敌以身殉国,但也不敌我大清国强兵勇将的。只有你,我才对你说这些,换了别人,早给一剑杀了!”
  白云飞冷然道:“我与尔等誓不两立不共戴天,决不会降的。废话少说,动手吧!”
  玉叶金枝柳眉一竖,重重地哼一声,道:“你真是一心要死,那我就杀了你!”蓦地抬起手来,掌心莹白如玉却又微微泛红。
  白云飞心里道:“飞凤、舞凤、虎娃、剑儿,我来追你们了。”闭了眼睛只求速死。
  谁知,过了甚久,那玉叶金枝的手掌都未落将下来,白云飞睁开眼睹,但见她仿佛风中一株紫草,颤栗不已,面上连变几种颜色,眼中似烈火又似玄冰。他心中暗道:“真是奇怪,难道她……她突然之间受了重伤不成?但她武功已臻化境,谁能伤得了她?莫非她有什么隐疾突然发作?”忽然,玉叶金枝缓缓地放下手掌,瞧着白云飞,眼光润湿温热地颤声道:“我……我怎能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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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13 14:13: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 为情为仇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白云飞微微一愣,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他面前的满清皇室格格玉叶金枝说的,一时之间,竟以为自己听错了。只听玉叶金枝又幽幽地颤声道:“你……你是白云飞,我怎会亲手杀你!”
  这一次可是不会听错的了。白云飞心中暗道:“我和舞凤远赴关外,打伤努尔哈赤致使他翌日被袁崇焕大炮击毙,而她的徒弟又害死我妻子儿女,此间的深仇大恨委实到了极至。这些天来,她一直又用尽各种酷刑来对待我,此刻,她怎会用这种幽怨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呢?”不由百思不得其解。
  其时,囚室内外阗幽阗寂,唯有灯光剥剥地响着,两人在这死一般的静寂中,都听到了对方那砰砰的心跳。
  玉叶金枝瞧着白云飞,叹息数声,说道:“白云飞,你说世上什么最奇异?”
  白云飞不明白玉叶金枝何以提出这样的问题,他不敢去看她,他已发现她的眼睛里闪耀着他熟悉而陌生的光芒。这种眼光,他从飞凤和舞凤瞧他的目光里读到过,但她们俩的目光,不象玉叶金枝此刻的目光这般幽怨这般织热,甚至这般仇恨,所以他熟悉而又陌生。
  他想了想道:“世上什么最奇异?世上的武功千奇百怪五光十色,自是很奇异的了。但武功又怎能算是世上最奇异的呢?”
  玉叶金枝低下头去,复又扬起脸来,道:“世上最奇异的,是人,是人的情感。人生天地间,乃万物之灵长。何故?盖人有情感耳。白云飞,你知道我为何不杀你吗?因为……”玉叶金技双目如电,说到此处,忽地有些羞赧,却又大声地道:“我已发觉我的确是喜欢上你了!”
  脑中“轰”的一声响,白云飞一听此言有如五雷轰顶,万万想不到与他仇深似海恨比天高的玉叶金枝竟会说出这番话来。
  “你……”白云飞喃喃地,不知该说什么。
  玉叶金枝道:“白云飞,在这个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你更了解你,你这个人的所有一切,我全都了若指掌。二十年前,我还是一个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女时,你已是名动江湖的少年英侠,你大破龙虎堂血战神农顶又来关外刺杀我父亲。当时,我心里恨死你了,我发誓要害得你家破人亡,要将你百般惩罚然后再一剑一剑地将你砍成千截万段。”
  她此时在这寂寂静静的囚室里,将那二十年前的仇恨叙说出来,端的是充满了无比冷酷的恨意,连她的语音都似乎锋利若剑冰冷得发抖。白云飞想起她在这种仇银里度过二十年,也不由感到一种恐怖。
  这世界上,仇恨完全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它可以使弱不禁风看见杀鸡也吓得发抖看见蚂蚁也不敢伤害的人,拿起刀拿起剑来,同敌人拼到流出最后一滴血。它可以使人抛弃一切牺牲一切,却最终达到报仇雪恨的目的。
  仇恨,是带着血带着死亡的。这两个字,根本就是人类诞生的那一天起,就用鲜血写就的。
  想起天池山庄被毁,飞凤舞凤虎娃青剑都陆续死在了面前这个充满仇恨的女人的徒弟手里,以及这许多天来自己所受的折磨刑辱,白云飞心中端的是一言难尽苦不堪言。
  只听玉叶金枝接着道:“我于是刻苦练剑,用尽心血来仔仔细细地研究你这个人的经历个性和你的所有武功等等一切。我心中只有你,再没有别的人,我比了解熟悉自己还了解熟悉你。天可怜见,五年之前,我幸遇一个异人指点,终于练成了独创的天子剑法,它正好完全克制你最高超的‘雨霖铃’剑法。接着,在去年,我终于报了自己的血海深仇,你也落到了我手里。哈哈哈……”
  玉叶金枝仰头笑了两声,谁知,笑声里竟充满了哭意充满了悲愤,而无一点欢愉一点欣喜。
  白云飞长叹一声,道:“不错,有志者事竟成,铁棒也可磨成绣花针。你终于报了仇了。好,你也是武林中人,那就一剑杀了我好了!”
  “我一剑杀了你?哈哈哈哈!”玉叶金枝大声笑道,“我会一剑杀了你么?我先前说过,人的情感乃是天地间最奇异的东西。正因为二十多年来,我的心里就只有一个人,不知在什么时候,仇恨竟转变成了情爱。我越研究你,越知道,天下武林人才济济,但只有你才是我唯一的目标,我也就越陷越深。我不知道,对你究竟是爱还是恨。”
  玉叶金枝说得坦白赤诚,白云飞听得心头七上八下。这世上,爱与恨在许多时候里,的确是难以分清的。
  “仇恨越转变成情爱,我也就越来越恨你,恨不得一口咬死你!”玉叶金枝双目厉芒闪动,唇红如血,咬牙切齿间,真仿佛要一口咬死白云飞似的。
  “当我真的报了大仇之后,我却又后悔了!”玉叶金枝继续沉浸在她自己的情天恨海里,“我不该害得你家破人亡。云飞……”她颤声叫道,仰起脸来,情深切意茫茫恨深深爱浓浓地望着白云飞:“云飞……你听我的话,不要辜负我,不再与我们大清帝国做对,我……我今生今世决不离开你。你做我的额附,我会比张氏双凤更加爱你,我的全部身心中,只有你一个男人,你……云飞,我……求你……”
  囚室里静若虚无,灯光燃亮了玉叶金枝三十多年来那浓得化不开,稠得流不动的春情。
  有道是干柴烈火,女人的情爱越到花信年华时,越加浓烈。何况一个数十年来心中只有一个男人的女人呢。玉叶金枝虽是花信年纪,但她乃是努尔哈赤最小的女儿,一直得到清室上下的厚爱和敬仰,再加上她武功卓绝剑术通神,她心中又从少女时候便有了白云飞,于是普天下的男人都不在她的眼中。她对于白云飞的这种既是仇恨又是情爱的情愫,自是无与伦比。三十多岁,依旧光彩照人,有种张氏双凤无法比拟的另一种美丽。
  白云飞全部身心一时陷入冰窟,一时陷人火海,眼前忽儿是张氏双凤的倩影,一忽儿又是玉叶金枝这渴望半生的艳脸。
  玉叶金枝忽地伸掌在白云飞身上一拍,解开了他被制的玉堂穴。猛地嘤咛一声,扑入他的怀中,呢喃之声如雪落旷野:“云飞……云飞,你……你抱紧我,我.……好生想你!”
  她仰着脸,吹气如兰,身上带着热热辣辣的情感,令白云飞一时间,几乎无法自制。他确实想不到,一个人的情感竟是如此的奇异至极。
  玉叶金枝正全部身心沉碎子销魂蚀骨的渴望中时,不料,白云飞大笑数声,猛地推开了她,厉声吼道:“滚开!我们之间的仇恨岂是两家的仇恨?而是大明与满清水火不容,汉人与鞑虏不共戴天之仇恨!什么额驸,什么格格,滚得远远的去吧!我白云飞心中只有汉没有满,千刀万剐请便,白云飞志不可夺!”
  玉叶金枝不料被白云飞推跌数尺,几乎撞到铁墙之上。
  但玉叶金枝何等样人,武动之高深难测应变之快捷迅敏,已是独步北方武林宇内也鲜有敌手。她蓦地一个千斤坠,身子猛地立定,刹时间,快如鬼魅势同飞矢地倒退回来,反手一抓,已点了白云飞身上十七八处要穴。
  “咚”的一声,白云飞仰面摔倒在了铁板上,玉叶金枝纤足一飞,白云飞便象一个弹丸似的从地上飞起,落在床上。顷刻间,全身有如万蚁咬噬骨头似乎正寸寸碎裂。
  玉叶金枝燃烧起来的漫天烈火般的情爱与仇根,使她早已半疯半狂,她忽地尖啸一声,道:“姓白的,我会慢慢地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我要让你为我而发疯发狂。告诉你,我刚才使了分筋错骨阴阳抓,从此时起,你一天十二个时辰,时时刻刻都要尝尝我分筋错骨阴阳抓的滋味。”
  话音未了,又忽地掠上来,尖啸声里,在白云飞脸上又抓又打,白云飞口角鼻子鲜血直流,脸上也给她如铁钩般的十指抓得鲜血淋漓,但他却皱头也未皱一皱,眼里充满了蔑视和无畏。
  玉叶金枝一愣,尖声叫道:“好呀,你还这般看着我,我要让你还享受共参欢喜佛却又不能男女双修的奇妙痛苦。”伸指在白云飞承浆穴上一点,白云飞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口,玉叶金枝将一颗共参欢喜佛的药丸弹进了他的喉咙。立时,白云飞便再次领受到了共参欢喜佛这种奇毒淫药的厉害,一般席天慕地的烈火从他丹田里升腾起来,顷刻,便涌窜到七经八脉四肢百骸,然后又凝聚到任脉之端,他的身体猛然间,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一个正值虎狼壮年的男人的浩荡雄风,立刻呈现了出来。
  玉叶金枝慢慢地笑道:“分筋错骨阴阳抓,一千个武林高手中,最多只有一个能够忍受。共参欢喜佛,一万个武林高手而又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中,也最多只有一个能够忍受下来。服了这共参欢喜佛,即便八十岁的太监也能返本还原,迫切与妇人共参欢喜佛。我倒看看你白云飞在这两种折磨之下,能支撑多久!”
  白云飞喘息如牛,在这两种无法描述无法忍耐的痛苦折磨中,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已被体内熊熊的烈火烧干,喉咙干躁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你好阴狠!”白云飞“哇”地喷出一口血团,哑声叫道。
  “还有更好看的戏呢!”玉叶金枝阴阴邪邪地笑道,拍了拍手。但听牢门一声响,佩环叮当声中,一个妖妖艳艳冶冶荡荡的妇人走了进来。“你侍候侍候白大侠。”玉叶金枝对她道,转头向白云飞冷冷一笑,“姓白的,你过得了这一关,我对信你是条汉子!”
  那妇人向白云飞妖媚一笑;扭着腰肢走过来,沙哑着声音道:“白大侠,来呀,奴奴会带给你无与伦比的销魂蚀骨欲死欲仙的。你是行侠仗义的大侠,奴奴好喜欢你在奴奴的肚皮上金戈铁马行侠仗义做大侠哟……”
  妇人一边挑逗着,一边脱下了衣服来。她一件件慢慢地脱,身子却在剧烈的颤抖,喉咙间发出奇异而令人蛊惑的呻吟:“我的哥,我要……奴奴……”
  她脱去了所有的衣服,灯光下但见滑润的香肩,丰满玲珑的玉胸,快要折断的腰肢,修长而肥腴的腿以及妇人那最神秘玄奇之所在,一切向着白云飞逼过来。
  白云飞嗅到了一阵浓烈的异香,听到了醉人的呻吟,看到了妇人那颤抖的胴体上巍巍的双乳和妇人眼中跳跃的火苗。嘤咛一声,妇人赤裸的胴体投进了他的怀抱。一双柔若无骨滑如泥鳅的手,替他宽衣解带,在他身上游走不走。火热湿润的红唇向他压了过来。.
  白云飞心中又急又躁,又仇恨又渴望。他想躲开怀中的妇人和她的那双奇异的手,但他被玉叶金枝施展分筋错骨阴阳抓时,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任凭那妇人为所欲为。他只觉得自己象个雪人,在赤热的日头下正飞快地融化为一滩泥水。他几乎听到了自己那霍霍燃烧的血液以及喉咙般欲望如虎狼般的低嗥。.
  妇人的极力诱惑,共参欢喜佛的奇异药力,分筋错骨阴阳抓的无比惨痛,使白云飞意志马上就要崩溃,欲望的极度煎熬使他似乎快要疯魔。他没有想到,身为满清王室格格一代武林剑仙的玉叶金枝,竟会用这种奇特的手法来折磨自己。
  再过得片刻,他知道自己在这比昔年阴山淫妇百里香还要淫荡百倍的妇人竭力蛊感下,他恐怕真的会变成一头狂虎饿狼的。
  “爱与恨,情与仇,真的可以使一个女人完全走火入魔丧失理智么?”白云飞心中暗叹一声:“女人,真是不可思议。”
  忽听玉叶金枝厉啸一声,道:“白云飞,味道很不错吧?”口中说着,双手连弹,凭空解开了白云飞被封的穴道,“你就尽情享受吧,一切都是你的呀!”
  不料,玉叶金枝话音未落,白云飞忽然间一声大吼,“滚开!”双手将那正在他怀中扭动的妇人推了出去。只听“砰砰”两声,那妇人被白云飞推过去撞在了铁墙上,惨呼一声,已是受伤不轻,口中却喃喃地呻吟:“什么男人,一点不知女人的心。老娘春心大发,见你这么棒,威风速凛的,谁知,白欢喜一场。”而这时候,白云飞自己因用尽心力来抗衡这场人与兽的奇异搏杀,早已心力交瘁,也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当即晕了过去。
  玉叶金枝笑道:“好,好一个白云飞,果然是条汉子。在这种情形下,尚能洁身自爱。但,我玉叶金枝还有更历害的办法来对付你。”
  .那妇人爬起来道:“格格,奴婢可以走了么?”
  玉叶金枝向她瞪了一眼,妇人立即吓得浑身发抖,所有的欲望仿佛在这一眼中,永远地退走了。“你对付男人果然有一套呀!玉叶金枝道,“谁叫你去在白云飞白大侠身上摸来弄去的?
  那妇人脸色一变,结结巴巴地道:“格格,不是……不是你……你要奴婢这么做的么?”
  玉叶金枝面上一寒;“我喜欢的男人,我仇恨的男人,谁碰了他一根汗毛,都得死!张飞凤死了,张舞凤死了,你也一样。”
  那妇人大惊尖色,张嘴欲呼时,玉叶金枝左足忽地在地上一点,那柄利剑呼地弹起,早已将妇人的头颅斩了下来。
  玉叶金枝捉起剑来,就着灯光,将剑上一滴碧幽幽的鲜血轻轻一吹,那血珠不坠落下去,反而渗透入了剑身。那剑看起米,更加锋利明亮寒光闪闪杀气腾腾。她走到白云飞身边,凝神看了他一会,接着狂笑数声,又忽地哀嚎数声,道:“白云飞呀白云飞,咱俩可谓真的是杀死的冤家对头!”
  抓起铁链又将白云飞锁了起来,然后冷笑数声,走出囚室去。接着进来几个狱卒,将那名被杀的妇人尸体养了出去。囚室里刹那间,又变成一片黑暗。
  片刻之后,白云飞从分筋错骨阴阳抓的惨烈剧痛之中和共参欢喜佛的奇异淫毒攻心之下醒来时,忽地觉得地板热烘烘的。他正在惊异之时,只见那用铁板铸成的地板越来越热,对室内也是热烘烘的。他爬将起来,往四面墙壁一拨,各面铁墙同样是热烘烘的。
  只听玉叶金枝在铁窗外格格地阴阴地笑道:“白云飞白大侠,你不用害怕也不用惊慌,我不过是要把你烧烤成焦大侠糊大侠,最后让你化成云化成气,真正的变作白云天上飞。”
  白云飞这才明白,原来玉叶金枝在囚室外用火烧,渐渐地,室内愈来愈热,白云飞口干舌躁浑身汗如雨下,衣衫被汗水湿透却马上又给烤干了。
  他心中暗道:“这玉叶金枝果真是阴狠毒辣,行事为人无所不用其极。我白云飞今日只怕要给他当真烧死在这铁室内。”
  这时候,他忽然瞧见,室内六面铁壁竟慢慢地给烧红了,他已完全没有了立锥落脚之处,慌忙间,只得爬到铁床上去,但那铁床上同样也开始变红了。
  室外的玉叶金枝欢欢喜喜歇斯底里地大笑,室内的白云飞却已给逼到了完全走投无路的绝境,他只觉身上的皮肤因干躁开始裂开,流出来的血滴到地上,马上化作了一缕气消失殆尽,而那上衣衫开始冒烟冒火。
  “想不到我白云飞一生血战江湖,名动天下,而今却死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白云飞心中叹息一声,这时候,他闻到了自己身上的皮肉被燃烧的焦臭味。只听玉叶金枝道:“白云飞,你降不降?”
  渐趋昏迷呼吸不杨的白云飞,听到室外玉叶金枝的话,口中咆哮一声,喝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臭婆娘,滚你妈的先人板板……”
  后半句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骂将出来。
  玉叶金枝道:“好一个虎死不倒威的白云飞!我还有好果子给你吃哩!”
  话音一落,忽然间,四室顶上的一块铁板蓦地翻转开来,只听:“轰”的一声大响,一股大水挟着罡风霸气冲击下来。白云飞给这股巨大的水流猛力一冲,立即给冲跌在下面烧红的铁板上,给烧得一身都是血泡,而大水落到烧红的铁壁上,“嗤”的一声哨响,腾起白炽炽的烟气,呛得白云飞几乎闭气窒息。
  铁壁烧得太久太热,流下的水立刻沸腾起来,煮得咕咕哝哝地叫嚣,白云飞跌倒在这沸水里,端的是痛苦不堪。
  大水犹在奔泻流下来,囚室内很快给灌满了,白茫茫的烟气更加浓烈。水增多了,不再沸腾了。但大水已淹到了刚站起来的白云飞胸口,接着又淹到了他的下巴。
  白云飞暗道:“这下只怕要水煮我了……”
  正在心念未了之时,只听玉叶金枝道:“白云飞,火也烤过你了,水也煮过你了,现在我要你尝尝冰冻的滋味。”
  白云飞喝道:“白某早将生死置之于度外,岂怕你这妖女野人的火烤水煮冰冻雪埋?”
  玉叶金枝道:“不怕,你就等着吧。先火烤水煮再冰冻,加上你又受过我的分筋错骨阴阳抓和共参欢喜佛的奇毒,一阳一阴一热一冷,阴阳交战冷热交战,要不了多久,你的皮肤会寸寸裂开,你的血管将会慢慢爆裂,你的骨头也会节节碎裂。白云飞,你还是乖季地降了我大清国吧,你投降了,不但可以做王公贝勒,还可以得到我……何去何从,白云飞……云飞……白大哥,你真的是铁石心肠么?
  白云飞哈哈地大笑两声:“最毒莫过妇人心这句话,你玉叶金枝终于让我相信了。”
  他话一说完,便觉得那原先很热的水,这时候已经变得冰凉了,一股寒天冻地的冷气直往他被四肢百骸袭来,冷得他浑身发抖牙关咯咯地上下碰撞,他整个人都似乎冷得缩小了许多。
  霎时间,他便瞧见水面上起了一层白白的冰渣,冰渣顷刻间连成一片。水面上已冻结成一层薄冰,薄冰又逐渐地增厚,他的呼吸都几乎快要断绝停止。
  便在这时,忽听得囚室外一片喧嚷。一男一女大声地呼师父。只听玉叶金枝道:“哈哈,小龙,祥祺,你们回来啦。噫,这位小美人甜模甜样的,又乖又讨人喜欢,是谁呀?”
  祥祺格格冷哼一声:“是文大哥的救命恩人啦,姑姑。文燕龙道:“她是司空冰雪,我被武道掌门悟真道长和少林火和尚追杀到天尽头时,是她救了我。”
  白云飞听到此处心中一跳,暗道:“司空冰雪,是神煞岛的司空冰雪?她怎么出手救了文燕龙?文燕龙的武功之高,即便悟真和一空联手,也未必胜得过他,怎的反而被两人追杀?”想来想去,却是想不透其间的玄奥。
  忽听一个陌生的少女说声问道:“前辈,我听说,你与白云飞白大侠比剑,又听说前辈剑术之高已是独步武林,你赢了么?
  白云飞心中道:“这少女只怕就是司空冰雪了。唉,神煞岛的司空图曾经为虎作怅,联结龙虎堂,向歌吟却又极力抗清,怎的第三代的司空冰雪又与满清搅在了一起?”只觉心头悲郁哀痛,苦不堪言。
  只听玉叶金枝笑道:“白云飞白云飞,唉!我的天子剑法当然每次都赢了他。”
  司空冰雪忽地颤声道:“他……他没有被你杀掉吧?玉叶金枝厉啸一声:“我杀他?我会杀他吗?老天,我会杀白云飞吗?哈哈哈哈,我将他先分筋错骨再……再火烤水煮,此刻,我正用冰冻他呢,嘿嘿,只怕他已经九死一生了。不行,我不能让他冻死!只要我不死,他也不能死!”
  身子一弹,快如流星地射向了铁牢窗口,道:“白云飞,云飞,云飞哥,你……你死了没有哇?”叫了几声,却没听见白云飞的声音。
  文燕龙和祥祺格格以及司空冰雪,听得玉叶金枝如此惊惶地叫喊,又叫什么云飞、云飞哥,三人不由面面相觑。文燕龙和祥祺更是惊异,不知道他们一向性情怪异武功奇异的师父,为什么此刻竟会这样情切切意惶惶。
  玉叶金枝她白云飞没有回答,忽地大叫一声,哭了起来:“云飞哥,……云飞……你死啦,我害死你啦!你死啦,丢下我一个人活着好没趣呀,我陪你去死好啦!哼!你死了活该。冻死了你,是白白地便宜了你。你应该千刀万剐火煎油炸锉骨扬灰,呜呜……姓白的,你死了我也要在你身上砍上一千八百剑……”
  祥祺格格附耳在文燕龙耳边低声道:“你瞧,姑姑又哭又笑的样子,又悲哀欲绝又恨得咬牙切齿,只怕又是中了魔邪啦……”
  话犹未落,玉叶金枝地回过身来,祥祺格格只觉一缕冷风扑面,脸上早给玉叶金枝打了一耳光,“贱人,你胡说八道什么?”
  说话声中,她已经打开了牢门,只见一股大水哗地汹涌而出,将防不胜防的文燕龙三人冲袭后退了一丈余远。玉叶金枝道:“你们乖乘地呆在门外,谁也不许进来。”娇躯一拧,已经掠进了囚室里。
  文燕龙和祥祺两人即忙伏在铁窗旁向内张望,但囚室内黑黑的,什么也瞧不见。两人想来大约白云飞果真是死了。文燕龙低声对祥祺道:“师父这段时间,果然变了许多。师妹,你痛吗?”
  祥祺格格狠狠地瞪了一眼文燕龙,恨声道:“不许你叫我师妹!”反手打了文燕龙一耳光,喝道:“再这样叫,我就杀了你!”
  文燕龙心中暗暗叫苦,忖道:“师父,师妹,两代格格,一样的专横刁蛮,唉。”转头去望司空冰雪,见她一副怅然郁悒的模样,似是心事无限。心头又转念道:“格格师妹,性情若是象她这样,不,只要有她的一半随和恬静温柔可爱,我也就……”
  心念未了之时,祥祺格格忽地将文燕龙的头揽过来,异常柔声地道:“龙哥哥,小龙子,我打痛了你吗?其实,我打了你是痛在你身上痛在我心上。只要你不再叫我格格,不再叫我师妹,不再与别的女人搅在一起,我就不会打你的了。我喜欢你都喜欢不尽,又怎会打你?其实,我打你也是喜欢你呀……”
  司空冰雪心头好不难过,她听到白云飞的消息时,便一路跟着文燕龙他们到了北京,谁知,竟然连白云飞的面也没有见上,他就给玉叶金枝害死啦。自她一懂事时起,她的心中就装满了天下第一大侠巴山白云飞的神奇故事,“对他端的是无限敬佩衷心爱戴,只可惜自己不能练武,不能做他一样的大侠。她心中想到这些时,只觉得自己眼睛一酸,泪水便外扑扑直掉。幸在暗黑里,其他人又在专心致志注意囚室,没人看见。
  便在此刻,忽听囚室内一个男人雄狮般地大吼一声,“滚出去!我白云飞不是那么容易死的……”后半句似乎是用尽了平生力气才讲出来。
  司空冰雪心中猛地一跳,暗道:“啊,一定是白大叔,他还没死,他还活着。这可真是太好哦!老天有眼,白大叔还活着……”一时之间,司空冰雪激动得浑身发抖,心里一阵阵颤动,“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司空冰雪忽地有种奇异的感觉,只觉得自己仿佛与这从未见过面的白云飞,神神冥冥之中,有一种奇妙玄奥的关联。
  突听囚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响和玉叶金枝的尖啸:“好呀,姓白的大混蛋大恶贼大奸徒,你没死装死来骗我,我打死你呀!我打死你打死你……”
  尖啸喝骂声中,夹着噼噼啪啪的声响以及白云飞的声声怒吼。
  司空冰雪听见玉叶金枝折磨白云飞,心头端的是痛苦不堪,暗恨自己一点也不会武功,不过她心头打定主意,怎样想法来救白云飞出去。但这囚室地处皇宫深处且又在地下,皇宫之中本就关卡重重防范甚是严密,等闲之人莫敢踏进皇宫一步,何况这间秘密囚室呢。
  司空冰雪心里正在盘算之时,忽地想到了文燕龙为搭谢她的所谓救命之恩,而给她的那块青色令牌,心头一亮,不由暗暗一喜。
  这时候,蓦地听得地上的皇宫里一片喧哗吵扰,有数人大声疾呼:“抓刺客!抓刺客!有刺客谋杀皇上!”接着奔动的脚步声,打斗声,兵器破空声相击声以及长啸惨呼,一齐传到了这地底的囚室里来。
  祥祺格格大惊失色,茫然不知所措。突然间,囚室里一道身影夺门而出,势如飞星身如鬼魅地抛下一句话;“杀刺客,救皇上!”却是玉叶金枝扑了出去。
  文燕龙和祥祺格格二人,也立忙仗剑在手,长啸一声,跟着玉叶金枝之后向地面上冲了去。情形似乎甚是急迫,刹那间,三人便掠过了又长又黑的地下甬道,速度之快,当真是仿佛白驹过隙一闪而逝。
  原来,清室自一代雄主努尔哈赤因被白云飞和张舞凤行刺受伤后,翌日便死在了袁崇焕的大炮之下。而同样文治武功不逊其父雄风铁腕的皇太极,因被向歌吟打了一掌,不久也因内伤不愈而亡。清室太祖太宗两代开国帝君,都这样死得一点也不体面,是以清室上上下下对皇帝的安危都很伤脑筋。想不到,现在又有人学白云飞张舞凤向歌吟之样,来谋刺当今圣上——小皇帝世祖福临,不可不令玉叶金枝等人惶恐惶惊。
  司空冰雪见玉叶金枝文燕龙等三人迅疾离去,心中不由一沉一醒。沉的是文燕龙临走之时,竟未招呼一声自己,心底不禁涌动一阵难言的苦味。喜的却是他们三人一走,这里又没有狱卒,自己则可以救得白云飞离去。
  她心中暗道:“他不招呼我就自己走了,想来他心中是没有我的。但我的心中又是否有他呢?自己救过他一命,他替自己挨过一掌一剑,算是扯平,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他是清室的人,我心中最好还是别有了他。但他的音容笑貌为何又偏偏常在我心中脑中挥之不去?”转念又想,“算了,空想这些也是无益,我还是趁机救白大叔逃出生天脱离虎口吧。我若是救得了白大叔逃走,今生今世只怕与他再也不会见面的了。他心中无我我心中无他,岂不是更好。免得象姑姑那样,相思一生痛苦一生。”
  司空冰雪当即走到囚门边,伸手去推门。她看到玉叶金枝从囚室里一掠而出时,似乎根本就没有锁上门,当然,白云飞是逃不出重重关卡的皇宫的。谁知,那门却根本无法推得动半分。她借着玉叶金枝未曾带走的灯笼光亮一瞧,心中不由冷了半截。
  原来,那玉叶金枝在掠出囚室的那一刹那间,不但关上了大铁门,而且还上了锁。身手之快,当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而玉叶金枝的轻功身法,也似乎并不比她逊色。
  司空冰雪当然不知道,玉叶金枝在刻骨铭心的仇恨作用下,饮风餐雪含辛茹苦练了二十多年的武功,当然是非同小可的了。
  世上仇恨的力量,那原本就是不可想象不可思议的。有时候,甚至连伟大的情爱也无法抗衡无法比拟的。
  司空冰雪恐时间无多,忙攀到囚室的铁窗上,向黑沉沉的囚室里低声说道:“白大叔,白大叔,你还好么?我是冰雪,神煞岛的司空冰雪。”
  只听囚室里一阵哗哗水响和铁链拖在铁板上叮叮铛铛的声响,白云飞又是欢喜又是苍凉地道:“你真是神煞岛的司空冰雪么?”
  “白大叔,”司空冰雪忙道,“我是你的侄女儿司空冰雪。”她知道,她父亲司空化羽与向歌吟是兄弟,而向歌吟与白云飞又是兄弟,是以,她称自己是侄女儿。
  这时候,白云飞已经走到了铁窗边来,司空冰雪就着黯淡的灯光一瞧,不由几乎惊叫起来,但见白云飞满头苍发满脸长胡形同槁木,倒是三分似人七分象鬼了。哪里还有她二十多年来,心中所想象所描画的天下第一大侠白云飞,那种飘逸英挺笑傲江湖的雄姿豪态意气飞扬呢。
  司空冰雪心中不由又酸又痛,眼中又有泪水盈盈漾漾泫然欲滴。但白云飞虽被清室囚禁了许多时日,虽时时倍受折磨凌辱,而司空冰雪仍瞧见了依稀中他往昔的英姿。他的眼中,仍闪耀着照亮昏暗囚室昏暗江湖的神光。
  “白大叔,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我来救你出去。”司空冰雪摸出那块青色的青天会令牌道:“我这里有文燕龙为感我救命之恩而给的青天会令牌,相信一切关卡都是可以通行的。何况,此时外面有人刺杀小皇帝,一切都是乱哄哄。”
  不料,白云飞忽地惨笑道:“冰雪,好侄女儿,难为你想到来救我。只可惜我身中奇毒武功尽失。这囚室六面都是精铁所铸就,铁门的钥匙又在玉叶金枝手里,我是出不去的。”
  司空冰雪也未想到,情形竟是这样,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不由十分焦急地道:“白大叔,那你……不管怎样,我会想到办法救你出去的,我虽然不会内功,但我自信轻功不会弱于玉叶金枝。”
  白云飞摇摇头道:“不行的,好侄女儿,你还是尽快离开此地吧,满清皇宫乃是狼穴虎窝之所在。你是汉人,不要为鞑虏作事,助彼杀我汉人。你救了文燕龙本已是不对,就不必再为满人做事好了。”
  司空冰雪道:“大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并不是要救文燕龙的。”当即把自己同司空飞烟司空海天二人一起离岛准备前去大漠戈壁寻找向歌吟,和在海上遭遇红毛夷、姑姑与弟弟均下落不明、自己被雌鲸海灵所救,以及如何遇见文燕龙等事一一地说了出来。
  白云飞叹息一声道:“天作孽!天作孽!好侄女儿,我是错怪了你。不错,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司空冰雪道:“大叔,我此刻既然无法救得了你,我打算把你关押在此的消息传到江湖上去,或许无相大师何不为和鲜花女侠柳残月等前辈会来此救你的。当然,我会留在此处,暗中再来设法救你。”
  白云飞道:“不可。此事万万不可。满清秘密囚禁于我,便是要我投降。我不降,他们便会把我被囚北京的消息传到江湖上去,想以我为诱饵,一举消灭中原武林。偌大中原武林一旦瓦解,南明政权又尔虞我诈昏庸无能,满人全占我大明江山,岂不易如反掌……”
  话未说完,忽听远远地传来文燕龙的啸声和呼喊:“冰雪,冰雪,你在哪儿?”喊声中甚是惶急。
  司空冰雪心中一惊,忙低声对白云飞道:“大叔,你多多保重,侄女儿知道有所不为有所必为的。”
  “好!”白云飞沉声道:“你好自为之吧!”
  这时节,文燕龙的啸声和喊声,愈来愈近了。司空冰雪忙离开铁窗,和身往水里一趟。刹时间,文燕龙已掠入了地道里,直向铁囚室这边奔过来。
  “冰雪,冰雪,你在哪儿——?”文燕龙一边奔跑一边呼叫。
  “我在这儿!”司空冰雪浑身上下湿漉漉地从水里爬起来。
  文燕龙此时已经瞧见了她,忙跃过来将她扶起,又是惊异又是关切地道:“冰雪,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你没事吧?瞧,一身都湿透了。”
  司空冰雪笑道:“我没事。不过,我站在铁门外,谁知你师父突然掠出来,把我撞在了地上,我昏了过去。谁想,还跌在了水里,好冷。”心中却暗道,“真是很险,若给他瞧穿了,日后怎能救得白大叔?”忙转了话题道,“外面情形怎么样,是谁那么大胆子,敢到戒备森严的皇宫来谋杀皇上?”
  文燕龙舒了一口气道;“你没事就好,我出去之后,没见你来,心中好生挂牵,偏偏又与刺客搏杀,脱不开身来寻你。你道是谁那么大胆子,学这铁牢里的白云飞,来谋刺皇上?原来是少林寺的一空那臭和尚和武当的悟真那臭道长,以及他们的门人弟子,还有洛阳神枪世家、河北张家、山西五虎断门刀的彭家、六合神刀范家、还有四川唐门和江南霹雳堂好大一帮子人。”
  “后来……后来怎样?”司空冰雪颤声道。
  文燕龙道:“那些人武功果然十分不俗,我们青天会的好手,都几乎不是他们的对手,更不用说大内锦衣卫的人了。好在,我师父带人杀了过去,一柄神剑矫如天龙,连杀十余名刺客,还杀了悟真那牛鼻子道长,砍断了一空的两条手臂,总算把小皇上救了出来。但小皇上却给悟真刺了一剑。”
  司空冰雪听到此处,又是难过又是兴奋。白云飞知道司空冰雪问起刺客的情形,是想让他知道,他听到玉叶金枝连杀众多中原武林志士和悟真一空的噩耗时,不由十分哀痛,到听得悟真刺伤了小皇帝时,总算出了一口长气,只可惜自已未能亲临这一仗,要是杀了小皇上,满清定会大伤元气的。
  文燕龙又道:“可恶的是四川唐门和江南霹雳堂,用暗器火器打死打伤了好多青天会的弟兄和锦衣卫的高手,又掩护着未死的刺客逃走了……”
  正说到此处,忽听祥祺格格冷冷而恨恨地道:“小龙哥,小龙了,人家四处找你我不见,哼,原来你得空又来与你的心上人救命恩人混在了一起,瞧,还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的,好亲热好不要脸!”
  文燕龙忙道:“你误会了。”
  司空冰雪道:“格格,你来了。”
  祥祺格格冷冷地道:“哼,你是什么人?”转头又对文燕龙道:“师父出皇宫去了。”
  文燕龙吃惊道:“师父她出皇宫干什么?”
  祥祺道:“师父说要去杀白云飞的师父柳残月和何不为等人,她要我们立即起程去赶她。”
  白云飞和司空冰雪一听,都几乎呆住了。他们都知道,鲜花女侠的剑术无相大师的武功,都是不及玉叶金枝的。何况,还有连白云飞都难以敌住的文燕龙和张舞凤都难以对付的祥祺格格。
  而且祥祺格格又心思诡诈,行事狠辣。
  看来,中原武林又面临着一场巨大的浩劫了。两人心里焦急万分,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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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13 14:14:19 | 显示全部楼层
年底真的很忙,最近赶上单位改革。更新时间真的不能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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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25 12:48:24 | 显示全部楼层
tureboy兄,辛苦了!我因为对象出意外需要护理,实在是没时间做。希望你能完成。
最近我抽时间把最后一章做完了,先发出来。要再有时间我倒着做几章,也出一点绵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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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25 12:48:41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三 青猿白虎 正邪毁誉冰炭伪真

    然而,豪格就在当天夜里平旦之始的寅时,下令开始了攻城。原来,就在白虎娃胜了玉叶金枝离开清营之后不久,肃亲王与玉叶金枝便接获了摄政王的飞骑传书;限令在年三十之前,务必攻下巴州城,血洗叛县。
    豪格令原先的五十门大炮以及祥祺解来的毁了青铜镇的三十门大炮,一齐填药,一每颗铁弹丸重达二十斤。寅时初刻,千面战鼓咚咚齐擂。千支号角呜呜劲吹,八十门大炮,二十万支制箭,一齐猛射。
    铁弹丸将东北城堞垛轰塌百余丈,九重城门亦被洞穿,落地时击中刘二麻子的好又来客栈。刘二麻子与九姑圆圆及数名埋锅造饭的人,便死予非命。
    八十门大炮二十万枝利箭,使得巴州城上冒死守城的乡兵民勇们叠尸如山血流成河。清兵大炮众多,火药充足,并不立即令步兵攀城,只是一味发炮一味发箭,到天明时,巴州城的乡兵民勇及百姓,死伤者已达数万人之多。
    巴州城上虽有青桐炮,但怎及清兵的铁炮厉害,对射数炮,便被清兵的铁炮打得飞上了天空。
    北门守将原是司空海天,兹因他与白虎娃入清营中救司空冰雪至今未归,白云飞与向歌吟等人心中以为不妙,只怕三人都陷在了清营里,是以,便重新派了粮饷官杨焕邦做守将。
    杨焕邦眼见清兵之攻势,知道今日里巴州城必定难保,又知巴州人的希望之所在的白虎教,今已灰飞烟灭,再不复存。忆及玉叶金枝曾说过,若投降便可保得巴州城所有人的不幸,遂与守城的几个将弁商议叩请献城,几个将弁先是不赞同,认为不义,定会落得千古骂名,及至杨焕邦陈以厉害,便犹豫着答应了。
    杨焕邦便带着几个将弁,向白云飞、余问心及向歌吟三人,叩请献城。不料,白云飞、余问心与向歌吟三人,未曾听完,便已勃然大怒。
    白云飞怒道:“举头自引刃,顾义谁顾形。烈士不忘死,所死在忠贞。大丈夫不事二君,不忠不信,何以立于天地之间?活命事小,变节事大。”
    余问心更是愤怒,厉颜疾声地道:“杨焕邦亏你还是一名秀才,岂不知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丹可磨也,而不可夺赤!人寰尚有遗民在,大节难随九鼎沦!祟祯帝固然已死,但还有桂王在!你我永远都是大明的臣民。想当初你说什么宁可断头决不剃发,又痛斥刘吕两生乃是软骨头,是何等的慷慨激昂,令全城父老喝彩。而今,你却怕死了?哼,用不着借百姓之名来为你变节投降作开脱。投降是死,战亦是死。只有战死的巴人之裔汉人百姓,决没有投降的巴人之裔汉人百姓!来人,给我拉下去砍了!”
    余问心的亲兵侍卫中立即闪出两人,便执了杨焕邦,欲就地正法。
    “慢!”白云飞道:“念你战功显赫,又首先发难,今日不杀你,你戴罪立功吧。”忽又转向众人,喝道,“若再有人胆敢言献城者,人人皆可诛之,格杀勿论!”
    余问心道:“是白大侠白盟主饶了你,还不快谢? ”
    余问心的两个亲兵侍卫便放开了杨焕邦,并将佩剑还给了他。杨焕邦“咚”地跪下来,道:“谢盟主!谢城主!谢元帅!”
    他的脸色时清时白,渐渐紫红得如同猪肝,忽地仰首向天,大笑数声,道:“我杨焕邦之心,苍天可鉴!”
    便将那柄精光闪闪的长剑,望脖子上猛然一挥,但见剑光一闪,杨焕邦的头,便呼地自颈子上飞跳起来,滚落在被清兵大炮洞穿的城门旁,其面朝天,双目圆睁,大似不平。那颈子中的一腔热血,呼地喷了出来,高及丈余,将自云飞及余问心二人喷成两个血人也似。
    余问心抹去脸上的血,看看地上那活生生的人头以及杨焕邦那跪地不倒的尸首,大叫一声,抓起那把杨焕邦自尽的剑,便往颈子中砍去。幸得向歌吟及亲兵侍卫及时格住了利剑,余问心才未能自刎。
    白云飞也仰天长叹一声,忽地“咚”一声跪在杨焕邦的无头死尸前,磕了三个响头,声泪俱下地道:“焕邦兄,你去吧,或许你是对的。”
    杨焕邦的死尸这才倒了下去。
    便在这时,二十多万清兵已蜂涌至城下,又推了临冲吕公车近千辆,轒輼车。尖头木驴车近千辆,云梯万余架,便来攻城。
    但见那冲吕公车,车顶及四周一样裹有生牛皮革,却高达三丈,超过了城墙的高度。内中分为五层,每层藏得兵丁数人,车下有十六轮。车推至城下时,车中兵丁揭开生牛皮革,便可跃落城堞上杀敌,正是攻城用的绝好战车,比之云梯来,厉害何止百倍?
    而排在众清兵前列的,骇然便是玉叶金枝率领的青天会和三王帮的近千余名武林高手,人人挥刀纵剑跃武扬威,满是杀气。
    此时大雪猛下狂风劲吹,城上众人于风雪中几乎不能开目,眼见得清兵数十万人在狂风暴雨中,排山到海一般的涌来,暗想巴州城纵然是铜墙铁壁固若金汤,大军过处,也会毁于一旦。
    忽听玉叶金枝纵声喝道:  “白云飞,你为何不顾一城老小的死活?余问心,留头留发,孰轻孰重,万望三思!向歌吟,天下大势已属清,你何以还不识时务?”
    城外的二十多万清兵,便齐声呐喊起来:
    “献城者生!降清者生!剃发者生!”
    “守城者死!忠明者死!留发者死!”
    呐喊之声端的是震得山摇地动风云变色,其声其势,端的是无比雄壮无比惊心动魄。
    城上的乡兵民勇们一阵沉默,各人心中已知今日城必亡矣。或抬头仰望苍天雪空;或低头观看高山坝谷的皑皑白雪,或伸出舌头去,迎接那飘落的雪花,炽热沸腾的生命感触美丽雪花所带来的那瞬间冰凉的痛快与销魂,或轻轻呵出一口热气,看眼前的雪花立被吹散,飘飞至远处。
    大家都不由在心底盼望奇迹出现:城下的清兵便如恶梦里的凶神恶煞;梦醒来,它们早已退去。自己还在温暖的床上,搂着温热的人儿。屋中的炉火还依旧红亮,烧水的瓦罐在上面发出滋滋的响声。隔壁有老母小儿的梦呓,床上有老婆浓浓甜甜香香蜜蜜的鼾声,屋角里有两只老鼠正在打架逗乐。
    什么攻城与守城,什么浴血奋战、什么死亡伤残,一时间都仿佛根本就是自己做的一场恶梦。
    留得一条活命,或多看一看天空,或看一看大地,也算是死前不枉了此生。
    人,活着,总是要重要一些。生命毕竟宝贵得不能再宝贵,不能用任何东西去替换。
    然而,既然要死,非死不可,就得死得其所,就要重于泰山,就要流芳百世。
    白云飞半晌方对众人嘶声道:“事已至此,城只怕不保,城中已经弹尽粮绝,你们谁愿出城,就自寻活路去吧!至于我,已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与满清永远都是不共戴天,永远都是你死我活!”
    众人默默无语,事已至此,谁还有话说?持刀引弓,守在城上。
    白云飞仰天大笑数声,独臂拄了杨焕邦自尽那柄长剑,立于城垛之上,向城下清兵大声喝道:“呔!我白云飞宁死一万次,也决不投降一次!”。
    玉叶金枝厉声道:“好!白云飞,你当真是有种!是巴山的血性男儿!是天下第一大侠!值得本格格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食尔之肉寝尔之皮;爱得刻骨铭心,担心捏在手里怕飞了,衔在口里怕化了!给我百炮轰死他!绐我万箭射死他! ”
    但见一时之间,弹丸横飞,箭密似雨,伤了许多的人。而白云飞却傲立凝望,大雪纷纷而下,他便似一个独臂的雪人一般。竟无一箭能射中他,一炮能打中他。
    城下众清兵见之,见他满脸鲜血,全身是雪,炮箭皆不能伤,凛凛然便似天神一尊,便心中无不惊疑,便只得住手不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白云飞仰天长笑。
    忽听向歌吟大喝一声,道:“他妈的,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龟孙子王八蛋才去投降才去做缩头乌龟!父老兄弟们,是男人们是爷儿们的,就同他妈的拼了!”
    说着,抢过一张硬弓,连珠箭发,朝城下清兵射了过去,但见箭到人倒,竞给他射杀了数名清兵。
    李铁拳和鲁汉也跃将起来,喝道:“不错不错,举头一刀低头一刀,同奶奶的拼了!”
    众人齐声呐喊,持刀引弓虽死不辞,中箭中弹的,默默倒下,活着的,移开死者的尸体,又跃上了城堞。
    只听得骑兵营中一声鼓响,千面战鼓又擂了起来。玉叶金枝一声长啸,率着那近千名青天会和三王帮的杀手,飞跃至城上,城上虽是矢石俱下,石灰遍洒桐油倾泼,但怎挡得住这近千名武林中一流高手的绝世武功。
    眨眼间,他们便跃上了城垛,挥起刀剑,砍瓜切菜般大杀特杀。城上原先仅存的中原武林中的百余名武林英雄,与玉叶金技一战之中,本就个个受伤,再加上连日连夜的没命苦战恶斗,早就力气不继,武功大大地打了折扣。是以,斗不过片刻,便悉数战死。
    至于那些乡兵民勇,本就不会武功,为了守城,也仅仅学得了三招两式,自然更不是一向凶杀成性的青天会和三王帮杀手们的对手。顷刻间,乡兵民勇便死伤无数。但他们却仍是宁折不弯,虽死不退,前赴后继浴血奋战。
    这时,清兵便乘了临冲吕公车、云梯,纷纷登上了城来。更多的清兵,则从东北角坍塌处涌入了城来,守在此处的李铁拳,力杀百余清兵,最后遍体鳞伤,被清兵砍下了两只铁拳,再剁成了肉末。而鲁汉则被清兵乱箭射成了一只刺猬,一颗头也被砍了下来。
    城中人声鼎沸,火光冲天,男呼女啼,兵民混战。
    巴州城终于破了。
    守城的巴州人与攻城的满州人,本就在进行一场赌注。一方赌的是人头,一方赌的是头发。赌值虽不相等,有天壤之别,但毕竟是在赌。
    结果赌头发的满州人胜了,赌人头的巴州人,便交出了自己的项上人头。
    混战之中,有三四十余个乡兵民勇,在一名武林世家子弟的带领下,不杀攻上城来的清兵,却执刀提剑,冲进喜春堂,将郝翠喜和赛圆圆两人赶了出去。接着将那十余名关在此处的清人的妻女,拉了出来,剥光了她们的衣服,按在地上,轮番取乐。
    待到人人意尽兴尽,再也无力在她们身上纵马驱驰之时,厮杀声已到了门外。他们忙穿上衣服,将那十多个满州女子砍手砍脚,开胸破腹,然后便点燃喜春堂,跃出门来。同清兵血战。直至人人被砍成了肉块。
    玉叶金枝刚跃上城堞口,蓦然间,一声怒啸一声清叱,一双铁掌一柄长剑已攻向了她,铁掌掌力排山倒海,长剑剑光纵横凌厉。玉叶金枝不得不退开一步,一步踏空,便跌下城去。
    这两招暗袭,乃是伏在此处的何不为与柳残月所发,两人虽经连连恶战连连受伤,又有丧子之剧痛巨悲,武功早已大不如前了,但两人这一次心意相通的暗袭,乃是志在必得。不料,果然便将玉叶金枝打了下去。
    但玉叶金枝的武功何等的盖世,纤足绣鞋在城墙上一点,又再度跃上城来。手中的剑,虽不是那把秋水般明净春水般充盈的宝剑,却也非寻常的兵刃可比。长剑一挥,便舞起了一片剑光。
    何不为与柳残月一见打下了玉叶金枝,两人心头一喜,忙将城垛上的砖石,向在半空里无处着力的玉叶金枝砸了过去。柳残月本想向她倒去滚烫的桐油的,但附近的桐油早就用光了,便只得作罢。
    换作平时,玉叶金枝神功盖世,这些砖石自然伤她不倒。但近来,她两度被白虎娃折了锐气,而且白虎娃夜里离开了清营的,只怕也在城头,伏在某处,专门等她。他虽然口口声声说什么生命宝贵不愿伤人性命,但此时事虽寻常,只怕也顾不得许多了。再者,她的心里对白云飞的爱恨更是随着巴州城的攻与守而与日俱增。尤其是刚才白云飞倚剑城垛上的英姿雄风,更是令她爱得心里发痛,全身有如雷击般的快感,激动得全身发抖。却又恨得口里吐血,只想将他千刀万剐。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瞧呀,玉叶金枝,那个风雪中傲立城垛上的男人,就是你所恨的男入啊,就是你所爱的男人啊……”
    是以,处于这种情形下的玉时金技,武功的发挥也是不如以前的。霎时间,她还是腿上被打中了一石,一块火砖也擦过她的肩头。
    但她还是跃上了城墙。何不为与柳残月见她再度扑了上来,便齐啸一声,双双扑向了她,掌法、剑招无不是同归于尽的招式。
    玉叶金枝见两人与自己拼命,心头不由一凛。“砰”地一声,何不为一掌打中了她的肩头,而柳残月一剑刺中了她的大腿。幸亏她见机得快,否则,何不为一掌是会打中她胸口玉堂、灵墟等要穴的,而柳残月则会刺中她阴交,气海穴的。但她肩头已碎裂,大腿已血流如注。
    玉叶金枝生平与人大小千余战,纵横天下,从未吃此大亏。不由怒气勃发,厉啸一声,长剑一分,天子剑法中一招“开天辟地”刺了出去。刹那间,何不为与柳残月两人同时大呼一声,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便在此刻,忽听背后一声怒哼,一柄剑悄无声息地刺入了玉叶金枝的后心魂门穴。
    这一剑才是真正的防不胜防。
    玉叶金枝心头一凉,她明显地感觉到了那柄沾着雪花的利剑,刺进她身体里的那种痛苦的快意,端的是奇妙得无法形容,快美得无法描绘。
    “只怕是白虎娃那臭小子伤的我,他说过不杀人的,但却是杀我了。”玉叶金枝心头暗道,手中那柄刚刚刺倒何不为与柳残月的长剑,蓦地倒转,一招天子剑法中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从腋下刺向了后面。
    这一招才是快得不能再快。
    几乎就在背后那剑刺入她魂门穴的同一时刻,她这一剑就刺向了后去。玉叶金枝这才发觉,她从八个月大时开始学剑,为的就是将来为大清一统天下,但唯有此刻这一剑,才是她一生中使得最快最美最好,最凌厉最威猛,最具大气势、大气派的一剑,但却也是最轻最柔最软,最平缓最温和,最无气势,无气派的一剑,是最有力量的一剑,也是最没有力量的一剑。
    她这才领悟到:这是她生平中最为得意的一剑,也是最为失意的一剑。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玉叶金枝这才同样领悟到:这一招才是天子剑法中的真正绝招,真正的灵魂,真正的精华。她以前以为是“开天辟地”,或是“天下无敌”,或是“天降大任予是人”,或是“尧天舜日”那几招。现在知道她以前错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一招才是。
    只听背后刺她的那人哼了一声,便倒靠在了城垛上。她感觉到了那人胸口剑创的鲜血,喷了她一后背。
    玉叶金枝蓦地转过身来,想看看被她刺中一剑的白虎娃是否已经死去时,却才惊骇得痴呆了——
    背后这人并不是白虎娃,而是白云飞!
    白云飞,白云飞,白云天上飞。白云无故乡,四处去流浪。玉叶金枝甚至还记得许多年前,白云飞还是个江湖浪子,时,他为自己所编的歌。这是白云飞刺杀她父亲之后,她派人搜集白云飞的材料时所获得的。当时,她就无意识地哼了一遍,过后再没唱过,不想这么多年来,自己竟然还记得。
    她那一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正好刺中了白云飞胸口上的灵墟大穴,鲜血喷出了老远,更是染透了他的如雪白衣和白衣上积的那层白雪,但他还并未死去,脸上依旧是那种傲气。
    “怎…怎的是你? "玉叶金枝颤声道。
    “不是……我,是……谁?”白云飞一字一顿地道,“我终于……刺了你……魂门穴……一……一剑……”
    玉叶金枝道:“哼,想不到你天下第一大侠也暗算别人,我还以为……以为是你那臭儿子白虎娃呢……”
    “但你不是……不是别人……”白云飞道。
    “是什么?”玉叶金枝道。
    “是……是永远的敌人!”白云飞喘着气道。
    玉叶金枝的脸色变了变,在白云飞的旁边倚靠着城垛坐了下来,道:“你虽被我废掉了武功,但你那一剑仍是……仍是伤得我很重……”
    白云飞苦笑一声:“那不是剑……是仇恨……你说起虎娃,他……他和海天不是陷入……你们手中……么?”
    玉叶金枝苦笑道:  “没有。他与我比剑……他用九招青铜剑法,不但胜了我……还削断了……削断了我的剑,他和司空海天以及司空冰雪都离开了清营……”
    “但……他们并未……回城来……”白云飞道。
    “唉!”玉叶金枝叹息道,“我若不是以为他、他在城里,而时刻防……防备着他,又怎会被何不为和你师父所伤,又怎会被你所伤!唉,当真是天意。燕龙和祥祺也在夜里失踪了……只怕他们此时正在某处深山密林中恶斗。”
    白云飞忽地笑道:  “虎娃只怕没事的……他从不杀人……他武功普天之下已无对手,有他在,海天和冰雪也会没事的。”
    玉叶金枝怒哼了一声。
    白云飞突然浑身剧烈一抖,胸口剑洞里鲜血标溅而出,又哇地吐了三大口血来,手中那柄血光斑斑的长剑,拿捏不稳,也掉在了雪里,再自城堞口上一撞,落下城去,插在了巴河的坚冰上。
    两人都静静地看着这柄剑完成了这一切动作,才回过头来,望着城中剧烈而残酷的巷战。
    “终于破了。”玉叶金枝平淡地道。
    “终于破了。”白云飞也平淡地道,说完这句话,他又是一阵大抖,又是吐出几大口鲜血来,吐在积雪上,绽开几大朵红牡丹。
    “你……云飞……你不要紧吧?”玉叶金枝忽地柔声道。
    “我……活不了的……一刻半刻……也死不了……”白云飞道。
    “我……我也受伤很重……无力……无力站起来了……”玉叶金枝道。“我……我不该这么重地伤你……”
    “我们是敌人!”白云飞冷冷地道。
    玉叶金枝默然半晌,道:“巴州城只怕未下过这么大的雪吧? "
    “据说三百年都没有下过。”白云飞本不想回答,但却仍是说了,而且还问了一句,“关外的黑山白水间常下这么大雪吧?”
    “嗯,比这还大。”玉叶金枝道,“冬天一到使下雪,得下半年。雪一下,我就去滑雪,猎貂,练轻功剑法。唉,现在想起那些事好遥远好有趣。”
    她转过头来,看着自云飞,便将手中长剑放在了城垛上,道:“巴人好劲勇忠烈!”
    “自古如此。”自云飞淡淡道。
    玉叶金枝又道:“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男人。”
    “你早巳说过。”白云飞道。
    “你猜假若你死了,而且是被我杀死了的,你猜我会怎么样?”玉叶金枝双目精光闪闪,定定地望着白云飞。
    “你……你只怕很高兴……我……我就快要死了……正是死在你……你手里的……”白云飞喃喃道。
    “我不会高兴……”玉叶金枝道:“但也许高兴,但却更多悲恸。没了你,我活不下去的。恨也无目标,爱也无目标。我……我便会用这把杀了你的剑,同样刺进自己心口上的灵墟穴。”
    白云飞叹道:“你真要……如此,我亦……无法……因为我已经死了……”
    玉叶金枝忽地厉声道:“但你还没死!我一定要亲手杀死了你,然后才自杀,爱与恨难分难解时,这便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说到此处,她提起手中长剑,呼地一剑刺入了白云飞的期门穴上。白云飞大叫一声,便似乎死了过去。玉叶金枝提起剑来,又在他大腿上刺了一剑,白云飞动也未动。
    玉叶金枝见他一动不动,不由得放声大哭起来,“云飞,你真的死了吗?我真的杀了你吗?”她挨过去,用手去拭他的呼吸。
    不料,便在此刻,白云飞大吼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她满头满脸,双腿夹住了她的两条腿,单臂紧紧地抱住了她,把她搂在了自己身上。他的胸口上便“托”地现出一把剑来,“噗”地一声,刺入了玉叶金枝胸口的天池穴上。
    白云飞道:“我……我早就……准备好……这样一把剑……就是要杀……杀死你……哈哈哈……我终于……终于了却了……夙愿……”
    玉叶金枝大叫一声:“好……好……你杀死了我……我杀死了你……这才是最……最销魂的爱与恨……”
    说着,也双手搂紧了自云飞,手中那柄剑从白云飞后心魂门穴上刺了进去。不料,白云飞口一张,一口咬在了她的咽喉上。玉叶金枝亦想去咬他咽喉,却无力弄开他的脑袋,只得一勾头,就势咬在了白云飞的颈子上。
    两人从城墙上跌下城去,跌到了巴河的坚冰上,仍是紧紧搂着,没有分开。玉叶金枝那柄剑因为撞在了冰上,便从白云飞的胸腹中穿透出来,再刺进了玉叶金枝的身体里,竟从白云飞先前刺的魂门穴上那个剑洞里刺出了一大截剑尖来。
    更为奇异的是,白云飞先前掉下去的那柄插在巴河坚冰上的剑,因为两人落下时,劲力奇大,撞在了剑柄上,而那剑便弹向了半空,落下来时,竟骇然从在上面的玉叶金枝另一侧的魂门穴上刺进去,再从白云飞另一侧的魂门穴上刺了出来。
    当事后豪格等人发现两人的尸体时,见这种怪异,无不惊为神异。两人的尸体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分开,便只好合二为一,就如那死去的姿式,在倒塌的汉阙旁埋葬了他们。这是后话。
    向歌吟拼杀了数百名清兵之后,已是斩断了二十多口长剑了。他在巷衢中左冲右突,与清兵雪战,但他亦中刀二十余处。一名清兵一刀砍破了他的肚子,向歌吟大吼一声,一脚将那名清兵踢向了一堵墙壁。那清兵被撞得脑浆迸裂而死,而向歌吟的肠子却流了出来,拖地数尺。
    他抢过一把刀来,将拖在地上的肠子一刀砍掉,退到那堵墙边,又格杀了三四名清兵。这才认得此处原来是刘二麻子的好又来客栈,往里一瞧,便瞧见刘二麻子与九姑圆圆双双倒毙,已经多时了。
    向歌吟不由恨声道:“他奶奶的,这两口子是给大炮轰死的,否则老子临死前还能吃上他娘的一顿好洒好菜!”
    话音未落,突地侧边一阵风响,他头一低便见一柄快刀,从他头边擦过。向歌吟手中长刀一挥,,便杀了那名三王帮中人。
    不料,一名青天会高手见到是他,闪身过来.呼地一刀便砍向了他颈子。这一刀又快又猛又狠又恶,向歌吟自是避不.过去。但他拼着挨此一刀,施出全力一刀将那名青天会杀手,拦腰砍成了两断。
    然而,那名青天会高手的快刀此时也斩到了他的颈子上,向歌吟“嘿”了一声,头便被那快刀砍了下来。他一伸手,便接住了那颗头,一腔热血“哗”地喷了出来,高达两丈。
    他的身子倚了好又来客栈的墙壁,久久都未倒下。围来的千余名清兵、及三王帮、青天会中人,见了这等情状,无不大咳,啧啧称奇。
    后来,三王帮中一名亡命胆大之徒,走上去,抢过了他的头,向歌吟的尸首这才倒下。其余各人纷纷扑上前来,或砍去向歌吟一手或剁其他的一脚,以便战后邀功请赏。
    及至后来,这千余人为争向歌吟的头和尸首,又互相砍杀起来。到一名贝子前来弹压之时,千余人因自相残杀,仅剩得了一半,且个个均已是手断足废,气息奄奄,伤残厉害.贝子爷气红了眼,也早杀红了眼,长剑闪动处,又杀了三人示众。
    余问心见到城破,料定在劫难逃,便率了作他亲兵的两个儿子,返回了余府中。将一老母、一妻、四妾,另外三子两媳四女五孙及仆役下人计三十九口人,召集到了大堂上。
    他走到老母面前,“咚”地一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再向他的妻子儿女仆役下人及小孙孙,一一磕了个头,磕得众人眼泪汪汪,慌忙还礼不迭。
    “娘,城陷了。”余问心忍泣道,“做儿子的再不能孝敬您老人家了。白大侠向大侠他们都已死了,与其被敌人蹂躏而死,不如自行了断,为大明效忠,也不愧为是汉人百姓巴人后裔。”
    老母道:“我儿你起来,你爹给你取名余问心,就是要你做事为人都问心无愧。”
    余问心道:“娘,儿思前想后过,儿所做一切都是问心无愧,没有愧对爹取的好名字,也没有愧对余家的列宗列祖。”
    老母道:“很好,孝分三六九等,老身不用再言,行大孝就不必顾忌小孝。何为大孝何为小孝?国家社稷黎民百姓为大,祖宗父母便为小。咱们余家数百年来,便是一门忠烈,既然,城陷了,此乃天数,大家就敬大孝吧!"
    余问心道:“不!娘,生命宝贵,还是让能逃生者逃生吧。”
    众人均齐声道:“落入清人手中,也必死无疑,我们不如自己死。”
    老母也不再多说,起身走到楼上,余问心等人跟上去时,她已经端了一张椅子,爬上去,把头伸进了一根上吊用的白绫,道:“我早已准备好了。我儿,你最后死吧!记得放火烧了余府才死,不能落入敌人手里。娘去了。”
    说完,小小的兰寸金莲,便蹬翻了椅子。
    这时,余问心才瞧见原来楼上的大屋梁上,早已结好了一根根上吊用的自绫,共计竞有四十多根,却是为了防备万一突然有的白绫断了,才特地多备的几根。
    余人见老人家已死,便均爬上早准备好的椅子,把头伸进了属于自己的那根白绫吊套之中。
    余问心就呆呆地看着众人个个气绝身亡。但他十七岁的女儿却上吊了十五次,也没吊死。她便离开吊绳,看了父亲无神的模样一眼,走到楼上的窗边,接开窗,涌身跳了下去。
    其时,她的身上穿着一件拖及地上的黄裙,一头青丝刚.刚梳洗过,披在脑后,香气十分雅丽,衬着雪雪白白的肌肤,流光溢彩,国色天姿。
    她的黄裙与青丝在带着血腥气的雪风中,款款地舒展柔柔地飘拂,在余问心的眼里,便恰似一只翩飞的蝴蝶,正飞向金色阳光下的花园。
    在这一刻,余问心的整个心灵都为刚才所见到的这一美妙一瞬所颤栗:“原来,生命总是在她最后的关头,才呈现出她奇异的美丽来呀!”
    他想了一阵,觉得有些诗兴大发,便想写诗,刚奔到书房里去取出纸笔墨砚来时,忽地听得府门外,杀声震天,已是清兵杀了过来。他提起笔,却一下诗意尽去,不禁张口骂了句粗话:“他娘的,慢一点来不行么?格老子害得我诗都写不成了。唉,他娘的,多好的一首诗呀!可惜!可惜!”
    将笔一掷,奔到楼下去点起了火来,府内,转眼成了一片火海。余问心这才回到楼上,见众人早已死去了多时,便把头伸进了挨着他老母旁的那根吊套里,正要蹬去椅子时,却又想起了一事。
    当即便取出头,下了椅子,奔回书房里时,大火已熊熊燃烧至了楼上,他提起笔了,蘸饱了墨,便听见大火“噼噼剥剥”的燃烧声中,清兵已杀进下府内来。
    余问心强笑一声,便挥笔在雪白的粉墙上,用柳体写下两行大字来一一
    头与头发。,谁宝贵
    生命与忠孝义烈,谁宝贵
    写完之后,他收拾好纸笔墨砚,然后走回去,引颈悬梁了。
    当他的脚蹬开椅子时,他听见清兵聚拢着杀上了楼来。
    清兵占领了全巴州城时,已是天将黑了。城中的乡兵民勇尽皆战死,城中的百姓,一些趁乱逃了出去,一些战死了,其余的不是被杀就是被掳。孔庙和明伦堂前,那五口深达十余丈,全系汉砖所砌,井体深圆上下一体,已有一千五百余年的水井里,因为水暖而未结冰,便由赛圆圆与郝翠喜带头,而跳下去了五百余人。全是妇人女子和被大人投在井里的小孩。最先被抛进井里的,就是赛圆圆抛出的自己与左一雄的儿子。而福伯则被射死在了井边,临死时,他手里还有一柄刀,脚下是一名他杀死的清兵。
    男人几乎全部被杀,女人未死的便被掳。被掳的女人理所当然地被胜了的清兵,日夜作乐。阿娟也不幸被掳,那个贝子爷首先要了她,但他很不幸,阿娟先是一口咬掉了他的舌头,再是一日咬掉了他大腿问的物事。
    肃亲王豪格下令屠城一天一夜,然后开拔去打大西军余部。开拔之前,那些掳来的女子,除了极漂亮的留作沿途享用之外,其余的全部被杀掉剥下皮来,蒙了战鼓。但不知怎的,这些用女子的皮蒙的战鼓,敲出来声音一点也不激昂雄壮,反而有点悲悲切切凄凄艳艳的如泣如诉。使人听了全无斗志,便只得毁了,重新寻了男人的皮来蒙过。想来,只怕是因为女子皮嫩肤香纹理细腻之故。
    事后,巴州人守城的战死十五万八千人,城内外被屠的十二万四千人,满州人攻城的战死了十三万又九千人。中原武林经此大劫,几乎数十年内一蹶不振。
    第四天上午,大雪仍纷纷扬扬地下着,城里城外那些死尸全部大雪埋住了。
    白虎娃、司空海天和司空冰雪带着文燕龙返回巴州城时,乍然见得万里雪飘之下,巴州城竞仿佛死了一般的了无生气,城外原先驻扎了数十万清兵的地方,除了厚厚的白雪之后,什么也没有了。巴州城的断垣残墙及城市废墟,全都被厚厚的积雪掩盖住了,与城外的山岭密林,混成了一片,全是一派纯净清冷的积雪。
    仿佛这里根本就没有过城市,没有过攻城与守城的恶战。这里原本就是一片荒山野岭,因为下了很多天雪,便积成白茫茫的一片积雪,一片毫无生机的死的世界。
    白虎娃与司空海天,白冰雪三人初时还以为,只因下了雪,四处的山峰林谷都是一样,他们迷失了方向,走错了路,走错了地方。
    但忽地,他们看见了城头上一面在风雪里不飘不翻结成了冰的战旗,才猛然醒悟,就在他们离开巴州城的这四天里,不该发生的绝大惨剧终于发生了。
    白虎娃忽地大吼一声,“扑通”地跪在深深的积雪里,向着飞雪茫茫的雪空,嘶声大呼。
    “老天,你睁眼看看吧!为什么会是这样?这是谁的罪过?是你?还是我们?”
    呼声歇斯底里,震得群山回响,直冲九霄。
    司空冰雪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司空海夭则是发了疯似地在雪地里,纵上掠下,来回奔跑。而文燕龙则是呆望着毁去的巴州城,神色怆然,默默无语,双唇微微地颤抖。
    忽地,司空海天突地掠回来,砰地一脚,将文燕龙踢出了两丈之外,踢得他日中鲜血直喷,厉声道:“恶贼,你看呀!你看这就是你们来强占中原的惨剧!他妈的,老子一掌毙了你!”
    扬起掌来,倏地掠了过去,便直劈向文燕龙头顶。
    霍地,白虎娃托住了他的手掌,道:“海天哥哥,既然死了这么多的人,你又何必再杀死一个人呢?”
    “哼!”司空海天怒哼了一声,只得硬生生地收回了掌势。
    只听文燕龙哑声道:“白……白大侠,你……你让司空大侠一掌打死我吧……这几天来,我已仔细地想过,我实在是作恶太多了,就算死一万次,也抵消不了万分之一的罪孽……司空大侠,你动手吧。我决不怪你,死了,也许我才好受些……”
    言语中极是悔恨,极是恳切。
    司空海天怒道:“你求老子打死你,他妈的,滚你妈的臭鸭蛋,老子偏不打死你!”
    文燕龙闻言一愣,忽地垂下双目道:“是了……是了……世事迷茫,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全明白了。多谢司空大侠替我拨开云雾,指点迷津,使我找到了归宿。”
    说着,单掌立于胸前,道:“阿弥陀佛,归去归去,侍奉我佛。”
    他爬起来,看了正清泪满面的司空冰雪一眼,向山外出去。
    “你……”司空冰雪低呼一声,便又止住了口,文燕龙闻言浑身一震,呆了一呆,却并不回身,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请多保重。”便大踏步地走入了迷茫的大风雪中。
    司空海天道:“他妈的,我何时给他指点了什么迷津?”
    白虎娃叹道:“你不是要他滚么?”
    话音未落,忽见面前的积雪里,钻出两令人来,正骇然是何不为与柳残月。但见何不为被一剑砍去了一条右臂,胸口上也中了数剑,柳残月则跛了一条腿,半边耳朵没有了,身上一样中了数剑。
    只听何不为大笑三声,道:“大千世界,自由佛天,无碍无阻,无牵无挂,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阿弥陀佛,喂,前面的那人,你若不如随老纳一同去少林寺吧!”便迳向文燕龙追去。
    文燕龙闻言又是一呆,道:“是无相大师么?”
    何不为道:“阿弥陀佛,老纳正是无相。”
    文燕龙道:“大师刚才言大千世界、自由佛天。既是如此,我等何须去少林寺,不如就在此念佛颂经超度巴州人与满州人的亡灵吧!”
    说着,便就势在雪地里跏趺而坐,口中大诵阿弥陀佛。
    何不为一呆,道:  “阿弥陀佛,好一个大千世界,自由佛天。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薯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也踟趺而坐。
    两人当即在雪地里颂起佛经来。
    柳残月见了,呆了半晌,忽地奔到何不为面前,大叫道:“不为,不为,你这是何苦?你怎能丢下我不管?”说着,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何不为道:“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残月,我已二入佛门,便将终身事佛。咱们便就此分手吧。阿弥陀佛。”
    柳残月呆立半晌,见何不为意志已决,便长叹一声,发足在迷茫的风雪中向山外疾奔。她虽一脚跛了,但她的轻功身法“天幻无影”本就冠绝武林,此时重伤之余,仍是疾快无比,眨眼间,便与风雪融为了一片,雪地上的那行一深一浅的脚印,也很快就为大雪覆盖住了。
    目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白虎娃与司空姐弟三人,无不感慨万端。司空海天道:“虎娃,我们未必在此凭吊终生,或者也学他们两人一样跏趺而坐念佛颂经?”
    白虎娃道:“我们去神农谷吧,我要去找到那本《神农异草》,证明你们两人,谁是我的姐姐或者哥哥,”
    “好啊!”司空海天道,“然后我们干脆回神煞岛好了,我曾在海上答应过郑大木的,与他去台湾宝岛上,赶走红毛夷。”
    白虎娃道:“红毛夷占了我台湾宝岛一事,我也早听我爹说过。咱们就去同郑大木联手,驱走他们好啦!与清人一战,我们败了,与红毛夷一战,我们决不能再输。”
    司空海天又道:“对了,虎娃,你到底希望我是你哥哥呢,还是她是你姐姐?”
    白虎娃望着司空冰雪,道:“我希望你是我哥哥,冰雪姐姐不是我姐姐。”
    “为什么?”司空海天茫然地道:“你不是视姐姐为红颜知已么?她是你的姐姐,又是我的姐姐,那样多好?我们可以结拜成兄弟啊。”
    白虎娃悠悠地望着天池山庄的方向,道:“不邪曾说过,只要曾经拥有,不必天长地久。她不是我姐姐的话,我就可以娶她作妻子啊。”
    忽见司空冰雪望了一眼风雪中积了薄薄一层雪花,正在颂经念佛的文燕龙,幽幽凄凄地道:“虎娃,谢谢你对我这么好。但若真是那样,我也不会嫁给你的,我明知他绝情,但我的一颗心,早已随了他去,纵然千里万里远,也是属于他的。何况……何况……”
    司空冰雪忽地胀红了脸,风雪里看起来,当真是惊艳绝伦,仿佛积雪上忽地怒放了一朵红玫瑰,是那么的艳光四射绝世无双。
    “你……你怎么啦?”司空海天与白冰雪齐声道。
    “我……我已有了他的……他的身孕……”司空冰雪泪水盈盈地道。
    白虎娃与司空海天两人陡地一呆,说不出来的一种滋味,在风雪中弥漫了他们的心间。只觉得四下里圣洁银亮的积雪映衬下,司空冰雪是说不出来的一种凄迷,就象这飘忽的雪花,夜间的轻雾,和水中逐波的落红曼舞的水草一般的凄迷。
    大巴山,风更大,雪更大。
    人呢?
    人就在风雪之中。
    三百年未下过的大雪呀!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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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1 16:21:33 | 显示全部楼层
旧雨楼主369 发表于 2020-12-25 12:48
tureboy兄,辛苦了!我因为对象出意外需要护理,实在是没时间做。希望你能完成。
最近我抽时间把最后一章 ...

旧雨兄,单位电脑坏了存的文档在那电脑上没有备份,你有空的时候麻烦把这本书的PDF文件传到这篇帖子下,我好继续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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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 08:36:19 | 显示全部楼层
tureboy 发表于 2021-1-1 16:21
旧雨兄,单位电脑坏了存的文档在那电脑上没有备份,你有空的时候麻烦把这本书的PDF文件传到这篇帖子下, ...

文档已经找到,不必麻烦了。有时间我会继续校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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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5 08:14:41 | 显示全部楼层
tureboy兄:找到了就好,如需要我可以再发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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