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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西域名士

[校对] 倪匡《古剑残鞘》 1964年武侠世界连载(该版本改动较多)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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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7 23:25:1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西域名士 于 2020-5-9 22:34 编辑

十 龙生九子
  葛小环吩咐了褚一平,她知道褚一平一定会听自己话的,身子一翻,无声无息,已经轻轻巧巧地向下直翻下去,落在地上。
  她在上树之际,早已认清了那中年人离去的方向,一落地,便向前疾窜而出,转眼之间,便看到那中年人,背负双手,缓缓走着。
  他一面向前走,一面却不断向后张望,看看是不是有人跟在自己身后,葛小环更肯定他有什么秘密事要做,小心跟着,不让那中年人发现。
  那中年人走了半时许,身形陡地加快,向前疾掠而出。
  葛小环连忙也真气连提,向前追去。
  转眼之间,两人一前一后,已经奔出了七八里,那中年人陡地停了下来。
  他停的如此突然,那样快法,令得葛小环也不禁为之一呆,几乎向前直冲了过去,只见那中年人停了下来之后,鬼鬼崇崇地四面张了片刻,俯下身去,掀起了一块扁平的大石头。
  在那大石之下,竟有着一个小小的土坑,那中年人向土坑中张望了一下,立时又将大石盖上。
  由于那中年人的动作十分快,葛小环又不敢躲得太近,她竟未曾看到那石下的土坑中,所放的是什么东西。
  然而葛小环却可以肯定,那土坑中一定放着什么东西的,因为那中年人在一看之后,不由自主地吁了一口气,显然是他本来耽心那东西不在了,如今一看之下,方始释然于怀。
  他转过身,又向回路疾驰而出,彷佛来回七八里,就是为了看上一看。
  葛小环本来想出其不意,将之擒住的,但是她继而一想,若只是自己一个人,就算打不过人家,要全身而退,绝不是难事,但是如今却带了褚一平那样一个傻蛋。
  这傻蛋几乎一点武功也不会;若是出了差池,自己走得脱,他却是万走不掉的。所以葛小环才未曾现身。
  等到那中年人渐渐走远,葛小环的心中陡地一怔,暗忖:自己在什么时候开始,也关心起别人来了?这可不是自己行事的作风啊!
  葛小环的心中,感到了一阵茫然。
  她呆了片刻,想来那中年人已经走远了,这才向前走去,来到了那块大石之前,一用力,将那块大石,掀了起来。
  她掀起了大石,向前看去,只风下面那个一尺见方的土坑中,放着一串竹筒。
  那一串竹筒,约有十一二块,用一条金炼吊着,葛小环心中大是好奇,连忙提起来一看,提在手中,沉甸甸地,这才觉出那不是竹子,而是象牙刻成竹筒的样子,因为年代久远,象牙变得黄了,所以乍一看来,才当那是一串竹筒。
  竹筒的正面,有文字刻着,她先数了一数,共是一十二块。然后,她才去看象牙筒上的文字,只见第一块上面刻的是:
  “伏羲作八卦,天下明其意者,十不得一,惜哉惜哉,今余传伏羲八卦,识者喜之。”
  在那几句话之后,也没有署名,是以也不知那个“余”是什么人。
  但上面既然提及了“伏羲氏”,可是例和伏羲古剑有些关系,她忙又去看第二块。
  只见第二块上,刻着八柄剑,那柄剑十分短拙,一望便知就是那柄伏羲古剑,八柄剑尖各指着一个八卦形象。
  葛小环乍一看,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又去看第三块,皆是如此,她顿时悟到,那分明是一套极之奇妙的八卦变化生克之法!
  而处处皆以剑尖指着那些变化,这自然表明这是一套剑法了!
  葛小环一想及此,不禁心头怦怦乱跳了起来。
  她忙又倒过来,从第一块看去,然而也就在此际,听得身后,传来了一股怪吼,一股劲风,自身后疾压了过来。
  葛小环大吃一惊,一时之间,也来不及转身,足尖一点,便向前跃去。
  只听“得”地一声,一股掌风过处。她身旁的一株枣树,树身晃动不已,险些见未曾断折!
  葛小环跃出了丈许,立时转过身来,
  只见那中年人去而复转,气势凶凶地站在她的面前,眼睛似欲喷出火来。
  葛小环心知自己取走了那一串象牙筒,那中年人必然不肯放过自己,这一场恶斗是难免的了,好立即暗扣了三枚蜂尾针在手,但在面上却笑吟吟地,道:“这位朋友,怒气冲冲作甚?”
  那中年人怒喝道:
  “贼贱人,你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葛小环仍不发作,只是俏声软笑地道
  “那是什么啊?我正看不懂哩!”
  那中年人在葛小环的软笑低语之下,神气也缓和了些,道:
  “你快拿回来给我?”
  葛小环身形婀娜,向前走了过去,道:“那是你的么?我本也不知道,几块旧象牙,也值不了什么钱,怎值你凶神恶煞?”
  她一面说,一面已来到了离中年人只有六七尺远近处了。
  那中年人看来并未戒备,伸出来,道:“快拿来?”
  葛小环一伸手,道:
  “给你!”
  她“给你”两字才出口,出手的却不是那串竹筒,而是三枚蜂尾针!那三枚蜂尾针带起“嗡”地一声,向前电射而出,去势何等之快!
  葛小环的蜂尾针,可以同时发出五枚,分射五个不同的目标,这时她三枚蜂尾针,正是射向那中年人的三处要穴的。
  那中年人只听得“华盖”两旁“太阳”穴同时一麻,已被蜂尾针深深地陷了进去。
  那蜂尾针上本是含有剧毒的,可是此际因为那中年人三处要穴,齐中暗器,不等针上的奇毒发作,砰地跌倒,便已死去!
  葛小环足尖一点,在那中年人的尸体之上,飞掠而过,向前掠出了两三丈,四面一看,并没有别人,又退了回来,拍出了三枚蜂尾针,收起了那串象牙筒,向前疾掠而出。
  她只当褚一平一定仍在树上等她的,那么不管那三个人还有什么花样,自己已得了这一串看来大有用处的象牙筒,也趁早走开算了。
  却不料褚一平这吋,却已出了毛病!
  原来褚一平当时,只听得葛小环要离去,下面的话,根本未曾听清走,葛小环便已走了,片刻之后,他总算定下神来,道:
  “我——”
  他一面讲,一面转过头来,到他转过头去之后,他才发觉,葛小环早已不在身边了。
  褚一平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立时怪声叫了起来,道:
  “葛姑娘!葛姑娘!”
  他这里扯直了喉咙一叫,树下火堆的长发妇人和两个白衣人,立时站了起来,喝道:
  “葛姑娘!葛姑娘!”
  他这里扯直了喉咙一叫,树下火堆旁的长发妇人和两个白衣人,立时站了起来喝道:
  “什么人?躲在树上的是什么人?”
  三人一面喝,一面已“呼”地一掌,向上拍来,三人的掌力合在一齐,十分强大,“哇”地一声,将褚一平存身的树枝震断,褚一平一个倒栽葱,便向树下,直跌了下去。
  那一跌,跌得他伏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当他好不容易,勉强抬起头来之际,两个白衣人和那个长发妇人,早已站在他的身边,将他围住了。三个一见到是褚一平,面上警戒的神情,便为之一松。
  那长发妇人“哼”地一声道:
  “原来是你!”
  褚一平咧大了嘴,傻笑道:
  “可不是我么?”
  他一面说,一面挣扎着站了起来,
  那长发妇人冷冷地道:
  “向我跪下,我有话要问你。”
  褚一平双手连摇,道:
  “那怎么可以,你是什么人,我要向你跪下,谁不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怎能向你这个贱婆娘……”
  他话还没讲完,那长发妇人衣袖已自下而上,向褚一平的膝盖之上,疾拂了出去,袖洒如刃,拂在褚一平的膝盖之上,褚一平只觉得一阵剧痛,双腿一曲,不由自主,跪了下来。
  当他跪在地上之后,只觉得双腿似乎不再是自己所有,豆大的汗珠,滴滴而下!
  褚一平直了这时候,方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自从玄妪骗他,已经是一流高手之后,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武功,已当真十分可观了,虽然他连连挫败,但是打败他的那些人,都是他以为前没有见过人,他自然顺理成章地将那些人认作了特级高手,而如今,那长发妇人是曾被他舅父捉到过的,武功不算怎么高,可是如今她衣袖一拂,自己便跪倒在地,如何还能算得是一流高手呢?
  一时之间,他仍不想及自己根本就未曾成为一流高手过,反倒以为自己的一身武功,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尽皆失去了!
  那长发妇人此际正向他喝问,怎么会鬼鬼崇崇躲在树上的,但是他却只在痛心自己的“武功全失”,一点也未曾听到,非但不回答,还“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撒赖么?”
  两人走向前去,一边一个,抓住了褚一平的肩头,将褚一平的身子,拎了起来,又重重地按了下去,道:“快说,你在这里作什么?”
  那一起一跪,令得褚一平的双膝,重重地叩在地上,痛澈心肺,他怪声嗥叫了起来,道:“不见了,不见了,忽然不见了!”他伤心之极地叫了起来,围住他的几个人,不禁呆了一呆,道:“不见了?什么不见了?”
  褚一平道:
  “我一身武功,本来你们三人那里是我的敌手,可是如今却不知道上那儿去了,我……这一流高手,没有了武功算是什么?”
  三人乍一听,不禁如同丈二和尚一样,摸不着头脑,但继而想明白了褚一平是在讲傻话,不禁笑得打跌,那长发妇人道:
  “你的武功不是不见了么?那不妨四周围找上一找,看看如何?”
  他心中气苦,道:
  “我本来确是一掌打断整株大树,信不信由你。”
  长发妇人道:
  “喂!你还会一门天下无双的功夫,叫作叩头功,你看你叩头了!”
  她衣袖再度拂出,拂在褚一平腰际的软穴上,褚一平本是跪在地上的,此际腰间突然一麻,一个俯身“咚”地一声,果然在地上叩了一个响头。
  褚一平心中又惊又怒,连忙直起了身子来。
  可是他刚一直起身子,腰间再是一麻,“咚”地又叩了一个头。
  褚一平忙再直起身子,可是他身子直得快,那长发妇人的衣袖也拂得快,刹那之间,咚咚咚咚,褚一平连叩了二十三个响头,直叩得他眼前金星乱迸,伏在地上,气喘如牛!
  那长发妇人笑道:
  “你看你这叩头功……”
  她一面笑,一面在讲话,十分高兴的,可是话讲了一半,便突然止住,笑声也陡地停止,望着褚一平,面上现出奇异之极的神色来。
  转眼之间,她面上那种奇异的神色,便转为恐怖之极,身子摇晃不已。
  那两个白衣人看出情形不妙,连声道:“什么事?什么事?”
  然而在他们两人连声喝问之际,那长发妇人身子已仰天倒在地,口中荷荷作声,听了令人毛发直竖,那两个白衣人竟是远远地站着,不敢再走得稍微近一些去看视她!
  褚一平这时正在满天星斗,心中十分恼怒,他乍一听得那长发妇人忽然怪叫,心中十分惬意,然而不一会,他便听出那长发妇人的叫声,十分凄厉,抬头看去,那长发妇人已在满地乱滚,显然十分痛苦,心中却又不忍起来,道:
  “喂!你究竟怎么哩?莫非真的叫我的“叩头功”打伤了么?”
  褚一平倒是一番好意,可是在那两个白衣人听来,却变成了褚一平是有意调侃他们了,两人怒喝一声,一齐跃向前去。
  可是,两人的手掌,还未曾按到了褚一平的肩上,可听得两声,眼前略略一花,褚一平的肩上,忽然多了两枚毒蒺藜,这两枚毒蒺藜,平平稳稳地落在褚一平的肩上,褚一平自己,根本未曾觉察,但那两个白衣人却吓了老大一跳,在手掌离褚一平的肩头,还有两寸许时,便硬生生地收住!
  因为,他们若是再不顾一切地向下压去的话,毒蒺藜便要刺进他们的手中了。
  当两人又狠狠地向褚一平肩头上按来之际,褚一平只当和上次一样,又要被两人按得跪在地上了,心中着实吃惊,如今忽然见两人脸露骇然之色,不敢再向下按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肩上已多了两枚毒蒺藜,还只当自己失去了武功,又回来了。
  他心中一高兴,便张着嘴笑了起来,道:“你们快走吧!虽然你们刚才捉弄我,但反正我如今武功已回来了,也就算了,”
  那两人狠狠地瞪了褚一平一眼,身子向后退出了几步,沉声道:
  “什么人在暗箭伤人?”
  褚一平忙道:
  “你们别乱说,我向来不暗中伤人的。”
  那两个白衣人“呸“地一声,道:
  “你当我们是说你么?你算是什么东西!暗箭伤人的卑鄙畜牲,还不现身相见么?”
  那两个白衣人气势汹汹地骂着,可是转眼之间,他们便变得惊愕之极!
  因为,在林中,褚一平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十分俏软的声音来,道:
  “卑鄙小人来了。”
  那正是葛小环所发出的声音。
  紧接着,只见葛小环莲步轻移,向前走来。
  在火光的掩映之下,她的步伐,是如此之轻盈,她的笑容,是那样的美丽,任何人看到了,都禁不住发呆了,那两个白衣人,自然也没有例外。
  只见他们怔怔地望着葛小环,一直到葛小环在褚一平的身边走过,来到了他们的面前,他们才道:“你……你是什么人?”
  葛小环又是然一笑,答非所问地道:
  “你们是师兄弟四人,是不是?
  那两个白衣人道:
  “不错,你问这个作甚?”
  葛小环道:
  “自然大有讲究,那个中年人,和那个女子都已死了,是死在我手下的,你们说,我该不该问你们有几个师兄弟?”
  那两个白衣人陡地听明白,对方敢情是在问自己有几个师兄弟,好将之一并杀死?两人又惊又怒,一声大喝,“呼呼”拍出了两掌。
葛小环早有准备,皓腕一翻,玉也似的手臂上,玉镯相碰,“叮”地一声,两掌迎了上去。
她双掌的中指上,皆套了一节布满了尖刺,刺上淬过剧毒的指套,若是与她对掌,一被刺刺中了皮肤,毒便深入,一个时辰之内,便自惨死。
  所以,当那两个出掌攻来之际,葛小环心中暗自好笑,只当两人已死定的了。
  因为那两个既是出掌在先,自然会缩回手去的,但是世事往往出乎意料之外,那两个白衣人在出掌之前,曾转头向那个长发妇人看了一恨,只见那长发妇人已身子蜷缩而死,两人心中害怕,已打定了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主意。
  葛小环却是料不到两人如此胆小,在她双掌迎上上去之际,那两人手臂一缩,身子已向后激射而出,一个后退,一个还在死不要脸,叫道: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葛小环还想立时补两枚暗器给他们,可是两人的去势,当真太以快疾,转眼之间,便自不见,葛小环也只好一笑置之。
  她转过头来,看到褚一平还傻不楞登地站着,她忙道:
  “来,我们快继续赶路去。”
  褚一平向那长发妇人一指,道:
  “她……也是你杀死的么?”
  葛小环走向前去,在那长发妇人的心上,拔出了一格极长的尖刺来,道:
  “你看,她中了我这枚暗器,还能偷生么?”
  褚一平叹一声,道:
  “她叫什么名字,只怕你也不知。”
  葛小环嗔道:
  “当然不知,那便怎样?”
  褚一平又叹道:
  “你连她姓名都不知,便杀了她,那未免……未免太……太……”
  葛小环赶到之际,正是褚一平被那长发妇人戏弄得满天星斗,连头也抬不起来之际,葛小环出手杀人,可以说是全是为了褚一平。
  那也可以说葛小环一生之中,第一次为别人做的事情,可是褚一平却反而来派她的不是,葛小环也禁又气又好笑,道:
  “我太怎样?”
  褚一平鼓足了勇气,道:
  “太狠些了。”
  葛小环柳眉一扬,道:
  “这倒好笑了,刚才也将你捉弄得死去活来,我若是迟到一步,你十之八九,要死在她的手下,这怎叫狠心?”
  褚一平道:“我……被人捉弄惯了,那……也不算什么,你杀了她,这……”
  褚一平本就拙于口齿,这时他心中觉得葛小环的行径不对,但是他要好好地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却也是在所不能,是以兀自涨红了脸,却难以再讲得下去。
  葛小环本来已是满面怒容地望着褚一平的,这也是令得褚一平心慌意乱,难以讲得下去的原因,但是等到褚一平呐呐不清,所讲的话越来越是含糊之际,葛小环却是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起来。
  她一笑,褚一平也立时跟着傻笑起来。
  葛小环一面笑,一面指着褚一平道:
  “天下竟有你这样的傻瓜。”
  她讲了这句话之后,忽然不笑了,凝眸沉思了片刻,又叹了一声道:
  “不,我想我讲错了,我应该说,天下竟有你这样的好人才对。”
  葛小环的话才一出口,褚一平已兴奋得连脖子都粗了,他用力指著自己的鼻尖,将鼻尖都压扁了,道:“你说我……我是好人?”
  褚一平在记忆之中,人人都骂他是傻瓜,根本就没有什么称他为“好人”过,就算有的话,别人所称的千万声,只怕也比上葛小环的一声,是以他实是高兴得难以言喻!
  葛小环点头道:
  “不错,你是好人。”
  褚一平道:
  “你自己才是……好人哩!”
  葛小环不禁握住了褚一平的手,道:
  “你这话说得不对了,你是好人,但是我却是笑里藏刀,心狠手辣,唉!”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才续道:
  “我是一个坏到不能再坏的坏人!”
  褚一平被葛小环握住了手,早就魂不守舍,一时之间,也未曾听清葛小环在讲些什么,只是道:“是,是,是。”
  可是他后来听到了葛小环的话,立时又怪叫道:“不,谁说你是坏人,我就和你拚命!”
  葛小环“咯咯”地笑了起来,可是她的笑声,却十分苍凉,
  葛小环知道她自己的性格,和她的母亲差不多少,世上是不会有什么人称她这种人为好人的,可是却又偏偏有褚一平这样的人,要和称她为坏人的人拚命,那只怕他有一百条命,也还远远不够和人去拚哩!
  葛小环心头有一种十分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十分难形容,她在隐隐之间,觉得眼前这个又丑又傻的年轻人,似乎是最了解自己的一个人!
  这真是可能的么?葛小环不是个没幻想的人,她心目中也有一个最了解她的人的难型,那人当然是英俊,挺拔,文武全才,声名煊赫。可是如今,这个丑少年,这个一点武功也不会的大傻瓜,居然占据了这个位置,这是可能的么?
  葛小环怔怔地望首褚一平,一声不出,褚一平又补充了一句,道:
  “真的,我与他拚命。”
  葛小环缓缓地转过身去,道:
  “我值得你为我去拚命么?”
  褚一平道:
  “当然值得,谁敢说你不好?”
  葛小环默然半晌,才道:
  “好吧,别说了,快走路吧!还有许多路要走呢!”
  她反手握住了褚一平的手臂,向前疾掠而出。
  一直到天明,葛小环只觉得心中千头万绪,一句话也未曾讲过,等到太阳在他们两人的身后升起之际,葛小环首先看到,前面是好大一片梅林,葛小环心中不禁大是奇怪!
  葛小环连忙站定,褚一平向前一看间,已经叫道:“好香!”
  葛小环瞪他一眼,道:
  “禁声,你大呼小叫作甚?”
  褚一平眨了眨眼睛,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葛小环,而他在受了葛小环的斥责之后,又是从来不敢反口的,所以只好眨着眼睛
  葛小环见了这等情形,又不禁十分不忍,道:“你这傻瓜,你想,我们一路行来,何等荒凉,连人影也不见一个,忽然之间,有这样一片梅林,自然大有古怪,你再怪叫,不是暴露身份了么?”
  褚一平的心中,仍是不十分服气,可是又不敢大声反驳,咕着道:
  “我们自赶自的路,又不曾做什么亏心事,又何必见到人害怕?”
  葛小环中知道这褚一平是个大浑人,有些最浅显的道理,他可以和你夹缠不清,说上大半天,也不明白。
  因之便不再去理会他,只是道:
  “总之,你听我的话,小心就是了。”
  褚一平又咧嘴笑了起来,
  那座梅林,到了近处,更是清香扑鼻,每一株梅树的枝干,都是盘虬曲折,如同腾挪飞去的怪龙一样。而几千株这样的老梅在生起,更是千奇百怪,使人叹为观止。
  葛小环在一看到这片梅林之际,便知道在这样的地方,有着如此的梅林,一定是事有蹊跷,本来她不欲生事,想绕道而行的。
  但是越来到近前,那一大片梅林似乎便越生出一股吸引力来。
  那股吸引力,使得人在不知不觉间,要向梅林中走去。这股吸引力,当然是由于梅枝的古拙曲折,梅花的美丽动人。
  等到葛小环陡地想起,自己不想走进梅林,如何又终于走了进来之际,她和褚一平两人,早已到了梅林之中了,葛小环见并没有什么异样,心想那或许是自己在瞎耽心,这里没有人也是说不定的。
  她心中一松,便索性慢慢地向前走去,欣赏起眼前的奇景来。
  当葛小环徜徉在扶疏花影之中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自己的身边,有一个年少英俊,风流倜傥的英侠,那该有多么好!
  可是当她转过头去时,在她身边的却是虎头虎脑,奇丑无比的褚一平。
  葛小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想和事实是太难全了!想和事实上的情形,往往相差得太远了。
  褚一平一旁,只是痴痴地望着葛小环,葛小环的心事,他自然是浑然无知,他只是心中想,世人都赞花美,那里知道人美丽之处,绝不是花儿能拟于万一的。忽然之间,他听得葛小环叹起气来,不禁大觉得手足无措起来。
  葛小环步履轻盈,向前慢慢地走着,突然之间,梅林之中,出现一片丈许方圆的空地,那空地之上,铺着青石板,是铺成八角形的,而在石板之上,又有著八张石凳,葛小环人本聪明,只识也广,一看到那八张石凳,便看出那是依八卦方位而设的。
  这里有人,那已是毫无疑问之事了。
  葛小环站住了身子,拉住了褚一平的手,柔声道:“我们两人,有事到北天山去,无意间经过此处,贪赏好花,竟来到了梅林,我们立时离去,若有搅清修,尚祈原谅。”
  葛小环因为不想生事,所以将话讲在前面。就算在梅林之中的是一个脾气古怪的武林异人,听了她这番话之后,自然也不会生事了。
  葛小环话一讲完,拉了褚一平就走,转眼之间,便出了那片梅林,直到了梅林,葛小环的脚步慢了下来,褚一平才吁了一口气,道:
  “你这是作什么?我们连鬼影儿也未曾见到,只怕林中没有人,只有鬼罢哩!”
  葛小环转过头去,向他瞪了一眼,想要叫他不可胡言乱语的。可是她一转过头去,却看到褚一平哭丧着脸,神情十分异特。
  葛小环心中大奇道:
  “喂!你又作什么了?”
  褚一平仍是哭丧着脸,道:
  “葛姑娘,你……为什么打我?”
  褚一平这句许才一出口,葛小环便陡地吃了一惊,几乎直跳了起来,她连忙身形一闪,向旁掠了五六尺,定眼看去。
  只见褚一平仍是呆呆地站着,而在褚一平的身边,也绝没有第二个人!
  葛小环自己自然知道,自己根本未曾打过褚一平,然而褚一平说有人打了他,那么这个神出鬼没的人又是什么人呢?
  葛小环心知有异,她没声道:
  “你别多开口得罪人了,我们快走吧!”
  褚一平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傻笑着道:“你……不打我了么?其实,刚才梅林之中,的确是鬼也不见一个,怎怪得我——”
  葛小环见他又说起来,心中不禁着急,可是褚一平的口快,想要阻止他,却已然来不及,葛小环心中暗忖让他谘去也好,自己也可以看一下,暗中出手打褚一平的是什么人。
  葛小环人极机伶,她一想及此,手中早已扣定了两枚蜂尾针。
  也就在此际,只见到褚一平的身后,一块大石之后,“呼”地一声,飞出了一大转黑色的物事来。
  那一大团物体飞出之际,风声呼呼,褚一平居然也听到了,连忙转过头去。
  却不料他不转过头去还好,一转过头去,便已看清向前飞来那一团黑色的物事,竟是一团烂泥,但等他看清楚那是一团烂泥之际,那团烂泥已经飞到了面前,“叭”地一声响,紧贴在他的面上,刹那之间,眼前发黑,一口苦味,鼻孔被污泥所塞,连气也透不过来,乱扒乱抓,狼狈之极!
  而葛小环此际,身形早已掠过,到了那块大石之上。
  她一到了那块大石之上,便看到一团黑影迅疾无比地向外掠去,葛小环沉声道:
  “朋友留步!”
  她人站在石上,手一扬,已将发出蜂尾针,可是电光石光之间,她陡地一转念,对方是什么来路自己不知道,但如果蜂尾针一发,这等歹毒的暗器,却是大干武林人物之忌,事情便难以收拾了。
  所以,她五指一紧,又将蜂尾针扣住,只是足连扬,“嗤嗤嗤”三声,踢出了三枚小石子,劲疾无比地向前飞了出去。
  那人影向外,掠出的势子快,葛小环踢出的那三枚小石子,热子也是不慢,电光石火之间,只见那人影陡地一翻,手臂一伸,已将那三枚小石子,一起接住,他人也已站定。
  葛小环一见对方站定,正待喝问时,向对方一看间,她不禁呆了。
  刚才,那人在向外掠出之际,势子快绝,葛小环也根本示看清他是何等样人,此际那人已经站定,离葛小环只不过一丈五六远近,葛小环却已将他看得清清楚楚,只见那人,只有十七八岁年纪,却是一个英俊得出奇的美少年!
  葛小环只不过望那美少年一眼,不知怎地,脸上便热辣辣地发起烧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否已满布红霞,只是心中起了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感觉,这种感觉,她只有在十五六岁的时候有过的。
  而那种奇异的感觉,在她嫁给了圣堡堡主之后,就一直深埋在心底了,虽然她和褚一平在一起,但是心头也未曾起过这样奇异的感觉过。
  她望着那美少年,而美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也望着她,两人对望着,一时之间谁也不开口,还是褚一平,在抹去了脸上的烂泥之后,怪声叫了起来,才将两人一齐自一种奇妙的迷惘中惊醒。
  褚一平面上的烂泥虽然抹去,但仍是东一搭,西一搭,黑白不均,再加上那张丑脸,令人不能不笑,葛小环一看,首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那美少年也笑着,但是他的目光留在葛小环的身上的时候,却远比留在褚一平身上的时间为多。
  他眼光留在葛小环的身上,葛小环不必向他望去,也可以感觉得到,她的心怦怦地跳着,在那个美少年面前,她忽然觉得十分窘。
  她的年纪虽然很轻,只不过二十出头,但是她却早已不是少女了,照理来说,她是不应该对着这个陌生的异性发窘的,她要藉着不断地指着褚一平来笑而掩没她的发窘。
  褚一平睁大了眼,大声道:
  “笑什么?谁丢的那团烂泥?可以自己说了!”
  那少年止住了笑声,神态安闲,道:
  “朋友,你想是谁抛出的啊?”
  褚一平瞪了瞪眼,道:
  “八成是你。”
  美少年一笑道:
  “不必八成,十足是我。”
  那美少年干脆认了,褚一平不禁无话可说,呆了一呆,总算憋出了一句话来,道:
  “你……为什么用那团烂泥抛我?”
  美少年道:
  “那要问你啊!我明明在梅林之中,何以你要说梅林之中有鬼无人,你变着法儿骂我,我为何不要用烂泥抛你?”
  褚一平本是老实人,经那美少年如此一说,想了一想,自己确曾讲过这样的话,那算是得罪人在先,还有什么可说?
  他咧着嘴笑了起来,搔了搔头,道:
  “算是我的不是了,你别见怪。”
  葛小环道:
  “这位褚大哥是老实人,刚才是无心之失,阁下也别再见怪他了。”
  褚一平听葛小环帮着自己说话,心中十分高兴,可是当他抬头看去时,却看到葛小环和那美少年,正互相对望着,葛小环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更使得她看来美丽之极,而褚一平从来也示曾见到葛小环用这样的神情望着自己过。
  刹那之间,褚一平的心中十分不是味儿,可是他却又对他自己那种不快的感觉,说不出所以然来。他只是也呆立着不动。
  三个人各自呆立着,心情虽然不同,但谁也不先开口。
  过了好一会,还是美少年先开口,道:“本来,他出言无状,绝不能轻易放过他的,但他既然是姑娘的同伴,那我就算了。”
  美少年的年轻虽轻,但是言谈之间,却具有一股令人倾倒的风度,使人不觉得他年纪如此之轻,而觉得他是一个高人。
  葛小环俏脸一红,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竟立即分辩道:
  “你弄错了,他……这位朋友,他并不是我的同伴。”
  褚一平一听得葛小环这样讲法,陡地张大了口,可是却一句话讲不出来。
  那美少年道:
  “我也在想呢,何以像你那样美丽的姑娘,却会和这样天蓬元帅也似的人在一起,那么他是你的什么人?”
  褚一平直到此际,总算也迸出了一句话,道:“那么,我……我算是什么?”
  葛小环缓缓转过身来道:
  “你不是说过,就算替我为奴为汉,你也是心甘情愿的么,是不是?”
  褚一平虽然傻,虽然老实,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却也是满腔愤怒。然而葛小环的声音,却又是这样的柔软,软得使人满腔的愤怒,全被她那柔软的声音禁住,发作不出来。
  褚一平呆了半晌,才低声道:
  “是。”
  葛小环道:
  “那就是了,你还问什么?”
  褚一平又道:
  “是,我知道了。”
  葛小环转过身去,那少年不等她开口,便已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葛小环道:
  “我姓葛,名小环,公子是——”
  美少年已行了一礼,道:
  “原来是葛姑娘,我复姓上官,名无情。”
  葛小环不禁一怔,双眉微蹙,心想这样美如冠玉的一个美少年,怎么名字却叫作“无情”?
  那美少年敢情极之聪明,葛小环并没有开口,只不过柳眉微蹙,但是,他却已经想到了葛小环的心思,他无可奈何地一笑道:
  “这名字是我父母所取,我也无可奈何。”
  葛小环嘴一笑道:
  “本来叫什么名字,并不打紧,只不过你这个名字,却使人……”
  她讲到此际,面上不禁一红,她本来是想说:“你这个名字,使人以为你是个无情之人”的,然而她转念一想,自己才和人见面,理会人家有情无情则甚?因此不由自主,脸上红了起来。
  上官无情淡然一笑,长吟道:
  “却道无情总有情,家父所取的这个名字,或者就是此意。”
  葛小环给他灼灼逼视过来的眼光,弄得心情十分迷乱。她心中感到,上官无情的年纪十分轻,不应该在一直陌生女子面前,这样大胆。
  然而,她心中却又希望对方大胆,更大胆些。
  褚一平在葛小环的身后,始终苦着一张脸,他连想讲一句话的机会都找不到,直到此际,才道:“我们该走了,还等什么?”
  葛小环随口答应了一声,上官无情已然道:“葛姑娘,你刚才穿过这片梅林,若是不去拜竭家父,他心中会不高兴的。”
  葛小环的见闻,本就极广,她也一直在思索上官无情的长辈是什么人,可是又想不起来,这时一听得上官无情这样说法,心中陡地一动,失声道:“令尊就是昔年纵横陕甘数省,所向无敌,爱梅成癖的前辈英侠,梅花剑客上官止么?”
  上官无情道:
  “正是他老人家,他在此隐居已有许久了,葛姑娘居然还记得他。”
  葛小环听得人说起过,前辈怪侠上官止,是因为他的妻子变心之后,才突然退出江湖,行踪不明的。上官止的脾气,本来古怪得可以,受了刺激之后,当然更是不近人情了,却不料他有那样的一个儿子。
  葛小环一面想,一面道:
  “上官大侠的名字,脍炙人口,虽然他退隐之际,我还是小孩子,但是他的大名,我早已听闻过了。”
  上官无情道:
  “那么,爹见到你一定很喜欢了,他的脾气也当真怪得可以,若说他喜欢见人吧,他就不该在这里隐居,若说不喜欢见人,他又不许经过这片梅林的人不参见他,而且见了人总要问长问短,他又帮我取了这样一个怪名字!”
  葛小环道:
  “这是他的怪癖,也是难免的。”
  两人一面说笑,一面向梅林中走去。
  他们两人相识还不到半个时辰,但是已熟络之极,两人只顾讲话,似乎连还有一个褚一平在旁都不觉得了。
  褚一平见两人向梅林走去,虽觉没趣,也只得跟后面,他好几次想出声叫唤葛小环,可是看到葛小环和上官无情讲得有趣,却又没有法子去打断他们两人的话头。
  走进了梅林之后,由上官无情带路,左一转,右一绕,那梅林看来,竟如同博大无涯一样,葛小环上次通过梅林时所见的那片石,也看不到了。
  过了片刻,只见一个老梅树椿之上,有一个黑衣人,盘腿而坐,葛小环和褚一平两人,一见到那个黑衣人,心中禁不住陡地一惊。
  只见那黑衣人肤色如铁,骨瘦如柴,以致他的脸上、手上,却好像一丝肉也没有一样,样子十分奇特,若不是他双眼之中,炯炯有神,那只当是一具死了多年的僵尸,不曾将他当作生人的。
  上官无情直来到了那黑衣人的面前,才站定了身子,道:
  “爹,孩儿将适才经过梅林的两人带来参见你老人家了,你老人家有什么话要说?”
  不等上官无情讲完,葛小环早已盈盈拜了下去,道:
  “参见上官前辈。”
褚一平却只是干瞪着眼,望着那黑衣人,一声也不出。
他脸上的烂泥已经干了,一路前来之际,随干随抹,也抹去了不少,可是仍有一些沾在他的脸上,看来十分滑稽。
  葛小环则一面参拜,一面心中暗暗出奇。
  因为她听到的,有关梅花怪侠上官止的传说,全是说上官止风度翩翩,虽然脾气古怪,但却是武林中出了名的美男子。
  上官无情才一见她道出自己的姓名之际,葛小环还以为上官无情是像他的父亲,所以风度气质,才如此高贵。
  可是如今一看,上官止却是僵尸也似的一个怪人,由此可知,武林传言有误了。
  她心中正在想着,上官止已然道:
  “你们向西去么?”
  他一开口,声音更如鬼嚎一样,难听之极,葛小环陡地一震。
  褚一平在葛小环的身后,也是吓了一大跳,失声道:
  “老丈……你的声音怎么那样难听,这算是什么人声,活像是——”
  他本来是想说“活像是鬼叫”的,可是他话没有说完,葛小环便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他不敢再向下说去。
  上官无情在一旁,听得褚一平如此出言无礼,也不禁代他捏了一把冷汗。
  只听得上官止突然“嘿嘿”怪笑了起来,道:“你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褚一平听得他一面笑,一面讲话的声音,更是难听之极,依着他的心思,那是恨不得拔足便逃,但是葛小环却催道:
  “上官大侠令你过去,如何还站着不动,快过去啊!”
  褚一平老大不情愿,但总算挪动身子,来到了上官止的面前站定。
  上官止两道冷电也似的目光,像是猎猎有声一样,在褚一平的身上,扫来扫去,扫得褚一平站在他面前,大不是味儿,又想转身离去。
  上官止望了褚一平半晌,又去看上官无情,他来回地看着两人,足足看了有半个时辰,却是一言不发,这时候,连上官无情也已觉出父亲的行动有异,不知道他们心中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才听得上官止忽然叹了一口气。
  上官无情正想开口相询之际,上官止向褚一平道:“你叫什么名字?父母何人?你照实向我说来。”
  褚一平本就不会撒谎,要他编些名字出来,他也是不会的,便照实说了一遍。
  上官止却喃喃地道:
  “璞玉!璞玉!
  褚一平忙道:
  “我叫褚一平,不叫璞玉。
  上官止瞪了他一眼,褚一平傻笑着道
  “你自己将我的名字叫错了,怪得我么?”
  出乎他意料之外,上官止的面上,居然现出了一丝笑容来,只不过上官止骷髅也似的脸上,不笑还好,一笑起来,更是奇诡无比,褚一平忙不迭向后退出一步,上官止也略略抬起头来,向葛小环缓缓地道:“葛姑娘,你如此美丽,又和一个人十分相似,莫非你是……”
  葛小环人极聪明,她一听得上官止开口,便知道上官止所说那个和自己相似的人,是自己的母亲了。
  她唯恐上官止一讲自已是毒蜂葛三娘的女儿,上官无情会瞧不起自己,因之忙打岔道:
  “我和我母亲确实很像,但她去世已多年了。”
  上官止也不再向下讲去,只是“哦”地一声,道:“他在讲这一句话之际,声音之中,充满了感叹,分明他和毒蜂葛三娘也是相识。
  葛小环想起自己的母亲,乃是天下第一淫妇,说不定当日,上官大侠她也有一段香火关系,不禁十分难堪。
  上官止又连叹了两声,道:
  “葛姑娘匆匆而去,不知所为何事?”
  这一问,却令得葛小环踌躇起来。
  她向西去乃是到北天山的冰穴中去的,可是这类循着前人留下来的线索,去寻找奇珍异宝之事,又怎能讲给人家听?
  虽然她心中对上官无情,大有好感,但究竟相识未深,未能深知对方的心意,究竟如何,暂时自然还是不要说的好。
  葛小环是何等伶俐之人,她心中虽然踌躇,但也是一刹那间的事,立即便道:
  “晚辈想到北天山去找一个人。”
  她一面说,一面还怕褚一平露出了马脚来,在身后向褚一平轻轻摆了摆手,
  可是她是个七巧玲珑心肝的人,褚一平却可以算是一窍不通,见到葛小环向他的摇手,只咂唇瞪眼,不知是什么意思。
  幸而他并不明白葛小环摆手是什么意思,却也没有贸然开口,令得葛小环难堪。
  上官止“嗯”地一声,道:
  “原来如此,葛姑娘我看你武功造诣颇高,你自己一人上路,可以了,这位姓褚的小哥,也必不能保护你什么的,可是么?”
  葛小环心中一奇,暗忖上官止这样讲法,却又是什么意思?
  她陪笑道:
  “是啊!褚大哥不但武功稀松,而且人也傻头傻脑……”
  她话未曾讲完,褚一平在一旁,却已怪声叫了起来,道:
  “我人是傻头傻脑,人人都那么说我,可是我武功却绝不稀松,我是一流高手!”
  他讲得十分正经,而且讲的时候,撩拳捋臂,竟大有一显他“一流高手”的功夫之意。
  一个人是不是有武功,在会家眼中,可以说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上官止和上官无情两人,早已看出褚一平可以说根本不会什么武功,如今一见这等情形,不禁尽皆“哈哈”大笑起来。
  上官止道:
  “葛姑娘,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你肯答应么?”
  葛小环道道:
  “前辈请说!”
  上官止道:
  “我要将褚一平留在梅林之中。”
  这时,褚一平口中,还在愤愤不平地硬说他自己是一流高手,上官止讲的话,他也未会听清楚,只是陡地一怔,道:
  “什么?”
  葛小环又是一呆,心想上官止一见褚一平,便连呼“璞玉”,如今又要将他留了下来,莫非他竟是根骨极佳的可造之才么?
她一面想,一面又站在一旁,如玉树临风也似的上官无情望了一眼,心中暗忖,那怕褚一平有朝一日,成为天下第一高手,自己还是宁愿和上官无情在一起的。她一想及此,心中陡地一动,道:
“前辈吩咐,本不敢不从,但是此去北天山,路途还十分遥远,我若是一人上路……”
  她讲到这里,便不再向下讲去。
  她实也不必向下讲去的,因为她的意思已十分明显,除了褚一平之外,谁都可以明白。
  上官无情道:
  “爹,你留下了褚一平,由我送葛姑娘到北天山去吧!”
  上官止双目直视上官无情道:
  “你愿意么?”
  上官无情的面上一红,瞟了葛小环一眼,道:“孩儿愿意。”
  葛小环心中大喜,只等上官止答应。
上官止却是沉吟不语,褚一平则叫道:“我不留在这里,我在这里作甚?我当然是和葛姑娘一齐上北天山去,那是她答应我的。”
褚一平大叫大嚷,也没有人睬他,过了片刻,上官止才道:“好吧!葛姑娘,中儿陪你前去,你一路上,可得多些照顾他!”
  褚一平一听,陡地一个站不稳,“咕咚”一声,跌倒在地上!
  褚一平乃是心惊骇过甚而跌倒的,并未曾昏过去,一跌在地上,立时又一骨碌地爬了起来,他一爬了起来,忙摇手大叫道:
  “不行,不行,那怎么行?”
  葛小环和上官止、上官无情等三人,只是冷冷地望着他,谁也不开口。
  褚一平的心中,是大为焦急,又乱嚷道:“我说不行,陪葛姑娘上北天山去,是我的事情,我也不想留在这梅林中!”
  上官止首先冷笑一声,道:
  “如果我一定要你留在这梅林之中呢?”
  上官无情笑道:
  “褚朋友,如果我也愿意陪葛姑娘到北天山去,你又怎样呢?”
  褚一平望了望上官止,又望了望上官无情,最后,他向葛小环望去,葛小环看到他充满了求情的神情,想起他为人的老实、忠厚,心中也不禁十分不忍。
  葛小环知道褚一平是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身上了。
  可是,葛小环望了望身旁,如同玉树临风,一言一笑,都能使人觉得无上快慰的上官无情,再看看脸涨得通红,猪头似的褚一平,她心中暗说了一声“抱歉”,她实是无法不让褚一平失望了!
  她想了一想,才柔声道:
  “褚大哥,上官前辈留你在梅林之中,必有深意,这是你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怎可轻易错过?”
  葛小环想将事情讲得委婉一些,好令褚一平的心中不要太难过。
  但是褚一平是直心人,他一听得葛小环开口,竟也赞成他留在梅林之中,那是等于不要他陪着上北天山去了,刹那之间,褚一平觉得如同有一只千百斤重的大铁槌,向自己胸膛,猛地敲了下来一样,眼前一阵发黑,“哇”地哭了起来。
  然而,他是哭了一声,便觉得天旋地转,“咕咚”一声,跌倒在地了。
  他跌倒在地,昏了过去,自然也听不到葛小环和上官无情两人的笑声,和他们向上官止告别的声音了,等到他渐渐地又有了知觉的时候,他所听到的是一种十分奇特的声音。
  那种声音,“呼呼呼”地,像是有一股劲风,在他的身后般旋一样。
  褚一平连忙睁开眼来,只见上官止的一只手掌心正向着自己,那“呼呼”风,就是从他掌心之中,所发出来的,而且,那“呼呼”风声,渐渐地形成一股极大的压力,向他全身,压了下来。
  褚一平才刚一有了知觉之际,身子还可以转动,可是那时候,上官止的掌力已经发出,转眼之间,他的身子便像是被无数铁箍箍紧了钉在地上,除了双眼还能转动之外,一动也不动了。
  然而上官止的掌力,随着呼呼风声,却还在加强,转眼之间,便压得褚一平的骨骼,“咯咯”作响,几乎被他掌力压断!
  而在这时候,褚一平又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一齐要向口中涌了出来一样,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张大了口,如一条离水的鱼儿,差不许多,在那样的情形下,褚一平也顾不得再去想葛小环了,他只是为自己的生命挣扎着,他勉力地挺着,直到眼前,又阵阵发黑。
  也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又听得“嗤嗤嗤”地声响,依稀之间,像是三团软绵绵的东西,飞进了他的口中,吞了下去。
  褚一平本来,是自份必死的了,可是这三团东西一进了口中,却生出了一股极其清凉的感觉,令得他眼前也顿时清楚起来,精神一振,竟像是有了和身上压力相抗的力量。
  他双手双足,而他的身子,在他四肢力撑之下,也慢慢地向上挺了起来。
  突然之间,他身上的压力,陡地消失。
  褚一平一直在用力地向上挺着,他这时也不知道自己的力有多么大,所以只是用尽气力想要弹起自己的身子来。
  而他身上的那股压力,是突如其来消失的,他只觉得身上一轻,“呼”地一声,整个人竟纵高了一丈五六上下,这是褚一平做梦也想不到的结果,他在半空这中,向下一望,吓得冷汗直淋,竟然杀猪似怪叫起,面色青白,害怕之极!
  在他的怪叫声中,只听得上官止迅速地道:“快运转真气提于气海,灵台两穴之间,则自然身轻如燕,飘然而下!”
  上官止这时所说的,乃是上乘轻功的法门。
  可是不要说褚一平此际,惊慌失措,上官止的话也没有全听进去,就算完全听到了,他又怎懂得运转真气,又怎知道“气海”、“灵台”两穴,是在什么地方,又怎能飘然而下?
  上官止的话讲完,他仍然扎手扎脚,“啪达”一声,重重地跌在地上。
  他伏在地上哭道:
  “我跌死了!我跌死了!”
  上官止叹了一口气,道
  “你跌不死的,快起来!”
  褚一平翻身坐了起来,伸了伸手,又伸了伸腿,面露喜容,道:
  “哈!我竟然一点也没有受伤,哈哈!没有事儿。”
  上官止道:
  “当然,你如今内力深厚,已是一流境地,就算从再高一点的地方跌下来,也跌不伤你的,你害怕什么?”
  褚一平一听,又神气了起来,一挺胸,道:“不错,我本来就是一流高手了,我能一掌砍断一株树,你不信么,那是真的!”
  上官止也没有说“不信”,但是褚一平自从那次一掌断树之后屡试不灵,连他自己也已没了信心,唯恐他人不信,是以才连忙补充了一句的。
  上官止道:
  “你当然可以一掌断树,不但可以断树,而且可以碎石。”
  褚一平本来对上官止硬要留在梅林之中,逼得他和葛小环分离一事,心中十分恼怒,根本不想和上官止多说一句话的。
  但是人总是喜欢听好话的,褚一平听得上官止一味说自己武功高,甚至一掌可以裂石,心中大是高兴,居然客气起来,道:
  “那也不见得。”
  上官止冷然道:
  “我说你一掌可以碎石,便可以碎石,难道我给你那三枚罗汉果是白服了么?你发一掌看看!”
  褚一平一怔,道:
  “什么罗汉果?”
  上官止道:
  “罗汉果产于昆仑绝谷之中,乃是稀世奇珍,服食一枚,已是益气延年,刚才我以掌力将你全身包住,逼你全身真气,聚于一处,又连弹了三枚罗汉果在你口中,你真气奔腾,于刹时之间,功力速长,你难道还知道么?”
  这一番话听得褚一平直眨眼睛。
  等到上官止讲完,他忽然伸手指着上官止的鼻子,笑了起来。
  上官止怒道:
  “你笑什么?”
  褚一平道:
  “我笑你讲大话,也不看看听的人是谁,我可会上你当么?”
  褚一平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蠢才,可是他却偏偏要自作聪明,上官止本来想要大发其怒的,可是看到他这样的神情,却是又好气又好笑,反倒难以发作,只是道:
  “我如何讲大话了?”
  褚一平笑道:
  “你想想,如果真有罗汉果那样好的东西,你自己还不服食么?就算你自己不吃,也留给你儿子了,怎会轮到我?”
  褚一平这几句话,却极有道理,上官止听了,也不禁点头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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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8 10:11:30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如何考证得出盗版应比原刊连载更有可信度的呢?这似乎令人十分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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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8 21:05: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西域名士 于 2020-5-9 22:35 编辑

十一 奇盒之谜
  褚一平看到上官止点头,心中更是得意,摇头晃脑,道:
  “况且,我早是一流高手了,谁又稀罕服那三枚罗汉果!”
  上官止气得干翻眼睛,他将三枚稀世奇珍罗汉果给褚一平服下,确是令得褚一平内力陡进为一流高手,然而他也是别有用心的。
  他是要褚一平对他心生感激,死心塌地地听他的话,为他做事。
  他这三枚罗汉果得来已久,但是一直深藏着,连他的儿子都不告知,便是看出上官无情在表面上看来,虽然十分驯服,但是骨子里却是桀骜难驯,只怕到了紧要关头,连父亲都不认的人物。
  而且,他又知道,自己和儿子之间,另存着芥蒂,若是一经触发,父子两人,立时便可翻脸成仇的,所以他才选中了褚一平。
  他只当褚一平在服下三枚罗汉果,忽然之间成了一流高手,一定会对他五体投地,感激涕零的了,却怎么也料不到,褚一平会一口咬定自己早便是一流高手,竟不领他的情!上官止呆了半晌,心想要说服这个蠢才,倒不是容易之事。
  他心中正在盘算着,如何方能令褚一平相信,他功力高到如今地步,的确是靠自己所赐那三枚罗汉果的力量,可是褚一平又一面拍手,一面笑呵呵地道:“你没有话可说了吧!”
  上官止翻了翻怪眼,道:
  “你……你真的不信是我一手将你造就成一流高手的?”
  褚一平一昂首,道:
  “当然不信,你刚才出掌用掌力压我,还好我功力奇高,所以你才不会得逞,我也不来与你多计较,再见了!”
  他向上官止一拱手,转身就走。
  上官止又恨又急,他身子虽瘦,难以行动,本来一切靠上官无情服待,他遣走了上官无情,留下了褚一平,是一心以为褚一平待他,会比儿子对父亲更好的,却料不到褚一平讲走就走。
  他怪叫一声,道:
  “站住!”
  褚一平听得他这一下叫声,大是有异,便站定了身子,转过身来。
  却不料他这里才一转身,“呼”地一声,眼前金光一闪,一只和人掌一样大小的金爪,连着一条金光夺目的金链,已向他当胸抓到!
  褚一平的内力虽高,可是临急应变,武功招式,他仍是一窍不通的。
  这时他看到金爪已飞到了胸前,怪叫一声,身子连忙向后退去。
  若是他未曾服下那三枚罗汉果的话,那么他这一退,至多退出尺许,仍是避不过那一抓的,可是此际,他却已大相同了!
  他突如其来的那一退,身子竟电也似疾,向后疾退了出去,金爪来势虽快,电光石火之间也只将他胸前的衣服抓下一片来,却是未曾伤及他的皮肉,他一退之间,退出了丈许,背后“劈劈拍拍”之声不绝,凡是挡住他去路的梅林,不论粗细,尽被撞断!
  褚一平好不容易站定了身子,望了望十七八株梅树,和胸前被抓了一大片衣服之处,不禁摸了摸头,失声道:
  “我的妈啊!”
  上官止抓不中,褚一平已在金爪上的金链长度够不着之处,他只存着唯一的希望,叫道:“你看,你如今功力何等之高,你本来可是那样的么?还不前来叩谢我赐你功力之恩?”
  褚一平望着那些被他背脊撞断的梅树,心想自己的功力,看来当真高了不少,但自己本就是一流高手,功力自然与日俱增!
  这家伙猝不防一爪,几乎未将自己抓死,如何还可听他的鬼话?
  他一想及此,便冷笑道:
  “刚才你那一抓,若是将我抓死了,谁来谢你?”
  上官止想不到越是老实,便越是死心眼,而死心眼儿的人,也绝难叫他改变自己的主意的。
  上官止仍然未曾绝望,他又道:
  “你过来,我授你梅花剑法,你学会之后,便可以纵横江湖了。”
  褚一平听了,心中不禁陡地一动。
  但是他也只不过是在才一听到之际,略为动了动心而已,随即道:
  “我不想学,你那梅花剑法,未必是了不起的武功,要不然,你还会躲在这梅林之中么?我要去找葛姑娘了。
  上官止忙又道:
  “你过来,听我说下去,一定有莫大的……
  可是上官止的话并没有讲完,便住了口,因为他看到褚一平已转过身,向前奔去,褚一平一拔脚飞奔,身子便向前窜出,那窜出的势子之快,是褚一平自己万万意料不到的。
  所以,一时之间,只听得他怪叫不已,好几次已要扑跌在地,却又跌跌撞撞向前掠了出去,狼狈滑稽,兼而有之,实是发噱之极。
  但是上官止望着褚一平渐渐远去的影,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本来是想利用褚一平的,但此际却白白地损失了三枚罗汉果,而褚一平也不是存心赖他的账,若是他能事先和褚一平讲明白的话,褚一平一是会感激涕零的!
  可惜他事前没有说,偏偏褚一平为人,浑浑噩噩,自从上了玄婆婆的当之后,便一直认定自己是一流高手,绝不领上官止的情。
  上官止这时,除了苦笑之外,实是别无他法可想了!
  却说褚一平跌跌撞撞,向前奔了出去,待他奔出了梅林,也不知撞断了多少株梅树。他自己也收不住势子,直到迎面撞到了一块大石上,跌倒在地,这才算是停了下来。
  他小翼翼地爬了起来,摸了摸被撞得红肿的额角,自言自语地道:
  “这一流高手的滋味,原来也不怎地,两条腿不听自己的话那就够糟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慢慢地向前跨出了一步。
  他这时真气激尽,即使是慢慢地跨出一步,也比平时远了两三倍,吓得他连忙伸手按住了大腿,又站了下来,心头怦怦乱跳。
  就这样,他心中是高兴,又是吃惊,一直到了天黑,在荒山野岭中乱转,根本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更见不到葛小环和上官无情。
  褚一平心中暗自神伤,眼看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他找了一块平整些的大石,以臂作枕,躺了下来,渐渐地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了午夜时分,他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飞鸟鼓噪声吵醒。
  褚一平一听得林间飞鸟腾空,便知道是有人来了,他一骨碌坐了起来。
  果然,他才一坐起,便听得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
  那阵马蹄声并不是向着他而来的,而是在不远之处掠了过去,褚一平也没有在意,又睡了下去。但是过了不会,马蹄声又折了回来,只听得个女子声叫道:“师兄,师兄,你在何处?”
  那声音虽然是一个女子所发出来的。
  褚一平一听得那声,头便猛地一震!
  他做人浑浑噩噩,对别人的声音本也不怎么记得,可是这个女子声音,他却是不容易忘记的,他为了报杀父之仇,勇上峨嵋山,要峨嵋山上,峨嵋中大高手之一,碧云仙子黎婉自己承认杀褚东升的是她,但是褚一平与她拚命之际,却又吃足了苦头。
  碧云仙子黎婉的声音,他是绝忘不了的!
  而这时,传到了褚一平耳中的,却正是碧云仙黎婉的声音。
  褚一平猛地一震之间失声叫道:
  “是你!”
  他这时的功力,也已极高,这“是你”两字,隐隐地传了开去,惊得附近树木上的鸟儿一齐扑刺刺地飞了起来。
  褚一平也想不到,他的话竟会如此大声,连忙住口不言,已听得马声向前停了过来,转眼之间,在星月微光之下,已可以看到一匹马,马上骑着一个女子,向前奔来。
  褚一平在离开了峨嵋山后,便遇上了腾三,被腾三带着,一路西来,其后,遇到了玄婆婆,又遇到了葛小环,在圣堡,在藏珠谷的许多遭遇,似乎都和他父亲之死是有关连的。
  然而这许多事,却是太曲折,太复杂了,令得褚一平头昏脑涨,难以弄得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心目中还是有一个杀父仇人的,那杀父仇人,便是会他的面前,自承杀死褚东升的黎婉!
  所以,这时在月色朦胧之中,他看到了骑在马上,向前奔来的正是黎婉时,他霍地站了起来,心血沸腾,紧张之极。
  黎婉所骑的,确然是一匹罕见的好马,山路虽然崎岖,来势也是极快,转眼之间,便已到了面前,那马一见前面有人,便停了下来。
  黎婉在马上扬一手,道:
  “师……”
  她本来以为站在石上的人,是她的师兄,所以一上来便开口称呼他,而她只叫出了一个字,便看出不像,立时住口,住口之后,再仔细看去,她也看出,站在她面前竟是褚一平!
  黎婉一看清了是褚一平,面色陡地一变,冷冷地道:
  “原来是你这畜牲!”
  褚一平本就不是轻易动怒的人,但是他此际,想起杀父之仇,本就一腔怒火,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而黎婉又一开口便骂他是“畜牲”,这何啻是火上加油,令得他怒气勃发!
  刹那之间,只听得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狂吼,直向黎婉扑了过去!
  黎婉在峨嵋山上,曾和褚一平动过手,她知道褚一平根本不会武功,自己就算缚住了手脚,体内真气,也一样可以把对方震得满地打滚,她又怎料到此际褚一平的内力,已经极强?
  褚一平发出那一下狂吼之际,黎婉便已陡地吃了一大惊,而那匹马儿,猝然之间,听得这样惊天动地的一下狂叫声也是大惊,突然人立了起来,恰好在这时,褚一平用力撞了过来。
  褚一平根本不懂什么武学招式的,他用力一撞,本来是想将黎婉从马撞了下来再说的,然而此际,黎婉的马,却人立了起来,所以,当褚一平撞到之际,隆然巨响过处,正好撞在马腹之上!
  那一撞的力量,何等之大,黎婉手中还握着鞭绳,但是她的身子,却已不由自主飞了起来!
  只听得“啪”地一声,鞭绳断去!
  随着鞭绳崩断,黎婉的身子也向外飞了出去!
  但黎婉究竟是峨嵋四大高手之一,武功非同凡响,临危不乱,身在半空之中,一个翻身,飘然落下地来,丝毫无损。
  而褚一平一撞中了马腹,马儿的前蹄,用力敲了下来,敲在他的背上,他真气鼓荡,浑若未觉,双臂一振,向前便推。只听得“呼呼”风生,他双臂震动间,那匹骏马,竟向前直跌了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小腿一伸,便已死云。
  褚一平见自己一出手,竟是这等威力,大声呼喝,又向黎婉冲了过去,黎婉在才一上来之际,因为未防备,所以才吃了一个亏。
  这时,她已看出褚一平的武功大进,一见他再度冲了过来,左右衣袖,一齐向前拂出,峨嵋天凝真气,狂涌而出!
  褚一平正待向前冲出的,忽然之间,天凝真气涌到,他只觉得面前像是有一堵软绵绵的墙,挡住了自己的去路,刹那间,他还以为是撞到了黎婉的身上,猛又向前击了一拳。
  这一拳打了出去,自然击了一个空,他一呆之下,抬头看去,这才看到黎婉还在自己前面六七尺处,根本未曾被自己撞中!
  褚一平怪叫一声道:
  “贼婆娘,快拿命来!”
  黎婉两袖拂出,虽然阻住了褚一平的来势,但是也觉得对方的冲力,十分厉害,身子禁不住摇了一下,几乎倒在地,她心中大是讶异,厉声叱道:“畜牲,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一面说,一面天凝真气仍是发之不已,褚一平向前乱闯乱扑,只是扑过,急得凶口中哇哇大叫,骂之不已。
  黎婉也不去理他,只是喝道:
  “你先别动手,我有话和你说。”
  褚一平骂道:
  “你杀了我的父亲,我与你说什么话?哼哼!我如今已是一流高手,你可是看到我,心中害怕了么?”
  黎婉心中怒极,身形一闪,突然飘到了褚一平的面前,手扬处,先左后右,“叭叭”两声响,便在褚一平的面上,掴了两掌。
  褚一平全然无法预防,两掌被击中,身子一晃,但是他笨人有笨法,见到黎婉的身子就在自己面前,双臂一张,猛地抱住了黎婉的右腿,用力便扳。
  黎婉自学武起,学的便是峨嵋上乘武功,招式之轻盈变化,无出其右,几时会见过这样丝毫不章法的拚命的打法?
  她一条腿被褚一平抱住,作力一扳,身子几乎跌倒,“呼”地一掌,向褚一平的背后,击了下去。那一掌,直打得褚一平满天星斗。
  褚一平在不由自主间,双手一松,可是仍然用头向黎婉撞了过去。
  这一下,两人相隔极近,而且黎婉也料不到褚一平在中了一掌之后,居然还能一头撞了过来,“蓬”地一声,正被撞在腹际,
  褚一平一头撞中了黎婉,但由于他自己背部中了一掌在先,所以也“咕咚”一声跌倒,黎婉则向后连退了几步,也跌倒在地。
  褚一平在地上,抬头向前看去,见黎婉居然被自己撞跌,心中大喜,精神一振,一跃而起,又大踏步向前冲了过去,到了黎婉的身边,拳打脚踢,又连攻了七八下多。
  黎婉在地上腾挪闪避,一时之间,竟显得十分吃亏,她心中勃然大怒,怪啸一声,手在地上的按,双腿连环向褚一平踢出。
  这一招“连环腿”,乃是武学之中极其高明之着,刹那之间,褚一平只觉得眼前脚影乱晃,“砰砰”两声,两脚一齐踢在他们的面门之上,踢得他头重脚轻,仰天跌倒在地。
  褚一平跌倒在地之后,怪叫道:
  “兀那婆娘,好不厉害!
  一面叫,一面竟又一跃而起,但这时黎婉早已跃了起来。
  褚一平才一跃起,黎婉也已到了他的身前,中指弹出,弹向褚一平的“印堂穴”,褚一平一低头,竟将这一指,避了过去。
  黎婉看到褚一平竟然用低头之法避过了自己的这一指,也不禁愕然!
  因为那即使是初学武功的人,也不会用这个办法的,你一低头避开了对方的一指,对方手掌只消向下一按,便击中你的头顶了。可是如今褚一平居然用这种方法避开了黎婉的攻势。
  而因为褚一平所用的方法,是黎婉所万万料不到的,一时之间,黎婉全然未曾想到伸掌去拍褚一平的头顶,而褚一平却已一拳向黎婉击来!
  极笨极拙的身法在这时却又变得极巧极妙了!
  黎婉的身子向后一退,衣袖扬起,已将褚一平的拳头,紧紧裹住!黎婉准备将褚一平的拳头裹住,便逼出天凝真气,令得褚一平身子酥麻,跪倒在地的,却不料她这一裹真气逼不过去,褚一平的身子,只是晃了一晃,仍然直挺挺地站着。
  而黎婉反倒觉得,有一股大力,倒撞了回来,令得她的身子,也不禁为之一震。
  黎婉这一惊,着实非同小可,她这才知道,对方人虽然仍然傻头傻脑,但是武功之高,却已和昔日闯上峨嵋山来时,不可同日而语了!
  黎婉一声怪叫,道:
  “好小子,你的武功大进了哇!”
  褚一平也不知道自己令得对方心中大中吃惊,他听得黎婉称赞自己武功大进,心中极之得意,道:“自然,我是一流高手!”
  他得意忘形,一面说,一面果然伸手去拍他自己的胸口,全然不顾强敌在侧。
  黎婉一看出有机可乘,双袖一齐向前拂出,褚一平只觉得一股其大无比的力量,当胸袭了过来,撞在他的胸口,发出了蓬地一声响,黎婉也在这时候,陡地一松手,褚一平的整个身体,便向外飞了出去。
  他身在半空,手足乱舞,也不知道怎样可以止住自己的去势。
  他足足跌出了两丈许远近,才“叭”地一声,跌倒在地上。
  然而他此际,武功已经极有根底了,自丈许高下跌下来,居然若无其事,立即一跃而起,只不过胸前略觉疼痛而已,
  褚一平站定了身子,大怒道:
  “贼婆娘,你趁人不备,暗下毒手,你……”
  他想要狠狠地骂黎婉几句,然而他本性善,绝不是惯于骂人的,空白将脸涨得通红,却是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然而尽管他未曾骂出口,黎婉也已经勃然大怒,身形一晃,赶了过来,厉声道:
  “你出口不逊,可是想早些见阎王么?”
  褚一平大声道:
  “你杀了我的父亲,是我杀父仇人,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死了!”
  他一面说,一面陡地赶向前去,“呼呼”便是两拳,向黎婉的胸前和面门击到。
  他所发出的这两拳,全然不是什么招式精奥的拳法,只不过是直勾勾地打出两拳面已,是以可以称得上破绽百出,一无是处。
  但是也正因为这两拳的破绽太多了,以致使得黎婉不知道该用对方那一个破绽来反击对方的好,而且,她又怕褚一平是故意如此的,来引自己上当,因为这两拳拳风呼呼,势子不弱,似乎招式上不应如此不济事,如此儿戏。
  褚一平的两拳,去势甚快,黎婉一个犹豫间,反击的机会已失去了,褚一平的两拳,几乎已要将击中,她只得慌忙后退。
  黎婉一退,褚一平的气势更壮,双臂挥舞,双脚乱踢,片刻之间,乱七八糟,又踢又打,向黎婉连攻了七八拳,逼得黎婉连连后退。
  褚一平一面步步进逼,一面怪声怪气道:“你还不还手,算是什么?哼!你以为你不还手,我便不来取你性命了么?”
  黎婉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而且,十七八拳下来,她也看出,对方不是在故布疑阵,令得自己上当,他是的确不会武功!黎婉打定了主意,眼看着褚一平双拳摇晃,大踏步地攻了过来,她身子一侧,褚一平两拳,“呼呼”在她的身边掠过。
  而褚一平一时之间,竟收不回手臂来,黎婉的身子在他左边掠过之际,手肘一横,轻而易举,一肘便撞在褚一平腰际的“笑腰穴”上。
  褚一平只觉得腰际突然一酸,忍不住“哈哈”,“嘻嘻”,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又瞪着眼睛喘气,道:“这算什么?我和你在拚命打架,你却呵人痒痒,这算是什么打法?”
  黎婉身子一转,一腿横扫,“砰”地一脚,已踢中了褚一平的后股。
  这先以肘部撞人腰际,立即转身飞腿,乃是峨嵋武林绝学,极其精妙的招式,唤着“先礼后兵”,褚一平被黎婉一腿扫中,身子一摇,居然并不跌倒,他一看到黎婉的身子,就在自己的身边怪叫一声,猛地一伸手,竟拉住了黎婉的衣袖。
  黎婉呆了一呆,心想你刚才还在我,是什么打法,如今你拉住了我的衣袖,这又是什么打法?
  她心知对方的武学招式,虽然不济,但内力却着实不弱,若是一味缠斗下去,只怕还要费许多时候,方能将之打发走。
  如今,他抓住了自己的衣袖那倒是可趁之机。
  是以黎婉立时身形一凝,褚一平同见对方身子木立不动,还只当那是被他抓住了衣袖的缘故,左手正待劈头劈脑打下去之际,右腕上却陡地一麻,原来右手脉门,已被黎婉扣住。
  那脉门乃是人身一等一的要害,一被扣住,褚一平全身真气运行,便被制住,不要说他的功力,本来就未必胜得过黎婉,就算他功力本在黎婉之上的话,这时也是动弹不得的了
  黎婉扣住了褚一平的脉门,已是稳操胜算了,她面罩寒霜,道:
  “你服了么?”
  褚一平苦苦挣扎,将面涨得通红,却仍是不服,大叫道:
  “臭婆娘,我与你仇深如海。”
  黎婉面上,杀机毕露,“哼”地一声,左掌扬了起来,掌心已对准褚一平的头顶。
  到了这一地步,褚一平除了翻眼睛之外,也讲不出别的话来了。
  黎婉冷冷地道:
  “姓褚的,我此际要取你的狗命,易如反掌,我且饶了你这一次,若你再叫我遇到,我定然不放过你。”
  褚一平听了,却并不高兴,反倒大摇其头,道:“臭婆娘,你别说好听话了,你放了我,我还是一样要替父亲报仇的。”
  黎婉一咬牙,手掌疾压下去。
  但是,也说在此际,只听得不远处,有人高叫道:“师妹,你在和谁动手?”
  那一下叫唤,迅速无比地传近,到了近前,褚一平转头看去心中暗叫完了,原来来的是峨嵋四大高手之一的飞龙剑客祝奋。
  是以他一见祝奋赶到,便一声不吭。
  飞龙剑客祝奋一到了近前,向褚一平看了一眼,顿足道:
  “师妹,我们要做的事,何等紧要,你怎地在这里和这个傻瓜瞎缠?”
  黎婉“哼”地一声,道:
  “是他来找我麻烦的,前面怎么样了?”
  祝奋道:
  “掌门师兄一人在那里支撑,咱们快去。”
  黎婉一听得祝奋这样说法,面上神色,陡地为了一变,手臂猛地向上一抖,天凝真气,随之而发,将褚一平直抖到了半空之中!
  而她将褚一平抖在半空,身形展动,便和祝奋两人,向前疾掠而出。
  褚一平身在半空之中,翻翻滚滚,无处着力,等到他的身子,开始向下落来的时候,他才手舞足蹈,想要稳些落地,然而却无济于事,终于重重地落在一株大树之上。
  褚一平身上的衣服,也被树枝刺破了好几处,更狼狈的是,他想要翻身爬了起来,一时之间,竟然无从着力,挣了几挣,又从树上直跌了下来,跌得楞头楞脑地坐在地上,好一会起不了身,他口中却还在胡乱骂着黎婉
  也就在此际,褚一平忽然听得头上有人道:“人家早就走了,你还骂谁?”
  褚一平一呆,连忙抬头向上看去
  他这时正坐在树下,抬头向上一看,只见树叶浓密,也看不见有人。
  他问道:
  “什么人在树上?是和我一样掉下来的么?你只要发力一挣,就可以又从树上落到地上来了。”
  他只当人家也是被抛到树上去下不来的,居然还教人家如何才能从树上下来。
  他这句话才一出口,便听得树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哈哈大笑之声,那一阵大笑声,声音响得实在惊人,几乎震耳欲聋。
  随着那一阵笑声,只见一个矮老头儿,从树上“腾”地跃了下来,站在褚一平的面前,伸手指着褚一平,前仰后合,捧腹顿足,仍是笑个不已,
  褚一平被他笑得不好意思,心中有气,道:“噢!你再笑,我要打你了!”
  那矮老头儿本来已止住了笑声,可是一听得褚一平那样说法,又怪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还向褚一平走了过来。
  褚一平“哼”地一声,瞪着眼睛道:
  “有什么好笑,你吃了我一拳,便笑不出来也!”
  他一扬拳头,但是仍不打出去,那人只是笑他,也没有怎样得罪他,他也不想胡乱打人,可是那矮老头却越逼越近,突然之间,双手按住了褚一平的肩头,将褚一平的身子,猛然地摇晃起来。
  褚一平连连怪叫,那矮老头儿却只是又笑又摇,褚一平忍无可忍,“砰”地一拳,向前打也出去,却正打在那矮老头儿的面门之上。
  那矮老头儿陡地止住了笑声,双手一松,掩住了脸,向后退出了一步。
  褚一平道:
  “你看,我早就说你挨不起我一拳的,你偏偏不听。”
  那矮老头儿闷声叫道:
  “不得了,你这一拳,将我鼻子打扁了!?
  他放开手来,褚一平向他脸上一看,也不禁呆住了。
  只见那矮老头的面部中央,确是没有鼻子,都陷在脸中了。
  褚一平也不知道,就算一拳能将鼻骨打折,也绝无整个鼻子陷入脸中之理,那老者若不是天生无鼻,便是运气施展上乘“缩骨易筋”之术,将鼻子硬缩了进去。
  褚一平既不知道这些,他看到矮老头儿真的没有鼻子,心中也不禁歉然,心想自己这拳也打得太重了一些,如今如何是好?
  他在搔耳挠腮,没做道理处间,那矮老者已大叫大嚷起来,道:
  “臭小子,你打扁了我的鼻子,回头我老伴问了起来,你叫我如何回答?”
  褚一平道:
  “那……那么你就说被别人打扁的好了。”
  那矮老头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道:“我老伴如果又问我,人家打扁了你的鼻子,你可曾打回人家,我又怎么说?”
  褚一平翻了翻眼,搔了搔头皮,道:
  “这个……这个……自然该说打回人家了,是不是?”
  矮老头打蛇随棍上,道:
  “是啊!那你就给打回一拳吧!”
  褚一平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苦笑道:
  “这又何苦,就算你也打了我的鼻子,你的鼻子,也是高不起来的了。”
  矮老头道:
  “那个可难说,打了你一拳,我鼻子或许就不扁了呢,你小心了!”
  褚一平陡地一怔间,只觉得眼前,猛地一花,紧接着“砰”地一声,面门上已中了一拳,那一拳的力量,还真不轻,直打得他鼻梁发酸,眼泪不由自主,滚滚翻了出来,道:
  “龟儿子,你打得好重!”
  只听得那老头笑道:
  “我若打得不重,自己的鼻子怎会高出来?”
  褚一平猛地摇头,总算可以看清眼前的情形了,只见那矮老者的鼻子,果然已长了出来,褚一平连忙伸手去摸他自己的鼻子,透了一口气,道:“还好,我鼻子没有扁。”
  那老者又笑得打跌,手按在地上,风车也似地翻了十来个筋斗,道:
  “有趣有趣,你鼻子不扁,是我手下留情,你知不知?”
  褚一平嘻嘻笑道:
  “原是你自己不好,你瞧着我笑作什么?”
  那矮老头双睛精光闪闪,骨碌碌地望了褚一平片刻道:
  “臭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怎地会一个人在这里的,你内功不错,又怎会那么毛手毛脚?”
  矮老头问了许多问题,但褚一平却只听进去了“内功不错”这一句话,洋洋自得地站了起来,那矮老头只在他腰际,他竟伸手在矮老者的秃顶上一摸道:“我本来就是一流高手!”
  矮老头身子一缩,道:
  “你是一流高手,我是什么?你敢和我对对掌么?”
  褚一平一脸不屑的神情,望着矮老头,摇头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何必取你性命,你若是活得厌了,吊颈坠崖,死的法儿多着哩,何必一定要来死在我的手掌之下?”
  矮老头又笑了半晌,道:
  “你不肯和我对掌,我怎知你是一流高手?”
  褚一平道:
  “我若和你对掌,你知道我是一流高手时,只怕已是一命归西了!”
  矮老头硬要和他动手,但褚一平自恃武功极高,只是不肯,矮老头又跳又蹦,居然也无法可施,闹了半晌矮老头怪叫道:
  “你不打我,我可要打你了!”
  他话一讲完,手扬处,劈劈拍拍,竟一连打了褚一平七八个耳光,出手快极。
  褚一平只觉得眼前掌影乱晃,根本未及躲避,脸上已重重挨了七八下,挨了七八下之后,他仍是木然而立,不知道对方的身子那么矮,怎么可以伸手打到自己的耳光的。
  他呆了片刻,才猛地一矮身,一掌向前,击了出去。
  那矮老头也不退,褚一平一掌击了上去,“叭”地一声,正击在矮老头的胸前,他“哼”地一声,道:“你知道厉害了么?”
  可是那矮老头仍是笑嘻嘻地望着。
  褚一平一怔,心想自已看那矮老头身子弱,这一掌,本就是没有用什么大力,是以那矮老头还不知自己的厉害,非再给他一惊不可。
  他一面想,一面待要收回掌来。
  可是他手臂一缩之间他却几乎怪叫了起来。
  原来他的手掌,竟贴在怪老头的胸口,怪老头的身上,似乎有一股极大的吸力,将他的手掌吸住,竟收不回来了。
  褚一平连挣了几挣,一点用处也没有,急得他哇呀大叫了起来。
  矮老头笑说道:
  “咦?这算什么?一掌击不痛人家,连手掌也不肯回去,这是赖死么?快再来啊!”
  褚一平这时,当真连吃奶的力气也用了出来,但就是挣不脱好只手!
  矮老笑道
  “臭小子,你这只手不争气,叫我看,还是一刀砍了它下来的好!”
  褚一平笑道:
  “一刀砍了下来,痛快倒是痛快,可还能装得上去么?”
  矮老头道:
  “那怎么好,你手贴在我身上,我可不耐烦了,你不肯砍,让我来吧!”
  他手腕一翻,“飕”地一声,当真擎了一柄锋利之极,精光四射的匕首在手,向褚一平的手腕比了比。
  匕首的锋口,还未曾碰到褚一平的皮肤,褚一平已感到了一股寒意,他杀猪也似的叫了起来,道:“冤枉啊!若不是吸住了我的手掌,我的手掌岂能留在你的身子上,你可千万不能砍。”
  矮老头笑道:
  “我能吸住你的手掌,令得你无法可施,我的武功比起你来如何?”
  褚一平呆了片刻,总算明白了过来,道:“那样看来,你武功似乎在我之上,但是你却也曾被我一拳打扁鼻子,咱们还是半斤八两。”
  那矮老头一上来,为了逗褚一平,所以将鼻子缩了进去,却不料褚一平一口咬定他武功不济,说了半天,绕来绕去,总算认了个“半斤八两”,矮老头一笑真气一松,褚一平手便离开了他的胸口。
  矮老头笑了笑道:
  “好,咱们武功既是半斤八两,应该拜个把子,我长你几岁,我叫你一声蠢兄弟吧!”
  褚一平说道:
  “那也好,我就叫你一声矮老哥。”
  这两人一个是傻头傻脑,一个是游戏三昧,竟连对方的名字也不问,便自称兄道弟起来,那矮老头叫了几声“蠢老弟”,才道:
  “你一个人在这里作什么啊?”
  褚一平道:
  “我在找一个人……不,是找两个人。”
  矮老头向那株大树一指,道:
  “我在这株树上躺了许久,过往的人,全逃不过我的眼去,你要找的是两个什么人?”
  褚一平还未开口,便叹了一口气,接着,他又无缘无故,脸红了起来。
  矮老头“哼”地一声道:
  “你脸红作甚?”
  褚一平道:
  “矮老哥,你有所不知,我要找的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
  矮老头翻了翻眼睛,道:
  “可没有单身女子经过,有倒有一个美人儿,可是和上官止那个小白脸儿子,一齐过去的。”
  褚一平“啊”地一声,忙道:
  “正是她,正是她,我要找的正是她。”
  那矮老头自现身以来,面上便几乎一直挂着笑容,却突然敛去,道:
  “蠢兄弟,这女娃儿是谁,你可知道么?”
  褚一平道:
  “我知道的。”
  矮老头道:
  “只怕你不知道,你倒说来听听?”
  褚一平又叹了一口气,道:
  “她……姓葛,是圣堡堡主的夫人,盗了圣堡的伏羲古剑,逃了出来,她……是一个好人。”
  褚一平的话,倒令得那矮老头的面上,现出了十分奇怪的神情来。
  显然,褚一平所讲的一切,矮老头在事先,是并不知道的!
  等褚一平讲完,他呆了半晌,道:
  “原来还有这些曲折,我却是只看她身形步法,轻功是毒妇葛三娘一路而已。”
  褚一平忙道:
  “是,毒妇葛三娘是她母亲。”
  矮老头问道:
  “你和她有什么瓜葛?”
  那矮老头只不过是无心的一问,可是这一名话,却问到了褚一平最难以回答的事情上面去了,褚一平顿时面红耳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矮老头望了他半晌,才道:
  “蠢兄弟,原来你是真蠢,不是假蠢。”
  褚一平给给巴巴道:
  “她……对我很好,对我真的很好,我……所有人都没有对我那么好,只有她……只有她对我好。”
  褚一平讲来讲去,除了“她对我好”之外,也讲不出第二句话来。
  矮老头道:
  “她对你好,如何又会不和你在一起,却和那油头粉面的上官无情在一起?”
  褚一平叹了一口气,道:
“我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矮老头一笑,道:“蠢才,自来姐儿爱俏,你这副样子,像她那样的女子,怎会对你好?你还是不要做梦了吧!”
  褚一平茫然道:
  “做梦?”
  随即又摇了摇头,道:
  “不,我不是在做梦,我绝不是在做梦。”
  矮老头拍了拍他肩头,道:
  “蠢兄弟,我本来躺在树上,有一件事情想不开,心中十分烦恼,给你一来,引得我大笑一场,你又认了我做老哥,我送一样东西给你,你可要么?”
  褚一平苦笑道:
  “你有东西送给我,我却没有东西回送你。”
  矮老头道:
  “伸出手来。”
  褚一平依言伸出了右手去,只觉得矮老头伸手在他的右手上按了一按,“铮铮铮”几下响过处,褚一平五指一麻,他吃了一惊,连忙缩手回来,只见五指之上,已被套上了五只黑黝黝的指套。
  那指套的尖端,十分锋锐注着青森森的光芒。
  褚一平摔了两摔,未曾摔脱,苦着脸道:“这算是什么?快替我除去了它。”
  矮老头斥道:
  “蠢才,这是一件奇妙兵刃,也不会有人抢得去,若是有见识的人,一看便知道那是我专用之物,自然对你客客气气,就算不卖我的账,你和他动手,也占上风了。”
  褚一平向手指看了半天,道:
  “那也不像话,若是一不小心,岂不抓伤了自己?”
  矮老头笑道:
  “你用力将手腕转一下。”
  褚一平“刷”地翻转了手腕,只听得“搭”地一声,指套尖端锋锐的尖刺,缩了进去,再一转手腕,又露了出来,竟极之灵活。
  褚一平心口大喜,道:
  “矮老哥,真多谢你了,有了这东西,我就可以斗斗峨嵋四大高手,替我的父亲报血海深仇了。”
  矮老头道:
  “是啊!闹了半天,你的父亲究竟是什么人?”
  褚一平道:
  “他叫金刀无敌褚东升。”
  矮老头道:
  “什么?”
  褚一平道:
  “他是关外第一高手,你想来也听过他的名字了?”
  矮老头道:
  “是,这人的名字我是听到过的,他是死在峨嵋派手中的么?”
  褚一平道:
  “是啊!是黎婉自己承认的。”
  矮老头道:
  “我看这件事,你还要好好查一查,只怕实情并不是如此,如今我也不能向你多说什么,只盼你小心从事。”
  褚一平闭着眼睛,将矮老头的话想了两遍,道:“莫非你知道我父亲的仇人是谁么?”
  矮老头却避而不答,道:
  “蠢兄弟,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了。”
  褚一平人虽傻,但却是至情性的人,他难得有朋友,矮老头一上来时,虽然戏弄了他一番,他也不放在心上,这时矮老头要走,他心中也不禁怅然,张大了口,难以言语。
  矮老头又望了他半晌,笑道:
  “你傻不楞登地望着我作什么?”
  褚一平认真道:
  “你这人,你这人……倒也不错。”
  矮老头一笑道:
  “你这人也不错。”
  两人又互望了半晌,矮老头身形略动,便向前一溜烟地掠了出去。
  褚一平还想叫他时,那矮老头早已走得瞧不见了,身法之快,当真罕见,褚一平咕哝着道:“看来他也是一流高手。”
  他嘀咕了几句,又将手上指套,翻来覆去地玩了一会,想起矮老头说曾见葛小环和上官无情两人在前面,便又发足奔了过去。
  他一口气奔出了七八里,便看到约有十个人,围住了三个人,正在大打出手,被围在中心的三人,长剑霍霍,搅起了三团青森森的剑光,虽是以少敌多,却并无败象。
  褚一平这时,还隔得远,他也看不见双方是什么人,他只看到一方人多,一方只有三柄长剑,心中便不禁大为不平!
  他这时,根本未曾清楚双方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人家是为什么在动手,他只是看到一方人多,另一方人少,便为那人少的一方不平起来。
  他双臂一振,怪叫道:
  “住手!住手!”
  这时候,他内力精进,这怪声一叫,居然也声若洪钟,非同凡响,他一面叫,一面向前疾赶过去,在动手的两拨人,突然之间,见有人赶到,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来人是谁,各自兵刃一撤,向后退去,褚一平赶到近前,一扬手道:
  “你们……”
  可是他只讲出了两个字,便不禁陡地一呆,难以再讲得下去。
  原来这时,他已经看清,站在中心,那三个背靠背而立,横剑当胸,戒备严密,一看他们三人站立的姿态,便知他们三人的武功并非同小可的,不是别人,竟是峨嵋高手黎婉、祝奋和天心上人!
  褚一平本来是为了替围在中心的三个人打抱不平而来的,却不料如今一看清楚,三个原是他敌人,这不禁令得他尴尬之极,一时之间,只是怔怔地站着,不知如何才好了。
  黎婉一看到褚一平突然赶到,长剑一引,一剑欲向前刺出。
  但是她这里剑还未出手,祝奋突然一横肘,在黎婉的身上,轻轻碰了一下,又向褚一平的双手之上,呶了一嘴。
  黎婉向褚一平的手上一看,面色也不禁微微一变。
  天心上人在这时,也沉声道:
  “别妄动。”
  天心上人的话,和祝奋、黎婉两人的动作,褚一平根本未曾注意,他只是神色尴尬地站着,过了片刻,才抬起来,向另外十来个人看去。
  只见那另外十来个人,显然已将自己当作了敌人!
  因为他们十来个人围住的圆圈,已将他和峨嵋三大高手一齐围住。
  褚一平见那十来个人中,男女老幼,高高矮矮不一,其中有一个面目诡异的老者,却是满头银发,两道银眉,也垂下老长,看来像是这一伙人的头儿,他便向之拱了拱手,道:
  “老丈请了。”
  本来,那十来个人围住了他们几人,人人都斜睨着褚一平,没有一个面带善容的。
  可是这时,褚一平一拱手间,扬起了手来,他手上的指套,都是人人可见的,那老者的面色,首先微微一变,略摆了一摆手。
  褚一平这一次倒未曾弄错,那老头看来确是这一伙人的头儿。
  因为那老者一摆手之间,其余人的面色,也都呆了一呆,那老者也一拱手,道:
  “阁下请了,不知阁下有什么见教?”
  那老者说得十分客气,倒弄得褚一平受宠若惊,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因为他一生之中,除了人家对他呼来唤去之儿,从来也未曾听得人家对他用那样恭敬的态度讲过话!
  他咧着口,傻笑了一会,才道:
  “你们双方在打架,是不是?”
  他这一句话,简直就是废话,双方若不是在打架,刀光剑影,难道是在闹着玩不成?
  但是那老丈仍是客客气气地道:
  “不错,我们兄弟十四人,和峨嵋派有点过节,既然在这里遇上了,自当算算旧账。”
  褚一平道:
  “那倒巧,我和峨嵋派,有杀父之仇!”
  褚一平这一句话一出口,峨嵋三大高手,一齐闷哼了一声。
  那十四个人却是面有喜容,那老者道:“这再好也没有了,我们说得上同仇敌忾了,是不是?”
  褚一平道:
  “当然是,但是你们的人似乎太多了些,以多敌少,似乎……嗯……好像不怎么对,老丈你说这……对不对?”
  那老者皱起了两道银丝也似的眉毛,心中暗忖这鬼小子究竟是什么来路?何以讲话颠来倒去,没有一句是像话的?
  他若不是认得出褚一平手上的那副指套,是一个极其厉害人物所有的话,早已发作了。
  这时,他强忍着气仍是笑嘻嘻地道:
  “阁下说得是,但是咱们十四人,情如兄弟姐妹一样,对方是一个人,咱们动手也是十四个人,对方就算是二十八人,我们也只是十四个人!”
  那老者的话,听来似乎十分有理,表示他们并不是以多敌少。
  然而武林中并不是征战的武场,若是起龃龉,也是单打独门的多,能有一场十八的群打,那已经是十分罕见之事。
  他们有十四个人,几时有机会可以遇得上比他们人数还多的敌手?是以他们虽然说得响,实际上还是以多胜少而已。
  然而褚一平的脑筋却没有那么灵活,他也想不到那一层上去,他一听之下,只觉得那老者说得十分有理,再加上他对峨嵋派本来就引为不共戴天的大仇敌,忙道:
  “对,你讲得是。”
  他一面说,一面便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然而他才走了几步,便听得身后黎婉冷冷地道:“我早知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却原来果然和长江七峡的妖人是同一路数!”
  褚一平一听,不禁陡地定住了身子。
  旁的武林中的人,他或者不知道,但是他在四川长大,长江七峡的十四名妖人,在沿江一带,无恶不作,他却是早已知道的,只不过在事先,他绝未想到眼前这十四个人就是长江七峡妖人而已!
  他呆了一呆,忽然伸手向那老者一指,他手指一伸开,手指上的指套,发出了轻微的“得”地一声,一枚尖针,便伸了出来,
  那老者的身子,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半步,褚一平“啊”地一声,道:
  “我知道了,你是牛肝马肺峡的长眉老妖。”
  那老者点了点头,道:
  “阁下眼力不错,在下正是长眉老仙。”
  需知七峡十四妖,乃是武林中人,困为他们无恶不作而取的名字,他们十四个人,却是自称为“七峡十四仙”的,是以长眉老妖,也自称为长眉老仙。
  褚一平一听得对方已承认,心中更是骇然,眼光转动,看到了一个少了一目的瘦子,他又是一震,道:“你……你是淤血峡独目妖!”
  那独目人一点头,道:
  “在下独目仙。”
  褚一平一个一个看了过去,十四人中,特别好认的约有四五个,他居然都叫得出来,这一来,对方是七峡十四妖,那是再无疑问了。
  褚一平人虽然傻,但是他正邪却分得十分清楚,这也是他为人的正直之处,这时,他呆在当地,实是不知道怎么才好。
  因为峨嵋派乃是有名的正派,若是助正敌邪,自然应该帮峨嵋派。
  但是峨嵋派却又和他有杀父之仇!但是他又绝不能和七峡十四妖一起,去和峨嵋派动手!
  长眉老妖乃是久历江湖的老滑头,这时早已看出了褚一平的为难。褚一平本人,他们十四人绝未将之放在心上,困为他们既然敢围住了峨嵋三大高手,自然武学造诣,也非同小可。
  但是,褚一平手上指套的主人,他们却自度惹不起,是以最好褚一平不要多管闲事,他们也不想褚一平来作帮。
  长眉老者略想了一想,便道:
  “阁下的意思我知道了,想是以为我们的人已够多了,阁下不想再出手了,是不是?”
  褚一平忙道:
  “正是……不过……”
  长眉老者不等他讲完,便叫道:
  “大伙儿上,阁下请退开!”
  他一面叫,一面手臂突然一振,他在和褚一平讲话时,右手一直藏在背后,褚一平也看不到他手中的是什么兵刃。
  这时,他手臂突然一振,只听得“铮”地一声,晶光一闪间,他手中竟是一枚又长又尖,三面锋棱的尖针飕地在褚一平的身掠过,向前刺出,倒将褚一平吓了一跳。
  长眉老妖一动手,其余的人,刀剑斧钺,也纷纷地扬了起来,向前攻去。
  褚一平夹在他们的当中,想不退也不行,当十中人攻了上去之际,他自然而然地退出了圈子之外,当他转过身去之际,双方又已打得难分难解了!
  褚一平呆呆地站着,只见七峡十四妖的武功,果然非同小可,有的轻盈,有的凝重,有的擅于地趟刀法,来攻下般。
  峨嵋三大高手虽然剑光霍霍,剑气森森,但是却也只是守着,难以进攻,照这样的情形看来,时间一久,非落败不可。
  褚一平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七峡十四妖在围攻人,自己却在袖手旁观,这怎么说得过去?于是他又大叫道:
  “住手!住手!”
  只不过这一次,他连叫了几声,却是不灵了,双方都绝无住手之意。
  褚一平又叫道:
  “长眉老妖,叫你住手,你怎么还要打下去?”
  长眉老妖手中的尖刺,招式快疾狠辣,专攻天心上人一人,一听得褚一平指名叫他,不能不答,高声道:“阁下说与峨嵋有杀父之仇,如何不但不加入战还要我们住手?”
  褚一平居然灵机一动,道:
  “我要亲自报仇,你们谁也别惹他们。”
  长眉老妖道:
  “阁下一人,能敌得过他们三人么?”
  褚一平怒道:
  “我是一流高手,,怎会不敌?”
  武林高人,就算真是一流高手,也没有自己挂在口上的,长眉老妖听了,便不禁为这一呆。
  他转念一想,与其自己动手,他在一旁怪叫怪嚷,倒不如先让他去动手的好,反正峨嵋派三个人,如瓮中之鳖,走不了的了!
  长眉老妖在褚一平的身边站定,道:
  “阁下要独力歼敌,敬请出手,也好让咱们一开眼界。”
  褚一平虽傻,但却也不是不知道峨嵋高手的厉害,他独斗碧云仙子黎婉一人,尚且吃亏,何况是再加上天心上人和祝奋两人!
  他自知若是出手,那只怕是无幸理!
  然而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总不成叫住了七峡十四妖,自己却又不出手,是以只得硬着头皮,道:“好,我上就我上!”
  他大踏步走了过去。
  褚一平来到了峨嵋三大高手面前,拱手道:“我与你们有杀父之仇,如今是来拚命的,倒也不必讲什么客气套话了,是不?”
  他一面说,一面“呼”地一掌,已拍了过去。
  他指上套着那样神妙的兵刃,照理他一出手应该向三大高手抓去才是。
  然而他却根本不知道什么抓拍打钩,只知道一动手,便击出了一掌,他一掌击出,指套上五根精光闪闪的尖刺,便现了出来。
  峨嵋三大高手互望了一眼,也不还手,只是长剑一引,“铮铮”两声,三柄长剑交叉拦在一起,拦住了褚一平那一掌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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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8 22:30:4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西域名士 于 2020-5-9 22:36 编辑

十二 痴情难解
  褚一平那一掌,若是硬要向前击出的话,那等于是将手掌砍向剑锋上一样,褚一平吃了一惊,连忙一缩手,总算他招式虽是胡闹,但内力却是真的精纯,一缩手间,已然将那一掌,硬生生地收了回来,当他收掌的时候,掌心离开剑锋,已经只有半寸许了,祝奋和天心上人自从上次峨嵋山一闹之后,未曾再和褚一平动过手,此际见他一出手,居然伸缩自如,心中一奇,一起“咦”了一声。
  天心上人左手向前一指,道:
  “褚朋友,你和神仙指主人,有什么渊源?”
  褚一平呆了一呆,反问道:
  “什么神仙指?”
  天心上人心微皱,道:
  “就是阁下手中的指套,它的主人……”
  一平心中得意,咧开嘴笑了起来,道:“那是我的一个朋友,是我的结义大哥,我和他是拜把兄弟。”
  需知给褚一平指套的那个人,原是武林中久未露面的一个厉害人物。褚一平若说那是他的前辈,那么“神仙指”既然在褚一平的手上,天心上人立即就相信了。
  但是褚一平这时,却说那人是他的结拜兄弟!
  当然,褚一平讲的乃是实话,他和那人的确是拜了把子的,然而这样的话,听在人家的耳中,却觉得未免太以荒唐些了,不但天心上人等三大高手信,便连七峡十四妖,也在交头接耳!
  天心上人知道对方是个傻子,只是笑了一笑,道:“那么说,你是他的把弟了!”
  褚一平道:
  “年纪是他大,我没有办法,只好做把弟了!”
  他在这样讲的时候,似乎觉得自己是把弟,那还是十分委屈之事。
  天心上人又道:
  “你们既是结义兄弟,焉有不知神仙指之理?”
  褚一平不耐烦道:
  “他没说,我又怎知道?”
  天心上人和祝奋黎婉两人,互望了一眼,才道:“你手上既有神仙指,想来必和神仙指主人有点关系,你讲的话,我们当然不信,但我们却也不想再来与你多为难,你管你走吧!”
  长眉老妖在一旁一听,心想不成,若是褚一平走了,自己隔山看虎斗的计划,便行不成了。
  而且,听说那神仙指主人,行事任性,十分护短,那傻小子手上有神仙指,当然与之大有渊源,激得他们动手,替峨嵋派惹一个强敌也是好的。
  他心念电转,已张开口间,却听得褚一平已先他而道:
  “那不成,除非你们将这贼婆娘交给我,由我押到关外,在我父亲遇难之处,一刀斩了,我报了杀父之仇,自然不再找你们麻烦!”
  天心上人和祝奋、黎婉三人一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祝奋道:
  “晤!你是不是提着鼻子在做梦,好不开怀啊!”
  褚一平怒道:
  “是她杀了我的父亲,还想不一人做事一人当么?”
  天心上人强忍着气,道:
  “褚朋友,令尊绝非死在峨嵋派之手,其中大有曲折,你不去好好调查,却在胡缠,怎报得了令尊血仇?”
  褚一平心中更是大怒,指着黎婉,道:“上次在峨嵋山上,是她自己认了的,总不成她讲话是放屁,你还替她抹什么粉?”
  黎婉性如烈火,早已忍不住了,这时听得褚一平肆无忌惮地讲着,更是按捺不住,一声怪叫,道:“你才是放屁!”
  长剑一引,“飕”地一声,一剑斜斜向褚一平的手腕削下。
  褚一平吃了一惊,连忙缩,但是黎婉那一剑来势极快,他虽然缩手,但是只怕五根手指,仍不免要被黎婉切了下来。
  一旁天心上人一见,急忙伸剑去架,“铮”地一声,将黎婉那一剑挡住,褚一平怪叫一声,却是趁此机会,一掌向前拍出,
  黎婉连忙一挥手,手臂向上扬起,避开了那一掌然而褚一平手指上的尖刺,“嗤”地一声,却已将她的衣袖拉了半只下来。
  黎婉不禁大怒,道:
  “师兄,你可是想害死我么?”
  天心上人横剑连挥,褚一平连连后退,褚一平绝不是怕事的人,这时既然动手已势在必行,他也不会退缩的。但是,天心上人长剑一挥动,随着森森的剑光,还有一股极大的力道,向前逼了过来,令得他不能不后退开去。
  天心上人连挥了五剑,褚一平连退了五步,突然之间,褚一平只觉得眼前剑光大盛,右半边头顶之上,突然凉了一下,紧接着,天心上人也已收剑凝立,冷然道:
  “你摸摸头顶。”
  褚一平伸手在头顶一摸,右半边的头发,竟已被天心上人那一剑,削了干净,头发落了一地。
  褚一平又怒又惊,别人这样的情形下,一定知难而退了,但褚一平却还是不顾一切地向前冲了上去,叫道:
  “还我父亲命来!”
  天心上人倒转剑柄,向前一送,一股大力,又将褚一平撞退了一步,长剑跟着弹出,褚一平只觉得剑光又当头罩了下来,左半边头,再是一凉,伸手一摸间,竟成了个光头!
  看官,这两剑,唤着“生死一线”乃是天心上人毕生绝学,实是非同小可,别说褚一平,武功再高些,只怕也难以抵挡!
  褚一平倏地后退了一步,这一次,他不待天心上人吩咐,便伸手向头上摸去,一摸之下,心中不禁暗叫了一声苦也!
  他一手放在头顶之上,呆呆地站着,不知应该怎样才好,一张鬼脸,涨得血也似红。
  天心上人手中长剑,轻轻一震,发出嗡地一声响,他身边的祝奋,“哈哈”一笑,道:
  “头发剃了,不多久就可以长得出来,若是脑袋一掉,那却再难以长得出来了,你还不走么?”
  褚一平面色由红而白,仍是僵立不动,黎婉一声大喝,道:
  “去吧!”
  她衣袖猛地一拂,天凝真气随之发出,褚一平身不由主,腾腾腾地向后退了出去,长眉老妖一声长啸,道:
  “朋友,你还不快去找你的把兄,要他代你出这一口恶气?”
  他一面说,一面手挥处,十四个人又是一齐向前攻了上去。
  褚一平摸着光头,自觉没趣,低着头,向外退了开去,闷闷不乐,走出了半里路,只听得前面水声潺潺,乃是一条小溪。
  褚一平来到了溪水之前,就着溪水一照,看到了自己头上,牛山濯濯,滑溜精光的样子,不禁苦笑不已,他正在心中难过,忽然听得溪对岸有人叫道:“喂,干什么看破红尘了?”
  褚一平抬起头来,却见前面站的,不是别人,就是树上相逢,又赠了他指套的那个人!
  他不怪自己没有本事,一见那异人,将一口怨气,全出在对方身上,大声道:
  “你还说,全是为了你这一副指套!”
  那异人嘻嘻笑道:
  “蠢老弟,这算是什么话?”
  褚一平扬着双手,道:
  “你给的东西不管用,我的头发叫天心上人这么剑,那样一剑,使剃得精光滑溜的了!”
  那异人哼地一声,道:
  “原来是天心上人,他难道这样不留情面么?你是我的把弟,你可曾向他提过么?若是没,那是你自己不好。”
  褚一平大声道:
  “怎么没有?”
  那异人身形一纵,便跃过了小溪,道:“来来,我教你一招,你再去找他,保你一见面,就可以将他的长剑夺了过来。”
  褚一平又高兴了起来,道:
  “你何不多教我几招,叫我将他头也剃个精光。”
  那异人道:
  “这不是不能,但却极难,我看你还是先夺了他的兵刃再说,你看好了,我先将这一招使给你看看,这一招,叫“龙生九子”,一招之中,共有九个变化,一招发出,不论对方如何躲避,九个变化之中,总有一个可以将对方手中兵刃夺过来的,如果他向左避,你便这样,如果他向右,你便那样,他跃高……纵低……后退……前进……”
  那异人一面说,一面以十分缓慢的动作比给褚一平看,褚一平在开始之际,还在留心地看,可是到了后来,却已头昏眼花。
  那异人将九式变化演完,停了下来,道:“你可明白了么?”
  褚一平却干瞪着眼,说不上来。
  那异人道:
  “我再做一遍。”
  他做一遍,褚一平更是看得眼花缭乱。
  那异人连做了五遍,褚一平连第一式也未曾学会,那异人还安慰他,道:
  “这一招本来就难学些,你可勿心焦。”
  可是,等那异人连做了二十余遍,褚一平仍是冲着他干瞪眼的时候,那异人也不禁叹了一口气,道:“傻兄弟,我可不曾见过你这样的人,这一招我看你是学不会的了。”
  连褚一平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尴尬地笑着,道:
  “本来么,这一招太难学了些,可有简单一点的招式么?”
  那异人摇头道:
  “你要对付天心上人,又要招式简单,这可太难了。”
  他侧着头,想了片刻,道:
  “有了,这样吧!你见到天心上人,就道,来,咱们再来动手,这句话你会不会?”
  褚一平道:
  “自然会。”
  那异人道:
  “他一定说,别动手了,你别管他什么,你话一说完,五指就向他的长剑之上抓去,你指上有指套,他长剑是割不损你的,抓住了之后,你一个筋斗,向后翻去。”
  褚一平眨着眼睛,道:
  “向后翻去干什么?”
  那异人道:
  “借力啊!你一翻之下,他一个不小心,一定会给你夺了长剑去了。如果你一翻夺不过长剑,那就赶快撤,翻多几个筋斗,溜之大吉吧!”
  褚一平道:
  “那不得啊!我不但要夺剑,而且还要报杀父之仇,你光教我翻筋斗,我……这杀父之仇还能报得了么?”
  那异人苦笑道:
  “傻兄弟,不是我说你,你这杀父之仇,只怕没有什么希望了,还是将它抛开一边,别再去想它了。”
  褚一平一听得那异人这样说法,不禁悲从中来,一扁嘴,便哭了起来:
  他越哭越是伤心,索性放大了喉咙,长叫了起来,那异人连连叫他别哭,他却恍若未闻,最后,那异人大喝了一声,惊得他整个人都了起来,这才算是止住了哭声,那异人骂道:
  “蠢才,不中用的家伙。”
  褚一平抽噎着道:
  “我不中用,你便是不中用的把兄,也没有什么好。”
  那异人骂褚一平蠢才,不中用,褚一平心中自然不愿意,但是还不怎么样,这时他听得那异人这样说,他却真的又伤心又生气起来,大声叫道:“你……你不认我做把弟好了,我也不要你的什么指套了!”
  他一面说一面硬想将指套,除了下来。
  那异人反倒安慰他,道:
  “算了,你还想发牛脾气么,再要胡闹,我就打你了。”
  褚一平越想越难过,又待痛哭起来,那异人忙道:“好了,我与你去见峨嵋高手!”
  褚一平一听,立时破涕为笑了!
  褚一平大是高兴,带着眼泪,又咧着嘴笑了起来,道:
  “好,这就去!”
  那异人道:
  “他们在什么地方?远不远?”
  褚一平唯恐那异人不肯去,忙道:
  “不远,不远,过去不一会就可以到了。”
  那异人道:
  “也好,我就跟你去走一趟,可是有一件事,咱们可得先讲个明白,我不信你父亲是峨嵋派所害,到了峨嵋三大高手之前,一切由我来处置,你千万不可多生事端。”
  褚一平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苦笑道:
  “我……还有什么事端可以生?”
  那异人一扬手,道:
  “好,那就走吧!”
  两人一齐向前,掠了出去。
  那异人的身法,异常轻巧,看他只不过是一步一步在向前走着,但是去势之快,连褚一平此际,功力已然大进,兀自赶得气喘不已。
  去势既快,不用多久,便又听得前面刀剑碰击之声,不断传了过来,一听得有争斗之声,那异人的去势,更是快了许多。
  褚一平本来只是在勉强追赶,已经险险乎要跟不上,那异人的势子一快,他更是落后了一大截,眼看那异人越走越远,忽然之际,前面的争斗之声,一齐停了下来,变得异常的寂静。
  褚一平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变故,真气连提,向前赶了过去。
  他赶出了半里许,便已看到了前面的情形,只见七峡十四妖仍在,其中有两个是受了伤,峨嵋三大高手仍是背对背地站着,手中的长剑,耀目生光,但他们的神情,也相当狼狈,祝奋和黎婉的身上,虽然还未带伤,但衣袖却尽皆断去。
  可见在褚一平离开之后,双方动手的结果,七峡十四妖之中,确有两个受了伤,但是峨嵋三大高手却也应付得十分吃力!
  这时,那异人正站在峨嵋三大高手面前,而七峡十四妖则已退后了两丈开外,每一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异人的身上,他们的面容都相当惊异。
  然而那异人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态,道:“好,好,见了我就不打了,总算给我几分老面,你们这十来个妖人,全替我滚远些!”
  七峡十四妖,各具所能,他们十来人行动一致,在邪派之中,势子极盛,轻易那敢有人招惹他们?观乎他们竟敢公然和峨嵋三大高手相拚,便可知他们平日嚣张这一斑了。
  但是这时候,那异人却一开口便喝令他们“滚开去”,褚一平一听,心中便暗忖要糟,拉开架势,便准备动手了!
  然而七峡十四妖却并不发作,不但一个一个,向那异人拱了拱手,道:
  “尊驾既有吩咐,在下等怎敢不从。”
  竟二话不说,便退了开去。
  他们十四人退开了十来丈,那异人才转过身来反手向褚一平指了一指,道:
  “三位,这孩子的先人,可是死在你们之手的么?”
  碧云仙子黎婉,性子最是暴烈,而且,褚一平的父亲,金刀无敌褚东升之死,正是和她有关系的,是以她一听得那异人这样说法,虽然明知对方厉害,也是沉不住气,叱道:
  “干你什么事?”
  那异人“呵呵”笑道:
  “本来我是绝不喜欢管闲事的,但这位是我结义兄弟,他的先人被害,你说我是不是要管上一管?”
  天心上人、黎婉、祝奋三人一听,不禁一呆。
  刚才,褚一平赶到之际,他们三个人一看褚一平手上的指套,便已知道它的来历,因之立时向褚一平询问他和指套主人的关系。
  褚一平自称他和指套主人,乃是结义兄弟,峨嵋三大高手,自然不信。
  那异人才一出现,峨嵋三大高手和七峡十四妖便立时认出,那正是在武林之中,享有极大的声誉,后来又突然不见的那位异人,是以七峡十四妖才会乖乖地退了开去。
  如今,那异人竟也如此就法,由此可知,这两人当真是结义兄弟了!
  那异人当年在武林之中,走动之际,行事虽以任性着名,做事不免荒唐,但是像那样的荒唐事,却也罕见。若论武功、声名,在武林中的地位,褚一平只合做他的徒孙,然而他却和褚一平去做结义兄弟!
  天心上人以肘轻碰了黎婉一下,示意她不要出声。
  黎婉听得那异人这样讲法,就算性子再暴烈一些,也发作不出来了。
  天心上人打了一个哈哈,道:
  “这可以说是武林奇闻了,以阁下武功之高,声名之盛,竟会和这位少年朋友,称兄道弟?”
  那异人一瞪眼,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道:“怎么不行?称兄道弟,只在乎脾气相投,赤诚相见,他性子憨直,绝不虚言假话,乃是天下罕见的一个老实人,我何以不能与他称兄道弟?”
  那异人的一番话,将褚一平闹得不好意思起来,他一生之中,可以说从来也没有人这样称赞过他,当下他便红着脸,道:
  “大哥,别尽说自己人好,叫人家听着笑话。”
  那异人蹬眼道:
  “好就是好,什么笑话?”
  褚一平不再说什么,天心上人等三人,已经知道这一老一少两人,结义为兄弟,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了。
  天心上人道:
  “关于褚朋友的父亲,金刀无知褚东升昔年死在关外一事,其中大有曲折……”
  却不料天心上人话还未曾讲完,褚一平便已大声叫道:
  “大哥,别上他的当,什么曲折不曲折?那婆娘早已认了,我父亲是她杀的。”
  那异人转过头来,道:
  “你又来了,我要你跟我来时,曾告诉过你一些什么,难道那么快,你便可以完全忘记了么?”
  褚一平道:
  “我当然没有忘,只不过……只不过那婆娘在峨嵋山上,的确曾向我说过,我父亲是她杀死的,还会有什么曲折?”
  那异人笑道:
  “什么婆娘长,婆娘短,她是碧云仙子,武林前辈!”
  褚一平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他口中虽然不出声,但肚中却千婆娘,万婆娘狂骂,而从他脸上的神情中,事实上人人都可以看得出他心中在讲些什么的,然而他既然未曾出声,别人自然也不好数说他。
  那异人转过身来,叫道:
  “黎仙子!”
  他只是叫了一声,并不说什么其他的话,然则他的意思,却是人人皆明,那便是在追问黎婉,褚一平所说的是否实话。
  黎婉面色煞白,正待开口,天心上人已抢着道:“当日褚朋友闯上峨嵋山来,黎师妹一听得他是褚东升之子,在气头上,确是如此说过,但……”
  天心上人还想向下说去,那异人却一摆手道:“别说了,杀人的大事,人命关天,有什么气头上不气头上,褚东升是她杀的了?”
  天心上人苦笑了一下,道:
  “黎师妹恨褚东升,恨到了极点,但是爱褚东升,却也到了极点,她日日夜夜,惦记着要杀褚东升,然则我可料定,她如果见了褚东升,一定……”
  天心上人才讲到这里,碧云仙子黎婉,便以一种尖利之极的声音叫道:
  “住口!谁也不准再说下去,谁也不准再说!”
  她的声音如此尖利刺耳,简直是如同一柄利刃,直入人的耳鼓一样,天心上人不由自主,停了下来,不再讲下去。
  每一个人都沉默着,褚一平听了天心上人的话之后,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张大了口,呆呆地望着峨嵋三大高手。
  好一会,天心上人才又道:
  “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天下皆知,尊驾此际,还在江湖上走动,似乎不应该不知道的,对不对?”
  那异人面色凝重,点了点头,道:
  “是啊!所以傻兄弟一向我提起这件事,我就说他会不会搞错了,峨嵋派和关外褚大侠渊源极深,焉能成仇,只怕傻兄弟自己不明白罢了!”
  褚一平此际,脑中当真是混乱到了极点!
  他直到此际,才知道峨嵋四大高手之一,碧云仙子黎婉,原来竟会是自己父亲的旧情人。然则褚一平却仍是坚信自己父亲是死在黎婉之手的,
  他也怪叫道:
  “可是这都是她自己说的!”
  黎婉的面色,更是苍白,竟然发起抖来,她所发出的声音,也十分奇特,道:
  “是我说的又怎么样?他是我杀的!”
  天心上人沉声道:
  “师妹,你别说了,让我来说吧!当年褚大侠在关外,被强敌包围,事先早露了风声,武林皆知,但是褚大侠的仇人,身手十分利害,早几个月,便对各大门派中下了警告,要别人不可插手管他们和褚大侠之间的闲事,他们下警告的人,临走时必然留下一手惊世骇俗的武功,是以有些高手,虽然和褚大侠有交情,也明白他们约在关外动手的日子和地点,更知道褚大侠必然寡不敌众,但是却也各人自扫门前雪,并不去相助,唯恐牵累自己!”
  天心上人才讲到这里,褚一平已然义愤至极,大声骂道:
  “无耻!卑鄙!下流!”
  他知道,自己所骂的人中,包括了自己的舅父,也包括了父亲生前许多好友在内,但是他仍然忍不住,大声骂了出来。
  在他的心中,一个人交朋友并不是为了安乐的时候,可以呼朋聚堂,也不是为了寿庆之际,可以高朋满座,而是为了在患难之际可以守望相助!
  可是自己的父亲,在最为难的时候,却只是孤身一人应敌,那些平时和他来住的人,不是太以下流、卑鄙、无耻了么?
  天心上人吸了一口气,道:
  “不错,褚朋友骂得好,那些平日和褚大侠相知极深的人,确然十分无耻,竟然被人吓倒了,但是却也有一个人例外,这人一知道了这件事,便披星戴月,赶到关外去,不顾自身安危,准备相助褚大侠去应付强敌!”
  褚一平一听,立时大声道:
  “好,这人是谁,你对我说了,不论他在天涯海角,我都要赶向前去,向他叩三个响头。”
  天心上人淡然一笑,道:
  “这人不在天涯,也不在海角,就在你的面前。”
  褚一平的脑筋,本就不甚灵活,听了这句话之后,一时之间,想不出其中的道理来,只是怔怔地望定了天心上人,作声不得。
  天心上人一字一顿,道:
  “这人不是别人,就是我黎师妹。”
  褚一平几乎直跳了起来,指着黎婉,怪叫道:“就是这……婆娘?”
  他总算未曾骂出“贼婆娘”来,那着实是客气这极的了,需知他自从闯上峨嵋来之后,前前后后,和黎婉不知作对了多少次,心中对黎婉,极度怀恨,一点好印象也没有。
  他是一个直肠直肚的人,对一个人有好感起来,要使他改变印象大不容易,但如果他对一个人有恶感的话,要使他变得有好感,那也同样容易。
  所以,当他听到天心上人说起,当日自已父亲被强敌围攻,以父亲相识高人之多,无一人前去相助,而居然有一个人肯远赴关外,他心中立时便对那个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然而,那个人却又是他最恨的黎婉!
  他伸手指着黎婉,叫了那一声之后,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他只是指着黎婉,面上的神色,尴尬到了极点。
  祝奋在一旁冷冷地道:
  “你刚才不是说,在天涯海角,也在赶向前去叩三个响头么?如今人就在你面前,你何以还不行大礼?”
  褚一平涨红了脸,道:
  “她……她……或许是赶到关外,杀了我的父亲……”
  他自己也知道这件事不怎么有可能,是以讲的时候,吞吞吐吐,难以为继。
  天心上人沉声道:
  “褚朋友,我黎师妹昔年,冒险远走关外,冒着生命之际,你这样说她,不是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么?”
  褚一平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黎婉只是木然而立,双眼望着极远极远的地方,过了好半晌,才听得她发出了一下凄凉欲绝的长叹声,低下头来。
  天心上人续道:
  “黎师妹独自远走,事先并未告诉我们,等我们发现她发已不在峨嵋山上时,也不知道她到什么地方去了,直到有人到峨嵋,说起曾在北道上见到黎婉,我们才陡地想起她和褚大侠之间的一段关系,她定然是孤身赴援去了,我们立时向北去,但我们到了长城附近,便已听到褚大侠遇难的消息……”
  天心上人讲来,十分沉痛,就算是不相干的人,听了他的叙述,心中也会感到有一股重压,压了下来,褚一平更是泪水直流!
  天心上人又道:
  “第二天,我们便遇到了黎师妹,她从关外回来,神情憔悴,我们问她,褚大侠的仇人是谁?她是不是和褚大侠并肩御敌,她却什么也不说,只是说他死了,他死了……”
  天心上人讲到这里,面色苍白,久已不语的黎婉突然开口道:
  “他死了……他……死……了……”
  黎婉那种空空洞洞的声音,听来令人毛发直竖,人人都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一齐望向黎婉,听她再讲些什么?
  但是黎婉讲了两句之后,又静了下来,仍是呆若木鸡地站着。
  天心上人望着她,摇了摇头,道:
  “我们向她询问在关外的事情,她却一句也不肯说,直到如今,她还未曾说过,是以她赶到关外之后,究竟遭遇了一些什么事,我们无人得知,但我们仍可坚信,她说是她杀了东升一语,乃是气头上的话,我们多年师兄妹,焉有不知道她脾气的道理?”
  褚一平咕哝着道:
  “这……这可也是说着玩的么?”
  他这里一句话才出口,突然之部,只听得黎婉一声怪叫,道:
  “住手!”
  这两个字,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但是却也没有有懂得她为什么要这样叫?
  因为这时候,每一个都站着,绝没有人动手!她大声呼叫“住手”,又是要什么人住手呢?
  黎婉在自己怪叫一声之后,似乎也感到有些不对,她身子猛地震了一震,突然之间,如梦初醒也似,向众人望了一眼,默然不语。
  天心上人低声道:
  “师妹,你想到了什么?”
  黎婉的面色,更加苍白,她叹了一口气,道:“我……我……刚才,似乎已回到了多年之前,在关外……的雪地之中……了……”
  天心上人默然点着头,祝奋道:
  “当年的情形如何,你一直未曾讲过,如今褚朋友在,你何不向他讲一个明白,也好令他知道。”
  黎婉并不看褚一平,只是抬头向天。
  天际浮云,在缓缓地飘动着,过了片刻,她才道:“当日,我得到了消息……我是日夜不停,赶到关外去的,正如掌门师兄所说,我虽然恨他,但是却也……十分怀念他……
  她讲到这里,不由自主,苦笑了一下,几个人都不出声,等着听她讲下去。
  黎婉又道:
  “我日以继夜的赶着,可是等赶到的时候,却已经迟了,他们已经在动手,那时,大雪纷飞,仇人一共五人,都蒙着面,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东升金刀挥动,刀光霍霍,十分威猛,但随着他身形的转动,却有鲜红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雪地之上,触目惊心……”
  黎婉深深地及了一口气,停了下来。
  褚一平惊骇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道:“他受……伤了么?”
  黎婉续道:
  “他受伤了!”
  她又望了褚一平一眼,才道:
  “我就叫道:“住手!住手”可是却没有人听我,一个蒙面人向我迎了上来,我立时与之动手,另外四个人却仍然每一招都招呼在东升的要害上,我想过去助他,却被那个人缠住了难以脱身向他靠近。
  在争斗之中,我听得他们,不断地呼喝着,要东升交出那只盒子来!”
  黎婉讲到这里,褚一平的心中,硬不禁为之陡地一动!那只盒子!他是知道那只盒子的一切的,如今,那只盒子,正在葛小环的身上!”
  黎婉续道:
  “东升却只是狠狠地动手,雪越下越大,我和那人也打了几百回合,突然之间,我听得一片呼哨声,我面前的那人,身形一晃,突然在雪地之上,向外疾滑了开去。
  我呆了呆,再向前看去,那五个蒙面人已全不在了,在鹅毛也似的大雪中,我也看到东升的金刀,落在雪在之上,他人就在金刀的旁边,身子伏着,身上不知有多少伤口,他已成了一个血人,他……只剩下一口气,我将他扶了起来,他只望了我一眼,看他的样子,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是一个字也未曾讲出来,就死去了,他确是死在我手中的……
  黎婉苍白的面容,在轻轻地抖动,她越说越慢,声音也越说越低。
  过了好一会,她才继续道
  “我将他的身子放了下来,那五个蒙面的仇人是谁,我不知道,但是我却在雪地之上,发现了一大蓬蜂尾针,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明查暗访,偏偏这浑小子,闯上峨嵋山来,不明不白诬峨嵋派是他的杀父仇人!”
  褚一平满面惶恐地望黎婉,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天心上人道:
  “原来如此,那么,仇人之中,是有毒蜂葛三娘在了?”
  黎婉道:
  “可以这样说,但是自此之后,也未见毒蜂露面,怎知是不是有她在内?”
  天心上人道:
  “毒蜂葛三娘,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有她在内,当无疑问。”
  几个人在讨论事情是不是有毒蜂葛三娘在内,褚一平在一旁的面色,却已难看到了极点,因为他们在讨论的,就是他魂牵梦紫,难以忘怀的葛小环的母亲,是以他只觉得耳际嗡嗡作响,那些人后来又讲了些什么,他根本未曾听进去。
  过了片刻,他才觉出有人在他的肩头之上,拍了一拍,他抬头看去,只见那正是那个异人。
  那异人道:
  “峨嵋派和你之间的事情,总算已弄明白了,是不是?”
  褚一平摸着光头苦笑道:
  “是,弄明白了。”
  那异人双眼一瞪道:
  “讲一句话就算了么?你待怎样?”
  褚一平又摸了摸光脑袋,道:
  “还有怎样,我叩头就是了!”
  他扑倒跪地,向着黎婉,便“咚咚咚”地叩了三个响头。
  黎婉也不还礼,也不伸手去拉他,只是长叹了一声,道:
  “算了,算了。”
  褚一平站起身,那异人道:
  “我们走吧!”
  褚一平回头看去,只见七峡十四妖仍在远处,虎视眈眈,褚一平道:
  “我们若是走了,他们又要动手了。”
  那异人双手互击,竟铿然有声,“呵呵”笑道:“他们要动手,便由他们去动手好了,武林之中,那一时那一刻没有动手?”
  褚一平道:
  “他们三人,只怕寡不敌众。”
  那异人一瞪眼,道:
  “你年纪又不大,怎么讲话却这样罗里罗嗦,鸡啄不断?既然动手,自然有胜有负,理它作什么?”
  那异人的话,实际上是极有道理的,但是褚一平这种实心眼的人,听来却是不会明白的,他瞪着眼睛,道:
  “若是峨嵋派败了,你不管么?”
  那异人骂道:
  “臭傻瓜,我当然不管,我与他们非亲非故,峨嵋派有好处,轮不到我的头上,峨嵋派被围攻,为什么我要管?”
  褚一平眨着眼,无话可答,呆了片刻,才道:“那你去吧,我可不走,当日我父亲有难,峨嵋派中有人赶往救援,如今我怎可走开?”
  那异人“呸”地一声,道:
  “多你一个,又有什么用?”
  褚一平傻人居然也有傻主意,他咧大了嘴,笑道:“我在这里,你是我的大哥,你当然也不会走了,你说可是不是?”
  那异人一呆,笑道:
  “好哇!教你武功,你一个月学不了半招,倒会转这种邪气念头,也罢,算我中了你的道儿,又怕什么!”
  他一面说,一面扬起手来,向七峡十四妖招了一招手,道:
  “这十几个人的动作,也真一致,那异人话才出口,十四人身形展动,“呼”地一声,便已然来到了那异人的身前,看来也是有意卖弄,是以身形特快,而且整齐之极。
  十来人到了面前,那异人道:
  “峨嵋三大高手远行有事,你们拦途阻截,似乎不怎么好看,我看还是等他们回到四川之后,再找他们算账吧!”
  七峡十四妖听了,虽然不反对,但是却也没有人说一个“好”字。
  那异人等了片刻,听不到有同意的声音,便“哈哈”一笑,道:
  “不听我说么?本来是我多管闲事,以为有人会看我的老面的,如今既然不听,那你们准备好了!”
  他话一说完,也未曾看他有怎样的动作,只见他一俯身,一伸手间,“铮铮”两声响,一柄长剑,和一条链子枪,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他顺手一抛,将这两件兵刃,抛到了身后。
  七峡十四妖大惊失色,各自扬起了兵刃来,一时之间,只听得那异人酣呼怪叫,双手飞舞,身形展动,只是七峡十四妖的人物,一碰着他,手中的兵刃,便到了他的手!而他一接到了兵刃,便立时之抛出,随抢随抛,转眼之间,十四件兵刃,一齐被他抢过,七峡十四妖人人手中,空空如也。
  十四人面上一齐变色,那异人拍了拍手,道:“好,你们不肯在四川动手,那就仍在这里过招好了……可是有一样,这十四件兵刃,你们既然拿不住,而被我抢了来,可就是我的了,你们可不能再用了!”
  十四人面面相觑,一个向那异人拱了拱手,道:“尊驾这几招空手入白刃功夫,我们确是叹为观止,我们谨遵台命就是了。”
  那异人道:
  “好,若是如此,这几件兵刃,全是破铜烂铁,我也不稀罕,你们还是取了回去吧!不在四川境内,不许生事,明白了么?
  十四人不再说什么,各掠向前去,取回了兵刃,呼哨而去。
  峨嵋天心上人向褚一平和那异人拱了拱手,道:“多谢两位解围,这十四人武功甚高,与之缠斗下去,咱们确实是有害无益!”
  天心上人把话讲完,三人身子便陡地向后退去。
  他们三人的身法轻快,转眼之间,便已经走远了,褚一平望着三人的背影,叹了一口气,道:“我当可以报仇雪恨了,却不料越弄越糊涂,连仇人是谁,都变得不知道了!”
  那异人笑道:
  “怎么越来越糊涂?我看其中必有葛毒蜂在内!”
  褚一平就是不愿意听到这一句话,是以他低头不语,那异人突然大声一喝,褚一平正在心事重重之际,猝不及防,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忙道:“什么事?什么事?”
  那异人面有怒容,道:
  “你究竟是不是在听我讲话,你是不是想杀父之仇?”
  褚一平忙道:
  “自然想的。”
  那异人道:
  “这就是了,我刚才和你讲了好几次,说是杀你父亲的仇人之中,有葛毒蜂在内,何以你爱理不理,装成听不见?”
  褚一平苦笑道:
  “这……这……我看未必。”
  那异人更怒,扬起手来,看他的样子,像是要夹头夹脑打褚一平一样,可是他却只是装了装手势,并没有打下去,大声道
  “葛毒蜂不是你的杀父仇人,那么使毒蜂针的是什么人?”
  褚一平早就觉得无话可说,听了那异人的话之后,更是瞠目不知以对。
  那异人“嘿嘿”冷笑两声,道:
  “哦!我明白了!”
  褚一平一听得那异人这样说法,一张鬼脸,陡地红了起来,道:
  “你……你明白了什么?”
  那异人一双眼,精光四射,望定了褚一平,一眨也不眨,一字一顿,缓缓地道:
  “你若是没有亏心事,为什么我只提了一句,你便脸红耳赤?”
  褚一平听了,更是低下了头,作声不得。
  那异人“嘿嘿”冷笑不已,其实他也不知道褚一平的心中,究竟有着什么心事,然而他却可以知道其中必有原故,而且,他也可以知道,褚一平是老实人,自己只要略为一逼他的话,他是一定会讲出来的,是以他又声色俱厉,道:
  “你这样要替葛蜂洗脱,是为了什么?可是忘了你父亲的血仇了么?”
  这一讲,更讲得褚一平惶恐到了极点,连忙双手乱摇,道:
  “不是,不是,我……只不过是因为葛……小环的关系……”
  那异人又逼问道:
  “说下去!”
  褚一平嗫嚅道:
  “我和葛小环很好,若是她的母亲,竟是我杀父仇人的话,那么我……我……以后见到了她,又怎么办?”
  那异人冷冷一笑,道:
  “你这话可讲得有趣了,而且也说得不清楚,你对她好,然而她对你又怎么样呢?”
  褚一平立时想起那神妙而回忆的无穷的一晚来,他叹了一口气,道:
  “她对我……自然也是……好的。”
  那异人学着他那种如痴如醉的腔调,道:“她对我自然也是好的。她如果对他好,为什么会跟那个上官无情走了,将你抛在这里?”
  那异人的话,在褚一平听来,简直就如同雷击一样,脸色“刷”地变得惨白,牙齿也“得得”打颤,好一会讲不出话来,
  那异人拍了拍他的肩头,道:
  “小兄弟,我看你别胡思乱想了,你还是在武功上多下一番苦功,早些出人头地的好。”
  褚一平心乱如麻,当葛小环和上官无情一齐远走之际,他的心中,已大大地不是味儿,如今再给那异人用话一点,若他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聪明人,自然恍然而悟,心情大快。
  可是褚一平却绝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个实肠实肚的蠢人!
  所以这时候,他心中难过,简直就如同万箭钻心一样,痛苦得无以复加,那异人好意在劝他,他也不知是那里来的大脾气,怪叫一声,道:
  “你走开,你别来管我,我这就要去找她,向她问一个明白!”
  那异人冷冷地道:
  “你上那儿找她去?”
  褚一平涨红了脸,道:“北天山!”
  那异人道:
  “好,我指点你道路,由此一处一直北去,你看到有两座满是积雪的大山,越过这两座大山,便是北天山了!”
  褚一平呆呆地听着,道:
  “你……也是要我去找她,是不是?”
  褚一平这时,倒对自已适才态度如此凶恶,感到相当抱歉。
  但是那异人却冷冷地道:
  “你这蠢猪,不叫你当面去碰碰那小淫妇的钉子,你怎知道你自己是在白日做梦,哼!”
  褚一平一听,又不禁大怒起来,然而他却也无话可说,他和那异人互望了片刻,才充满了信心地道:“好,咱们走着瞧!”
  那异人道:
  “希望你见了这小淫妇……”
  不等那异人讲完,褚一平便已大声叫道:“住口,她不是小淫妇!”
  那异人冷冷地道:
  “那么,她是什么?”
  褚一平深深地吸了一门气,慢慢地道:“她?她……她是世上最好的一个女子……简直是天上仙女!”
  那异人见了褚一平这样人迷的情形,心中也不禁暗叹了一口气,他和褚一平身份,年龄,尽皆悬殊,但是,两人居然兄弟相称,便是他欣赏褚一平的这一份憨直,这时,他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几句话,是万万劝不醒褚一平的迷梦的。
  然而,褚一平此去,在北天山脚下,找不到葛小环还好,若是找到了葛小环,那么他心中迷梦粉碎,不知要多么难过!
  可惜这种事情,自己的武功,就算再高,也是难以援手,只得看他受苦!
  那异人伸手按在褚一平的肩上,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才道:
  “好,你一路之上,可别乱和人家动手,要知强中还有强中手!”
  褚一平刚才虽曾和那异人争吵,但是这时,想到自己与他萍水相逢,兄弟相称,除了葛小环以我,也没有什么人对自己那样好了,如今又要分手,心头也不禁觉得黯然。
  他点头道:
  “我知道了。”
  那异人不再说什么,只是手上突然发动,将褚一平的身子,硬转了过来,转得面向北方,按在他肩上的手,缩了回来,又猛地向他的背上一推,将褚一平推得身不由主,向前疾掠出去,喝道:
  “你去吧!”
  褚一平被他这一推,推得身子如同腾云驾雾一样,向前直跌出了三五丈远近,方始站住了身子,而当他站定了身子之后,才回过头去看时,那异人早已在那片刻之间,走得踪影不见了。
  褚一平也不再停留,一直向前走了,过了好几天,他才看到前面,雪山高耸,山脚下,是一片碧也似绿的草原,可是半山之上,却全是皑皑生光的积雪,绿白相映,清幽之极。
  褚一平直奔两山之间,看见山影巍峨,似乎距离已十分近,但是走起来,路途却还十分遥远,足足了三天,才到了山脚之下。
  褚一平也不停留,从两山之间,穿了过去,再向北走,就渐渐地连地上也是积雪了。
  一阵风吹来,地上的积雪打着旋转,向上扬了起来,向前望去,只觉得白茫茫地一片,简直什么也看不到。若不是褚一平此际,内功已然精进,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之中,早已冻死了。
  褚一平向前走去的势子,也慢了许多,又走了十来天,那一天,天气十分睛朗,连风也没有,不知是什么时候,已到了一座极的冰山之前了。
  他离那座大山,只不过三五里的路程,如果不是天色忽然睛朗了起来,他只怕直要到撞到了山前,才知道自己已经赶到了哩!
  他一看到那一座满是积雪,且半山腰之上,亘古不化的玄冰,闪着奇异的光芒,便知道自己已经赶到了北天山,他心头不禁怦怦乱跳起来,突然向前,发足疾奔了出去。
  他一面向前奔,一面怪叫道:
  “葛姑娘!葛姑娘!”
  他一直叫着,奔着,一口气奔到了,山脚之下。
  可是他的叫声,除了前面山谷之中,传来了阵阵回音之外,一点也没有反应。
  褚一平到了山脚下,心中不禁暗忖,莫非是葛小环已经不在了?
  他一面想,一面抬头向前看去,一看之下,他不禁哑然失笑。
  到了山脚之下,向前看去,那一座大山,更是宏伟无匹,峰峦起伏,连绵千里,而葛小环不知在什么地方,凭自己的几下叫唤,她如果能听得到而回答自己,那才是天下第一奇闻了。
  褚一平在笑了自己的傻气之后,心中又不禁十分难过起来,他顶着风,迎着雪,总算来到了北天山,但是,他只知葛小环在北天山,却不知她在山中的什么地方,如今眼看千山万峦,要在这里找一个人,那和大海捞针,并没有多少分别!
  褚一平在山脚下,呆了一会,只得先向山中走去,碰碰运气再说。
  然而,他的运气似乎并不好,他在山中,一连转了七天,还是未见到葛小环。
  在这七天之中,他越走越是深入,直到了连自己,也不知道身在何处!
  向四面看去,所有的山峰,似乎都是一样的,全都积满了冰和雪,褚一平也不是没有大声嚷叫过,然而,他的嚷叫,除了回声之外,也从无人回答他。
  那一天,黄昏时分,褚一平坐在一块大石上,眼看着天际的晚霞,映在冰层之上,反映出五光十色,灿烂夺目的颜色来,心中十分难过。
  他自然不会就此灰心,离开北天山去的,然而找不到葛小环,却令得他的心头,十分黯然。
  到了天色渐渐黑下来的时候,他仍是怔怔地坐着,心中也不知想些什么才好。
  一直到了天色全黑,他正想站起身,去猎几只雪鸡来充饥,忽然听得不远处,似乎传来了一阵“当当当”,十分清脆,又十分难以形容那究竟是什么声音的怪声。
  那一阵声音,由于四面山堑回声的关系,究竟是从什么地方传过来的,仍是难以辨得明。
  褚一平进入北天山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了不是由他所发出来的声音。
  过了片刻,褚一平才听出,那种声音,首先是从北面传来的。然而才在四面八方响起,可知其它的都是回声,声音的来源,是在北面。
  褚一平立时循声向北走去,那种声音,断断续续,一直在传了过来。
  过了半个时辰,月亮也已升了上来,照在积雪之上,山中一片银白,光亮夺目,褚一平又向前走出了半里许,那声音听来,更加清晰了。
  而在前面,则是一道极长的峡谷,等到褚一平穿过了那道峡谷之后,他已经听出,那声音乃是冰块互撞的声音,
  而等他再走出半里,来到了一个全是坚冰,彷佛整个是水晶琢成,玲珑透剔,在月光之下,美丽得无以复加的山谷中时,他看到了两个人。
  那两个人,正站在一个冰洞的口子上,将一块一块的大冰,向洞中推了进去,也不知道他们这样,究竟是什么用意?
  而事实上,就算他们两个人的动作再怪异一点,褚一平也不会去理会他们究竟是什么用意了,因为他一眼便看到了,两人之中,左边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他日思夜想的葛小环!
  即使是看到了葛小环的背影,也令得褚一平心头狂跳不已,他在未见到葛小环时,大声呼叫,可是这时候,见到了葛小环,他想叫,而喉头像是有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竟叫不出来。只是在喉间发了一种十分古怪的声音来。
  他这里一出声,前面正在推冰块的两人,陡地转过身来,向他望来。
  在葛小环身边的那个,也正是上官无情。
  两人一看到了褚一平,面上都现出了十分讶异的神色来,上官无情的俊脸,立时一沉,似乎要发作,可是葛小环却媚眼如丝,瞪了他一眼,又使了一个手势,她自己立时向前走来,道:
  “原来是褚大哥,你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啊?”
  一听到葛小环银铃也似清脆的声音,褚一平更是飘然欲仙,忙道:
  “我……我……我……”
  他心中一紧张,连话都不会说了
  葛小环则轻移莲步,来到了他的身前,一双纤手,搭在他的肩头之上。
  在刹那间,褚一平只觉得自己如同睡在云端之上一样,飘飘荡荡,心中只在想着,那异人说自己是在做梦,最好叫他来看看如今葛小环对自己的亲热情形,那么便可以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做梦了!
  褚一平在飘然之际,突然听得上官无情怒叫道:“小环!”
  葛小环转过头来,低叱道:
“你别多事。”
上官无情向前踏出了一步,俊脸之上,满是怒容,道:
  “小环,你……”
  可是他的话未曾讲完,葛小环便嗔道:“你少说一句行不行?”
  褚一平听得葛小环对上官无情这样疾言厉色,心中更是高兴。
  上官无情的心中怒极,可是这些日子来,他早也已拜倒在葛小环的石榴裙下,是以心中虽怒,也只是铁青着脸,不敢出声。
  褚一平正想说话时,葛小环又已柔声道:“你来得正好,你替我做一件事,肯不肯?”
  褚一平绝不考虑,便道:
  “当然肯!”
  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只怕葛小环叫褚一平去上刀山,落油锅,褚一平也绝不会说不肯的。而且十分奇怪,在葛小环身后的上官无情,本来是面色铁青,满面怒容的,但此际不听得葛小环如此说法之后,他立时满面堆下笑容来。
  而也就在这时候,葛小环也转过头来。
  两人相望,会心一笑,显然他们两人心中,有一件心照不宣,已成了默契的事情!
  但是褚一平却全然未曾注意两人的行动,忙道:“葛姑娘,你要我做什么?”
  葛小环向那个冰洞一指,道:
  “我要到这个冰洞中去取一样东西,但是却又怕冷,不知你是不是肯替我去代取一下?”
  褚一平本来,还只当不知是什么大事,听得只不过是到冰洞之中,去取一样东西,那当真可以说是简单到了极点了
  他人老实,常言道:君子可以欺其方,那是一点也不错的,因为葛小环的那一句话之中,充满了破绽,可以说任何人都可以发现其中牛头不对马嘴之处的,要知葛小环的武功极高,而褚一平刚来到,没有和葛小环说什么话,葛小环也不应该知道褚一平已有了十分深厚的内功了!
  那么,连葛小环都怕冷的地方,褚一平进去,岂不是非冻死不可么?
  而且,葛小环和上官无情在这里,当然不止一天两天了,她怕冷,为什么不叫上官无情进去代劳,而要叫褚一平去呢?只是这两点,常人已会大起疑心,可以肯定其中必然有什么蹊跷地方了。
  但是褚一平却全然不会放在心上,他根本连想也不想,便道:
  “好,你要取的是什么东西?我取了出来,再和你说细说。”
  他一面讲,一面便向那冰洞,走了过去。
  但是葛小环却一伸手,将他的手臂拉住,道:“你别心急,我慢慢讲给你听,这个冰洞里面,十分寒冷,走进去两丈许,便有一片坚冰,将洞口封住,每日子夜,有一股寒潮,从那洞深处喷出来,寒潮到处,连坚冰也为之破裂,就在坚冰破裂的一刹间,你伸手将冰后的一只盒子,取了出来。”
  褚一平道:
  “何必等到子时,如今将那块封住洞的坚冰弄破不就行了么?”
  葛小环笑道:
  “我们连日来,都以大冰块去撞那坚冰,却是撞不破。”
  褚一平的心中,约略想到了一些疑问,那便是:他们两人,为什么不在子夜,趁寒潮冲出之际,去取那个盒子?
  他心中有了疑问,自然是不问不快的,忙道:“那么前几天……”
  然而,他一句话还没有讲完,葛小环的身子,已向他靠了近去,柔声道:
  “褚大哥,你这几天来,可曾想念我么?”
  褚一平鼻端闻到的,是荡人心魄的幽香,手臂揽住的,是柔若无骨的柳腰,一时之间,他除了大口大口地吸气之外,那里还记得自己刚才是想问她些什么,又那里记得心中的疑问。
  好一会,他才道:
  “当然想!”
  葛小环妮声道:
  “我也是。”
  褚一平更是不知一切,只顾靠着葛小环,他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他来说,仿佛是一眨眼的时间,突然间,葛小环推了他一下,道:
  “如今距子时,已只有小半个时辰了!”
  褚一平如梦如初醒,连忙“噢”地一声。
  葛小环道:
  “你走进洞去,等着,别忘了冰块一裂,立时伸手!”
  褚一平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向冰洞中走去,当他想到,葛小环对自己的情意,如此之深,自己代她取到了她要的东西,只怕和好长相厮守,也不是无望,心中不禁大喜。
  他满怀甜蜜向前走去,不一会,便走进了那个冰洞之中
  褚一平连忙运转真气,才为好过了些,他向前走了几步,每向前踏出了一步,寒意便加强一分,直到来到了那片坚冰这前,他几乎连再向前走一步,都不可能了,而当他停下来之际,似乎身中所有的骨头,全是冰凝成的一样,连口中呼出来的气,也成了一团一团的冰屑,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热的地方。
  褚一平勉力向前看去,出乎他意料之外,那一片将整个冰洞去路封住的冰块,只不过尺许来厚,而且是晶莹透明的。
  冰洞中的光线,十分柔和,是以透过那冰块,可以看到葛小环所说的那只盒子。
  那是一只黑黝的长形盒子,约有三尺长,半尺宽,放在一块大冰块之上,就贴近着那封洞的冰层。
  照这样的情形看来,只要打破冰层,要取到那只盒子,只不过是一举手之势的事情。
  褚一平虽然冷得不住地发抖,但是他想到那只盒子是葛小环要的,心中的勇气,也陡地升起,他握紧了拳头,静静地在冰层上打着。
  可是那坚冰硬得像铜铁一样,拳头敲上去,痛澈心肺,冰层却一点也不动,褚一平敲了几拳,便停了下来。也就在这时候,只听得冰洞的深处,突然响起了一阵十分凄厉的声音。
  那种声音,在刹那之间,突然加大,像是有万千头怪兽,一齐呼叫着,由冰洞深处,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前疾涌了过来一样!
  褚一平被那种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老一大跳,连身上的寒意都不觉得了。
  他连忙抬头向前看去,冰洞一直到极深处,仍然在十分柔和的光线之下,可是他抬头看去,却什么也看不到,真不知那种声音是从何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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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8 22:31:3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西域名士 于 2020-5-9 22:36 编辑

十三 丹心傲江湖
  可是那种声音,却越来越是凄厉,听得人心惊肉跳,不知如何才好。转眼之间,只见在冰层的极深之处,有一缕白气,冒了出来。
  这一缕白气,袅袅升起,来势看来十分缓慢,可是转眼这间,白气突然蓬勃了起来,突然之间,如同千支白箭一样,向前射来。
  而当那“白箭”,向前射来之际,褚一平的身子,更是忍不住咯咯发起抖来。
  褚一平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心中十分骇然,但是他想及,自己时前一刻进来的,这时大约已是子时了,若是退出洞去,岂不是要给葛小环埋怨么!是以他硬着头皮挺着,等到白气来到了冰层前面之际,冰层下蒙上了一层白气,连那只盒子,也变得看不见。
  也就在这时,冰层之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咯咯”的声音来。
  随着那一阵咯咯之声,冰层上面,开始出现了裂缝,在裂缝这中,有白气冒了出来,那白气才一冒出来,褚一平便不禁“啊”地一声,身子猛地向后,退出了两三步去,跌倒在地。
  他跌倒在地之后,几乎全身都变僵硬了,而这时候,白气透过冰层,冒得更多,褚一平用手在地上一按,跳了起来。
他身子虽然跳起,但是掌心的皮肤,却被黏脱了一大片,奇痛澈骨,褚一平又向后退开了几步。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一下清脆无比的碎裂之声,那封住了洞的冰层,陡地碎了开来。大蓬白气,向外涌了出来,褚一平身子,这时刚站定,还未曾站稳,随着那大蓬白气的涌出,一股奇寒澈骨的寒风,向前袭了过来,令得褚一平连连打跌,一直向后滚去,他心中虽然想着要向前逼去,但是却无能为力。
  转眼之间,他已来到了洞口,而那蓬白气,略为沾到一点,他只觉得如同千百柄利钻,一齐进入身内一样,一声怪叫,人便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才醒了转来。
  当他一有了知觉之际,只觉得左肩之上,刚才被那白气拂中之处,奇痛无比,他在迷迷糊糊之中,听到了葛小环的声音。
  他一听到葛小环的声音,精神便为之一振,想要开口讲话,然而因为他的身子每一部份都僵硬了,竟连开口的能力都没有。
  只听得葛小环道:
  “这蠢才冻死了,他居然还能忍着奔出洞来,真不容易。”
  那两句话,讲来十分冷酷无情,就像是褚一平的生死,她根本不放在心上一样。
  褚一平心中猛地一呆,心道:
  “我难道还未曾醒过来么?要不然,她怎么会这样讲法?”
  褚一平正在想着,又听得上官无情道:“这种人有什么用,快将他弄走,看着他就碍眼,亏你刚才对他好。”
  葛小环笑道:
  “刚才我若是不对他亲热些,他怎肯去冒险。”
  这句话一传入褚一平的耳中,简直就如同一柄千万斤重的大铁锤,锤在他的心头一样。
  本来,他是连开口的力量都没有,可是这时候,他却陡地跳了起来,指着葛小环,怪叫了一声!
  褚一平向在地上,葛小环和上官无情两人,只当他早已死了。而今,他突如其来,向上一跳,两人陡地吃了一惊,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而褚一平在跳了起来之后,一看到葛小环和上官无情两人,手拉手的站着,满面惊愕地看着自己,他又怪叫了一声。
  他一连叫了两声,但在叫了两声之后,他却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三个面对面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刚才褚一平不知是那里来的力量,但这时站定也之后,他身子突然又发抖来,左肩上的奇痛,更令得他站不稳,“砰”地跌倒在冰上!
  褚一平再想爬起来,已经没有力道了。
  葛小环和上官无情两人,本来是早已当他冻死了,他忽然之间,跃了起来,怪叫一声,才又跌倒在地,令得两人倒吓了老大一跳。
  两人慌忙向后退去,及至他们看清,褚一平倒在地上,虽然还未曾断气,但是离死却也已不远了,才松了一口气。
  褚一平喘着气,道:
  “葛姑娘,你刚才……讲的,不是真话?”
  褚一平在这一问之中,实是充满了希望,他的心中,多么希望葛小环说出一个“是”字来!
  然而,葛小环却抿嘴一笑,根本不理会褚一平,只是仰起头来,对上官无情道:
  “你看这傻瓜,傻得多可以!”
  上官无情俯身,在葛小环的额上,轻轻亲了一下,道:
  “天下居然有这样的人,也可以说是异数了!”
  褚一平在刹那之间,只觉得耳际“嗡嗡”乱响,几乎昏了过去。
  他什么都明白,他等于是做了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然而梦终究是梦,他所经历的,却是活生生的事实,而不是梦,所以,当他什么都明白过来之后,他也觉得无比的痛苦!
  他拚命地摇头,想使自己镇定下来,但是耳际的“轰轰”声,却越来越响,像是他身边的整座冰峰,都要坍下来一样。
  他好像还大声叫嚷了一些什么,但是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讲了一些什么。
  同时,他又听到了葛小环和上官无情两人的笑声,那自然是在嘲笑他的,那笑声如同利箭一样,刺在他的心中,他怪叫一声,陡地眼前一黑,人已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褚一平才又渐渐有了知觉,他睁开眼来,只觉得阳光夺目。
  阳光照在冰峰之上,反射出晶莹夺目的光华来,宛若置身在水晶宫中一样,但是褚一平的心头,却是一片漆黑。
  他抬起头来,四面看了一下,上官无情和葛小环两人,已经不在了。
  褚一平站了起来,只觉得混身乏力,几乎连挪动一步的力道也没有,勉强移动了几步,来到了一块十分平整的坚冰之间。
  那块坚冰,平整得如同一面镜子一样,褚一平向前望去,隐隐可以看到自己的模样,他看了半晌,连他自己也难以从自己的脸上,找出一点讨人喜欢的地方来,他幻想着,如果葛小环忽然出现在他的身边的话,他或许会自惭形秽,而不敢和葛小环并立的。
  他这样想着,心中才略觉好过了些。
  因为他自觉和葛小环是不配,那过去的一切已可以说是意外之事,又岂可再有要求?
  他越想越是心平气和,更不再恨葛小环,他甚至想找到葛小环,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她,但是葛小环又不知道上什么地方去了。
  褚一平心中一想通,心中也就没有那么难过,精神也为之一振,放大了嗓子,叫道:
  “葛姑娘!葛姑娘”
  可是他叫了几声,却没有回答。
  褚一平心中暗忖,她要自己在那个冰洞之中,去为她取那只盒子,可见她一定十分想要得到那只盒子了。
  如果自己能为她取得那只盒子的话,那么她自然会十分感激自己的了。
  而且,不论她如今怎样,有一段时间,她却曾经对自己十分好,在自己的一生之中,只怕还是她对自己最好最亲热了!
  褚一平是一个心地十分忠厚的人,葛小环对他这样子,若是换了别人,一定是心中越想越恨,要用尽自己的力量来报仇了!
  可是褚一平却完全相反,他想到后来,反倒觉得葛小环仍然十分好!
  褚一平却完全相反,他想到后来,反倒觉得葛小环仍然十分好!
  褚一平只怕不知道什么叫做大仁大义,但是他所想的,所做的,却正是千百年来为人称颂的仁义之事,这是他赤子之心未泯,是以一片真诚之故,他一想到了这里,便又向那冰洞中走去。
  他在冰洞口子上,运转真气,抵抗寒冷,走了进去,不一会,便到了那块水晶也似的冰墙之前,他举起了一块大冰来,猛地向前,砸了上去。
  他是用尽全力砸去的,以他此际的功力而论,那一砸,少说也有一二千斤重的力量。
  那一大块冰块,砸在冰墙之上,发出了“轰”地一声巨响,震得他耳际“嗡嗡”直响,大冰块也已震碎,成了无数小冰块,四下飞溅,但是,那堵冰墙上,却连白花也不起一点!
  褚一平苦笑了一下,心想似乎除了到子时等那寒潮来,冲进洞去之外,已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退出了冰洞来,猎了些雪鸡,烤熟来吃了,休息到了天黑,也未见再有人来了。一直到了子时左右,他才向洞内走去。
  然而和昨天晚上一样,寒潮一来,他又被涌得滚了出来,昏死过去!
  一连几天,皆是如此,褚一平笨人也有笨法子,心想自己何不等到子时之后,寒潮已然涌出之后,再向前逼近去!
  可是了这个办法,仍然行不通,每晚子时,寒潮涌出,在冰洞口子三丈范围之内,简直已没有法子站人,褚一平勉力向前逼去,连脚都几乎冻住了,实在没办法再向前踏出一步。
  可是他却锲而不舍,每晚子夜,总是和寒潮对抗着,想走进那冰洞去。
  一日复一日,一月复一月,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五个来月了!
  在这年半年的时间中,他每天晚上,都和寒潮争斗着,本来,他以为自己是一点成绩也没有的。
  可是那天晚上,他突然发现,自己离洞口,已比本来近得多了!
  本来,在寒潮狂涌而出之际,他离开洞口,至少有三丈一二,但这时候,却只有有两丈许了,也就是说,在这半年之中,他半寸斗寸地前进,给他逼近了冰洞洞口,一丈有余!
  若是旁人,就算发现了有这一个进步,算起往后的日子来,也必然为之气馁的。
  但是褚一平却不同了,一发现自己大有进展,喜得大叫大跳,恨不得向全世界的人,都诉说他心中的那种快乐,
  然而在冰山之中,除了他之外,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褚一平知道自己的努力不是白费的,他更是专心一致,和寒潮争斗。
  又过了一年,他已经能在寒潮狂涌而出之时,站在冰洞的口子之上了。
  褚一平只当在这两年中,自己的耐寒能力,已经大大地曾加。他却不知道他每晚顶着寒潮,运转真气,那实是任何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而他在这种痛苦我锻炼之中,他的内功,与日俱进,如今,他已能在寒潮狂涌之际,站在洞口,他的内力之深湛,已是方今武林,屈指可数了!
  褚一平若知道了这一点,或许他会放弃自己的本意,而到武林中走动走动,因为以他而今的功力而言,一到武林中去走动,那定然是轰动整个武林的了。
  但是他却不知道,是以他仍是和以前一样。
  时间飞快地过去,在这冰山之中又过了一年。
  距离他到这里来,已整整地三年了?那一天晚上,他终于在寒潮狂涌之际,逆着寒潮,向前走去,到了冰墙之前,在被寒潮冻裂的洞口之中,伸出了手,轻而易举地将他看到了三年,但是却摸不到的那只盒子,取到了手中,退了出来。
  他一退出来,一路大声呼叫,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形容。
  他将那只盒子打了开来,可是一看之下,他去不禁为之一呆。只见那盒中,放着一柄剑,那剑的旁边,还有着一个剑鞘。
  这一剑一鞘,他看到眼中,都十分熟悉。那正是伏羲古剑,和千年龙鞘!
  褚一平不禁完全被眼前的东西,弄得糊涂起来了,这一剑一鞘,曾经在他的手中,后来,又被狮首人魔保管取走了的,为了这件事葛小环着实将他好好地埋怨了一顿,但何以如今又会在那盒子中呢?
  算来,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褚一平呆了半晌,才将那柄剑取了起来,他一取剑在手,便觉出不同了,这柄剑光华夺目,虽有许多锈斑,但是光华不灭,而且,拿在手中,轻得和一张纸一样,简直如同无物!
  他一取起剑来,便看到盒子底下还有一张纸,纸上写着:
  “假剑假鞘,世上多见,唯此是真,伏羲古剑,千年龙鞘,商阳剑诀,威力无比!”
  褚一平看了之后,还要想上一想这才知道,原来以前争来夺去,藏在圣堡中的武林古剑,竟然是假的。
  想起葛小环为了这柄假剑,居然委身于圣堡堡主这样的人,褚一平是不能不能大声笑了起来。
  他又在盒中找到了一本剑谱,略翻了一翻,便觉得头痛不已。
  需知道他此际的内力深湛,只怕普天之下,已不作第二人想。但是内力深湛无比,人却仍然是一个愚蠢之极的人,这时他翻阅的商阳剑法,乃是剑法中的极品,他如何看得懂!
  而且,褚一平费尽心血,要取这只盒子,也根本不是想据为已有,而只是想送给葛小环的,是以他略翻了一翻,便放了进去,盖好盒盖,连夜向外走去,准备去找葛小环。
  他向外走着,走了十来天,那一天晚上,正在赶路,却听得前面,人声喧哗,向前看去,火光乱闪,分明是有许多人。
  褚一平已经有三年之久,未曾见到过一个人了,他一听到有人声,心中大喜,连忙真气一提,向前窜去,这一窜,他已觉得耳际风声呼呼,身子如同腾云驾雾一样,连忙站定,已在七八丈开外了。
  褚一平既惊且喜,直到此际,他才知道自己的武功,已今非昔比了。
  他只有了极短的时间,便到了那一群人的面前。
  褚一平才一赶到了那一群人的面前,心头便怦怦地乱跳了起来!
  只见那一大群人,几乎人人都执着一个火把,约有四五十人,男女老少都有,但是三十上下的壮汉居多,还有七八个人,貌相奇特古怪,一望而知是身怀绝技的异人,武林中的高手。
  那些人,都围成了一个圆圈,而令得褚一平心头乱跳的,则是圆圈中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美丽得令人一看到,便不由自主要屏住了气息的年轻女子,那年轻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葛小环,三年不见,葛小环出落得更加美丽了。
  这时,在火把所发出,闪耀不定的光芒照耀之下,好俏脸如花,正在娇声讲话。
  刚才,人声鼎沸,似乎是有许多人正在争吵,但这时她一开口,却是人人静了下来。
  只听得她道:
  “各位,你们万里而来,不是想打架的,可不是么?金刀无敌褚东升的秘密,就在前面的冰山之中,多少高手想得到,如今我带你们来,半路上,你们还要打架么?”
  她话才说完,便听人群之中,有一个冷冷地道:“这两三年来,你在武林之中,将这项消息,到处传播,终于引得那么多人,一齐而来,你究竟是什么用意,也不妨直说了!”
  人人心皆循声望去,只见出声的,乃是一个身形枯瘦的老者。
  那老者虽瘦,但是双眼却如电目光炯炯,十分有神,葛小环向他望了一眼,嫣然一笑,道:“人家说薛老爷子心急,果然不错,我这就要说了!”
  葛小环这样一说,人群之中,果然静了下来。
  褚一平见到了葛小环,好几次要叫她,可是却总提不起勇气来,直到此际,人人不出声,他才陡地叫道:“葛姑娘!”
  他一面叫,一面分开众人,向前走去,在他两旁的一些人,见褚一平强挤了进来,本来已有人撩拳攘背,想要打他的。可是,褚一平在双臂一振之间,一股极强的力道,向两旁分了开来。
  站在他两旁的人,刹那之间,几乎闭过气去,纷纷不由自主,退了开来。
  其他人见了这等情形,尽皆大惊,不知褚一平究竟是什么来路。
  他们一齐抬头,定眼看去,只见来的乃是一个衣衫破烂,蓬着头发,一脸胡须,连脸面都被遮得不清楚的怪汉子!
  原来褚一平在这三年之中,从未整理过头发,也未曾理过一日长似一日的胡须,所以这时,他看来十是一个怪人,而正因为如此,连葛小环都不知道怪叫一声,向她走来的是什么人!
  葛小环用一种十分犹豫的眼光望着褚一平,褚一平本来大着胆子向前走去的,可是他一看到了葛小环的这种眼光,便胆怯了起来,不由自主,站定了身子。
  葛小环随即问道:
  “什么事?”
  褚一平忙道
  “没有……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的外形变了许多,却因为葛小环认不出他,而伤心了起来,不但未向前,反倒向后,退出了几步,站在人群之中。
  由于他刚才突然现身之际,所露的那一手功夫十分惊人,是以他站定之后,在他身边的人,便纷纷让了开来,可是褚一平却不觉得。
  葛小环也不再注意他,只是道:
  “各位只知道东西是在一个冰洞之中,但只怕没有人知道,那冰洞之中,是有着极其厉害的寒潮的,这便是我为什么要各位前来的原因了!”
  只听得一个老妇人厉声道:
  “原来你是要我们来替你火中取栗,是不是?”
  那老妇人的声音,难听之极,她一开口,人人面上变色,葛小环更是花容失色,一齐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她一走出,便伸手将面上的面具揭去。
  面具一揭去之后,现出了她本来的面目来,只见她眼满面皱纹,敢情是一个七十以上的老妇人,一张青渗渗的马面、倒吊眉,三角眼,难看之极。
  褚一平不知那是什么人,但看到人人失色,有的人甚至忍不住惊呼,可知那一定是一个非同小可的厉害人物了,是以他唯恐葛小环遇害,也向前踏出了两步。
  只听得葛小环陪笑道:
  “原来是勾漏山巫三娘巫老前辈,巫老前辈也来了……那倒是意想不到的事情,这……这实是意外之极!”
  葛小环一面说,一面脸色苍白地四下环顾,显然是在求助于人。
  但是那巫三娘乃是邪派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早年被正派中的高手,关在一个山洞之中,去年才被她攻破山洞,逃了出来,武功比以前更高,谁敢得罪她?竟没有一人敢和巫三娘的目光相接触!
  巫三娘桀桀怪笑,道:
  “你只怕想不到吧!来,你跟我来!”
  她一面说,一面将她的手,便向葛小环的肩头抓去,葛小环忙侧身以避,叫道:
  “有话可说,且慢动手。”
  巫三娘却一抓不中,第二招又攻了过来,刹那之间,连进了七招,葛小环的身形虽快,但也避得极其狼狈!
  褚一平在一旁,忍无可忍,大声道:
  “喂!老妇人,你好不讲理!”
  他一句话才叫出,巫三娘便缩回手,陡地转过身来,道:
  “你想死是不是?”
  褚一平道:
  “不是啊!我为什么想死?”
  巫三娘一声怪叫,右手扬起,五指如钩,向他的胸口,疾抓了下来!
  褚一平面对着势子如此凌厉的一抓,他完全呆住了,根本不知道怎样逃避才好。
  人群之中,有的人甚至已发出了叹息之声,人人都只当那一抓下去,褚一平定是胸破骨露,再也难保性命了。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嗤”地一声响,紧接着那嗤地一声的,乃是巫三娘所发出的,一声惊心动魄的厉叫声,和一阵骨断之声!
  一刹那间,巫三娘的身子,已向后退了出去,只见她的一只右手,鲜血淋漓,不忍卒睹。众人在莫名其妙之除,向褚一平看去,只见褚一平自己,也莫名其妙的站着。
  他上身的衣服,本来就已经够破烂了,这时更加破烂了些。但是他的胸前,却并无损伤,只不过在他结实的胸膛之上,多了五道长长的白印子。
  那五道白印子,当然是巫三娘一抓的结果了而巫三娘那一抓,结果却是她自己指甲和指骨,一齐折断,内家功力,练到了身如钢铁的地步,这许多人,当真还是第一次看到。
  一时之间,人人都呆住了。
  只有巫三娘,知道若是再僵下去,只有更吃大亏,带起一下惨嚎声,立时溜走了!
  在巫三娘的惨嚎声,慢慢远去了,又这了好一会,众人忽然又一齐抢着讲起褚一平一生中听到过的恭维话,也不及那一刹间的多,倒令和褚一平面红耳赤,不知怎样才好,只得大声道:
  “别说了!别说了!”
  他一开口,众人又静了下来,突然之间,只听得葛小环一声娇呼,道:
  “褚大哥,原来是你!”
  褚一平听得葛小环终于认出自己来了,他不禁欢喜得流下了泪来,忙道:
  “是我,葛姑娘,是我,你还认得我啊!”
  褚一平的心中,对葛小环是早已一点恨意都没有了,但是葛小环却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神态忸怩,相当尴尬。
  褚一平大踏步地向前走去,到了葛小环的面前,葛小环才不得不抬起头来,道:
  “褚大哥,你……你可还在怪我么?”
  褚一平“哈哈”一笑,道:
  “小环,我早就不怪你了!”
  他一面说,一面取出了夹在肋下的那只盒子来,又道:
  “你看,我已经冲开坚冰,取到了这只盒子,原来盒中所装的是伏羲古剑和千年龙鞘!”
  葛小环连忙想阻止他时,褚一平说得快,却已全讲了出来,只听得人群之中,有许多下惊叹之声,人人不由自主,向前围了拢来。
  褚一平这时,面对着葛小环,只当天地之间,除了葛小环,便再也没有别人一样,又道:“还有一本商阳剑法,我一齐给你。”
  他将那只盒子递了过去,葛小环不禁呆住了,不知道怎样回答他才好。
  眼前的这个人,是她利用过,陷害过,私奔过,欺骗过的人,可是这个人对她,却是一点怒意也没有,还将这样珍贵的东西给她!
  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葛小环心中的惭愧,实是难以言喻!
  她想起自己所爱恋的上官无情来,不错,上官无情是十分俊美,人见人爱,但上官无情已在一年前,投向别的女子的怀抱了,上官无情甚至当着别的女子,说她已经“老了”。
  这令得葛小环又怒又恨,咬牙切齿,但那时她也未曾哭,葛小环的一生,从懂事以来,她就完全不会哭过。
  她一直以为这是充满了尔虞我诈的世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是你害我,就是我害你,所以她就算吃了亏,就算受了极大的委曲,她也是从来不哭的,她只是默然记恨,等待报仇。
  但这时候,褚一平的行动,却将她多年来自以为是的信念打破了,天下竟有这样的人,竟有对自己这样好的一个人在!
  葛小环怔怔地望着他,只觉得心中阵阵发酸,泪水不由主,落了下来。
  葛小环一哭,褚一平不禁慌了手脚,忙道:“小环,你不喜欢么?”
  葛小环摇了摇头,道:
  “不。”
  褚一平又将那只盒子向前一送,道:
  “剑、鞘和剑谱,全在里面了,你收下吧!”
  葛小环泪眼模糊,她低声问道:
  “褚大哥,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褚一平道:
  “因为……因为你是对我最好的一个人。”
  葛小环只觉得喉咙哽咽,再也难讲得下去,好一会,她才踏前一步,以极低的声音道:“褚大哥,这盒子其实你不必给我了,连我人……都是你的了,还分什么你我?”
  葛小环的话,褚一平实在听得甚为明白,但是他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连忙反问道:
  “什么?”
  葛小环低声讲了一遍。
  褚一平这才听真了,他呆呆地站着,双眼发直,隔了好久,他才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叫!
  褚一平此际的功力,何等深湛,这一下怪叫声,又是他的心中,欢喜到了极点时所发出来的,声音好不惊人,直如天崩地裂一样!
  他绝无意吓人,但是在他面前的葛小环,却已禁受不住,嘤地一声,身子便向下倒去。
  褚一平连忙伸手将她扶住,抬起头来看时,连他自己也吃了一惊,只见四周围的人,翻翻滚滚,向外跌了出去,有的勉力爬了起来,如何还敢逗留,都狼狈向外,掠了出去。
  转眼之间,旷地之上,人走得干干净净。
  这时本是黑夜,众人一走,火把也全告熄灭,黑暗又罩住了两人,褚一平仍扶着葛小环,他不断地道:“我在做梦么?我在做梦么?”
  褚一平高兴得过了头,忙又道:
  “我是傻瓜,我真的是大傻瓜!”
  葛小环靠得他更紧了。
  褚一平一声大喝,震退了五十余名武林高手,这件事,迅即传遍了武林,中原武林人物,日日都在等着褚一平、葛小环两人的来到。
  但是他们却并没有到中原去,而是向西走,又到了人迹不到的地方,隐居了起来。
  若干年之后,两人才走了一趟中原,细心打听褚东升当年死时的情形,但当年的几个凶徒,除了毒妇葛三娘一人之外,别的几个人是谁,全无线索可寻,葛毒妇又早已死去,也只好算了。
  他们两人那次赴中原,也并没有惊动什么人。
  他们又回到了西域隐居了起来,葛小环本来是最喜欢生事的人,但是她和诚朴的褚一平在一起久了,自然而然也受到了他的薰陶,变得正直无华,和过去简直判若两人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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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8 22:32:47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校对完毕,结尾被改的惨不忍睹、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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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8 23:12:43 | 显示全部楼层
请问一下,兄不是以署名荆翁的《古剑》校对吗?为什么结尾是被改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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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9 07:47:56 此帖为手机版发布 | 显示全部楼层
用《丹心傲江湖》版本修订的,只是按照荆翁《古剑》改了一下主角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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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9 09:48:40 | 显示全部楼层
西域名士 发表于 2020-5-9 07:47
用《丹心傲江湖》版本修订的,只是按照荆翁《古剑》改了一下主角名!

奔雷出版社的《古剑》全套22集,第一集是1967年出版,而古剑残鞘连载始自1965年,所以到底是王一新还是褚一平,一望可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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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9 11:35:23 | 显示全部楼层
西域名士 发表于 2020-5-9 07:47
用《丹心傲江湖》版本修订的,只是按照荆翁《古剑》改了一下主角名!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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