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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 秦红《无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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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11 12:41: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秦红先生的处女作:

《无双剑》


万盛版

万盛版




第一章:神童与裹毡的人

当春风吻绿了大地的时候——

杭州,又进入「香市」而繁荣起来了。

由各地赶来的佛门信士,以及寻幽探胜的骚人墨客,猎艳逐臭的纨絝子弟,在叁竺六桥上肩摩踵接,热閙异常。

连不在名胜之列的梅花碑,也在这期间显得特别的活跃。

梅花碑:叁敎九流荟集遊乐之地,街上秦楼楚馆,说书卖唱,五花八门,极尽娱乐之盛。

东街上有一家「裨圣楼」茶馆,设备优雅宽敞,雅士们手谈之处也。

这天,从午牌起,顾客忽然蜂拥而至,把整座茶馆挤得水洩不通,但没有一人大声说话,大家都屛息静气地面对着一面直立的大棋盘,注视着盘上正在进行的一场乌鹭撲搏,听着一位白髮皤皤的老人在逐子讲解战况。

原来,这老人是裨圣楼茶馆的主人,他爲了吸引顾客,特地远从北京邀来当今围棋国手王超明,与新近在梅花碑出现的一个圉棋神童作授先指导棋。

名义上虽是指导棋,然而所有梅花碑的人,莫不希望着他们的神童能够把这位号称天下第一手的北方佬打垮。

战局,在激烈的进行着……

天,黑了。

灯,亮了。

棋局已至收官阶段,胜负全然不明。

每个人的心房都紧张地跳动着,眼晴瞪得大大的,焦躁地等待着最後一刻的来临。

终於——

突然间,从楼上衝下了一个中年儒士,他站在楼梯口,高兴地大喊道:「神童黄勃黑棋以一子胜!」

全茶馆登时掌声雷动,许多人兴奋得跳了起来,年轻的互相拥抱,年老的掀鬚大笑,欢呼之声响彻整个梅花碑。

「好呀!神童赢了国手!神童赢了国手!」

「好厉害!才是十叁岁的孩子啊!」

「不!十足年龄只有十二岁多一点!」

「哈哈!老夫早就看出此子不凡……」

「咳!此子眞是天纵奇才,可惜没了爹爹……」

「吴员外,老夫赌赢了,你的香囊拿来吧!」

「慢来,慢来,咱们从长计议……」

「啊!黄勃下来了!黄勃,你过来,老夫这东西送给你!」

「还有我这个,黄勃!」

「黄勃,黄勃……」

人声沸腾中,跑出了 一个眉目淸秀、身穿靑布中衣的小孩子。

他脸蛋儿红红的,充满着无比的兴奋,两手紧抱着一大堆古玩银器之类的奖品,一溜烟向街尾奔去。

拐入一条黑暗僻静的巷子,跑了数十丈,忽然迎面衝来四个衣裳褴褛的野孩子,他们面现恶笑,手牵手地挡住去路。

「喂!黄勃,你哪来这麽多东西?分一些给我们玩玩好麽?」

黄勃紧紧抱住奖品,道:「不!这是奖品,不能送给你们!」

「好呀!你这小杂种不识抬擧,咱们上!」

四个孩子呐喊一声,鬨然围上去,动手抢了起来。

正在此时——

「哼!」突然一声冷冰冰的低哼,由七八丈外的巷尾飘过来。

声音未落,一条红影打从孩子们的头上越过,一闪卽逝。

四个正要动手抢夺的野孩子,好像碰到一阵飓风,身子被撞得跌地滚出一丈多远。

黄勃眼尖,一下便看出那是常在自家附近出没的怪人——那个身裹红毡的怪人。

但他却想不通眼前这四个野孩子爲何忽然倒在地上翻滚,当下也不暇细想,趁着他们还没爬起之际,连忙没命地向家裏跑去。

家,到了,是巷尾一栋油漆剥蚀的破旧宅院。

此时,屋中传出来一阵琵琶声,低低的、幽幽的,凄凄切切,如吟如泣。

「唉!娘又在想爹爹了!」

黄勃擧脚踢门,大声喊道:「娘,娘,快开门!」

琵琶声止,大门微啓,黄勃一头钻入,欢声叫道:「娘,我赢了!我赢了!」

「哦,眞的?」

门内的女人,嗓音淸悦,温婉而带着一点激动。

「眞的!眞的!我赢了国手王超明一子!」

「哦?那太好了。过一些时候,你的名字一定会轰动全国,嗯……要是你爹爹在家……」

「娘,别想爹爹了,我恨他!」

「不!勃儿,你不能生你爹爹的气,你爹爹——」

「死了!」

「不会的,你爹爹剑术天下第一,他不会死的。」

「那麽,我去找他囘来!」

「嗯,过几年再说吧,你现在年纪还小,不懂事。」

「好吧,我肚子饿了……」

母子俩的话声渐小,终至不可复闻。

这时,宅院外的暗处,蓦然出现一个怪人来。

月光下,只见这人浑身紧裹着一条肮髒的红毡,头、手、脚都完全蒙住,仅在脸上开了一道狭缝,隐隐透出两股锐利无比的神光,当他移动脚步时,可以看出脚下穿着一双草鞋,脚趾瘦而乾瘪。

他,仰脸对着明月,眺望半晌,忽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悲怆、怅惘的叹息。

然後,迈着沉重的步履,一步一步朝黑暗走去。

月光,把他的身影勾在屋角上,拉得长长的,长长的……

*** *** ***

暮秋。

重九之夜。

金陵城南的锺山上,黑压压的聚集数以千计的老少叫化子。他们静静地坐着、蹲着、躺着,似乎在等待着一个时刻的来临。

深蓝色的天幕上,上弦月升高,再升高……

蓦地,山顶上发出一声悠扬的划空长啸,跟着是雄沉而缓慢的大喊:「帮——主——驾―到——」

所有的叫化子立卽爬起身,纷纷向一处地势较平广的斜坡上围过去。

斜坡草坪上,九位手执打狗棒的老叫化迎风屹立。

当中一位老叫化,年约七旬,蓬头垢面,粗眉大眼,两目精光灼灼,神威隐透;身穿一件破破烂烂的宽袖葛袍,背脊掛着酒葫芦,两手平握一支九节竹棒。此刻面现和露的笑容,神态间洋溢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正气。

这时,一个身躯魁梧的中年叫化子趋前躬身禀道:「啓禀帮主,本帮今夜除七长老外,各分支蛇主全数到齐!」

丐帮繁主颔颔首,囘顾身後八位长老,浓盾微微一皱,道:「诸位长老可知姚长老爲何不来吗?」

八位长老同时摇摇头,一脸茫然之色。

中年叫化子又禀道:「帮主,弟子半个月前南来途中,曾在太原见过眺长老一面,其後姚长老就再未现过侠踪了。」

说罢,忽又趋前向帮主耳语了一阵。

丐帮帮主轻哦一声,浓眉一挺,双目突现焖焖光芒,向全场扫视一周後,宏声发话道:「本帮每届冬季,照例由北移南,以故不得不召开大会,重新佈置一番,事关本常秘密,如有常外人士在场;请卽速离去!」

忽然,叫化子羣中一阵骚动,一个面貌俊美、衣裳褴楼的少年排衆而出,他从容的走到帮主面前,拱手一揖道:「小可黄勃,参见帮主。」

丐帮莆主满面惊异地打量了少年一会,道:「黄勃?闻道杭州有一个围棋神童黄勃,可是你麽?」

少年悽然点头答道:「是的,小可浪迹江湖已有叁载了。」

丐帮帮主脸现不解,讶然问道:「哦——你何事找我老叫化?」

黄勃道:「小可此来,乃是受姚老前辈之遗託。」

丐帮帮主登时双目圆睁,跨前一步,宏声喝道:「遗託?你说姚长老……?」

黄勃点头道:「是的,姚老前辈旬日前已在大别山归天了!」

一片惊诧喧哗声,响彻遍野。

黄勃倏觉眼前人影晃动,丐帮八位长老已团团把他围住,纷纷颤声问道:「孩子,姚长老怎麽死的?」

黄勃喟然道:「旬日前,也就是上月二九过午时分,小可在大别山中发现姚老前辈仰躺在一株古松下,左肩有一道两寸长的伤口。不过,姚老前辈好像身中巨毒,全身发黑。」

丐帮一位长老激动的踏前抓住黄勃的双臂,悲声问道:「谁下的手?」

黄勃剑眉一皱,忍着疼道:「当时姚老前辈只断断绩续吿诉小可,杀他的是无双堡少堡主欧阳承剑,同时要求小可将七节竹棒及九老竹符一只於今晚来此交给贵帮帮主……」

黄勃说着,从身上抽出一根叁尺长的竹棒和一块刻着「遊遍天下,食尽四海」八个篆字的竹牌,双手递给丐帮帮主。

老叫化接过後,倏然爆发一阵惨厉的狂笑,声如洪钟,震撼四野。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极!欧阳老儿,咱们终於撕破脸了!」

又一位跛脚长老跨前一步,眼露杀机地问道:「孩子,姚长老有没有吿诉你,他爲何跟欧阳小子动手?」

黄勃摇头道:「没有!姚老前辈只说了那几句话就I啊不!他最後好像还说甚麽『仙机、仙机』……」

八位长老个个面现悲愤,互望一眼,齐声向帮主道:「帮主,咱们要先走一步了!」

话声一落,八位长老已电闪般跃出叁丈开外。

丐帮帮主猛然大喝道:「长老们且慢!」

八位长老不觉一齐刹住去势。

丐帮帮主神目射焰,浩叹一声道:「各位长老都是明白人,老叫化不愿说丧气话,等此间事了,老叫化亲自去吧!」

长老们忿然道:「帮主,九老而失其一,宁不令人痛心?」

窝主沉声道:「不错!」

长老们道:「那麽,帮主……?」

帮主又叹了口气,道:「唉!各长老虽然个个功夫深厚,但无双堡仍然不是长老们贸然去得的,长老们如不愿本督一败塗地,訧请忍辱一时,老叫化总不会使长老们失望!」

八位长老悻悻地退囘原位。

丐帮帮主於是转脸向黄勃道:「孩子,你如不嫌肮髒,且请留此一晚如何?」

黄勃略思片刻,摇头答道:「小可非贵帮中人,还是离开的好,只是小可离开之前,有一事想请敎帮主,不知帮主可有时间?」

老叫化毫不考虑地点头道:「孩子,你儘管说好了。」

「帮主可否把当今武林知名人物爲小可略擧一二?」

「噫?」丐帮帮主不由重新端详了黄勃几眼,眉目间陡现一丝疑惑,沉声反问道:「孩子,你的内功看来已有十年火候,何以对武林传闻毫无所知?」

「是的,小可并非武林中人,对武技一道更是一窍不通。至於内功,乃是家父在小可六岁时传授的。」

「哦,原来如此,孩子,你听说过『东剑西刀南拳北掌长白雪飘飞』这句话麽?」

「小可偶尔也闻人道及,据说是指天下五大奇人而言,但不知这五大奇人是谁?」

「东剑欧阳克昶,卽是无双堡堡主,此人剑术天下第一,已连获六次天下无双剑宝座!」

「啊,就是杀害姚老前辈的欧阳承剑之父?」

「嗯!」老叫化浓眉一挑,又道:「西刀米斯达,刀法武林无出其右!」

「南拳呢?」

「南拳人称戴笠翁,翁立,海南人,拳术傲视宇内!」

老叫化顿了一下,面露微笑道:「至於长白雪飘飞,乃是指长白山天池峯弄雪道人,此人轻功之高无人能望其项背,这牛鼻子与我老叫化颇有交情,性嗜弈棋,曾数度提起你的名字哩!」

「帮主,您还没有说北掌是谁?」

「咳,老叫化归陶,几手鬼画符只是滥竽充数罢了!」

「啊!请恕小可有眼不识泰山之罪!」

「那裏话!孩子,你还要问什麽?」

「其他还有没有厉害的人物?」

「有!常在江湖走动的如竹林七逸、江南五铁、雪山白娘娘,神偷无影……这些人都是武林一流高手,不过,比起咱们五个老头儿,他们大约只能接住十招。」

「帮主,这些人中,有没有使剑的?」

「没有!」

「除了东剑欧阳克昶之外,再没有人以剑术名闻江湖了麽?」

「很少了! 二十年来,除非到了五年一次的黄山剑会期间,就再也没有人愿意佩剑行道江湖了!」

「啊?」

「孩子,无双堡外无剑士,如此而已!」

「啊!……」

黄勃顿时痴呆了。

「孩子,吿诉老叫化,你问这些幹什麽?」

「帮主可曾听过黄瘦轩其人?」

「没有,他是你何人?」

「是我爹爹!」

「你爹爹也是剑士?」

「是的,十年前,我爹爹离家时,声言将赴黄山始信峯夺取天下无双剑的宝座,不料竟然一去不归……」

「你爹爹剑术很高麽?」

「是的。我爹爹的剑术可以把半空飞鸟斩下来。」

老叫化微微一笑。黄勃继绩说道:「小可叁年来各方奔走打听,方知那次黄山剑会我爹爹根本没有参与,也就是说,我爹爹在未参加黄山剑会之前,就神秘地失踪了。」

老叫化沉思半晌,忽然心头一动,急问道:「孩子,十年前你爹爹多少岁数?有何特徵?」

「当时我爹爹叁十二岁,平时最爱穿黄色衣衫,卽使没有穿黄衫,也要套一件黄色披风。」

老叫化目射奇光,脱口呼道:「嘿!黄衫剑客!」

「帮主,您说什麽?」

老叫化含笑迈步到黄勃面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孩子,老叫化现在相信你的话了。如老叫化猜的不错,十年前的确有人见过你爹爹,而且跟你爹爹动过一次手。」

黄勃惊喜得跳了起来:「啊!是谁?快吿诉我!」

老叫化含笑道:「孩子,就是老叫化刚才提到的长白弄雪道人,牛鼻子十年前在开封府遇到一位穿黄衫的靑年剑客,当时黄衫剑客要求与牛鼻子印證一下,两个人就找了个偏僻地点打起来,拆了将近千招,黄衫剑客就不打了。」

黄勃紧张地问道:「我爹爹输了?」

老叫化摇头笑道:「不,因爲黄衫剑客看出牛鼻子快要支持不住啦!」

「啊!」黄勃开心地笑了。

老叫化面容一正,郑重地说道:「孩子,这件事是牛鼻子吿诉我的,至於这位黄衫剑客是不是你爹爹,老叫化可不敢保證。」

黄勃雀跃道:「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孩子,你不妨跑趟长白,跟牛鼻子详细求證一下。」

「小可这就去!」说完匆匆抱拳一拱,便欲离去。

「别慌,孩子,长白山髙险无比,而且终年积雪不消,你没有一点武功,如何上得去?」

黄勃自信满满地道:「帮主请放心,小可叁年来几乎没一天不爬山哩。」

老叫化闻言颔颔首道:「好吧,老叫化要赴无双堡找欧阳老儿打架,不久也将去天池喝牛鼻子的雪花露,届时咱们再作长谈。还有,那牛鼻子爲人豁达,唯独在棋盘上好胜的不得了,你如能让着点儿,包有你的好处!」

老叫化说着,又探手入怀取出刚才那块竹牌道:「孩子,这九老竹符先借给你,本帮虽已南迁,但仍有少数留驻北方,你如遇困难,可将此牌掛在胸前,自有本帮弟子听你吩咐。好,你去吧!」

黄勃拜收了竹符,朝山下疾奔而去。於是,丐帮大会开始了。

於是——

不久之後,江湖上轰传着一件耸人听闻的消息:全国第一大帮丐帮帮主伏魔神丐归陶,将赴北雁荡山无双堡向天下无双剑客欧阳克昶挑战。

这两位盖世武学宗师,已足有二十年未交过手了。

(第一章完)

点评

久违了!  发表于 2020-9-11 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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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11 14:07: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天地高人


仲冬。

长白山,雪花满天飞。

奇峯,环绕着瑰丽澄碧的天池。

一座顔临百丈天池的悬崖上,一间不蔽风雪的古亭,像逸士般傲然孤立着。

亭楣上横掛一匾,书「洗心亭」叁字,两边亭柱上也写着一副对联:「且将棋度日,应用酒爲年。」笔力入木叁分,苍劲奔放。

亭中无桌无椅,却有一棵合抱的千年桧树头,其上画着纵横十九路.的格子,上面放着两个圆形木盒,地上积雪盈尺,隐约露出两只蒲圑;原来,竟是一具天然棋枰,确是风雅别饶。

晌午时分,悬崖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俊美少年。

他,剑眉星目,唇红齿白,擧止潇洒脱俗,衣衫虽然破旧而气宇昂然。当他一眼瞥见悬崖边的古亭时,精神陡振,欢呼一声直奔过去。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这一定是弄雪道人手谈之亭……咦?他人那裏去了呢?」

「喂——弄雪道长!弄雪道长!」

他喊了 一阵,没听到有反应,只得把棋盘和蒲团上的积雪拨掉,趺坐下位蒲团上,闭目调息起来。

约莫过了盏茶工夫,忽觉亭中变得温暖如春,睁眼一瞧,不觉惊叫―原来在对面蒲团上,不知甚麽时候起,已赫然盘膝坐着一位身材修长、面貌淸奇的全眞老道人。

他正欲起身叩拜,只见老道人笑眯眯地擧手一摆,顿觉双肩如被千斤力道压住,丝毫动弹不得。

「小姪,旣入此亭,毋庸道姓,不必通名,来!你拿白子,抑或黑子?」

他欣然揭开木盒,取出两粒黑子放在棋盘两角上,笑道:「久闻道长乃此道翘楚,尙请手下留情啊。」

老道人也在斜对角放上两粒白子,一边摇头笑道:「瞎说!咱们谁也不必留情,来呀!」

他笑了笑,右手拈起一子,「啪!」一声,第一手便下在天元之点,眞是声势夺人,气象万千。

老道人面色一凛,皱眉吟哦道:「噫!此子也,何所爲而来哉?」

他天眞地笑道:「道长,有所爲而来哩。」

老道人冷哼一声,毅然在天元一子旁碰了一手。

他不加思索地一扳。

老道人毫不犹疑地一断。

於是,一局别开生面的野战棋序幕拉开了。

起初,双方运子如飞。

中盘时,老道人脸色沉重,着着长考。

快到终盘,老道人脸红耳赤,撵攒眉苦思。

他默默点算路数,念头一转,嘴角闪过一丝微笑,随手打出一手缓着。

老道人浑身一震,继而裂嘴一笑,面上愁云一扫而光,开始先手连抢,着到得意处,不觉忘形地轻轻哼起歌来。

单官收尽,黑棋赢了一路。

老道人淸啸一声,纵身直向百丈下的天池泻去。

他大吃一惊,叫道:「道长,您——?」

老道人身形已然不见了。

他顿足不迭,眼泪像断了线的串珠直滚下来:「哎!我不该赢他的棋,他居然气得跳崖自杀了,这下完啦……」

正在懊悔欲绝之际,忽觉眼前一花,老道人像鬼魅般从悬崖下笔直地冒了出来。一手提着色泽古雅的瓷器酒壶,一手端着一盘香喷喷的腊肉和新鲜苹果,瞅着他笑道:「小娃娃,你赢了棋还哭个甚麽劲?」

他旣惊讶又尶尬地破涕笑道:「啊!小可以爲……。」

老道人嗤之以鼻道:「咄!以爲我老道自杀是不是?眞是孩子的见识,我老道君子不赢头盘棋,等下咱们再来一盘,让你知道我老道的厉害。」

老道人把食物放在棋枰上,又从袖中取出竹筷竹杯,提起酒壶一倾,但见酒入杯中,色如琥珀,淸莹见底,芳香四溢,闻之令人心悦神怡。

老道人递了一杯给他,道:「这是我老道自醸的雪花露,来!」

他双手接潘,一仰而尽,讚道:「好酒!」

「小娃娃,你也喜欢喝酒?」

「小可在家时,师辈们常喜邀小可至西湖画舫小酌。」

「考你一下,何谓酒?」

「酒者就也,所以就人之善恶!」

「好!再来一下,飮酒何妙?」

他思索半晌,朗声说道:「飮酒者,乃学问之事,非飮食之事也!人之处世,作、止、语、默,无非学问,而其中最亲切有益者,莫过於飮酒之顷。盖知己会聚,形骸礼法,一切皆忘,惟有纵横往复,大可畅述情怀,而钓诗扫愁之具,生趣复触发无穷,不特说书论文也!」

老道人点了点头,忽然两眼一抬,射出慑人心魄的光芒,道:「小娃娃,你可是杭州神童黄勃?」

「啊!道长您会算?」

老道人抚掌大笑道:「那麽,一定是那个鬼叫化要你来的了?」

黄勃笑道:「小可正是受归帮主指点而来,只是道长——」

「没甚麽了不起,我弄雪老道只是在老叫化的面前曾提过你。哈哈哈,老叫化居然存心培我的台!」

弄雪道人笑罢,又给黄勃斟了一杯雪花露,然後指着那一盘腊肉笑道:「吃呀!你肚子不饿麽?」

黄勃擧箸夹了一块肉,边吃边道:「道长,小可此来乃是——」

「『有所爲而来』,是吧?」

「是的,小可曾经听归帮主说,道长十年前曾在开封府遇到一位黄衫剑客,而且还跟他交过手……」

弄雪道人听得直跳起来,神色惊喜地说:「小娃娃,黄衫剑客是你何人?」

黄勃站起身,激动地道:「道长请看看小可与黄衫剑客是否有相像之处?」

弄雪道人把黄勃全身上下端详了一阵,面现喜色道:「黄衫剑客是你爹爹麽?」

黄勃大喜道:「是的!黄衫剑客是我爹爹!」

弄雪道人望着黄勃兴奋的神态,不由脸呈狐疑道:「小娃娃,你爹爹现在何处?」

黄勃霎时欢愉之色尽歛,眼眶一红道:「我爹爹自从与道长您交过手後就失踪了……」

弄雪道人一听霍然变色道:「你爹爹失踪了?……哼!小娃娃你可是怀疑我老道?」

黄勃慌忙长揖道:「道长想左了,小可从未如此想过。」

弄雪道人重又坐下,点头慨叹道:「你爹爹失踪当眞令人费解!若论武功,天下再无人能伤得了他一根汗毛——关於此点,小娃娃你儘可相信,须知我老道四十年来与东剑西刀南拳北掌放过无数次对,从来也没落过下风,可是跟你爹爹那一仗,哈哈!我老道确确实实嚐到了失败的滋味,幸而……」

黄勃岔嘴问道:「道长,您当时没有问我爹爹的姓名麽?」

「有,但你爹爹只说来月夺得『天下无双剑』宝座时,自然就知道他的姓名了。这一说,我老道高兴的不得了。」

「高兴?」

「是呀!小娃娃你不知道那欧阳老儿自从叁十年前夺获天下无双剑宝座之後,气焰之盛简直可以烧掉玉皇大帝的灵霄宝殿哩!」

「所谓无双堡外无剑士?」

「正是!所以我老道一听你爹爹要参加黄山剑会,就特地赶去观战,心想这下你欧阳克昶完蛋定了吧!不料你爹爹却始终未见出现,害得我老道纳闷了好几年……」

「道长,您的看法,我爹爹是否已不在人间了?」

「这,很难说……你可知道你爹爹的师承来历?」

「听我娘说,我爹爹是个不第秀才,二十岁时被一位无名老人收作徒弟……」

「无名老人?」

「我娘只听我爹爹约略提过,说这位无名老人是个功力全失的人。」

「哦?让我老道想想看……」

弄雪道人閤上眼皮,陷入沉思的境界中。

就在此时,远处冰峯上,突然传来一声长啸,声如龙吟,直冲云汉。久久不止!

黄勃正错愕间,弄雪道人已睁眼笑道:「小娃娃,老叫化来啦!」

黄勃大喜道:「啊!归帮主一定打败了东剑……」

弄雪道人吓了一跳,忙问道:「小娃娃你说甚麽?老叫化跟欧阳老儿打架?」

黄勃点头道:「是的,数月前,丐帮七长老姚老前辈被东剑之子欧阳承剑杀害了!」

弄雪道人道:「哦?有这等事?」

一个洪亮的嗓子,沉声发话道:「一点不错!牛鼻子。」

弄雪道人头也不转,笑道:「老叫化,别来无恙。」

黄勃循声望去,只见丐窜帮主伏魔神丐归陶已然现身在东面十丈远的悬崖边,手握打狗榨, 迈步向洗心亭走了过来。

黄勃连忙起身行礼道:「帮主,您来了。」

伏魔神丐跨进亭子,一屁股坐到雪地上,提起棋枰上的酒壶,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地直灌下去。

弄雪道人眯看黄勃笑道:「小娃娃,此之谓驴飮者也!」

伏魔神丐放下酒壶,敞声大笑道:「牛鼻子,你心疼麽?」

弄雪道人哂然道:「老叫化,心痛的该是你吧?」

伏魔神丐又是一阵响亮的大笑,然後转对黄勃道:「孩子,你来此多久了?」

黄勃道:「小可是晌午到的。」

伏魔神丐道:「关於你爹爹——」

弄雪道人抢着打断话头道:「老叫化,姚长老爲何被东剑之子杀了?」

伏魔神丐摇头叹道:「这件事,老叫化到现在还弄不淸楚!」

弄雪道人道:「那麽,先说说你跟东剑打架的事。」

伏魔神丐哼了一声道:「牛鼻子,你以爲老叫化会败给欧阳克昶?」

弄雪道人耸耸肩笑道:「败虽不至於,但这次你们总不会点到爲止吧?」

伏魔神丐点头道:「不错!欧阳克昶起先耍花枪,说甚麽人是他儿子杀的,居然要老叫化找他儿子过招。」

「哈!有意思,後来怎样了?」

「老叫化拿话激他,约他在大别山上见个眞章,不去算输!」

「他当然去,後来呢?」

「老叫化跟他鬪了叁天叁夜,结果打出一条人命来了!」

「甚麽?欧阳克昶被你打死了?」

「没有!」

「老叫化你弄甚麽虚玄?」

「牛鼻子,你说在招术上分不出高下时该怎麽办?」

「拼拼内力吧?」

「不错!到第四天早上,就在我们将开始拼鬪内力之际,竟发觉附近来了武林人物!」

「谁?」

「只听一声吆喝『打!』,一片树叶直向老叫化射来!」

「有人帮东剑的忙?」

「老叫化随手抄来一看,树叶上写着两行字:『归帮主,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西刀米斯达窃伺久矣!江南铁伞客张天罗敬白』。」

「哦,沙漠王竟如此下流?」

「米斯达早就雄心勃勃,恨不得咱们几个老儿早死,当时老叫化心头大怒,大喝米斯达滚出 来!」

「他出来了?」

「没有,囘答的是传来一声惨嚎,老叫殳罾去一看,米斯达已一脚将铁伞客张天罗踩出了脑 浆!」

「无量癣佛!」

「米斯达发现老叫化赶到,就抽出银鳞寒月刀,露出拧笑朝老叫化逼过来。」

「糟糕!米斯达是生力军啊!」

「嗯,当时老叫化着实设有把握能否接得住他的『断魂十八刀』,好在这时欧阳克昶随後赶到,喝问老米意欲何爲。」

「哈!意外,意外。」

「牛鼻子你何不想想,如老叫化完了,他东剑欧阳克昶不也一样逃不出刼运?」

「对,欧阳克昶的机智确实高人一筹!」

「就这样,沙漠王终于不敢出手,只说了几句遮羞话就纵身离去,而老叫化与欧阳克昶爲了顾忌米斯达去而重返,只好暂时罢手。临走时老叫化一时衝动,放了个臭屁!」

「甚麽臭屁?」

「我说:欧阳老儿,旣然咱们分不出高下,老叫化五年内一走敎出一个徒弟来,那时让小辈 们解决好了。」

「老叫化,你这个牛吹大了,须知虎次无犬子,欧阳克昶之子多半已得了『闪电十叁剑』眞传,功力只怕也有他老子的五成了。」

「一点不错!那小子不但是个练武奇材,而且人也长得很帅。」

弄雪道人瞟了黄勃一眼,道:「比起此子如何?」

伏魔神丐也望望黄勃笑道:「无分轩轾,不过,那小子心性阴毒只怕比他老子更甚!」

弄雪道人不由绉眉道:「这下好了,我老道看你五年之内,怎样调敎出一个徒弟来?」

伏魔神丐叹道:「咳,只怪我老叫化平时偷懒——咱们五个老头儿中,东剑之子不说,听说西刀也得了一个好徒弟,而南拳翁立的儿子,是我老叫化亲眼见过的……」

「老叫化你去过海南?」

「嗯,那江南五铁老四铁伞客张天罗乃是南拳的小舅子,张天罗旣爲老叫化丧身,老叫化当然得跑一趟海南。」

「哈,老叫化你见过翁大嫂没有?」

「她妈的,那母夜叉一见老叫化一身破破烂烂,就跑进厨房把米缸敲得叮噹音,嚷着说没有 米啦!」

「果然不出山人所料!」

「等到老叫化向翁老儿说出来由,她就又使出泼妇家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駡我老叫化不 该跟东剑打架。」

「无量寿佛,女人这东西眞奇怪!」

「正是,那戴笠翁练的是硬功,骨头却软得要命!」

「戴笠翁怕老婆早就闻名四海。」

「哼!我老叫化最看不顺眼I咦,牛鼻子,咱们把话扯远啦。」

两位武林奇人不禁相顾大笑一阵。弄雪道人又飞身到悬崖下的洞府裏取来一罎雪花露,老少叁人吃喝了 一会,弄雪道人突然向伏魔神丐说道:「老叫化,小娃娃说他爹爹的剑术是一位功力全失的无名老人敎的,武林前辈中,你知道有谁失去功力?」

伏魔神丐想了一会,道:「二十多年前,那个行踪飘忽的千面怪叟据说被人暗算失去功力,不过,这人并不擅长剑术……」

弄雪道人猛地一拍膝盖道:「小娃娃,你的内功可是你爹爹敎的?」

黄勃答道:「是的,我爹爹在小可六岁时就敎我一种吐纳的功夫,就是这样——」

说着,盘膝坐好,閤起双目,凝神内视,两手拾起平胸,拿心向外,缓缓一伸一缩,循环运动起来。

两位武学宗师看得脸色大变,伏魔神丐急道:「够了,孩子!」

黄勃愕然停止动作,道:「帮主,您已经知道了?」

伏魔神丐「嗯」了一声,目注弄雪道人道:「牛鼻子,看来在十年前武林中还发生过一椿奇案!」

弄雪道人点头叹息道:「咳,想不到黄衫剑客竟是黄瘦轩屈信的传人,我老道也眞是孤陋寡闻!」

伏魔神丐笑一笑道:「屈信失踪时咱们还没出生,牛鼻子你用不着害羞。」

黄勃惶惑地问:「帮主、道长,屈信是谁?」

伏魔神丐兴奋地道:「孩子,且听老叫化讲一椿武林掌故,这个故事虽然没有你爹爹在内,但却与你爹爹的师承大有关係。

远在百年之前,武林中出现了 一位亘古未有的剑圣I刘太白,此人穷毕生精力手创一套『游龙剑法』,据说这套剑法剑气所及,半空弗鸟爲之身首异处。

老叫化出生也晚,无法说出这套剑术的招式,但刘太白的独门内功却是人人知道的,因爲这门内功与武林各门各派的内功心法大异其趣——行功时必须双手循环运动,这就是你爹爹传给你的『先天无极心法』。

那时,刘太白凭着游龙剑法纵横天下无敌手,赢得天下无双剑的美称,直到他一百零八岁大寿之日,忽然当衆宣佈其大限将届,希望能在逝世前邀集天下剑术名家,在黄山始信峯擧行一次剑术大会,他愿把天下无双剑的美号赠给优胜者。

这个主意显然是因爲刘太白希望他的衣钵传人美窝剑客司马松,能够名符其实的承继他天下无双剑的名位而起。因此不久,这场黄山剑会很顺利的召开了。各派剑术精英云集黄山始信峯,经过七天较技结果,司马松果然连胜十八位全国最负盛名的剑术名家,而荣获了天下无双剑的宝 座。

其後不久,一代剑圣刘太白谢世了。又不久,有几位剑术名家倡言武术一道时有进退,黄山剑会应该每五年擧行一次。

天下无双剑司马松一口答应下来。於是,二十年之间擧行过四次黄山剑会,而司马松仍然以全胜的成绩保持『天下无双剑』的宝座。

这是距今八十年前的事,那时司马松也已九十多岁,就效法他师父刘太白的作风,命他徒弟屈信参加黄山剑会,作衞冠之战。

这屈信年方廿五,生得风流倜傥,但也不负师命把天下无双剑承继过来,可是不到两年——司马松去世之後——这位靑年无双剑客突然毫无声息的失踪了!

但是,黄山剑会并不因而终止,这以後四+年间,崆峒神剑游浩得了一期。点苍左手怪剑李白云杀死游浩後连得四期,再後夺魂剑孙步风又杀死李白云而任叁期,最後,欧阳克昶出现了,这老儿以一套闪电十叁剑十招之间便把孙步风劈毙,直到现在,他已连获六届之多,堪称刘太白一派之外,首居一指的剑术奇才了!」

伏神魔丐说到这裏,神采突突的望着黄勃道:「孩子,你爹爹传你的内功旣是先天无极心法他的剑术承受於屈信已无可置疑,不过屈信功力全失,却是一个不解的谜。」

黄勃不禁怆然垂首,低声喃喃道:「那麽,我爹爹又爲何失踪了……」

一片悽怆笼罩着洗心亭,笼罩着老少叁人的心坎。

夜将来临——

阴黯的天空,雪,愈下愈密。

伏魔神丐憋不住沉闷的气氛,衝着弄雪道人洪声道:「牛鼻子,假如老叫化自诩轻功天下第一,你一定要找我拼个死活吧?」

弄雪道人轻笑一声,道:「拼个死活倒也不必,但我老道非把你比下不可!」

伏魔神丐笑顾黄勃道:「孩子,欲寻你爹爹的下落,无双堡不失爲値得考虑的途径!」

弄雪道人微微一怔,道:「老叫化,猜人之心不可有!」

伏魔神丐老脸一红道:「哼!东剑欢阳克昶可也不是正人君子!」

弄雪道人想了 一下,也同意地点点头。

黄勃剑眉一扬,目注两位奇人道:「两位前辈,小可如要学武,是否差堪造就?」

弄雪道人抢先笑道:「岂只差堪而已,老叫化早就急的不得了啦。」

伏魔神丐笑駡道:「牛鼻子,你可是老叫化肚子裏的蛔蟲?」

弄雪道人故作惊奇道:「老叫化,难道你还没有决定收他爲徒?」
^伏魔神丐不自然地点点头。

弄雪道人一见大喜,连忙向黄勃道:「小娃娃,旣然老叫化不要你,我老道就认你这个徒弟吧。」

伏魔神丐一听,不觉慌了手脚,指着弄雪道人大駡:「牛鼻子,你别在老叫化面前耍滑头,这孩子是我老叫化先见到的!」

弄雪道人双眉一吊,两手一摊,笑道:「老叫化,孩子是你先见的,徒弟是我先认的,这却如何是好?」

伏魔神丐衝口说道:「咱们两个老不死的就各玩一套把戯,让孩子来选!」

弄雪道人一拍大腿道:「好极!让我老道先来。」

弄雪道人挺身起立,双手悠然往後一背,肩不耸,膝不!一:,身子御风般飘到亭外雪地上,脚板微沾着雪花,慢腾腾地有一步没一步,边踱步边摇头摆脑地吟起诗来: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
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

…………

伏魔神丐低声笑向黄勃道:「孩子,这是牛鼻子轻功火候最高境界的表现,你可看淸了!」

黄勃疑惑地问道:「帮主,轻功不是要快麽?」

伏魔神丐摇头道:「能慢者其快无比,只能快不能慢那是二流脚色。牛鼻子有两套奇技非常厉害;一名雪花步,一名梅花指,这两样功夫都要在实战中才能看出奥妙——啊!好个弄雪老道!」

原来此时弄雪道人已经停止了踱步,全身稳若泰山,卓立不动:两臂向前伸作托物状,掌心向上——顷刻间,奇蹟出现了。

但见弄雪道人头顶高约两丈的空中,正在纷纷飘坠的雪花,此刻已被一股无形罡力托住,雪花就在园径一丈範围之内愈聚愈多,一会工夫已屯积成一座小丘陵一般。

弄雪道人突然猛喝一声,左掌虚空托住雪花不动,右掌隔空一阵虚按,大堆雪花竟在眨眼间被赶成一枝长有一丈宽约两尺的冰柱,然後托着冰柱从容绕行一遇,跟着右掌遥对冰柱,开始连削带抓,冰柱碎絮湍飞,不到顿饭工夫,冰柱已被雕刻成一尊手拄拐杖、皓臀垂胸、童颜欢悦的南极仙翁。

黄勃看得童心大发,跑出洗心亭绕着腾空的南极仙翁鼓掌欢叫不已。

伏魔神丐莞尔道:「牛鼻子,何不让老儿升天?」

弄雪道人应了一声,双手掌心朝天,缓缓发出内家掌力,南极仙翁便在雪花飘舞中冉冉的升空,直升到十丈高的空中,方才停留不动,仰望好一幅仙人驾云的景象。

黄勃欢叫道:「道长,别把仙翁摔碎了,放下来给我!」

弄雪道人哈哈一笑,慢慢把南极仙翁降下地来。

黄勃跑过去,爱惜地摸抚了 一阵。忽觉後领被人一把抓住,只听伏魔神丐大笑道:「孩子, 老叫化也让你开开眼界!」

话声未歇,黄勃只觉整个身子被抛了起来,就像南极仙翁冉冉地升空而起,不禁吓得手忙脚乱,连声惊叫。

弄雪道人微笑道:「小娃娃别怕,你站起来走走看。」

黄勃忙乱中强自定了定神,颇觉自己的身子虽然悬空,却像躺在一张软绵绵的温床上,平稳无比,於是胆气一壮,慢慢挺腰站起,小心地来囘走了几步,果然毫无顚跌的感觉。两眼极目远眺,长白山峥嵘蜿蜒的壮丽景緻,尽收眼底,不禁胸罾员之一舒。

再俯瞰十丈下的伏魔神丐,只见他左掌朝空盘托,徐徐转身,面朝西南方五丈开外的冰峯峭壁,擧起右臂,虚虚推出一掌、二掌、叁掌……

连续推了十掌,最後第十掌推出後,手臂伸直不动,斗然大喝一声,右臂猛地一缩,只见峭壁上被一股吸力吸得一阵哗啦大响,壁上碎冰石屑纷纷应声剥落,灰烟过後,峭壁上现出十个碗大的草书:「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峯。」

弄雪道人大笑道:「老叫化,你好厉害的橐籥掌!」

伏魔神丐微微一笑,然後慢慢地把黄勃降下地来。一声不响地走到弄雪道人身旁并肩而立。於是,两位武学宗师一齐含笑望着黄勃,等着他择师而拜。

黄勃打定主意,走到二老面前笑道:「南位老前辈,小可可以拜师了麽?」

二老同时点头,霎时面现紧张之色。

黄勃猛可双膝一屈,跪地叩头道:「那麽,两位师父在此请受弟子黄勃一拜!」

二老大出意外,同时左右跃开,嚷道:「不成啊!你怎麽两个都拜?」

黄勃叩头如蒜,道:「弟子委实无法分出两位师父功力之高下,是以一 一位都拜。」

弄雪道人瞅着伏魔神丐笑道:「老叫化,这却如何是好?你五丈之外掌劈峭壁成字,确实比我老道雕塑雪人高明一点,可是——」

伏魔神丐抢着向黄勃笑道:「孩子,老叫化脚下不争气,陷入雪地半寸啦!」

黄勃仍是一味叩头。弄雪道人怪叫逭:「老叫化,小娃娃快要焦头烂额啦!你如不反对,咱们就各收半个徒弟如何?」

伏魔神丐沉吟道:「咱们两人合收一徒倒无所谓,怕只怕落人口实。」

弄雪道人道:「老叫化你可是指欧阳克昶?」

伏魔神丐嗯了一声,道:「黄勃,你可愿意爲老叫化完成这个心愿?」

黄勃抬头答道:「弟子当然愿意!」

伏魔神丐脸露和霭笑容,道:「孩子,你起来,但你以後跟那欧阳承剑动手时,最好……」

弄雪道人接口笑道:「最好不要用我老道的招术!」

黄勃起立道:「两位师父请放心,弟子有朝一日如能胜得欧阳承剑,但愿以剑胜之!」

弄雪道人大笑道:「壮哉,斯言!」

伏魔神丐也哑然失笑道:「孩子,咱们两个老儿对剑术一道虽不陌生,却比不上欧阳克昶,你的愿望恐怕太渺茫呢?」

黄勃毅然道:「弟子只要找到我爹爹,便可胜得无双堡的人!」

伏魔神丐点头道:「这话固然不错,可是你又那裏去找你爹爹?」

黄勃笑道:「师父不是说,无双堡不失爲値得考虑的途径麽?」

伏魔神丐一听正色道:「这只是老叫化的猜测之言,你只可设法暗访,千万不能向无双堡的人明问。」

黄勃唯唯遵诺。伏魔神丐又说道:「孩子,从明天起,你就先留此学牛鼻子的雪花步和梅花指,等到能够接得下牛鼻子的全力十招之後,再下山找我老叫化好了。」

弄雪道人笑眯眯地道:「老叫化,小娃娃的内功基础甚佳,要接我老道十招,只须两年就够啦。」

伏魔神丐诧道:「两年?老叫化倒以爲一年已太多了!」

弄雪道人道:「不错,可是抱歉得很,我老道是单日下棋,双日授武——我老道可不能白敎哦!」

伏魔神丐哼了 一声,笑道:「这倒不错,单日黄勃敎你下棋,双日你敎黄勃武功,这样两不吃亏!」

「老叫化你给我住嘴!我老道棋连那黑白圣手杜希白见了都头痛,谁还有资格敎我老道?」

「哈哈哈……牛鼻子你别儘往自己脸上贴金,你的臭棋老叫化早就领敎过了,黑白圣手杜希白头痛的是你『拖的功夫到家,不信咱们就来试试,老叫化可以坐着睡觉,不怕拖』!」

「好!我老道非把你杀的片甲不留不可!」

一阵明爽的大笑,盪漾在长白山上的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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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11 16:57: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梅花乍放


两年後——

春光明媚的时节。

有一天——

暮色苍茫的时分。

在豫州——

洛阳城内,一条楼阁巍峨、行人熙攘、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大街上,突然来了 一位身穿黄衫,仪表不凡的英俊少年。

他步履悠閒,施施然在街道上跟蹀着。当他来到一座雄伟壮观的孔庙前,忽然敏捷地闪身进入,在大殿上停身游目四顾一下,立卽折身朝右边庙廊疾步走去。

庙廊尽头,一支盘龙右柱下,一个腌腌膑脑的中年叫化子,正坐在石阶上,背靠石柱,抱膝打盹着。

少年走过去,俯身轻拍两下叫化子的肩膀,他懵懵然抬起头,一对惺忪睡眼眨呀眨的,等到看淸楚少年掌心现出的那一块九老竹符时,连忙爬起身,垂手躬身道:「洛阳第叁分蛇主朱九恭听吩咐……」

少年囘头张望几眼,压低嗓子道:「小可黄勃。朱舵主可知帮主如今侠踪何处?」

朱九恭声道:「帮主侠踪朱九不知道,但本督五长老屠狗佬两天前落脚本城,待^九去找五长老一问便知……」

黄勃又回头张望一下,阻止道:「且慢,朱舵主可肯先爲小可做一件事?」

朱九道:「小侠直管吩咐。」

黄勃低声道:「小可刚从长白天池下来,途经太行山时发觉身後有一怪老人紧蹑不捨。这老人豹头鹰目,嘴巴奇濶,肚大如鼓,身穿灰色长衫,手拿一把芭蕉扇。朱舵主可否爲小可查明此老——哼!他居然跟进庙来了,小可今晚宿於北来顺客栈——」

话说至此,故意露出睥睨的神情,掏分一块雪碎银子丢给朱九,然後昂然转身走开,仰脸欣赏着殿壁上的雕刻。偷眼一瞧跟踪进庙的怪老人,只见他负手站在左边庙廓上,似乎在全神阅读壁上的文字,不时点着头,状颇讚许的样子。

黄勃微微一笑,慢慢的踱出孔庙,信步走到洛阳城最着名的菜舘迎宾楼,进去饱餐一顿後,又在街上蹓躂了一会,不觉间已来到北来顺客栈门前。

店小二迎上来笑脸哈腰道:「公子,您要住店吧?小店有整洁优雅的房间,还有幽静美丽的花园……」

黄勃开了一间靠後花园的上房,进房刚把披风脱下,忽见房门一开,一个十二叁岁的小孩站在门外衝着他一笑,掷进一个纸团就返身跑了。

黄勃拾起纸团展开一看,不禁笑出声来,随手把纸团摺好放入怀裏。心想:这怪老人旣是那种人物,他跟踪自己到底是何居心?难道看中自己身上的东西?可是自己身上虽然藏有一丐帮九老竹符和弄雪师父赠送的一小瓶雪精丸,却从未在人前出示过呀……

左思右想想不通,索性上床躺下。

此外,窗外一轮皎洁的明月由东方缓缓升起,蔚蓝的苍穹,几点疏星眯着眼睛射出神秘的光辉,向大地闪闪地笑着……

黄勃痴痴望着窗外夜色,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睡到半夜,倏地警觉醒来,睁眼一看,嘿!窗外潘下竟现出一个倒掛着的人头,正是那跟踪自己已经七天的怪老人。

只见他灵捷地翻身落地,站在窗外,手指轻弹着窗棂,泜声曷道:「少年人,到花园来见老夫!」

黄勃腾身而起,正想破窗飞出,忽地改了主意,打开房门,一迳走到花园裏。

但见怪老人大刺剌地坐在一株柳树下的石椅上,右手摇着芭蕉扇,其貌虽醜而神态颇有一点儒者之风。

黄勃走到他的面前,长长一揖道:「老丈,刚才是您唤小可麽?」

怪老人严肃地点点头,忽然把芭蕉扇抛在地上,道:「少年人,替老夫拾扇来!」

黄勃一愕,随卽弯身拾起芭蕉扇递过去,道:「老丈好生拿着。」

怪老人接过扇子後,又往地上一抛,怒道:「少年人,你何以不懂礼貌至斯耶!」

黄勃顿时明白了过来,暗道:你这个老怪物居然学起黄石公来啦,待会我看你拿甚麽东西给我……便又俯身拾起扇子,毕恭毕敬地双手送到他的跟前,道:「老丈,请接扇子。」

怪老人脸色一霁,接过扇子连连点头道:「孺子可敎也!」

黄勃拼命忍住笑,道:「老丈唤小可有何指敎麽?」

怪老人鹰眼一瞪,目光闪闪道:「少年人,你可知老夫是谁?」

黄勃道:「啊,老丈一定是世外高人吧?」

怪老人一掀长鬚,道:「算你聪明,老夫乃大荒山铁肚神叟崔大器是也!因见你根骨奇佳,是故特来收你爲徒!」

「啊,老丈您是说要敎小可武功麽?」

「不错!这是你不世奇缘,快跪下磕头吧!」

黄勃一时弄得哭笑不得,却故作不解道:「老丈,您的功夫很高,是麽?」

铁肚神叟崔大器面色一愠,道:「我铁肚神叟虽不敢以天下第一自居,但像『东剑西刀南拳北掌长白雪飘飞』者流,可也不放在眼裏!」

「啊!小可常听人说,这五人乃是武林中鬼怕神愁的人物,老丈当眞比他们还要高强?」

「我铁肚神叟昨天还跟号称『长白轻功冠天下』的弄雪道人比了一场轻功,哼!那牛鼻子也只是个徒负虚名之辈罢了!」

「老丈眞砷人也!」

「少年人,你还不跪下拜师更待何时?」

「啊,小可乃读书之人,素来讲究取法乎上,老丈可否表演一下轻功绝技,让小可开开眼界呢?」

「好吧,我铁肚神叟如不露一手,你也不会相信!」

铁肚神叟说罢,双掌一拍石椅,身形活像一只蛤蟆,直飞上一株高约叁丈的老榕树,双足站在细如手指的枝桠上,右手轻摇着芭蕉扇,飘飘然一副自鸣得意之态。

黄勃不觉暗讚一声,心忖这老傢伙轻功火候确也不弱,於是大讚道.‘「老丈,你轻功眞高明呀!」

「……」

「啊,老丈,您这轻功是怎样练的呀?」

「……」

「咦,老丈夫怎麽不说话呀?」

铁肚神叟屑身落地,笑道:「少年人,老夫这一门轻功名叫金龟飞,就连弄雪道人也自叹不如哩!」

黄勃点头讚道:「诚然!诚然!」

崔大器得意地笑道:「你还要不要老夫再表演甚麽?」

黄勃心裏暗笑,便装出羡慕的表情道‘ ^「老丈轻功天下无敌,其他功夫一定也很厉害吧?」

崔大器拍拍大肚皮道:「老夫这肚皮只要稍一运眞气,天下任何掌力都可接得,并且可借反震之力伤敌於无形之间!」

黄勃笑道:「哦,可否容小可一试?」

「不行!你看来虽有二点武功,但仍然吃不住一震,老夫若把你震伤岂不麻烦?」

「老丈功力奇绝一,难道不能收发由心麽?」

「自然可以,吗!你倒也懂得这一点!」

「那麽,小可打老丈一氧,老丈如能把小可震倒地上,小可就拜您爲师如何?」

铁肚神叟崔大器道声好,双手往腰间一揷,两腿平行分立,猛吸一 口眞气,肚子雾时鼓得又圆又大,喝道:「少年人,来啊!」

黄勃含笑上前一步,仅用常人所能发出的最大力气,一拳疾击过去,噗地一声,只觉对方肚子软绵绵的毫不着力,好在心中早已有备,说时迟,一股强大的反震力道已然袭上身来,於是惊 叫一声,整个身躯向後倒飞出去。

但身子却不往下坠,而是笔直地飞上一株一丈多高的柳树梢,身子硬厘僵的仰躺在柳条上,载浮载沉的上下飘盪着。

铁肚神叟一看吓了一大跳,满脸露出惊疑之色,站在原地大声问道:「少年人,你到底怎麽啦?」

黄勃翻身一跃而起,双足微沾着柳条,立在柳树梢上,笑喀喀道:「哈哈,老丈您好厉害!怎的一下子将小可弹到这上头来啦?」

铁肚神叟登时两眼发直,这才看出眼前的这少年不但会武,而且是个身负绝顶技艺的武林高手,当下暗叫上当,身形暴退寻丈,指着黄勃道:「你这孩子原来这麽不正经,老夫不要你这个徒弟了!」

说着转身撒腿就跑,没跑上几步,眼前人影突地一闪,黄勃已经笑嘻嘻地拦住去路,手上拿着一张纸柬,朗声笑道:「铁肚神叟你且听听——哈!『手执芭蕉扇之怪老人,乃荒山铁肚蛤蟆崔大器,此老武功勉可列入高手之林,惟性好誇大,嗜色如命,且软弱怕强,实爲武林之老无赖也。』……哼!好一位大荒山铁肚神叟!」

铁肚蛤蟆崔大器的威风一扫而光,惊得连连後退。他再也想不到这个少年已先摸淸了自己的底牌。

黄勃冷冷一笑,陡然欺身上前,右手五指如鈎,凭空划出无数圆圈,迅捷无伦地向铁肚蛤蟆大肚上抓去,一边喝道:「铁肚蛤蟆,你且接一招梅花乍放试试!」

铁肚蛤蟆崔大器倏觉眼前现出梅花朶朶,满天纷纷飘来,心头大骇,慌忙上身一仰,倒纵开去,身尙悬空,大肚上的「分水穴」已被抓中?顿感四肢一瘫,「嘭!」地摔落地上,手按着肚子呻吟起来。

黄勃卑视地一笑,缓缓说道:「铁肚蛤蟆你听着,我也不打算说些挖苦你的话,但你以後要吹牛可得有个分寸。还有,你且说说你从太行山一直跟我到此,到底想幹甚麽?」

铁肚蛤蟆面色灰败,冷汗顺腮而下,期期艾艾地道:「老夫……我……实是想……收你……」

黄勃剑眉一锁,目露杀气地道:「铁肚蛤蟆你如不说实话,我再让你嚐嚐梅花指分筋错骨的滋味!」

「梅花指?」铁肚蛤蟆骇然而呼,慌忙撩起长衫一看,只见自己的肚皮上果然有五点状如梅花瓣的黑色伤痕,这下吓得心胆俱裂,撲地跪下磕头哀求道:「小侠您原来是弄雪道长的传人,您……行行好,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黄勃转身仰首望天,不屑地道:「你不说实话,光求有甚麽用?」

铁肚蛤蟆磕头不迭,颤声道:「小侠,我——」

话刚到此,蓦然惨嘷一声,黄勃瞿然低头一看,只见铁肚蛤蟆已经仆倒地上,身躯抖悚了一阵,便自寂然不动。

不禁大吃一惊,跃前俯身察看,发觉铁肚蛤蟆崔大器脑後头盖骨,赫然嵌着一片柳叶,深达两寸有馀。

黄勃怒哼一声,猛地纵身上树,运目四望,正好瞥见正南方二十丈外的屋脊上,两条黑影一前一後,疾若流矢般向城外掠去,眨眼便消失在黑夜中。

当下未加思索,双足一戋树桠,两臂一张,斜飞上客栈屋顶,立郞施展名冠天下的上乘轻功雪飘飞,身如蝙蝠飘闪,几个纵落後,前面两个黑影已自隐约在望。

原来黄勃虽然只跟弄雪道人学武两载,但拜师之先,已身负百年前剑圣刘太白独门内功先天无极心法之十年火候,何况长白山弄雪道人,更是近代武林五位最特出的武学奇才之一,他的雪飘飞已将轻功这门武技创硏发挥到了极致,任何人只稍得其一鳞半爪,卽可扬名江湖,故此,黄勃目下轻功虽只有四五成火候,此刻全力施展开来脚程之快,除去当今五大奇人不算,已可超越任何一位武林一流高手了。

黄勃堪堪追到洛阳城的南门城墙下,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只因前面那两人跃上城墙之际,身形难免稍微缓慢下来,这才看出这两人原来是一逃一追,前头那个人年纪甚轻,身穿蓝色单袍,足登白袜靑云鞋,头戴官帽,十足是个秀才哥儿型的人物,後面追的却是一个全身白衣的女人。这两人身手虽是罕见的武林高手,尤其後面追赶的那个白衣女,功力之高看来还在自己之上,但黄勃淸楚得很,能够以内力打出一片树叶嵌入坚硬的脑盖骨,这等功力只有东剑西刀南拳北掌长白雪飘飞五位武学大师方能臻此,除此之外,几十年来还没听说过有这等功力之人,因此,黄勃开始怀疑自己可能追错了对象。

就在这疑惑不决间,前面那两人已越出城垣不见了。

黄勃追到城墙下刹住脚,忖道:这两人看来不是暗杀铁肚蛤蟆崔大器的兇手,伹此刻要再囘去找眞兇已不可能,我何不就追下去看个究竟?

主意一定,再次腾身而起,脚尖一点城墙,飞身跃上城垣,站在城垛上一望,只见前面两人已在半里之外,正向一片树林裏窜去。

黄勃飞下城郭,赶到树林外,谨愼地闪了进去,纵身飞上一株大树,隐在枝叶茂密处,居高临下一看,那两个男女轻年高手,正站在距离五丈外的树林中,彼此不发一语地相对凝视着。

月光迷濛之下,只见那位秀才哥儿型的少年,面貌之俊秀比起自己犹有过之,而那位白衣女郞年龄约在二十七八之间,长得细腰婀娜,面如桃花,柳眉杏眼,樱唇始齿,眞个是:淡淡梨花面,轻轻杨柳腰,朱唇一点貌儿娇,果然风流俊俏。

她美目盼着俊秀少年一会後,忽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道.‘「好个胆大包天的醜丫头!妳是谁指使的?竟敢偷我白娘娘的冰蚕宝衣,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黄勃闻言大爲吃惊,暗道:啊呀!想不到这个白衣美女,竟是大名鼎鼎的雪山女魔头白娘娘花月娇——这个心毒手辣、淫声四播的女人,据说叁十年前卽已名满江湖,但现在看来却还是貌如二十几许的美艳少妇!而那个书生打扮的俊秀少年,原来是个女扮男装的黄花少女……

思忖未已,只见那女扮男装的少女,天眞地噘了噘上唇,指着白娘娘駡道:「妳这不要脸的女人,妳駡我醜丫头,妳才是醜婆子!醜婆!」

白娘娘柳眉一挑,美眸中射出怨毒的光芒,咯咯笑道:「醜丫头,妳偷了老娘的冰蚕宝衣藏在何处?说出来老娘给妳个痛快,要不然老娘就抓破妳的脸蛋儿,让妳见不得人!」

少女玉脸一变,退後一步,駡道:「醜婆子,谁偷妳的冰蚕宝衣?妳活见鬼麽?」

白娘娘又一阵冷笑道:「醜丫头妳再抵赖,老娘就挖掉妳的眼珠!」

少女不自觉地又退了两步,忽然一想不对,忙又踏前两步,轻蔑地笑笑道:「哼,醜婆子妳以爲我怕了妳麽?姑娘就接妳几招太阴毒掌试试!」

白娘娘尖声笑道:「好呀!妳要接几招?」

少女挺胸大声道:「醜婆子妳有几招,姑娘就接几招!」

白娘娘阴阴一笑道:「醜丫头口出大言,妳只要敢硬挡我白娘娘一招太阴掌,老娘的冰蚕宝 衣就算送给妳!」

白娘娘花月桥说完擧手便是一掌,隔空向少女拍去,掌风发出尖锐飒飒之声,威势确是凌厉无比。

少女脸现惊恐,晃身横飘两丈,躱到一棵大树之後。

黄勃身处五丈外的大树上,顿惑有一股掌风折激上来,竟然阴寒澈骨,心知那少女万万不是女魔头之敌,於是悄无声息地纵到附近一棵大树梢头,準备在少女危岌时出手援救。

忽听白娘娘娇叱一声,凌空向少女撲去。

黄勃往下俯瞰,只见白娘娘娇躯腾空飞起,双足连点树身,轻灵曼妙地在少女的头顶上盘旋不已,少女左闪右避都无法逃开她的笼罩,但白娘娘并不再发出太阴毒掌,只以迖捷诡异的手法不断向少女俏丽的脸蛋抓去。

*** *** ***

黄勃不再迟疑,长啸一声,飞身直泻而下。那少女忽见半空飞落一人,一怔之间,白娘娘一招云龙探爪指尖已堪堪抓着粉颊,一时避无可避,吓得惊叫一声,只得雨眼一闭,听天由命,但过了片刻,觉得脸上并无疼痛,睁眼一瞧——白娘娘已站在两丈开外,满面惊喜地打量着一位身穿黄衫、英俊挺拔的少年。

只见白娘娘妩媚地一挑柳眉,扭动着轻盈的纤腰,姗姗走到黄勃面前,笑道:「这位弟弟,你贵姓呀?你不是跟醜丫头一道的吧?」

黄勃望着眼前这位艳丽如花的白娘娘,心神不禁一阵迷眩,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仅点了点头。

白娘娘秋波一转,嫣然笑道:「你一定是不愿醜丫头知道你的姓名?没关係,你等一下再吿诉姐姐我好了。」

黄勃突然大声道:「花老前辈请别误会!小可杭州黄勃。」

白娘娘一阵桥笑,道:「原来是黄弟弟,你别喊我老前辈,咱们年纪相差不多……」

黄勃心中不由大窘,忽听那书生打扮的少女喊道:「喂!你可别给她骗了,醜婆子今年五十岁啦!」

白娘娘玉脸一红,指着少女厉声駡道:「醜丫头,妳再胡说我一掌劈死妳!」

少女扮了个鬼脸,讥诮道:「哼!谁不知妳雪山女魔专会勾搭男人,做那……做那……」

白娘娘不待少女说完,猝然一掌拍出。黄勃比她更快,身形捷若游鱼般拧身上前,左手一招梅开一枝,托住她的右腕向上一甩,那股凌厉无匹的太阴掌风便全数向空湧去。

一片克嚓呼飒之声,树枝树叶像雨一般落下来。白娘娘飘退数步,心头微惊,暗想这少年是何人门下?手法之快眞是平生罕见。自己如要赢他恐怕非得力鬪个百招以上不可,当下瞋目娇嗔道:「黄弟弟怎麽又帮着她?这醜丫头偷了姐姐的冰蚕宝衣,又一派胡说……」

少女远远站着駡道:「醜婆子不要脸!没说上几句话就姐姐弟弟的——」

黄勃眉头一皱,转脸向少女大声道:「喂,妳别再駡了好不好?」

少女噘嘴一突,果然不再言语。

黄勃心裏奋怪她爲甚麽不乘机逃走?当下朝白娘娘一揖道:「花老前辈请看在小可面上,放过道位姑娘如何?」

白娘娘秋波流盼着黄勃俊美的脸孔,笑道:「看在弟弟你的面上当然可以啦,不过,你得叫她把冰蚕宝衣还给姐姐。」

黄勃满脸通红,转望少女道:「姑娘,妳就把冰蚕宝衣还给花老前辈吧。」

少女嗽唇道:「谁偷她的冰蚕宝衣,眞是的!」

一白娘娘恨声道:「醜丫头妳还强嘴?妳女扮男装……」

黄勃心裏明白,向少女笑道:「姑娘,区区一件冰蚕宝衣能値几何?妳如果拿了,就澴给花老前辈吧?」

少女支吾了一阵,又噘着嘴唇道:「哼!冰蚕资衣又不是她的,我幹麽要还?」

白娘娘笑顾黄勃道:「弟弟,你听见了没有,你还帮不帮她?」

黄勃暗叫倒霉,心想自己眞是自找麻烦,记得弄雪师父曾经说过:天下事甚麽都可以管,惟独女人的事千万惹不得,而自己下山头一遭,偏偏就管起女人的事,岂非惹火上身?

心头一烦,正欲擧步走开,蓦闻树林远处,顺着夜风传来一阵阴恻恻的冷笑,接着有人一字一字地冷冷说道:「冰蚕宝衣已在我身上,白娘娘妳何不找我来?」

白娘娘冷冷一笑,「嗖」的纵身上树,向发话之处直追而去。

少女走到黄勃面前,两颗黑白分明的大眼哞在长长的睫毛下活泼地一溜转,又低下头,玉指捲弄著衣角,面带几分羞逛,突道:「喂,你刚才幹麽要帮我?」

黄勃冷冷道:「在下或许做错了,姑娘请别见怪!」

说罢转身擧步向林外走去。少女横跨一步挡住去路,道:「喂,你别生气呀!」

黄勃停住脚,怔怔地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少女脸一红,低头幽幽地道:「你……你一定是怪我不该偷人家的东西,其实你不知道,那白娘娘是坏女人,她……她……」

黄勃心头一爽,突道:「姑娘别说了。啊,刚才在树林裏发话的谁?」

少女神秘地一笑道:「那是我爹爹呀!」

「妳爹爹又是谁啊?」

「我爹爹就是名震天下的神偷无影挪逸夫嘛!」

「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

「哼,我才不偷人家的东西呢,这一次我是跟爹爹赌气的。」

「赌气?」

「嗯,我爹爹总说我年纪还小,不让我出来闯江湖,我偏偏要闯!你看,我这一下子就把白娘娘这女魔头的冰蚕宝衣偷到手了。」

「是麽?」

「是麽?看你好像不大心服似的。」

「不错,妳能偷到白娘娘的冰蚕宝衣固然可以成名,但如果能把天下无双剑欧阳克昶的那支七虹剑偷出来,那才——」

「啊哎!你胆子眞大,天下无双剑欧阳克昶是武林第一人,谁要惹了他準没命!」

「妳怕了麽?」

「哼!我才不怕呢,你要是早几天说,我或许有办法,现在恐怕太迟了。」

「太迟?这话怎麽说?」

「咭咭!你一定也是刚出道的,是不是?吿诉你吧,无双堡每年二月起一个月之间,都要在堡外擧行一次招英擂,收罗很多天资好的靑年入堡学剑哩。」

「眞的?」

「谁还骗你?现在还有十天,我恐怕赶不吐,要不,我就偷给你看!」

黄勃脑筋一转,立卽向少女抱拳道:「姑娘,在下尚有要事待办,异日再见吧。」

少女不由急道:「喂,你不想见见我爹爹麽?」

黄勃正要囘答,突觉身後树林内传来异声,连忙拧身错步,沉声喝道:「哪位躱在树林丙?何不出来一见?」

树林内倏然爆发一阵哈哈大笑,跟着走出一个一步一拐的跛脚老叫化来。但见他身材矮胖,满脸于思,身穿一件百结鹑衣,手拄七节打狗棒,态度滑稽而又带着几分威严。

黄勃认得正是两年前在锺山见过的丐帮长老之一,知道这一定是朱九说的五长老屠狗佬,连忙趋前跪下叩拜道:「黄勃拜见五师叔。」

屠狗佬扶起大笑道:「好啊!孩子,两年不见你就学了一身好本事,我要饭的只弄出一点声音就被你听到了。」

黄勃谦虚道:「师叔,弟子还差的很呢。」

屠狗佬忽然转脸凝望少女笑道:「小萍,妳不认得我啦?」

少女眼睛瞪得大大的。

屠狗佬一笑道:「妳还要不要我做笛子给妳吹了?」

少女立刻想起自己十岁时的往事,大喜道:「啊!我想起来了,您是要饭的伯伯!」

屠狗佬点头笑道:「要饭的伯伯六年没见妳,想不到妳已长得又高又美了。」

小萍脸一红,含羞带笑地低下了头。

屠狗佬哈哈大笑,又道:「妳这小妮子眞不知天高地厚,想那雪山白娘娘是何等人物,就连妳爹爹也顔忌叁分,妳竟把她的冰蚕宝衣偷了出来。」

小萍溜眼一笑,脱下头上的官帽,从帽裏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玉盒,递给屠狗佬道:「要饭的伯伯,您看!」

屠狗佬连连摆手道:「不看!不看!妳还是赶快找妳爹爹去吧!」

小萍嘟着嘴道:「我不知我爹爹现在在那裏呀!」

屠狗佬道:「妳爹爹在洛阳城内孔庙大殿第四支樑上等妳,快去吧。」
小萍哦了一声,双足却依然钉在地上不动。

屠狗佬「咦」了一声道:「小萍妳还有什麽事?」

小萍脸一臊,双足一顿,飞身穿入林中,一转眼便跑得没影没踪。

屠狗佬摇头笑道:「嗨!女孩子一长大,那股脾性儿就让人摸不透。」

黄勃痴痴望着树林,道:「曰穷,弟子是一月前下山的……」

屠狗佬大大一楞,问道:「孩子,你在说什麽?」

黄勃霍然一惊,红着脸嗫嚅道:「弟子是……一月前下山的呀!」

屠狗佬抓抓头皮,有点困惑。

黄勃暗叫罾,忙把话头一转,道:「师叔,您老如何知道弟子在这裏的?」

屠狗佬道:「我要饭的今晚叁更左右才接到朱九的报吿,说你已来到洛阳,还说那老无赖崔大器.直盯着你,就连夜到客栈找你,不想你已不见了,只奸四处乱找,结果却碰见那老偷儿,他正在跟白娘娘捉迷藏,仓卒间一谈之下,觉得他所说的林中少年也许是你;果然不错,嗨!你怎的淌进这浑水来呢?」

黄勃随把缘由说了一遍,屠狗佬一听铁胆蛤嫫崔大器在话未说完之前,卽被人以武林罕见的摘叶飞花手法打死,心中疑团顿生,满脸不安地说道:「嘿!看来这可能是一种杀人灭口的行动!」

黄勃道:「弟子也是这样想,只是……」

「你下山之後可曾管过什麽事?」

「没有。」

「也没有碰见甚麽形迹可疑的人?譬如一个满腮虬鬍、身穿花斑大袍的老人?」

「没有。」

屠狗佬皱着眉头,来囘拐了几步,突然停身大声道:「孩子,你是不是打算来找窝主学艺 的?」

黄勃迟疑了 一下,道:「弟子本决定先找伏魔师父学艺的,只是遒才听那邹姑娘说,无双堡 正在——

屠狗佬一把拉住他的手,往林外就走,边道:「咱们到林外再说吧。」

两人走出树林。此时已是寅卯之交,东方天边渐渐现出鱼肚白;远处农舍传来几声鷄啼,洛阳城门仍然紧闭着,但城门外已有不少人在等着赶集了。

屠狗佬四顾一下,低声问道:「孩子,你可是想藉招英擂的机会混入无双堡?」

黄勃道:「弟子确实想入无双堡一开眼界,顺便暗访我爹爹的失踪是否与无双堡有关。」

屠狗佬摇摇头道:「我要饭的反对你这个念头,你还是先找帮主爲妙,须知你卽使参加『招英擂』而入选,但短期之内也绝对无法进入无双堡的中院!」

「无双堡的中院?」

「不错,无双堡建築在北雁荡山内,占地甚广,分爲内、中、外叁院,每院相隔在绝涧山峯间。这叁院的剑士,分别以红、白、黑叁色剑穗标示其剑术造诣。内院爲天下无双剑欧阳克昶内眷居停之处,也是全堡最秘密的地方。中院是号称无双堡五剑客护衞之地,这五位白穗剑客,原都是江湖上独霸一方的名剑手,归入无双堡後又得欧阳克昶亲授闪电十叁剑,剑术之精,放眼江湖除了隐迹不出的天涯孤剑罗玉舫及达摩神剑殷公达两人外,已无人能敌;就连竹林七逸中的白衣秀士陆光宇,叁年前也败在五剑之首一剑飮血卜梦阳的剑下。

说到那外院,也分爲两种,一是黑穗剑士,另一种称爲未入流,目下黑穗剑手据说已有百位之多,他们个个都可与白穗五剑拆上百招以上,虽然如此,这些黑穗剑手大多数至今连欧阳克昶一面都还不曾见过。至於所谓未入流,卽每年参加招荚擂获得中选的靑年。这些未入流很少有人能在一年之内获得黑穗剑士的身份。所以,孩子,你若想利用这个方法混进无双堡,又有何用?」

黄勃心头暗惊,心想:无双堡原来有如此规模,自己再过叁年就得跟天下无双剑客之子——欧阳承剑比武决鬪,眼下确已没有足够时间混进无双堡,看来只好以後再行设法了。便道:「那麽,弟子就决定找师父去,师叔您可知师父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屠狗佬道:「帮主目下在江浙一带行走,所以你只要一到了那裏,问问本帮之人卽可很快找到。」

黄勃忽然想起一事,道:「师叔,弟子两年前曾託我师父到杭州找我娘,不知师叔可知道这囘事?」

「听帮主说,你娘自你离家後就到一位员外家裏帮傭,不过,现在主已把她安顿在一处很妥当的地方了。」

「唉!我已五年没见我娘了,我眞该囘去一下……」

「这是当然,你找到帮主後卽可如愿。」

说话之间,洛阳城门已开。老少俩便移步向东南方官道走去。

屠狗佬边走边玩弄着手中的打狗棒,时而夹在手指上拨舞,时而抛上半空,玩了 一会,忽地失手掉到地上,俯身捡起的时候,迠速地向身後瞥了一眼,挺直身子向黄勃笑道:「孩子,我要饭的还有事,咱们就此别过,你路上务必多加小心啊!」

黄勃颜觉突兀,停脚依依不猞道:「师淑,您这就走了麽?」

屠狗佬颔首笑道:「孩子,你大槪已经.道我要饭的外号人称屠狗姥’平日最喜欢宰狗吃香肉。眼下似乎有一只很凶恶的狼狗在这一带出没,我要饭的要去猎猎看——」

黄勃大喜道:「啊!师叔,我也顶喜欢吃狗肉,我跟你去好不?」

屠狗佬大笑道:「你要吃狗肉往後机会可多得很,但这一次可不成,因爲这只狗又凶猛又狡猾,我要饭的说不定连狗尾巴也摸不到,哈哈……我走啦!」

黄勃怔怔看着屠狗佬向一条荒径纵飞而去。想到自己从此又是孤单一个,不禁生起一阵寂寞空虚之感。

他转身遥望巍峨壮丽的洛阳城,想起刚才那个女扮男装讲邹小平……。

啊!当她脱下那顶官帽,黑油油的长髮垂到双肩时,她的脸儿立时显得那麽俏丽。

还有,那暗杀崔大器之人是谁?凭他那一手摘叶飞花的绝世功力,大可正正堂堂一招取崔大器的老命,但他爲何采那偷袭手法?

黄勃想了 一阵,摇摇头,一步步直逼过道,走入树林中,四望无人,猛地纵身上树,足尖刚点到树梢,突听树上有人怪叫一声啊哎,他大吃一惊,来不及细看,顺势|个廻旋飘开叁丈,身形盘旋落地,左掌护胸,右掌藏腰,抬目一看:一个老人左手托着一个其大如斗的水甕,从树枝上轻飘飘地跳下地来。

这老人年约六十开外,长眉凤氐,颏下垂着叁绺短鬚,一袭靑衫僕素无华,一派淸逸出尘之相。他左手托着水甕,右手捻着短鬍,微微一笑道:「老弟台,你们在对面树林裏吵了我半夜,现在又差点弄翻我这一甕水,看来咱们眞有缘啊!」

黄勃直觉地感到这位老者并非那邪恶之辈,但怡恰在此时出现,不由也疑心大起,双臂暗暗运聚眞力,冷冷一笑道:「老丈躱藏之术当眞高明,只不知此刻现身到底有何指敎?」

老人愕了一下,接着淡淡一笑道:「老弟台你如识得老朽,便不会说出这样冒失的话了。」

「小可正想请敎老丈的高姓大名!」

「老朽严六舍。」

黄勃惊啊一声,道:「老丈是竹林七逸中的龙泉隐士严老前辈?」

老人含笑道:「是的,老弟台你说咱们要不要打一场?」

黄勃一揖到地,含着歉然道:「严老前辈请原谅,小可昨晚委实遇到一椿奇怪的事……」

龙泉隐士严六舍微笑道:「老弟台小可何许人也?」

「晚辈棱州黄勃。」

「黄勃?这名字好熟……刚才彷彿听你称呼丐帮长老屠狗佬爲师叔,那麽你是谁人门下?」

黄勃欲言又止,一时拿不定应否据实说出。

龙泉隐士看在眼裏,笑了一笑道:「老弟台你如有困难,不说也罢。」

黄勃心想:听弄雪师父说,竹林七逸个个都是正派中最値称道的人物,我还是实说算了,於是便道:「老前辈请恕罪,晚辈因同时拜了两位师父,正不知先说哪一位好。」

「同时拜了两位师父?……」

「是的,晚辈的两位师父是长白弄雪道人及丐帮帮主伏魔神丐。」

「什麽?」龙泉隐士登时惊异地打量了黄勃半天,略现不悦的道:「老弟台,你可是跟老朽开玩笑?」

黄勃道:「晚辈不敢,只是晚辈还未跟伏魔师父学过艺,此行便是去找他老人家的。」

龙泉隐士惊信参半地叹道:「这眞是令人难於置信的事!这两位盖代武学宗师,怎会同时收 你爲徒?」

黄勃欣慰的笑道:「晚辈机缘凑巧罢了。」

「唔,这件事一旦传到江湖上去,你烦恼可多了……」

「老前辈,这话怎说?」

「老弟台,你想想看,东剑西刀南拳这叁人,谁愿意他的传人将来屈居人下?唔……特别是无双堡!」

「老前辈,您如不说开,现在还没有人知道。」

「老弟台,你以爲老朽是长舌妇麽?」

「不!晚辈常听弄雪师父称讚竹林七逸的爲人,晚辈信得过!」

「哈哈,老朽除了品茗一道之外,的确什麽也不感兴趣。」

「老前辈,您要不要听听晚辈昨夜碰到的那椿怪事?」

「凶杀豪夺如此而已,有什麽好听的,昨晚老朽连想去看一下都不想。」

「敢问老前辈目下何往?」

「我们竹林七友每叁年总要聚会一次,今日酉时便届聚会之期,地点就在距此两百里外的熊耳山麓竹林中。老弟合可有兴趣嚐嚐老朽的茶道,老朽这一甕水可是远自数千里外的西康得来的哩!」

「晚辈荣幸之至。啊,老前辈您说西康,可是西康滤定飞越岭的山泉?」

「咦?你怎的知道?」

「天下名水佳泉,晚辈亦略知一二。」

「哪儿的泉水最好?」

「杭州跑虎泉天下第一。」

「你是杭州人当然知道啊!」

「南海西樵山无叶井第二。」

「不错。」

「衡阳衡山庙古井第叁。」

「嗯!」

「苏州灵岩吴王井第四。」

「哈哈哈哈……」

「老前辈,晚辈可是说错了?」

「非也!老朽一向以爲飮茶一道独步武林,今番可碰着对手了。」

「老前辈过奖了,晚辈这些都是以前在杭州裨圣楼弈棋时,听师辈们说的。」

「原来你也会弈棋……噫!老朽想起来了,你可就是那个几年前盛传一时的杭州围棋神童黄勃?」

「是的,但『神童』两字不敢当。」

「哈哈哈……别客气,难I先觉得你名字好熟,你可知道我们竹林七友中有一个黑白圣手杜希白?」

「晚辈心仪久矣。」

「走,老朽带你去打垮他!」

「晚辈一定下不过杜老前辈。」

「那裏,你别给黑白圣手四个字唬住了,他的圣字是指暗器而言,说到棋艺,国手王超明都可以譲他叁子,而老弟台,你却曾受先赢了王超明一子!」

「这就去麽?」

「是的,咱们必须在叁个时辰内赶完两百里路程——这一点,老弟台你当然不会在乎。」

「晚辈勉爲一试,老前辈就请带路。」

龙泉隐士哈哈一笑,左手微微托高水甕,身形晃处,已到叁丈之外,囘头向黄勃一招手,便施展起缩地飞行术,身如行云流水般向前跨去。眨眼间便到了二十丈开外。身法之佳,的确是江湖上佼佼健者。黄勃心知龙泉隐士有意考较自己的轻功,便也不敢怠慢,立卽展开师门冠绝武林的轻功雪飘飞,左脚拇趾点地一旋,身形凌空飘起,一连几个闪舞,已追到龙泉隐士身後两步之处。

龙泉隐士囘头一瞧,心中大惊,只因当他知道黄勃是长白弄雪道,一开始卽施出七成功力,一心以爲这少年虽然学得旷世轻功雪飘飞,但无论如何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功力再高也强不到那裏去,凭自己数十年修爲,他只要能跟个不落後太远,已算是罕有的现象了,但现在一看黄勃的身法速度,方知自己的估计大错;当下,连忙暗中加劲,将缩地飞行术施展到九成,登时身若飘风,疾似流星赶月。

再掉头一看,黄勃依然一步不落後的紧跟着,而且态度从容,脸现微笑。

龙泉隐士暗叫一声罢了,立刻打消了再加一成功力的念头,他只这一下便已看出黄勃的轻功实不在自己之下,自己郞使运出十二成功力,也别想把他甩落一步,而那样做,自己势将无力一口气跑出一百里路。

於是,老少俩便维持着这个速度,一路向西南奔去。

然而,就在他,身後半里地,一条身材瘦长的灰影,像魈魅般紧紧跟蹑着,螳螂捕蝉,再後半里处,又是一条矮胖的灰影悄悄地跟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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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11 18:12: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竹林七逸


中午,老少俩在一处小鎭上草草吃过饭,又疾疾向熊耳山赶去。

日薄西山,他们抵达熊耳山麓,进入一片深绿色的竹林中。

春风吹拂,翠竹摇曳,发出沙沙之声。

行行复行行……

蓦然,竹林深处,传来1曲悠美的萧声,音调抑扬顿挫,宛如燕子翔空,俄而爬高千扨,忽又低廻盘绕,听来令人杂念顿消,步入忘我之境。

龙泉隐士严六舍囘头向黄勃笑道:「老弟台,你知道这吹箫的是谁?」

黄勃道:「可是银箫客萧一峯老前辈?」

「正是他,这县太爷已经发现咱们了,咱们赶几步吧。」

龙泉隐士当先纵上竹梢,踏着竹叶朝发出萧声之处奔去。黄勃随後跟上,奔了一程,已然看见数丈外的山腰竹丛中,一枝特高的靑竹上,坐着一个襦衫破旧、银萧横唇的老穷儒。

他瞥见龙泉隐士身後跟着一个少年,放下银萧大声问道:「严老,你几时收了这麽一个好徒弟?」

龙泉隐士哈哈大笑道:「县太爷,你卖老的老毛病可得收歛一下,人家不^员比你差哩。」

银萧客闻言,面现惊异地打量起黄勃来。

龙泉隐士飞身落地,黄勃也跟着跳下。只见竹林下还有四个老人,其中两个神态文雅的正在席地手谈;另外两个都是大胳子,一个在搬石头堆砌炉灶,忙得不可开交;另一个却躺在竹下呼呼大睡觉,他身边放着一个比龙泉隐士的水甕还要大出一倍的酒甕。

此刻,除了那个睡觉的胖老人仍在鼾声大作外,叁个老人都已停止了活动,一齐面望黄勃打量起来。

龙泉隐士指着那两个态度文雅的老人,笑向黄勃道:「老弟台,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个下棋的;穿蓝衣的便是黑白圣手杜希白;穿黄衣的是赛华陀沈九思——」

又指着那个做炉灶的胖老人道:「这个大胖子是笑弥勒纪皐,天下第一名厨!等下你可以嚐嚐他的拿手佳餚:淸蒸熊掌!」

「这个二胖子是半日醉胡不归,喝酒睡觉之外别无所长……」

「还有,头上那一个吹箫的你已经知道了,他当年也曾幹过一百天县太爷,只因不愿爲五斗米折膜,故此落魄江湖……」

黄勃拱手罗拜道:「黄勃参见各位老前辈。」

笑弥勒纪皋一听黄勃道了姓名,便笑眯眯地走到他的面前,道:「小哥儿,听你的口音是杭州人,莫不成你就是那个甚麽围棋神童黄勃?」

黄勃含笑躬了躬身。

笑弥勒突地笑容一歛——他虽然不笑,但脸上仍充满着天生的笑靥——拐转身蹒跚地走开,一边摇晃着肥大的脑袋道:「你旣然是那个羽棋神童黄勃,去找杜老吧,咱们之间没甚麽好谈的!」

说着,又去搬石头做他的炉灶了。

穿蓝衫的黑白圣手杜希白,他原是盘膝坐在地上,此时单手一按地面,坐姿不变地低飞到黄勃面前,满脸疑惑地问道:「小老弟,你当眞是杭州那个围棋神童黄勃?」

黄勃又含笑一躬身。

黑白圣手杜希白诧道:「咦?我只听说黄勃会下棋,可没有听过黄勃会武功呀!」

黄勃一时又不知如何作答,龙泉隐士已哈哈笑道:「杜老,你先别追究这事,眼下你敢不敢跟他来一盘?」

黑白圣手杜希白跳起来,拉着黄勃的手道:「小老弟,咱们就来一盘试试!」

那个被棋局僵在地上的赛华陀沈九思大声嚷道:「不行!咱们这一局还没完,你不能移情别恋!」

黑白圣手杜希白走过去,俯身一把搅乱棋局,笑道:「沈老,你这局棋早就病入资肓了,不乘机打掛,不怕低了你赛华陀的名头?」

赛华陀沈九思哼了一声,只得悻悻地腾开位子,等到黄勃坐下,他轻轻拍了 一下黄勃肩胛,道:「老弟,你替我杀他一局,我送你一粒百灵返魂丹。」

黑白圣手杜希白吃了一惊,抬目望着赛华陀道:「沈老,要是我赢了呢?」

赛华陀沈九思打个哈哈,道:「你只要和了这位老弟,我就送你五粒!」

黑白圣手杜希白笑駡道:「咄!你这个老奸巨猾的江湖郞中,武林中谁不知你赛华陀有叁粒百灵返魂丹,现在你要给我五粒,岂非扯蛋麽?」

赛华陀两眼一翻,冷笑道:「你下了再说吧,果眞你俛倖赢了,说不得我再花五年工夫谏给你,不过,嘿!……谈何容易!」

黑白圣手不再多言,随手抓了一把棋子要黄勃猜。

黄勃叫道:「双先。」

一数得五,黑白圣手杜希白执黑,双方排好座子,就开始着了起来。

没下十个子,忽听银萧客箫一峯在靑竹上喊道:「喂!咱们的老么来了。噫?他身後有个人追着!」

黄勃一听卽知所谓老么,定是竹林七逸中的白衣秀士陆光宇。

龙泉隐士正蹲着帮笑弥勒生火,闻言纵身飞上竹梢,望了 一眼旋又跳下,一脸凝重之色,说道:「老么如把甚麽麻烦惹到此地来,岂不大煞风景?」

银萧客萧一峯突然大声喊道:「老么,你怎麽啦?」

「嗖」地一声,竹梢上飞落一个白色衣衫、满身血迹的中年人。

令人惊奇的是:这个面目淸秀的中年人,左手竟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赛华陀惊喊道:「嗄?这不是威儿麽?」

白衣秀士陆光宇将人头随手抛在地上,惨笑道:「不错,正是逢景威!」

「谁杀了你的徒弟?」

「我!」

「甚麽?」

「叁年前的一剑之耻未雪,这小子竟敢叛师投到无双堡去!」

半日醉胡不归霍然坐起,雷鸣似地吼道:「该杀!」

银箫客萧一峯跳下地,沉声道:「老么,来人是谁?」

白衣秀士陆光宇耸耸肩,冷笑道:「无双堡一剑飮血卜梦阳!」

黄勃心头一震,思绪如电一闪,述速地掏出|块手帕蒙在脸上。

就在此时,竹梢上又泻下一个六旬左右的老人来。

老人身材中等,穿一袭靑色长衫,腰悬一柄白穗长剑,相貌端正却透着一股冷傲阴煞之气。他两眼锐利地朝全场一扫,发现竹林七逸中多出一个蒙面少年,脸上微现诧异,旋郞视线移向白衣秀士陆光宇,阴恻恻地冷笑道:「陆光宇,你要报叁年前一剑之仇,儘可找老夫再打一场,老 夫可眞想不到凭你大名鼎鼎的竹林七逸人物,居然会偷入我们无双堡杀害一个未入流的小辈,你倒说来听听,你是那一流的脚色?」

白衣秀士冷然地摘下一根叁尺许长的竹枝,握在手上掂了掂,然後抬眼盯住一剑飮血卜梦阳,冷峻地说道:「姓卜的,你如认爲我陆光宇无故去杀害这小子,那麽咱们不必多说……叁年来,我诺守约言不再用剑,但现在,我很想以这枝竹枝再领敎领敎阁下的高招!」

一剑飮血卜梦阳面现讥笑道:「你逃到此地才愿意打,可眞会选择地点!」

白衣秀士冷笑道:「好说,叁年前我陆光宇是在你们无双堡五位大剑客虎视眈眈之下和你过招,郡是不公平的,现在,我也让你嚐嚐这个味道,今天,你如能赢得我一招半式,江湖上从此没有我这号人物。当然,你也不用躭心咱们竹林七友会有人出手帮助!」

笑弥勘纪皋蹲在地上,边生火边笑眯眯道:「卜老儿,咱们老么说得可是一点都不错,你儘管放心打吧。」

一剑飮血卜梦阳阴阴一笑,雨眼凶光暴射,开始移步绕起来。

白衣秀士陆光宇脸色沉重,两目全神盯着一剑飮血卜梦阳的双肩。

一场拼鬪眼看就要爆发了。

薇地,场中人影一闪,两位剑拔弩张的武林高手中间,多出了一个蒙面少年。

这情形,就像突然从地层冒出来似的,在场八位武林一流髙手,没有一人看到这少年使的是甚麽身法。

白衣秀士看出这个蒙面人正是与杜老弈棋的少年,刚才因时间仓迫,未及询问他的来历,这时一见他背向自己,面对敌人,显然是替自己出战的意思,不禁脸色一寒,怒喝道:「少年人,你走开!」

黄勃连忙转身跑拳,压低嗓子沙声道:「陆前辈请息怒,晚辈一向听说无双堡的剑术天下无双,久欲一试,苦无机会,今天凑巧碰上,务请前辈割爱一次,让晚辈增加增加见识!」

白衣秀士才待拒绝,突听龙泉隐士哈哈大笑道:「老么,如果卜大侠不介意,你就让给他一次吧。」

白衣秀士眉尖微绉,再看看在场五个老朋友,他们个个都露出一脸切望之色。

他不禁大感惊异,心想:这少年是何人门下?他难道敌得过无双堡五剑之首的一剑飮血卜梦阳?就算敌得过,这有关竹林七逸顔面的一仗,严老爲何愿意假手於人?

原来,龙泉隐士刚才看见黄勃听到一剑飮血卜梦阳之名,就立刻蒙起面来,便断定黄勃与无双堡或卜梦阳之间,一定有甚麽不平凡的瓜葛,他想:这黄勃旣愿出场找卜梦阳的碴,必然有他的目的,以他艺承天下五大奇人之一的长白弄雪道人,一身武功当然不俗,何况刚才一路来此已测出他的轻功确实高过自己;技击方面,胜卜梦阳纵或不能,自保也一定不成问题……

所以,龙泉隐士很赞成黄勃先跟卜梦阳打一场。

而其馀五老,他们虽然还不知黄勃的师承和功力的深浅,但他们一向很信任龙泉隐士,同时也极想看看这名震一时的围棋神童黄勃的武功家数如何。

其实,龙泉隐士估料错了。

黄勃爲何要出来鬪卜梦阳呢?

简单得很,他要趁此考考自己的武功造诣。虽然他是通过了弄雪道人的全力十招才下山的,但这并不能表示他同样可以接得下「东剑西刀南拳北掌」的招。他想,如果自己能与无双堡的白穗剑客鬪个不离谱太远的话,那麽,叁年後要打败欧阳承剑就非不可能的事。

另一个原因是:他听到有关无双堡的事太多了 一,使他急於想见识一下无双堡的剑术。现在,无双堡的剑客在此出现,他当然不愿轻易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至於他不愿以眞面目与无双堡的人相见,那是爲他自己将来混入无双堡着想的。

且说黄勃看出白衣秀士陆光宇已无反对之意,便转身面对一剑飮血卜梦阳道:「在下久闻无双堡闪电十叁剑天下无双,卜大侠请赐敎I如何?」

一剑飮血卜梦阳冷笑道:「少年人,你有多大道行,居然敢架这个樑?」

黄勃笑道:「在下拜识竹林七位老前辈还是刚才的事,同时在下相信七位老前辈也不须要别人帮忙!」

「好,你先报上名来!」

「卜大侠,何必多此一擧?」

「把手帕扯下!」

「卜大侠不愿打麽?」

一剑飮血卜梦阳登时双目暴瞪,猛地踏前两步——

白衣秀士陆光宇急喝道:「当心出鞘一剑!」

黄勃听得一怔,说是迟,忽见眼前剑光一闪,这才意识到对方拔剑不但毫无声息,而且剑出即攻,快速无比。

当下身子拼命飘後寻丈,定睛一瞧。

一剑飮血卜梦阳右手执着白穗长剑,气定神閒地站在原地,两眼凝望着自己胸前,冷冷一笑 道:「少年人,无双堡的剑术如何?」

黄勃低头一看,自己胸前衣襟已被划破了四寸长,不禁又羞又怒,登时大喝一声,施出弄雪师父传授的一套奇奥绝学雪花步,巧妙迠捷地闪到卜梦阳跟前,右手屈指如鈎,一招梅花乍放直抓过去。

卜梦阳顿觉眼前梅花朶朶满天飘来,方待擧剑剌出,脑中忽然想起一人,心头大大一震,嘶地一声,胸前衣襟已被撕下好一大块。

黄勃飘身後退,轻笑一声道:「嗥!无双堡的剑术也不过尔尔!」

卜梦阳脸色铁靑,怒道:「小子,长白弄雪老道是你何人?」

竹林七逸正爲黄勃施出奇异无比的步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撕破对方的衣襟而高兴,忽听卜梦阳的问话,六老不由一齐面望龙泉隐士,目光露出询问之色。

龙泉隐士含笑微微点头。

黄勃笑道:「卜大侠你问这个幹麽?」

一剑飮血冷哼一声道:「你如是弄雪道人的徒弟,乘早站在一旁,老夫不爲难你!」

黄勃又笑道:「卜大侠你想到那裏去了?咱们现在只是在作一场纯粹的较技啊!」

卜梦阳怒道:「你当眞不识拾擧?」

「卜大侠你始终想错啦。」

「好小子,你别以爲咱们无双堡不敢惹牛鼻子,接招!」

一剑飮血卜梦阳剑展光华,使出闪电十叁剑起手第一招电蛇吐信,顿见一条银色长虹翻滚中,有叁把剑尖同时向黄勃身上点到。

黄勃已有刚才出鞘一剑的经验,知道无双堡的闪电剑术果然快得要命,这会一见对方肩头晃动,早就一个旋身施展雪花步,滴溜溜闪到对方背後,一招梅开二度,两手十指分向对方志堂灵台二穴抓去。

一剑飮血卜梦阳身列无双堡的第叁把好手,剑术武功已达炉火纯靑的境界,平日自视甚高,此时旣知对方是长白雪飘飞的传人,虽然看出他的火候尙浅,却也不敢小觑,所以一剑攻出时,便已虚实两寓,一见对方身形顿失,心知已到自己身後,当下头不囘,身不转,迖速反手一剑往後栽出。

这两人一交上手,彼此以快攻快,乍分郞合,乍合卽分,一个剑出快如闪电,一个身形捷,若穿花蝴蝶,云时间,场上剑花纷落,掌影恍惚……

黄勃因爲有心试验自己的武功,而又深知对方也是艺承五大奇人之一的人物,无论火候经验都比自己强出很多,祇要稍微疏忽,便有立时溅血剑下之虑,是以一上来便施展师门两项绝艺:雪花步和梅花指,攻守兼备,配合运用。

要知这两种绝技之一的雪花步,乃是弄雪道人早年在长白山硏习轻功时,经长年参悟雪花飘坠的各样姿态,而创出来的一套轻灵迠疾、变幻奥妙的步法,无论施用於空中,地面或水上,都有令人莫测的神妙。

叁十年前,弄雪道人曾以这套步法,只守不攻,接了刚刚夺获天下无双剑客美春的欧阳克昶千招以上。後又遍硏天下各派指法,另创一套奇诡绝伦的梅花指,再与欧阳克昶交手时,已然打成平手了。

黄勃虽然只学了两年,但他身负武林首屈一指的剑圣刘太白的独门内功先天无极心法的十馀年火候,人又聪明透顶,故此,这时与这个具有数十年功力的名剑手动起手来,照样打得有声有色。

百多招下来,双方竟然势均力敌,不分胜负。

一剑飮血卜梦阳不由心头火发,暗忖:自己浸淫剑术数十年,如果连弄雪道人的小徒弟也赢不了,还有何面目再在武林立足?

当下剑招一紧,眞力透剑而出,匹练横飞,「刷刷刷」的连环劈出,势如怒潘排壑,寒风激盪,声势极是惊人。

黄勃也使出浑身解数,在敌人的剑光中翩翩飘闪,忽东忽西,时高时低,宛如云中游龙盘绕扛飞。

激战将近两百招,黄勃渐渐感到压力越来越大。

这是可想而知的,如果他在跟这个无双堡的第叁把好手交手之前,有过几次打鬪经验的话,那麽,诚如龙泉隐士所料:他卽使不能取胜,自保应是有馀的。

但现在的情形是:他太缺少打鬪经验了,以致当对方的剑招攻到时,往往因出手破解和反击的招术应用不当,让对方从容化解或者乾脆不理卽行再变招攻来,这便形成了守多攻少的现象,而武术一道,崇尙的是攻多守少。

又拆了四五十招,黄勃便被逼得只能施展雪花步一味闪避,再也攻不出一招了。

陡听一剑飮血卜梦阳诡笑一声,身形蓦地爬空叁丈,长剑盪起万道耀眼闪光,直如老鹰撲兎般,直朝黄勃当头罩下。

「电落林焦!」

一旁观战的白衣秀士陆光宇喊出後,立郞跨前一步,神色紧张已极。

原来这招电落林焦乃是闪电十叁剑中的杀手鐧,无双堡白穗剑手以上的人物,只要发出这一绝招,天下除了西刀南拳北掌长白雪飘飞四人外,还没有听说过有人能逃得开去的。

叁年前,白衣秀士便是败在这一招之下。

说时迟,黄勃忽见对方剑招势如黄河天上来,威力之大,两丈方围内那有躱避之处,但他立刻便想到梅花指的「寒梅射香」配合雪花步的「攀I雪」两式合用,不但可以破此解招,还可反守爲攻,无奈这个招式必须在敌人身形刚起时,纵空如影随形疾点敌人要穴,此时由於时间脱节,已无法施展出来,顿刻间,眼看圈圈精光射到面门。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黑白圣手杜希白右手两指述速挟起一子黑棋子……

突然,空中的一剑飮血卜梦阳闷哼一声,手中白穗长剑呛啷坠地,身形在空中一阵忙乱,落地时跄踉後退数步。衆人这才看出他右手掌背,竟然已被一片五寸长的靑竹叶贯穿透过掌心,鲜血涔涔流出。

他咬牙拔下掌背上的竹叶,目注黑白圣手杜希白捧笑道:「姓杜的,老夫一个月後再来找你!」

黄勃急道:「卜大侠你别寃枉人,暗算你的不是杜老前辈!」

一剑飮血卜梦阳阴冷一笑,拾起地上长剑,纵身跳上竹梢,朝东南方山下纵去。

黄轨返身一看,竹林七逸已全数飞上竹梢,向西方熊耳山上追去。连忙也跃上竹梢,几下飘闪已到竹林七逸身後,大声问道:「诸位老前辈看到人没有?」

龙泉隐士边追边答道:「刚刚还看到前面人影一闪,现在却不见了,老弟台你直管放开脚步追!」

黄勃应声立卽运出十二成脚力,超越竹林七逸向前追去。

此时天色已黯,熊耳山上一片黑黝。晚风吹过,树木像野鬼般张牙舞爪……

黄勃奋力追了一程,跳上一棵参天大树,站着运目四面眺望一会,只见层峦寂寂,一点蛛丝马迹也没看到。心中正在纳闷,突听右边约里许外,传来一声悽厉的惨叫,声音拖得长长的,一听卽知那人已遭了致命的毒手。

贫勃不等惨叫声止,立时飞身下地,迎声赶去。眨眼便到发声地点,一眼瞥见一条山沟裏躺着一个叫化子的屍体,急忙趋前翻起一看,不禁「啊」的一声,惊叫出来。

屍体不是别人,竟是今天早上才离开黄勃的丐帮五长老屠狗佬。

黄勃伸手一摸屠狗佬的心房,觉得他的心臓尙在微微地跳动,便轻轻扶起他的身子,低声叫道:「师叔……师叔……」

屠狗佬忽然叹了口气,吐出一股桃花似的香味,双腿一伸,死了。

黄勃刚闻出这殷香气有些怪异,顿觉头脑一阵晕眩,心中暗叫不妙,立卽停止呼吸,闭住心穴,放下屠狗佬的屍体,身子跃开数丈,盘膝坐地,徐徐运功逼出胸中一股毒气……

这时竹林七逸也已闻声赶到。

赛华陀走到黄勃面前看了一眼,囘头向六老道:「这孩子中了轻微的毒气……」

龙泉隐士走近屍体一瞧,惊道:「咦?这不是丐帮长老屠狗佬麽?」

半日醉胡不归曾与屠狗佬有过以酒换狗肉之谊,闻言趋前俯身察看一下,旋卽怒啸一声,跳上一棵大树,宏声喝道:「杀死屠狗佬的兇手,你出来!」

连喊数声,只听囘音嬝嬝,除此之外满山贫谷死静静地毫无一点声响。

赛华陀沈九思走过去,解开屠狗佬的破单袍,赫然发现他的胸膛上印着一个粉红色的掌痕。不禁皱盾沉吟道:「噫……这罾胄一门的毒掌?」

笑弥勒纪臬道:「赛华陀你看不出来麽?」

赛华陀抬目哼道:「管家婆,难道你看出甚麽来了?」

「嗯,看是看出一点点……」

「说出来听听!」

「屠狗佬挨的这一掌是被隔空打中的!」

「逭个我知道。」

「掌指长而纤细,分明是女人发出的。」

「颇有见地,还有呢?」

「嘻嘻,我说过我只看出了一点点……」

「哼!我道是你看出了这毒掌的来历呢。」

银萧客萧一峯道:「武林中女人练掌有成的,除了白娘娘花月娇之外恐怕没有了吧?」

半日醉胡不归跳下地,呸了 一声道:「白娘子麽?她只会打出一阵风!」

龙泉隐士严六舍点头道:「丐帮长老个个功力深厚,白娘娘确实没有这分能耐,不过,还有她的师父九嫁寡妇萨珍!」

银萧客诧道:「这老婆子还活着麽?」

龙泉隐士道:「谁知道,咱们出道时她已退隐江湖,到现在已有四十年之久,如果没有死,恐怕也上百了。」

黑白圣手社希白揷嘴问道:「萨珍的第九个姘头可是南天色鬼郝沙林?」

龙泉隐士道:「是的,这人四十年前被当时的一代怪傑慈心闾罗祝九龄断了一臂後,就已绝迹武林。」

赛华陀嚷道:「喂!你们在聊天麽?」

银萧客道:「咱们在硏究毒掌的来历,怎的说聊天?」

赛华陀「嗤嗤」冷笑,道:「九嫁寡妇萨珍的太阴毒掌我淸楚得很,你们不用也别再浪费心思了。」

笑弥勒道:「那麽你知道打伤卜老儿是何人?咱们如不把这一点弄个水落石出,以後碰出无双堡的人,只好变成竹林七溜啦!」

龙泉隐士闻笑言道:「老夫对於暗器一道虽然略有成就,但像刚才那一手摘叶飞花,我杜希白可没有这个功力,我不相信卜梦阳看不出来。」

龙泉隐士摇头道:「这可不然,人家素知你是暗器之圣,绝不会再去推想你有没有逭个功力 的问题……哦,老弟台,你好了?」

黄勃挺身站起,满面悲痛地道:「这魔头!我非把他的图谋弄淸楚不可!」

龙泉隐士急道:「老弟台,魔头是谁?」

「晚辈也不知道。」

「噫?这人刚才替你解危,现在却杀了你师叔,这该怎麽解释?」

「这魔头昨晚在洛阳城也曾用摘叶飞花的手法,打死铁肚蛤蟆崔大器!」

「哦?你说遇到一椿怪事,就是这事麽?」

「是的——」黄勃随把始末说了 一遍,跟着叹道:「唉,今早我师叔离开我时,说要去猎一只又凶猛又狡猾的狗,敢情他老人家已发现有人跟着我……」

龙泉隐士道:「这魔头跟着你到底有何企图?」

黄勃摇头道:「除非这魔头现身说出,晚辈实在想不出来。」

半日醉忽道:「老弟,你旣是长白弄雪道人的徒弟,爲何称屠狗佬爲师叔?」

黄勃想了片刻,便源源本本把自己的身世,以及拜两位师父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後并又道:「晚辈目下还不愿让无双堡的人知道我的身份,诸位老前辈务请暂时爲晚辈保守秘密。」

半日醉哈哈大笑道:「老弟,你根骨奇佳,又获此双重福缘,将来武林第一人非你莫属,我半日醉胡不归希望你不但能另创不世绝学,而且多多阐扬武德精神,像无双堡那种目空一切和残暴乘戾之气,但愿都能在你手裏扫荡殆尽!哈哈,老夫拭目以待!」

黄勃谦逊道:「老前辈#晚辈期望太黻了,晚辈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寻出我爹爹的下落,之後便不愿再涉足江湖。」

半日醉不以爲然地摇头,道:「老弟,你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眞了,一个人旣入江湖,就难免要惹是生非,你想随意退出,恐怕由祢不得——就拿我们竹林七友来说吧,平日最是淸静无爲,别说生非,连惹是都在儘量避免,结果呢,先是我们老么被逼较技,输了还不打紧,连剑也不准
用……」

赛华陀一把拉着黄勃走至一旁,道:「老弟,你别听胡老囉囌一大套,咱们言归正传——你刚才是怎麽中毒的?」

黄勃道:「晚辈由我师叔嘴裏闻到一股桃花香之後,便感脑中一阵晕眩。」

「桃花香味?让我来闻闻看。」

「不行!那很毒呢。」

「没关係,我不怕。」赛华陀再走近屠狗佬屍体,蹲下去闻了一阵,忽然大叫道:「嘿!想不到武林中竟有人练成这项功夫!」

六老齐声问道:「沈老,甚麽功夫?」

赛华陀向笑弥勒笑道:「管家婆,你刚才说这一掌是女人幹的,我敢跟你打赌!」

笑弥勒笑道:「老郞中,你有话就说出来,再卖乖我就不疼你了。」

赛华陀哼了一声,笑道:「诸位老友,你们可知武林中最厉害的是甚麽掌?」

龙泉隐士道:「当然是北丐弃籥掌,你算是多此一问。」

赛华陀道:「对!橐籥掌是当今正派武学最厉害的掌法,但还有一种邪道的呢?」

始终很少说话的白衣秀士陆光宇忽然道:「是不是百花瘴毒掌?」

赛华陀点头道:「正是,这百花瘴毒掌是邪派武功最厉害也最难练的一项绝技,这种毒掌已绝迹江湖数百年之久,想不到现在又有人练成,看来武林从此更无辑日矣!」

黄勃惊道:「沈老前辈,甚麽叫作『百花瘴毒掌』?」

赛华陀道:「这百花瘴毒掌就是吸取各种花瘴练成的。这些瘴气多出在南荒野人谷,老夫早年曾去过南荒,对瘴气颇有认识,瘴气分春夏秋冬,有靑草择,黄梅瘴,新禾瘴,黄茅瘴,还有桃花瘴,桂花瘴,菊花瘴……这些瘴气的发作情形又分两种:一爲有形;一爲无形,有形之瘴如云霞浓雾,无形之疗或腥风四射或异香袭人。还有一种所谓瘴母,初起时,但见丛林灌木之内,灿灿然发金光,倏然从半空坠下,小如弹丸,渐渐飘散;大如车轮,忽然迸裂,非虹非霞,七彩遍野,香气迫人,人一闻到这般气味立刻中毒,重者不治。

练这种毒掌的人,必须长年露宿其地,初练时须藉药物抵制,直练至瘴气不侵,而後吸取各种瘴毒之精,运行体内,经灵台紫府,通十二重楼,便大功吿成,不过,这说来容易,练起来最少也要叁四十年的工夫哩!」

笑弥勒道:「老郞中,我可没听说过女人就不能练此毒掌啊?」

赛华陀微笑道:「女人当然也可以练,不过,你打死她,她也不肯练这种毒掌!」

「哦,这是何故?」

「练这种毒掌,初时虽藉药抵制,但仍难免浑身溃烂,等到钱成後,这个人就会遍体疤痕斑斑,比醜八怪还与醜上百倍,你想想看,女人天性爱美,就是八十岁老太婆也不愿自己变成天地间最醜的女人吧?」

笑弥勒点点头道:「这……颜有见地。」

「你不相信咱们就打个赌如何?」

黄勃揷嘴问道:「沈老前辈,被这种毒掌打中的人就一定没救麽?」

「这倒未必,但这人功力之高,恐已不在东剑西刀南拳北掌长白雪飘飞之下,我看咱们竹林七个老儿郎使一齐上,也照样一齐了账!」

「哼!任他怎样厉害,我黄勃也要找他出来鬪鬪!」

龙泉隐士叹息道:「老弟台,眼下你要如何处理你师叔的遗体?」

黄勃想了一会,道:「晚辈打算就在此山择地埋葬,一俟晚辈见到家师,再请示办法。」

「好,老夫帮你掩埋。」龙泉隐士说着折下一根树枝,选了 一个好风水之处,开始掘起土来。

黄勃将屠狗佬怀中的九老竹符取出,又捡起身边的七节打狗棒,然後抱起屠狗佬的屍体……

一曲萧声慢升起,初时音韵低廻徘徊,如泣如吟;渐渐高亢直衝云霄,如雄军高歌,悲壮悽怆……

掩埋已毕,萧声嘎然而止。

黄勃面现悲泣,朝竹林七逸罗揖道:「诸位老前辈,晚辈就此吿辞了!」

龙泉隐士道:「怎麽?老弟台你这就要走?」

「是的。」

「何必急急乃尔?」

「老弟,喝我一盃陈年美酒再走不迟?」

「小哥儿,还有我的淸蒸熊掌?」

赛华陀走至黄勃面前,探手入怀取出一个绿色小磁瓶,拔开瓶塞,倒出一粒宠眼大的腹売药丸,用一张黄纸包好,递给黄勃,道:「老弟,这粒百灵返魂丹可解百毒,但解百花瘴毒掌时,须要有内功精湛者相助於半个时辰之内功行百脉,否则,服後七日方能恢复功力——你拿去吧。」

「啊,晚辈一时逞能,爲诸位老前辈凭添无穷烦恼,怎好再蒙此厚赐?」

「老弟,长白弄雪道人的徒弟不应这个样子!」

「谢老前辈餽赠!」

罗揖,旋身,一楼轻烟腾空而起,朝东南方山下飘去,眨眼便被夜魔呑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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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12 10:18: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黑穗剑手


黄勃连程取道东下。

由熊耳山沿官道到许州,经郾城,越淮阳入皖境,过徽州进入浙江,一路无事。

在这一段路程中,黄勃随时随地用各种方法希冀发现跟踪自己的魔头,但他毫无所见,而魔头也未再现踪迹,他不禁怀疑这个魔头是否还在跟蹑自己?抑或已被自己甩脱了?

这一天,来到了淳安县城。

黄勃以前曾经到过此城,对街道颇爲熟悉,他横过一条大街,走进一家名叫湖海楼的酒馆,上楼选了个临街的座位,点过酒菜,便凭栏閒眺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忽见街尾走来一对装束怪异的老男女。男的身材雄硕,穿黑色大袍,头戴一顶尖头大箬笠,整个遮住脸处;女的年已六十出头,身子圆圆胖胖的,穿着蓝绸滚边衣裤,光溜油头,揷赤金簪环,脸上塗脂抹粉,居然还有几分妖冶姿色。

她走到湖海楼楼下街道,忽地停步不走,抽着扁鼻子嗅了一会,别脸对戴笠老人尖声说道:「金山的爹,你闻闻看,这是甚麽香味?」

戴笠老人显然有些侷促不安,他轻声向她说了几句话,便作势欲走。
「别慌,老娘要嚐嚐这个味道,啮们上楼吃一顿再走不迟!」

戴笠老人又低槃说了几句,她立刻尖声嚷道:「甚麽?你道个老糊塗,咱们出钱买东西,幹麽要拿到城外去吃,你怕跟老娘坐在一起是不是?老娘那一点担了你的颜面?走!」

说着就要拧戴笠老人的耳朶,戴笠老人退後不迭,战战兢兢道:「金山的娘,走就走,妳别拉呀!」

黄勃看得暗暗好笑,只听楼梯登登大响,戴笠老人和胖老婆子上楼来了。

胖老婆子双手叉腰,站在楼梯口準备吵架似的向所有的食客横了一眼,然後扭着又圆又胖的身躯,踏著碎莲步,走到黄勃身边一张桌子座位上坐了下来,戴笠老人跟着也坐下。他佝偻着背,低着头,似乎在儘量避免引人注意。但此时所有食客的视线都已集中到他们的身上。

跑堂的上前招呼道:「两位要吃些甚麽酒菜?」

胖婆子偏脸白了他一眼,道:「要你来管?」

戴笠老人慌忙道:「金山的娘,他是这里跑堂的,妳要吃甚麽就吿诉他吧。」

胖婆子恍然道:「哦?跑堂的,老娘要吃在街上兰到的那一种,你快去拿跑堂的登时屑住,讶道:「街上闻到的?」

「是呀!……怎的?你不知道?你们自己做的菜自己不知道,那麽做甚生意呀?」

跑堂的苦笑,说道:「这位大妈,小店菜餚种类很多,小的怎会晓得妳闻到的是那一种香味呢?」

「这个容易,老娘带你下去闻闻就知道了。」

她起身一把抓住跑堂的手臂,跑堂的痛得眦眼裂嘴,跌跌撞撞的被拖下楼去。

楼上閧然响起一阵嘈杂的笑声。

戴笠老人右手微扶起笠沿,两眼射出焖炯神光,冷电般一扫全楼,旋郎起身走到黄勃面前,低着头沉声道:『小娃儿,你愿不愿意帮老朽一个忙?」

黄勃抬脸一看,戴笠老人年逾七旬,生得方面大耳,满脸红光,两道眼光,开阖之间,有如星闪,便欠身道:「老丈请先说明何事?」

戴笠老人低声道:「一句话,等一下老朽那臭婆娘上楼来,你就吿诉她:『老朽发现……发现……暖,你就说老朽发现一个满腮虬鬍、身穿花斑大袍的老人——』。」

黄勃立刻想起师叔屠狗佬也曾问过自己这样的人,不禁心头猛烈一震,但脸上神色不变,笑道:「老丈,满腮虬鬍,身穿花斑大袍的老人是谁啊?」

戴笠老人逭:「小娃儿,你就这样照说好了。」

「那麽,恕小可难於从命。」

戴笠老人冷哼一声,但马上又软化下来,道:「小娃儿,你就说那人姓米好啦。」

「姓米?好的,老丈请便。」

戴笠老人向後楼窗户走去,忽又转囘道:「小娃儿,那臭婆娘如问起老朽往那一方向去的, 你就说北方。」

「好的,老丈。」

「你可不能说老朽扯谎啊!」

「当然,翁老前辈!」

「哼!你是谁?」

正在这时,楼下又响起胖婆子的尖嚷声和登楼声,戴笠老人来不及再追问,公然施展轻功,擧步一跨便越出後楼窗外去了。

所有的食客面现惊容,纷纷议论着。

胖婆子登上楼来。一见座上不见了老伴,四下看看,尖声喊道:「金山的爹,你到底那裏去了?」

黄勃走过去一揖道:「大妈,那位老丈刚才发现一个满腮虬鬍、身穿花斑大袍的老人,老丈早就追了出去啦。」

胖婆子一听,双手往腰一叉咬牙恨恨地道:「这杀千刀的,他也不招呼老娘一声!」

「啊,老丈大槪是来不及吧……」

「你看见他往那一边追去的?」

「老丈就从那个窗口跳出去,向北方追去的。」

胖婆子掉头就要下楼,跑堂的上前伸手一拦道:「这位大妈,妳老吃了再走。」

胖婆子摇头道:「老娘不吃了。」

跑堂的冷笑道:「不吃也可以!妳付了银子——一两四钱!」

胖婆子双手往腰间一叉,尖声嚷道:「怎的?老娘不吃也要给银子,这是你们城裏的规矩?」

跑堂的又冷笑道.:「不错!妳的酒菜已快弄好,妳不吃我们卖给谁?」

「你当眞敢不让老娘走?」

「妳给了银子就可以走!」

胖婆子伸手轻轻一推,跑堂的身子腾空向後飞出,「轰」地一声,屁股撞上一张空桌面,又一个觔斗滚下楼梯,爬起来正欲破口大駡,胖婆子早已飞身下楼而去了。

食客们又一阵閧堂大笑。

突然角落裏有人发出震耳欲袭的大笑道:「哈哈哈……老叁,好险啊!差点被那母夜叉发现了咱们。」

「可不是,我情愿碰到一只老虎!」

黄勃循声望去,在左边那不被人注意的角落座位上,两个六旬左右的老人,一边擧杯豪飮,一边笑谈着。

这两个老人,一驼背,一独眼;驼背老人身边放着一把黑闪闪的铁扫帚;独眼老人背揷一对判官笔,笔头一黑一红,雨人皆是太阳穴隆隆凸起,一看郞知是武林一流高手。

跑堂的端来了酒菜。黄勃低头边吃边猜测这两个老人的来路。

忽听跑堂的喊道:「姑娘,这边坐!」

黄勃抬眼一看,一个背揷长剑的绿衣少女登上楼来。

但见她年约十七八岁,身材苗条,面若芙蓉,凤目樱口,秀髮披肩,一身绿色衣裳,足登红缎快靴。端莊淸丽中有些冷冰冰的韵緻。她甫一落坐,又听跑堂的喊起来:「嗨!公子,您请这边坐!」再上来的是衣着华贵、腰悬黑穗长剑的靑年。

他年约廿四五岁,生得獐头鼠目,此刻一脸轻浮之色,毫不理会跑堂的招呼,一迳走到少女的桌子侧面座位上坐下。

*** *** ***

绿衣少女蛾盾微颦,站起身移坐到另一张桌子上。腰悬黑穗长剑的靑年微微一笑,也起身跟了过去。少女勃然大怒,戟指叱道:「喂,你这是甚麽意思?」

语声淸脆,有如珠落玉盘,十分悦耳。

靑年耸耸肩,涎脸笑道:「没甚麽,姑娘,妳如有困难,在下非常乐意爲妳效劳。」

绿衣少女冷冷瞥了他一眼,卑夷道:「我不认识你,你走开!」

靑年一点不动火,两眼色溜溜的笑道:「姑娘,妳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

「走开!」

「好吧,姑娘,妳长得这样美,但妳背着长剑在外面跑,这对妳是没有好处的!」

「哼!我带剑干你何事?」

「姑娘,妳不知道无双堡外无剑士麽?」

「你是无双堡的剑手?」

「是的,在下韩占非,天下无双剑客是在下的舅父。」

绿衣少女玉脸骤变,秀目射出一股痛恨的光芒,恨恨地道:「无双堡,好极了!你到底想怎样?」

「没甚麽,姑娘,有我在此妳大可放心,不过……姑娘妳的芳名可否见吿?」

「姑娘的姓名还不到吿诉你们无双堡的时候!」

「哦,姑娘妳这话怎麽讲?」

「怎麽讲都可以,你如不是找本姑娘比剑就快滚!」

「唉,姑娘,在下完全是一片好意,如果妳喜欢学剑,在下可以——」

「哼!我死也不会学无双堡的剑术!」

角落座上的独眼老人突然哈哈大笑道:「好!有志气!」

腰悬黑穂长剑的靑年别脸一瞧,登时面露冷笑,起身走到两个老人桌前,杀气腾腾地说道:「我黑蝴蝶很佩服敢向无双堡寻釁的人,你们两个老残废可有个字号?」

独眼老人擧觞一飮而尽,低头惬意地吁了口气,头也不抬,轻笑一声道:「你连老夫也不识得,看来功夫也极有限。」

黑蝴蝶韩占非冷笑道:「功夫好不好待下就可分晓——城外有一片枫林,老残废你们敢不敢去?」

独眼老人左目一瞪,道:「怎麽?你想跟老夫打?」

「你如不敢,敢快夹着尾巴滚蛋!」

独眼老人转望驼背老人道:「老大,会不会落个老欺小的罪名?」

驼背老人擧箸夹了一块鹤肉放进嘴裏,咀嚼着,发出混浊不淸的笑音道.‘「你别臭美了,人家是向你叫阵!」

独眼老人点头一笑,向黑蝴蝶韩占非道:「你先去,老夫这壶酒乾了随後就到。」

「老残废,你想溜麽?」

「他妈的,这一顿吃不成了,走!」

两个老人起身会过账,跟随黑蝴蝶韩占非下楼而去。

绿衣少女也随卽跟下。黄勃也招来跑堂会了账,下楼走到街心,只见前面四人已到坡门下,便加快脚步跟去。

出了城门,前面四人已远离官道,进入一片枫林。

黄勃来到枫林外,轻巧地飘身而起,跃过几棵枫树,已见十丈外的林中一片旷场上,独眼老人已与黑蝴蝶韩占非鬪在一堆。

驼背老人自顾和绿衣少女站在一旁说话,根本未把场上的打鬪放在心上。

黄勃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拼鬪。

那独眼老人功力似与一剑飮血卜梦阳在伯仲之间,他没有撤下背上的判官笔,只以赤手空拳轻描淡写地跟黑蝴蝶周旋着。

黑蝴蝶使出闪电十叁剑一抡急攻,劈、剌、撩、削、点,瞬间递出几个招式,剑剑不离独眼 老人致命要穴,似乎打定主意要把敌人杀死在当场。

独眼老人怪笑连连,舞鼢着肥大的衣袖,以刚猛对付神妙,挟带着疾厉劲风,不住地向对方捲去。

黄勃看得暗暗点头,他證实了弄雪师父的一句话.,技击一道,不论招术如何神奇妙绝,内力与经验如缺其一,仍绝无法取胜。

眼前这场打鬪便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东剑欧阳克昶的闪电十叁剑,是武林公认自剑圣刘太白游龙剑法之後的绝世剑学,但此时由一个黑穗剑手施出,同样一个招式,比之一剑飮血卜梦阳所施出的威力,却有天壤之别。

独眼老人出手只是武林常见的流云飞袖,然而威力凌厉无匹,绝不是黑蝴蝶光凭神妙的招术就可完全抵挡得了的。

两人鬪了约百来招,黑蝴蝶已显得缚手缚脚了。

那个站立一旁的驼背老人忽然高声道:「老叁,咱们旣已惹上无双堡,早晚都是人家的,你也不必留情了!」

独眼老人应了一声,登时铁袖连挥,「呼呼呼」一连拂出叁袖,势如狂澜,直攻得黑蝴蝶节节後退,左躱右避,额上汗如雨下。

独眼老人又怪笑一声,乘势又挥出一掌,黑蝴蝶身形一仰纵後两丈,返身就逃。

独眼老人那能容得,紧跟着飞身撲上,空中怪笑道:「好小子,你想夹着尾巴滚蛋了麽?给老夫留下!」

一声惨哼,黑蝴蝶一个踉跄摔倒地上,滚了几下,便寂然不动。

驼背老人走近一瞧,道:「老叁,这小子死不了!」

独眼老人走过去,缓缓扬起右掌,忽又垂了下来,摇摇头道:「不成!我铁判官甘正北还没有幹过这玩艺……」

黄勃顿悟这两个老人原来就是江湖上人称「江南五铁」中的「铁扫帚骆一尘」和「铁判官甘正北」。

据说这江南五铁——铁伞客张天罗已被西刀米斯达打死I个个武功高强,性情怪异,行事介於黑白之间,但仅凭眼前铁判官不愿再下手打死一个受伤倒地的敌人一节看来,黄勃已知这江南五铁确实是铁锵锵的人物。

黄勃暗中观鬪至此,思緖电转之下,便轻轻飘身下地,施施然走了过去。

江南二铁和绿衣少女突见林中走出刚才在酒楼上见过的英俊少年,同时神色微微一变,铁判官甘正北独眼出精光,上上下下打量了黄勃一阵,霍然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少年人,老夫这 只独眼眞该挖掉,你原来也是大大的行家!」

黄勃抱拳笑道:「不敢当,晚辈有缘瞻仰两位老前辈风仪,眞乃叁生有幸。」

「少年人,你贵姓?此来有何贵幹?」

黄勃看了一眼那昏死在地的黑蝴蝶韩占非,道:「晚辈田力,来此只是想与老前辈商谈一 下。」

铁判官黧黑的面皮一抽,冷冷道:「噢——你有甚麽话要商谈?」

黄勃指着地上的黑蝴蝶道:「老前辈打算怎样处置这个人?」

「老夫不管了!」

「这人当眞是东剑外甥麽?」

「大槪不假。」

「老前辈已知这人死不了,他囘无双堡後一定会把这事说出,老前辈难道不怕後患无穷?」

「不错,老夫刚才那一掌用得不够份量,但现在已是毫无办法。」

「这人知不知道老前辈是谁?」

「动手之前,老夫已吿诉了他。」

黄勃转向绿衣少女道:「姑娘,妳也不打算向他报复麽?」

绿衣少女默默地摇摇头。

黄勃道:「旣然你们都不想打死他,而他终归也会囘到无双堡去,那麽,在下现在决定索性带他到无双堡去算了。」

铁扫帚骆一尘不禁发出震人心弦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这的确是进入无双堡最好的敲门砖!」

绿衣少女露出卑鄙不屑的神情,会了黄勃一眼。

铁判官甘正北独眼一瞪,沉沉冷笑道:「少年人,老夫看你资质甚是不凡,要学绝艺,天下名师亦复不少,何必一定要趋炎附势去学无双堡的剑术?」

黄勃忙道:「老前辈误会了,晚辈没有这个意思。」

铁判官怒道:「那麽,你要带他囘无双堡,又是甚麽意思?」

黄勃又看看地上的黑蝴蝶韩占非,一时想不出好的藉词,不由脸上一阵臊热,只好苦笑着。铁扫帚鼻裏轻哼一声,道:「老叁,走吧,人各有志,别搔人家的瘳处!」

「咳……」

「叹甚麽气?你独眼判官睁着一眼闭着一眼,还看不开麽?」

「我那裏是看不开,只是适才在酒楼听到这位小姑娘一句豪语,心裏正在高兴,却想不到现在……嘿嘿……」

江南二铁霍地转身疾奔而去。

绿衣少女厌恶地瞥了黄勃一眼,也转身奔去。

黄勃大觉不是味,快快走过去俯身察看黑蝴蝶韩占非的伤创,发现这个黑穗剑手左肋骨被掌力震断叁条,伤虽不轻,但还不致於死。便从怀中取出弄雪师父赐赠的一小瓶雪精丸,倒出一粒塞进他的嘴裏,然後把他抱到一处稳秘的草丛中放好,随卽走出枫林。

进城得来。黄勃取出丐帮九老竹符掛在胸前,在大街小巷中穿梭了一会,忽听身後有人低声道:「这位小侠,请随我来!」

黄勃囘头一瞧,一个老化子已向前走去,便转身跟着他走’拐鸾抹角,来到一间破旧的城隍庙裏。

老化子行礼道:「小侠胸掛敝帮九老竹符,不知有何吩咐?」

黄勃还礼道:「敢问师兄贵姓?掌司本帮何职?」

「老要饭的蔡兴,司第七分舵之责。」

「蔡舵主能否爲小可筹租一辆马车?」

「小侠现在就要麽?」

「如果有的话,愈快愈好。」

「好的,蔡兴这就去办,小侠请在此地稍等。」

老化子匆匆出了城隍庙。约顺饭工夫,一个马夫驾来一辆马车,在庙外停下,车厢中跳出老化子,他笑道:「小侠,这一辆可合用?」

黄勃再叁谢後,便驾起马车,直驱城外。

来到枫林外停下,入林走到藏匿黑蝴蝶韩占非之处,一眼瞥见草丛外歪躺着一具屍体,不觉大吃一惊,当下不遑细看,飞步跳进草丛内,却见黑蝴蝶已苏醒过来——他两眼涣散无神,嘴裏不停地发出微弱的呻吟声——心下大惑不解,再退出草丛走近屍体一看。

死者年约四十多岁,体格健壮,相貌不俗,两颗眼球圆睁睁的露出惊骇恐惧之色,好像死前见到过恶鬼似的。

再把屍体翻过来细看,竟发现死者胸前有一记粉红色的掌印,情形完全与师叔屠狗佬被伤致死一般。

黄勃不由叹了口气,他对这个神出鬼没的魔头又在此处出现并不感到惊奇,惊奇的是:这魔头爲何打死这人?这人是谁?来此何事?

这一连串的疑问,使黄勃陷入五里雾中。

他又走进草丛内黑蝴蝶身边蹲下,低声唤道:「兄台……兄台……」

黑蝴蝶无力地睁开眼,呻吟着道:「你……是谁……啊?」

「在下田力,兄台好些了麽?」

「我痛得要……命……你是……救我的麽?」

「是的,兄台责姓?爲何受伤至此?」

「我是……无双堡的……剑士……刚才在……此地碰到……仇人……他们数个人攻……我一个……啊唷……」

「啊!兄台原来是名震天下的无双堡的剑士,幸会幸会。」

「我叫……黑蝴蝶韩占非……天下无双剑客是……我的舅父……你……救救我……好麽?」

「在下能有机会爲无双堡效力,眞是荣幸之至。」

「你如把我……送到无双堡……一定有你的好处。」

「韩兄说那裏话来,这是应该的!」

「你会……武功麽?」

「在下只懂得几手莊家把式。啊,在下有一辆马车,不过,此地到责堡约须叁天路程,韩兄你能否支持得住?」

「大槪……可以……啊唷……我从来没有受过……伤……眞痛得……要命……」

「韩兄请忍耐一下,在下这就抱你上车……」

黄勃拾起地上长剑,挿囘韩占非的剑鞛,抱着他走出草丛,譲他面对地上那具屍体,问道:「韩兄可识得这人?」

黑蝴蝶看淸了屍体的面,脸色大变,紧张地道:「这人是……是你杀的?」

黄勃不答反问道:「韩兄不认识这人麽?」

黑蝴蝶喘着气道:「认……认识……这人是……九华太极剑周天白……你能杀死他……武功一定很……不错了!」

「太极剑周天白?」

「是的,他是……太极剑……掌门师弟……前年曾败在……我们无双堡的……一剑索魂……卢百铸剑下……」

「这周天白来此幹甚麽?看他……」

「他一定是听说我……受伤……唉……糟了……」

「哼!我看他鬼鬼祟祟,好像要对韩兄不利,就从背後给他一掌!」

「打得好……咳……喵们快……离开此地吧。」

黄勃心裏暗笑,抱着他走出枫林,把他放进车篷内,爬上车座,然後扬起马粳,呼叱一’声,登时车声辘辘,向官道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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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12 11:09: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武林道上


赶了廿几里地,来到一片树林夹道的窄路上,忽听到後面传来「得得得得……」急遽的马蹄 声,由远而近。

黄勃囘头一瞧,只见一匹马上坐着一个书生打扮,年约四十的中年文士。

此人生得剑眉凤目,唇端鼻挺,但目光阴黯精邃,神态飞扬跋扈,令人一见就会有此人难与相处之感。

他驰越过马车之後,随卽勒住马韁,泼刺剌的掉转马头,眼望黄勃冷峭峭地问道:「朋友,车中人可是无双堡的黑蝴蝶韩占非?」

黄勃已料出此人来意,当下勒住马车,坐着不动,从容含笑道:「兄台说得不错,车中人正是黑蝴蝶韩占非。」

中年文士闻言飘身下马,走到黄勃跟前一丈处,睨而视之地笑道:「那麽,太极剑周天白是谁杀的?」

黄勃沉吟了一下,又含笑道:「在下如说我杀的,兄合相信不相信?」

中年文士不觉失声笑道:「哈,凭你这小子也敢吹这个螺!你敢情是铁肚蛤蟆崔大器的徒弟?」

黄勃剑眉一锁,微含怒意道:「尊驾说话最好客气一点!」

中年文士大笑道:「哈哈……客气?跟你小子也要客气?」

黄勃冷哼一声,忍住怒火问道:「尊驾贵姓?黑蝴蝶韩占非与你有何仇恨?」

「你别问本侠的姓名,本侠与黑蝴蝶也没有仇恨,不过……嘿!本侠与无双堡的仇恨可就太深了!」

「不能用剑的仇恨,是麽?」

中年文士剑眉一轩,目射凶光,喝道:「小子,你是谁?无双堡与你有何关係?」

黄勃仂着他的口气笑道:「哈哈,你别问本小侠的姓名,本小侠与无双堡也没甚麽关係,不过……」

「不过甚麽?」

「不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说是不是?」

中年文士杀机突起,冷笑道:「小子,你,到底是眞不知道无双堡的所作所爲,抑或甘愿狗苟蝇营?」

「哼!尊驾一派斯文,原来是虚有其表之辈!」

「嘿?」

「尊驾骂人之术高人一等,看来古圣先贤之书一定读了不少?」

「哈哈……本侠不论如何……总比你小子欲藉黑蝴蝶作爲进身阶强得多了!」

「哈哈!本小侠不论如何,总比你欲杀死一个受伤而失去抵抗力之人要强多了!」

「嘿!无双堡外旣无剑客,无双堡外亦可无规矩。」

「错了!无双堡外不能没有规矩!」

「小子,你下来!」

「来了!」黄勃飞身掠下马车,脚未沾地,空中梅花乍放,双手十指箕张,凭空划出数朶梅花,迳朝中年文士身上洒落。

中年文士忽见眼前梅花朶朶漫天盖来,心头一惊,还未想到如何闪避,胸前,一紧,华盖穴已波抓个正着。

这中年文士乃是江南武林极有名气的剑客,他万料不到眼前这少年竟是一个出类拔萃的武林高手,此刻一念轻敌,穴道被制,内心的痛苦眞是无法形容。

但他爲人坡府极深,深知此刻妄动不得,否则对方只须稍运内家眞力透指而下,自便得当场毙命。

在这种情形下,最好的办法是:卓立不动,神色㈤胄,脸上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好似吿诉对方自己并不是躱不开,而是不愿躱。

他於是神色不变地道:「小子,这就是你的规矩麽?」

黄勃微微一笑,松手飘退,道:「这次不算,咱们再来过。」

中年文士长啸一声,欺近胄罾身前,踏中宫走偏门,以掌代剑,一招毒蟒出洞向黄勃腰眼切去。

这一招又快又準,身手之佳,确比黑蝴蝶要高出一大筹。

黄勃身形一晃,风捲残雪,已然向右闪开五尺,右掌猛翻,五指如鈎,向对方章门穴便抓,快速绝伦。

中年文士右柚一拂,左手突出两指,双腾抢食,反向黄勃双睛点去。

黄勃哈哈一笑,缩手矮身?足尖一旋,闪到敌人身後,寒梅吐蕊,双手一分,向对方气海兪门左右两穴直揷而下。

中年文士忽觉背後风紧,情知厉害,匆忙向前越出五步。

刚转过身来,朶朶梅花已飘到胸前,仓卒间不及细看,暴喝一声,双掌平胸推出。

两下掌力接实,一声闷响,黄勃身子摇晃了一下,中年文士却蹬蹬蹬退了五步方才站住。

他低头沉默片刻,猛然抬目盯着黄勃笑道:「小子,看不出你也有一点鬼门道,但本侠不信宰不了你!」

你字才出,疾然欺上两步,足踏弓步,双拳交叉,虚空挥舞一阵,「嘿」的一声双拳连环擂出。手法不但与一般拳术大异其趣,而且微微发出风雷之音。

黄勃大吃一惊,双足一跺,往後飘退叁丈,只因他看出这一招竟是南拳戴笠翁的颂门绝艺:大罗万象拳的第一招擂鼓喧天。

他爲何识得南拳的招术呢?

原来天下五太奇人东剑西刀南拳北掌长白雪飘飞中,眞正不使用武器的只有南拳戴笠翁和长白弄雪道人两人。这两人的武功,一刚一柔,各走极端,一个拳劲刚猛雄浑威震寰宇;一个指法轻妙玄奇冠绝天下。弄雪道人在传授黄勃武功时,曾就戴笠翁的大罗万象拳详加解说,故此,中年文士甫一出手,黄勃便认出是南拳的招术。

这一招擂鼓喧天,一如东剑欧阳克昶的出鞘一剑,西刀米斯达的银罗鳞网,北掌归陶的北风起兮,以及长白弄雪道人的梅花乍放,如不事先知悉,无人能逃得开去。

黄勃现时的成就,要破解此招并不太难,但他旣知对方武功纯以剑术爲主,此刻突然打出南拳的招术,委实太以令人惊奇,心想此人如与南拳有渊源,自己可不能胡来。

当下大声叫道:「兄台且慢动手!」

中年文士那会理踩,欺前又是一招「擂鼓喧天」连环擂出。

黄勃又飘退叁丈,大怒道:「呔!你就是南拳的徒弟也用不着这麽横!」

中年文士盘色一变,立卽停止攻击,脸上露出跟踣不安道:「小子你说甚麽?」

黄勃诧异道:「奇了,你怎麽会戴笠翁的擂鼓喧天?」

中年文士无端地四面张望了 一下,惴惴然道:「小子你可别胡说八道,我没有学南拳的武功。」

黄勃疑心大起,道:「那麽,你幹麽怕成这个样子?」

「胡说!」

「哼!本少侠有办法叫你现出原形!」

黄勃说罢朝马车走去。

中年文士 一声不响地跃上马背,抖韁疾驰而去。

黄勃大笑一阵,心知他多半是用不正当的手段偷学了南拳的武功,故此心中害怕。当下见他狼狈逃去,便跳上马车,撩开车簾,探头进车厢,只见黑蝴蝶韩占非面色死灰,额上冷汗潸潸直流,一副肤傈股顔的样子,黄勃不由笑道:「韩兄,你怎麽了?」

黑蝴蝶透了口气,呑呑吐吐道:「没甚麽……那人走了麽?」

「走了,韩兄可认得那人?」

「听口音好像是……金蛇剑费斌。」

「也是贵堡的剑下败将?」

「是的」

「韩兄可曾听说这个金蛇剑费斌与南拳戴笠翁有何渊源?」

「没有。」

「哦……韩兄伤处现在还痛麽?」

「不痛了,奇怪……」

「韩兄有所不知,刚才在枫林内,在下已给韩兄服下师门疗伤灵药。」

「啊,田兄弟,你师父是哪一位?」

「我师父是一位西域喇嘛,他老人家的法号连我也不知道。」

「啊……」

黄勃笑了笑,缩头退出车厢。

扬起马鲠一抖,「劈啦!」一声,马车再度辚鳞行进……

又赶了十多里地,车後又传来了急遽的马蹄声,所不同的,这一次似乎有叁骑之多。

黄勃掉头一望,果见尘烟滚滚,叁骑驰骋而来。

不禁心头微糜,忖道:这叁人如是衝着自己来的,事态可就严重了,哼!我可不能爲了救一个无双堡的剑手跟人家拼命……

唉,他们如知道我的企图,一定不会……

心念未完,叁骑已打从马车两旁穿越而过,衝出叁四丈远,一齐勒马跳下,一字排开,挡住去路。

黄勃不慌不忙的勒停马车,擧目一瞧,这叁人相貌生得好怪。

当中一个年在四十左右,身材细长,脸型瘦削,上唇蓄着两绺八字鬚,面色白裏透黄,活像一个沉疴病夫。

左右两个年约叁十,身材适中而且健壮,一个豹头臈眼,肤色乌黑,面部有一道五寸长的刀疤,而鼻梁斜入腮下;一个脸孔长得颇爲英俊,但缺了一只左耳,目光呆滞,神色颓丧已极。

这叁人活像幽灵一般,不言不动的挺立着,有的扬脸望天,有的垂头看地。


没有一人看黄勃一眼。

黄勃心头有些发毛,暗想:这叁个傢伙到底是何路数?旣然拦住自己,幹麽又不开腔?

哼!你们不开口,我也不问,咱们耗下去好了。

过了一会——

中年病夫终於乾咳一声,但仍扬脸望天,发出夜枭般的声音道:「那个瞎了眼的小子,快把黑蝴蝶拖出来,驾车逃命去!我液遊神数到十——一……二……叁……」

黄勃一听心中大气,便故作充耳不闻,学着他翘首望天起来。

「十」数喊声刚落,黄勃跳下马车,神态悠閒地走上前去,笑道:「你们是一个一个来?或是羣殴?」

叁人中,走出来那个缺着一只耳朶、神色颓丧的汉子。

黄勃心裏有数,笑道:「咱们一招见输赢如何?」

缺耳汉子默默地点了点头,两眼低视。

黄勃大喝一声,飞撲而上。

缺耳汉子猛地左足跨上一步,右掌愚公移山,直击而出。

这一掌劲道颇大,似乎足足发出十成功力。

但他击出後突觉眼前失去人影,跟着腋下一麻、右臂便无力地垂下,再也擧不起来。

黄勃微微一笑,移目凝视其馀两人道:「你们还有哪一位愿意上来?」

中年病夫矍然变色,擧步一跨便到了缺耳汉子身後,伸手在他肩胛上轻轻一拍,道:「囘去吧,人家又没说跟你对掌,你太憨直了。」

缺耳汉子穴道一解,怒瞪黄勃一眼,垂下头,沮丧地退了囘去。

中年病夫这才面对黄勃,露出残酷的冷笑,阴森森道:「小子,你别以爲一招制了他就很了不起,他们岷山双剑一年前受了剌激,现在精神已不太正常,若在往时,嘿嘿!你小子怕不已血溅剑下了。

不过,你小子原来还有一手,我夜遊神何元化确实不虚此行,咱们现在不管几招,打到有人躺下爲止!」

黄勃笑道:「何必呢,只要分出高下也就得啦?」

「不行!你非死不可!」

「尊驾眞有把握?」

「当然!」

「请!」

「你先!」

黄勃喝声好,右手梅花乍放,骤雨般洒去。

夜遊神何元化刚才目覩黄勃使出这一怪招,一下就点中同伴穴道,此时那敢硬接。

他左脚不动,上身一个风吹秋蓬向右栽倒,右手一挥,顺势一招倒泻天河,挟着一阵劲风,向黄勃腹下击去。

这一招避攻不忘却敌,用得恰到好处。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黄勃已知此人确非易与之辈。

当下,脚尖微挺,身形一旋横空飘起,双脚行空弄雪踢向夜遊神的背心要穴。

那知夜遊神似已料到他会凌空攻击,上身并不挺起,继绩一个大盘转,避过双脚,两条长长的手臂突地暴探,直抓黄勃脚睬。

黄勃吓了一跳,忙地双腿一张,两臂连翩,凭空又飘起五尺,翻身飞出叁丈之外。

这种旷世轻功看得夜遊神爲之目瞪口呆。

要知他乃是江南武林五铁之外的第一号人物,成名江湖二十年,生平会敌无数,压根儿就不曾见过这等神妙的轻功。

他很自然的想起天下五奇之一的1雪飘飞,落冥无情的面部,登时露出惊异之色,喝道:「朋友!你可是长——」

黄勃大喝一声,倏地欺身上前,一招梅开二度,探手就抓。

夜遊神赶紧一挫腰,向横裏跃开。

「朋友,你是——」

黄勃舌旋春雷,大声喝叱,双手连绵攻出,不使他有发问的工夫。

夜遊神果然无閒再问、连忙使出自己最拿手的技艺虎拳,全神迎战。

刹那间,但见两搽人影兎起鹘落,抡掌如飞,愈战愈烈。

双方出手招术,全是以攻破攻,互抢先机。

一个是身负绝世武技,招术奇妙;一个是功力深厚,经验老到,一时间打得难分难解,不分高下。

鬪了一百多招,双方攻拒之间,谁都没有占得半点优势。

黄勃自与无双堡的白德剑客一剑飮血卜梦阳打过一仗後,这是第二次遇到厉害劲敌。

心想:自己败给卜梦阳还有可说,这一仗却万万输不得。

这夜遊神何元化何许人也?居然也这麽了得?他似已猜出自己是长白弄雪道人的徒弟,这囘要是输了,不但自己进入无双堡的企图吿吹,而且传扬开去,岂不扫了弄雪师父的名头?

哼!我非赢了你不可。

黄勃想到这裏,精神一振,双掌骤紧,一招万梅争艳划空而出。

这是梅花指中最快、最密,最使敌人穷於应付的绝招。

饶是夜遊神经验丰富,也觉一阵眼花撩乱,彷彿有数十只手同时向自已全身上下攻来,一时不知从何封起,从何架起,闹得手忙脚乱。

慌忙脚尖用力一点,鲤鱼倒穿波,身子快如离弦之箭,尚後窜出。

他还未站稳脚步,黄勃又已凌空撲到,兜头抓下。

夜遊神不防对方来得如此快捷,双想趋避,已来不及了。

但他不愧是江南武林有数人物,心念疾转之下,綦地嘿了一声,双掌齐扬,怀中抱月,骤然向敌人搫去。

掌风飒然,锐不可当。

他这一招并非救命绝招,但却可与敌同於尽。

掌力打出後,眼前梅花倏失,敌人也同时不见了踪迹。

定睛一瞧,对方——黄勃——已站立在两丈之外,背向自己,面对着两个身披袈裟、手持禅杖、慈盾善目的老和尙。

不!是嵩山少林寺的护法与监寺两位大师。

少林护法百虚大师,老远朝夜遊神何元化单掌问讯,宝相慈和,徐徐说道:「阿弥陀佛,何施主难得白天见到你啊。」

语音虽小,却字字淸晰,显见内功极是精湛。

夜遊神落莫无情的面孔现出了 一丝笑容,抱掌一拱道:「两位大师敢情也想来分一杯羹?」

百虚大师颔首道:「何施主如愿捨让,老衲感激不尽。」

夜遊神惊道:「如此说来,传闻贵派掌门陷落无双堡,当眞有其事了?」

两个老和尙默然点了点头。

黄勃听得心头暗惊:甚麽?堂堂一位少林派的掌门,竟也落入无双堡的手裏?这是怎麽一囘事……

只听夜遊神又问遒:「这件事在下尙不知详情,大师可愿见吿?」

百虚大师长长太息一声,道:「关於这件事,他们无双堡已极力四处炫耀,老衲也用不着隐瞒了……」

老和尙顿了一下,转脸目光湛湛地瞥了黄勃一眼,微微一笑道:「此事起因於老衲这位百了师弟的一个俗家弟子——」

「又是叛师投入无双堡?」

百虚大师长眉一扬,跟着颔首叹道:「不错,何施主眞料事如神!」

夜遊神嘎声笑道:「好说,大师难道不知这是时下的风气麽?」

「咳……」

「贵派掌门百空大师何时进入无双堡的?」

「巷衲掌门师兄是在上月望日只身进入无双堡,以後就……未见囘来……」

「两位大师可曾去过无双堡?」

「老衲俩前天曾在无双堡与一剑索魂卢百铸及一剑惊神万森靑打过一架,咳,不怕何施主见笑,老纳俩虽未落败,然亦无法胜得他俩一招半式。」

「他们无双堡怎麽说法?」

「要老衲等同意那孽障改投无双堡,永不得问罪,哼!那孽障何惜之有,只是敝派如答应此事,试想,敝派将何以目处?何况无双堡近年来的所做所爲,颇多令人齿冷,同时老衲相信掌门师兄也绝不愿置敝派声誉於不顾而换取一己之性命!」

「这是当然。」

「老衲本可发动全寺之衆与无堡一拼,只是如此一来,难免血流遍野……」

夜遊神移目望望站立一旁的岷山双剑曾氏兄弟,嘎声道:「两位贤弟,我看你们就各在黑蝴蝶脸上划一刀、割一耳,剩下的让给雨位大师算了吧。」

岷山双剑,各自由靴统裏抽出亮闪闪的匕首,向马车走去。

黄勃本来听得甚是同情,心裏已打算好,只要少林寺两位大师出面说几句好话,就决定放弃自己的计划,把黑蝴蝶韩占非交给他们。

但此时一见夜遊神何元化指使岷山双剑去伤害黑蝴蝶,那种旁若无人之状,简直忘了自己的存在,不觉又勾起少年人的一股盛气,陡地长啸一声,双足跺处,身如飞鸟投林,贬眼便挡在岷山双剑的跟前,哈哈一笑道:「两位大剑客,请先把在下打发了再动手不迟!」

岷山双剑懔然退後两步。

他们刚才目撃这少年与夜遊神一场激鬪,深知凭他们兄弟俩绝不是人家的对手。因此退了两步後,便别脸望着夜遊神求援。

只见夜遊神何元化站在一旁,扬脸望天,不闻不问。

少林百了大师见状微微一笑,曳步走了过来,单掌打讯,稽首道:「小施主与无双堡有何关係?爲何维护至此?」

黄勃抱拳还礼道:「大师父请了,晚辈适才在淳安县城外,无意发现一人受伤昏迷,当时晚辈将他救醒,方知乃是天下无双剑欧阳永昶外甥一黑蝴蝶韩占非,晚辈与无双堡并无恩怨可言,只是晚辈旣答应救他囘堡,有道是大丈夫一诺千金……」

百了大师摇手截住黄勃话头,含笑道:「小施主能有菩萨心肠,老衲好生敬佩,只是小施主何其善恶不分耶?」

「大师父此话怎讲?」

「无双堡迩来意欲领袖武林,扬言无双堡无敌天下,一味排除异己,大兴屠杀,处处倒行逆施,罪孽深重令人髮指,小施主当眞不知?」

「晚辈初涉江湖未及叁月,委实不知此事。」

「小施主现在已经知道了……」

「哦……大师所说无双堡之事,晚辈尚未亲眼看见……」

百了大师长眉一皱,怫然不悦道:「小施主怀疑老纳所言不实?」

黄勃忙道:「大师父请勿误解,晚辈总觉得旣已答允人家,现在仅听叁言两语便放手不管,实在说不过去,故此,晚蜚必须让韩兄知道,晚辈如不能护送其安然抵达无双堡,乃是晚辈力有不逮之故……」

百了大师闻言双眉一竖,目砠精光,哈哈大笑道:「好,好,小施主原来是要跟老衲过招,这个容易之极!」

老和尚说罢,左手禅杖轻轻往地上一揷,轰然一声,禅杖直没入地下一 一尺有奇。

光凭这一手,黄勃便知自己内力方面还差人家很远。

百了大师垂手挺立,目注黄渤道:「那麽,小施主就请动手吧。」

「大师父请先关照岷山双剑一声如何?」

百了大师别脸望着岷山双剑道:「贤昆仲可愿卖老衲一个薄面?」

岷山曾氏兄弟无可奈何的点头退下。

黄勃於是道声「有僭」,身形微晃,闪步上前,右掌平平淡淡的向百了大师胸膛推去。

他没有再使出梅花指中最出人意外的梅花乍放这一绝招。

这是有深意的,要知百了大师虽是少林寺辈份最高、武功最佳的高僧之一,但他旣不知黄勃的师承来历,便照样逃不出这招「梅花乍放」之下。

黄勃不想开罪这位名门正派的高僧,所以这一掌平淡无奇,然也并非毫无作用,就好比弈棋的问应手,试探对方的态度。

百了大师巍立不动,等黄勃的掌心拍到胸前不及一寸,始右足霍地跨出半步,身子左转,左手大擒拿闪电直扣黄勃脉门。

名家身手,果然不同凡响。

黄勃右掌急撤,左手又出,骈指如戟,直取对方脐下气海要穴。

不料百了大师先前一拏,竟然是个虚招,这囘左手原式不变,顺势一翻,再向黄勃左手腕扣去,奇快无此。

黄勃破解不及,立刻腰身一扭,风捲残雪,向右飘出叁丈。

「好身法!」

百了大师声落人到,双掌一分,上点双睛,下拏手腕,一招两式,分击而到。

他数十年修爲,掌势一出,两股强猛绝伦的劲道,像浪涛般汹湧。

黄勃不待百了大师招式递到,又一个旋身,雪蟖戯花,轻飘曼妙地退出叁丈之外。

百了大师看得心头微凛,暗想这少年步法如此神妙,何以一味趋避怕我看出他的武功家数?唔!我看你能隐藏到甚麽程度!

心念之下,宏喝一声,「呼呼」两掌,捲起一阵狂飈劲风,对着黄勃直劈而到。

这才是老和尙的眞本领、实功夫。

黄勃不敢硬挡,「嗖」地又凭空飘起四五丈高,避过掌风。

百了大师喝了声采,又「呼呼」打出两掌,向空中的黄勃击去。

黄勃早已防到这着,凌空的身子一摇一顚,春风醉雪,横闪两丈,刚好避过掌风。

身法轻捷美妙,令人叹爲观止。

百了大师至此已知黄勃十有九成是天下五奇中,长白雪飘飞的传人,不禁心头一凛,正欲出声喝问——

蓦地七八丈外发生两声悽厉刺耳的惨嚎!

只见岷山双剑双双从马车上―下来,在地上滚了两滚,抖动几下,死了!

变起仓猝,大家都爲之一愕。

忽见马车後缓缓走出一个妖魔般狰狞可怕的醜老人来。

此人身子瘦高,只有一条皮包骨的右臂,淡黄色的头髮又长又乱地披在一件破烂不堪的黑袍上;面部烂疤繫喿,上唇翻捲,露出一排焦黄的利牙,两颗深蓝的大眼球射出熠熠寒光,使人一见叁魂出窍、七魄离体。

虽是白日裏,在场之人也个个看得浑身寒毛根根竖立。

酿老人两眼紧盯着夜遊神何元化,忽地发出一阵啖喋狞笑道:「你这个甚麽夜遊神也不是好东西……」

夜遊神大感不妙,双足一顿,急向後方纵去。

醜老人狞笑一声,独罾畠起,虚空朝已去五六丈外的夜遊神轻轻一拍,但听声惨噑,夜遊神脚步一个蹭蹬,摔倒地上,挣扎欲起,但只跪起一脚又自卧下,不动了。

两位少林大师立卽跃身凑在一起,擧掌护胸,全神戒备起来。

醜老人瞧着那两个老和尙那副戒惧的样子,醜恶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百虚百了别怕,你们不认得老夫子?」

百虚大师退了一步,惶惶地问道:「施主是……」

「四十年前断臂人!」

百了大师双膝一屈就要跪下,百虚大师连忙一把拉住师弟的手臂,不令他跪倒,一面激动地说道:「老施主眞硬朗啊!」

醜老人仰天长叹一声,感慨万千地道:「是的,老夫没有死一定使不少人感到失望……咳!慧觉几时圆寂的?」

「先师叔已於廿年前圆寂了。」

「唔,念在四十年前的一药之恩,老夫改天到那个甚麽无双堡把百空带出来也就了。」

「施主何必再过问敝寺之事?」

醜老人蓝色双睛突然凶光暴射,怒喝道:「好!不过问!不过问!你罾个秃驴滚吧!」

少林二僧躬身施了 一礼,拔起禅杖,转身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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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12 13:51:17 | 显示全部楼层
非常感谢!秦红《千乘万骑一剑香》您只扫描到了624页,不知您有时间时,能把剩下的扫描一下么?麻烦您了。您有空加一下QQ群7649715么,群里有很多业余校对武侠的人,可以一起做这本书。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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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12 14:07:48 | 显示全部楼层
qblyy 发表于 2020-9-12 13:51
非常感谢!秦红《千乘万骑一剑香》您只扫描到了624页,不知您有时间时,能把剩下的扫描一下么?麻烦您了。 ...

其實,全書已掃描完了,而且凌妙颜兄已提供OCR檔案,查看:https://bbs.gulongbbs.co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143212&extra=&page=2

只要業餘的人來校對。現在我只做了無雙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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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12 22:46: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仙机武库


黄勃惊疑不已,但他已断定这个老怪物就是一路跟踪自己的人,想到五师叔屠狗佬的惨死,立刻纵到他面前两丈之处站住,正要开声喝问,忽然想到自己这一问,被马车裏的黑蝴蝶韩占非听去,岂非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醜老人似已了然黄勃的心思,烂疤繫萦的面肉抽搐了 一下,极力装出和蔼亲善的笑容道:「黄勃,车裏那小子已被老夫点住睡穴,你有甚麽话直管说好啦。」

黄勃怒喝道:「你是谁?」

醜老人瘦长的独臂轻捋着垂到腰间的长髮,裂嘴笑道:「老夫四+年前人称南天色魔,这个名号你在熊耳山已听到了。不过,老夫自从潜练百花擘以後,就已摒弃女色,此次重出江湖,色魔两字已不切实际,你就喊老夫南天独臂魔好了……」

黄勃踏前一步,怒道:「那麽,我师叔屠狗佬是你打死的?」

「是的,他不该駡老夫——」

黄勃二话不说,立卽施出雪花步急闪而上,衝到独臂魔身前一丈处,忽然撞着一道绵柔的气体,登时被一股反弹力道震得踉跄连退四五步方才站住。

不禁心头一惊,这才知道这老魔头的武功确实高不可测,暗想当今武林能够发出罡气的,只有东剑西刀南拳北掌长白雪飘飞五人,想不到这个独臂魔也有这等功力。这样看来,就算弄雪师父亲到,胜负都在未定之天,自己想跟他动手,无异蜻蜒撼石。

但杀害师叔之仇那能忍受?

当下猛吸一口眞气,默运先天无极心法,眞气遍佈全身,双掌一错,大喝一声,凌空飞撲过去。

这一撲之势,当眞奇快无此,眨眼便射入南天独臂魔罡气範围四尺之内。

南天独臂魔惊噫一声,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十八九岁的少年,居然能够衝进自己罡气範围之内,心头一凛,立时单袖一挥禅门罡气发足十成。

黄勃衝势顿时一挫,双足落地,脚踏丁字步,双拿护胸,立在南天独臂魔身前五尺之地,迎着粼粼袭上身来的绵柔罡气,兀自不退。

要知黄勃所习的先天无极眞气,最大的功妙便是可在敌人罡气之内穿行无阻。百年前剑圣刘太白的游龙剑法,所以能无敌於天下,主要卽赖此武林独一无二无所不铤的上乘内家眞气。

黄勃十馀载勤练不辍,再经弄雪道人就其所知加以指导後,此时已'有叁四成火候,虽然还不能用以克敌制胜,但能够站在这个百岁高龄的南天独臂魔所发出的罡气内,不被震退出去,已足可轰动武林了。

话虽如此,黄勃此刻却吃惊的不得了,他下长白山前,莲出「无极眞气」已可逼到弄雪师父身前四尺,现在却只能衝到五尺,这南天独臂魔的功力竟然高过武林五奇!

啊呀!这魔头生性残酷无情,杀人在指顾之间,他如要杀死自己,这那会有命在?而他对自己始终毫无恶意,到底有何企图呢?

南天独臂魔郝沙林瞧着黄勃顽抗的儍劲,不由笑道:「黄勃,你怎的恩怨不分啊?」

黄勃双掌猛向前推,身子倒纵出五丈外,怒声大喝道:「哼!我怎的恩怨不分?」

「老夫在熊耳山救你一命,今天又帮你打发四批人,这不是与你有恩麽?」

「你打死我师叔又怎麽说?」

「老夫打死那个不开眼的叫化子,他们丐帮甯主吴大瘤自会找老夫算账,干你小子何事?」

「吴大瘤?」

「是啊……唔?这样看来吴大瘤也作古?不管怎样,反正替那个叫化子报仇的应该是他们丐帮的事,不是你!」

「哼……」

「哈哈!没话说了吧?」

「有!你旣可胡乱杀人,我也可以恩怨不分!」

「别赖皮,老夫胡乱杀谁来着?」

「铁肚蛤蟆崔大器!他跟你有何仇恨?」

「他麽,老夫命令他好好看住你,他倒自作主张,说甚麽要收你做徒弟。」

「好堂皇的理由!」

「咳!你不知道你对老夫实在太重要了。」

「你一路跟着我,究竟所爲何来?」

「想跟你做一笔交易啊。」

「交易?」

「不错,老夫须要一个棋艺高强的人窗我解谜,就命崔大器四处察勤,他在保定城发现你的弈品第一。」

黄勃一想不错,自己下长白第五天,夜宿保定时,曾到街上的得月楼与保定第一名手弈了一局棋。

那麽,这魔头要我帮他解甚麽谜?硏究弈棋?岂有此理。

南天独臂魔极力装出温和的语气笑道:「孩子,老夫对弈棋其实一点不感兴趣,感兴趣的是这个东西……」

他探手入怀取出一束古铜色的皮纸,也不见抖手,皮纸就平平地直往黄勃飞去。黄勃擧手接住,解开金色丝带,展开一看,不觉呆了。

原来这是一张约一尺正方的羊皮,上面昼着一局围棋谱,由於年代甚久,有些格子已模糊不淸,只见棋谱上密密麻麻的用篆书写着:

仙机武库,神棋妙谱。
欲求其解,且问徐郞。

崑崙道眞子作

最奇的是棋上只有十颗白子,徐了斜对两个星座外,每一着的位置都甚古怪,旣非佈局更不是定石;总之,棋谱有白无黑,天下那有这样的棋?

黄勃越看越迷糊,正想抛还给他,忽地心头一动,猜头望望南天独臂魔道:「喂!还有一张呢?」

南天独臂魔点了点头,喜道:「问得好,老夫也一直认爲这棋谱应该还有一张黑子谱,只是谁也不知它落於何处。」

「孩子,你旣然号称围棋神童,这张棋谱只有十颗白子,另外如有一张黑子谱,顶多也不会超过十颗子,你只要把手顺想出来,黑子的位置岂不就知道了?」

黄勃不觉又把视线移到手中的羊皮上。

他自幼酷爱弈棋,八岁时卽已名闻鄕里,所有古谱无一不过目,可从未见过这种没有白子的棋谱。

这下刻意思索起来,越想越有味,不觉爲之神往,再也不管身前站着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了。

他在心裏推敲着:「黑子第一手通常掛右上角,所以这张谱白二大缔……黑叁拦,白四占右边大场……

黑五拆二,白六亦拆、黑七……缔右下角,白八拦,不错!

黑九……一定是飞下保角,否则白十怎会在六子之下?

黑十一该下那裏呢?缔左上角?还是掛左下角?

对了!白十二旣拆二,黑十一必定是掛角,再十叁跳一手取势。

自十四在左边割打,黑十五非拆逼不可,於是白十六再拆二……

黑十七碰一手?或是关下?……」

南天独臂魔瞧着黄勃时而微笑,忽又皱眉,心理也患得患失起来。

这时看见黄勃剑眉锁得紧紧的,不禁紧张地问道:「孩子,你想出来没有?」

黄勃摇摇头,又想一阵,随郞把棋谱捲好,缚上丝带,掷还给他道:「还给你,我看不懂。」

南天独臂魔抄住棋谱,焦灼地嚷道:「扯谎!老夫明明看见你在笑!」

黄勃耸耸肩,冷笑道:「我也只看出几个子,你旣不喜欢弈棋,吿诉你也没意思。」

「哼!别在老夫面前使刁,你早就知道这不是单纯的一局棋谱!」

「不是单纯的棋谱?」

「嗯!这裏面暗示着一个地点!」

「暗示一个地点?」

「好吧,老夫把这叁个死人收拾了再说给你听。」

南天独臂魔取出一个黑色小瓶子,在每一具屍身上滴下几滴化骨水,不到盏茶工夫,夜遊神和岷山双剑已然化成一滩黄水,泻入地下。

黄勃看得目怵心惊,南天独臂魔已在道旁一块石头上坐下来。

他淸了淸喉咙,笑道:「孩子,你知不知道两百多年前的武林大势?」

黄勃摇摇头,也找了一块石头坐下。

「据说两百多年前是中原武术全盛时代,那时少林、武当、崑崙、崆峒和华山五大门派能人辈出,不但能发扬光大本派的武术,而且另创绝技,竞奇鬪胜。

其中最有武学天才的是华山派掌门人房玉官,此人叁十五岁就打遍天下无敌手,四十岁被推任华山掌门,四士一岁创出了擎天一剑。

这擎天一剑听说只有一招叁式,是他融合华山剑术精华,再加他自已的灵感,参悟出来的深奥奇学。

他爲了想试试这一招的威力,就上崆峒找掌门人八臂神猿古舒印證,结果一招之间就把堂堂一派之尊的古舒长剑震出了手。

嘿!一招磕飞对方兵器并非绝无仅有的事,可是你得想想,他们原是功力悉敌的一对,曾因某故交过几次手,都没有分出高下。

因此,你可以想像那擎天一剑蕴藏有多大的威力。

於是华山剑衔声名大噪,大有凌驾其他四派而君临武林之态。这情景看得四派大爲眼红,首先是少林掌门广光大师宣佈闭关不出,苦硏叁年,终於也让他从七十二绝艺中悟出一招穷夺造化的乾坤一剑。

哈哈!你以爲广光大师会去找房玉官较量是不是?

当时广光大师爲了愼重起见,并不敢直上华山找房玉官决个雌雄,却老远跑去找崑崙掌乃道眞子掂分量,果然乾坤一剑使出,道眞子当场被震退五六步,一跤跌坐地上。

房玉官听到这个消息,立卽上武当,擎天一剑又将武当掌门白眉眞人打败了。

广光大师一看房玉官硬是赢了自己一仗,心一横,就向房玉官叫阵。

那是中秋节的月色,两人在千山峯各打出惊天动地的一招,广光大师长剑被震脱出手,房玉官也飞出五六步摔倒地上。

这当然是不分胜负,两人就在千山之顶席地而坐,闭目苦思破解对方的招术,想了五天五夜之後,两人的头髮都变成白色,仍想不出破解之法。只好握手言欢,各自囘山去了。

这一来,武当、崑崙、崆峒叁派掌门人相继离山出走,不知所终。

五年之後,叁位掌门人不约而同地突然重返本派,并郞发帖邀请少林、华山两位掌门人到五龙山云石巖论剑。

两位掌门自然赴约前去——完啦!」

「嘎!」黄勃不觉惊讶叫出声来。

南天独臂微笑道:「孩子,这五人就在那时一齐神秘失踪,事後五派曾出动很多人到五龙山搜寻,把整整五龙山找遍,也没有发现一点痕迹。

他们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个个带走了一身奇技,使各派的绝艺因而失传不少,影响所及,五派直到现在依然一蹶不振。

现在,咱们且来讨论这张棋谱,这是老夫四处寻觅仇家时,偶然在九连山一个深谷中,发现繫在一只雁鸟屍骨的右足上。

这羊皮棋谱,上写崑崙道眞子作,老夫经过一番考證後,方知道道眞子的棋艺并不高明,他那有资格作棋谱?所以这裏就有文章了。

喏丨仙机式库,神棋妙谱。欲求其解,且问徐郞。

孩子,徐郞是谁?」

黄勃闭目不语,宛如老僧入定,浑然不动。

南天独臂魔心知黄勃正在思索,便不再发问,耐心的等着。

这时,夕阳已逐渐西坠,天空满佈着一堆一堆绚烂的晚霞,反映在旷野上,显出一片黯然幽凉的景象。

黄勃想了 一阵,睁开眼,仰看天色,旋郞起身道:「啊,我该走了。」

说着就向马车走去。

南天独臂魔不禁醜脸一寒,嘿然冷笑道:「黄勃,你可是要惹老夫生气?」

黄勃停住脚步,剑眉一扬道:「你说甚麽?」

「说甚麽,说这张棋谱!」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谁知道?」

「这个,我更不知道了。」

南天独臂魔虎地站起,握拳透爪,恶狼酞地向黄勃逼去。

黄勃岸岸然面无惧色,稳若泰山般卓立不动。

南天独臂魔不由兇态一歛,停步喟然叹道:「孩子,你资质之佳眞是百年罕见,老夫实不忍伤害你……再说,老夫已是行将就木之人,除了找祝九龄报当年断臂之仇外,已别无所求,你如能参透出武库地点,老夫便把那些武功全部交给你,绝不食言!」

黄勃冷冷一哂道:「说得怪好听的,你旣已别无所求又爲何一心一意要找到武库?」

「咳,老夫练了一生武功,像那样一剑克敌的神奇招术,委实令人难以想像,老夫只想开眼界罢了。」

「我可不希罕!不过,我实在参不透那棋谱上的玄机,你另请高明吧!」

「连手顺也想不出?」

「手顺当然看出一点,对不对也不敢保證,再说那『且问徐郞』一句,天下姓徐的多得很,你知他在指那一个?」

「这姓徐的一定很会下棋。」

「我已想遍了,历代围棋国手中刚好没人姓徐I啊!我果再不走,可要错过宿头了。」

黄勃说罢,又欲擧步向马车走去。

南天独臂魔急道:「且慢,你将手顺吿诉老夫再去。」

「咦?我凭甚麽要吿诉你?」

「你凭葚麽不说?」

「我讨厌你!」

「讨厌老夫?你可是嫌老夫醜?」

「你打死我师叔!」

「老夫还打死太极剑周天行,打死夜遊神何元化,打死岷山双剑,你爲甚麽不替他们说话?哼!看来你也不是个正直的少年!」

这似是而非的辩词,顿使黄勃语塞,他迟疑了 一阵,毅然道:「无论如何,我绝不帮你找出武库,你不高兴直管动手好了!」

南天独臂魔兇睛突瞪,狞笑道:「好小子,老夫在熊耳山已知道你的身世,也知道你要去无双堡的目的,你不答应,老夫就破坏你的图谋!」

黄勃一听,心中又惊又恨,但脸上神色不变,鄙夷的冷笑道:「你这麽一把年纪了,如果做得出这种事,我也没办法!」

南天独臂魔啖喷笑道:「老夫何事做不出来?嘿!不但要破坏你的行动,还要打死你那两个师父,让你走头无路!」

「哈哈!凭你也妄想打死号称天下五奇的人物?眞是大言不惭!」

「甚麽五奇六奇?老夫全不放在眼内——哼!」

南天独臂魔突然哼了 一声,蓝熠熠的双睛兇焰大炽,满面杀气地朝黄勃走去。

黄勃一见魔头动了眞怒,急忙双足一顿,往後疾退,那知才退出叁丈左右,蓬然一声,背脊好像掠入一个人的怀里,不禁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一挫腰,踏雪寻梅,左手向後一拂,同时足尖一旋,向左方飘出叁丈,刚好到车前。

抬眼一瞧,一点不错,自己是撞着了一个——

身躯硕大,穿黑色大袍、头戴尖头大箬笠的老人。

南拳戴笠翁到了。

黄勃大喜喊道:「翁老前辈,来得好!」

戴笠翁微微点头,漫声问道:『小娃娃,你是牛鼻子的徒弟?」

黄勃拱手一揖道:「是的,晚辈拜见您老人家。」

「你又是老叫化的徒弟?」

「是的。」

「他奶奶的,这两个老傢伙幹的好事!」

「翁老前辈别生气,啊呀!您快把笠子托高一点,独臂魔要向你下毒手了!」

戴笠翁头一抬,陡见南天独臂魔醜恶的面上露出阴恻恻的狞笑,独臂朝空一圈,虚空一掌潮自己拍来。

疾忙左足後退一步,也虚空一拳迎击上去。

两股无形的内家眞力在空中接触,发出「轰!」的一声巨响,顿时掌风四激,馀波呼啸。

戴笠翁讶然呼道:「老天!你当眞是四十年前的郝沙林?」

南天独臂魔狞笑道:「不错!小老儿你是谁?」

南拳戴笠翁很快地就恢复了常态,手捻着山羊鬚,笑道:「咱们可是老相识,你怎麽这样健忘?」

「老相识?」

「是啊,咱们四十多年前在武夷山打了一架!」

「唔,老夫想不起他一……」

「鼓声咚咚!拳风虎虎!」

南天独臂魔恍然大悟,醜恶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哦,你是那个叫翁……翁……」

「翁立!」

「对了,你那时还是叁十壮年啊,想不到你也七老八十了,哈哈,怪不得老夫想不起!」

「郝老今年贵庚几何?」

「刚好一百出头。」

「我的天!你活这麽久有甚麽意思呀!」

「老夫至少要活到找出祝九龄爲土!」

戴笠翁惊道:「慈心阎罗祝九龄?他还活着?」

南天独臂魔恨恨地道:「哼!以他的内功修爲,如无意外,一定还在!」

「咳,你何不看开一点?」

「看开?除非老夫也把[???]条手臂砍下来!」

「这些年来,你可是[???]巟之地?」

「不错!老夫已把百花香魂功练成了。」南天独臂魔顿了一下,忽然指着黄勃道:「翁立这孩子说的天下五奇是谁?」

戴笠翁捻山羊鬚,微笑道:「东剑,天下无双剑客欧阳克昶;西刀,沙漠王米斯达;北掌,丐帮帮主伏魔神丐归陶,还有长白雪飘飞,弄雪道人邱超人……」

「那麽,你就是南拳了?」

「郝老你看我够不够奇?」

「你的火候此当年高出很多,但还不是老夫的敌手!」

戴笠翁不以爲然的摇摇头道:「这也不见得,常言道:学无先後,达者……达者……」

黄勃一听南拳忽然结结巴巴的说不出来,便大声道:「达者爲师!」

戴笠翁忙道:「正是!达者爲师,郝老你说是不是?」

南天独臂魔厉声怪笑道:「好哇!咱们就来一下试试!」

戴笠翁也大笑道:「正该如此,我已好多年不曾打一场过瘛的啦!」

「你没有人打鼓行麽?」

「没关係,我那口金边大鼓已被我臭婆娘打破了,我本想再做一个,只是我那臭婆娘打起鼓来,快得简直要我的老命。」

黄勃一听不由暗暗担心,他曾听弄雪师父说起,这南拳戴笠翁有一怪癖,每与人打鬪,都须要一人从旁擂鼓催促,打起来方能精神百倍,輋出力逾千斤,否则就懒洋洋的有些要死不活。眼下欲与这个海内唯一的大魔既动手,没人打鼓怎麽成?

「翁立,老夫譲你先!」

「你请,你请,我还是老样子,人家不动手,我眞是使不出力来。」

南天独臂魔喋声一笑,移步跨足,独臂朝空一圈,一掌向四丈外的南拳推去。

这一推乍看无声无息,其实已运足了十成的百花疗毒掌阴柔之力。

戴笠翁那敢怠慢,袍袖扬处,也自一拳直捣而出。

这位当今武林无出其右的拳王,这一拳看似平凡无奇,劲道之猛却可开山裂石。

「轰」地一声暴响,劲风激荡,啸风大作。

双方身形同时一晃,各自震退了一步。

一股强猛无比的旋疯过处,道旁数株斗大树木,「喀嚓」连声,纷纷拦腰齐折,倒将下来。

一时惊得归林羣鸟齐飞,尘沙撲面。

连停置四五丈外的马车,也被扫得直倒退,马蹄髙抬,希聿聿的嘶叫着。

戴基翁只觉右肩隐隐发麻,心头一璁,暗惊这南天独臂魔四十年縢迹蛮荒,苦练毒掌,功力竟然比当年精进数倍,若非自己有混元气功护身,恐怕难挡他百花瘅毒掌的一搫。

南天独臂魔也在暗暗吃惊着,他万料不到这个年纪相差自己二叁十岁的翁立,四十年前尙非自己敌手,四十年後的今天,居然与自己不相上下。嘿!如此看来,所谓天下五奇,果然不是等閒之辈。

最惊骇的是黄勃,他站在马车旁,离两人足有五丈远,竟被折激上来的劲风,撞得险些立足不住。心想这一掌要是发向自己,定然不死也得重伤。

两位绝世高人对了全力的一掌後,彼此全神凝注着,动也不动。

黄勃知道两人换了一掌,大约是半斤八两,谁都胜不了谁,所以此刻都在运气蓄劲,谁也不愿率先发难。

对峙半晌之後。

南天独臂魔突然厉啸一声,也不见脚步移动,倏忽间已欺到戴笠翁面前,擧掌就劈。

掌势述若电光石火,力贯金石。

南拳右足跨前一步,吐气开声,歛然一拳迎击出去。

「砰!」两下接实,南天独臂魔退了两步,戴笠翁却连退叁步。

「翁立,你输了!」

「谁说了,看拳!」

戴笠翁喝声中足踏弓步,双拳交叉急舞,发出.一阵急促的闷雷声,猛地身如离弩之矢,撲上前,打鼓一般双拳连环擂出。

拳声虎虎,雄浑无匹。

南天独臂魔又一声厉笑,独臂奋力劈出。

又是砰然大响,戴笠翁退了叁步,南天独臂魔却登、登、登、登,连退四步方才站稳。

黄勃一见大喜,欢呼道:「好!擂鼓喧天!」

戴笠翁双目紧盯着南天独臂魔不瞬?一边笑吟吟道:「小娃娃,怎麽样?」

黄勃想起早先那个拦路的中年剑士,笑道:「翁老前辈,您这一招敎人麽?」

「不敎!」

「咦?晚辈两个时辰前还看见有一个中年剑士使出您这招擂鼓喧天呢。」

「我知道,武林中会我老人家这一招已有十叁个之多。」

「哦,翁老前辈您不是说不敎人?」

「是呀,我老人家虽然不敎,你要学也很简单,只要拿一千两银子找臭婆娘去,她就会敎你怎样把她打个四脚朝天。」

黄勃这才明白中年剑士何以也会擂鼓喧天,一想起那个母夜叉在酒楼上的滑稽情景,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笑声未歇,蔌见南天独臂魔霍地抢步上前,化掌变指,一招「叁阳开泰」分点戴笠翁右胸「将台」左肩「肩井」右腕「曲池」叁穴,一边喝道:「来啊!再让老夫看看你招术上的成就如何!」

戴笠翁不避不架,右筚依样莉芦拳分向对方叁穴击去。

南天独臂魔阴声一笑,招式忽变,掌心吐劲,潜起猛拍南拳左乳下幽门穴。

戴笠翁依然不封不架,右拳呼的上衝,以牙还牙,也向魔头翻肚穴击去。

那知南天独臂魔拍出的掌势中途又变,掌背向上一翻,直拂右臂。

这一招旣诡辣又述疾,眼看离南拳腕骨不到一寸。

只见戴笠翁肇出的一条右臂宛如水蛇一般,一鹭一杻,巧妙地避过毒招,再猝然下鲥,化维爲爪,追踪直抓对方独臂。

递招之快,变式之奇,眞是妙到峯顚。

南天独臂魔嘿了 一声,臂独微缩突伸,骈指直指南拳双睛。

指风如箭,发出「嗤嗤」声响,煞是狼辣。

戴笠翁头微偏,反腕疾攻,快逾奔电般向对方两指截击过去。

这几下眞是电光火石,惊险万状。

双方都只出一手,奇招迭出,全力搏击,谁也没有移动一下脚步。

黄勃看得目眩神离,如醉如痴。

他一眼不霎的注视着两位蒙世髙人的每一动作,只见他们出手的招术、部位、时间都配哙得恰到好处,而且随意挥洒,郎成妙谛,令人囘味无穷。

不但如此,自己还未想到破解手法,他们就已过了七八招,等到想出的手法与他们一比,更是雪泥分明,差得太远。

不由痴痴的发想:自己如与他们动手过招,别说接住十招,恐怕连五招也接不下来。唉,自己不知要练到什麽时候,才能达到这种高绝的身手?

正想着,忽听拍的一声闷响,南天独臂魔和南拳戴笠翁各自退了一步,忽然相与大笑起来。

南天独臂魔喋喋狂笑一阵,声音渗着些悲愤,倏地笑声一停,鎭定地向南拳微笑道:「咱们再来比比内功看,老夫不相信你会飞!」

戴笠翁笑逐颜开道:「郝老肯於赐敎,老朽幸何如之!」

说眞的,戴笠翁此刻心情之愉快,眞是无法形容,本来他纵横武林数十年,武功辈份已至高无上,不想这个四十年前的南天色魔居然命长,这次重出江湖,论辈份硬是高了自己一辈,原以爲这魔头的武功一定是天下第一了。这会对了几掌,拆了几招後,已知对方的内功修爲虽然稍高一簿,但这一簿却不足以打败自己。

这一发现,身列天下五奇之一的戴笠翁,怎不喜形於色?

南天独臂魔当然看出戴笠翁的这份喜悦,他诡笑了一下,立卽席地趺坐,闭目凝神,开始运起百花香魂功。

戴笠翁向黄勃使了个眼色,随在独臂魔对面一丈远的她上盘膝坐下,立时心神聚会,气运周天,缓缓运起混元一炁功来。

这时夕阳早已西沉,四周矇朦胧矓的,远处苍翠的山峦,在暮烟苍茫中,渐渐变黑了。黄勃已知南拳对自己使眼色的用意,於是一脚踏上马车,拿起鞭子。

忽见趺坐地上的南天独臂魔,顶门上竟然冒出一缕粉红色的烟气,娘嬝上升,凝而不散,环绕着身子慢慢浮遊着。

不由心头大震,心想这难道就是弄雪师父说的,内功修练已达叁花聚顶、五气朝元的最高境界?

再看对面的戴笠翁,他垂簾瞑坐,神态安详,脸上红光流动……

刹那间,顶门上也微微冒起一缕白潆濛的气体。

一会工夫,南天独臂魔单手徐徐上擧,一只女人般的织细手掌其红如火,掌心向外,缓缓推了出去。

但见绕在身围的粉红色氤氲气团,倏地化作一条矫龙般向戴笠翁飞去。
原来这百花香魂功,乃是他将佛门上乘般若禅功混合百花瘴毒,苦练而成的一种狼毒功夫,任何人别说被打中,只要稍一沾上身体或者闻到那股香气,便得中毒而死。

黄勃在熊耳山由屠狗佬的嘴裏闻到香气,那已是经人泸过的馀毒而已,但已使他头脑晕眩欲倒,而必须行功逼毒。

南天独臂魔练成这项毒功後,自信不但足以取慈心阎罗祝九龄的老命,而且放眼天下,再也无人能与自己抗衡了。

那知自己这次再出江湖,武林情势已逾异往昔,不但仇家杳如黄鹤,连与自己同辈的几个奇特人物,也死的死,不见的不见,代之而起的居然是五个名不见经传的後生小辈。

眼前这个翁立,自己何曾把他放在心上?不想四十年不见,武功竟已精进到看齐自己,今天如不打死他,自己四十年的埋首苦练算是白费了。

南天独臂魔这一含怒发出百花香魂功,功力运足九成,势在必得。

只见那矫龙般的一条毒雾,捲到戴笠翁头顶上五尺光景,蓦然化成一荣大磨菇形状,宛如云伞直罩而下。

黄勃大吃一惊,刚要喊出声来之际——

突然,耳朶边传来戴笠翁急切的细语,声音轻得像蚊子叫,但却字字淸楚:「小娃娃,快停 止呼吸!」

黄勃又是一惊,急忙依言闭住气息,同时默运一口眞气护住心脉。

一看那朶磨菇般的云雾,当它罩到距离戴笠翁头顶约二尺多高的空中,似乎遇到一股阻力,堕势一顿,悬空翻滚着。

戴笠翁顶门上的白气蒸蒸而上,宛似一面盘碟,堪堪抵住独臂魔的毒气攻势。

两团气体一红一白,一上一下,活像两面铙钹,互相翻腾排逼,蔚爲奇观。

黄勃那曾见过这种场面?一时看得目瞪口呆,一颗心怦怦跳动。

两团气体互不相让的拼持了盏茶工夫,彼此仍然没有上下分毫。

南天独臂潭忽地哼了一声,单臂微向前移,似在奋力推进中,手臂微微颜抖着。

那股粉红色的磨菇状毒气团,顿时一阵急湧急沸,霎时下降半尺。

黄勃惊得「啊呀!」叫了起来。

「小娃娃,你还不走可是存心看我老人家出醜?」

戴笠翁的声音,又在耳边低低响着。

黄勃悚然惊觉,心想翁老前辈只守不攻,显然是在拖磨时间好让自己逃走,以他在运功抗拒中,还能发出「传音入密」的功夫,这等起轶绝尘的功力,那会败给南天独臂魔?

自己逗留不走,不但帮不了忙,反而使南拳多担一分心。

想到这裏,连忙抓起韁绳一抖,马车从两个运功苦鬪的盖世高人身边绕过,向前衝去。

驶出十来丈远,忽听南天独臂魔怒哼一声,似是发出全力的攻击。

掉头一瞧,只见空中那朶磨菇形状的毒气团,又降下半尺,离戴笠翁头上仅只一尺,触手可及,危险万分。

就在此时,戴笠翁突然发出一声莽牛似的低吼,一直翻置在上的双手,开始徐徐向上托起,白濛濛的烟气冲空直上,登时将那染粉红色的毒气团托高叁尺之多。

黄勃一看便知戴笠翁已开始运功反搫,胜负也许在此一击,那能再蹉跎下去?当下马鞭不停挥舞,韁绳急速抖动,吆喝着向前疾驰。

点评

老友,辛苦了。  发表于 2020-9-14 2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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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13 21:00:43 此帖为手机版发布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无双剑我也有实体书。期待这书的电子版早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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