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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证] 《拜山》作者:(台)司马紫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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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0-27 19:50: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 一 章 拜山(上)
 
  一张大红的帖子,递进了把门的孔九爷手中。
  孔九爷,姓孔大名不全,斗鸡眼,塌鼻子,兔嘴,半道眉,半边耳朵,六只指,罗圈腿外带着驼背,不知祖上积了什么德,生下他这副形相。可是他天生命好,偏偏他老子给他生了个千娇百媚的妹子,让号称金刀镇凉州的吴二爷吴元猛看上了,纳为七姨太,于是孔九爷抖起来了,在猛虎庄当了把门的大爷。
  吴二太爷不是官儿,门口本来用不着这么个人物,但是西边儿路上,金刀镇凉州吴二太爷的名头太响亮了,别说是过路的江湖人,就是新上任的知府大人,也得先上猛虎庄来递个贴子,才能平平安安的把官做下去。
  这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甘陕道上,绵涎万里,都是崇山峻岭,也啸聚了大大小小、数以百计的绿林豪杰,他们都跟吴二太爷有交情。
  交情深到什么程度没人知道,但知道如果没有吴二太爷点头说句话,西起玉门关,北到银川,南到西宁,东到秦岭,就算是有官军护送的饷银,也照样难以平安通行。因此吴二太爷虽在凉州猛虎庄上,整天跟一些姨太太们喝酒摸骨脾挖花儿取乐,门外依然是访客不绝。
  上门投访的人多了,吴二太爷不能一一都见,于是见与不见,就由孔九爷决定了。
  孔九爷的大名不全,自从任了猛虎庄的门上管事后,他自己也觉得不太好听,于是有人给他出了主意:“十全十美的好事完全叫吴二太爷给占了,您是不能比的,怎么也得少一点,您就叫孔九吧。”这就是九爷这称呼的来源。
  孔九爷还只是门上几个帮衬汉对他的称呼,迈过二门,有人叫他秃头,有人叫他斜眼儿,有人叫他六指儿,反正随人高兴,他一样都得哈腰听着,连他妹子养的哈叭狗追着咬他,他都不敢用手推一下。
  出了二门,才是他神气的时候,在门房里跷起罗圈腿,把四尺半的身子埋在一张太师椅里,有帖子送进来,他连眼睛都不张,点点头就送进去了,没回应就是挡驾。
  那倒不是他架子大,而且他只认识三十二张骨脾上的点子,跟横过扁担的那个一字,瞧了也是白瞧,来人的身份全在他的肚子里,拿帖子的人都知道,必须要先报给他听,遇上陌生一点的,还得先给他点上两句。
  今天刚好是一连九天阴雨后的大晴天、孔九爷在那间霉气薰的屋子里推了九天的牌九,输得精光脱底,却赢来了一身风湿关节痛,所以破例把张椅子搬到大门口的广场上晒太阳,刚在陶陶有点睡意的时候,这个不知趣的小伙子就来了,人身上是半身泥点,马身上也是泥点,站在他面前,高出他半截。
  那固然因为他是坐着,但站起来也不会高过人家胸膛去,不必用尺,孔九爷的眼睛就是尺,来人至少在七尺以上。孔九爷一向最恨身材高大的人,因为他矮,但他也喜欢英俊的小伙子,因为他的妹子孔金花喜欢。
  这小伙子就是他讨厌的高个儿,而又是他妹子喜欢的那种小白脸儿,因此他不得不细心打量着,然后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司马月”。
  孔九爷一共做了三件破天荒的事:第一,他没等人帮他念帖子上的字,就认出了来拜的客人,虽然那份帖子他是倒着看的。
  第二,他站了起来。上个月新任凉州知府方大人来拜访,他也只是嗯了一声,点点头吩咐送进去而已。
  第三,拜吴二太爷跟拜京中大官儿一样,除了勿需通报的热客,直上二门,见与不见不是由他本人决定外,初次登门投帖的客人,对孔九爷的一份儿意思是少不了的,孔九爷的赌本儿全是从这儿开销。上个月方知府来拜访,照样也封了十两银子的门包儿,但今天这小伙子两手空空,居然也使孔九爷弯腰屈背地伸出那六个手指的左手,连连往门里嚷着,口中一连声地:“请!请!”
  这小伙子不过二十五六岁,难道真有那么大的万儿,让孔九爷连破三例?
  他是司马月,三环套月,万里飘风。没有人感到奇怪,因为,他是甘凉河洛道上鼎鼎大名的游侠司马月!
  凡在江湖道上混的人也许没听过吴二太爷的大名,但一定会听过司马月,因他是最义气的侠客。最高明的剑手,最多情的英雄,最……
  有关司马月的传说太多了,据说他进了窑子,那些娘儿们宁可得罪了一掷千金的豪客,也要挤到他身边去跟他说两句话儿。
  他跟河洛神剑郑天民相约在长安城外大雁塔下一搏时,长安府的轿子都集中在大雁塔下去了,观战的群众中有一大半是花枝招展的女郎,为的就是要一睹这位风流多情的侠客风采,那一战自然是司马月赢了,但河洛神剑气得差点没吐血,他的剑法不输于司马月,可是才把司马月逼退了两步,周围就涌起一片嚷叫,至少有百来双玉手掏出了剪刀,他若是杀死了司马月,恐怕这些疯狂的女孩子会一拥而上,把他刺成个马蜂窝。最让郑天民生气的是到后来他的精招未出,他那十九岁的女儿就在一边把所有的变化都喊了出来。
  在这种情形下,郑天民还能不输吗?
  司马月的标记是他的剑柄上镶了三个亮晶晶的金黄色圈子,成品字排列,每个圈子上系了一大串彩色丝带,每一个对他笑一笑,或是送他一块手绢儿、一朵珠花的女郎,他都解下一根丝带回赠,那些女郎就拿来扎辫子,假如那家的大姑娘头上没有这种丝带,那就是罩不住的意思,而没见过司马月的女孩子,简直不能算是女孩子。
  司马月在少女们心中有如此份量,却不会引起男人的嫉妬,因为司马月为人很规矩,也很有礼貌分寸。他受着每一个少女的爱慕,却从不跟她们调情,而且他是最懂得欣赏女性美的男人,对最丑的女孩子,他都能找出她美的部份,而加以一两句适当的颂扬之词,给予一个微笑,送一根丝带。
  他是每个少女梦里的情人,却不是轻浮的浪子,他送出了千万根彩带,每根彩带上都带有真诚的祝福。
  今天司马月到猛虎庄来了,来拜吴二太爷,为什么呢?
  孔九爷没有问,既不敢问,也不配问。看了三环套月剑柄上飘拂的彩带,孔九爷就慌了手脚,没经过通报,就把人往里带,而且还努力收缩他的驼背,想把胸膛挺出一点,让人知道他是带了怎么样的一位贵宾来到。
  他也急于想看到那些丫环使女以及小老妈们见到司马月时的样子,尤其是那个见到他就捂着鼻子的春桃。
  “他奶奶的,这小骚货还是侍候我妹子的,背地里见了男人都乱飘媚眼儿,就是见了老子,偏要假正经,捂着鼻子不说,还站得远远的,生怕沾上什么味儿。秃子!秃子!妈的,秃子是你这小骚货叫的?连六姨太都得叫我一声哥哥呢!”
  他在心里嘀咕着,却又感到一阵悲哀,孔金花虽然是他的亲妹子,但叫亲哥哥已是十二年前的事儿了,自从嫁给吴二太爷,她口中的亲哥哥已经变成吴二太爷,而且不怕人笑话,当着人面都是娇声娇气地叫着,叫得他这个货真价实的亲哥哥都会脸红。妹子对他还算客气,没有拣他身上那一项缺点来叫,只是管他叫老孔,那也够窝囊的,连亲妹子都瞧不起他,别人又怎么瞧得起他呢?
  “回头我就站在司马月旁边,瞧你们这些小骚货是否还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
  想到这里他才高兴起来,扭回头去看看司马月,浓眉如剑飞鬓,亮而深黑的眼睛,高而端正的鼻梁,不长不短的脸,大小合度的嘴,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略略泛着青色,坚毅、英俊,微笑时露出雪白的牙,十足一个美男子的典型,难怪能使那些娘儿们着迷。
  帖子还在他手中捏着,孔九爷不想让别人递进去,他要抢着给那些娘儿们一个惊喜。
  经常二门上都有人的,今儿特别,一个人都没有,连客厅上都是空荡荡的,孔九爷感到很诧然,但也有点紧张,因为他不知道吴二太爷是否在家,猛虎庄是吴元猛吴二太爷的家不错,但猛虎庄的大门只是给来访的客人出入的,庄里的人出入另外有门户,吴二太爷自己更是很少走大门。孔九爷这个门房只管决定递不递帖子,还不能决定吴二太爷是否会接见,他递进来的帖子,通常也是到了二门的客厅为止,自然会有人把帖子接了传进去。
  通常,孔九爷送进来的帖子多半会传话接见的,那倒不是孔九爷的面子大,而是孔九爷的妹子在吴二太爷那儿算得上是个红人,什么样的客人该往里让,预先早就给他透了个底,以免他冒失落个不是。
  孔九爷这个人可有可无,但吴二太爷要这么一个人在大门上现出自己的气派,不过今天孔九爷可就作了难。
  客厅后的第三道门户是禁地,别说是孔九爷,比他更有来头的人也不准进去,除了有数的几个人之外,那一座月洞门就像是一道无形的禁制,虽不设防,却把许多人关在外面,也把许多的秘密关在里面。
  司马月的脸上带着和气可亲的笑容,这笑容使得孔九爷很舒服,司马月的笑能使女孩子疯狂,对男人也有吸引的力量,即使对孔九爷那样的男人,同样地具有魅力。
  孔九爷在大门上是个人物,进了二门,只有他自己在心里把自己当成个人,如果迈进第三道门,他即使在内心也不敢把自己当人了,因为那是属于吴二太爷的天地,在吴二太爷的天地里,只有吴二太爷一个人是主宰。
  但是今天,受了司马月微笑的鼓励,孔九爷突然觉得自己重要起来,无论是谁,在带着司马月这样一个客人都是值得骄傲而自动把腰干挺直起来的。
  因此他拂了拂一张椅子上的灰,那是一张红得发紫的紫檀木椅,上面本没有一点灰,灰是孔九爷拂过后,由袖儿沾上去的,但这份诚意却令人感动,孔九爷的口齿并不怎么清楚,平常他很少开口,他的话只有闷在肚子说给自己听时才流利,可是今儿孔九爷福至心灵,居然把一句话毫不打顿就说了出来:“司爷,您请坐,我这就告诉元猛去。”
  元猛是吴二太爷的官讳,虽然他不是官儿,但是这两个字却很少有人敢直接叫出来,今天孔九爷不知是受了什么鼓励,居然很流利地滑出了口,而且叫得很自然,彷佛他一直就是如此称呼吴二太爷似的。这大概是他觉得在司马月面前,突然激发了自尊,吴元猛既然娶了他的妹子,他就是吴元猛的大舅老爷,对妹夫当然可以直呼其名!
  只是孔九爷的书读得太少,不知道司马是复姓,把那个马月当作名字了,司马月却丝毫没有不悦的样子,拱手笑道:“谢谢,太麻烦九爷了!”
  孔九爷更高兴了:“司爷也知道贱名。”
  司马月笑道:“要到猛虎庄来的人,怎能不识九爷,大家都说猛虎庄的门户,全仗着九爷在照顾着!”
  司马月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对任何人都含着微笑,在饱学之士面前,他能显示山藏海纳的渊博,但是对一个百不识丁的鄙夫,他也能表达恰到好处的谦虚,找出一点使对方能引以为傲的事来,加上两句恰好的恭维。孔九爷的那条圈腿也伸直了一点,努力地把两边的肩膀拉得平一点,堆着笑:“哪里,哪里,都是自己人嘛,元猛的事情忙,朋友多,我这做亲戚的总得尽点心!”
  他已经决定了,那怕进去挨吴元猛两窝心脚,也得把人拖出来见上一见,以报答司马月这番知己之感。
  可是脚迈到门口,他又缩住了,司马月跟吴元猛虽是一样地有名,但毕竟是两条线上的人,为什么来呢?
  因此他又缩住腿,走回来低声道:“司爷,您这次来究竟是什么见教?假如能先透个底子给我,我也好斟酌着替您说上去,当然我的力量也许不够,但………我妹子的话元猛还肯听,假如事情较为重要,我就先找我妹子,由她去跟元猛说,无论如何也不让您空来这一趟。”
  司马月笑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一个朋友保了趟镖,因为江湖经验太差,得罪了伏牛山的好汉,让人给截了下来,那朋友来求我,我才冒昧地来求见吴二太爷,请他赏个脸,吩咐一声,好让我的那个朋友交差。”
  孔九爷把握大了,笑道:“那没问题,伏牛山的通天金龙庞盖年年都来给元猛叩头的,这一点小事,又是您司爷亲自来了,元猛还能不给个面子。”
  司马月拱手笑道:“那还得全仗九爷美言成全!”
  孔九爷挺着鸡胸,以从所未有的优美姿势跨进了第三道门,这虽是禁区,然而对孔九爷说来还不算太严格。至少一年中他还能进去两三趟,那是他妹子有事吩咐他,叫人领他进去的,虽然那些事见不得人,孔九爷在猛虎庄的地位是仗着他妹子才建立的,妹子的事他不敢不照办,而孔金花托办的这件事,也只有他这个做哥哥的才能办!落在别人眼里告到吴二太爷那儿,至少就是两条人命,嫉妬孔金花的大有人在,那些人也绝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可是托给孔九爷却万无一失,孔九爷要维持自己的地位,绝不会儍得出卖自己的亲妹子,倒了自己的靠山。因此孔九爷进了门之后,至少还能找得到地方,不至于撞错了路,敲错了门儿。
  虽然他手里拿着司马月的拜帖,是堂而皇之地进来的,可是他仍然不知道吴元猛在那个屋里,所以他只好循着自己认识的那条路,先找自己的妹子。
  这条路很曲折,却是禁地中的禁地,没人看守,也没人敢走,吴元猛有九个姨太太,可是他的私宅比皇宫还干净,除了他自己之外,不让任何一个男人跨进禁区的。
  当然孔九爷是个例外,孔九爷是看他妹子去的,自然不会招致议论,即使别的姨太太拉住孔九爷托他办一两件私事,吴二太爷看见了也不会生气,因为孔九爷的外表是比太监更让丈夫放心的男人。连孔九爷自己都如此以为了,所以他虽然赚得不少,城里也有那种看在钱的份上不嫌他丑的女人,他却没有再去过第二次。至于第一次是怎么个情形,则连谁都不知道,他自己不肯说出来。他找的那个女人则是猛虎庄上的庄丁都不屑光顾的那一种,不敢说出来,于是孔九爷的嫖经虽只有短短的一页,却也成了谜。
  今天的孔九爷虽是在迈进三门的时候,仍然充满了信心,但是在走到七姨太的香楼下面,往楼梯上迈动他长短不齐的双腿时,他的气焰已低了许多。
  猛虎庄上的汉子人人都能来得几手功夫,提起两三百斤石担或是窜上两三丈高的屋脊。
  吴二太爷选女人一定要最美的,挑庄丁也一定要够格儿的,孔九爷又是个例外,他踏在楼梯上的声音,老远就能听见了。所以他才跨上五六级,门帘儿一掀,探出个花技绰约的俏丽身影,以及一个捧满了珠翠,梳得雪亮的头,还有一副希冀的神色。
  但是看见了孔九爷,那张脸上的颜色就变了,连忙飞也似的下来,止住了他上前:“老孔,你疯了,今儿格园子里有事,二太爷跟人正在绸楼上商议事儿,你怎么来了?”
  一眼看见他手中的红帖儿,神色又自转了一转,一把夺了过来:“是那杀千刀让你递进来的,他总算还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可是老孔,你也糊涂,这怎么能亮着往里递呢?快出去告诉他,今儿不行,二太爷在家。”
  孔九爷笑了笑:“金花儿,你看看清楚,这可不是绸庄梁少爷的,我也不会这么糊涂,乱把帖子往里递。”
  俏脸变了:“不是梁少华又是谁?老孔!你给我安份点,少混出点子,得了点好处,就胡乱扔男人往我这儿送。”
  她把帖子拿在手里看了一下,可惜的是这位猛虎庄里的姨太太同样地也不认识多少字粒儿!孔九爷这下可抖起来了:“金花!来的这位客人可了不起,他是正式投帖来求见吴元猛的,你尽管带去见见他好了!”
  “老孔,你疯了!内眷向来不见外客,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个人不同,就算你把他让进屋里,吴元猛也不会皱皱眉头,而其他那些人可就羡慕我了。再说这位爷,咳!你跟他见个面,谈几句话,那怕给吴元猛杀了也值得的!”
  孔金花不由得诧然了,还好那帖上的月字她是认识的,细长的柳眉一挑:“莫非是司马月!”
  孔九爷一拍大腿:“可不是,金花,你真不知道这位大侠的名气?我看是他的贴子才给送进来,要是别人,哼!抚台大人也没那么大的面子!”

 楼主| 发表于 2020-10-27 19:51: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一 章 拜山(下)
 
  孔金花心动了,司马月这三个字足以让每一个女人心动的,她也记起了前个月才娶进来的九姨太月英,她的梳妆盒儿里就藏着一根绿色的缎带,据说是司马月送的,当着吴元猛的面就拿出来给大家看,而吴元猛笑笑的也不生气,可是月英那份儿得意劲儿,却让人恨得咬牙。
  把帖子又重看了一遍,孔金花居然又认识了两个字,月字上面司马两个字敢情是这么写的:“人呢?”
  “我让他在大厅上坐着,想替他回一回的,可是进门来没遇上一个人,我只好一脚来找你了!”
  “就是他一个人?”
  “是的,单人匹马,那股帅劲儿真让人羡慕!”
  孔金花也做了她成为猛虎庄上七姨太以来最大胆的一次决定——吴元猛在家的时候,把个汉子引进自己的屋里。
  “老孔,你去把他请到这儿来坐着,我让春桃上翠楼告诉元猛去,来的是司马月,吴元猛他总不会不见。”
  孔九爷倒是一怔:“金花,这妥当吗?”
  “没什么不妥的。吴元猛要是为这个杀了我,倒是成全我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女人为司马月死的。”
  她把孔九爷推了出去,自己飞快地上楼,拢了拢头发,又重新把脂粉匀了一匀,然后才把帖子交给了她贴身知心的小丫头春桃,打发她去请吴元猛,自己就巴着楼梯口等着,等着见一见那叫千万个少女醉心的多情侠客。
  好不容易盼见了两个人影,她只差没迎下楼去,但随即失望了,来的竟是吴元猛跟他最亲信的智囊,赛诸葛温子立温三太爷,温子立排行不是第三,但因为吴二太爷的原故,他才被称为三太爷,那表示他在猛虎庄的地位。其实他的年龄比吴二太爷还大,真要以顺序,他该是大太爷才是,但甘陕道上的第一号人物吴元猛只是二太爷,他温子立能排上第三已经算不错的了。
  孔金花缩回了楼中坐了下来,心头直跳,虽然不久前她是充满了勇气,但毕竟是有点心虚的。
  咚咚楼梯直响,是吴元猛跟温子立上来了,直到脚步声在门口停住,她才迎了上去,尽管心里七上八下,脸上却堆满了笑容:“老爷子,您倒是先来了,哟,还有温爷呀,稀客!
  稀客!凤凰下临无实地了。”
  温子立那双讨厌的老鼠眼直打转,喉里挤出一阵让人听了起鸡皮疙瘩的干笑:“好说,好说。七嫂,司马月才是凤凰,兄弟嘛,是秃子跟着月亮走,要不是沾了他的光,怎么有机会能进得了七嫂的闺房昵?”
  孔金花听出他的话里稍带着刺儿,使他那付长相更惹厌了,但她也明白这家伙在猛虎庄的地位,自己虽然在吴元猛的面前是个红人,但是不会比这位兄弟更重要。吴元猛的金刀虽然厉害,但温子立却是握住金刀的那只手,不,应该说是指挥那只手的脑子。刀本身不会杀人,杀人的是操刀的手;手也不知道如何杀人,听命于头脑的指挥。吴元猛虽是甘陕道上武功最高的一个,但温子立却使吴元猛成为吴二太爷,成了这一亩三分地上比皇上更大的人物。
  孔金花知道自己惹不起温子立,但是这位七奶奶毕竟有她的一套,格格一笑道:“说的是啊!我常跟爷说,外面有些弟兄不妨请进来聚聚,可是咱们这位老爷子啊,对自家弟兄也像是防贼似的,把我们姐妹也看成了偷嘴的猫儿,所以今儿个我自行作主,把司马月让到屋子里来,让老爷子瞧瞧我们是不是那种人?往后老爷子放了心,三爷您就可以常来了!”
  说着还用媚眼往他那边溜了一下,吴元猛的脸已沉了来了,冷冷地一暍道:“金花,你胡说些什么?”
  孔金花淡淡地一笑道:“本来嘛,是您不让人进这边的跨院儿的,可是温三爷怪我们对他太生疏了,我对三爷可尊敬得很,不敢背这个黑锅。”
  温子立看看吴元猛的脸色,才领教到这位七奶奶的厉害,连忙拱手道:“七嫂,兄弟是开开玩笑,你可别当真。大哥把内外分开是因为那些弟兄们都是粗人,言语上不知道检点,有些粗话让女眷们听了实在不雅。”
  吴元猛哼了一声道:“老三,你那来这么些废话,咱们谈正经的要紧。金花,司马月的帖子怎么递到你这儿来的?”
  孔金花淡淡地道:“是我哥哥老孔拿进来的,别的客人我多少都透了个底,见舆不见,他差不多知道的。这个司马月,他可拿不定,二门上连个人影儿都没有,我想司马月多少还算个人物,到了猛虎庄,别让人瞧着笑话,所以叫老孔把他往我屋里让。”
  吴元猛嗯了一声:“怎么?二门上没人?他们上那儿去了?老三,你也太不经心了,怎么那儿没留人呢?”
  温子立连忙道:“大哥,这两天事儿忙,庄上的人手多半出去了,余下一部份全在东跨院儿。县城里里外外都打点好了,谁会想到司马月这时候会登门拜访?幸好七嫂精明,把他往这儿让,要是让他坐在二厅上岂不是更糟?”
  吴元猛浓眉一皱道:“这是怎么说?难道他………”
  温子立笑道:“司马月在娘们堆里的盛名,大哥又不是不知道,如果让庄上知道司马月来了,说不定会一窝蜂似的拥了去,连灶下烧火的老妈子都会挤上一眼,那可真成了笑话了!”
  吴元猛的头脑不太灵活,温子立说完了还直挤眉弄眼,半天儿他才明白,哈哈大笑道:
  “是的,笑话,是笑话,哈哈哈哈………”
  这是一种言不由衷的笑,吴元猛是一个拙劣的演员,更兼他多年狂妄自大已惯,很少用到这种假笑,所以尽管温子立的理由入情入理,叫吴元猛这一笑,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可是孔金花并不笨,她虽然知道这一阵笑声后面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却也不去追问了,而且还装作一本正经的道:“我就是想到这一点,寸赶紧叫老孔把他往这儿让,免得真闹笑话,让人看了认为猛虎庄的眷口儿也是这么没眼界。”
  温子立笑道:“那倒没什么,司马月在娘儿们圈子里名声大,是谁都知道的,去年伊犁将军携眷上任经过,听说司马月要到酒泉来。将军的两个闺女儿跟三位姨奶奶巴巴的在酒泉等了三天,就是为了看一看司马月。”
  吴元猛也笑道:“这小子就是这一点让人佩服,每个娘们都想看看他,却没有一个汉子吃醋的;咦!司马月怎么还没来,从前厅过来可没多少路呀!”
  孔金花也觉得司马月早该来到了,但是她不得不找点理由出来:“等老孔那两条高低腿,一拐一拐地把人领来,总要点时间的,他原本不是干这份工作的,不过今儿找上他倒是好极了,因为他不会像别人那么多嘴爱说话!”
  对她的最后一句话,吴元猛显然很满意,笑着道:“对!我让他看大门也就是为了他这椿长处,别人的门上都要个能说会道的,但我这猛虎庄与人不同,最好是找个哑巴,可是十哑九聋,总不能要上门的客人都跟他比划,因此老孔这种一件事都回不清的人最适合了!”
  好在也没等多久,已经听见楼下孔九爷的声音:“司………司大侠,就………在楼上,您……请………”
  吴元猛皱皱眉头:“怎么还有个司大侠,谁是姓司的?”
  孔金花在楼梯口探了一下,笑了笑道:“就是那个人,我知道了,我那哥哥没念过百家姓,不知道司马是双姓。”
  温子立也看了一下后道:“大哥,没错!果然是司马月,好小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只是不知道来意为何?”
  吴元猛轻轻地道:“管他呢,咱们可别差了礼数,司马月在道儿上还称头号人物,咱们近他两步吧!”
  于是他半截铁塔似的身躯迈下了几步,来到楼梯转角平台上,孔九爷也领着司马月上来了,见到了吴元猛,他很乖巧,干脆退后了两步,吴元猛已经拉开响亮的嗓子道:“失迎!
  失迎!司马大侠轩驾光临,吴某得信太迟,有失远迎,真是太失礼了!”
  如果早十年,吴元猛只会拉开嗓子骂人,这十年来,他抖了起来,也跟一些官府中人交往,懂得客气了,但司马月却更是谦虚,退了两步,脚又踩回梯级上,拱手道:“再晚来得冒昧,承蒙前辈赐见,已属万幸。那里还敢劳动前辈亲迎,请高升一步,容再晚叩诣。”
  因为他是退在阶梯上,自然不便屈膝行礼;他心里面也没有这个意思,但是他懂得利用时机,也懂得使用不着痕迹的办法把不愿意做的事掩过去。
  吴元猛自然不会受他这一礼,因此跨前两步,握住他的胳臂,哈哈大笑道:“不敢当!
  不敢当!请!请!”
  就这么挽着司马月的胳臂,两人并肩上了楼,站在楼上的温子立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用手拈着那两撇老鼠胡子直点头,心里暗道:“好小子,果然有两下子,如果你是为着那件事来的,我倒要噍瞧你有多大的本事!”
  一直到了屋里,吴元猛才介绍道:“这是我兄弟温……”
  司马月一拱手道:“赛诸葛温三爷的大名,在晚是久仰了,有幸拜诣,幸何如之!”
  温子立却回了一揖笑道:“好说!好说!司马大侠别给我脸上贴金了,认识我姓温的不过是甘陕道上一些江湖弟兄,跟司马大侠比起来,可差得太多了!”
  这家伙说话总是带点刺,但司马月却毫不理会,只是笑了一笑,再给孔金花作了个揖道:
  “这位一定是七夫人,兄弟听很多位官眷,提起七夫人,都是赞不绝口,认为七夫人,干练大方,姿容口才河西无双,更难得的是豪爽豁达,不让须眉,为猛虎庄上的胭脂虎。”
  孔金花的脸上亮了起来,司马月的话用在第二个女人身上就有欠恭敬,但孔金花所引为得意的就是这些,吴元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老弟!我真服你了,难怪外面那些娘们儿为你神魂颠倒,你是有两下子。我这七小妾不过是个庸俗妇人而已,但经你这一夸,连我听着也有点晕陶陶的,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
  司马月露出雪白的牙齿,很好看地笑着,显得很诚恳:“我说话之所以为大家听得进,就是因为我从来不作虚伪的奉承,一个人有三分长处,我绝不会说成四分。”
  温子立笑道:“司马大侠之最高明处也就在此,他夸赞一个人时,固然不会加半分夸张,但也不会漏说一分,总是恰到好处,所以天下的女子,莫不引司马大侠为知己。”
  孔金花笑道:“司马大侠的眼中没有一个女人是丑的,难道你就没遇上一个丑女子?”
  司马月微微一笑道:“是的,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有人故意挑眼,损人而不利己,结果却是自寻烦恼,我对堂客倒向来十分尊敬,专门去发现她们优美的地方,因而也换来了许多友谊,赢得了无数的微笑,使这个世界也变得很美丽了,这不是很好吗?”
  这是很深的哲理,这三个人未必都懂,可是司马月说的时候,似乎是把他们都当成了很有学问、很有修养的智者,因此连温子立想说两句尖刻的话,也都不好意思出口了。
  大家坐定后,孔金花站在吴元猛身边,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那儿正对着司马月,可以不停地看着他。寒喧了几句后,温子立咳了一声道:“司马大侠,你是个大忙人,今天光临敝庄,想必是有见教而来………”
  司马月笑笑,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地道:“是有点小事,敝友三手哪吒郑天涛……”
  温子立不待他说完就抢着道:“莫不是洛阳白马镖局的郑总镖头,了不起,大人物,郑总镖头艺出少林,一枝剑威震河洛,四海闻名,对这位大英雄,我们是闻之久矣,只遗憾的是身份不够,无缘识荆,也高攀不上。”
  这家伙的确厉害,一开口就把郑天涛捧上了三十三天,但也堵住了司马月的口,使他底下的话说不出来了。
  司马月的脸上还是在笑,他意识到碰上了一个厉害的对手,但是他在这笑声的缓冲下,已经把话头接下去了:“郑兄就坏在出身少林这一点上,虽然他本人十分谦虚,可是武林中朋友对他都很不谅解,以为他太傲………”
  温子立耸耸肩笑道:“少林门人,是值得骄傲的,他们不但门户值得骄傲,玩意儿也拿得出来,听说少林弟子艺成,必须要通过罗汉堂,打倒那一百零八尊由机关操纵的木罗汉,才准下山行道,这一百零八尊罗汉是少林技艺的精华,厉害无比,不知有此一说否?”
  明知对方是在调侃,司马月仍是和颜悦色地道:“是的,这是少林对俗家弟子艺业的考评,以及行道所需的最低标准,不过由于年代久远了,那些木罗汉早已失灵,现在是由达摩本院中的长老和护法老师父执行考核。”
  温子立呵了一声:“木罗汉虽然厉害,还是死的,现在换了真人就更难了,少林本院的长老都是修为有数的高僧,难怪少林出来的弟子个个都是名家高手了,值得佩服!呵呵!值得佩服!”
  司马月一笑道;“少林如此作法,主要是怕出来的弟子品德上修为不够,好勇逞狠,坏了少林的名声而已,罗汉堂之设,主要是考验一个人在修养上的境界,如果没有静与慧两界上相当的修为,只靠勇武,是无法通过考核的,而能从罗汉堂过关的人,差不多都已能达到明心见慧的境界,人,更不会轻炫所能,正因为要求很严,所以少林俗家弟子,在外行道的很少!”
  吴元猛用手止住温子立开口道:“司马老弟!你对少林的情形如此熟悉,想必与少林了。”
  司马月第一次没有用微笑的态度说话,代之以一片严肃道:“再晚也是少林门下,比郑师兄晚出道五年。”
  吴元猛与温子立都为之一震,温子立讶然道:“原来司马大侠也是少林出身的,失敬!
  失敬!”
  司马月又笑了:“少林弟子没有什么可骄之处,而骄狂为本门之大诫,郑师兄身在镖行业,对武林同道更是谦恭,这次他是应一位父执辈之请,义务押送一批饷银西下,解送给征回的岳大将军,哪知道途经伏牛山,为伏牛山的好汉们截了下来,饷银被劫,影响军机,事态很严重,如果声张出来,那位押解官自不免要丢脑袋,而郑师兄也难脱干系,所以把那件事暂时压了下来,希望能够跟那些江湖朋友打个商量,高抬贵手………”
  温子立道:“伏牛山是通天金龙庞盖的地盘,庞盖是吴大哥的拜弟,不过他做人很谨慎,不会有打劫官项的胆子,何况他上个月就来到此地为吴大哥祝寿了,到现在还没回去,这件事一定不是他干的。”
  司马月笑笑道:“再晚想来也不会是他,但事情发生在伏牛山中,是那一路好汉们做的案子,庞大头领多少总会耳闻,再晚也知道他已来到贵庄,才冒昧前来求见。”
  吴元猛道:“可马老弟,你是来看吴某,还是来找庞盖讨镖的,把话先说清楚,吴某才好斟酌的交代。”
  司马月道:“当然是来求吴前辈帮助的。”
  温子立立刻沉下脸道:“司马大侠,吴大哥虽然跟绿林道上一些朋友相识,可是一直在猛虎庄修身养性,你的师兄丢了官饷,怎么问起我吴大哥来了?”
  司马月笑笑道:“再晚怎敢?再晚是来求助的,因为庞盖在贵庄,而且吴前辈是西南河洛道上第一位江湖前辈,谁人不钦仰,江湖朋友有所行动,怎能瞒得过前辈去。”
  吴元猛呵呵大笑道:“老弟太抬爱了,前些年吴某还常在路上走动走动,消息尚称灵通,这几年我骨头懒了,很少离家,几乎跟江湖脱节了,很多事都不管了,庞老弟是上个月来的,这件事当然与他无关,不过老弟既然来了,我总得替你问一问,老三,你去把庞盖叫来!”
  温子立正待起立,司马月却笑笑道:“三爷,请你跟庞大头领说一声,郑师兄这次没有照往例过伏牛山,事非得已,饷银虽多,却是公款,那位解官是他的父执,为人方正清廉,也亏垫不起,过山之前已经有人递了话,他实在没办法才去找郑师兄,郑师兄也以为这是公项,心想跟江湖道上的朋友打个招呼……”
  温子立道:“司马大侠这些话对我说有什么用呢?”
  司马月道:“劫镖者都蒙了面,而且个个身手不凡,武功高强,显非泛泛之辈,虽然他们的手法俐落,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但毕竟是有线索可循的,郑师兄是不愿意他那位父执受累,才想私下解决的,实在不得已时,那位解官就只好出去向上宪请罪候处,劫取饷银已非同小可,而且是西征大军的粮饷,那牵连就大了!”
  温子立又要开口,吴元猛却道:“老三,你去告诉庞盖,司马老弟既然来了,总算看得起我,叫他用点心想想,是那一路朋友下的手,居间说合说合,虽然案发时,他是在这儿,完全没嫌疑,但为了江湖道义,他该尽点心。”
  温子立答应着去了,吴元猛却拖着司马月聊家常,绝口不谈那件事,司马月忽然笑道:
  “人都说猛虎庄上的赛诸葛温三爷是前辈的智囊,精明能干………”
  吴元猛大笑道:“老三的脑筋还灵活,也还能办事,所以大小的家务我都交给他了,也乐得省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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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27 19:51: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二 章 (上)
 
  司马月淡然道:「不过今天见了面,再晚深深有个感觉,温三爷是闻名不如见面,前辈才是盛名无虚!」
  吴元猛先是一怔,继而打了个哈哈道:「老弟别开玩笑了,吴某只是个粗人而已。」
  司马月道:「把前辈当作粗人的,才是真正的粗人,猛虎庄威镇甘陕河洛,确非幸致;再晚十分佩服!」
  吴元猛脸色不太自然了,但仍是干笑道:「好说!好说!老弟太客气了!」
  司马月道:「再晚已经说过了,再晚绝不作虚伪的奉承,前辈英才大略,坐镇一方,同道都十分敬仰,这点基业创立不易,为一点小事情砸了,实在很不上算!」
  吴元猛笑不出来了:「老弟,这话是怎么说?」
  司马月一笑道:「再晚是为了避免损及前辈盛名,才竭诚恳访,希望前辈赏个脸,使郑师兄得以过关,再晚一定跟他到贵庄来亲自叩谢。」
  吴元猛沉声道:「老弟,你是说那笔饷银是吴某主使截留下来的了?」
  司马月一笑道:「这怎么敢呢,不过再晚专诚趋访,以前辈的声望,总不能说不知道……」
  「吴某的确不知道,案子发生在一个月前,那天恰值吴某贱辰,凉州府台方大人很赏脸,在庄上玩了一天,老弟可以去查问的。」
  司马月微怔道:「这件案子除了下手的人之外,没有别的人知道。解银的官兵在案发后,都留在郑师兄的镖局里,前辈怎么会知道恰好是前辈寿辰那一天出的事呢?」
  吴元猛一下子怔住了,打了个哈哈道:「这个嘛,吴某虽然不管事了,但江湖道上的朋友来往经过,总会到猛虎庄上来坐坐,很多消息吴某听在耳朵里却没有生根,因为吴某已经记不起是谁说的了,所以你老弟问起来,吴某只能说不知道。」
  司马月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放在桌上道:「前辈,这是户部新铸的官银,专为发放粮饷所用,伏牛山失去的还是第一批,照说不该在外面流通……」
  吴元猛看了那锭银子一眼道:「不错,这是新铸的,老弟既有着落,就该在银两上追究才是。」
  司马月道:「使用这银锭的是个叫白眼狼的汉子,他在赌场里一共输了两锭这种银子,那天恰好再晚也在赌馆里玩儿,发现银锭后立刻追出来,白眼狼已经暴毙在城外,据说是贵庄的一名伙计。」
  吴元猛脸色微变道:「原来老弟是根据这个线索才追到这儿来的,不错,那的确是一个证据,不过白眼狼已经被杀了,这外事吴某也报过案,正在请求官府缉凶呢,老弟应该也到官府去备个案。」
  司马月笑道:「再晚不是说过了吗?目前这件案子还没有揭开,再晚希望能私下解决。」
  吴元猛连连点头道:「说的是,如果揭开来了,那位解官势不免有失职之罪,这实在太冤枉了,白眼狼如果不死,吴某一定把他交给老弟,追究银锭的来源,不过这小子素行不端,平时在外招摇撞骗,狂嫖乱赌,很不是玩意儿,要从他身上追究起来,恐怕很困难,反正银子绝不会是吴某给他的,吴某虽然糊涂,也不会笨到把赃物给手下人拿去公然花用吧!」
  他拿起银子,看了一看又推了回来道:「老弟,你是白道上成名人物,吴某相信你不会是故意来陷害吴某的,换了第二个人,吴某就要把他留下来,问问他是何居心了!」
  司马月笑道:「当然,白眼狼死无对证,我说这银子是他的,也没任何证据。难得前辈不生气,再晚十分感激。」
  吴元猛大笑道:「没关系,吴某行得正,立得稳,老弟若怀疑吴某舆劫案有关,吴某为了自清,只有叫全庄的人都来给老弟搜查一遍,只要再搜出一锭同样的银子,吴某自会给你一个明白的交代。老弟,你坐一下,吴某这就叫人准备去。」
  司马月忙道:「前辈,这不太好吧!」
  吴元猛哈哈大笑道:「没关系,这样子对大家都好,一则是让大家能见识一下你这位大侠客的丰采,再者,祛了老弟的疑惑,老弟也可以从别的方面去追究,免得在这儿浪费了时间。金花,你陪司马大侠在这儿坐一下,我去通知各处一下,同头就来请司马大侠,而且利用这个时间,你也好把这里的情形,对司马大侠说一说。」
  孔金花一怔道:「这里情形我也不清楚。」
  吴元猛一笑道:「你只要把有些什么地方,住些什么人,告诉给司马大侠知道就行了,司马大侠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侠客,他自然知道要做些什么,还有,在我准备的时间内,你带司马大侠到各处房里走一趟看看。」
  孔金花感到更不解地道:「那又为什么了?」
  吴元猛笑道:「她们中除了月英之外都没见过司马大侠,让这些疯婆子也开开眼界,见见这位天下第一美男子,最主要的,是让司马大侠看看她们的屋子里,是否藏着失去的饷银。」
  司马月忙道:「前辈,这太冒犯了!再晚不敢!」
  吴元猛笑道:「不,这是应该的,你司马大侠到猛虎庄来,自然是多少掌握着一点线索,吴某空口说白话,否认也没有用,必需让你到处看一遍,才能还我清白,吴某早年在黑道上混过,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吴某想赖也赖不掉,可是吴某洗手多年,现在是安安份份过日子,劫取官饷、私藏赃物,这个罪名,吴某也担不起的。」
  于是他在一阵哈哈中下了楼,望着他的背影,孔金花发了一阵呆,望望脸含微笑的司马月道:「司马大侠,你当真是一个人来的?」
  司马月点点头,孔金花道:「那他一定是对你的盛名十分景仰,猛虎庄从没对人如此客气过。」
  司马月笑道:「这是江湖规矩,对谁都是一样的。」
  「不,猛虎庄上七座楼,从来也没让人进去过。」
  司马月一笑道:「我是照看江湖规矩来拜山的。」
  「拜山?那是什么规矩?」
  「江湖道上的规矩,为了一些不能解决的问题,前来寻求解决的方法,就以这次失镖为例,虽然他推说不知道,可是我并没有放弃,于是就要用到这个规矩了。」
  「他不是让你到处去看看吗?」
  司马月笑了起来道:「七夫人,你不是江湖人,所以不懂这些,他虽然让我到处去看看,伹是又要你告诉我,猛虎庄上有些什么地方,住些什么人,那就不同了。」
  「怎么个不同法?」
  「那些人一定不是泛泛之辇,怎肯让我白白看他们的地方?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们打服了。」
  「什么!要动手打架?」
  「不仅是打架,是动手搏命,生死凭本事。」
  孔金花张大了嘴:「我的天哪,刚才你倒还笑哈哈的。」
  「这就是江湖生涯,江湖人笑的后面往往藏着一把刀。」司马月第一次发出了他的叹息。
  孔金花看着这个美名遍传的男子汉,目中闪现着一丝同情道:「司马大侠,你也是一天到晚带着笑的,难道你也是笑里藏刀吗?」
  「我?」司马月流露了一丝苦笑:「我的笑后藏着一柄刀,一柄只伤害我自己的刀。」
  「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是说我把悲哀藏在笑的底下,我把微笑送给每一个女孩子,只把悲哀留给自己。」
  「你也有悲哀的时候?」
  「是人都有悲哀,只是有人很幸运,可以把悲哀毫无拘束地表现在别人面前,有的人却很不幸,只能以笑脸对人,却不能随心所欲地表示悲哀。」
  「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是的,我就这样的一个人。」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这么苦自己呢?」
  「因为是有一个女孩子要我这样的;我小的时候很苦,给人家帮佣,做小厮,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一个很善良、仁慈的女孩子,她的父亲是个武林大豪,我就是在她家里帮佣,那里每一个人都欺负我,只有她同情我,安慰我,鼓励我,要我上进、奋发,我在那种环境下,当然整天都是愁眉苦脸的,她要我学欢笑,在她的鼓励下,我上了少林,在山门外跪了两天两夜,受了不知多少痛苦的折磨与考验,好容易才通过了考睑,准我投入少林门下,习艺七年,又通过了考核下山行道,可是那女孩子已经死了!」
  「死了?好好儿的,怎么死了呢?」
  「一个很平常的悲剧,她的父亲为她择配,她却守着我的誓盟,等着我回来,她父亲不答应,硬逼着她嫁人,她就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留给我的是一把七色的丝带,跟三个铜手镯,原本那是我送给她的,因为我当小厮,很穷,没有钱,只能买这些卑微的礼物。」
  「所以你把那三个铜环镶在剑上,把彩带送给很多女孩子,为的是纪令她?」
  「是的,我谨记着她的鼓励,脸上永远要带着笑,我也谨记着她的仁慈,希望把她的仁慈分给每一个女孩子。」
  孔金花忍不住唏嘘地这:「美,美极了!这是一个令人心碎的故事,美得使人心碎!」
  司马月好奇地望着她:「七夫人,你是第一个说它美的人,你跟别的女人都不一样。」
  「你把这故事告诉过很多人吗?」
  「是的,很多的人,每一个跟我谈过话的女孩子,我都告诉她,每个向我表示过好感的女孩子,我必须告诉她,让她明白我不能接受第二份感情的原因。」
  「奇怪了,怎么从来也没人说出来呢?」
  司马月又恢复了他潇洒的笑:「那是我要求的,要求她们别告诉人,因为这不是一个令人开心的故事。」
  孔金花突然笑了起来:「谁说女人守不住秘密的,以后再有人说这句话时,我就打他的嘴巴,有这么多的女人为大情人司马月守住了恋爱的秘密。」
  司马月笑笑道:「七夫人,假如我也要求你守住这个秘密,别告诉人,你肯答应吗?」
  「为什么昵?我认为这根本不是秘密。」
  「对很多女孩子说来,这是个秘密,我告诉她们这个故事时,她们并不知道我告诉过很多人,只以为她是唯一知道这秘密的人。」
  「这并没有什么好瞒人的。」
  「是的,可是对一个女孩子而言,能够单独拥有一个秘密是很美丽的事,我又何必去伤她们的心呢?」
  孔金花笑了起来:「司马大侠,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女孩子为你醉心了,你的确懂得女人。」
  「这对大家都没有害处,反而能使世界变得更美,有很多女孩子叹息着自己的不幸,但是跟我的遭遇一比,她们自觉幸福多了,有的女孩子身世很悲惨,听了我的故事后,她们知道世上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悲哀。」
  「好,司马大侠,我可以答应你不告诉人,可是我还想问你一句话,一个问题,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千真万确的事!」
  「那个女孩子是谁?」
  司马月沉思片刻后才道:「以前有很多人问过这个问题,我都没有答覆,今天,我破例可以告诉你。」
  「为什么呢?是因为我很特别吗?」
  「是的!你能把一个悲惨的故事当作美,因此我相信你可以为我的故事作个见证,证明我没有骗人,她叫郑小芬,在洛阳,也是我师兄郑天涛的妹妹。」
  「什么!就是你来为他讨取失镖的郑天涛?」
  「是的,他不知道我就是以前在他家里作小厮的小顺子,他离家学艺时,我还很小,他艺成下山时,我已离开他家了,有十几年没见过面,所以他并不认识我。」
  「为什么呢?他家里那样对你,你还要冒着性命来为他讨镖,你知道猛虎庄上多危险!」
  「知道,所以他没敢冒然前来,正在计划着约齐帮手同门前来声讨,可是很多人都知道猛虎庄的势力太大,表现得不太热心,他到少林求援去了,但是我知道这不能耽误,等那些饷银被销化了,那铸成银锭就没有证据了。」
  「我是说你为什么冒着性命的危险,来为郑家的人拼命?他们那样对你………」
  司马月笑了一笑:「他们那样对我并没有什么不对,以前我只是个没出息的小厮,谁也不愿意把女儿许配给这样一个人的;我之有今日,完全是小芬的鼓励,现在她哥哥有了困难,我能不管吗?」
  孔金花沉吟片刘:「你能确定那批银子在这儿吗?」
  「能,那个白眼狼手中的银锭就是证据,他是在收藏银子时顺手偷了两块出去赌博的,我是从他的一个赌友口中听说的,可惜我想进一步追问时,他却被暗杀了。」
  「你认为是庄里的人杀死他的?」
  「白眼狼不是个大人物,除了灭口之外,没有别的理由要暗杀他,而且以猛虎庄的声势,死了个把庄丁,根本也犯不着报官,吴庄主这一来,反见得是心虚了。」
  孔金花的眉儿挑了一挑,媚笑道:「司马大侠,这么说来,咱们庄主是真的劫了官饷了?」
  「当然不是他。可是饷粮在这里绝不会错。河洛甘陕,只要是绿林道上稍微大一点的案子,那一桩不跟他有份,只是他自己不动手而已,官项下的银子,他不是没动过,以前有几次,都是地方官出了事之后,转托人情,认了份例上的折扣,央求他出面给追还了。」
  「什么?官府居然还向绿林道低头!」
  「不低头又怎么办,下手的人是蒙面的,手法干净俐落,一点痕迹也不留,而吴元猛自己又不参加,更还会找个理由藉口,造成自己不在场,案子赖不到他头上。他出头给撕掳开了,对方还得千恩万谢、要不然凭他一个江湖人,怎么会成那么大的势力!州县府道,不投帖拜过吴庄主,就没法安稳地当官儿。」
  孔金花低下了头,忽而笑道:「司马大侠,您瞧,我还是猛虎庄上的人呢,您跟我说这些,竟像是跟我一伙了。」
  司马月微笑道:「我知道七夫人是个不平凡的女杰,并且对猛虎庄上的一切十分反感,所以才敢剖陈进言;而且还有事情要奉托七夫人。」
  孔金花眼中射出了火花道:「司马大侠,什么事您说好了,只要我孔金花能力做得到,我一定不负所托。」
  司马月拱拱手:「谢谢七夫人,事儿并不麻烦,就是这两锭官银请七夫人收起来,如果我今天无法生离猛虎庄,请你设法把它送出去,秘密交到我师兄郑天涛那儿,告诉他我是怎么死的,也告诉他这两锭银子是怎么来的!」
  孔金花不禁一怔:「这………司马大侠,你知道我在这儿是一只笼中的鸟,根本无法出去。」
  司马月一笑这:「我知道事情很难,但是七夫人一定可以想出办法来的,而且令兄古道热肠也会帮忙的。」
  孔金花想起粮号的少东梁少华,也想到了吴元猛不在庄上时,自己偷偷跟梁少华幽会的事,不禁脸上一红,她不知道司马月是否已经知道这件事,但是司马月的脸上一片诚意,即使他真的知道了,也只是请求帮助,而不是在藉此要挟,因此一挺胸道:「好!司马大侠,我答应你了,一定不会使你失望,只是这有用吗?」
  司马月笑道:「我师兄知道饷银落在庄上,一定会想法子的,而且我要是死在这儿,事关整个少林的声誉,少林也不会坐视的,吴元猛到那个时候也得考虑考虑,他的势力虽大,但犯不上跟少林作对,很可能会毫无条件地把饷银交了出来。」
  「那不是承认他劫饷了吗?」
  「绿林道上的规矩,交了东西就不交人,只要他交了饷银,没人再追究是谁下手了,何况他没有亲自参予劫饷,理直气壮。更没法对他作任何额外要求的。」
  孔金花想了一下道:「司马大侠,您不辞一死前来拜山,这值得吗?我是说你为报答郑姑娘对你的一片真情,把性命也赔上,值得吗?」
  司马月轻轻一叹道:「这还有第二个原冈,是我欠了那位押解官一份情,他的儿子,就是跟小芬订亲的,小芬死了之后,他的儿子也出家当和尚了。」
  孔金花怔了一怔:「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而且是他们欠你的才对,要不是他们,郑姑娘也不会急得一死了。」
  司马月苦笑道:「不能这么说,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大家都是受害者,那位押解官是个千总,也只有一个儿子,为了我,他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他跟郑老庄主是两代世交,那个少年人我也见过,是个很有为的青年,十七岁已经中了武举人,有着大好前程,假如我不跟小芬相恋,他们是很适合的一对………」
  「那混球小子既然也知道你,就该明白郑姑娘根本不爱他,硬生生地挤进来,拆散了你们,简直是该死!」
  司马月苦笑道:「七夫人,那是爱的作祟,爱的本身可不是罪恶,他一心一意地爱着小芬,使用任何的手段去争取都是正当的,何况他并不知道小芬的意志如此坚定,小芬一死,他的内咎也很深,才弃发出家了,可见他对小芬的感情也是很认真的。一个真正爱人的人,都不是坏人,最可恨的是使用了暴力夺人之所爱,争到手后却又不加珍惜,这种人才是真正的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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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27 19:51: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二 章 (下)
 
  孔金花触动了身世,想起了吴元猛,以前她进入猛虎庄,虽非自愿但也不是十分勉强,因为吴元猛的声势还是很让人动心的,可是来到这儿之后,她就后悔了,衣食无缺,生活过得很好,但是缺少了一份人格的尊严,她们只是吴元猛的财产。
  是寄生在吴元猛身上的可怜虫,连一个人的待遇都谈不上,更别说是感情了。
  吴元猛这个人喜怒无常,不知什么时候发起脾气来,拳打脚踢是小事,拔出他的金刀来,咔嚓一声砍成两段的事也发生过好几次,跟这样的一个人生活在一起,时时刻刻都要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因此司马月最后的两句话,深深地打动了她,激动地道:「司马大侠,今天能够见到了您,也算没有白活了这一生,您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尽力做到您交付的事,不过最好还是希望您能安然地离开。」
  司马月又恢复了他潇洒而可爱的笑容:「那当然,我并不是想死,只要有一份生机,我绝不会放弃的!」
  孔金花叹了口气:「司马大侠,我们到各处屋里先去走一遍吧!」
  司马月摇摇头道:「不必了,几十万两的银子不是小东西,而且还是烫手的热货,吴元猛不会藏在不设防的地方的,更不会让你们知道这个秘密,我还是直接上那些楼屋去会会他的手下好汉吧!」
  「饷银会藏在那些地方吗?」
  「可能性不大。」
  「那称又何必拼了命要去拜山呢?」
  「吴元猛提出来了,就沉是他有意承担,只要我能闯过七座楼,他说什么也得给我一个交代!」
  孔金花又犹豫了片刻道:「司马大侠,说句老实话,你对今天闯关有多大的把握?」
  司马月叹了一声道:「猛虎庄是西北西南两道上绿林豪雄发号施令之地,我只是单人单剑,能有多大的把握。」
  「这么说您是一点把握都没有了?」
  司马月又豪爽地一笑道:「那也不见得,我出身少林,少林罗汉堂中一百零八道考验,就是一百零八种绝艺,很多人费了几十年的苦练,都无法通得过,被公认为天下最难出师的一家门户,我只用了七年的工夫,就能破关而出,自有少林以来,达到我这个标准的,也不过两三人。」
  孔金花皱起眉头道:「司马大侠,您一会儿这么说,一会儿又那么说,我实在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司马月笑笑道:「这没什么难懂的,有把握要闯,没把握也要闯,我既然来了,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如此而已。七夫人,我们这就下去吧,在上面躭得太久了,恐怕吴元猛会起疑心,对你也不太方便了!」
  孔金花默然地注视他片刻才叹道:「司马大侠,我还是不明白你们男人,这么不顾性命地蛮干是为了什么?」
  「为了这是一件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很多,难道非要拼命不可吗?」
  「是的,在行侠的立场上说,吴元猛是个强梁恶霸,扼着西北西南两道,坐地分赃,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良民,官府为之侧目,这个人非除不可,这般恶势力也非打倒不可,在私人的立场上,我司马月这个人,等于是小芬造就的,没有她的鼓励,我恐怕终身还是个小厮下人,她为了我而死,我欠她的只有用命来报答她。」
  「她并不希望你用这个方法去报答吧?」
  「也许是的,不过她既然希望我做一个堂堂正正出色的江湖人,我只有循着她的意愿去做,这样子我就是死了,也可以毫无愧疚地在九泉下与她相见。」
  孔金花一阵激动,哽咽着道:「如果有个人肯这样为我,我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的。」
  司马月苦笑一声道:「七夫人,这结果并不是快乐的,那是用一个人的生命换来的,如果小芬还活着,如果我们成了亲,生活在一起,那时我宁愿做个最平凡的人,最胆怯的人,最爱惜生命的人,死亡使一份平凡的恋情变为壮烈,使一个懦夫成为英雄,这都是凄惨悲哀的故事。」
  孔金花终于叹息了一声:「司马大侠,您别对我说这些大道理了,我只是个平凡的女人,因此我也不会认识你那样的男子汉,我在没嫁给吴元猛之前,认识了一个小伙子,他眼看着我被吴元猛占去了,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而且还有脸来贺喜送礼吃喜酒,那是个窝囊废!」
  「七夫人,别这么说,至少他比我要聪明,也比我幸辐,他懂得忍耐,他也有一个值得等待的未来!」
  「等待什么?」
  「吴元猛太跋扈了,总有倒下来的一天,那时候你们不是可以在一起了!」
  孔金花又咬咬牙,想起了梁少华,等待、期盼,原是他们共同所希望的,忽然,孔金花觉得那没什么意义了。
  两个人走下楼梯,折向另一条路,路上还是静寂的没有人影,只有阴森的高树,高大的夹墙。吴元猛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他用夹墙把猛虎庄隔成很多小块,使得一大片庄院全在控制之下。
  不管是侵入者也好、庄里的人也好,都必须遵循着划定的路线,才能走到指定的地方。
  那些墙是无法翻越的,墙上满布着尖锐的铁刺,也连扣着许多细小的麻绳,只要有人踏上去,立刻就会牵动警铃。所以,要想在猛虎庄里行动,就必须走路,走那由大青砖圈划出来的路。
  司马月走得很仔细,一面行一面看;有时还敲着墙问后面是什么地方,孔金花的答案却是一连串的摇头。
  她怕司马月不信,连忙解释道:「司马大侠,别说我来了没两年,就是在这儿十来年的,都无法弄清楚隔墙是那一所院子,听说这院子是特别请了一个先生来画了图样造的,路径通道转来转去,那怕是隔邻的两个院子,也得绕上半天才能到达,中间转过些什么地方,除了吴元猛跟温子立外,恐怕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他不但防外人,也防着自己人。庄里的人,没有一个不怕他的。」
  司马月一叹道:「此人不愧为枭雄之首,绿林道上,从没有一个人的霸业如他这么久的,稳踞甘凉二十年,势力越来越雄厚了,江湖上黑白两道,多少英雄人物,起来了又倒下去,就是他没受过影响。」
  「司马大侠,您的宝剑抵得过他的金刀吗?」
  「不知道,这十几年来,没有人眼他动过手,谁也不知道他的刀有多厉害,不过一个绿林袅雄,并不是全仗武功成事的,这个人的心机深沉得可怕!」
  「可不是,以前我也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个大老粗,一切主意都是温子立帮他出的,今儿您跟他这么一会面,我才知道温子立只是应声虫,真正拿主意的是他……」
  两人走到一个曲弯口上,孔金花站住了脚:「东跨院的七座楼堡是以颜色来分的,这是黄楼,平常是由赛吕布小温侯李逢春主管的,里面还有些什么人就不知道了。」
  司马月望着那道虚掩的黄色大厚木门道:「我就从这儿开始吧,七夫人,你是否一起进去?」
  孔金花想了一下道:「我还是跟着看看好,吴元猛自己没在这儿,分明是要我一路陪到底!」
  司马月一笑道:「这正是他聪明的地方,自己不出面,将来有人上门时,他可以推个不知道,看来他今天是存心把我搁下在此地,不让我出去了。」
  沉着地上前用手轻轻一叩门,门呀然而开,一个满脸深思的冷漠汉子朝孔金花一恭身道:
  「七奶奶!」
  他对司马月视如未见,孔金花道:「于三,老爷子要我送这位司马大侠前来见见李爷。」
  于三淡淡地道:「二太爷吩咐过了,请!」
  他弯腰伸伸手,孔金花率先进门,司马月见后跟进,那是一幢黄颜色的二层木楼,孤零零地矗在一方空地的中央,门前的青石板地上,站立了三名汉子。
  中间的那个汉子白净面皮,不过四十左右,穿着紧身短打,抓地虎靴,长长的发辫绕在脖子里兜了两个圈儿。
  孔金花开口道:「李爷!老爷子让我给你引见这位………」
  汉子一笑道:「小弟得到吩咐了,司马大侠,兄弟李逢春,这所院子是兄弟负责的,司马大侠要怎么个看法?」
  司马月淡然地道:「悉听尊便!」
  李逢春道:「司马大侠查的是官项失银,如果带了有海捕公文或是搜查令,兄弟自然不敢违抗官命。」
  司马月笑笑道:「在下只是代郑师兄前来求吴庄主赐助,身不在官,也没有吃粮当差,凭的是江湖义气而已。」
  「这就是了,三环套月侠名四扬,谅也不会为六扇门中所用,吴大哥是个很讲交情的人,吩咐下来,兄弟不敢不尊,但是吴大哥把这地方交给兄弟负责,兄弟如是由着人进去走动?
  对吴大哥也难以交代,这点司马大侠想必谅解的。」
  司马月一笑道:「当然!当然!就请李当家的吩咐!」
  李逢春道:「大侠太客气了,我说这里面没什么,大侠未必相信,但是让大侠进去搜查,李某也难以为情,只有请大侠指点两手,兄弟若是技不如人,吴大哥也不致见责了。」
  司马月仍是笑含抱拳道:「多谢李当家的成全!」
  李逢春抬抬手,那个叫于三的汉子忙送上一对灿银的短戟,孔金花愕然道:「闹了半天还是要打架呀?」
  司马刀笑道:「是的,本来就是要经这一道手续的。」
  孔金花:「那又干吗说这么多废话呢?」
  司马月笑道:「这是江湖礼数,就像一般人请客一样,摆了满桌子菜,主人还是要说没有菜,怠慢,明明是废话,却不能不假客气一番。」
  「可是你们客气过后,却是拼命。」
  李逢春也笑道:「七嫂,江湖人就是这码子事儿,即使心里面想要对方的脑袋,表面上还是满口客气话!」
  孔金花呼了口气道:「我胆子小,很怕见人拼命,还是躲开些的好。」
  李逢春道:「也好!于三,请七奶奶上屋里坐着。」
  司马月微笑道:「七夫人进去等着也好,如果我命长,自会进来再麻烦七夫人引路的,否则七夫人就多歇会儿,可以回屋找人抹抹纸牌,我也不来辞行了!」
  孔金花知道他这话后是什么意思,她也是真不愿意司马月让人抬出去,所以急急地进了楼,这儿她跟吴元猛来过,知道里面是几间客房,凡是西川路上来的绿林人物都招待住在这儿,她只想很快地看一遍,如果没什么毛病,就赶快出来,通知司马月一声,使司马月在没拼出生死前结束拼斗,再到下一处去碰碰运气。
  所以她在楼下逛了一遍,又到楼上几个屋子都看了,没发现什么,几十万两银子梢要放好几口大箱子,一目了然,她也不必往细处查了,而且她耳中已经听见叮叮当当的兵刃交击声,心中更急,快步下了楼,才跨下最后一级阶梯,外面已经静了下来。
  她心中一惊,忙跨出了门,只看见司马月一身是血,提剑站着,而对面的李逢春身上却是干干净净的。
  孔金花不想透露心中的惊惶,但也忍不住了,惊呼一声,飞快地走了过去叫道:「司马月,你受伤了?」
  话才说完,咕咚一声,有人倒了下来,却是李逢春,而且脖子里开了个洞,还往外缓缓地淌出鲜血。
  孔金花怔住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于三上前道:「七奶奶,是这样的,司马月的剑快了一步,扎进了李爷的喉头,司马月抽剑时,血喷了出来。」
  孔金花拍拍胸口道:「这是李逢春的血呀。我还以为是司马月受了伤呢!」
  于三弯腰谄笑道:「司马大侠是河洛第一位剑客,李爷的功夫虽然不错,但是跟司马大侠一比就差多了,司马大侠,您请进去瞧瞧吧,小的把李爷安顿一下。」
  司马月却问道:「七夫人,你看过了?」
  孔金花道:「看过了,什么都没有!」
  司马月道:「我知道饷银不会在这儿的,否则也不会只留下这几个人,我是问里面还有旁的人没有?」
  孔金花道:「没有,上上下下,连个鬼影儿都没有。」
  司马月笑笑道:「好!就是这三个了!」
  手起剑落,首先把于三劈翻在地,另外两名汉子脸色大变,连忙拔刀要抵抗,但司马月的动作太快了,他们的刀才拔出鞘,司马月的剑刃已从他们的喉间划过,两个汉子连一声都没吭,扑地俯跌,喉头鲜血直喷。
  孔金花也吓怔着了,叹声道:「司马月,你这是干什么?他们又没惹你!」
  司马月苦笑一声道:「李逢春比斗时落了下风,他们三个人想从后面偷袭,然而动作没有我快,被我一剑挥过来,把四个人都杀了!」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吧!」
  「但是你见了吴元猛,必须如此告诉他,还有在门口那个小丫头是叫春桃吗?把她叫进来!」
  果然门口瑟瑟地走进一个十八九岁的丫头,颤着声音道:「七奶奶,您告诉司马大侠,我绝不会出卖您的,求他别杀我!」
  司马月道:「七夫人,她靠得住吗?」
  孔金花道:「春桃没问题,我任何事都不瞒她。」
  司马月呼了口气道:「那就好,这几个人反正都是作孽够了,杀之不为过,要我杀死个女孩子,我实在于心不忍,春桃姑娘,你来干什么?」
  春桃瑟瑟地道:「是二太爷叫我来看看开始没有的,我才到门口,恰好就被您看见了。」
  司马月笑了一笑道:「那就好,我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在吴元猛那儿多个证人更好。」
  春桃道:「司马大侠,您放心,那怕拿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是照您刚才的话说……」
  孔金花莫名其妙地道:「你们在捣什么鬼?」
  春桃笑道:「七奶奶,司马大侠是为了您才杀了这些人!」
  「为我?」孔金花更糊涂了。
  「是的,您刚才似乎忘记自己也是猛虎庄的人了,这要是让二太爷知道了……」
  孔金花揣摸了一下,才明白司马月杀死另外三个人的用意,不由感激而又歉咎地道:
  「对不起,司马大侠,我真是太嫩了,一看见您满身是血,我就……」
  春桃捂着嘴笑了道:「说的是啊,七奶奶,您也不是没见过杀人的,前个月,二太爷当您的面,劈了两个人您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不像别的屋里那样大惊小怪,为了这个,大家都说您有胆气呢,那知道今天………」
  又神秘地笑了笑道:「不过也难怪,司马大侠不是普通的人,您以为他受了伤………」
  孔金花居然会红了脸啐道:「鬼丫头,别胡说,我只是尊敬司马大侠的为人,才替他担点心儿,你别胡思乱想!」
  春桃笑笑道:「我知道,看了司马大侠刚才那样子,十个女子会有十个撑不住的,您又何能例外呢?不过吴二太爷可不高兴您也是这个样子,刚才他还在说您是那些人里很特出的一个,居然没被司马月迷得神魂颠倒,胡老爷子还开玩笑说二太爷太大意了,居然让您去陪司马月,不怕司马月把您给拐了去,二太爷先还直笑,可是胡老爷子也不知说了什么,二太爷有点担心了,叫我来看看………」
  孔金花冷笑一声道:「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凭我这份德性,人家司马大侠也不会看上眼!」
  司马月连忙道:「七夫人,这话在下可担不起,在下对七夫人很尊敬,否则也不会杀死这三个人了,何况我的苦衷也告诉过七夫人了………」
  孔金花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歉然地道:「司马月,你别多心,我不是说你,我是气吴元猛那个老王八蛋,他自己娶一大堆姨太太,居然还像防贼似的防着我………」
  春桃笑了一笑:「七奶奶,二太爷倒……」
  孔金花没好气地道:「吴元猛不在这儿,你少提二太爷这三个字,他算是哪门子的太爷?」
  春桃忍住了笑道:「是,不过我看吴元猛倒不是怕您怎么样,而是怕您言语上不谨慎,漏出些什么………」
  孔金花一怔道:「我会漏出些什么,他们什么事都瞒得紧紧的,根本不让我知道,还怕我泄漏什么?」
  春桃道:「这就不知道了,反正他要我来提醒您一下,除了带路之外,不相干的话少说………」
  孔金花哼了一声:「我偏要说,最好是拿住他的证据,把这个庄子抄了,我才得超生。」
  春桃警戒地道:「七奶奶,您有这个心,就放在肚子里,可别挂在口上,要是让个耳朵尖的听去了,那又犯得着吗?在这儿到处都是耳朵。」
  孔金花口中虽还嘟囔着,到底不敢再大声牢骚了,春桃忙道:「快走吧,这儿一股血腥气,薰得人难受!」
  她扶着孔金花,三个人出了院子,继续向前走着,孔金花忽又笑道:「司马月,你的剑法还真精呢,李逢春听说是西川道上一把好手,才一眨眼的功夫就………」
  司马月叹了口气:「我要闯七关呢,不敢浪费体力,出手都是杀着,今天恐怕是我杀人最多的一次,这一路过去,不知道还要伤多少人命呢!」
  孔金花顿了一顿道:「您非杀人不可吗?我是说如果能避免,还是别杀的好,仇结深了,你今天想安全离开就难了。吴元猛是个很小气的人。」
  司马月苦笑一声:「杀了李逢春,梁子就结定了,我把那两锭官银拿出来的时候,吴元猛就打定主意,不肯放过我了,因此我今天活着离开的机会并不多。」
  孔金花道:「您发现那两锭官银没告诉人吧?」
  司马月道:「没有,我按照江湖规矩前来拜山,就不能把这事张扬出去。」
  「这我就不懂了,既然你没有告诉过人,吴元猛干吗要这么斯文地跟你一关关地闯呢,干脆多召人手,来个群殴,不是更省事吗?」
  司马月笑道:「他不敢,因为他并不知道我没告诉过人,总以为我事先已作了安排,所以我照江湖规矩来,他也得以江湖规矩接着,否则大家不照规矩,对他就不利了。」
  「这倒底是些什么规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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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27 19:52: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三 章
 
  “我以拜山规矩来解决问题,就表示问题以江湖方式解决,即使有我的朋友知道了这件事,也必将受到江湖道义的约束,不能泄漏出去。所谓约束,就是指我在拜山时,对方所采的手段,如果他们规规矩矩,我死而无怨,我的朋友也只能以江湖规矩再来求公道。如果他们乱了规矩,用不正当的手段对付我,那我在外面的朋友也可以用各种的手段来对付他了。”
  孔金花笑了起来道:“我说吴元猛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讲起仁义道德来了,敢情是被你逮着小辫儿了,不过你也太冒险了,为什么不预作个安排呢?”
  司马月叹了口气道:“老实说,我是不敢安排,吴元猛在这条路上的势力太大了,我没有一个可信任的人,如果所托非人,预先泄了机,还不等我进庄就没命了。”
  “你可以去找你师兄郑天涛呀,他是事主,总不会出卖你吧!”
  “那当然不会,可是他远在洛阳,来不及通知他了,如果等我回到洛阳再来,那笔银子早已转到别的地方去了,我出其不意,突然而来,就是不给他有个准备的时候,先稳住他,现在我已经确定银子在这儿了,纵然是我在这儿,也可以圈定他,不敢再作其他的变卦了。”
  “难道他不能在杀了你之后,再作变动吗?”
  司马月笑道:“当然可以,问题就在他对我的了解太浅,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外面,银子当然是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一动不如一静,目前还没有人知晓,如果他在更动的时候,叫人探知了,那不是找自己的麻烦!”
  孔金花笑道:“这么说来,目前除了你之外,就是我一个人知道了,要是我把你托我的事告诉了吴元猛………”
  司马月道:“吴元猛一定非常高兴,而且会运用各种手段杀了我,然后再杀了你。”
  孔金花一怔:“他会杀了我?”
  司马月笑了笑道:“七夫人,吴元猛既然起先没有让你参予秘密,自然也不会让你继续掌握这秘密。”
  孔金花点点头道:“不错,吴元猛是会这么做的,司马月,你可把我给套上了。”
  司马月道:“七夫人,我并不是存心害你,而是真心地信任你,事实上你可以不帮我的忙,装作知道就行了,因为吴元猛绝不会想到我在进了猛虎庄作安排,更不会想到我的安排是在你身上,何况,吴元猛不一定会杀你,假如你把话告诉了他,说不定会更受到他的重视与信任………”
  孔金花沉思片刻才道:“算了,吴元猛除了自己之外,不会相信任何人的,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被称为二太爷吗?”
  司马月道:“这倒不知道,那可能有个大太爷在他之上,这个人如果不是他的哥哥,就是他的师兄。”
  孔金花道:“不错,是有个哥哥,也就是被他那些弟兄们称为大太爷的人,这个人才是绿林道上的头儿,经常蒙着面,出入各处山寨,发布一切命令。”
  司马月一怔道:“我倒没听说有这样一个人!”
  “这个人的存在很秘密,也只有他的亲信弟兄才知道有这个人,可是谁都没有见过这个人的真面目。”
  “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人就是他自己,他蒙上了面,就是吴大太爷,是绿林道上的总瓢把子,控制着十六处山寨的绿林豪杰,拿下了面具,他又是吴二太爷了。”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呢?”
  “为了便于控制而已,在那么多的绿林好汉中,并不是每个人都真心屈服的,当然也会有人想动他这个位子。动一个人容易,动两个人就难了,他一明一暗两种身份,人家就不敢对他有异心了。”
  司马月一笑道:“这个人倒是城府很深,可是你又怎么知道的呢?”
  孔金花道:“那是有一次他无意之间,把蒙面的面罩留在我的屋子里,我虽然看见了,却不敢声张了,当作不知道,真要让他晓得了,恐怕我就活不到现在了。”
  司马月轻轻一叹:“七夫人,你是很聪明,也幸亏你聪明,才能在这个圈子里活到现在,我的事虽然托你了,但是你不必勉强,更不必强求,如果对你有利,你可以把一切告诉吴元猛,换取你的安全。”
  孔金花一怔道:“司马月,你这是什么话?”
  司马月苦笑道:“因为我发现你的处境很危险了,吴元猛已经对你起疑了,所以才叫春桃姑娘来监视你。”
  孔金花笑道:“那没关系,春桃是向着我的。”
  司马月道:“不错,所以这才危险,他明知道春桃是你最亲信的人,不会告诉他什么的,偏叫春桃来监视你,这就是对你不信任的表示,假如他叫个别的人来,倒还可靠些,至少那是真正监视你的意思。”
  孔金花脸色一变道:“你是说他在事后会对付我?”
  司马月道:“可能,他认为你知道得太多了,最不该的是令兄孔九爷,一开始把我领到你的房里去。”
  孔金花沉思了片刻才笑道:“没关系,我会保护我自己的,你放心好了!”
  司马月轻轻一叹道:“我知道七夫人能够在猛虎庄上参予部份机密而形成特殊的地位,必然有你的把握,因此我只是提醒七夫人一声,心里作个准备。”
  春桃在后面道:“是的,七奶奶,您心里最好打个底子,吴元猛好像并不太对劲儿。”
  孔金花笑了一笑,淡然地道:“我知道,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的,我们闯下一关去吧!”
  猛虎庄中的七巧楼就是这个样子,用错综复杂的夹墙把七座楼分开了,使得距离不太远的七座楼变得很遥远,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才来到青色楼前,孔金花指着门口道:“这是青狮查立的地方,这个人很有名气”
  “你知道,他是个大力士,舞两柄铜锤,每柄重五十斤,手下还有十二名爪牙。”
  “你听说过这个人,就得捉摸着点。”
  司马月坦然一笑:“没什么关系,今天这种场合,他不好意思叫他手下帮忙的,倒是七夫人得小心一点,我可没办法再杀十二个人来保护你了。”
  孔金花笑了笑,门是开着的,查立手底下十二名弟兄雁列两边,每个人都擎着大刀,杀气腾腾的样子,查立面门而立,不过距着门还有五六丈。
  老远就拱手道:“七嫂,请进来!”
  那十二个人都举起了刀,高声地吆喝着,孔金花与春桃吓得脸色都变了。
  司马月淡淡地笑道:“七夫人,二位先走吧!”
  孔金花颤声指指那些举刀的汉子道:“可是他们………”
  司马月一笑:“那是做做样子给我看的,绝不会伤害到你们,放着心走过去好了!”
  “司马月,你呢?”
  “我?我当然也要进去的,只是不能跟你们一起走,我是拜山来的,就必须要接受这个阵仗的考验。”
  “他们不会对你下手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但是跟你们一起走,就表示我怕了他了,司马月可不能丢这个人!”
  春桃扶着孔金花,战战兢兢地从十二柄高举的大刀下走了过去,查立迎上一步拱手道:
  “失礼!失礼!七嫂,没吓着你吗?”
  孔金花用手拍拍心口:“查叔叔,你可是真会整人,又不是我来拜山的,你干吗冲着我来这一手呀!”
  查立大笑道:“得罪!得罪!等司马大侠进来后,兄弟再向你们一块儿陪罪。司马大侠,兄弟失迎了!请!”
  司马月看了那十二名汉子一眼,然后大步踏了过来。
  这六对大汉相向而立,每两人之间相距半丈,举刀吆喝着,每人都摆出了攻击的架势。
  司马月通过了第一对,他们只是吆喝着,没有动作,来到第二对汉子面前,他们的手动了一动,司马月的手搭在剑柄上,没有作表示。
  到了第三对时,两口大刀豁的一响落了下来,司马月仍是没动。
  倒是孔金花舆春桃吓得惊叫出声。
  可是那两口刀却在司马月头上半寸处停住了,司马月也像是没见到似的,沉稳地走了过来。
  到达第四对汉子面前,双刀再度劈下,这次孔金花与春桃没有叫,她们知道是吓吓人的。
  然而出乎意外的是司马月有了动作,身形突地一矮,长剑连鞘敲向左边的那人,右腿盘扫,踢向右边的那人。
  两个汉子都是在踝骨上挨了一下重的,痛叫着向后跌出去,第五对汉子沉不住气了,嘶喊着要挥刀上前攻击,查立忽然叱道:“住手!没出息的东西,都滚开去!”
  这一喝极有威严,站在第五、六位的四个汉子都退了开去,司马月仍是潇洒地走了过去,一抱拳道:“查兄,请恕在下冒昧!”
  查立蓬着一头乱发,颔下刮得铁青,倒有点狮子的气概,他的大铜锤放在脚底下,笑着道:“那里?佩服!佩服!司马大侠,你认准了是那两个会下手的吗?”
  司马月道:“侥幸而已!”
  “不,这绝对不是侥幸,我是事先就指定的,没有作任何暗示,你能把他们找出来,一定有所根据。”
  司马月淡淡一笑道:“查兄知道兄弟是少林门下?”
  “不久以前才听说的,名门大派,不胜钦仰,不过五年前兄弟也会过贵门下的另一位高手朗月大师………”
  “朗月师兄是在门的,兄弟是俗家。”
  “那有什么差别吗?”
  “有的,在门弟子出师不须经过考验,朗月师兄修习的是外功,兄弟则是修习内家,学的是以意测敌心………”
  “司马大侠能再说得详细一点吗?”
  “可以,内家重在制敌于机先,也就是说,发现对方有伤我之意时,在其意念初动,未见之行动前,抢先出手。”
  查立道:“那有什么好处呢?”
  “对方如生杀机,出手必凶,唯其是杀手,势必凌厉,那时对自己的防御必虚,抢得先机,攻之必克,就像一个人拿了弓在我面前,他是可守可攻的,如果他的弓上搭了箭,已有攻我之意,但仍有防守之力,等他用力拉用弓时,杀机已现,却是防卫最弱之际,也就是攻击他最好的时机,等他的箭脱了弦,那时就是对方取得绝对优势,我为劣势了!以意测敌,就是算准那刹那的机先。”
  查立动容道:“佩服!佩服!可是我那两个弟兄久经大阵,神色间已不会有形迹显示了,他们跟别的人一样的行动,司马大侠是如何得知他们有杀机呢?”
  司马月一笑道:“查兄,眼神!从他们的眼神看出来的,一个人如果能把杀机练到眼神中都不露形色,那就是最高的境界了。”
  查立笑道:“不错,看来我这些孩儿们还得多练练!”
  司马月笑道:“没有用的,查兄,如果他们能练到那个境界,该由他们来指挥你,而不是你去指挥他们了,到现在为止,我只遇上过一个那种高手。”
  “是谁?什么人有此境界?”
  “吴元猛,金刀镇凉州吴二太爷!”
  青狮查立先呆了一阵,然后才哈哈大笑道:“不错,吴庄主是咱们道上第一高手,当然不是我们所能望其项背的,司马大侠,你是为追查郑天涛的失镖而来?”
  “是的,谙查兄方便!”
  “你认为我这里面藏着失镖?”
  “目前兄弟不敢胡作猜测,就等查兄一句话。”
  “我说没有,你是否会相信?”
  “兄弟对江湖上的豪杰多少有个耳闻,知道查兄是个说一不二的豪杰,只要查兄说一句,兄弟立刻就走。”
  “你这么信任我?”
  “是的,因为查兄是条汉子。”
  “吴庄主告诉过你了,你非要看一下!”
  “吴元猛既然能将杀机隐于不露于色,他的话就不能相信,但查兄却不是这样的人。”
  查立很感到意外,顿了一顿才道:“司马大侠,我什么都不能说,如果你一定要进去看,我只有用双鎚拦阻你。”
  司马月顿了一顿才道:“好,兄弟领教!”
  查立从地下举起双鎚,司马月也拔出了剑,把剑鞘丢过一边,两人就是这样相对看着。
  约莫过了一盅茶的时光,司马月忽然挺身进击,查立也发鎚相迎,两人交手了约莫十个回合。
  司马月退了出来,弯腰拾起剑鞘,挂在腰间拱手道:“查兄,你淌进这趟混水很不值得,吴元猛分给你的银子不会太多,却要你负全部责任。”
  查立一怔道:“司马大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司马月道:“我刚从李逢春那儿过来,在他那儿并没有找到一分银子,你还不明白吗?”
  查立道:“我的确不明白。”
  司马月道:“但是他的确分到银两的,这是新铸的官银,银锭上的钤记是特定的,市面上尚未流通,吴元猛如果没告诉你,就是跟你的交情不够。”
  查立神色一变,司马月再度道:“别的地方都找不到银子,独独查兄这儿找了出来,岂不是查兄要单独负起责任了,不!我知道你跟飞天龙庞盖是生死弟兄,或许就是你们两个人担了。”
  查立道:“你怎么知道我那儿一定会有银子?”
  司马月笑道:“因为查兄不肯否认。”
  查立道:“但是这要讲究证据的。”
  司马月一指查立的前胸道:“这就是证据。”
  查立低头一看,胸前两道剑痕,划破了衣衫,司马月笑道:“查兄为了不让我进去,必会出全力拦阻,兄弟也要全力取得证据,势必一死相搏,如果我那两剑多推进两寸,查兄这个罪名是落定了,却很不值得。”
  查立叹了口气道:“司马大侠,劫镖有我的份!我没有第二句话,随你发落好了!”
  司马月一笑道:“我是来讨镖的,又不是代官家来捉人的,查兄如果讲交情,就请把银子交给敝师兄。”
  说完回头要走,查立叫道:“慢!你为什么不杀我?”
  司马月苦笑一声道:“杀死查兄,我只能追回一部份失镖,而我要追的是全部的失镖,因此我宁可交查兄这个朋友,大家留份见面之情,那份银子就寄在查兄那儿吧!”
  查立低下了头,很难过地道:“司马大侠,我很惭愧,屋里有个银梢子,里面是五千两,你说要送上那儿吧!”
  司马月叹了一声道:“全部失银是五十万两,查兄那儿不过才百分之一,运到那儿也无济于事,查兄还是先留着吧,如果兄弟能把其余的失银追回,查兄就把那一份添上,否则出事的解官一定会受到参办,他是个清官,赔是赔不起的,只有顶上一条命,查兄对他的家人能照顾一二,兄弟就感同身受了。”
  查立一怔道:“什么?总数是五十万两?”
  司马月道:“不错,这是征西的军饷,全部是五十万两,分装了十轿车子,每辆车子里面是十万两。”
  查立道:“不对,一共是十一辆车子,每车都是一梢银箱,其余则是些糖米,我们去了九个人,每人分了一辆车子,另外吴大哥得了两车,算起来只有五六万………”
  司马月道:“五六万的银子,够征西的用途吗?何况征西的大军有数万之众,粮秣给养都是由川督及云南那边运去的,只有饷银,才由专差自京中解送。”
  查立道:“没错,我看过车子,都是一样的。”
  司马月微笑道:“查兄!假如只是五六万两银子,就近就可以由四川云南那边拨付了,还用得着巴巴地从户部开支了送去,车子是你们直接截下的吗?”
  “不是,我们负责断阻追兵,车子是胡其辉老前辈接取后,伪装成药材货车送到这儿的。”
  司马月笑了笑道:“满天星斗胡其辉是绿林道上的老前辈了,若只为了五六万两银子,他会出马吗?”
  查立怔了一怔道:“吴大哥说这不是银两多少的问题,而是为了咱们道儿上的威信。”
  司马月道:“查兄。你眼吴元猛是兄弟,他的话自然比较可信,因此我不准备说什么了,反正饷银是五十万两,那是一两也少不了的,我想那个差官总不会拼了老命不要,把其余的银子昧了下来,迟早总会知道的。”
  查立道:“是啊!我想吴大哥也不会把银子昧了下来,因为参予的人很多,总会有人知道的。”
  孔金花忽然道:“查叔叔,司马月刚到时,在我的屋子里跟吴二太爷谈判,说的数目也是五十万两。”
  查立忙道:“吴大哥承认了吗?”
  “他怎么会承认呢?那不是等于自己招认了吗?他推着满口不知道,可是他对银两数目,却没有反对。”
  “他既然推说不知道了,自然不便反对。”
  “可是他对失镖的日子记得清清楚楚,等于承认是知道这件事的,因此才有拜山之举,可见银数是不会错的,只是分给你这么一点儿才使人不解。”
  查立低头不语,春桃在旁道:“有什么不明白的,查爷这笔银子,原是准备给发现的,等查爷一死,劫镖的主儿也有了,赃物也齐了,罪名由查爷担了。”
  孔金花叱道:“鬼丫头,查爷自己会不明白,要你来多嘴,还不给我滚到一边儿去!”
  春桃道:“查爷刚才如果死在司马大侠的剑下,到死也是个糊涂鬼,从那儿明白去?”
  查立的脸色一变,沉吟片刻才道:“司马大侠,李逢春果然死在你的剑下了?”
  司马月道:“是的,他不像查兄这么光明磊落,在交手时居然叫他两个手下从后面偷袭,为了自卫,我只好把他们都杀了,我不能平白地死在小人手里。”
  “在他的地方没搜到一块银子?”
  “没有,他那间楼房里空空,什么都没有,司马大侠没去看,是我看的!”
  查立望着孔金花道:“七嫂,李逢春只带了两个人?他手下的银戟八卫都没在一起?”
  孔金花道:“没有哇,那两个人也不是他的手下,好像是从翠楼那边调过去的,另外还有个于三也被杀死了。”
  查立道:“奇怪,李逢春手下的银戟八卫身手很高,跟他配合在一起,威力可以增加两倍,李逢春从来也不离开他们的,今天怎么会不带在身边呢?”
  孔金花道:“也许是吴元猛吩咐他们分开的,他没想到司马月在第一关上就会施杀手,因此把那一关的实力放弱一点,使司马月好省点力气,查叔叔这一关才是大家真正搏斗生死的关头呢,查叔叔现在该明白了吧!”
  查立愤激地道:“懂了,吴大哥因为我老是跟他抬杠争辩,觉得我很讨厌了!”
  孔金花一笑道:“那不会吧,最近他不是对你很器重吗?这座楼原来是胡老爷子住的,前两天巴巴地让了出来给你,查叔叔,吴元猛也许分给你少了一点,不过已经算客气的了,别的人还没捞到手呢,何况以前有什么大行动,从没邀你参加过,这次却没忘记你………”
  她说的是反话,每句话里都是挑拨与暗示,查立自然听得懂,脸色一沉道:“孩儿们,把银子带着,我们上李逢春的园子里瞧瞧去,要是那儿没银子、咱们就回老家去!”
  孔金花道:“怎么?查叔叔要离开猛虎庄了?”
  查立愤然道:“我本来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只是为了道上的义气,才被邀来参加这次行动,分多少没关系,吴元猛就是一两银子不给我,只要他是诚意待我这个兄弟,我绝不会争的,可是拿我当代罪的牺牲………”
  孔金花一笑道:“查叔叔,吴元猛的知心兄弟多得很,能干的也不少,真要办大事,发大财,何必要借重你,只有这种事才轮得到你,还有一句话,我说了你别生气,猛虎庄住进来容易,没有他的允许,要出去可难了,你真心想离开这儿,还是等一下吧!”
  查立道:“为什么要等一下?”
  孔金花笑道:“下一关是胡其辉把关,恐怕司马月难以过得去,但你要是帮忙的话,希望就大得多了。”
  查立道:“那不行,我若是帮了司马大侠的忙,以后在道儿上就不能混了。”
  孔金花冷笑道:“查叔叔,吴元猛若是不让你混,你本来也就混不下去,而且照目前的情形看,你的确也不太容易混下去,你自己多想想吧!”
  查立神色一下子变得很痛苦也很茫然,然而门口忽地传来了一阵厮杀声,那是他十二名手下自己动了手,在最里面的两名刀手要出去,外面的人却封刀拦住了,查立提鎚赶了过去,厉声喝道:“你们要干什么?”
  被拦住的两人之一答道:“头儿,我们要到李逢春的院中去看看,那知道他们居然对属下动了刀子!”
  另一边拦路的汉子中,也有一个人道:“辛五、辛六,你们究竟是往李逢春的院中去,还是向吴元猛报信去!”
  辛五变色道:“马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
  被称为马老大的汉子道:“没什么意思,头儿虽然吩咐过了,但是并没有要你们两个人去,你们急什么?”
  辛五道:“我只是想快点去看看,这种事要不了太多人,有了结果,快点告诉头儿岂不省事!”
  马老大冷冷地道:“你们俩去了还会回来吗?”
  查立道:“马标,自己多年弟兄,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马标一恭身道:“头儿,上次劫镖时,他们是跟着赶车子的,正因为有他们跟着,大伙儿才相信车里的银子只有那么一点儿,可是今儿一听,那银子整整少了十倍………”
  辛五跟辛六都变了色,查立也怔住了:“辛五,这倒是,你该把话说清楚,究竟银子有多少?”
  辛五急道:“头儿,属下不知道,属下赶来的这辆车子,里面就是这么多,假如银两不对,也是他们弄了手脚。”
  马标冷冷地道:“你们跟着车子,弄了手脚会不知道?”
  辛六道:“马大哥,车子是我们赶来的不错,可是由伏牛山来到此地,整整六、七天,我们还有吃饭睡觉的时候。”
  马标笑笑道:“五万两银子剩了五千,一家伙少了几万斤,你们就是死人也会有个知觉吧?”
  辛六道:“车上换了粮食,重量没有减轻。”
  马标道:“别唬小孩儿,那车子原是四匹马拉的,到了这儿,只剩两匹马了,这就是破绽,而且三千斤粮食足足有十几包呢,那车子堆满了也只塞上五六包,何况这是征西的军车,就算是运粮秣去吧,也该是小麦,你们车上卸下尽是最贱的玉米粒儿,辛五,司马月一说车上所载的银子,我就听出不对劲儿,再加上你们哥儿俩偷偷的想私自行动,就更现出问题了,你们还有话说吗?”
  辛五辛六脸色大变,却没有话说了,查立看了他们一眼,忽然十分沉痛地道:“辛五、辛六,你们跟着我也有十几年了,我对你们怎么样,你们可以说一句!”
  辛五低下头来道:“头儿对属下仁至义尽,亲同手足。”
  查立道:“吴元猛不会这样对你们吧?”
  两兄弟都不敢做声,查立苦笑道:“我把你们当过命的兄弟看待,你们却背地里出卖我,为了什么?”
  马标道:“那还用问吗?头儿,为了钱,在十二个弟兄里,就是他们成了家,而且每人还养了三个婆娘,银子从没有够花的时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在背债。”
  查立叹了口气:“辛五,我知道你们的用度大,但是没办法,我自己虽是头儿,得的一份绝不比你们多,而且还暗中贴补了其他弟兄,你们哥儿俩拿的最多,自己也该有个数,就以这次劫镖的事,我本来不想干的,还不是为了你们,想不到你们会来上这一手!”
  辛五也叹了口气道:“头儿对我们是天高地厚,假如我们也是光棍儿一条,豁出性命也会效忠头儿的,正因为我们有家小,所以也有了拖累。”
  查立点点头:“吴元猛许了你们多少?”
  辛五顿了一顿道:“我们没见着吴二太爷,是温三爷眼我们接头的,这一次全份的收入归我们俩平分………”
  马标道:“全份的收入?那就是两千五百两了,这倒是计算得好,我们的份儿呢?”
  辛五道:“你们用不着了,因为你们不会活着回去的。”
  查立冷笑道:“温子立号称赛诸葛,倒是算得准,一定知道司马月找了来,也一定知道我们会死在他剑下。”
  “温三爷不知道会有谁来,但伏牛山中出了事,郑天涛迟早会找了来的,只是没想到来的是司马月而已。”
  查立道:“假如我们没死在司马月手里呢?”
  辛五道:“不,你们一定会死的!”
  查立道:“假如我杀了司马月呢?”
  辛五道:“还是一样,吴二太爷会对外宣布,您跟司马月对拼而死,劫镖的是您!饷银是您带来奉敬吴二太爷的,其余的您藏在那儿,他就不知道了。”
  查立冷笑道:“好算计,的确是好算计,五十万两银子,五千两恰好是百分之一,也正是道儿上对猛虎庄奉敬的例规,吴元猛这一手耍得太高明了。”
  司马月道:“不错,他可以说站在江湖道义上,他不能拒绝你,但是知道这是一笔官饷,他也不敢收下,赃银原封不动地留在你的屋中,他没有包庇你,一切由你自行解决,甚至于还为官方留下了你,把自己脱个干干净净。”
  辛五道:“温三爷就是这么个主意,因此他们早已决定好了,这是拜山的最后一关,只等我们两个出去,他们一伙儿就进来。”
  可马月一怔道:“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来呢?”
  辛五道:“猛虎庄在凉州是个大去处,不是见不得光的垛子窑,做事必须谨慎,不能落一点错,所以温三爷带着人,到外面去搜查去了。”
  “搜查什么?难道还有人敢到老虎嘴里去拔须不成?”
  “你司马大侠敢来拜山,自然也会有不怕死的人眼着来看看动静,猛虎庄要做的事,不能让人看了底去。”
  司马月点头道:“不错,吴元猛是甘凉道上第一号人物,说出来的话没人敢怀疑,所以他要说假话的时候,一定要没人看见才行,可是他没想到我是一个人来的。”
  “没有人敢单身直闯猛虎庄的。”
  “我就是一个,而且已经来了。”
  辛五看了他一眼道:“司马大侠,你的胆气够壮,不过你只是个看得见的人,我们还得找出看不见的人。”
  查立忽然道:“辛五,你只是个小角色,温子立怎么会让你知道这么多秘密的?”
  辛五居然挺挺腰道:“头儿,目前我是个小角色,但很快就不是了,西川道上的地盘,该由我接收了。”
  查立沉声道:“你打算接替我的地位?”
  辛五道:“头儿死了之后,我是头儿最亲信的人,弟兄们理所当然应该听我的,何况还有猛虎庄支持我!”
  查立冷冷地道:“我不相信那些弟兄会拥戴一个卖主求荣的家伙!至少西川道上的弟兄不是那种人!”
  辛五道:“头儿,杀死您跟十位弟兄的是司马月,我们哥儿俩拼命替您报了仇,有猛虎庄作证,他们会相信的。”
  马标怒道:“头儿,还跟他们废话什么?劈了这一对忘恩负义的畜生,咱们再杀出去!”
  辛五冷笑道:“马老大,杀了我们不难,想杀出去是不可能的,你该知道猛虎庄上聚集了多少好手!”
  马标怒叫道:“就算大伙儿并骨在此,也不能叫你们这一对畜生活着,哥儿们,劈了他们!”
  辛五昂然不惧道:“十二铁狮卫中,你是老大,真要论手底下功夫,我们兄弟俩可不见得含糊,就算以二对十,也不见得稳就输给了你们,何况外面的援手就快来了!”
  查立一摆双鎚道:“辛五,我只道你们哥儿俩勤奋肯上进,武功进步得很快,所以你们生活虽然荒唐一点,我也没多管,现在看来,你们早就受了吴元猛的勾引,暗中得了不少传授了。”
  辛五点点头道:“是的,吴二太爷打算要我们俩去接管西川,自然得让我们有点镇压弟兄们的实力,也必须真拿出点玩意来,才能叫弟兄们相信我们何以能脱过司马月的三环套月剑,替大伙儿报了仇!”
  查立一碰双鎚叫道:“好!我领教一下你们学了多少高招,吴元猛教了你们多少绝活儿!”
  辛五淡淡地道:“头儿,事情都说开了,我们也不必瞒着,我跟老六这两柄刀,对付马老大他们十个是够了。对付您的双鎚还差了点儿,您这一对铜鎚在西川道上首屈一指,在西南绿林道上,也是够份量的,要不猛虎庄上早就收拾您了,何必等到今天!”
  查立冷笑道:“你们总算还知道自己的份量。”
  辛五道:“头儿,一定要动手,我们哥儿俩就认了,不过您不会杀我们的,而且还会好好的放我们出去。”
  查立道:“为什么?我对叛徒从不容情的!”
  “我们叛了您,西川老窑真两三百名弟兄可没叛您,要是由我们接了您的手,掩饰得巧一点,大家都还能混下去,如果我们俩一死,除非您自己能留着条命回去,否则那两三百条命都活不成了,猛虎庄不会要不听话的绿林人,那些弟兄也未必肯让外人去管他们。”
  查立已经举起的双鎚又放了下来,显然辛五的话已击中了他的弱点,为了西川道上老窑里的几百个忠贞弟兄,他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了,沉默了片刻后才道:“马标,放他们走,而且你们谁要跟着走的,也可以离开。”
  马标愕然道:“头儿,除了这两个畜生,弟兄里没一个是无耻的叛徒,大伙儿都追随您到底!”
  查立颓然地道:“猛虎庄既然作了万全的准备,我们今天生出的机会很少了,你们想想清楚。”
  那十个人没一个犹豫的,同声道:“活着一块活,死一块见死,我们跟着头儿到底!”
  查立脸色一阵激动,点点头道:“好!好弟兄!总算我姓查的还有十个真心相伴的弟兄。”
  辛五笑笑道:“头儿,在西川还有两三百弟兄呢!他们也是头儿的弟兄,头儿该为他们着想。”
  查立的脸色一阵激动,终于挥挥手道:“好!辛五,你们走吧,兄弟一场,我只有一个要求,万一我死在这儿,希望你们对那些弟兄多照应一下。”
  辛五笑笑道:“这个倒不劳吩咐,凭心而论,头儿,那些弟兄们跟着我们还好一点,像您这种性情,根本就不该混进黑道里的,您要是不改变一下作风,他们迟早会被其他道儿上的人给吞掉。”
  查立颓然一叹,马标那些人还不太甘心,所以站着没动,辛五笑道:“马老大,头儿已经摆下话了,你们还这么情深义重,留着我们干吗?哥儿们一场,以后每逢今天,做兄弟的不会忘记你们的,香烛纸钱,总有一分心意。”
  马标气得脸都发白了,要不是查立用眼睛看着,他真会举刀劈了下去,忍了半天,才让出了一条路喝道:“辛五、辛六,你们这两个王八蛋听着,只要我们今天能够活着一个人出去,那怕是天涯海角,也要把你凌迟碎剐………”
  辛五一笑道:“那不用吩咐,只要各位能够活着走出猛虎庄,那就是吴二太爷罩不住了,整个西南道上也没有我们立足之地了,我们哥儿俩会自己投到西川东山总坛,三刀六眼,听任你马老大的处置!”
  一面说一面向前走着,春桃忽然道:“司马大侠,这两个人放不得,他们既是吴元猛的人,这一出去,我们七奶奶也就活不成了。”
  孔金花叹了口长气道:“丫头,你以为吴元猛会放过我不成,他早就有意思把我也一起算在里面了。”
  春桃道:“那怎么会呢?刚才在翠楼,他还直夸奖您能干呢,说是你做得好,把司马月给引了进来,没让他在大门口就摆明了拜山的事,否则事儿还不好办呢,因为在大门口,还有很多不是里面的人……”
  孔金花道:“算了吧,为了查叔叔的几百位弟兄,我们两个女子,赔上命也值得了。”
  查立倒是很歉咎地道:“七嫂,很抱歉,累了你们了。”
  辛五却在门口笑道:“七奶奶,看在这份儿情上,我们哥儿俩绝不会说你半句闲话,不过吴二太爷真要对你们怎么样,可也不能怪我们哥儿俩,他可不是瞎子,你跟梁少华的那码子事儿,并没有瞒过他。”
  孔金花脸色一变,连忙道:“你说什么?”
  辛五笑道:“连我这个外来的人都知道了,你还问什么昵?只是吴二太爷不知道梁少华对猛虎庄的内情了解多少,才没动他,那也是迟早的事了。”
  在一阵扬长的笑声中,那弟兄俩走了,孔金花却如同呆了一般,想了很久,才凄然地道:“司马月,恐怕我无法完成你的托付了,因为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
  司马月却笑笑道:“没关系,这件事已经不算重要了,吴元猛既然有心拿查兄来顶缸,可见事机早已外泄,否则以他那样一个聪明的人,不喜惹麻烦上身的,即使查兄顶下了劫镖的罪名,使他能够有所推托,但那只是在官面上脱身事外而已,事情发生在猛虎庄上,他说什么也难以推脱责任的,官府找不到他,江湖人却不会放过他,因此,郑师兄一定可以得到讯息的。”
  “郑天涛如果也得到了讯息,怎么没有行动呢?”
  “他是个谨慎的人,已经失手了一次,第二次一定要有万全的准备才会付之行动,不像我这么莽撞,全凭一己之力,胡冲乱撞。”
  孔金花道:“司马月,你不是为了安慰我才说这话吧?”
  司马月笑道:“当然不会,吴元猛从饷银送到这儿时就设下留住查兄的圈套,可见在运送镖银时就走了消息,他们必须要找个顶缸的,因此就选中了查兄,我来拜山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整个阵仗也不是为我预备的,只是我适逢其会,又是一个人,更容易配合他的计划而已。”
  孔金花想了一想,觉得司马月的话不错,才叹了口气道:“这个人的心够毒的。”
  查立却莫名其沙地问道:“七嫂,辛五走时说的那个梁少华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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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27 19:52: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四 章
 
  孔金花脸上一红,随即坦然道:“他是凉州城里永丰粮号的少东,也是本城唯一的举人,今年三十岁,我们早就认识了,他原准备要娶我的,可是家里要他求了功名再成家,等他熬得省试中举,我已经被吴元猛硬娶了来,那个怨家争不过吴元猛,可也没忘了我,发奋不肯娶亲等着我,前年他设法从我哥哥那儿走通了关系,春桃也帮我们的忙,吴元猛不在家的时候,他就进庄来看看我。”
  查立笑笑道:“既是你们认识在先,吴元猛硬把你们给拆散了,这也不算什么,那位少东家倒是够痴情的,这等于是在拿脑袋往虎口里送呢!”
  孔金花幽怨地一叹道:“我以为做得很机密,那知道吴元猛早就知道了,这个老王八蛋可真够阴的!”
  查立道:“以吴元猛的脾气,当然是忍不了有人割他靴腰子的,而且以他的势力,也不会在乎一个小小的举人,既然他已经发现你们在暗中往来,怎么没行动呢?”
  孔金花道:“梁少华的姐夫在京里当御史,他可能就是顾忌着这个吧!不过这也难不住他,明的不行来暗的,可是他还弄不清楚我究竟把猛虎庄里的秘密透了多少出去,所以才忍了下来。”
  查立道:“这倒是,他如果只是占山立寨,自然不必顾忌,既然他想在地面上公开做个人物,就得顾忌一点官方了,这一个巴掌打得他可够瞧的!”
  他居然哈哈大笑起来。在生死须臾的关头上,仍然有着谈笑的豪情,这也充份地表现了豪杰的胸怀。
  但是孔金花却没有那样洒脱,苦笑一声道:“吴元猛把这种事都说给辛五那种人听了,可见他对这个根本没放在心上,也没把我当成个人,当然不会为了我这样的一个女人惹来麻烦,现在我知道他一直没对付我,是为了什么了,他在找机会,找藉口,找理由………”
  查立笑笑道:“七嫂,兄弟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吴元猛要杀人,似乎不须要如此麻烦。”
  孔金花叹了口气:“我知道,我还不够那么重要,可是梁少华够,他为了我一直守身未娶,也敢冒着生命之险上猛虎庄里找我相会,可见是相当痴情了,吴元猛是怕万一他杀了我,梁少华会找他拼命………”
  查立笑笑道:“吴元猛会在乎一个书生拼命吗?”
  孔金花道:“书生拼命斗的不是狠,梁少华虽然打不过他,但是只要写上两封绝命书,一根绳子在城楼上吊,以他的举人身份跟在京师做御史的姐夫后台,就足够把这个猛虎庄给毁了。”
  查立倒是怔住了,想想道:“不错,不错!真要来上这一手儿,的确是够瞧的,毕竟是读书人厉害,可是吴元猛知道他会这么做吗?”
  孔金花道:“知道!上个月他不是过生日吗?就是你去伏牛山劫镖的那天,他大概早有预谋,故意公开设宴,请地方上的名流来赴宴,而且把凉川府台方大人也邀来了,更特别把通天金龙庞盖带着向人介绍!开脱关系!”
  查立愕然道:“庞盖那天也参予劫镖了,怎么会在此地出现庆寿呢,难道他有分身法不成!”
  孔金花笑笑道:“那要什么分身法,找个跟庞盖脸貌差不多的汉子,穿上长袍马褂在人前亮一亮就够了,我还记得那天庞盖来的时候,正是人多的时候,有人大声地报着庞盖的名字,然后有个汉子进来,对着寿堂磕了头,吴元猛则连说了两声不敢当,庞贤弟远道从河南赶来,愚兄太生受了,请,请!上后堂喝酒去!就让温子立把他给带到后面去了,我还直在纳闷说活见大头鬼,后堂根本就没有设席,难道还单为他一个人开一桌不成,今儿听说就是在那天劫的镖,才知道这是个障限法,那个汉子脸貌跟庞盖有几分相似,个儿也差不多,老远亮亮相,谁也看不出来!”
  查立笑笑道:“高明,高明!这一手不能说不漂亮!”
  司马月却道:“七夫人,你刚才谈的是梁少华………”
  孔金花道:“那天梁少华也来了,跟方知府同席,不晓得谈起什么事,大概是梁家吃了总督大人一点亏吧,梁少华就说,我真要斗倒他,照样能要他的命,然后就说出那个办法,吴元猛当时还直说他厉害,大概就留上心了!”
  司马月笑:“这一手的确厉害,居然把吴元猛制住了!”
  孔金花却叹道:“有个屁用!吴元猛是被他唬住了,我对这家伙却看透了,他也只是一张嘴凶而已,真到了我有个什么不测,他不会那么做的,不过倒是让我多活了几天,司马月这次来拜山,正好连我也担上了,他打算把我跟司马月坑在一起,否则这引路的事,说什么也轮不到我!”
  一阵沉默,春桃的脸色煞白,她知道事情的严重了。
  孔金花跟梁少华暗中约会,每次都是她去把梁少华领到楼上,然后在楼下把着风,干这个事儿的代价是为了她一个同里的小伙子在梁家的粮号里学生意,梁少华很照顾,一年来已好几次地拔升,成为个管事的二爷了,而孔金花也答应一两年就把她给放出去,让他们两口子在一起。
  没什么事的时候,孔金花也经常打发她出去,跟那小伙子见面,在粮号拨给他的宅子里聚着,编织着美丽的梦,接受着他的爱抚,在那栋小巧而精致的四合院子里,她跟那个叶小包的小伙子,已经开始在布置一个爱的温巢了,然而这一切,似乎都将幻灭了。
  从她灰白而绝望的表情上,司马月已经看出了她的恐惧,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遗:
  “别怕!桃姑娘,事情还没有到绝望的关头,咱们不见得就活不下去了!”
  春桃颤着声音道:“不,吴元猛既然打算把您跟七奶奶都杀死在这儿,自然也不会放过我的!”
  司马月微笑着:“不见得,还是有希望的,吴元猛不相信我是一个人前来,所以守叫温子立带人到四周去搜索了,看看我是否会有接应的同伴!”
  春桃充满了希望道:“到底您有没有同伴?”
  司马月摇摇头:“没有,我的确是一个人来的。”
  春桃又凉了下去:“那还有什么希望?您一个人是绝对没法子逃出猛虎庄的!”
  司马月道:“现在我不是一个人,有查兄跟他们的十个弟兄,咱们是十二个人了。”
  春桃苦笑道:“十二个人也不行,您知道吴元猛那儿有多少人?至少此你们多出十倍来。”
  “到了拼命的时候,人多的那一边反而占不到便宜了,因为他们人多,占了绝对的优势,每个人都舍不得拼命了,因此我们反而有着突围逃命的机会了。”
  孔金花叹了一口气:“司马月,没有用的,从这儿过去,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通到胡其辉胡老头子把守的朱楼,吴元猛已经把人都集中在那儿,只待大家过去的时候,两头一堵,活活把我们困死在中间。”
  司马月一笑道:“那是他们如意算盘,也是为我拜山时安排好的路,但是我们并不一定要走那条路。”
  孔金花道:“不走那条路?那儿还有路走呢?出了院子只有两条路,一条通到朱楼,一条回到李逢春的黄楼,现在那条路一定走不通了,因为他们会堵死了归路。”
  司马月笑道:“一条进路,一条退路,两条都是死路,那是指他们为我安排的拜山的路,我既然遇上了查兄,也知道了劫镖的真实情况,就不必按照规矩拜山了,因此我们可以自己开一条生路。”
  孔金花道:“司马月,猛虎庄用夹墙把路都隔死了,只能按照规定的路走,没有别的路了。”
  司马月笑笑道:“不见得,路是人走出来的,你们一直住在这儿,才认为一定要走这些路,但是对我这个新来的人而言,到处都是道路。”
  查立忙道:“司马兄,你究竟是什么打算呢?”
  司马月微笑道:“我小的时候,同村有个土财主,有一回他收租同来,捧了一大堆的银子,唯恐被人偷,就把银子藏在床底下,在卧房的门上加了两道铁闸,又在窗前堆了十几个铜盆,只要有人一推窗子,铜盆就会倒下来发出声响,这样安排好了,他才放心地睡觉,因为那问屋子只有一门一窗,他再叫家人守在外屋,应该万无一失了。”
  孔金花忍不住道:“他干脆叫人睡到他的屋子里就行了,那不是更安全吗?”
  司马月摇摇头道:“一个守财奴除了自己之外,对谁都不会信任的,他怕家里的人也要偷他的银子,可是他如此关防严密,不过才两天,银子还是被人偷掉了,门窗好好的,没有动过,银子却不见了!”
  查立笑这:“那不算什么,我手下的弟兄每个人都能把银子偷了来,在屋顶上揭开瓦片,用根绳子垂下去……”
  “那得要有一身好功夫,具有这种功夫的人,不会对三四百两银子下手的,那守财奴只是个小财主。”
  查立也怔住了道:“偷儿是怎么进屋的?”
  司马月微微一笑道:“最简单的方法,在墙上凿了个洞爬进去,把银子悄悄地摸走了。”
  查立忍不住笑道:“司马大侠真是说故事的能手,这么一个平凡的故事,被你说得有声有色,我还以为来了什么高人,行使了五鬼搬运法,把银两给搬走了呢!”
  孔金花道:“司马月,在这个关头,你居然有心情讲这个故事,一定是有用意的吧!”
  司马月道:“不错,我就是要表明,要进出一个地方,除了看得见的路之外,必然还有一条看不见的路,因此我们要离开这里,也必须得走那条看不见的路。”
  查立道:“司马大侠,你是说那一条路昵?”
  司马月笑道:“这儿有几条明路呢?”
  “两条,一条通往胡共辉的朱楼,一条是退回李逢春黄楼,但是这两条路都是行不通的。”
  司马月道:“这两条路实际上只能称是一条,辛五兄弟俩已经见到吴元猛,知道劫镖之秘已经拆穿,也知道查兄洞悉了他的阴谋,因此必然把前后两条道路都堵死了,防止我们突围,这是一条突围的路,还有一条是防止我们逃走的路,而我们唯一能逃走的路就是越墙而过。”
  孔金花道:“这条路也绝对行不通的,墙头上拉了许多细丝,连一头猫踏上去都会发出护号而牵动埋伏。”
  司马月笑道:“我知道,他把墙建得有两三丈高,就是防备到这一点,就是轻功再好的人,也只能平空拔到那么高的程度,势非在墙头上立足借力不可,我相信除了发动护号之外,还会牵动一些机关………”
  春桃道:“是的,半年前有个人想跳墙而去,人才到了墙头上就掉了下来,全身乌黑,大概是中了毒。”
  司马月道:“这是一定的,吴元猛到现在还没有叫人围过来,他也算准了,我们除了突围之外,没有别的路走。”
  查立急了道:“司马大侠,到底有没有路呢?”
  司马月笑道:“有的,破墙打开一条出路。”
  查立愕然道:“破墙?这条路行得通吗?”
  司马月道:“这是唯一可行的路,这个夹墙的装置就是为了防止外人潜入的,能够潜进猛虎庄的人,绝非泛泛之辈,也不会采取钻墙挖洞这种蠢办法。”
  查立想了一下才笑道:“有道理,我就从来没想到要走这条路,我如果要出去,一定是采取力战突围或是窜高突逸,绝不会费力去破墙的。”
  司马月笑道:“不错,在一般的情形来说,那是个最笨的方法,而且很容易惊动人,所以吴元猛也不会在这方面动脑筋去防备,要侵入猛虎庄的人,绝不会有穿墙窬穴之徒,而且真正的窬窃之徒,绝不敢到猛虎庄来捋虎须,如你我之流,也小屑做这种事,因此这条路是最安全的。”
  查立想想道:“这墙很厚,要挖通并不容易,而且隔墙一定有人,等我们挖通了一个洞,他们的人早来堵上了。”
  司马月道:“我们并不伯惊动人,而是想在对方没来得及围堵之前冲出去,吴元猛把庄内遍建高墙,固然是便于防范,但也给了我们方便,因为他们的人集中在两头,一时也不容易调集在一起跟着追过来。”
  查立道:“可以一试,只是没有趁手的工具,要想挖通一道厚墙并不容易。”
  司马月笑笑:“查兄在江湖上素有力士之称,你的一对铜鎚重逾百斤,抡起来则有千斤之力,如果使全力砸它两下,我相信再厚的墙也挡不住的。”
  查立道:“好吧!反正是死中求活,也只有力拼它一下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开始。”
  他举步就想往院外走去,司马月忙道:“查兄,请等一下,我们至少应该选定一个方向。”
  查立笑道:“一共才两面墙,不是这一面,就是那一面,我们选人少而又靠近外面的那一面就是了。”
  “查兄怎么知道那一面的人少,又怎知那一面近呢?”
  “我在这儿也住了十几天了,虽然不知道整个庄院的建设情形,但这是东偏院,自然是往东面近了。”
  “在这重重的院墙中还能辨定方位吗?”
  “能,天上的日月星辰是永恒不变的,吴元猛没把天遮了起来,日出月落,把东西的方位都指明了。”
  司马月点点头,这个粗人也有他精细的地方,想想又问道:“查兄又怎么知道那边的人少呢?”
  查立一笑道:“把人引到一边去,另外一边的人就少了。司马大侠,这是我们绿林道上常用的手法。”
  他举步来到了院子外面,司马月来不及问他用什么方法把人引过去,只有跟着。查立出来后,站在夹道中等着,两头都静悄悄的没有人影,查立笑道:“吴元猛那些家伙守定了两头,以为因死我们了,等我们破墙而出时,他一定会大吃一惊,说不定还让我们冲了出去。”
  说完话,他又静静地等着,没过多久,马标等十个人各抱了一个被卷来了,查立用鎚一指:“这边!”
  十个人都把手中的被卷向一面墙头上抛去,司马月笑道:“高明,高明!这一手声东击西之法,可以把对方引来了。”
  那些被卷在墙头上一搭,只听见嘶嘶声响,有的翻落到墙外,有的却跌了回来,上面冒着刺鼻的腥臭,被卷上已是一片黑色!查立脸色微异道:“原来喷毒水的机关是设在墙头上,难怪潜入的人没一个活着离去了,谁也不会想到在这薄薄的墙头上会有致命的毒水呢!
  司马大侠,这么一来,我们破墙的计划恐怕要改一改了!”
  司马月到被卷前仔细地看了一下后才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些毒汁的通管一定是设在夹墙中间,若一击破了毒汁喷了出来,连躲都不躲了。”
  司马月摇孔金花脸上一红,随即坦然道:“他是凉州城里永丰粮号的少东,也是本城唯一的举人,今年三十岁,我们早就认识了,他原准备要娶我的,可是家里要他求了功名再成家,等他熬得省试中举,我已经被吴元猛硬娶了来,那个怨家争不过吴元猛,可也没忘了我,发奋不肯娶亲等着我,前年他设法从我哥哥那儿走通了关系,春桃也帮我们的忙,吴元猛不在家的时候,他就进庄来看看我。”
  查立笑笑道:“既是你们认识在先,吴元猛硬把你们给拆散了,这也不算什么,那位少东家倒是够痴情的,这等于是在拿脑袋往虎口里送呢!”
  孔金花幽怨地一叹道:“我以为做得很机密,那知道吴元猛早就知道了,这个老王八蛋可真够阴的!”
  查立道:“以吴元猛的脾气,当然是忍不了有人割他靴腰子的,而且以他的势力,也不会在乎一个小小的举人,既然他已经发现你们在暗中往来,怎么没行动呢?”
  孔金花道:“梁少华的姐夫在京里当御史,他可能就是顾忌着这个吧!不过这也难不住他,明的不行来暗的,可是他还弄不清楚我究竟把猛虎庄里的秘密透了多少出去,所以才忍了下来。”
  查立道:“这倒是,他如果只是占山立寨,自然不必顾忌,既然他想在地面上公开做个人物,就得顾忌一点官方了,这一个巴掌打得他可够瞧的!”
  他居然哈哈大笑起来。在生死须臾的关头上,仍然有着谈笑的豪情,这也充份地表现了豪杰的胸怀。
  但是孔金花却没有那样洒脱,苦笑一声道:“吴元猛把这种事都说给辛五那种人听了,可见他对这个根本没放在心上,也没把我当成个人,当然不会为了我这样的一个女人惹来麻烦,现在我知道他一直没对付我,是为了什么了,他在找机会,找藉口,找理由………”
  查立笑笑道:“七嫂,兄弟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吴元猛要杀人,似乎不须要如此麻烦。”
  孔金花叹了口气:“我知道,我还不够那么重要,可是梁少华够,他为了我一直守身未娶,也敢冒着生命之险上猛虎庄里找我相会,可见是相当痴情了,吴元猛是怕万一他杀了我,梁少华会找他拼命………”
  查立笑笑道:“吴元猛会在乎一个书生拼命吗?”
  孔金花道:“书生拼命斗的不是狠,梁少华虽然打不过他,但是只要写上两封绝命书,一根绳子在城楼上吊,以他的举人身份跟在京师做御史的姐夫后台,就足够把这个猛虎庄给毁了。”
  查立倒是怔住了,想想道:“不错,不错!真要来上这一手儿,的确是够瞧的,毕竟是读书人厉害,可是吴元猛知道他会这么做吗?”
  孔金花道:“知道!上个月他不是过生日吗?就是你去伏牛山劫镖的那天,他大概早有预谋,故意公开设宴,请地方上的名流来赴宴,而且把凉川府台方大人也邀来了,更特别把通天金龙庞盖带着向人介绍!开脱关系!”
  查立愕然道:“庞盖那天也参予劫镖了,怎么会在此地出现庆寿呢,难道他有分身法不成!”
  孔金花笑笑道:“那要什么分身法,找个跟庞盖脸貌差不多的汉子,穿上长袍马褂在人前亮一亮就够了,我还记得那天庞盖来的时候,正是人多的时候,有人大声地报着庞盖的名字,然后有个汉子进来,对着寿堂磕了头,吴元猛则连说了两声不敢当,庞贤弟远道从河南赶来,愚兄太生受了,请,请!上后堂喝酒去!就让温子立把他给带到后面去了,我还直在纳闷说活见大头鬼,后堂根本就没有设席,难道还单为他一个人开一桌不成,今儿听说就是在那天劫的镖,才知道这是个障限法,那个汉子脸貌跟庞盖有几分相似,个儿也差不多,老远亮亮相,谁也看不出来!”
  查立笑笑道:“高明,高明!这一手不能说不漂亮!”
  司马月却道:“七夫人,你刚才谈的是梁少华………”
  孔金花道:“那天梁少华也来了,跟方知府同席,不晓得谈起什么事,大概是梁家吃了总督大人一点亏吧,梁少华就说,我真要斗倒他,照样能要他的命,然后就说出那个办法,吴元猛当时还直说他厉害,大概就留上心了!”
  司马月笑:“这一手的确厉害,居然把吴元猛制住了!”
  孔金花却叹道:“有个屁用!吴元猛是被他唬住了,我对这家伙却看透了,他也只是一张嘴凶而已,真到了我有个什么不测,他不会那么做的,不过倒是让我多活了几天,司马月这次来拜山,正好连我也担上了,他打算把我跟司马月坑在一起,否则这引路的事,说什么也轮不到我!”
  一阵沉默,春桃的脸色煞白,她知道事情的严重了。
  孔金花跟梁少华暗中约会,每次都是她去把梁少华领到楼上,然后在楼下把着风,干这个事儿的代价是为了她一个同里的小伙子在梁家的粮号里学生意,梁少华很照顾,一年来已好几次地拔升,成为个管事的二爷了,而孔金花也答应一两年就把她给放出去,让他们两口子在一起。
  没什么事的时候,孔金花也经常打发她出去,跟那小伙子见面,在粮号拨给他的宅子里聚着,编织着美丽的梦,接受着他的爱抚,在那栋小巧而精致的四合院子里,她跟那个叶小包的小伙子,已经开始在布置一个爱的温巢了,然而这一切,似乎都将幻灭了。
  从她灰白而绝望的表情上,司马月已经看出了她的恐惧,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遗:
  “别怕!桃姑娘,事情还没有到绝望的关头,咱们不见得就活不下去了!”
  春桃颤着声音道:“不,吴元猛既然打算把您跟七奶奶都杀死在这儿,自然也不会放过我的!”
  司马月微笑着:“不见得,还是有希望的,吴元猛不相信我是一个人前来,所以守叫温子立带人到四周去搜索了,看看我是否会有接应的同伴!”
  春桃充满了希望道:“到底您有没有同伴?”
  司马月摇摇头:“没有,我的确是一个人来的。”
  春桃又凉了下去:“那还有什么希望?您一个人是绝对没法子逃出猛虎庄的!”
  司马月道:“现在我不是一个人,有查兄跟他们的十个弟兄,咱们是十二个人了。”
  春桃苦笑道:“十二个人也不行,您知道吴元猛那儿有多少人?至少此你们多出十倍来。”
  “到了拼命的时候,人多的那一边反而占不到便宜了,因为他们人多,占了绝对的优势,每个人都舍不得拼命了,因此我们反而有着突围逃命的机会了。”
  孔金花叹了一口气:“司马月,没有用的,从这儿过去,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通到胡其辉胡老头子把守的朱楼,吴元猛已经把人都集中在那儿,只待大家过去的时候,两头一堵,活活把我们困死在中间。”
  司马月一笑道:“那是他们如意算盘,也是为我拜山时安排好的路,但是我们并不一定要走那条路。”
  孔金花道:“不走那条路?那儿还有路走呢?出了院子只有两条路,一条通到朱楼,一条回到李逢春的黄楼,现在那条路一定走不通了,因为他们会堵死了归路。”
  司马月笑道:“一条进路,一条退路,两条都是死路,那是指他们为我安排的拜山的路,我既然遇上了查兄,也知道了劫镖的真实情况,就不必按照规矩拜山了,因此我们可以自己开一条生路。”
  孔金花道:“司马月,猛虎庄用夹墙把路都隔死了,只能按照规定的路走,没有别的路了。”
  司马月笑笑道:“不见得,路是人走出来的,你们一直住在这儿,才认为一定要走这些路,但是对我这个新来的人而言,到处都是道路。”
  查立忙道:“司马兄,你究竟是什么打算呢?”
  司马月微笑道:“我小的时候,同村有个土财主,有一回他收租同来,捧了一大堆的银子,唯恐被人偷,就把银子藏在床底下,在卧房的门上加了两道铁闸,又在窗前堆了十几个铜盆,只要有人一推窗子,铜盆就会倒下来发出声响,这样安排好了,他才放心地睡觉,因为那问屋子只有一门一窗,他再叫家人守在外屋,应该万无一失了。”
  孔金花忍不住道:“他干脆叫人睡到他的屋子里就行了,那不是更安全吗?”
  司马月摇摇头道:“一个守财奴除了自己之外,对谁都不会信任的,他怕家里的人也要偷他的银子,可是他如此关防严密,不过才两天,银子还是被人偷掉了,门窗好好的,没有动过,银子却不见了!”
  查立笑这:“那不算什么,我手下的弟兄每个人都能把银子偷了来,在屋顶上揭开瓦片,用根绳子垂下去……”
  “那得要有一身好功夫,具有这种功夫的人,不会对三四百两银子下手的,那守财奴只是个小财主。”
  查立也怔住了道:“偷儿是怎么进屋的?”
  司马月微微一笑道:“最简单的方法,在墙上凿了个洞爬进去,把银子悄悄地摸走了。”
  查立忍不住笑道:“司马大侠真是说故事的能手,这么一个平凡的故事,被你说得有声有色,我还以为来了什么高人,行使了五鬼搬运法,把银两给搬走了呢!”
  孔金花道:“司马月,在这个关头,你居然有心情讲这个故事,一定是有用意的吧!”
  司马月道:“不错,我就是要表明,要进出一个地方,除了看得见的路之外,必然还有一条看不见的路,因此我们要离开这里,也必须得走那条看不见的路。”
  查立道:“司马大侠,你是说那一条路昵?”
  司马月笑道:“这儿有几条明路呢?”
  “两条,一条通往胡共辉的朱楼,一条是退回李逢春黄楼,但是这两条路都是行不通的。”
  司马月道:“这两条路实际上只能称是一条,辛五兄弟俩已经见到吴元猛,知道劫镖之秘已经拆穿,也知道查兄洞悉了他的阴谋,因此必然把前后两条道路都堵死了,防止我们突围,这是一条突围的路,还有一条是防止我们逃走的路,而我们唯一能逃走的路就是越墙而过。”
  孔金花道:“这条路也绝对行不通的,墙头上拉了许多细丝,连一头猫踏上去都会发出护号而牵动埋伏。”
  司马月笑道:“我知道,他把墙建得有两三丈高,就是防备到这一点,就是轻功再好的人,也只能平空拔到那么高的程度,势非在墙头上立足借力不可,我相信除了发动护号之外,还会牵动一些机关………”
  春桃道:“是的,半年前有个人想跳墙而去,人才到了墙头上就掉了下来,全身乌黑,大概是中了毒。”
  司马月道:“这是一定的,吴元猛到现在还没有叫人围过来,他也算准了,我们除了突围之外,没有别的路走。”
  查立急了道:“司马大侠,到底有没有路呢?”
  司马月笑道:“有的,破墙打开一条出路。”
  查立愕然道:“破墙?这条路行得通吗?”
  司马月道:“这是唯一可行的路,这个夹墙的装置就是为了防止外人潜入的,能够潜进猛虎庄的人,绝非泛泛之辈,也不会采取钻墙挖洞这种蠢办法。”
  查立想了一下才笑道:“有道理,我就从来没想到要走这条路,我如果要出去,一定是采取力战突围或是窜高突逸,绝不会费力去破墙的。”
  司马月笑道:“不错,在一般的情形来说,那是个最笨的方法,而且很容易惊动人,所以吴元猛也不会在这方面动脑筋去防备,要侵入猛虎庄的人,绝不会有穿墙窬穴之徒,而且真正的窬窃之徒,绝不敢到猛虎庄来捋虎须,如你我之流,也小屑做这种事,因此这条路是最安全的。”
  查立想想道:“这墙很厚,要挖通并不容易,而且隔墙一定有人,等我们挖通了一个洞,他们的人早来堵上了。”
  司马月道:“我们并不伯惊动人,而是想在对方没来得及围堵之前冲出去,吴元猛把庄内遍建高墙,固然是便于防范,但也给了我们方便,因为他们的人集中在两头,一时也不容易调集在一起跟着追过来。”
  查立道:“可以一试,只是没有趁手的工具,要想挖通一道厚墙并不容易。”
  司马月笑笑:“查兄在江湖上素有力士之称,你的一对铜鎚重逾百斤,抡起来则有千斤之力,如果使全力砸它两下,我相信再厚的墙也挡不住的。”
  查立道:“好吧!反正是死中求活,也只有力拼它一下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开始。”
  他举步就想往院外走去,司马月忙道:“查兄,请等一下,我们至少应该选定一个方向。”
  查立笑道:“一共才两面墙,不是这一面,就是那一面,我们选人少而又靠近外面的那一面就是了。”
  “查兄怎么知道那一面的人少,又怎知那一面近呢?”
  “我在这儿也住了十几天了,虽然不知道整个庄院的建设情形,但这是东偏院,自然是往东面近了。”
  “在这重重的院墙中还能辨定方位吗?”
  “能,天上的日月星辰是永恒不变的,吴元猛没把天遮了起来,日出月落,把东西的方位都指明了。”
  司马月点点头,这个粗人也有他精细的地方,想想又问道:“查兄又怎么知道那边的人少呢?”
  查立一笑道:“把人引到一边去,另外一边的人就少了。司马大侠,这是我们绿林道上常用的手法。”
  他举步来到了院子外面,司马月来不及问他用什么方法把人引过去,只有跟着。查立出来后,站在夹道中等着,两头都静悄悄的没有人影,查立笑道:“吴元猛那些家伙守定了两头,以为因死我们了,等我们破墙而出时,他一定会大吃一惊,说不定还让我们冲了出去。”
  说完话,他又静静地等着,没过多久,马标等十个人各抱了一个被卷来了,查立用鎚一指:“这边!”
  十个人都把手中的被卷向一面墙头上抛去,司马月笑道:“高明,高明!这一手声东击西之法,可以把对方引来了。”
  那些被卷在墙头上一搭,只听见嘶嘶声响,有的翻落到墙外,有的却跌了回来,上面冒着刺鼻的腥臭,被卷上已是一片黑色!查立脸色微异道:“原来喷毒水的机关是设在墙头上,难怪潜入的人没一个活着离去了,谁也不会想到在这薄薄的墙头上会有致命的毒水呢!
  司马大侠,这么一来,我们破墙的计划恐怕要改一改了!”
  司马月到被卷前仔细地看了一下后才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些毒汁的通管一定是设在夹墙中间,若一击破了毒汁喷了出来,连躲都不躲了。”
  司马月摇摇头道:“不会,墙是实心的。”
  “阁下怎么会知道?”
  “因为这种毒汁腐蚀性极强,任何一种东西都无法长年地贮容它们,如果通管是设在夹墙中间,不仅工程浩大,而且损坏了也不易修缮,我看这些佐墙虽然粉刷得很新,却没有经过拆修的痕迹。”
  孔金花道:“是的,这些夹墙每年都找人夹重新粉刷一次,却没有修缮过。司马月,你怎么会知道?”
  司马月笑笑道:“我小时候替人做工,刷墙补墙是经常的活儿,不管多高明的匠人,在修补破洞后,涂上的白灰总会有点高低,不像原来的平整,这两面墙上的粉痕虽新,却十分平整,因此我知道没有修补过。”
  查立道:“可是那墙头上喷毒汁的装置又是怎么安放的呢?只要东西一沾上去就喷射毒汁,十分灵敏,那必然是一种巧妙的机关装置。”
  司马月笑道:“兄弟出身少林,若以机关布置之精,无过于少林罗汉堂中的那一百零八具木人,极尽巧思,那木人也此常人大上一倍,因此要装设如此巧妙的机关,绝对不可能在薄仅尺厚的墙上安装,不过要把毒汁在墙头上沾物即喷,却不必费事,有个最简单的办法。”
  查立很感兴趣地道:“什么办法?”
  司马月笑道:“这个办法春桃姑娘一定会知道。”
  春桃愕然道:“司马大侠,我怎么会知道呢?”
  “你们调制脂粉粉红指甲的蔻丹都是采摘凤仙花汁捣炼的,因此你对这种花一定很熟悉吧!”
  “是的,但是跟装设机关有什么关系呢?”
  “有!凤仙花结子时,花籽都藏在一个小子房中,只要轻轻一碰,那子房就自动迸裂,通壁卷弹起来,把种子弹射出去,这墙上的毒汁也是同样的方法安置的。”
  他一面说,一面在被卷上掂起两颗小小的圆球,如同黄豆般大小,把这两个圆球往地下轻轻的一击,圆球就破了,里面喷出一蓬黑水,洒在地上嗤嗤直响。
  查立恍然道:“原来是这么同事!”
  司马月关道:“本来就是件很简单的事,毒汁封存在蜡壳中,放在墙头上,密密地排列着,蜡壳很薄,轻轻一碰就碎了,里面的毒汁就喷溅出来,刚才贵属下是用被卷抛上去的,重量比一个人轻得多,而且很软,所以能黏上两三颗没有破裂的蜡丸。”
  查立叹了一声道:“吴元猛的心思真是够精的!”
  孔金花笑道:“可是司马月比他还鬼呢!这么精密的布置,被你一眼就看穿了。”
  司马月笑笑道:“我也不是心思精,而是对毒药略有所知,这种蚀肤致命的剧毒,必须要用蜡壳封贮,我了解毒性,对安装的方法自然不难猜测了。”
  马标却道:“这玩意儿如果用作暗器,倒是很厉害的,只要丢出去,不一定要直接命中对方,就在他身边爆了开来,也一样能要人老命的。”
  司马月笑渣:“不错!可是也有个不便之处,就是它太容易碎,捏在手中稍一用力就破了,先把自己给赔上了。”
  马标本来倒是一片高兴,听见这话才丧气不语了,查立笑道:“马标,假如这玩意儿真的有那么好用,吴元猛早把它当暗器了,还会留着给你来用!少动歪心思吧,时间也差不多了,那些王八蛋一定去告诉吴元猛,在墙的那那一边等着了,咱们破墙吧!”
  他举起铜鎚,向西面的墙边走去,站好位置,做好姿势,正待用力砸去,孔金花急急道:“查叔叔,你怎么砸这一边的墙呢?刚才我们不是已经惊动了这边吗?”
  “是的!七嫂,被卷还落在墙脚下,我不会忘记的。”
  “那吴元猛也知道我们要从这边突围,一定带着人在这边等着我们了。”
  查立笑道:“刚才我们扔上去的是被卷儿,那是声东击西的手法,因此吴元猛一定会认定我们要走的是那一边,这一边反倒会空出来了,你有这个想法,吴元猛也有这个想法,我们就给他一个意料之外的想法。”
  孔金化想想笑道:“查叔叔,看来你也不简单。”
  查立一叹道:“如果我是一个光会动拳头的莽汉,吴元猛就不会对付我了,因为我有时也会动动脑筋,他才容不得我,一定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孔金花叹了口气,忽又道:“可是,查叔叔,这是西墙,通到西跨院那边去的,不是离庄外远了吗?”
  查立笑道:“不错,但是江湖上的路,不是用距离来分远近的,东边靠近外庄,看起来是近,吴元猛怕我们从那边突围,也一定在那边设围的可能性居多,往西边去,虽然要多费点力气,但是走出去的可能性也大得多,江湖路上不分远近,只有死路与活路两条,司马兄以为如何?”
  司马月一笑道:“查兄是绿林道中的人,我们要面对的敌人也是绿林道中的人,自然以查兄的判断为主。”
  查立道:“兄弟的判断未必正确,司马兄的看法呢?”
  司马月豪爽地笑道:“在兄弟看来,破墙这条路此从通道上突围安全,那就走对了,其他的一律不去多想,因为只有两个选择,非东即西,完全是碰运气的事。”
  查立笑了一笑,然后举鎚对准墙下,并力砸了下去,他的神力果然惊人,咚咚两响,尺来厚的双层砖墙,立刻砸穿了一个大洞,刚好容人爬过去。
  查立的动作很快,立刻就穿了过去,看了一下笑道:“运气不错!这一宝压对了,只有两个王八蛋,看见我就溜了,大家快过来吧!”
  司马月问道:“外面是什么地方?”
  查立道:“不晓得,也是一条通道,妈的!这地方真邪门,一道墙连一道墙,完全用墙隔开了似的。”
  春桃道:“我过去看看,这些路我比较走得多一点。”
  她是第二个钻过去的,在外面看了一下道:“查爷,您的方向也不太对,这是通往南花园路的,拐个弯儿,就是南花园,以前我天天走的。”
  查立道:“南花园是什么地方?我来到这儿多天了,也没见到这庄上有什么鬼花园。”
  春桃笑道:“南花园是内厅进北的一片花园,不过跟东跨院是隔离的,那是应酬官府的地方,在凉州府,听说还是最好的呢,以前我常来摘花,所以才记得。有次我叫玫瑰花刺扎破了手指,在墙角下抹了一条血印,现在还在那儿,这绝不会弄错的,您瞧,这不是吗?”
  查立也随着过去瞧了一下,孔金花却道:“司马月,咱们这一蒙还蒙对了,吴元猛的人都窝在东跨院,那儿跟花园是隔死的,而且还要转个大圈子才过得来,我们快过去吧!别等他们赶来了来不及了。”
  她也急急地从洞里穿了过去,接着是查立手下的十个兄弟,司马月是最后过来的。只兄查立正在举鎚要砸那一道墙,乃道:“查兄,既然是离园门不远,咱们还是从门里过去吧,何必又费手去破墙呢?”
  春桃道:“园门关起来了,因为园子里要挖鱼池,有工人进进出出的,怕他们乱闯,所以把园门关上了,那是两扇厚木门,比墙还结实呢,倒不如破墙了。”
  司马月看看道:“这倒好,反而省了我们的事了,查兄,你等会儿破墙,你的贵属能否帮我一个小忙?”
  查立道:“司马兄,现在我们是同舟共济,还客气什么,你要他们干什么尽管吩咐好了!”
  司马月朝孔金花跟春桃道:“你们两位也请辛苦一下,那儿有四个掉下来的被卷儿,上面可能还有几个黏着没破的蜡丸,请你们小心点,一个个轻轻地捡起来,用手巾包儿托着,再者还得注意,恐怕附近还有滚落的,千万别踩着了,拿的时候,用手指轻轻夹着,如果拿不动就是黏紧了,可千万不要勉强。”
  查立道:“那是干什么,这玩意儿又没有………”
  司马月道:“有用的,既然这条路是跟东跨院隔死的,他们只有绕道从另一个方向追过来,我们也弄他一个小机关,把这些蜡丸散铺在地下,让这过来的人尝尝滋味!”
  孔金花笑道:“司马月,你想的主意也够阴的,可见你也不是个好人,那我们过来的这个洞口也该弄上几个。”
  司马月道:“那一边我已经摆上了,只有七八个,你们捡的,就安在这边洞口好了,别放得太集中,每个蜡丸上再抓点浮土盖起来,就够他们受的了。”
  孔金花立刻跟春桃两个人忙去了,司马月才对马标道:“我想请您十位靠着墙,架道人梯,底层五个,第二层三个,第三层两个,我再上去,大概就是墙高了,一来是瞧瞧花园里的情况,再则拿点东西下来。”
  查立道:“要拿什么东西?”
  司马月笑这:“自然是那种包毒的蜡丸,假如花园里没有动静,我们就破墙而入,再在路上给他们埋上这一大片毒汁丸子,我们就可以从容突围了,等后面来的这批人发现行不通,我们可能已经冲出去了。”
  这的确是个好法子,那十个人很快就搭好了人梯,司马月搭上了第四层,刚好肩与墙高,头已探出墙外,看了一下道:“不错,花园里没人,鱼池才动工,挖了尺来深,这倒是个好退路,吴元猛做梦也想不到会被我们闯到这个地方来的,而且墙头上的蜡丸还真不少!”
  他很细心地把蜡丸一颗颗地用手拈了起来,放在一个小盒子里,足足拈了几十颗,总算把两手可及的墙头上都出清了。他把盒子递给脚下的马标道:“马兄你拿着在路上布置一下,也不必破墙,我看见园门是从外面反闩的,我翻过去开门好了。”
  他的双腿微屈,双手按住了墙头,同时用力,身子翻高丈余,也比墙高出半丈,一个翻滚,落在了墙的那一边,而且很快地就传来声音道:“各位放心,没事儿,我这就开门去,查兄,你们安排好了就快到园门来,如果在他们发现之前进了花园,一点形迹不露,还可以够他们瞎疑猜呢,墙没破,护铃没响,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们已经进了园子,猛虎庄上的秘密,固若金汤的夹墙,再也挡不住人了,就这件事已可活活气死吴元猛。”
  听他的声音渐远,大家才放了心,这证明他的确是安全的,过去了那么久都没有受到攻击。
  春桃呼了口气道:“每次从里面出去,弯弯曲曲总要绕上半天的路,那知道园子就在这附近。”
  查立却感慨地道:“桃姑娘,很多很多的事情,很多很多的道理,都是很容易看见,很容易明白的,千里之遥,也不过是一墙之隔,人只要肯用智慧打破那一道墙,就没有见不明的真理,也没有到不了的地方了。”
  春桃一怔道:“查爷,您这话是怎么说?我不懂。”
  查立哈哈一笑道:“你这个年纪自然是不容易懂的,查某混了几十年江湖,今天也是受了司马月的启示与帮助,才忽然地懂了,虽然是迟了一点,但是只要在死前能明白这一点,不做个糊涂鬼,也就不算太迟。”
  说着提了铜鎚,大步向园门走去,孔金花跟马标等人还在地上撒布毒丸布成的陷阱,春桃道:“七奶奶,查爷说的话您听懂了没有?”
  马标苦笑道:“我们头儿身在黑道,却一直凭着良心,对人对事都是一样,吴元猛早就对他不满了,头儿却还是跟他们推诚布公,道义相通,直到这一次吴元猛设谋坑了我们,以及辛家两兄弟的变节,头儿才明白,在这个圈子里是没有道义可言的。”
  春桃道:“查爷说的那道墙,指的是什么?”;马标愤然道:“指的是道义,一个道义君子舆无义小人之间,道义就是一面看不见的墙,可是这道墙只挡住了我们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他们的险恶,也看不见他们的阴谋,道义使我们把他们当作了自己人,跟他们生死相共、利害相关,而他们却趁机会抽冷子暗算我们。”
  春祧也不禁默然,把那些毒丸都埋好后,马标拍了手道:“七奶奶,咱们也快过去吧,趁着还没有人来,正好可以给他们制造一点困扰,让他们摸不清我们的去向。”
  于是一堆人匆匆地向前走去,园门已经打开了,等他们进来后,司马月忙又关上了门,照样把几道木闩都闩上了,问道:“春桃,这园子有几道门?”
  “只有两道,一道是从这儿通向东西跨院,另外一道是通向前厅,因为这儿是用来招待官府外人的,有时还有内眷们来玩儿,所以没有别的门户,免得来的人闯到东跨院去,或是那边的人不小心闯到这儿来,每有外客的时候,通往东跨院的地方还有一道门户,就是温子立所把守的白楼,由温子立锁了起来,只让西跨院的内眷来往。”
  查立笑道:“这倒是很细心,难怪猛虎庄内藏龙卧虎,还敢公然地结交官府,不让人看出一点形迹,原来他是把人给隔开了。”
  孔金花道:“这正是他的精明之处,吴元猛把园子修得这么整齐,经常邀请一些官眷来玩儿,也正是表示他的清白,有些人吃了亏,到衙门去告他窝藏匪人,状子递到官府就被驳了下来,因为那些官儿们都到过这儿,根本看不出有一点异状,自然就不信那些告状了。”
  司马月在园中看了一下,叹了口气道:“这个园子真大,怕要有半个猛虎庄大。”
  孔金花道:“是的,猛虎庄占地三顷,这个园子就去了一顷半多一点,我一直在奇怪,那个东跨院是怎么安下去的,如果走遍东跨院的七座楼,恐怕比这座园子还大,一直到今天,我都想不透这庄子的布局。”
  司马月又看了一下,手指在地上划了半天,忽然笑道:“我明白了,这是一个非常巧妙的布置,东跨院的七座楼,是绕着这座园子而建的,用夹墙隔了开来,又用复杂的通路,转折迂回,使人以为东跨院是独立的,其实每座楼,连穿两道夹墙,都可以到这冈子里,而且在园子里的人为高墙所隔,更因为这园子太大,在里面看出去,总以为围墙外面就是外庄了,怎么样也想不到中间还夹着一个跨院,吴元猛的确聪明,他把这所园子开放让官府中人进来游赏,的确是个很好的掩护,如果我没到过东跨院而来到这园里后,也不相信猛虎庄上另外还有可容几百个人栖身的地方,有人告他窝藏大批匪徒,我也会替他辩白的。”
  他在地下大致地把花园的形状画了一下,然后解释道:“这儿是通向前厅的,这条路是通向西跨院,这两处地方都是公开的,让人可以过去的,这四周还有一些小小的弯道,不是植了大树,就是建了假山或亭子,看起来似乎是利用地势,其实恰好是容纳一座楼的跨院。”
  他一面说,一面指,最后指着一个缺角道:“这个位置就是查兄所居的青楼,依此推断,那所石亭就是李逢春黄楼的地点,其余的五处我不知道,想来不会错,每座楼之间用两三条通道以同样的高墙隔开,大家转来转去,才不知道所谓东跨院根本不是一个院子,而是一长串分在花园四周的屋子,所以吴元猛不让他的江湖朋友到花园里来,就是怕他们看出这个形势来。”
  查立叹道:“人算不如天算,天下没有绝对的秘密,吴猛的心思不谓不密,但还是让司马兄看出来。”
  孔金花苦笑道:“看穿了也没什么用,要我们中间有人活着离开,才能把这个秘密揭开去,否则还是个秘密。”
  司马月却一直端视着那个挖出来的浅坑,看了旁边的土,又蹲下身子捏捏坑里的土。
  查立道:“司马兄,我们快出去吧,这个鱼塘有什么好研究的,七嫂说得对,我们若是没命活着离开,研究出再多的秘密都没有用。”
  司马月却笑道:“不,这个秘密若是研究出来了,就是吴元猛一个致命的打击,可以让他不敢为难我们………”
  查立愕然道:“这是什么样的秘密呢?”
  司马月笑一笑站了起来道:“这个位置是从大厅过来,进入花园的通道,岂有在这儿挖鱼塘的道理?”
  查立看了一看,觉得也有道理:“不错,假如说他准备挖个大塘,在上面另建回桥水阁,倒还说得过去,可是这个塘只不过三五丈见方,根本不成个样子,这个鱼塘挖得实在不成体!”
  司马月道:“而且动工已经十来二十天了,才挖了尺来深的一个浅坑,好像是只干了一天的活儿就停工了。”
  春桃一怔道:“不会吧,鱼塘是温三爷监工的,每天都在动工,所以花园一直关着。”
  司马月道:“只干了一天,因为最近个把月都没下雨,这挖出来的土都已经干了,坑底的土也干了三四寸,可见干了之后,就没再动过,这是那一天开始的?”
  春桃道:“是吴元猛做寿后的第五天,也是查爷来到的前一天。”
  司马月笑道:“很好,这一来时间就对上了。”
  查立忙道:“司马兄,什么对上了?”
  司马月笑道:“查兄来到之后,只分到了五千两银子。”
  “是的,其他人也是一样,大伙儿当面分的。”
  司马月微笑道:“拿出来分的饷银只有失镖的一成,其余的饷银堆起来也是很大的一片,很占位置,一定要找个很隐蔽的地方藏起来,而且还要让人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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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27 19:53: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五 章
 
  查立道:“司马兄的意思是说银子埋在这下面?”
  司马月摇摇头道:“不在,本来我以为就在下面的,可是我检查过坑里的土,不像是被挖过的样子,我小时候做过工,对于这些事很熟悉,坑就挖了这么深………”
  查立道:“既不是藏在底下,这个坑跟失镖有关系么?”
  “有,关系很大,饷银被埋在另一个地方,也是藏在地下,但是要埋下那么多的银子,必须要很大的一个空位!”
  马标也想通了道:“不错,那么大的一个空位,起出的浮土也不在少数,这些浮土一定得找个地方安顿,所以才藉口挖鱼池,好把浮土堆在旁边,别的我不懂,有一点却想得到的,这四周所堆的厚土,至少比坑里翻出来的多上三四倍,这说明了土是从别处搬来的。”
  司马月笑道:“马兄想得很仔细,我就是看见堆积的浮土比空出的坑位多出几倍,才觉得这个鱼塘挖得很有意思,再一推算时间,正是你们来到的前一天,我就想到这些浮土,必然是处理另外的饷银而来的!”
  查立道:“那我们快在花园四处找一下。”
  司马月道:“不会在花园里,吴元猛不会这么笨,假如要埋在花园里,就找个适当的位置来开鱼塘了,何必又多费一道事,另外挖这个坑呢,因此藏银的地方,必然不在花园里。”
  “那会在什么地方呢?”
  司马月想想又道:“这个地方不适合挖鱼塘,他偏偏挖在此处,只有一个解释,就是藏银的地方离此不会太远,倾土方便,拖过一段时间后,把饷银销化处理重铸后,再把土填回去………”
  孔金花道:“那么这个鱼塘呢?”
  司马月笑这:“花园是他的,挖鱼塘是他高兴,把土填回去,改建个花圃也是他的高兴,我看他的计划,以及浮坑的大小深浅,再配合花园的布置,这儿最适合的就是设一个花圃,吴元猛对这个花园下了一番本钱,因此他在设计上倒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那他为什么说要挖鱼塘呢?”
  司马月笑道:“这是他深思后的决定,虽然他把内宅的通道闭塞了,通向厅门的那一条路却不能堵死的,说不定有个人会来园门口瞧瞧,这么高的浮土,就不像是建花圃的样子,说是挖鱼塘,却很合情理。”
  “人家不会过来看看吗?”
  “园子里在动工,没有那种客人会来看动工的情形的,他把靠厅门的那一头浮土堆得很高,远望过来,看不见坑的深浅,到时候再找几个工人在这儿操作着,无论是谁作客也不好意思硬要求看吧!何况吴元猛的身份地位,也有权拒绝的。”
  查立道:“别去研究那些了,最重要的就是看看饷银藏在什么地方?”
  司马月道:“这些浮土从那儿搬来,就藏在那儿。”
  春桃笑道:“可是这些土总不会说出它们从那儿来的。”
  司马月也笑道:“不,你错了!它们会说的,土粒干而硬,呈现黑色,没有掺杂草根,说明了它们是来自一个久经阴覆的地方,自然是从一个屋子的地下来的!这所屋子一定很大,因为我算过四十五万两银子是用五千两一个银槽子装着的,那是一口四尺长、三尺宽、五尺高的木箱,查兄那儿已经有一口,其余的如果没分散,那就该是将近一百口了,一百口箱子,并排放起来是五六丈见方………”
  春桃道:“庄子里只有大厅是那么大的。”
  司马月笑道:“不错,我来的时候,在厅里坐了一下,觉得这个客厅豪华得离了谱,有点不伦不类,厅里全是红木家具,应该是用大理石铺地才对!”
  孔金花道:“本来是大理石,前一阵子才铺上了地毯的,铺地毯的那一天,正是查叔叔来的那一天………”
  司马月终于呼了一口气:“这就是了,像拼七巧板似的,各形各色的小板凑起来,就成为一幅完整的图形了,我来时令兄九爷让我在那儿坐了将近有半刻工夫,他自己进来通报,偌大一个厅,这么久居然没有一个人来往,令兄还说以前那儿总是不离人的,现在明白了,地下铺了地毯,下面又埋了银子,若是庄里的人,总会忍不住好奇,揭起来看一看的,大理石板重誧后,总会有点痕迹,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不让人在那里逗留………”
  孔金花回忆了一下道:“难怪吴元猛听说你在厅上,神色就变了一变,大概是怕我疑心,忙借着机会,说温子立管理庄子不够经心,为什么不在那里设人。”
  查立道:“这又奇怪了,吴元猛是那么细心的人,为什么会留下这么一个破绽?”
  孔金花道:“这倒不是破绽,只是个巧合,吴元猛早就对门上交代过,这几天不见任何客人,听以门上几个留心的人都到东跨院去了,只剩下我哥哥老九一个人,平时他是根本不管事的,有人来也只决定见不见,不见当时就挡了驾,见的客人,也是另外有人引的,在小客厅里坐着,那儿到东西跨院都近,今天实在凑巧,老九偏生对司马月特别敬重,没等问问后面就把他请了进来,而且还亲自引到后厅上坐着,我想那只是照顾门口的人一时疏忽,等到发现司马月进了大厅,已经来不及了,而且也不能表示,那样只会犯疑心。”
  春桃点点头道:“是啊!温子立对二门上的人说是大厅新铺的地毯,怕踩脏了,所以不让人在那儿,把二门上的人都调到小客厅去了,司马大侠若不是由九爷亲自接待,也不会领上大厅去的,这件事就是没通知九爷,可能是大门上的疏忽,因为他从来也没管过带客人………这大概是上天注定,猛虎庄要败事,所以才鬼使神差,发生了那么一连串的巧合。”
  查立道:“这只是一个猜测,未必见得饷银就埋在那儿,我们决定得似乎太早了点儿!”
  司马月笑道:“兄弟有九成九的把握,吴元猛劫下这批饷换后,才发觉是个热山芋,银锭是新铸的,市上还没有流通,四五十万两银子,堆起来是一大片,藏起来费事,又是人见人爱的东西,不能让外人看见,查兄虽然分了五千两,却被他硬留住不让出门,这的确够他烦心的!现在我们就可到大厅上去看一下………”
  查立道:“即使发现了银子,也没有办法在官面上整住他,等我们一走,他就会立刻挪开的。”
  司马月想了一下道:“总有办法的,我们先过去,找定银子再说,到时候自然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他一剑当先,向大厅走去。
  在路上查立笑道:“吴元猛的猛虎庄设计不为不精,可也把自己给困住了,到现在,他恐怕还没晓得我们究竟上那儿去了呢!尤其是我们给他安排的埋伏,有几个人受了毒水灼伤后,弄得其他的人也慌了,步步为营,那儿都不敢乱跑………”
  司马月但笑不语,来到大厅的后门处,门是在外面拴死的,而且还用铁链锁著门环,查立只举起一只铜鎚,敲了下去,就把门环敲落了下来。
  冲进厅里,马标等人立刻分散,迎向各处通路,作妥了护戒的工作,而司马月与查立则掀起了一角地毯,誧地的大理石还是浮松的,司马月用剑撬起了两块,把浮土扒扒松,立刻就可以看见一个放银子的梢箱。
  把四个角都掀开一看,都是同样的箱子,司马月一量面积道:“十六丈见方,正好是一百箱,查兄,可见兄弟所说的失银之数,丝毫无误。”
  查立虽然知道数字是不会错的,但当面看到了这些赃物,心情又自不同,愤然一鎚,击碎了一张椅子道:“可恨的匹夫,不过这也好,这一来至少可以让许多道上的朋友知道不是我姓查的无义。”
  马标过来道:“头儿,外面目前还没人,咱们要冲出去,倒是个好机会。”
  司马月看看四周道:“这厅上的木器不少,那些丝幔围帘等都是易燃之物,查兄,能否请贵弟兄帮个忙,在各地放上一把火。”
  查立道:“放火,那不是会引人来了吗?”
  司马月道:“是的,参予劫镖的人不会太多,猛虎庄上的人未必都知道镖银藏在这儿,只有放上一把火,才可以使得饷银不会立刻被搬走,而且火发之后,我们可以立刻对所有的人宣扬此事,说出火下埋藏着五十万两的饷银,这一来吴元猛想掩饰也来不及了。”
  “可是那些人会来挖取的。”
  司马月道:“当然可能,但是只要证实此事,吴元猛就得了罪名,他在凉州城里所拥有的财产不止百万之数,官府可以充公来弭补饷银不足之数………”
  查立想了一下道:“好!马标,准备举火!”
  马标道:“头儿,火势一起,咱们出去就难得多了!”
  司马月道:“等火头快冒出屋顶时,各位先走,大概来得及,到时请各位把七夫人及桃姑娘护送出去。”
  孔金花一怔道:“司马月,你难道还不走?”
  司马月道:“我是为饷银被劫的事而来的,因此我一定要等到火势无法控制时才离开,然后再设法逃出去呈报宫府,我要放火也是这个道理,此地离凉州城并不远,火势一起,城里可以看得见,而且也会有地方官兵前来协同救火,那时吴元猛势力再大,也难以只手遮天了。”
  查立想想道:“司马兄,我们以前虽然没有交往,但就是这片刻之交,已见生死之情,好朋友生则同生、死则同死,姓查的陪定你了,孩儿们,举火,等火势冒出屋顶时,大伙儿再往外冲。”
  这些老江湖客对于杀人放火都很内行,尤其门外还有着几卷遮阳的竹帘,园角的竹屋子是花匠们堆放杂物的所在,还有着十几个干竹片,抱进来四处一架,用千里火晃着了,点燃干草,没多久,近十处火头已经窜上去。
  眼看看火苗已经窜透了屋顶,也听见了靠花园那边的人声鼎沸的叫嚷着:“大厅起火了!
  快救火去!”
  然后是温子立的声音喝道:“不准去,让它烧,庄主有令,先把那几个贼徒找到再说!”
  查立笑道:“看样子吴元猛还不知道我们到了这儿呢!”
  司马月叹道:“他怎么会不知道,这火起得太突然,一看就知道是人放的,他压着人不让过来,分明是怕地毯被揭开了,发现了地下的赃银!现在他一定是带了人在庄外堵着我们了,大家举备着冲吧?”
  挺着剑,他第一个冲了出去,越过天井,还是没见人影,只有孔九爷满身是血,冲冲跌跌地爬了进来,孔金花惊叫一声就要迎上去,孔九爷却喘着气道:“妹妹,你是怎么惹上吴元猛了,他要杀你呢!”
  孔金花冷笑道:“我受他的窝囊气已经够了,今天正好是个机会,我要把他这猛虎庄翻了过来。”
  孔九爷道:“你斗得了他吗?”
  孔金花道:“斗不斗得了都没关系,就算吴元猛他能逃得了性命,也没法子再在凉州府称霸了,今后他只能像头耗子似的躲起来见不得人了!”
  孔九爷转向司马月道:“司………爷,这是真的?”
  司马月报以一个安慰的笑容道:“是真的,吴元猛唆使手下劫取了饷银,把赃物藏在宅子里,已经被我们掌握住真凭实据,因此他的罪名是坐实了,猛虎庄也垮定了,九爷,这都是你的力量。”
  孔九爷一怔道:“是我的力量?”
  “是的,他把饷银埋在大厅的地下,因为你把我带到那儿,才让我发现了线索!”
  “司爷,您是宫府中的人?”
  “不是,我是个江湖人,因此九爷的大名,立刻会被传扬开去,大家都会知道,铜墙铁壁的猛虎庄,是被您九爷一手给破了的。”
  孔九爷目中射出了兴奋之光,大声道:“我孔九,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居然能摧毁了猛虎庄,打倒了金刀镇凉州吴元猛吴二太爷,让他栽了个筋斗!”
  “是的,九爷,而且是个永远都爬不起来的大筋斗………”
  他大声地笑了起来,很吃力地爬向了火窟,春桃要上前去拉他,而且还急叫道:“九爷,你要干吗?”
  孔九爷拨开了她的手笑道:“九爷,你这个小丫头也叫我九爷,我孔九也是个大人物了!”
  他爬到了厅堂前,回头笑道:“妹妹,奇不奇怪,我的结巴居然好了,被司马月给治好了,这小伙子是有两下子,不怪娘儿们迷着他,连我也为他着迷了。”
  在哈哈大笑声中,他爬进了熊烟烈火,哗啦一声,屋顶的支柱倒了下来,把他给盖住了。
  春桃惊呼出声道:“司马大侠,您怎么不拉住他!”
  司马月的眼中含着泪光道:“没用的,他的脊梁被砍断了,完全是仗着一股劲儿爬进来的,还是让他早点去,免得多受痛苦,九爷活得虽然平凡,死得却很壮烈。”
  他的手指指地下的血迹,从外面就滴进来,在孔九爷停过的地方,又渍了一大滩,谁都可以看得出,一个人流了这么多的血后,是无法再活的了。
  孔金花的眼中有泪光闪烁,哽咽道:“谢谢你!司马月。”
  司马月一怔,孔金花又道:“我哥哥活了四十岁,没被人瞧得起过,谁都没把他当过人看过,你却使得他在死前站直了起来,成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
  司马月居然朗声一笑道:“我们江湖人活着并不重要,只有死得其所,才能表现出他的价值,令兄虽然没有闯荡过江湖,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江湖豪杰,像刺秦王的侠士荆轲,刺韩槐的聂政,假如没有那轰轰烈烈的一死,也不过与草木同朽,不会有人再记得他了,令兄选了个最好的死所,以后只要有人提起这猛虎庄,就会想到他死在这儿的。”
  查立也受了鼓励,一摆手中的铜鎚叫道:“兄弟们,往外闯,咱们总不能叫孔九爷给比了下去,找吴元猛拼一场去,也捞个轰轰烈烈的死!”
  马标等十个人受了激励,同口呼吼了一声,举着手中的大刀,跟着冲了出去,司马月看了火场一眼,确信火势已经无法控制了,才仗剑护着孔金花与春桃出去。
  来到了庄前,但见查立等人已经被围住了,吴元猛执着他那柄令人寒胆的金刀,正在跟查立对吼着。
  见到了司马月,他立刻转脸向司马月叫道:“司马月,我敬你是也侠义道上的英雄,所以才以礼相待,那知道你竟然虎子狼心,杀了我的弟兄,烧了我的庄院,帮助我道上的叛徒,诱拐我的婢妾,你简直不是人,是禽兽!”
  司马月淡然一笑道:“吴庄主,对你所说的一切,我都不否认,是非定有公断,我们不妨找个机会,把江湖黑白两道的英雄豪杰都请了来,论取一个公道!”
  吴元猛吼道:“你做梦,今天要是让你们活着离去,天地简直就没公理了,兄弟们,并肩子上,砍了这一对奸夫淫妇,叛徒乱贼,乱刀分了他们的尸。”
  那些围在四周的人们呐喊着正要上前,查立忽然吼道:“都站住,老子有话要告诉你们,查某虽然在黑道上立足,我的老窑在西川,既不是猛虎庄的爪牙,也不是吴元猛的部属,这叛徒两个字用不上,大家以前都见过,不久以前,吴元猛还跟我称兄道弟,十分亲热,转了个眼,他就要杀我了,你们可要知道原因?”
  吴元猛叫道:“他跟司马月一伙,诱拐我的小老婆,凭这一点就罪无可恕,别听他废话,围上剁了他!”
  查立大笑道:“吴元猛,你可是不敢让我把话说出来?我再告诉大家一声,司马月是为了洛阳白马镖局郑天涛所保的一趟镖而来的,那趟镖保的是征西大元帅岳锺琪大将军的军饷,在伏牛山被劫,我姓查的参加了劫镖。”
  四周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因为那些人里面,有的参加了,有的没参加,吴元猛却大声叫:
  “猛虎庄对道上的弟兄一向仁至义尽,不管犯了天大的罪,来到庄上,吴某都代为顶了,可是这贼子居然如此对我!”
  那些参与劫镖的人都鼓噪了起来,举着兵器更为迫近,查立大声道:“我姓查的已经承认了,到了哪儿,我都会照着绿林道上的规矩,绝不会咬出别人来,可是你们若杀了我,那就是找自己的麻烦了,官府会以为你们也参与了劫镖而杀人灭口,劫镖没什么丁不起,劫了军饷可是杀头抄家的大罪,各位自己想想清楚,别等到时候自己沾上了嫌疑,吴元猛是否会有这份义气,会护住你们!”
  绿林道上人一生都是刀头舐血的日子里打滚,虽然做的是犯法的勾当,但是他们也知道轻重。
  杀人劫货都还不算什么,官府虽然行文通缉,但不会太认真地办,因为他们的人手不足。
  因此,也才养成黑道中人坐霸一方的机会,吴元猛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也是仗着这个。
  那些地方官府,能力不足以应付这些地方上的悍盗,只有以笼络的方法,甘辞厚币,巴结那些枭雄,别在自己的辖区内出大案子。
  只要不杀官,不构成轰动的大案子,他们还会替黑道中的人掩饰,互相图个平安。
  但是劫取军饷,问题就严重了,尤其是正当朝廷用兵之际,那是形同造反的叛逆大罪,事情闹大了,朝廷会派遣大兵,厉行清剿,这些啸聚山林的江湖客,还是无法舆久经训练的正式官军抗拒的。
  查立懂得其中的利害关系,他这么大声一叫开,很多人都却步不前,即使是曾经参与劫镖的人,也都裹足犹豫了,他们托翼在吴元猛的辖制下,对吴元猛的为人多少也有个了解,吴元猛为了保护自己时,很可能会不顾他们的。
  何况这时候他们也发现了四周有很多人被火势引了来,这些人并不是属于猛虎庄的,消息是很难封得住的。
  吴元猛没想到查立会冒出这番话来,查立虽然跟同道间不融洽,他的为人却是众所周知的,他说不会咬出别的人,这句话的可靠性,连吴元猛自己都无法推翻,因此除了几个可靠的心腹弟兄外,吴元猛知道不会有人卖命了。
  冷冷地一笑道:“好!查立,你在外面犯了事,吴某没有问究竟就收容了你,你却存心来坑我一下!”
  查立冷笑一声道:“吴元猛,是你先不仁,劫镖官饷原是你的授意,查某顶着杀头的大罪参与,也是为了江湖间的道义,假如你也以道义相待,我西川的弟兄全为你卖上命,也没第二句话说,可是你却存心坑我,查某又岂是好欺侮的,我问你一声,我们这次劫来的饷银是多少?”
  吴元猛道:“这个吴某怎么会知道!”
  查立冷笑道:“你当然不知道,因为行事的那一天,你在家里庆寿,所有凉州府的人都可以为你作证,可是劫来的饷银全交给你分配了,你能不知道吗?”
  吴元猛道:“你血口喷人也没有用,吴某既然有人证未曾参与,就不怕你乱咬!”
  查立道:“我不必乱咬,全部数目是五十万两,你跟人家如何分的我不知道,但是你告诉我只有五万五千两,这就太不够道义了,查某分了五千两,那也没关系,干这一票买卖,查某为的是道义,一文不落,查某也可以尽这份交情,但是你拿那点钱来坑陷我,要我糊里糊涂地作为顶罪的牺牲,查某却不甘心这么死了。”
  吴元猛冷笑道:“查立,饷银是你劫的,反正我没参加,那些饷银有多少,如何分配的,吴某也不知道,吴某更可以保证,这儿的人都没参与那件事,就算你要诬赖他们,吴某也能为他们作证洗刷的!”
  这家伙果然厉害,心眼一转,就把左右的人稳住,使他们不再因利害而倾向查立那边去。
  查立笑笑道:“这句话还够光棍,查某本来也没有拖累别人的意思,只是你却难逃责任,因为饷银全在你的猛虎庄里,就是查某分到的五千两也都留在所居的青楼里,若说你不知道,骗鬼也没人相信,这件官司就是我们两个认了吧,你也别再想赖了!”
  吴元猛赫赫冷笑道:“你带来多少银子,吴某不知道,就凭你要咬吴某也还不够资格,这种事要讲证据的,吴某拿你当朋友庇留你,你却用这种手段来坑我………”
  查立冷冷一笑道:“还有四十九万五千两银子都埋在里面大厅的地下,每块银子上都有官库的钤记,吴元猛,这么一大堆的银两,而且是埋在你猛虎庄的厅堂下面,你要是再说不知道,那就是笑话了!”
  吴元猛先前强辩,还以为藏银的地方没有被发现所以才振振有词,那知道查立竟一口叫了出来。
  不管他多沉静阴险,这时也变了脸色,目光阴沉地看看身旁的温子立,冷冷地道:“老三,原来你跟查立串通好了来构陷我。我把整个庄子交给你,你却做出了这种事!”
  温子立大急道:“大哥,小弟是………”
  吴元猛沉声道:“查立是条汉子,你却不是,很可能你会把别的人都咬出来,我不能为同道弟兄留下祸胎。”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的金刀一晃,已经把温子立劈了两段,然后向四周道:“吴某不察,误用小人,居然背着我做出这种事,吴某现在是有口难辩,只得放弃猛虎庄这片基业,亡命江湖了,各位兄弟趁现在还走得了,赶快离开吧,否则沾上关系,却是我牵累你们了。”
  这家伙果然有一套,他杀了温子立,却把自己撇清了,而且还把别人的罪名都归在温子立头上,而且还用话挤着大家,在他身边的铁拳胡其辉立刻道:“吴庄主,这是什么话,你受了冤屈,大家怎能坐视,我们………”
  吴元猛哈哈一笑道:“胡老,吴某在凉州是个士绅,一点小冤屈,自有能力洗刷的!你还是请大家走了的好,吴某陪着打官司去。”
  胡其辉道:“不,查立虽然说得光棍,可是他痛恨庄主,说不定临时又反悔倒咬庄主一口,好在跟他串通的温子立已死,我们为了免除庄主的后患,只有同心协力,把这些人也杀了,庄主以现有的身份地位,只要原封不动交同饷银,还可以向官府请求褒扬。”
  司马月一笑道:“不错,这真是个好主意,吴元猛没有劫饷是有人证的,杀了个温子立最多只有失察之罪,但是能够将劫镖的人狙击杀,追回劫银,功过相抵,吴元猛仍然是坐霸一方的黑道枭堆,仍然可以一面坐地分赃,一面当他的地方缙绅,只是温子立死的太冤枉了!”  胡其辉干笑一声道:“那也没办法,反正总要有个人出来顶罪的,大家心里会记着他就行了!”
  司马月笑笑道:“假如是件小案子,一个温子立出来顶顶就行,可惜的是这次案子太大,征西大将军岳锺琪是个铁面无私的人,而且最重纲纪,他西征回疆,概不受降,擒敌必杀以立威,他的军饷居然被劫,就不是死一个温子立所能搪塞的,从严追究,第二个就是你胡老了,因为这次劫饷的行动领头人是你胡老当家的,到时候你胡老是否也有挺身而出的义气呢?”
  胡其辉的脸色一变道:“胡说!谁告诉你老夫有份的?”
  司马月笑道:“你不要怀疑查兄,他是条铁铮铮的汉子,除了对吴元猛深恶痛绝外,没有咬出任何一个人,那是辛五跟辛六哥儿俩说的,他们陷害查兄的奸谋败露,为了保命,一口全推在胡老头上了。”
  胡其辉立刻叫道:“那两个混球呢?”
  吴元猛道:“他们从里面出来时,温老三就叫他们立刻离去了,我没想到这些家伙居然能突围而出的!”
  胡其辉紧张地道:“那怎么办?庄主,这两个人可千万留不得,否则事情就糟了。”
  吴元猛咬咬牙道:“不管了,今天必须把这几个家伙全放倒,只要跑掉任何一个都是麻烦!宰光此地的活口,辛五兄弟俩就不会开口,漏网一人,西川道上的口也封不住。”
  胡其辉道:“庄主,假如在宅里截杀他们,对外还有个说法,现在让他们到了门口,又是死在我们手中,西川道上的人,已经不会守口了,你实在不该放他们走的!”
  吴元猛道:“事已如此,胡老怪谁都没用!”
  胡其辉道:“不,还来得及,那两个家伙还没跑远,老夫立刻带人追上去,灭了那两张口。”
  吴元猛脸色一沉道:“胡老可是打算自己开溜了。”
  胡其辉连忙道:“不,庄主误会了,老朽怎么会有这种心呢,我们的安危都系于一线………”
  吴元猛冷冷地道:“那胡老还是留在这里吧,事情已经挤到这个地步,大家只有豁上认了,胡老最好放明白一点,我姓吴的跌倒了,甘凉道上还轮不到胡老来接手。”
  胡其辉脸色一变道:“庄主言重了。”
  吴元猛哼了一声道:“我想这倒是胡老存心弄根蜡来坑我,河洛地区是胡老负责的,居然会不打听清楚,劫了这一笔烫手货来,胡老的居心何在!”
  胡其辉的脸色变得更白了,连忙道:“庄主,老朽也不知道那些银块是新铸的,完全是按照往例抽成,那个狗官仗着有白马镖局撑腰,偏不卖帐,老朽为了维持庄主的威信,不得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吴元猛道:“那又为什么把查立拖了进来?”
  “这………是奉了大太爷的指示,说查立跟道上的朋友过不去,正好利用这个机会,一石二鸟,拿他顶了上去。”
  孔金花忽然尖声的一笑道:“吴元猛,你别再装唬弄了,吴大太爷、吴二太爷,根本就是你一个人,蒙上了面,你就是吴大太爷,别人不清楚,可瞒不了我。你那套行头,还在月桃的屋里底下藏着呢!”
  四周绿林群豪的神色都为之一变,吴元猛却冷笑了一声道:“贱人!你用这个方法来诬陷我可没用,我兄长在伏牛山指示他们的时候,我正在猛虎庄过生日。”
  孔金花道:“那天是温子立代替你去的,所谓吴大太爷,只是你跟温子立扮演的化身,你们三个人可曾同时出现过?温子立在猛虎上当总管,其实屁事都不管,只是造成他不能离开的藉口,以便在必要时,好为你去扮演那个角色,今天因为事情闹大了,你怕他泄漏了这个秘密,所以才不让他有开口的机会就杀了他………”
  吴元猛阴阴一笑道:“各位相信她的话吗?”
  胡其辉顿了一顿道:“老朽当然不信!”
  谁都看得出,他这句话说得很勉强,而旁边的绿林群豪中出来一个汉子道:“庄主,小弟没见过大太爷几次,但是有一次是与庄主同时进谒的,那一次大太爷有什么话都是由庄主转述,兄弟觉得很奇怪。”
  旁边有五六个人也七嘴八舌地道:“是啊,庄主不在时,大太爷总瓢把子都是直接指示,庄主跟总瓢把子同时出现时,所有的指示都由庄主转述了,这是为什么?”
  先前那汉子道:“上次在伏牛山,总瓢把子虽然来了,却没有开口,完全是用书面指示,这又是为什么?”
  孔金花冷笑道:“那还用问吗?吴大太爷跟二太爷是兄弟,声音有点像,大家不会起疑,温子立如果开了口,把戏就拆穿了,吴元猛过六十大寿,温子立是总管,居然没在庄上帮忙招呼客人,这道理还想不通吗?”
  那汉子道:“庄主,我们对你一向很尊重,就是你自己要当总瓢把子,大家也会拥护你的,何必又来这一套呢?”
  吴元猛冷冷地道:“庞盖,这是你对我问罪吗?”
  原来这家伙就是通天龙庞盖,只见他苦笑一声道:“庄主,查立是我的盟兄,他是去探访我的时候,刚好遇上那码子事儿,受我的邀请才参加的,我不知道你是用这个机会对付他,更不知道你只分了五千两给他,这种做法,叫我如何对得起兄弟呢?”
  查立大笑道:“老庞,原来你也蒙在鼓里。”
  庞盖道:“查大哥,兄弟的确不知道,来到猛虎庄后,因为事情出在我的地段上,他叫我尽量别跟大伙儿在一起,免得万一事发难以推脱,我没想到他们会如此对付你!”
  查立笑道:“好!好弟兄还是好弟兄!我还以为你跟那些王八蛋一起在整我呢!”
  庞盖慨然道:“这是什么话,虽然你跟道上的哥儿们不太合得来,但我们两人可是在关夫子面前磕头歃盟的兄弟,小弟说什么也不能坑陷兄长你呀!走!大哥,饷银虽是我们劫的,可是我们是受了指示,劫来的银子一文没花,都留在猛虎庄,为这个打官司犯不着,不干这个山大王,回家种田去也饿不着咱们哥儿俩!”
  他一摆手中的熟铜棍,居然也参加到查立这边来了,吴元猛大叫道:“庞盖,你是劫镖的主犯,居然想把事情往大家头上一推,自己脱身走了。”
  庞盖怒道:“吴元猛,你说这种话不脸红吗?我们冒险拼命,犯法舐血过日子,你在猛虎庄上吃大份子做老太爷,那是应该的,谁叫你是总瓢把子呢?”
  吴元猛道:“那是家兄,可不是我!”
  庞盖道:“可是我们的份子都往猛虎庄上送没错!不管那个整年蒙面不见人的吴老大是不是,既然做了总瓢把子,吃了大份,就该为弟兄们尽点力,出了事顶在前面,我们不知道吴老大是什么样的人,你可不能说不知道,饷银是他要劫的,劫来了我们也没动,全部埋在那大厅的地下,因此,我们不管了,能找出吴老大来,叫他去顶,找不出来,你自己顶,你如果不甘心,尽管把我们都咬出来,如若你还有点义气,就拼着凌迟碎剐,一身担了,套句胡其辉的话,大家会在心里记着你的!”
  查立哈哈大笑道:“说得好!吴元猛,混绿林标榜的就是一个义字,现在是该你这位仁义大哥表现一手的时候了!”
  庞盖一挥手道:“各位哥儿们,大家自己斟酌一下,要散的,大家一块儿走,继续要为吴元猛卖命的,就留着为他卖命好了。大伙儿总有一份见面之感,山高水长,往后还有碰头的日子,最好还是留份交情的好。”
  这一声呼号倒是很有力量,四周群豪,尤其是那些参与劫镖的,几乎都加入了庞盖这一边,只有五六个吴元猛的心腹,还呆在一边,还有一些人则茫然莫知所以。
  这个发展是吴元猛没想到的,虽然他还沉得住气,可是他脸上的肌肉不住地跳动,显见他心中十分激动,不过他明白大势,现在要拦住这些人是不可能的人。
  胡其辉也想溜,吴元猛冷笑道:“胡老,你也认为我姓吴的垮定了,这批人虽然抽我的后腿,但他们会后悔的,等我这口金刀找上他们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了!”
  胡其辉畏缩地顿了一顿,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道:“庄主,那怕你杀光所有的人,想重建这番基业是不可能了,大伙尊敬猛虎庄,可不是冲着那口金刀!”
  很显然的,他也表示了他的选择,吴元猛怒吼一声,踨起身来,金光连闪,罩向胡其辉。
  胡其辉虽然号称铁拳,但是他对吴元猛这口金刀知之甚稔,铁拳虽硬,到底碰不得金刀的,因此他连忙挪身闪开了,吴元猛一击不中,踨身扬刀再击,势子凌厉,身形奇速,胡其辉年岁已迈,功力也差了一截,眼看不敌时,忽然斜里青虹挟着人影窜到,呛啷一声,格住了金刀,孔金花惊呼一声:
  “司马月!”
  出手架开金刀,救下胡其辉的竟是司马月,因此使得胡其辉与吴元猛都为之一怔,司马月却朝胡其辉一拱手道:“胡老前辈,这吴元猛身上还欠了在下一条命,请高拾贵手,把这笔债让给在下来讨还吧!”
  明明是他救下了胡其辉,却替胡其辉做足了面子,好像是保全了吴元猛似的,使得胡其辉老脸一红,刚要开口,司马月笑笑又道:“很对不起,胡老前辈铁拳一出,当者立毙,尤其是袖底翻云,搏浪一击,更是天下无敌,在下侥幸出身少林,对拳艺略窥门径,深知前辈藏拳袖中一击之威,要不是为了吴元猛尚欠在下的一条命债,在下断然不敢揭破前辈那一招秘密的。”
  袖底翻云、搏浪椎秦,是拳中精招,可是大家仅闻其名,谁都不知那一招究竟是怎么个施展法,胡其辉刚才是知道自己万难逃过吴元猛那一刀,举手抬一抬,只是在意识的一个动作,根本没有任何用意,可是经司马月这一说,倒真是像有那么回事似的。
  连吴元猛都有点相信了,嘿嘿一笑道:“好哇!胡老儿,想不到你还藏着那么一手绝招呢!”
  胡其辉知道是司马月给自己找面子,万分的感激,遂朝司马月一拱手道:“司马大侠,老朽很惭愧………”
  司马月笑笑道:“前辈以拳行道,可见宅心仁厚,而且以前辈的声望,这甘凉道上的绿林豪杰,也需要前辈出来继续领导,跟吴元猛这种人同归于尽,实在太不值得了,这除奸的事,就请交给在下吧!”
  原来他保全胡其辉,甚至于维持胡其辉的盛名,是要让胡其辉来统率甘凉道上的绿林群豪,胡其辉沉思片刻,终于拱手道:“老朽遵命!”
  退过一边后,查立、庞盖等那一批人也都立定不走了,他们知道吴元猛的金刀堪称无敌,但是司马月的剑法也是极负盛名,这两个人的拼命,一定十分精采,这个机会是谁也不肯放过的,何况吴元猛大势已去,已经没有退走的必要,倒是此人不死,日后对大家都是祸害,他们留下的第二个目的,就是想看看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机会。
  所以大家立刻四下分散,挡住一切可能的退路,吴元猛四下看了一看,毫无惧容,哈哈大笑道:“司马月你等于是一手毁了我的猛虎庄,我们之间,迟早都有一战的,只是吴某不明白,什么时候吴某欠下你一条命债的?”
  “不久之前,你杀死了孔九爷!”
  吴元猛哈哈大笑道:“那个十不全的残废!他也算!”
  司马月肃容道:“孔九爷不会武功,伹是他比你更像个人,你的猛虎庄一半是毁在他手上,另一半是毁在你自己手上,在下舆孔九爷虽是初会,却认为他是个忠肝义胆的性情朋友,因此在下必须为他讨回这一条命债!”
  吴元猛哈哈大笑:“来吧,司马月,听说你这枝三环套月长剑还没有落过败绩,不过那全是靠着一些娘们儿在旁边哄抬起来的虚名,在我金刀下,看你走得了几招!”
  司马月拔剑出鞘后,把剑鞘也丢开了,他也知道面对的是一个很顽强的敌人,必须全心全力才能应付下来。
  两个人一刀一剑,默默地相对着,就像是两头蓄势待斗的雄鸡,耸起颈毛,伸长脖子,瞪大了眼睛对峙着。
  然后,两个人像是突然被谁踢了一脚似的,以极快的速度,同时冲向对方,剑光化成一片青芒,刀光幻成一面金幕,乍接又分,两个人都用的是攻着,没有守势,所以兵刃没有接触,大家都在争取着那一分一毫之差的先手,但是,这不是在拼命。
  他们把八分的精神放在攻击上,还留下了两分退路,只要自己的兵刃能先一寸刺到对方,这寸的先手就能产生一点轻微的作用,略阻对方的冲势,而且藉着刃尖上那一点的反弹力,变易身形,使对方的攻势走偏。
  这是险之又险的一种战法,不是绝顶高手也无法做到。
  而更难的是两人擦身而过到某一个距离后,两人同时转身面对,双方都没有受伤,显然他们在最后的关头,发现无法取得优势时,撤招改为避过对方的攻势。
  没有任何默契,却能在同时达到这一个目的,因此他们的脸上都现出惺惺相惜之态,为对方的技艺而表示敬意,高手对高手的敬意,即使是敌人,这种敬然仍然不灭。
  旁观的人都摒住气息,脸上现出了钦色,还是吴元猛先开口:“司马月,好功夫!”
  司马月笑了一笑:“彼此!彼此!吴庄主。”
  “要是郑天涛有你这份技艺,吴某绝不动那笔镖,要是你一来就找吴某较量,就凭刚才那一招,吴某也会立刻把失镖奉上,不必伤和气了。”
  司马月道:“在下本是为了索镖而来,并没有与庄主为难之意,是庄主自己把事势造成这个样子的。”
  吴元猛叹了一声:“现在说这些已经迟了,即使吴某肯把镖银交回,你也不会放手的了。”
  司马月道:“问题不在敝人,因为镖银的事已经公开了,那座大厅被烈火覆盖,在短时间内,庄主无法把镖银挪开,因此镖银的问题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的问题则是猛虎庄的被毁与庄主这霸主地位的消失,庄主肯放手吗?”
  吴元猛想了一下,才说道:“那些不能怪你,是吴某自己的过失,众叛亲离,也是吴某自己造成的!”
  司马月道:“庄主的心胸令人钦佩!”
  吴元猛道:“整个事件错在对付查立的失当,绿林道中本是尔虞我诈,像他那种人本不适合于绿林的!”
  司马月道:“可是庄主却错在对他不够了解,对一个烈性汉子,如果待他以诚,他会成为你最忠心的弟兄与助手,远胜你以权谋的手段来控制的这些人。”
  吴元猛苦笑道:“不错,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司马月,你现在并没有胜过我的把握,而吴某也没有把握一定胜过你,因此我们拼下去的结果很难预料。”
  司马月点点头道:“不错,拼到最后一定有一个人会倒下去,但究竟是谁还很难预料。”
  吴元猛道:“但吴某此刻已一无所有,你却正是英俊有为之年,我若死,一无损失,你若死了却很不值得,因此我想我们到此为止吧!”
  吴元猛突然说出这句话来,倒是很使人出乎意料,司马月也怔住了,吴元猛道:“假如吴元猛技不如你,说这番话是在乞怜,吴某尚不屑如此,我所以要如此,只是不愿意杀死你,而且也不愿意被你杀死,想必你能明白的。”
  司马月道:“这点我绝对相信,一个把生死看得很重的人,绝对无法把技艺练到那个境界的,只有戡破生死之门,才能把兵刃研练至无我的境地,不过我还是无法接受庄主的建议,因为我是为孔九爷索命而战。”
  “为了那个残废,你要不顾生死来找我拼命?”
  “庄主,他不是残废,只是行动不便而已,可是今天他的表现,不逊于任何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他是为了我而死的,他又是你杀死的,所以这一个索命的责任,我必须替他担负起来。”
  吴元猛哈哈大笑道:“好!好一个司马月,难怪有那么多的女人为你倾心,你确有过人之处,杀死老孔,我本来没有当回事,你却看得如此严重………”
  “庄主,这就是我们不同的地方,我把每一个人都看得很神圣、很庄严,除了在救人或自救的状况下,我绝不轻易杀人,至少我不为泄忿而杀人。”
  吴元猛道:“好!我们之间的观点相差太大,我们这一战既是无可避免,我也就不强求了,可是我还有一件事没办完,等我办完后,我们再决斗吧!我要杀一个人!”
  说完话,他忽地一旋身,转到孔金花面前,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司马月大惊道:“吴元猛,你要干什么?”
  吴元猛笑道:“这个婊子,竟敢背着我偷汉子!”
  司马月刚要上前,吴元猛一摆刀道:“别过来,现在我只想宰一个人,如果你要过来,我就连这丫头也宰了!”
  他指指脚下的春桃,使得司马月顿住了脚,他知道吴元猛是说得出做得到的,那知孔金花忽而一巴掌打在吴元猛的脸上,吴元猛痛叫一声,一下子把她摔得老远,就在脸上乱抓乱挖,而孔金花的手上居然也在嘶嘶地冒出了黑气。
  司马月知道是怎么同事了,孔金花一定是在捡取毒蜡丸的时候,用手绢包了两颗捏在手中,那是很容易碎的,而且毒性奇剧,中人必死的。
  司马月纵步上前,一剑削断了孔金花的手臂,对吴元猛,他无能为力了,因为只有砍下他的头,才能阻止毒性内窜,砍掉了头,吴元猛也活不成了;不过吴元猛要杀一个人,倒是做到了,因为,他杀了自己!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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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27 19:54:46 | 显示全部楼层
该书藏在网络版《牧野鹰扬》一书中,考证出来分享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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