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01.01 东方玉〈武侠小说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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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玉

～原载于《时报周刊》（海外版）第五期（1978/01/01）

作者简介：
　　东方玉，本名陈瑜，字汉山，浙江余姚人，上海诚明文学院中文系毕业，曾服务军政机关有年，擅书法，精于诗学，着有汉山诗存、怀华集、南雷集、峤居集，及绿香书屋词草等，以东方玉笔名撰写武侠小说，计有纵鹤擒龙、兰陵七剑等书，约三十余部，都三千万言，
现为国内外八家报章特约撰稿。

我是武侠迷

　　有人说：武侠小说只怕你不看，不怕你不着迷。我就是道道地地的武侠迷。记得十岁那年，我还在上海私立西区小学念三年级的时候，不知是谁借我一本“七剑十三侠”，使我看得津津有味，爱不释手。这是我第一次和武侠小说结下了不解之缘。此后，顾明道的荒江女侠、陆士谔的七剑八侠、平江不肖生的江湖奇侠传、以及杨家将、征东、征西、三门街、水浒传、三国演义，无所不看。那时候的武侠小说，可以分为南北两派，南派以京沪为中心，作者大都承袭唐人笔记小说的余绪，写的是飞仙剑侠，一道白光，可以取人首级于百里之外。北派却名之为技击小说，是以平津为中心，写的是拳掌功夫，真刀真枪，作者如王度庐、朱贞木、白羽等，作品有鹰爪王、罗刹夫人、十二金钱镖等，似乎较虚无飘缈的剑仙为落实；但我是南方人，在嗜好上，比较喜欢南派的武侠小说。到了后来，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和青城十九侠风行一时，书中除了飞剑，还有各式各样的法寳，故事之神奇怪诞，不但可以媲美封神榜，且有过之，而无不及，真可使人看了废寝忘餐。本来由地域而形成的南方崇尚剑侠小说，北派崇尚技击小说的传统，被他一扫而空，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一窝蜂的为它着迷。平江不肖生的“江湖奇侠传”，拍成电影火烧红莲寺，已是家喻户晓；但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据说全世界只要有华人的地方，就可以租得到，可见其风行之广。

我写武侠小说的经过

　　前面说过，我从小就是武侠迷，到了台湾，服务某机关，我们单身宿舍里，就有好几个同好，每天在报上看得不过瘾，就去租整部的武侠小说来看。后来单身宿舍搬到大直，有一家叫春江书店的租书店，我一下班之后就往书店里跑，这家书店的老板姓江，还是一位中校，和我很谈得来，有时江先生向我推介的新书，我不是嫌它文字伧俗，就是嫌它情节不合理，许多部小说中，能看的实在不多，江先生就向我建议：你文笔好，小说又看得多，何妨写一部试试看，这话听得我不禁怦然心动。那时我们办公的地点在峨眉街，正当西门闹区。中午是休息的时间，我最讨厌睡午觉了，午餐后，单身同志无家可回，有的就在藤椅上大梦其周公，我只好一个人逛西门町。事有凑巧，有一天，在西瓜大王门口，碰上颜伯勤兄，他那时是新生报副总经理兼广告部主任，我们在西瓜大王吃西瓜，据伯勤兄告诉我，他正计划在报上开辟一个“广告小说栏”，要一篇武侠、一篇侦探小说，因为这是新构想，希望我能替他拉人写稿，我说：武侠小说我看得很多，但写得好的，实在太少，他说：那你就写一篇如何？这是机会，也勾起了我久有此心，姑且一试的念头，就这样答应了下来。那天正好是四十九年（1960）的元宵，晚上回到宿舍，就悉索敝赋，写了三千字，取名“纵鹤擒龙”。最难的还是笔名，眼看第二天就要交卷，这该如何是好？为了笔名，使我整整想了一夜，还是没有一个合意的，第二天上班，有一位同事说；陈瑜写的文章，干脆就叫陈瑜好了。这句话，突然启发了我的灵感，把陈字拆开来，一边是个东字，一边是耳朵，这耳朵就像是方字，于是先有了“东方”二字，再一想，瑜和玉同音，于是东方玉三字也顺利诞生了。过没几天，报上刊出来了，没想到这篇小说，居然一炮而红，许多朋友看了都叫好。当时我写是写了，自己一点把握也没有，这得归功于老友刘中和老哥哥了。他那时在救国团担任文教组副组长，是我上海的老同事，他家就在单身宿舍对面，我常去聊天，这位老哥哥不但是新文艺界的健将，也是武侠迷，我们称之为“道友”，自从我写武侠小说后，每晚一下班，就往他家跑，他替我沏好一杯清茶，就开始“谈道”，我把心里构想好的故事讲给他听，他对写武侠小说很热衷，也想了许多片段的故事，和我交换，这样一直要谈到十点左右，我才回宿舍动笔写稿，几乎每晚都是如此。我这篇处女作“纵鹤擒龙”的能够成功，这位老哥哥实在功不可没。

武侠小说如何写法

　　我曾听人说：从前有一位武侠名家，他把书中人物，请人画成图画，举凡这人的面貌、衣着、兵刃，都画上去了，这样一幅幅挂在他书房里；所以他的小说，十分成功，这是故神其说，写武侠小说，那有这么麻烦？也有人说，写小说，必先有一个大纲，把故事都构想好了，何处有伏笔，何处有悬疑，必须层次分明，想得周周到到，才能动笔。我想，大概只有施耐庵写水浒传、曹雪芹写红楼梦，罗贯中写三国演义，才会化这么大的工夫吧？因为他们一生之中，只写了这么一部书，应该有如此周详的安排。至于写武侠小说的朋友，大都在国内国外，最少也有几家报社的稿子，一天至少要写三五千字，你写得出要写，写不出也得挤出来，日日如此，天天不断，一天之中，这篇写好了，就得写那一篇，手不停挥，笔不停摇，写好了赶快付邮，几乎连再看一遍都来不及，一年之中，少说也有三四部书脱稿，施耐庵、曹雪芹、罗贯中三位先生，一生只写一部书、简直是瞠乎其后，这么一想，写武侠小说的人，岂不伟哉？话又说回来，我当时初次写武侠小说的时候，确也煞费苦心，什么布局呀，悬疑呀，事先都要预作安排，但这末一来，应了我们乡间的一句土话，（越谚）“戴着石臼（舂米用的）做戏，吃力不讨好”。因为武侠小说是在报上连载的，读者老爷已经看了十几二十年，可说经验老到，他看过的小说，没有百部也有数十部，肚子里武侠故事，多得惊人，作者呢，一个人的思想，毕竟有限，你预先构思的故事，必然有线索可循，有路径可找，今天报上刚一刊出，明天的故事发展，他已可全部猜想得到，试想这一来，他还会再看下去么？所以预先构思好故事大纲的作者，准被读者淘汰，那么，武侠小说该当如何写呢？这方法简单极了，你今天写的故事，明天要如何变化，作者自己都还不知道。连作者自己都不知道，读者老爷看了上文，又如何猜想得到下文？

武侠小说的功过

　　武侠小说，自古迄今，大概是最受人非议和猛烈抨击的对象了。第一、当然是学生的家长们，子弟整日沉迷在小说里，必然会荒废学业。第二是文艺界的朋友，认为武侠小说写来写去，故事离奇怪异，荒诞不经，毫无价值可言，更难登大雅之堂。报上也时常可以见到严词谴责，骂得狗血淋头，却从没见过写武侠小说的作者有过一篇反驳的文章，许多朋友看到了却为武侠作者大抱不平，甚至有人跟我说：你们挨了骂，为什么没有人予以反击，也给他们来上一招？其实第一、武侠作者写稿已经够忙，根本没有跟人开笔战的时间。第二、武侠小说既不黄、又不黑，有些骂武侠小说的人，写出来的文章，黄到不忍卒睹，黑到专门暴露社会黑暗面（暴露社会黑暗面原是当年附匪文人的一贯伎俩）读者们心里自有公道，又何用多辩？第三、武侠小说本身，涵蕴了中国古典文学传统美德，教忠教孝，也强调了其言必信，其行必果，正义必胜，邪恶必败。姑且不说这些大道理吧，凡是一种小说，只要能为广大读者所接受和欢迎，它就已具备了它存在的价值。武侠小说的功过，见仁见智，还是留待有识之士去评章吧！

钟离仲谋

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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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大侠！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