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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 馬履諾〈洛陽大俠張雲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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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0 00:25: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洛阳大侠张云仙

~原载《中外杂志》第十八卷第二期
 总第一○二号(1975.08)

  三十年前洛阳大侠张云仙府中,悬有一副布质裱的贺联,不知何人手笔,联曰:

  比武台上,两掌轻搏青钢剑,
  藩王殿前,一条布带胜双雄,

  又湘籍大夫贺张大侠寿庆联曰:

  洛阳英杰,行侠仗义走天下,
  阿瓦宫内,佳话传奇播异邦。

【中国功夫扬威缅京】

  中国武功首次扬威异域,要以洛阳大侠张云仙为第一人,他在一八七二年五月泼水节,在缅王御前空手制服两个印度剑客,再以内功摧折一株榕树时,吓得缅王及文武百官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后得缅王奖赐象牙一对,银柄长刀一把和丝质衣服一套。这株被张大侠以内功震死的枯干,三十年前还保留在缅京瓦城(曼德礼)故宫广场一侧。迄今已是一个世纪的历史陈迹,后几代的旅缅华侨早已遗忘,只有缅甸人还再津津乐道,佩服这位力大无穷的武人。

  一九三三年夏,笔者童年时期随家父至缅北邦弄拜访张大侠时,他已是九十多岁的人了。但是他精神还好并且健谈,提起往事更是喋喋不休,亲手撰写的自传简述他一生的险遇,笔者捧读半日之久,记忆犹新,以下就是张云仙大侠的其人其事及其自述。

  张迎新(云仙)大侠,河南渑池人,出身武林世家,祖父在洛阳开设镖局兼做粮食生意,父亲张元和,则在故里泷池开定安镖局。母买姓,生他兄妹二人。迎新为长子,亦是长孙,从小就受宠爱。七岁时就在家里跟师兄们比脚划手练习拳术,加以父亲悉心指点,到了十五岁以后,即开始玩刀弄剑苦练内功了。十七岁到洛阳祖父身边,接受严格训练及学习急救内外伤,制作膏丹丸散,接受祖传衣体,准备以后悬壶行医。翌年,祖父为其定亲,希望早日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他在洛阳这段时间,终日苦练不懈,武功颇有进境,不时与前辈们戏耍比武,跳高、跃远、举重、使镳。后来但觉自己孔武有力,众前辈已不是比武的对手,各招各式别出一格,祖父为之惊奇而自慰。自此以后,他不时遭遇祖父的考验受到奇袭,有时也会遭遇诸前辈的围攻,以测验他防御能力。某日,祖父笑谓他说:“迎新;你算是青出于蓝了,你的武功可能驾乎汝父之上,但千万不能傲慢自满,多在内功上下功夫,将来成名,我们张家大可扬眉吐气了。”

  十九岁那年娶亲,祖父发出的喜柬远达千里以外,尽都是些武林中有名有望的人。家中准备宰杀的牛羊鸡鸭成群成群的都是客人送的礼物,大昙大罐的酒堆积在院里。前面的镖局及后面的庭院粉刷得焕然一新,喜气洋溢。吉日良辰未到之前数日,洛阳城内大小客栈已吿客满,贺客云集,为洛阳数十年来罕见的热闹场面。

  姓韩的新娘也是名门闺秀,出身官宦之家,出阁之日,沿途鞭炮震撼全城,欢声雷动。张家也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彼此相得益彰,尤其张府筵席之上的宾客,泰半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各界人物,如地方缙绅,武林同道及若干不请而来的陌生客人。正喜之日,席开满院,屋内屋外,大桌小桌都座无虚位。张迎新的祖父和父亲忙着迎接来宾,忙得团团转。正当主人举杯向众客敬酒之时,一个姓关的武林高手走到中央,扬声叫道:“久闻新郎身手不凡,就此大好吉日,我关某一定要向他领教几手,以娱宾客”。这时,连声叫好的人,此起彼落,不绝于耳。主人屡向挑战者央求恕谅,姓关的始终不肯,最后只好答应下来。

  新郎官在祖父许可之后,笑逐颜开的脱去礼服,走近关的身边施一个周公礼,旋即二人使出拳掌比划起来。交锋十几回合后,张元和一声叫停,不让儿子得罪客人。可是姓关的要求一定要分胜负,否则就要离去。于是,张迎新决意速战速决,重施一礼,便向对方先攻,不到十个回合,关某已露败迹,无力抵抗。这时,张元和又叫停止,而关某也认失败,甘拜下风。连声“佩服……”。新郎也谦逊了几句,随着主人再次向众客敬杯,并称赞关某几句说:“关老弟所露出的招术真不同凡响,使小孙迎新受益不浅,也使我张某大开眼界,众宾客也大饱眼福。可是在下的请求诸位原谅,不可再行挑战,请各位多喝几杯……”。

  这一场比赛过后,武林道中对迎新的武功底子大为赞赏,名声不胫而走,“张少侠”之名也远播四方。

  婚后,他把爱妻韩氏接回渑池居住,生下一子之后,甘陕回乱影响附近回民的安全,满人到处蹂躏回教徒。迎新为了报复心切,不顾一切谋刺了几个满族官员,即易名为张云仙远走高飞,直奔四川去。是时,云南回乱正在方兴未艾。他仇满之心,驱使他趋赴云南参加反清革命行列,所以由川西进入滇境到达大理,投奔了杜文秀元帅府。翌年,云南回乱为岑毓英敉平,他便追随杨太夫人(杜文秀之妹)逃入缅北,时为一八七二年秋。不数月,他再度结婚,做起买卖并悬壶行医来维持生活。

【佛国比武轰动遐迩】

  某次,一位地方官因骑马不慎跌断了腿,他知道后便前往义诊,使用祖传秘方,在一个月内就吿复原。此后,他的医术名传遐迩,惟其武功高明却无人知道。有一天,云仙和亲友前往十里外赶集,途中不幸碰上了几个手执大刀的土匪拦住去路,怒声说:“带钱的拿出来,不拿钱就休想活命。”这时同行的都吓得魂不附体,几乎就要跪地求饶。但闻张大侠笑对匪徒们说:“我们都是穷酸,谁也不带钱出来,各位大哥如果方便,不如救济一番,行个善也好”。其中有人骂道:“你这不怕死的东西,还敢乱开口,不快给老子跪下,乖乖拿出钱来”。接着刀尖已指向他的胸口。

  张云仙眼见情势不对,为了保护同行者的安全,只好施展出绝招了。当那匪徒举刀即将砍下时,他疾若闪电的把对方刀夺了过来,瞬间功夫便将几个土匪打得落花流水,其中两人顿时吐血身死,有的负伤倒地不起。几个亲友目击之下,暗暗佩服。但不及道谢,只见他把土匪一个个抛入河流之中,清理了一下现场,灭迹。

  行进中他要求同行的人不得将情外泄,千万不能说他武功高强。可是纸包不住火,终于传开来了。尤其有一天,邻家杀牛分食,该牛性野,力大难以制服下刀。张云仙见了,不得不相助,便用手向牛背一拍,但见那头野牛立刻倒地不起,剥皮以后,才知道脊骨已经粉碎。这时候,他已收了几个徒弟在练习基本动作──站椿,对附近地方似乎不再保密,大家都知道他杀死土匪的详情。

  第二年春,张大侠闻知缅京瓦城要盛大庆祝泼水(浴佛)节,一并庆祝缅王六十岁诞辰。为采购货物,遂赶了几匹骡马随当地摆夷前往瓦城礼佛。

  走了二十多天路程,抵达缅中平原,一望无际,气候炎热如焚。进入瓦城市区后,一时人地生疏,言语不通。投宿无门。最后找到一间清真寺才歇了下来。几天后,他发现大街上有很多中国人,并且有广东客家人设的武术馆,相询之下,结识了其中姓吴的武师,由于彼此同道,谈得非常投契。姓吴的吿诉他说:“最近瓦城来了两个印度剑客,准备在王宫内摆擂台,下战书比武。现在还无人敢出面接受挑战,连缅王左右的护卫也噤若寒蝉,只因这二人身躯高大而健壮,使用的是棱楞长剑,不但缅族武林高手不敢出头,连我们中国人也不敢……”。

  张大侠闻说,要求吴某带他去看一看这两个印度剑客。二人走了几条街道,终于在一家茶馆里找到了那两名彪形大汉,但见满嘴胡髭,头缠花巾,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样,的确令人见而生畏,毋怪乎无人敢与比斗。可是在张大侠的眼里却满不在乎。所以回头对吴某说:“吴前辈可以代小弟问明比武的规矩及时间地点吗?我有把握取胜,绝对不会败在外国人手里,请所有的中国人放心。”

  这消息传出后,王宫内使派员前来访问张大侠,并说明比武规则及奖品名称数量。译者对张大侠细说擂台上的生死条例,就是死不偿命。经一再征询张大侠同意后,立刻取出一张字据,请他捺指模纹举手发誓。张云仙面不改色的照办了,可是旁人始终为他耽忧。

  在没有举行比武之前几天,粤人国术馆中每天都有人设宴迎请张大侠,大家祝福他旗开得胜。他频频向对方说:“我此次出面比武,不是为那些贵重奖品,而是要为中国人争光荣。我老实吿诉诸位,别说是两个印度大汉,就是十个八个我姓张的也不放在眼里,我一定要把这两个家伙丢下擂台。只要摔死不偿命,那就可以放手对付了。如果我赤手空拳而不取胜的话,誓不与各位见面,甘愿当众自杀。现在我且露几手献丑一下,好让大家放心。”这时,他走进练武场,请吴师傅大胆放手用木棍代剑刺来。吴某先施一礼,真的使出各种招式向张大侠进攻,可是攻了半天,不但连衣角都没碰到一下,反而不知怎地却把木棍送到他的手里。这一比试看在大家眼中后,内行人无不惊奇愕然。连吴某也气喘如牛似的当众跪在张大侠面前说:“吴某有眼不识泰山,有所顶撞之处,尚请前辈原谅,并且要请前辈收我为弟子,不吝赐教指点,否则吴某跪地不起。”

  张大侠连声“好”“好”,用两手把他拉起来,其他的人也一齐跪下高呼“师祖”。因为他们都是吴的门生。于是大家走向关圣帝君神像之前,行歃盟之礼。既毕,张大侠以辈份入座,一时气氛严肃下来,大家都在聆听他讲述自己的出身及练武的经过。是夜,寄宿于武术馆中。

  距离比武日期只有两天了,瓦城的洪门山堂大摆筵席,欢迎张大侠新进山门,一时罗鼓喧天,鞭炮四起,成群的龙兄虎弟簇挤看张大侠步入山堂,仪式极为隆重,史无前例。是日,各省籍的华人都争先恐后的前来瞻仰他的丰采,连外国人也交头接耳的诉说他就是参加比武的华人。张大侠此时已身价百倍为华人所敬仰,自己感到非常骄傲。可是他彬彬有礼,在举止间不像一个武功高强的人。

【两大剑客一死一伤】

  浴佛节的早晨,佛教徒喜气洋溢的出入于寺院门口,大街小巷已开始互相泼水戏游。张大侠站在门口观赏佛国新年习俗,神态异常安详。虽然比武即将开始,他依然若无其事的东张西望,可是背地仍有人为他忧虑。

  不多时,缅王骑着白象已从玉佛寺礼佛回宫,沿途两旁挤满了人群,他们都在双手合十跪在道旁迎接王驾。缅王进入王宫后,等待参观比武的人群也鱼贯而入,把整个宫院前后广场挤得水泄不通。

  一群印度人拥着两位剑师步入王宫大门,引起阵阵呼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随着中国人的锣鼓队相继而来,擎“张”字旗帜的队伍则走在后头,这些旌旗都是新制,在迎风招展之下,显得威风凛凛。

  张大侠一身武林装束,腰缠红带,足蹬布履,显得格外英武。他紧走在狗牙边三角形大纛之后,步入广场,不时打量着那将近两丈高的擂台。然后低声对吴某说:“擂台太高了,摔下来一定没命。今天我看这高度很可能会发生性命危险。如果半死还可施救,万一来不及急救,那就……。”

  话说没完,御林军敲响了大锣,供缅王御用的参观台两旁已排列起十多个大刀护卫,接着走出的是文武百官,而后是嫔妃丫环,最后才是缅王和王后。这时,众皆向王行跪拜礼,独有那些和尚却无任何表示。

  缅王坐定后,有一个武官召比武者走近擂台,朗声宣读王诏及比武条文,而后再令译员分别用华语及印语转达一遍。之后,那武官即下达比武的命令。

  先是印度人走上竹梯,在台上高举长剑向欢呼人群答谢,洋洋得意的好像稳操胜券似的模样。以表面看来,任何人都认为中国人不是印度的对手。

  台下的张大侠依然两手空空,手无寸铁。缅王大奇,正准备询问时,忽见他倏地拔身而起,轻飘飘降落在台的一角,姿势之美,令人观止,缅王见了谓左右说:“此人动作像猫,武功一定高深无比,可惜没有武器。”

  当印度大师以长剑向张大侠猛刺时,动作迅疾无比,危险万状,观者无不为之窒息,一时鸦雀无声。可是中国人却闪避得法,长剑一味触碰不到。那印度人似觉有异,顿时露出白牙,旋转着长剑企图实行侧攻,动作逐渐严厉起来,观众也为印度人喝采打气。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张大侠已将对方招式看透澈了。忽然闪避动作缓慢下来,右手解下腰带,即腾空而起,用腰带卷住对方长剑向内一拖,随即伸出左掌,但见那印度大师被他推翻在台下,碎然一声,两腿已经伸直,口吐鲜血,奄奄一息。由另一个把他拖到一边放着。

  张大侠束好腰带,准备下台为之急救,但被那武官喝止,示意还要继续比斗下去。可惜只因张大侠不谙缅语,无法表达心意,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伤者在挣扎而不能施救。是时另一个擂台主忙着照料受伤的伙伴,好像把比武的事忘记得一干二净。可是张大侠站在台上已经等得不耐烦,那武官也宣布比武未完,并下令催促另一个印度剑客登台。至及译员用印度语转达时,那家伙神态似有畏葸而犹豫未决的样子。这时观众口中“报复呀!报复呀!”的呼声使他非常为难,很久鼓不起勇气来。那武官问道:“还没上台动手,难道就认输了吗?”他两眼一瞪,摇摇头,转头看了张大侠一眼,最后终于手执长剑气凶凶的走上擂台。下面“报仇呀!报仇呀!”又狂叫起来。

  他那两只大眼睛狠狠的盯着张大侠好半响,蓦地展施奇袭,剑光闪烁如电的进攻。但见张大侠左右闪避,前后跳跃,有时使用腰带威胁对方。那家伙适才看见敌方是用腰带取胜的,所以早已起了戒心,不敢让人用腰带碰到剑梢一下。张大侠也测验出这家伙的本领不在前者之下,并且招式已经改变,动作狡滑而狠毒,所以自己也更变招法,当防守正急迫之际,忽地把腰带抛弃,两手空空地防御对方的攻势,使观众为之惊奇不已,大惑不解。

  在他被长剑逼得几乎要坠落台边时,他开始双掌推出,把对方震退一丈多远。此时正是转守为攻的良机,但他却又停止下来,等候对方进攻。那家伙见状也楞住了,迟迟不敢举步进逼。张大侠笑迷迷的看他如何罢手,及至他旋转着长剑碎步前进近身时,又是双掌推出,像老猫玩老鼠一般地戏弄着。如是四五回合后,张大侠仍然以掌取胜──那时他的双掌是上下推出,把那体壮如牛的家伙断线风筝似的跌落在擂台之梯旁。

  这一跤摔下来后,伤势固然不轻,即使不死也得残废。当张大侠慢慢走下台为他察看伤势时,已经昏厥过去。后经急救多时才苏醒过来,最后由几个印度人扶起走出场外用牛车载运入城,后闻此二人的下场是一死一伤。

【缅王钦仰中国英雄】

  谁也猜想不到一个赤手空拳而体格较对方瘦小的中国人竟能连续打败两大剑客,的确令人不可思议。当比武结束后,缅王御赐的奖品已陈列在参观台前,权充司仪的那武官和中国翻译高声唤张大侠近旁而后问:“你的武功练了多少年?是何人教你的?可以传授给别人吗?”

  答道:“我七八岁开始练到二十多岁,是父亲传授给我,我也可以传授给别人,只怕别人学不会。”

  又问:“别人用剑比斗,俗为何不用武器?”

  答:“我认为这样较为公道些。”

  问:“对方一死一伤,你自觉太残忍吗?”

  答:“我一双肉掌谈不上残忍,如果我用武器那就更可怕了。再说他二人用剑刺我时那才算狠毒凶恶。万一被刺中了,一定死得很惨,而且给中国人损面子。”

  问:“国王有意迎请你单独前来表演几手可以吗?”

  答:“岂敢违命。”

  问完之后,缅王令旁坐的一位年老大臣将奖品一一颁赐于张大侠手中。张大侠跪着领奖不敢仰视,缅王叫他抬起头来后说:“朕一定要为你写一本书,三天以后,快把你的出身来历详细写来。”嘱毕即回宫休息去了。

  于是,中国人的大锣大鼓响彻云霄,“张”字号大羁被举得高高的。御林军为庆祝他的得胜,还放了几十响火药炮。成千成万的缅人也叫着“德友奈罗麦”(中国人赢了)!

  从王宫回到城内华人区,沿途除了印度人之外,人人都向张大使翘起大拇指大声喊叫。尤其中国同胞更是高兴得发狂,而且印度回教徒也分享了光荣,清真寺里的教长跑出来向他握手道贺。

  这天,洪门弟兄为了庆祝胜利特地为“张大哥”挂上红绸彩带,山堂中摆满了酒席也挤满了人群,锣鼓声和鞭炮声震耳欲聋。的确,大家太高兴太光荣了。席间,大家频频为中国人胜利而干杯,熙熙攘举一直吃喝到深夜。

  胜利得来的奖品计有:象牙一对,银柄长刀一把,红宝石戒指一对,丝质衣服一套(含沙笼一袭),银杯一对。这些奖品被人陈列在关圣香台之前任人参观。有些缅人见了,尊为御品,施予跪拜礼,更显得异常尊贵了。

  张大侠一再对龙兄虎弟们说:“今天我打死那家伙,实在太任性了些,内心实在不忍。不过为了取胜,不得不把对方摔下台去呀。一方面他们的长剑也够厉害,不是寻常可以抵抗的。试想他们从印度来到缅甸挑战,当然不同凡响,才会把生命作赌注。其实,我也太冒险了,看我只用一条腰带对敌,谁说不危险,为我流冷汗的不知多少人。第二次更是两手空空,令人莫测高深。为了取胜,只好施出内功把他扇下台去……。”

  有人问:“以后缅王请去表演,请问准备如何施展功夫使他们更惊奇呢?”

  答:“那时我准备用牛来送死。不管黄牛水牛只要挨我一掌就会倒地毙命。好使缅人佩服中国的武功。”

  当晚深夜,张大侠连续冲了几次凉(洗澡)。他要求别人勿再打扰,凌晨还须定神养气恢复精神,准备在缅王之前大显身手。一位年老的洪门大哥为了这椿事已派人预备明晨的早餐──清炖鸡及浸了很久的一罐补气养元的药洒。

  闲话不提,且说王室差使在第二天累次前来连系,商讨表演武功节目一般事宜。译员把“用牛代替”的事转达以后,差使照办了,只是时间选择在晚上。因为是晚宫里有祝寿晚会,各民族艺术团体都有歌舞节目表演,特地将张大侠表演的节目排在最后。

  入夜,熊熊的火炬照亮了整个王宫,宛若白昼,缅甸古典音乐叮叮咚咚非常悦耳。民间艺术节目中有杂耍、有戏剧歌舞。可怜平时喜欢玩刀弄剑的武术师们已噤若寒蝉不敢现身于大众之前。

  张大侠带着锣鼓队──徒子徒孙们进入王宫时,其他节目将吿结束。御林军重新燃起火炬,广场大放光明。预吿缅王即将出现参观台上,臣民们先行跪地行礼,惟张大侠趋前行半跪礼即行退下,坐在特定的竹椅位上。不一会,一头雄壮的公牛牵进场来索性交给张大侠的随行人员。有人笑问译员道:“此牛被打死后,可以送给我们吃吗?”话传至高级官员耳里后,所得到的答覆是:“我们不单是把打伤或打死的牛赠送你们,甚至还有其他更贵重奖赏。”

  观赏游艺节目的人群被中国人吸引着了,大家涌向御用参观台前比手划脚的指着张云仙说长论短的。不一会,缅王真的出现在台上,警卫人员执行秩序,强令观众席地而坐。只有几个中国人自己行动,享受王宫所备的年节食品。尤其张云仙面前摆满了很多种油炸的东西和水果。还有宫女奉上叶卷菠枝及银罐(水壶)所盛的凉水。当然张云仙已经成了众师敬仰的英雄人物,地位显得格外特殊。

  任司仪的武官起立朗诵王诏,略谓:“来自中国的张大师参加比武,空手取胜两个印度剑客,真是史无前例,闻所未闻。本王意欲欣赏张大师精湛的武功,特地迎请前来表演,以饱眼福。”既毕,即令开始表演。

【杨太夫人威镇一方】

  首先,是吴师傅使用大刀耍了一阵望张大侠迎面砍来,动作凌厉逼真。只见张大侠翻身回避,疾若游鱼。吴某第二次反手砍来时,但闻“铮朗”一响,大刀已被踢到而脱手高飞起来,刀未落地,已被张大侠接在手里。这一动作之快,观者可能未看清楚。第二项是由缅人武师使用长刀进攻──那完全是缅人的刀法。那武师身手不凡。锋劲很大,一连三招分上中下芟来。只见张大侠像只蝴蝶翩翩起舞似的躲过对方攻击。到了第三回合时。张大侠两掌一分空手夺白刃,倏地站在对方身后,轻轻的把刀接过来。而后又完壁归赵。那缅人武师顶头一笑,摇摇头,伸伸舌,佩服得五体投地。第三项表演是“踩鸡蛋”──在地上放置五枚鸡蛋,每枚距离两尺。张大侠以轻功从蛋上奔走过去,全部完整无损。第四项是“满天细雨”。他用一杯水往上泼去,而后用气一喷,把水喷得像毛毛雨一般。

  第五项就要施展内功与牛搏斗了。首先他用鞭挞公牛使其跳跃。及至恶性大作时,张大侠高举右掌正向牛头拍去。但见那条牛向后一坐倒地不起,而且鲜血也从口中涌出,顿时丧命。原来牛头已被打得粉斋,两眼珠向外突出,惨状不忍卒睹,幸亏是一头牛──畜牲而已。

  最后,他要观众后退,让出那株榕树来。他慢步走近树旁,使出全身功力飞出一腿踢中树干。一时树摇地震、叶落满地。回头吿诉译员说:“此树已不能复活了。”笔者按:该枯死榕树,王命保存为念,直至三十年前,树根犹存。旁有志述曰:“此榕为中国武夫张大师以足踢死。”

  时为一八七二年五月,张云仙年仅三十三岁。其武功之高强可慑服缅王。为了撰写他的历史,缅王命书记与他屈膝长谈数日,半年后脱稿,该手抄本(时缅文尚未有印刷术)名曰:“中国武师扬威缅京记”。据说:这本书原存于王宫内,后来已不知下落。

  一八七四年缅甸亡降于英,张云仙亦早北返,追随于杨太夫人左右。一八七五年,保护杨太夫人前往仰光。次年返回邦弄与妻相聚为商。经常远旅泰国做鸦片及贩运洋枪子弹的生意。几年以后已成富翁,茅屋随之变为高楼。家中牛马成群,终日忙于交易,鸣钟而食,俨然成了远近知名之大老板。但过去习武的几个徒弟,数年相别毫无进境。故辄于夜间复予教练,不数年即吿结束。他常谓人说:“时代已经进步,洋人发明洋枪洋炮,我们中国人的拳脚除了健身之外已吿落后无用了。今天只能多练习打枪,加强射击技术以自卫。武功一术只算是原始社会之攻防旧法而已。”

  不数年;洋枪逐日进步。张云仙收买了很多英、法、德制造的各种步枪,形成一支自卫武力,加以他的或人个个都能尚武善射,自卫力量算慑服了附近的强霸人物和土匪。

  一八九八年,张云仙与地方富有组成朝觐团前往麦加朝圣。他们以兽力代步,费了五十天的长途跋涉抵达仰光。他们一行十余人仍以旧礼制谒见杨太夫人。是时杨太夫人已获英皇维多利亚的恩惠,每年可得一笔为数可观的瞻养金并配有一楝花园洋房,生活非常安定。但她老人家依旧不忘流落在滇缅边区那批难民。而今看见他们已有能力组团朝圣,内心不胜欣慰,高兴得流出泪来。闲谈中,杨太夫人每每提起当年被清兵追杀的经过,不禁咬牙切齿咆哮起来,而她的威严仍然不减当年──挂帅指挥作战时期。张云仙追随她的左右多年,深知她的那暴燥如雷的性格。所以常在背后叫她“母老虎”,人人也会谈“虎”变色。

  半年以后,张云仙朝圣回来,人皆尊称之为“张哈旨”,在仰光得闻有位广东人孙文,正在海外鼓吹革命,呼吁全球华侨支援中国人民推翻满清,有力出力,有钱出钱。为了证实这项消息,杨太夫人特地向英方打听孙文其人的行踪,并有函件请英国人转达孙文先生。其时张云仙已先行声明,准备捐献一千元卢比给反清革命组织。(那时一千元卢比,相当于百万台币)以响应孙先生之革命运动。

【九十六岁福寿全归】

  这时的张大侠年已花甲,独生子已挑起家庭重担,家事日趋兴盛,落得乃父周游四方。一九○二年远游曼谷新加坡,目的在想与海外革命组织建立关系。不久复至仰光杨太夫人处,禀吿旅行经过,惟恨不知孙文先生之行迹。为了盘费用尽,重返缅北,适逢云南地下革命组织人物罗汉彩(滇西永平人、富豪)入缅活动。二人把晤之后,联袂抵达仰光,将革命宣传运动及组织内情禀吿杨太夫人。

  是时,杨太夫人已得孙先生复函,谓“即将来缅拜谒,求赐指引”等语。不数月,国父中山先生终于乘轮由欧来缅。抵仰时,投宿广东会馆,连日对侨胞演说反清革命意义,罗汉彩与 国父取得连系,报吿云南及越(安)南方面的组织活动情形,随后便前往拜谒杨太夫人。

  国父对罗汉彩等说:“杨太夫人乃我革命前辈,当年继其兄为元帅,统率数万兵马与清军血战。而今为英国皇室所尊,为我华人所敬,吾往晋谒,必以大礼见之,不可平凡,以示先我革命者皆宜尊为先辈,而讨教之。汝等为吾备衣履、厚礼同往拜谒。”

  时有滇籍侨领马云汉献卢比三百元给国父。以作购买礼物之用。此事早为杨太夫人获悉,,遂令张云仙前往阻之曰:“孙先生晋谒姑奶,不可携带礼物……”国父诺诺不语,乃率罗汉彩、马云汉等乘马车前往甘多力拜访杨太夫人。
  初入门时,杨太夫人即宣“以平身相见”。但 国父不予理会,仍以三俯九叩四揖八拜之礼晋谒。既坐,她向 国父盯了半响才开口说:“孙文!你长有圣贤之像,不可做大官要做完人,你的革命事业一定成功。实际上,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满清皇室为了你便会摇摇欲坠,一定垮台无疑。我这个老太婆已经没有用啰!只靠你们年轻一辈拼命去干,没有不成功的道理。但愿我有生之年能听到见到满清政府退位……”是时,她激动得热泪满眶。接着说:“这是我的左右,张云仙大侠,马云汉老板。这两人我交给你支配,一定能够胜任重要工作”。及至共进午餐时,杨太夫人将当年革命失败之经过对 国父详述一遍,言下至为愤慨。

  国父离缅后,罗、马、张募捐了一笔款,向英人买了一批武器──五门大炮三百枝步枪。在缅南毛淡棉领到手后,雇用骤马运输。半年后始运至缅北邦弄。罗汉彩本拟及早入滇组织革命武装,因清军当局获悉派兵拦阻故未逞。

  这段故事颇多曲折,本文因于篇幅关系,不予详述。但罗汉彩其人革命有功,国父曾颁予勋奖于广州。罗佩全主川时,他曾任叙府督办。民十五,病死故里永平。惟张云仙大侠为运输这批武器,赁租人力雇用骤马,所费不赀,都是自掏腰包,贡献于反清革命。可惜国父革命成功之后,他以朝圣(哈旨)完毕之词,谢绝罗汉彩之邀请,不愿做官立功,终日五番祈祷,最后去世,正九十六足岁。一代武侠,福寿全归,就此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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