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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 向恺然(不肖生)全集之始于民国5年初载短篇集[校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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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12 08:07: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3-5-2 07:58 编辑

向恺然(不肖生)全集之始于民国5年初载短篇集[校对版]

               第 I 辑目录[已三校]

§01  喜鹊曹三                   02楼
§02  何包子                       05楼
§03  没脚和尚                    10楼
§04  秦鹤歧                       14楼
§05  熊与虎                       18楼
§06  三个猴儿的故事         20楼
§07  虾蟆妖                       23楼
§08  陈雅田                       25楼
§09  皋兰城楼上的白猿     29楼
§10  神针                          31楼
§11  一个三十年前的死强盗 34楼
§12  侠盗大肚皮                36楼
§13  绿林之雄                   39楼  
§14  岳麓书院之狐异         45楼
§15  孙禄堂                       49楼
§16  变色谈                       58楼
§17  快婿断指                    61楼
§18  鬎福生                       63楼
§19  黑猫与奇案                66楼
§20  恨海沉冤录                69楼

          第 II 辑目录

§21  皖罗                       75
§22  刘鸿采.                   79
§23  蒋焕棠                    81
§24  周贵堂                    87
§25  棍师周三                90   
§26  刘屠                       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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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2-12 08:10:5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3-4-20 07:17 编辑

§01   
                                            喜   鹊  曹  三
                                            作者:向恺然
                       (初载于《红杂志》第二卷第41期总第91,页码为1-13)

        喜鹊曹三是三十年前湘潭县最有名的捕快。因他喜用藤牌,会跳喜鹊步,一张嘴又欢喜说话,所以一般人送他一个喜鹊的绰号。
        曹三为人极机巧变诈。他当二十多岁的时候,原是湘潭著名的积贼,也不知犯了多少案子。湘潭县的捕快受尽了严酷的追比①,只是拿他不着。

       这回新任湘潭县知事姓赵,是翰林散馆出身,最喜吟咏。初次做官,完全是书生本色,没染着一点儿官场习气。赵知事是十一月间到湘潭县任,到任才三日,便带了一名跟随,微服出外游行。
       到城外河边闲步了一会,见临河有一个酒楼,四周的风景还好,忽然高兴起来,走上酒楼要了一壶酒几样菜,独自一面观玩景物,一面饮酒。喜吟咏的人遇了这种场合,总是免不了要触发诗兴的。
       那跟随知道自己主人的性格,在摇头摆脑,口里做苍蝇哼的时候,绝对不许当差的立在跟前扰乱他的诗思;并知道在做诗的时候绝不会呼唤当差的前去供什么差遣,落得趁主人在饮酒赋诗的当儿,到楼下玩玩。赵知事果不理会,只管端着酒杯,蹙着眉毛,冥思苦索。

       这种茶楼酒馆照例是衙门里做公的人办案的所在。当下就有两个县衙里的捕快,因侦查一件大窃案,到了这楼上。这两个捕快因赵知事才上任三天,并不认识。当时见赵知事两脚蹲在凳上,端着酒杯愁眉不展的样子,随即躲在旁边细细的打量了几眼。登时觉得赵知事的形迹可疑起来。
       原来赵知事身上穿了一件很珍贵的白狐皮袍,玄狐马褂,而蹲下来,却露出里面的毛青布破棉裤,鞋袜也都破旧了。捕快悄悄的摸出失主报案的失单看时,果有白狐袍一件、玄狐马褂一件。心想穿这么阔衣服的人,绝没有穿毛青布破棉裤的道理,不是偷来的是哪里来的?
       只是仍不敢鲁莽,拣旁边一个座头坐下,留神细看赵知事的举动。只见赵知事时而书空咄咄,时而掉头向左右看看,时而微笑点头,好像很得意的样子。两个捕快越看越觉可疑,末
       后已断定九成是贼了,便轻轻走上前去,伸手在赵知事肩上拍了一下道:“唗!朋友!你倒好安闲自在的坐在这里快活。”
       赵知事正在想入非非的时候,见有人拍他呼他朋友;哪里料到有这么一回事,以为真个是相识的朋友来了,连忙放下两脚,立起身来,回身待拱手让坐,一看背后立着的两人,青衣小帽,不像自己的朋友,不由的怔了一怔。
       两个捕快也不待赵知事让坐,即分左右一边坐了一个,对赵知事晃了晃脑袋说道:“朋友,你也拖累得我们够了,这回的官司,只怕要请你自己去打罢。你今日不去到案,新官已上任了三天,明天我们又得挨比了。”
       赵知事是北方人,湘潭话听不十分明白。听了这类话,也摸不着头脑,只料定是两人认错了人,也懒得说什么,只挥手教两人走开。两捕快既断定赵知事是贼,如何肯走呢?反冷笑了笑说道:“朋友,识相点儿,不要给脸不要脸才好。”
       赵知事见两人不肯走,倒做出这种轻侮的样子,想喊跟随将两人撵走。因回头向两边张望,两个捕快却误会了,只道这贼想逃走。捕快遇了贼,苍蝇见了血,当然是不肯放松半点的。两人同时起身动手,一个拿住一条胳膊。这一来,确把一个新上任的知事气急了,跳起脚大骂混账。

       还好,那跟随不先不后,正在捕快动手拿知事的时候,走上楼来。看了这情形,也不问为的什么事,跑过来三拳两脚,将两个捕快都打倒了。捕快倒在楼板上还大呼:“反了,胆敢拒捕吗?”
       同在这楼上喝酒的客人,和几个堂倌看了扭打的情形,听了捕快胆敢拒捕的话,也都是些不认识赵知事的人,以为真个是拒捕的恶贼,登时大家包围起来。幸亏那跟随穿了件湘潭县正堂亲兵的号衣在里面,这时忙将外面罩的衣服脱掉,现出号衣,对大众说出是新上任的赵大老爷来,才将这些人吓得一个个把头往颈里缩,纷纷的散了。
       两个捕快却不敢跑,跪在地下只管磕头。赵知事毕竟不明白这两人何以动手捕拿自己。两捕快说出猜疑的原故来,赵知事才忍不住笑道:“你们这种草包,哪里能充捕快,我这棉裤是我老太太十年前亲手缝给我的,于今老太太去世了,我穿在身上以志我不忘慈恩的意思。”两个捕快这才明白。

       赵知事自从经过这番事故之后,便不微服私行了,而对于窃案因办得十二分认真,闻喜鹊曹三的名,是个大积贼,多年不曾办到案的,遂悬赏缉拿,从一百串赏钱悬起,慢慢增加数目,直到增至一千串。古人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话确是不错,就是曹三自己手下的人,贪图这一千串钱的赏格,勾通捕快,竟将曹三捉到了案。
       赵知事一看曹三年纪才得二十七八岁,生得精干非常。问供的时候,侃侃而谈,绝无畏葸遁饰的神气。不由得触发了爱才的念头,心想现在充役的这些捕快,都是些脓包货,连自己的官长都认做贼来拿办。每遇稍为疑难些儿的案子,便慌了手脚;就追比①死了也不中用。若得曹三这般精干的人,充一名捕快,料必能得他不少的用处。
       依曹三所犯的罪,本应监禁几年的,因赵知事有了这点爱才之心,便立刻提拔他,补了一名捕快的额,连一天监牢也没坐。曹三感激知事,无论如何难办的案子,他总是奋不顾身的去办。
       他因为是一个积贼出身,对于窃贼出没的地点,以及内幕种种情形,都异常明白。境内不发生窃案则已,若有人报了失窃,曹三只须亲到失主家查勘一遍,便知道是哪一方面的贼来做的案,是老贼,或是新贼,都能一望而知。
       不问失去了什么贵重物品,哪怕是极容易散失的银钱,失主果有点来头,向县里追的厉害,曹三没有不能在三日之内,将原赃吊回的。不过只能吊赃,若要曹三将做案的贼拿来,曹三是绝不肯的。
       赵知事在提拔曹三充捕快的时候,曹三当即要求赵知事许可:以后遇有窃案,只要不曾伤害失主,是万万办不到人赃并获的。窃案以外的事,就只要曹三力量所能及的,要怎么办便怎么办。赵知事曾许可了这要求,曹三才担任捕快的职务。
   
      湘潭县衙里自从得了曹三当捕快,不上半年,一境之内已差不多有夜不闭户的气象了。赵知事益发赏识他,升他做了捕头。那时西洋侦探家所用的化装术,不仅不曾传到中国来,中国人知道这名词的都少。
       曹三在湘潭由积贼充捕快,当然没有西洋侦探家的知识,而他能自出心裁,研究出许多化装的方法来,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无不如意。他化装出来,每每和他的至亲密友对谈许久,竟认不出是曹三化装的。多年不决的疑难案件,由曹三一手办了的,也不知道办过多少。
   
       那时哥老会初由四川传到湖南来,一般没知识的人,争着入会。湘潭的哥老会头目罗忠亮,绰号叫做玉石猴子。原是一个有名的痞棍,然为人机智绝伦,文笔清通。二十几岁的时候,就专替一般有钱的童生赴考杀枪,自己并不认真投考。每年的考期一到,便是罗忠亮发财的时期到了。
       包取一个前十名是多少银子,包挑一场是多少银子,包进一个学是多少银子。有上中下三等的价钱。每年小考一场,他至少也有上千两银子的收入。被拿出了掌手心,罚跪带架种种惩戒,在罗忠亮都不当一回事,并且越是受了这种种惩戒,越好向他枪替的童生需索。
       是这么闹了几年学,老师将他驱逐了。他就改业专替人打官司做状纸。也不知道他从什么人练了一身武艺,寻常三五十人休想能将他围困。历任湘潭县知事,没一个不厌恶他,然都没有对付他的方法。
       惟有一个姓沈的知事,虽是个捐班出身,然极有才干,心性又非常辣毒。打人的小板上面,有无数的小钉,只须打三五下,就打得血肉飞舞。一到任就专办土豪恶霸,讼棍地痞,没有轻轻放过的。湘潭人替沈知事取了个绰号,叫做沈剥皮。沈剥皮的来头很大,因此敢作敢为,不怕有人上告。
       罗忠亮知道自己绝不是沈剥皮的对手,不敢尝试,就有人出钱请他做状纸,他也不敢做了。只是沈剥皮久闻罗忠亮的名,存心要办他的罪。罗忠亮吓得不敢在湘潭居住了,独自出门到四川谋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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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2-12 08:14: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3-4-20 07:18 编辑

        在万县境内,遇了一群哥老会②的会匪,要打劫他的行李。他仗着一身武艺,将二三十个会匪打倒了一大半。会匪虽被他打输了。然四川全省,无地不是哥老会的势力范围,任凭罗忠亮有登天的本领,一个人单丝不成线的,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会匪的掌握。
        罗忠亮打倒十几名会匪之后,行不到几十里,便被无数的会匪包围了。若在旁人,遇了这种时候,十九没了性命。亏得罗忠亮口若悬河,竟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得那哥老会头目反五体投地的佩服他起来。当下就邀他入会。
        他在四川去谋事,原没有一定的目的,他这种没品行的人,只要有穿有吃,有钱挥霍,什么事干不出?在四川会匪里面,当了几年军师。小之打家劫舍,大之掠县攻城。他一个人所积不义之财,已有好几万了。
        他一听得沈剥皮不在湘潭县做知事了,立刻就带领了一群会匪回湘潭来。由他带来的会匪,都是在四川哥老会中资格最老,经验最富的。回到湘潭的目的,就是想在湖南伸张他们哥老会的势力。罗忠亮嫌湘潭县城里耳目太多,不便发展,在十四都乡下,买了许多田产,亲自监工建筑了一所房屋。
       那房屋就造得十分巧妙,有暗室,有地道,建了一座七层的魁星楼在中间。表面是魁星楼,实际是为楼高便于了瞭望,楼上安设了许多防守的武器。地道就在魁星楼底下。造这房屋的工匠,一半是在本地方雇的,一半是在四川会匪中招来的。
       表面上没有关系的工作,都由本地方匠人担任;凡是应当秘密的,都在本地方匠人完工之后,由招来的匪匠夜间工作。事后有人传说,罗忠亮的猜忌心最重,招来的匪匠没一个能留着性命回四川去的。一个个都被罗忠亮用巧妙的方法害死了。
   
       这房屋布置成功,罗忠亮从四川带来的会匪,分派各县,开山立堂,招收会众。各县的无业游民以及土豪恶霸,无不争着入会。他这会里的组织,也和此际的武官一样,分出个三等九级。会里有一种黑话,及不相识党徒会面时诸般暗示的方法,都记录在一个小本子内。这小本子名叫海底。
       每一个会首有这么一本海底。入会的人最要紧的,须将这本海底读熟。看自己是第几等,第几级,出门的时候,就把几等几级的暗示做出来。譬如一等一级的头领,无论在什么时候,左手的大指头是伸直的,余四指握着拳头。与人相见的时候,大指头贴胸竖着。一等二级的头目左手的大指头跪着,余四指伸直,见人时四指贴胸之类。
       在同会知道这种暗示的人,一望就很显明。引诱一般人入会的方法就说入了这会的,出门不问去什么地方,可以不带路费,到处都是同会的势力范围。各地的饭店、客栈,更有大半是会中人开的。没有路费的时候,只须把自己的暗示做出来,便有人过来招呼。再将海底中要求资助的例话说一番,便没有不殷勤招待,临行赠送路费的。
       居家不出门的人,入了这会可以不怕盗贼。盗贼也多是会里的人,同会的不偷不劫。这种宣传,在会匪世界的四川,确是一点儿不虚假。入了这会的,实有这种种利益。反之不入会的,居的不能一日安居;行的不能出门一步。
       罗忠亮想把湖南也和四川一样,造成一个会匪世界。前清的官府,惯喜粉饰太平。社会上的情形,素来是不肯关心的。罗忠亮的党徒在湖南各县开山立堂,招收徒众,竟闹了两三年,已经蔓延得连各县衙门中当差的人,都相率入会。只差把县知事赶走,由会匪占据衙门,发号施令了。
       才有几个正经绅士,看了不过意,跑到湖南巡抚衙门里报密。偏遇着那时的巡抚也怕事,因见会众蔓延了这么宽广,不敢操之过激。恐怕激出暴动,只责成各县知事,将为首的人重办一两个,其余的概与以自新之路。
   
       那时做湘潭县的,正是赵知事。湘潭因是会匪发祥之地,入会的比较各县特别加多。要办为首的人,自非重办玉石猴子罗忠亮不能正本清源。只是罗忠亮在那时何等的势力,谈何容易不动声色的将他拿来办罪。赵知事得了上峰的公文,只得很机密的将喜鹊曹三传到跟前,说了要拿办罗忠亮的话,问曹三应如何才不至打草惊蛇,被他走脱。
       曹三吃了一惊道:“不敢欺瞒老爷,下役也是这会里的人,罗忠亮亲自来邀下役入会的。不但下役一个人,全衙门中三班六房,已有十分之八入了这会。老爷要拿办罗忠亮,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赵知事一听曹三的话,不由得慌了手脚道:“这却怎么办?这情形传出去,不仅你们都有性命之忧,连本县也得受处分。本县当日提拔你,实不承望你这么胡闹。你从速回头,设法将罗忠亮拿来正法,尚有将功赎罪的地步,不然就辜负本县一番提拔你的恩了。”
       曹三沉吟了一会,毅然说道:“好,下役受了老爷的大恩,情愿舍身报答。非下役亲去,谁也拿罗忠亮不着。不过将罗忠亮正法之后,下役的性命也就保不住了。”
赵知事问道:“办罗忠亮是国法,不容徇私,难道罗忠亮的党羽能在你身上寻仇吗?”
       曹三摇头道:“但愿能托老爷的福,不至有这种目无国法的人才好。罗忠亮手上能开发三五十人,他家里又有种种防守的武器,若彰明较著的发兵去捉拿他,便有一营人也捉拿他不着。并且他的耳目极多,这里还不曾动身,他那里早已得着信,有了准备了。幸亏老爷此刻只将下役一个人传到这里来吩咐,不然也就费事了。
       “罗忠亮很欢喜下役能做事,多久就劝下役辞了捕头,帮他去宝庆开山堂。下役因感念老爷的恩典,不忍离开老爷,几番没答应他。他前日还赌气对下役说: ‘你若再执意不肯辞捕头,我就得叫手下人做几桩案子,使你一辈子办不了。’下役不敢赌他,求他再宽限些日子,并答应迟早总得帮他到宝庆去一趟。
       “这两日下役就很怕他真个叫手下人来和下役作对,为今之计,老爷不可露出一些儿形迹来。明日下役来辞差,老爷不要许可。无论下役如何恳求,老爷只是不答应。等下役说话无状的时候,老爷就拍案大怒。不妨明说出来,有人在老爷跟前告密,说下役辞差是想投入哥老会去。
       “随将下役毒打一顿,喝教押起来。一面出票点某某等十六名干差去捉拿罗忠亮,却吩咐须等夜间出发,悄悄前去,免得漏了风声给罗忠亮知道。老爷是这么办,下役自有方法,不等到黄昏便能将罗忠亮捉来。
       “只是罗忠亮捉到了,一刻也不能停留,务必就到就杀。平日处决要犯,照例是在十六总仓门前的,这回要杀罗忠亮,连仓门前都嫌太远了,恐怕在半路上出乱子。”
       赵知事听了曹三的计划喜道:“那容易,不去仓门前也使得,就在观湘门码头上罢。”曹三应好,随对赵知事说了,某某是入了会的,某某是没入会的,暗中布置的人,只能差没入会的。曹三就在这日,先将在观湘门码头杀人的手续暗中布置停当了,因他是在哥老会里面好资格的人,种种布置都没人疑虑。
   
       次日如法炮制,赵知事果把曹三打了一顿板子,收押起来,所派监守的人就是入了会的。自然听曹三的命令,擅自把曹三放了。曹三跑到罗忠亮家里时,罗忠亮早已得了县里来人的报告。
       也是罗忠亮的恶贯满盈,一点儿不疑心曹三的做作,反向曹三笑道:“好笑赵知事,自作精明,以为派人夜间来拿,便不至走漏风声。谁知我这里早已知道了。”
       曹三也笑道:“这种风声,就不知道也没要紧。县衙里哪有可派的人呢?并且十几个人哪怕都有登天的本领,能到这里面来拿大哥吗?这些事都不用去理他,倒是我此刻有些为难了。在此地不大好露面,大哥要差我到宝庆去,我想就在今日动身前去。大哥说怎样?”
       罗忠亮喜道:“很好,我就替你饯行罢。”曹三笑道:“饯行是不敢当,只是我很欢喜到玉莲那里玩耍,同去那里坐坐,或随便吃点儿东西倒使得。”玉莲是个土娼,罗忠亮最赏识的,住在离湘潭城五里的乡下。罗忠亮曾邀曹三去过的。曹三知道罗忠亮和会党商议什么机密事,多在玉莲家里。一月有十多日在玉莲家歇宿。逆料邀罗忠亮到玉莲家,是没有不答应的。
       果然只一开口,罗忠亮便欣然说好。曹三既是积贼出身,熏香迷药都有现成的。昨日早已安排了许多心腹人,埋伏在玉莲家左右。这日并不费事的用药把罗忠亮迷翻,连罗忠亮跟随的人都迷翻捆绑了。即时押解到湘潭县,赵知事带领兵丁,亲自到观湘门码头监斩。等到会党得信,想临时召集人劫法场,已来不及了。
       罗忠亮直到码头上才清醒转来,一睁眼见曹三立在前面,两眼角都气得裂开了,恨了一声骂道:“我有什么事对你曹三不起!”曹三不待他说下去,抢着答道:“我奉官所差,身不由己。”赵知事喝声行刑,罗忠亮圆睁两眼,对曹三望着。刽子手一刀下去,罗忠亮的头直向曹三滚来,足滚了两丈来远。
       曹三不禁吃了一吓,回衙便发寒热,不住的用两手打自己的嘴巴。只一日夜就死了③。
   
      玉石猴子在观湘门码头上就刑的时候,在下那时年正八岁,还跟着大众,在观湘门城楼上看热闹呢。眨眨眼就差不多三十年了。
                                                                                                                                                      [三校完毕]
-----------------------------------
碧落赋_半剑飘东半剑西  注:
①        追比:地方官严逼限期交税交差或交代问题,过期以杖责监禁方式继续追逼。
②        哥老会:指清末帮会的一种,成员多是城乡游民,在长江流域活动。起初有反清意识,后分化,常被其他势力利用。
③        暗示其自杀,以免受哥老会首领纠缠受罪,也可能作者怕得罪帮会故意写的。                                    

      (全文结束,插图见《向恺然(不肖生)武侠创作考证》,链接为
         https://bbs.gulongbbs.com/forum. ... 4024&extra=page%3D1
         第2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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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12 20:53:19 | 显示全部楼层
半剑飘东半剑西 发表于 2023-2-12 08:14
在万县境内,遇了一群哥老会②的会匪,要打劫他的行李。他仗着一身武艺,将二三十个会匪打倒了一大 ...

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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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2-13 07:23:4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3-4-20 07:25 编辑

§02   
                                            何      包     子
                                            作者:向恺然
                       (初载于《红玫瑰》1925年第一卷第45,页码:P15-38)

        合肥何包子,是六十年前驰名南北的捕头,于今已死去四五十年了。而合肥人不谈到侦探与武侠的事情上面去便罢,谈必拉扯出何包子的轶事来,做谈论的资料;不过各人所知道的有详有略,与传闻异词罢了。即此可见何包子的事迹,印入一般人脑筋至为深切。
   
        在下屡次听得合肥朋友谈起,情节都大同小异。因其有可记述的价值与必要,所以尽屡次所听得的,破工夫为之记述出来,或有情节为朋友谈论所不及的,就只得付之阙如①了。
   
       何包子姓何,不知叫什么名字,因其颈上长了一个茶杯大小的肉包,当时人都叫他何包子。久而久之,便没人研究何包子的名字叫作什么了。何包子得名,在洪、杨②正在金田起事的时候。
       那时洪、杨之兵,虽还不曾出湖南顺流而下,然洪、杨的党羽已多有散处大江南北的,并有花钱捐得一官半职,以为将来响应之准备的。这种花钱捐官的人,十九是绿林大盗出身;而人品才情必为同辈所推崇,寻常人就表面不能识破他根底的。
   
       那时合肥县所隶属之庐州府知府,即为其中的一个。自这知府到任以后,庐州辖境之内大盗案即层见叠出,被劫的纷纷来合肥县报案,都是说门窗不动,声响全无,直到次早起来见箱橱大开,才知被盗劫了;所以强盗有多少人,以及年龄容貌,被劫的都不知道。
不过就各家被劫的失物单上推察起来,可以知道强盗必没有多人,因为各家被劫去的全是金银珍宝,衣服极少,间有一二件可珍贵的细毛皮货;不甚值价的,皆委弃不要。而每夜只有一家被劫,十多夜就劫了十多家。
   
       合肥县得了这种接二连三的呈报,当然向捕快腿上追盗追赃。何包子此时在合肥县衙里当捕头,遇了这样的案件,两条腿上自也免不了要受些痛苦。
       凡是当捕头的人,对于这县境之内的贼盗,但略有名头的,决无不知道的道理。这样盗案才出了两三家的时候,何包子就断定不是境内原有的贼盗所做,疑心是由外路来的大盗。及侦查了几日,毫无踪迹可寻。
       心想这事很奇怪,我在这合肥县当了十多年的差,从来不曾闹过大劫案。若像这样每夜必出一次的劫案,连我耳里也不曾听得有人说过。就是外路来的飞贼,也没有我侦查不出一点儿踪迹的道理。
       且慢,这个新上任的知府是山东人。他带来的跟随都是彪形大汉,或者其中有一两个来路不正,以为有知府衙门做护身符,办案的想不到他们身上去,因此放胆每夜出来干一次,也未可知。若不然,何以这知府未到任以前,几十年太平无事,他来不上一月,便闹出这多大案子呢?
   
       何包子心里如此一犯疑,当夜就换了夜行装束,带了一把弹弓,等到二更过后,径从屋上穿檐越脊,到府衙大堂上的瓦陇② 中伏着。何包子为人固是极精明强干,就是武艺也很不寻常,弹子更是他的绝技,能连珠发出五颗,向空打落五只麻雀,一弹不至落空。这时伏在瓦陇中,真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等了一个多更次,忽见远远的一条黑影,向府衙中飞也似的奔来,身体轻巧无比,屋瓦绝无声息。何包子定睛看时,不由得大吃一吓,原来看出那人的面貌,哪里是知府跟随的人呢,竟就是新到任的知府本人。也是全身夜行衣,靠背上驮了一个分量好似沉重的大包袱,到了大堂对面屋上,将要往下跳去,何包子一时忿怒起来,也顾不了什么知府,劈面三弹子发去。那人真快,避开了两颗,第三颗才实在无法躲闪了,中打着了左眼。那人始终不开口,抱头窜进衙中去了。
       何包子也不追赶,随即奔回县衙,报告知县道:“十多日来所出的劫案都办活了。”知县听了大喜,问强盗已拘来了么?
       何包子道:“案是办活了,只是下役没那么大的胆量,敢将强盗拘来。”
       知县诧异道:“为什么不敢呢,强盗在什么地方呢?”
       何包子道:“就在离这里不多几步路的府衙里。”
       知县还正色叱道:“休得胡说,府衙里岂是窝藏强盗之所?”
       何包子得意道:“岂但府衙里窝藏强盗,做强盗的就是府太宗呢!”接着将自己如何犯疑,如何去府衙守候的情形,述了一遍道:“他左眼受了下役一弹,必已被打瞎。大老爷若不相信,明早去求见,他必推病不出来,即出来也必用膏药或旁的东西将左眼遮盖。”知县听了,自是惊骇异常。
   
       次早去府衙求见,知府果推病不出。知县固请要见,知府只得戴了一副极浓黑的墨晶眼镜出来,并装做害眼病的样子。知县退出来不敢声张,只急急的密报安徽巡抚。巡抚也因这事关系皇家的威信,官府的尊严,不便揭穿,只借故将那强盗知府革了。但是事情虽未经官府揭穿,然合肥人知道的已经很多了。
       何包子的声名也就因这案倾动一时。这案办活后,接连又办活了不少离奇盗案。有名的积盗经他的手拿获正法的,不计其数。安徽省内的各府州县,每遇了棘手的案件,经年累月办不了的,总是行文到合肥来借何包子。何包子一到,便没有办不了的。
   
       有一次,两湖总督衙门里,翻晒总督的衣服,及到收箱的时候,不见了一件紫金貂褂。衙门内不是外人所能进出的地方,总督左右的人,总督能相信不敢有偷盗的举动,逆料必是有手段的窃贼偷去了。责令首府首县限期将人赃破获,只吓得府县官如青天闻了个霹雳。
       只得用无情的刑法,向手下的捕快追比。可怜那些寻常只会讹诈乡愚的捕快,遇了这种案件,哪有头绪可寻呢?被追比得无可奈何,就想到合肥何包子的身上来了。
   
       府县官因这案事主的来头太大,不是当耍的事,也巴不得能借一个好捕头来,保全自己的地位。经手下的捕快一保荐,便正式行公文到合肥县来。文中详述案情,指名要借用何包子去办。合肥县接了公文,当然传何包子告知这事。
       何包子听了说道:“此案绝非平常窃盗所做,做这案的用意也绝不是为贪图一件貂褂。制台衙门里面,禁卫何等森严,平常窃盗岂能于光天化日之下,行窃于禁卫森严之地,而能使人不察觉的?既有敢在白日行劫于制台衙门的本领,就不会专劫一件貂褂。因貂褂虽可贵重,然价值究属有限,不值有大本领的人一顾。依下役的愚见,做这案的若不是衙门以内的人,便是有人要借此显手段。这案要办活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合肥知县道:“不管怎样,你终得去湖北把这案办的人赃并获。”
       何包子道:“这案用不着去湖北,做案的不是湖北人,此刻也绝不在湖北了。且等下役办好了,再去湖北销差。于今到湖北去于事无益,徒然耽搁时间。只是这案恐怕得多费些时日,不能克期办好。”知县自然许可。
   
       何包子领了这件差事下来,心想近年来我经手办的几桩大盗案,大盗都在洪泽湖旁边,还有几个曾和我打出些交情来的,于今也都住在洪泽湖,我惟有且去那里访查一番,看是怎样。何包子随即动身到洪泽湖,会着几年前认识的大盗。谈起这件案子,几个都说不知道。何包子察言观色,也看得出确不是他们做的。只得向他们打听,心目中有觉得可疑的人没有。
       有一个年事很老的大盗说道:“论情理,这案不像是我们同道中人做的。然不问是同道不是同道,你要访查那貂褂的下落,除了去太平府紫洞山拜求张果老,只怕不容易访着。”
       何包子笑道:“张果老不是神仙吗,教我怎生去拜求他老人家呢?”
       那大盗道:“这张果老虽不是神仙,却也和神仙差不多了。你在合肥当了这么多年的捕头,怎么连张果老都还不知道?”
       何包子听了,面上很现出惭愧的样子说道:“我从来不曾遇过与张果老有关的案件,他又不是有大名头的人物,教我如何得知道?”
       那大盗笑道:“你没遇过与他有关的案件,那是不错。他已五十年不做案了。不过你说他不是有大名头的人物,却不然。张果老在绿林中享盛名的时候,你才从娘胎出世呢!他本是山东曹州府人,于今因改邪归正了,才搬到太平府紫洞山中住着。
       但是他此刻虽已洗手了几十年,他的本领还大的了不得。哪怕几千里以外同道的行为,及官府的举动,他没有不知道的。你好好的去拜求他,或者肯指引你一条明路也说不定。他是我们同道中最爱结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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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2-13 07:28:39 | 显示全部楼层

       何包子问了问张果老家中的情形,即告别了几个大盗,回身到太平府来。好容易才访着紫洞山坐落的地点。原来紫洞山是极小的山名,知道的人很少。紫洞山下倒住了十多户人家,一打听都是土著种田的人,并没人知道张果老这个人。
       何包子围着紫洞山物色,天色已渐就黄昏了。心中打算今夜且找个饭店安歇了,明早再作计较。又回头走了十多里,才找着了一个小小的饭店。这时的天色,已经昏暗了。
   
       何包子刚走进这饭店,即有一个白发苍苍的龙钟老叟,也是行装打扮,背上驮了个小包袱,跟着走进饭店来。饭店的油灯如豆,仅能照见房中摆设的桌椅,不至使旅客暗中摸索。
       何包子坐在靠墙一个座位上,看了这老叟龙钟的模样,心想这老头必是儿孙不得力,若有一个好儿孙,也不至这么大的年纪,还在道路上奔波劳碌,走到这时分才落店,大概是要趱赶程途。心里正在这么想,只见老叟已将包袱解下来,就对面一个座位坐了。
   
       饭店里伙计走出来招待。这伙计是个年轻很壮健的人,先过来招待何包子,举动言语,甚是殷勤周到,十分巴结生意的样子。
       何包子吩咐好了,伙计转身打量了老头两眼,爱理不理的神气问道:“你是在这里歇夜的吗,还是吃点儿饭就走呢?”
       老头倒赔着笑脸说道:“这时分了,我还走到哪里去?自然是投奔这里歇夜的。”
       伙计很不耐烦似的问道:“那么饭要不要呢?”
       老头好像已看出伙计不欢迎的神气,也就带气说道:“我不是吃了不给钱的,你是做生意的人,对客人怎好用这般嘴脸。一般的主顾,你不应使出两般的招待。”
       伙计登时做出极鄙视的样子,鼻孔里哼了一声道:“我们做生意的人,照例对一种主顾一种招待,你若嫌我这里招待不好,尽管去照顾别人,我不希罕你这笔生意。”
       那老头年纪虽老,气性却是很大。见伙计如此回答,举起那枯瘦如柴的手掌,在桌上拍了一下骂道:“不是我找到你这店里来的,是你挂起招牌将我招得来的。你敢瞧不起我么?”
       伙计也大怒,怪那老头不该拍桌子,说打桌子就和打人一样,冲过去与老头扭起来。老头究竟气力衰弱,只一下就被伙计按倒在地。
       何包子看了,觉得伙计欺负这老头,实在过意不去,立起来大喝伙计放手。伙计理也不理,反用力将老头按在地下,举起碗大的拳头没头没脑的擂打,打的老头大叫救命。何包子原是不想多管闲事的,到此时再也不能容忍了,跳过去一手握住伙计的脖子,一手握着膝弯,喝声起就提了起来,往旁边地下一掼,急用脚点住骂道:
     “我看你这东西的年纪,不过二十多岁,正是身壮力强的时候。这老者的年纪,至少也有六七十岁了。你就将他老人家打死了,算得了英雄豪杰么?我今日因有事,没心情和你这东西纠缠,若在我平日遇了你这种东西,怕不活活的将你打死。还不快起来,对这老者叩头赔礼。”
       这伙计倒也不敢违拗,爬起来向老头连连叩头,口里并说了几句谢罪的话。
   
       老头甚是感激何包子,招何包子同桌攀谈起来,问何包子心里有什么事。何包子将去紫洞山拜访张果老,不曾访着的话说了出来。老头忽现出很诧异的样子说道:“你要访张果老,没有访不着的道理。我就是在张家多年的老管家,张家的情形,我知道的十二分详细。
       我的老主人就是你要访的张果老。各省各府州县都有他手下的人,专一传递消息。你动身到紫洞山来的时候,他一定先得着了消息。不过我在两个月以前,就奉了老主人的命,到曹州府原籍去取一件东西,今日才回头到这里来。不知道紫洞山家中这两个月来的情形怎样。你既在紫洞山下访他不着,必是他不愿意见你。若不然,他应该早已派人在路上迎接你了。”
       何包子见老头就是张果老的管家,不觉高兴起来问道:“你主人派你去曹州府原籍取一件什么东西,你主人还有家在曹州府吗?”
       老头点头道:“我主人有一个媳妇带着两个小孙子,还住在原籍。那两个孙子一个九岁,一个八岁,都淘气得非常。我主人打发我动身的时候,说有个在湖北的伙计前来报信,那两个孙子不知因什么事走湖北经过,正遇制台衙门里翻晒衣服。那两个小孩看见有一件金光灿烂的毛衣,不认识是什么,觉得很好看。九岁的这个先下去,抢了就逃;八岁的这个不服,跟着便追。顷刻就跑出了湖北境。
       这乱子闹的太大了,因此派我去把那件衣服取回来,准备托人送回制台衙门去,免得连累无辜的人受苦。谁知等我回到原籍时,两位孙少爷因争着要那件衣,已撕做两半了,还不肯拿出来给我。亏我将他两人一恐吓,才拿了出来。我动身回来的时候,两个孙少爷也说就来紫洞山看他的祖父。他们是有大本领的人,必已先到多少日子了。你要找我老主人,是为什么事呢?”
   
       何包子到了此时,只得老实说道:“我拜访他老人家,为的就是这件衣服。我在合肥县当差。这湖北的案子,原不关我的事。只是湖北官府行文到合肥,由我的上官差我,我身不由己,不能不来。我来的用意也只要求他老人家慈悲,指引我一条明路,并不知道就是他老人家两位孙少爷做的事。
       于今据你说,他老人家虽不愿意见我,然我既奉命而来,终得见他老人家一面,并得要求他两位孙少爷到一到案,我才好回去销差。只因这案的来头太大,非办到人赃并获,不能了事。还得求老管家替我方便一句。”
      老头略踌躇了一下说道:“这事好办,我刚才承你帮忙,可见你是一个好汉子。我也愿意帮你一回忙。我老主人尚肯信我的话,他家的事我也能作得五成主。你也用不着去当面求他。衣服现在我包袱里,我就可以做主送给你;便带还给老主人,也是得托人送到湖北去的。你拿衣服回去销差便了。至于要孙少爷到案,也很容易。老主人存心素来慈悲,不肯拖累无干之人。我替你说几句好话,他断不至不答应的。”
   
       老头边说边将包袱打开,抖出两半件貂褂来。何包子接在手中看了看,正是公文上所说的模样。心里这一喜,真是喜出意外;但是仍不免有些犹疑,恐怕两小孩到案的话靠不住。心想办不到人到案,湖北制台如何便肯罢休,不仍是要我来跑一趟吗?遂向老头作揖道:“这衣服承你的情作主给了我,我感激极了。不过我想还是求你引我去紫洞山,当面拜求他老人家两位孙少爷,和我一同去到案妥当些。我奉官所差,不能到案,我的差仍不能销。你帮忙帮到底。”
       老头不等何包子再往下说,已扬手说道:“你不给我那两位孙少爷见着,倒好说话。他两人若知道你是个当捕头的人,莫说要他们同你去到案是做梦的话,只怕连这件貂褂也不肯给你带回去了。你还是依我的话办理最好。你只管将这貂褂回去销差,我包管你到总督衙门的时候,我家两位孙少爷也到了。”
   
       何包子是何等机警的人,见这老头居然敢如此作主,实不像是张果老的管家;心里已疑惑就是张果老本人,特地化装前来,了结这件大案的,只是口里也并不明说出来。连忙拱手道谢道:“承老丈这般慷慨提携,实在感激不尽,我依着老丈吩咐的行事便了。”何包子将两个半件貂褂仍打成包袱,这夜就和那老头在饭店里歇了。
   
       次早起来,向店伙问老头时,久已动身走了。何包子遂也起程回合肥县,见县官呈上赃物,并述明探访的种种经过。县官自是高兴,当下就办了公文,令何包子亲自护送貂褂到湖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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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2-13 07:31:0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3-4-20 07:23 编辑

       何包子行了几日,这日已走到湖北省境。正行之间,只见前面路旁有一棵枣树,枝叶茂密,荫被数亩,枝上结了许多枣子,还不曾到成熟的时候。树下有两个小孩,都是光头赤脚,年龄约有八九岁的光景,两个都仰面望着树上。何包子也不在意,直向前走近了几步。忽见那个略小些儿的弯腰从地下拾了个小石子,随手向树上抛去,即有一个枣子掉下地来。小孩拾着便吃。
       何包子看了心里已吃了一惊。那小孩几口吃完了枣子,将枣核往地下一吐。这个略大些儿的也弯腰将枣核拾了起来,用一个食指轻轻弹去。何包子眼快,跟着弹上的枣核看去,正着在一粒枣子的蒂上,那枣子便如遇了剪刀登时离蒂掉将下来。这个大些儿的孩子,不待枣子落地,一手就从半空中捞过去,看也不看直向口中送进,欢天喜地的咀嚼。
       那小些儿的孩子看了笑道:“你以为我不能照样打下来么?打给你瞧罢!”边说边向地上拾起刚才弹枣子的那粒枣核,也是一般的用食指轻弹上去,跟着也掉下一粒枣子来。
   
       何包子看了这种情形,不觉有些技痒,暗想这枣树虽然高大,只是枣子离地并不甚远,这弹落几粒枣子,并不是一件难事。我身上现带着弹弓弹子。何妨连弹几粒下来,也给他们瞧瞧我的。思量停当,即止步不走了。
       取下弹弓来,探囊摸出五颗铁弹,看准了近处五粒枣子,嘣嘣的五声弦响,打得枣树的枝叶摇动,自以为五粒枣子必然应弦而下,谁知弹丸到处,只将五粒枣子打烂了,或弹去半边,或弹去半截,一粒也不曾整整的打下。
       这才把一个老走江湖的何包子羞得面红耳赤,大悔不该卖弄,哪有颜面再说什么呢?背上弹弓就走。
   
       两个小孩当打枣子吃的时候,原没注意到何包子身上,及见何包子使出弹子来,才嘻皮笑脸的对何包子望着。何包子更觉难为情,止走了两三步,那大些儿的孩子迎面笑说道:“你原来就是合肥县的何捕头吗?好高明的弹子,佩服佩服。”
       何包子听了才陡然想起张果老的两个孙子来,心里已料定这两个孩子便是。遂也笑着说道:“两位小英雄的本领才真使某钦仰的了不得,这回劳动两位远行千里,某心里很是感激。”
       那孩子仿佛不省得的神气说道:“这枣子可惜不曾熟,枣蒂牢结在枝上,所以神弹到处蒂还不曾落,枣子已受不住了;下次若再遇了这般情形的时候,最好弹子朝着枣蒂发去,包管你一弹一粒枣子,整整的掉下来。”
       那小些儿的孩子笑道:“拿铁弹打枣子,便是一弹一粒,整整的打下来也太不合意。哥哥为什么教他这样又笨又吃亏的法子呢?”
       这孩子随口问道:“我这法子确是又笨又吃亏,但是你有什么不笨不吃亏的法子教他呢?”
       那孩子仰天笑道:“怎么没有,不过他不曾向我学,我就有绝妙的法子也犯不着教给他。”
       何包子听了大孩子说的话,已是面上很难过;又听得小孩子这般说,当然是更加惭愧。不过心里不明白小孩子所谓绝妙的法子,究竟是怎生个绝妙,若不问个仔细,总觉放不下似的。心想我的本领原赶不上这两个孩子,即如此番的窃案,若他们不情愿将貂褂交出来,不情愿亲去湖北投案,我又有什么本领能奈何他们呢?我便向他低头请教一声,得了这绝妙的法子,就增加我自己的能为了,有什么使不得?
       何包子自觉见解不差,很虚心的向小孩子问道:“我愿意请教小英雄,毕竟是什么绝妙的法子?”
       小孩子点头笑问道:“那么你认我是你的师傅么?”
       何包子心里暗自骂道:你这样乳臭未除的小孩,居然想做我的师傅,真太会讨便宜了。我就答应认他做师傅,骗了他的法子再说。即对小孩子说道:“我愿意请教,自然得认小英雄做师傅。”
       小孩子才装模做样的指着枣树说道:“我们兄弟因身体太小,树干太大,两手抱不拢来,所以不能上去,只好站在地下用石子、枣核打下来吃。若像你这么高大的身体,爬上树枝一粒一粒的摘着吃,岂不是绝妙的法子吗?”
       何包子听到这里才知道上了小孩子的当,因为把两个孩子的能为看得太大了,以为他说出来绝妙的法子,必非等闲,所以情愿口头认他做师傅。谁知说出来乃是这么一个绝妙的法子。
       大孩子倒正色说道:“弟弟不可是这么开玩笑,他是当捕头的人,我们正有案子在他手里呢!”说罢回头向何包子抱了抱小拳头道:“舍弟年轻不懂事,他说话和放屁差不多,不要听他的。你快去制台衙门里销差,我们随后便到。望照顾照顾。”
       何包子还没有回答,大孩子已挽着小孩子的手,三步两跳的走了。
   
       何包子继续着向武昌前进,不一日到了武昌。像这般重大的案子,既经办活了,府县自不敢耽延。没一会工夫,那两半件貂皮马褂,已一递一递的呈到两湖总督面前了。总督立刻传何包子进见,详问了办案的经过。听说那两个小强盗,跟着就会来自行投到,连忙准备了几十名武士,预伏在大堂左右。只等小强盗一到,听总督拍案为号,即出来捕捉。
   
       这里准备才毕,忽见两个小孩缘大堂檐边飘身而下。一着地就望着巍然高坐的总督大声说道:“我兄弟就是盗你貂皮马褂的人,马褂是我们撕破的,今日特来投到。你有话尽管问,不要拖累好人,罪是不能由你办的。”
       当总督的人有谁敢在跟前这么放肆,自是禁不住勃然大怒,举手向案上一巴掌,厉声喝道:“好大胆的强盗!”这话才喝出口,两旁预伏的武士齐起,潮也似的拥上堂来。一看两个孩子都没有了。
       还亏了何包子也在堂上,他的眼快已看见两个孩子在总督举手拍案的时候,身体一缩早上了屋檐,并回身向何包子点头招手。何包子知道眼前没人能将两孩拿住,即指着檐边向众武士喊道:“强盗已上了房檐。”
       众武士赶着看时,两孩子还笑嘻嘻的叫了声再会,才翩然而去。武士中没有能高来高去的人,眼睁睁的望着他们去了,连追也不能追一步。总督气得目瞪口呆,说话不出。事后虽行文各省,画影图形的捉拿,也不过奉行故事,怎么能捉拿得着呢?这且不去说他。
   
       却说何包子因办活了这样为难的案子,很得了不少的花红奖款,一路兴高采烈的回到合肥。到家后,他妻子捧着一个纸包给他道:“前几日有一个衣衫褴褛伛腰驼背的老头,来家问何捕头回来了没有。我说不曾回,他就拿出这纸包给我道:
    ‘这里面是何捕头托我买来的紧要东西,请你交与何捕头,除何捕头本人而外,不问什么人,不能许他开看,打开来便与何捕头的性命有关,记着!记着!’说完自去了。我好好的收藏在这里,不敢开看,究竟你托那老头买的什么要紧的东西,只开看一下便与你的性命有关呢?”
       何包子接在手中掂了掂轻重,觉得分量不多,捏了几捏觉得很软。沉吟着说道:“我的朋友和相识的人当中,没有伛腰驼背的老头,更不曾托人买什么要紧的东西,这才奇了。”
       他妻子道:“或是隔久了日子,把事情忘了,打开来看是什么东西。那老头明明说的是交与何捕头,错是不会有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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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2-13 07:33:12 | 显示全部楼层

       何包子看纸包封口的所在,黏贴得十分坚牢,遂轻轻剥去面上的一层纸,只见里面写着“何捕头笑纳”五个字,心里更觉疑惑起来;随手又剥了一层,又见里面写着“张果老拜赠”五个字。何包子不由得暗暗的吃惊,撕去第三层纸就露出三个纸包来。
       先拣一个形式略大,分量略重些儿的拆开来看,原来是一包粉墙壁的石灰,看了兀自猜不透是什么用意。只得拆开第二个,乃是一包鸦片烟土。拆到第三包更奇了,是包着一根白色丝带,约有七八尺长,筷头子粗细。他妻子在旁边看了这三件东西发怔,正待问何包子托人买这些东西干什么,何包子忽然长叹了一声,两眼泪如泉涌。

       他妻子吓的慌忙问是什么事伤感。何包子拭干了眼泪说道:“这东西是送来取我性命的。唉!蝼蚁尚且贪生,我与其寻短见,不如弄瞎这一双眼睛,活着总比死了好。”
       他妻子问道:“你这话怎么说,谁敢来取你的性命。好好的一双眼睛,为什么要自己弄瞎?”
       何包子道:“你终日守在家中的女子哪里知道江湖上的勾当。这根丝带和这点鸦片烟土,是教我或悬梁或服毒自尽的;如我不能自尽,或不愿意自尽,就须用石灰将两只眼睛弄瞎。这三条路听凭我选择一条去走。”
       他妻子道:“这是什么发了癫狂的人,无缘无故送这些东西来干什么,不要睬他就得哪!”
       何包子没精打采的说道:“我果能不睬他,他也不送这东西来了。我若不自将两眼弄瞎,他们跟着就会来下我的手,我纵有天大的本领,也逃不掉他们这一关。这十几年来,在我手里办结了的盗案,本也太多了。只弄瞎我一双眼珠还不能不算是便宜的。”
   
       当下何包子即向合肥县辞捕头,也不问县官许与不许,归家就把手下的徒弟召集拢来,说明了办貂褂案的情形。仰天睡下,一手抓了一握石灰,同时往两眼一塞,只一会儿工夫,两颗乌珠都暴了出来,变成灰白色了。
   
       从此何包子双目失明,合肥县捕头一缺,由他的徒弟充当了。何包子自从弄瞎了两眼之后,每日早起就叫小徒弟搬一张躺椅,安放在大门外面。何包子躺在上头,终日不言不动,并不许小徒弟离开。
       是这么躺到第三日,忽有一个叫化的,在街上滚来滚去的行乞,手脚都像不能作用的,滚到何包子门口就和睡着了一般,也不动弹,也不叫化。
       小徒弟看见了觉得讨厌,开口骂道:“滚到别处去,睡在这里教我们怎好走路?”是这么喝骂了两遍,那叫化才回口骂道:“你这家里还有走路的人吗?”
       小徒弟听了这话冒火,正待动脚踢叫化几下,何包子忙从躺椅上翻身坐起来,喝住小徒弟,随对着街上说道:“好朋友,托带个信去,我何包子已走了第三条路,以后再不走江湖路了。”那叫化听了一声不做,就地几翻几滚转眼便滚过一条街去了。
   
       有人在旁边看了这种情形的,问何包子是怎么一回事。何包子道:“这就是那个送纸包给我的张果老,特地打发他来讨回信的,我若到此时还不曾自将两眼弄瞎,今夜上床安歇,明早便休打算有性命吃早点;不过是这么来讨回信,是已经知道我走的必是第三条路。一面向我讨回信,一面也带着些安慰我的意思,所以在我们门口睡着不动。”
       旁边人不懂得江湖上种种圈套,也没人追问睡着不动便带着安慰意思的理由。
   
       何包子因瞎了眼睛,嫌坐在室中闷的慌,白天仍是躺在门外的时候居多。何家在合肥县城西门大街,从县署去西门外,必打从他家门口经过。
       这日他正睡在躺椅上,忽向小徒弟问道:“方才你看见街上是有一个穿孝衣戴孝布的人走过么?”
       小徒弟笑道:“师傅的两眼一点儿光也没有,怎么看见的呢?”
       何包子生气道:“你问这些干什么,你只快说是不是,有这么一个人向西门走去了。”
       小徒弟忙说:“有的有的,才过去没一会。那人走过师傅跟前的时候,还放慢了脚步,连望了师傅几眼。我所以记得确实。”
       何包子听罢坐起来说道:“快去家里把你几个师兄叫来。”
       小徒弟不敢怠慢,跑进门去叫师兄。原来何包子虽然瞎了双眼,从他学武艺的徒弟,家中仍有好几个。小徒弟叫了出来。
       何包子道:“你们快向西门追去,将刚才那个穿孝衣的拿来,千万不可放他逃了。”
       几个徒弟如奉了军令,尽力追赶去了。
   
       追赶的还不曾回来,替何包子缺当捕头的那个徒弟,已气急败坏的跑来,向何包子说道:“师傅看这事怎么了,费了无穷的力量,才捕获到案的一个大盗,在牢里关了三个多月,今日忽被他偷逃了。我急得没有办法,只得一面派人四处兜拿,一面亲来向你老人家求指教。”
       这徒弟说到这里,正要接着叙说那在逃大盗的姓名履历,何包子已摇手止住道:“不用说了,我懒得听这些话,你进里面端一张凳子来,在这里安坐一会儿罢。”这徒弟不由得怔住了,又不敢多说。何包子只挥手叫他去端凳子。这徒弟只得端了一张凳子,到何包子身边坐着。
       何包子仰面睡着,一声儿不言语。这徒弟如坐针毡。正打算再碰一回钉子,定要向师傅问出一个计较。突然见和自己同学的几个师弟,围拥着一个穿孝衣的汉子走来,仔细看那汉子时,认得出就是在逃的大盗。这一喜自是非同小可,连忙迎上去。抖出袖中铁链,将大盗锁了,并问师弟怎生捉来的。
       几个师弟说道:“我们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人,师傅叫我们追拿他,直追到西门口才追着,动手去拿他的时候,他还想将我们打翻逃走呢。幸亏我们人多,师傅又曾吩咐万不可放他逃了,我们有了防备,所以才能将他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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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2-14 07:45: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3-4-20 07:30 编辑

       这徒弟虽是喜出望外,然心里仍不明白师傅何以知道大盗在逃,并知道是穿孝衣向西门逃走的。
       回头问何包子,何包子笑道:“这不是一件难事,只怪旁人太不细心。我的眼睛虽瞎了,然因两眼失明,心思耳鼻反比有眼睛的时候精细些。
       “此时街上走路的人不多,走过去的脚步声音,我耳里能听得出来。
       “这东西走过此地的时候,未到我跟前,走的很急,脚根着地很重;一到我跟前,就走得很轻了,听得分明是脚尖先着地。
       “他回头望我,我虽不能看见,然而听他的脚声,忽由急而缓,由重而轻。
       “过了我这大门口,又走得很急很重了,可见得他是急于走路,而心里存着畏惧我知道的念头。
       “他才走过,我鼻端就嗅着一种气味,那种气味,我平生闻得最多。
       “近来因辞差在家,有几月不曾闻着,一到鼻端分外容易觉着。

       “什么气味呢?就是监牢里的牢郁气,凡是到过监牢里的人,无不曾闻过那气味的。
       “鼻孔里闻惯了,触鼻便分辨得出。这东西身上既有牢郁气,又走得这么急,又存心畏惧我;
       “不是冲监越狱的大盗是什么呢?所以我能断定是强盗。
       “只是我何以知道是穿孝衣戴孝布的呢?
       “这也很容易猜出,因闻得这东西的牢郁气甚大,可知他不是才进监不久的犯人。
       “牢里不能剃头,头发胡须满头满脸,使人一望就知道是逃犯
       “便得冲出监狱,如何能混得出城呢?
       “路上如何能避开做公的眼睛呢?
       “从来大盗冲监,无不是里应外合,方能冲得出来。
       “要想在逃的时候避开做公的眼睛,除了出监后罩上一件孝衣,用孝布包头,装做百日不剃头的孝子,没有再好的方法。
       “只是我心里尚不敢断定,及问明果见有穿孝衣的打这里走过,所以敢急忙派人去拿。
       “这也是这东西的恶贯满盈,才遇着我躺在此地,使他逃不掉。”
       这当捕头的徒弟,不待说又是感激,又是钦佩。
       合肥县知县因这回的事,特地赏了何包子几十两银子。
   
      又有一次,何包子也是躺在门外,忽听得有人在旁边笑了一声,那人随即走过去了。
      何包子忙叫一个武艺很好的徒弟到跟前吩咐道:“快追上去,前面有一个穿袜子套草鞋的人,走路很轻快。
      你跟在他后面,走到有阳沟的所在,猛上前一下把他挤到阳沟里,看他是怎生神气。
      他若骂你打你,你可以不答他,回来便了;他若不说什么,连脚上的泥水都不跺掉;
      就动手把他拿来,不可给他跑了。”
      徒弟领命追去,追不多远,果见有一个穿袜子套草鞋的人,走路轻捷异常。这徒弟依着吩咐的话,跟到阳沟所在,上前用力一挤;
      将那人挤得一脚踏进了阳沟,弄了满脚的淤泥;
      可是作怪,果然一点怒容没有,脚上的淤泥也不跺掉。
      这徒弟哪敢大意,直上前捕捉。那人待抵抗已来不及,被这徒弟捉到何包子面前。
      何包子教送到县衙里去,说是一个大盗。近来合肥的盗案,多半是这大盗做的。
   
       知县将这人一拷问,竟一些儿不错,所犯的案子都承认了。
       于是一般人问何包子怎生知道的?
       何包子道:“不是有些武功的强盗,平时走路,绝没有那么轻捷。
       “他脚上穿的是麻和头发织的草鞋,那种草鞋又牢实又轻软,走起来没有声息
       “然不穿袜子的赤脚,若套上这种草鞋,一则走快的时候鞋底与脚底时常相碰,得发出一种甚轻微的劈拍劈拍的声音,
       “二则多走几十里路脚板与麻摩擦得发热,必打成一个一个的水泡,
       “所以穿那种草鞋的,都得穿一双袜子。
       “那人走到离我不远的地方,我心里已疑惑不是个正经路数的人,及听得他一笑的声音,更料定他是高兴我瞎了眼,笑我没有能为了。
       “若不然并没听得有第二个人的脚声,他和谁笑呢?
       “见我瞎了眼高兴,又穿着绿林中人常穿的草鞋,走的又是那般轻捷步法,断定他是强盗,纵有差错也远不了,只是还不敢冒昧。
       “叫徒弟去试他一试,他们身上担着大案子的人,在人烟稠密的所在,决不肯因小故和人口角相打,恐怕看热闹的人多,其中有做公的或认识他的,趁这种时候与他为难。
       “他正和人吵闹着,或揪扭着,眼耳照顾不到,为小失大,只要勉强容忍得过去的事,无不极力容忍的。
       “寻常没有顾虑的人,万分做不到这一步;
       “至于脚上沾了淤泥,不跺脚将淤泥去掉,是绿林中人的习惯

       “无论沾了什么东西在脚上,脱下鞋袜揩抹可以,一跺脚就犯最不吉祥的禁忌了。

       “试了不出我所料,他还能赖到哪里去呢?”
       问的人听了,当然佩服之至。
   
      何包子坏了双目之后,像这种案子,还于无意中办活了的,不计其数,只可惜年数太久了。
      传说的人都记忆不全,不能一一记录出来。
      像何包子这般细密的心思,便是理想中的侦探福尔摩斯,也未必能比他更神奇呢!

     (全文结束,载体杂志介绍 见《向恺然(不肖生)武侠创作考证》, 链接为
         https://bbs.gulongbbs.com/forum. ... 4024&extra=page%3D1

         第10楼)
                                                                                 [三校完毕]  
----------------------------------------------------
碧落赋_半剑飘东半剑西 注:
①        原文将“付之阙如”误写为“付之缺如”。
②        原文将“瓦陇”误写为“瓦栊”。
③        洪、杨指洪秀全、杨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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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2-15 07:38:5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3-4-23 07:50 编辑

§03   
                                            没   脚  和  尚
                                            作者:向恺然
                  (初载于《红玫瑰》1924年第一卷第19,页码:P15-33)
   
       凡是在泰兴居住过,或做过生意买卖的人,大约没有不曾见过那个没脚和尚的;即算不曾亲眼见过,也得听人说过。在下何以敢这么武断呢?因为那个没脚和尚在泰兴,形象既很惹人注意,行为又来得分外的奇特,而经过的时间,更是长久,所以在下敢说得如此武断。
       那没脚和尚并没有法号,因为他一对脚,从屁股以下断了,只剩了上半截身体;却是个和尚装束,光溜溜的脑袋,没有头发。大家称他为没脚和尚,他也自称没脚和尚。
   
       这没脚和尚到泰兴来的时候,年纪大约有了三十多岁。一来就住在东南外一个小小的关帝庙内。有一个年约二十多岁的汉子跟着,伺候没脚和尚异常殷勤。那时泰兴人谁也没注意到他身上去,关帝庙的香火从来冷淡,也没有庙产,没脚和尚到庙里住不多久,便穷苦得没饭吃了。
       他亲自出来化缘。他既没有脚,如何能出来化缘呢?在不知道的人据情理推测,没脚和尚出来化缘,若不是车或轿,就是用身体在地下打滚了。若没脚和尚用车用轿或打滚出来,也不至惹人十分注意他了。他虽没有脚,行动起来,仍是竖着身子,也不用人帮扶,连他自己两手都不着地,就只屁股在地下移动;虽不能和常人一般的行动自如,然在旁边看去,一点也瞧不出他吃力的样子。
   
       他化缘并不挨家进去,专拣生意做得大些儿的店家去化。他化缘的方法,完全与一般化缘的和尚不同。他进门也不念阿弥陀佛,也不合掌行礼,直截了当的说道:“我是一个残废的和尚,住在东门外关帝庙里,没有饭吃,只得来宝号募化些钱财度日。我知道宝号是可扰之东,请化二十两银子给我。
       我一年只来一次。这二十两银子并不必做一次拿去,随宝号的便,或分做三节给我,或分做十二个月给我。出不起钱的人家,我绝不会去;既到宝号来,是看定了才来的。我这不是买卖,请不要还价。”
       他说完了这几句话,就竖在门口不动,等待这店家回答。
   
       从来和尚化缘,没有这般化法。初次遇着他的店家,当然不肯承认。他就说道:“我是个残废人,又做了和尚,不吃十方哪有得吃?我也不借着修庙装金,一骗多少。我只要化足一年的粮食,这年便不再化一文。我说的数目非化给我不可。宝号不答应,行三不如坐一,我便不走了。”
       于是就竖在这家的店门口,挡住人家出入的要道。
       若这家不答应他,想把他撵出去,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竖在门口,就和生了根的一般。三五十人休想推拉得动。有时推拉得急了,他反将身体往下一顿,一耸身就到了柜台上竖着。
       他的皮肤顽固到了极处,不问拿什么东西去打他,他也不躲闪,也不回手,也不吃痛。一面挨着打,一面仍不住的说道:“打不死我,我是你们答应了才去的。打死了我很好,不愁你们不遭人命官司。”有一次,这店家用麻绳将他的身体缚住,用十多个壮健汉子在柜台下拼死的拉那麻绳,都不曾把他拉下来。
       做生意的人谁不怕祸事?他拣定了去化缘的店家,他说出来的数目绝不是这店家出不起的;他又说明了不必一次收足,所以被他化缘的店家,初时虽不情愿,经过一番麻烦之后,也就只得答应他了。
       好在他也不无理的多要,每家三两、五两,至多十两、二十两。若这店家本是他的施主,而这年的生意忽然亏了本,第二年他便不再去化缘;即算去也得自己把数目减少,因此有些店家说没脚和尚是个公道和尚。
   
       没脚和尚似这般在泰兴城里募化过几年,泰兴人便没有不知道没脚和尚的了。但是知道的只知道没脚和尚的模样,和在泰兴的行为,至于没脚和尚的身家历史,知道的绝少。因为没脚和尚到泰兴东门外关帝庙住着,是突如其来的,事前没人知道。
       有好事的人当面问没脚和尚的姓名来历,没脚和尚照例的答道:“我已做了和尚,有什么姓氏?我已没有脚了,活一日算一日,说什么来历?”问的人碰了几次软钉子,明知道是不肯说,也就无人再去问他了。知道没脚和尚来历最详细的,除没脚和尚自己的亲族而外,就只泰兴何五太一个人。
   
       何五太是泰兴四十年前的第一个大拳术家,为人更精明干练。因为何五太祖上遗传下来有些产业,足敷何五太一生的衣食,所以何五太得以专心练武。武艺练成后用不着到江湖上糊口,只在泰兴当一个强有力的绅士。高兴起来,亲自选择三五个资质极好的青年,将自己的本领,拣各人性之所近的传授。
       何五太生成异人的禀赋,诸般武艺无所不精。从他学的,竭几年的精力,专练他传授的一样,都赶他不上。惟有他最心爱的一个女儿,十二岁就练精了九节鞭。和他女儿同时练九节鞭的,还有一个刘谨信。
   
       刘谨信的年龄,比他女儿大两岁。从何五太练没多久,因刘谨信的父母要刘谨信认真读书,不能为这没多大用处的武艺,荒废了学业,便不许刘谨信毕业。刘谨信的资质,在何五太一般徒弟当中,可算是首屈一指的。何五太见他不能在自己跟前毕业,很觉得可惜。
       便是刘谨信本人,也很有志要将九节鞭学练成功。因为九节鞭这种兵器,是十八般正式武器之外的,很有些特别解数,而又便于携带,围在腰间,外面一点儿看不出。不像戈矛棍棒,长的丈多,短也有五六尺,笨重无味。不过自家父母不许可,不敢违抗。仅能趁早晨父母不曾起来,夜间父母已曾睡了的时候,偷练些时。然不能时常到何五太跟前就正,独自研练总觉有些不如法。
   
       有知道刘谨信这种志愿的,想成全刘谨信的武艺,便出头替刘谨信做媒,将何五太的女儿许给刘谨信。何刘两家都是泰兴的大族。何五太的女儿,不但武艺得了他父亲的真传,人品才情,也都十分出色。凡是何家的至亲密友,无不啧啧称叹。
       刘谨信有同在一块儿学艺的感情,又知道自己的武艺远在这位小姐之下,听说有人出来作合,自是非常愿意。刘谨信的父母便许可了。完婚之后,刘谨信就做了这位小姐的徒弟,把一条九节鞭练得神出鬼没,居然比何五太不差什么了。
       刘谨信得如愿相偿,才一心一意的认真读书,科名发达,数年之间,便点了进士,做了山东武城县的县知事。
   
       刘谨信将要带着夫人去武城县上任的时候,何五太对刘谨信说道:武城县属的盗匪很多,其中有几个本领也还过得去的,你夫妇虽有能耐,然是一县的主宰,不便亲自出马捕拿强盗。我这里有两个徒弟,本领虽不甚高,然比较通常的捕快,自可靠些。你带去可做个帮手。
       这两个徒弟,一个姓张名武和,一个姓薛名镇功。都是三十多岁年纪,都生得魁伟异常。刘谨信带到武城,不知破获了多少犯案如山的积盗。
   
       刘谨信带着何五太的女儿和徒弟,正在武城县极力的捕拿强盗,而何五太自己也在泰兴干了一次捕拿强盗的勾当。何五太既不做官,又不当役,并且年纪有了五六十岁,为什么会在泰兴捕拿强盗呢?这其间很有一段奇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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