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翎作品耐读度品评

边城不浪

我对司马翎的观点，在十几年前写的《剑气箫心一书生：闲谈司马翎》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但那篇文章毕竟是从整体上把握评论，对于新入门的司马翎读者来说，可能具体的作品推介更有益处。

总的来说，以耐读度来评价司马翎作品，大概有四分之一的作品值得一读再读，有三分之二的作品值得一读，还有三分之一的作品可读可不读。必须指出的是，司马翎是名家中罕见的水准相对均衡的作者，就算在可读可不读的作品里，一样会有一些细微的亮点。

以下是我认为值得一读再读的作品（序号不代表水准，以创作时间前后依次排列）：

1、《纤手驭龙》。首现万千气象，作者巅峰期的开始。司马翎少见的“王道”之作，正反主角让人印象深刻，五异剑的设计颇见巧思。这部大司马围绕主线老老实实说故事，不在配角身上搞风揽雨，不容易。

2、《饮马黄河》。化江湖个人争斗为集团规模作战的经典之作，难得的是结构不枝不蔓，神完气足。

3、《红粉干戈》。擂台上的试功、分组赛、循环赛、淘汰赛、密室量才、颁奖典礼，擂台下的绑架、奸淫、赌博、阴谋、权斗、情争，完全是作者对擂台赛的奥运式现代化改造。作者以雄厚的笔力塑造了四个极典型的形象——王元度之英雄、乡老伯之宗师、钱万贯之赌徒和甄红袖之尤物。这些人物是纯粹的、传统的、完全中国式、武侠化的，牛逼！可惜的是擂台赛结束后的部分气泄了。

4、《剑海鹰扬》。对人物的处理、智谋的推崇和武道的描写都有突破，旧瓶旧酒，依然醉人。淮阴中西比武擂台赛一场，无愧是武侠史上的经典篇章。但这部在结构上有点小瑕疵，如在千钧一发的对战之际忽然插入小角色的一场感情戏，让人倒了胃口。

5、《焚香论剑篇》。黄易最推崇的三部司马翎作品之一，但就巅峰期作品来说，其实写得有点手滑了。主角玩无间道混入黑道盟主擂台赛并夺标的一场戏值得大书特书。

6、《檀车侠影》。与《白玉老虎》同为武侠小说中间谍分支流派的杰作，借主角的卧底探查，对一个江湖大帮派从财源、组织、选人、内斗、情报、外联等各方面作条分缕析的现实性解构。缺点是中间一段旁逸斜枝的篇幅太长，影响了整体水准。

7、《独行剑》。朱涛智破双绝关、卧底潜伏群邪会、秘寨首领的双重性格与戒刀头陀在出世与入世间挣扎的桥段，都是只有司马翎才写的出的经典桥段……而之后也是只有司马翎才敢乱来的烂尾（虽然也得记上代笔者的一笔帐）。

8、《玉钩斜》。虽然中间又犯了旁逸斜枝的老毛病，但少见的智斗东厂锦衣卫题材、哀飒凄婉的氛围与“玉钩斜”麦格芬式的设计，让全书不落俗套。

9、《强人》。以强人对抗命运、最终徒劳无功为主题，折射司马翎离台后的失意。细节相当精彩，尤其刻画高手的本领在武侠作家中数一数二，对“微尘”和“猛将”印象深刻。老毛病依然存在：结构混乱，文字生涩，夹杂作家过多的变态情感，拉低了整部小说的水准。

10、《极限》。依然以强人对抗命运为主题，主角与神无异。虽然有僵化图解的嫌疑，但大司马确实笔力超雄，写来迥异俗流。如果能把大司马的孤高和小司马的人情味结合到一块，那真是天下无敌了。

11、《飞羽天关》。司马翎的收宫之作，充满传统杂学趣味的一本武侠，这个沉迷命运的智者最后皈依了堪舆风水之学……此书缺点有二，一是中间又有一大段旁逸斜枝的部分（具体见原刊本，延边版将这一大段全部删除，反而让小说看起来更紧凑）；第二就是又太监了！这是武侠史上，我觉得最可惜的几部太监作品之一。

以下是值得一读的作品：

12、《鹤高飞》。上半部从容舒缓，将一个大侠的成长史写得挺有说服力，尤其演论土木之学蛮有趣的。下半部就露出早泄的苗头了。

13、《八表雄风》。剑神三部曲的收官之作，虽然前两部埋下的许多伏笔没有收束，但至少不再信马由缰，有些桥段已显大家气象，总体而言是三部里水准最高的一部。

14、《剑胆琴魂记》。雪人之谜无疑是港台早期武侠小说引入推理元素的尝试。与司马翎一贯前紧后松的风格相比，此作开头平平无奇，越到结尾剧力越强，算是难得的异数。人物中最亮眼的是腹黑到死的大反派，反而号称“沉潜多智”的男主角，其表现真的不比一只狗熊强多少。

15、《挂剑悬情记》。司马翎转型之作，渐露气象万千之相，花玉眉参破古堡三关堪称经典。不过我实在不喜欢这种女角智慧如海男角却憨直迂腐到近乎愚笨的设计……

16、《金浮图》。这是一部可以让你闻见海风的作品。司马翎篇幅最长的小说，隐湖秘屋的设定初次出现，但大放异彩还得等到遗作《飞羽天关》。写纪香琼智闯十三院虽然经典，但有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的嫌疑。其余麻麻而已。

17、《丹凤针》。女权意识超前，女主角先后吻过六个男人，却碰上了有处女情节的男主角。开头的天罡堡攻防战一如既往的精彩，之后忽然窜出来的白骨教也是一如既往的扯淡，显见大司马已失去对结构的控制力，巅峰不再。

18、《武道·胭脂劫》。厉斜攀登武道巅峰的过程，无疑带有《浣花洗剑录》里白衣人的影子，这又是武侠大家互相影响的例证之一。司马翎在非巅峰期作品里总是收不住笔，动辄让主人公玩失踪，然后小角色出来唱大戏达几十万字，大大影响读者的代入快感——这是司马翎作品“明珠蒙尘”的最大原因。

19、《白刃红妆》。前半部纵横捭阖，后半部水准急转直下，又是代笔。这几年正是司马翎逃难期，小说自然写得敷衍。要怪也只能怪作者自己，谁叫你又涉黄又涉毒的，闹得连台湾都有家难归。

20、《迷雾》。如果司马翎的文笔不那么生硬（只要达到梁羽生的水准即可），武侠史第三人的位置就不会有太大争议了。五更鸡钱通应是夫子自道，至于冷血李十八代指谁，则不问可知了。

21、《倚刀春梦》。传统武侠小说中罕见的女性第一人称作品。司马翎后期四特点依然可见：必然太监、出现性变态、同（双）性恋与乱伦情节、着力刻画风度翩翩的禅宗和尚、模糊道德界限。

22、《情铸江湖》。设局—破局—决战的轮回，神功秘艺展示台，果然是不折不扣的“武”侠小说啊。

以下是可读可不读的：

23、《关洛风云录》。单是人物声口，以及主角化名隐身官宦人家一段，就能看出大司马肚子里确实有料，何况当时才25岁。但这部处女作完全是旧派笔法，主角写了一半就扔到爪哇国了，然后大量笔墨浪费在无关紧要的小配角身上，更不要提屡屡用挖云补月法造成作品时空混乱了，必须差评。

24、《剑气千幻录》。老一辈的故事比新人还好看点。印象最深的是男配邓小龙，本来一个好端端的人生赢家，愣是被男主和女主坑惨了。话说古龙写霸王枪的邓定侯，可能就是从此启发，都是镖局大佬，还都姓邓。

25、《剑神传》。伏笔千头万绪，进展一塌糊涂，加上杰克苏男主角和NTR女主角……实在搞不懂叶洪生选九大门派代表作时为什么挑了这部？司马翎小说比这强的总有个二三十部吧，简直就是毁人嘛！

26、《白骨令》。大司马这时候的笔法还比较稚嫩，动不动就“作者这里须补上一笔”，但看得出要渐渐化蝶了。

27、《断肠镖》。早期作品，开头笔力十足，主角由邪转正的过程也写得不错。可惜又犯了结构失当的毛病，前期铺垫的几个人物写尽之后，后半部不得不牵扯出几个毫无伏笔的武林前辈来敷衍拖戏。司马创意实多，但完璧实少。

28、《金缕衣》。毫无司马翎特色的司马翎小说，唯一能与后期呼应的地方只有六十以上老英雄“南江”的刻画了。

29、《圣剑飞霜》。司马翎转型期作品，基本属于无看头无想头无嚼头的三无产品。

30、《帝疆争雄记》。不是没有亮点，但跟神雕侠侣一样都是男女主人公从头误会到尾的节奏，实在让人不耐。尤其是男主角一副要死不死拖泥带水的孬样，结尾还被吹成一代大侠，谁认啊！

31、《铁柱云旗》。前半部还算有模有样，后半部就开始扯淡了，尤其是不二色的主角拒绝了几个白富美，不小心和个小婊子睡了一觉就想着明媒正娶，这不扯淡嘛。

32、《血羽檄》。豪门孤儿之漫漫复仇路，难得司马翎选择了这么老套的方式来编织剧情。后半部一如既往枝叶横斜，大司马实乃烂尾楼第一工程师啊。

33、《浩荡江湖》。前半部司马翎，后半部云中岳，正好是一文一武，可惜不是相得益彰。云老长于历史地理，但在司马翎前期布下的斗智框架下实在施展不开，可惜了半部好书。

34、《杜剑娘》。隐约可见后期《强人》风格，陈公威率众智斗莫家玉一段相当精彩，可惜中段乏力，结尾更是草草。虽是有佳句而无佳章，但这么一点点佳句也让人未能忘情。

35、《情侠荡寇志》。海战题材在武侠小说中颇为罕见，可惜中期过后笔力散乱，结尾又是代笔。

36、《人在江湖》。谈“武”又有突破，尤其是首章关于“三绝”的论述。中部过后又散乱不堪了。

37、《春雨孤行》。后期中篇，依然是对命运的喟叹和怅惘。中将之子、当年的青年明星作家，晚年竟凄凉至此。

我对司马翎作品的总体评价是：虽然不少小说都有结构失当、收尾草草、人物脸谱、文字杂涩等缺点，但创意、杂学、斗智、武技描写表现一流。综合而论，仅次于金古二人，武侠小说史上第三人的位置没有问题。但从我个人的阅读兴趣来看，则排名是古龙、司马翎、金庸。

边城不浪

很久没在论坛上发帖子，最近整理了一下我在豆瓣上对司马翎作品的阅读记录，发一个简单的推介，希望有更多的人来关注传统武侠。

掂水之王

哈哈哈，老边辛苦了。但一读再读的排列我个人有小调整1;剑海鹰扬。八表雄风要调到一读再读那一栏里去。
在这里我要简说一下“纤手”与“檀车”两部作品。
两部都读了两遍了，“纤手”的感觉是有点“鸟路梗塞”；而檀车"则是一头雾水“，发觉不到亮点在哪里？什么阴谋阳谋都往明了去说。即广东俗话”画公仔画到出肠“。没觉得高明在哪里，导读坑人坑的厉害啊。我觉得檀车真正的价值可能是将”果菌“”菌桶“曾经的各种收集情报，暗杀等等的桥段比较赤裸裸描述出来，很有借鉴学习的意义。
至于老边所说的”综合而论，仅次于金古二人，武侠小说史上第三人的位置没有问题。“我深表赞同。

边城不浪

掂水之王 发表于 2015-3-16 15:11
哈哈哈，老边辛苦了。但一读再读的排列我个人有小调整1;剑海鹰扬。八表雄风要调到一读再读那一栏里去。
在 ...

八表雄风是不错的，但剑海鹰扬我本来就放在一读再读里啊？

对檀车的评价我认同，这本书读起来很有点猎奇揭秘的感觉。

掂水之王

我是说剑海在一读再读栏里是排第一。

掂水之王

纤手是部好作品，但个人感觉阅读的畅顺度稍欠，所以有“鸟路梗塞”之概。

凌妙颜

谢边城大人的推介，目前正在读《纤手驭龙》。

边城不浪

我把《纤手驭龙》放在第一位，只是因为它在一读再读的作品里创作时间最早，不代表他水准第一啊。我帖子里不是写得很清楚了嘛：序号不代表水准，以创作时间前后依次排列。

凌妙颜

边城不浪 发表于 2015-3-19 22:56
我把《纤手驭龙》放在第一位，只是因为它在一读再读的作品里创作时间最早，不代表他水准第一啊。我帖子里不 ...

读到第八章，感觉结构很松散。

边城不浪

凌妙颜 发表于 2015-3-20 20:50
读到第八章，感觉结构很松散。

司马翎结构是老毛病了，喜欢古龙的读者第一次接触会觉得很不耐烦，但静下心看下去也有不少有意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