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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哀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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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7 14:44: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哀江南

巴林于尔根村静静地躺在草原的尽头,向前一百里就是汉人的地盘。

这些年来,村里的汉人真是越来越多了,追逐丰盛水草的突厥人,竟和这些盖起石木屋子,贪图安逸的汉人混在一起,拉姆斯汉尔格一想起这些,就免不了愤愤的不平。如果不是因为打仗的时候掉了一只胳膊,如果不是因为太穷,他拉姆斯汉尔格绝不至于娶一个汉人娘们做老婆。天哪!娶一个汉人!这在数十年前根本就是无法想象的事情,但是最近……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改变,拉姆斯汉尔格说不清那是些什么东西,但每一个人似乎都能明显地感觉到它──尽管两族人还在互相仇视,尽管马上相遇的时候他们互相嘲讽甚至拔出刀来,但是,随着对土地的依赖和交流的日益频繁──即使交流是建立在刀和火上的──汉人和突厥人确实越来越多的走到一起,毋庸讳言,他们需要汉人种植和纺织的技术,就好像汉人需要他们的马匹,皮毛和刀一样。

拉姆斯汉尔格躺在床上,看着已经破了无数个洞的帐篷顶,心里忽然烦乱了起来。

刁貂!”他粗鲁地伸出右臂,摸向女人的胸口,“过来。”

刁貂正蜷缩在被窝里,这塞北的风,牛虻一样的无孔不入,透过帐篷的缝隙,穿过厚厚的羊皮袄子和陈旧的被子,刺进她的皮肤里,躺了整整一夜,手脚还是冰冷,冷的钻心。刁貂不明白,那些突厥女人,怎么就不怕冷呢?按理说,她已经在这块连接着草原和黄土的村落里生活了十二年,但比起那些草原的女人来,没的显着娇弱。

黑粗的手已经探进她的怀里,揉搓着她的奶子,手上还有些牛粪的干粉,簌簌地落了一被窝。

不要不要!”刁貂忽然烦躁了起来,用力推开那只手。

怎么了?”拉姆斯汉尔格皱皱眉头,眼睛已经兴奋到发红,努力让声音柔和一点:“过来,啊?”

家里揭不开锅了!”刁貂忽然恼怒起来:“饿死我无所谓,饿死你儿子你也不心疼?”

拉姆斯汉尔格脸上有点挂不住,不耐烦地说:“不是跟你说了,开了春,把那头产奶的母羊给卖了,给你做新衣裳,嘿嘿。”

新衣裳!你都跟我说了三年的新衣裳了。”刁貂转过身子,背对着男人:“我不要衣裳,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残废!”

你说什么?” 拉姆斯汉尔格一把揪住刁貂,扯了过来:“我这条胳膊,是跟着王打仗断了的,你敢──”

我怎么不敢!”刁貂失控地叫了起来:“就是你那个什么王!不是他一门心思给女人报仇,我们怎么会这样!”

拉姆斯汉尔格脸色铁青起来,忽然扬起独臂,用力一个耳光打了过去,刁貂只觉得眼前一花,脑子里嗡嗡响成一片,耳边,拉姆斯汉尔格正在怒吼:“臭娘们,你敢说王的坏话?信不信我现在就劈死你?”

刁貂被吓坏了,成亲五年,她从来没见过拉姆斯汉尔格这副样子,血红的眼睛,鼻孔张的老大,手掌上青筋毕露,好像真的就要杀人一样。她嘴唇哆嗦着,不敢再说下去,只是不受控制的呜咽起来。

贱货!”拉姆斯汉尔格一把扯住她头发,重重一摔,随手扯下她衣裳,翻身骑了上去,嘴里骂骂咧咧:“汉人没一个好东西!臭娘们,老爷让你看看什么叫男人!”

突如其来的粗暴让刁貂疼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拉姆斯汉尔格虽然只有一只手臂,还是足够扭住她的胳膊,让她动弹不得。徒劳的扭曲更加刺激了男人的欲望,拉姆斯汉尔格发疯似的,把满腔怒火发泄到身下这女人的身体里。

半晌,拉姆斯汉尔格终于满意的起身,看了看几乎昏死过去的女人,“呸”了一声,伸手去摸脚下的酒囊──酒囊早就空了,拉姆斯汉尔格又生起气来,骂了一句什么。

再有下次,老爷一定杀了你!” 拉姆斯汉尔格爬起来,披上袄子,提起酒囊向门外走去,忽然又回头威胁了一声。

刁貂看着男人走出帐篷,忽然大哭了起来。

走吧走吧!她暗自下定了决心,离开这头粗鲁的公牛,回到江南去!

村里的荀书已经不知偷偷说了多少次了,他要带她走,到传说中有柳条飘飞的江南去过好日子。如果不是因为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她早就跟着他私奔了。

没什么舍不得的,自从半年前拉姆斯汉尔格溺死她第三个女儿之后,她就已经恨上了这个屠夫──是的,五年前,是他娶了自己,给了自己一口饭吃,但那又怎么样?他,不过是个杀死亲生女儿的凶手罢了。

刁貂抹了把眼泪,坐起身来──拉姆斯汉尔格出门买酒,没有半天是回不来的,去找荀书,告诉他,自己什么也不管了,跟他走!

她一骨碌爬起来,开始收拾几件少的可怜的衣服,草草扎了一个包裹。一抬头却发现拉姆斯汉尔格正冲进门口,急匆匆的,手里的酒囊也不知去了哪里。

你……”刁貂的声音开始颤抖,不自觉地将包裹向身后藏。

拉姆斯汉尔格铁青着脸走了进来,掀开被褥,抽出一柄明晃晃的战刀。

拉姆斯汉尔格,你要干什么?”刁貂急了,一把拉住他。

少废话!”拉姆斯汉尔格好像这才看见她,向门口冲去,“快去,告诉村里的男人们,汉人来了!”

汉人?”

别跟在我后面!要滚快滚!” 拉姆斯汉尔格看来真的是急了眼:“汉人的军队来了!带着孩子们快走!”

说罢,拉姆斯汉尔格连看也不看她,扭头就冲了出去。

汉人?军队?”刁貂怔住了,她可怜的脑子反应不过来,只是听见孩子们三个字,立即向帐篷的角落冲去──她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最小的儿子才一岁,还只会在地上爬。

背起二女儿,抱起儿子,扯起还在睡眠中的大女儿,刁貂跌跌撞撞向外跑去,却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荀书!”刁貂惊喜地喊着:“你来的正好,我们快走!”

荀书是村里有名的后生,虽然面皮白净,但是两膀好力气,寻常的突厥汉子也抵她不过。他一把将刁貂的大女儿背了起来,抢过小儿子,大声说:“快跑,刁貂,跟我走!”

村里已经乱成一团,男人们摘下刀,女人们一个个紧紧护着孩子,羊圈被马匹踩散,一只只公羊跳了出来,和狗一处奔跑,惊惶与愤怒山火般卷过村庄。

荀书把刁貂扔上马背,自己也跳了上去,轻声道:“是大唐的军队。”

听到大唐,刁貂略微松了口气,不是土匪就好,只是……大唐的军队来这里做什么呢?前些天还听村里的老人们说,突厥和大唐已经和解了,太平日子就要来了呢。

大唐?那我们紧张什么?”刁貂拍了拍儿子的脑门,“哎呀,拉姆斯汉尔格这个莽夫,拎着刀就迎过去了,荀书,他会不会?”

别想着拉姆斯汉尔格了”,荀书脸色铁青,“这一次,他们来势不对。”

他狠狠一踢马腹,向北方奔去。

荀书,干什么朝北?我们去江南!”刁貂急了,在她心中,似乎只要向南跑,就可以到那花红柳绿的天堂。

荀书没有回答她,只是用力的打马。

快!快!”背后,忽然马蹄声响起,刁貂努力扭头去看,只见几十个突厥汉子纵马赶了上来,领头的正是拉姆斯汉尔格。

糟了!”刁貂抱紧了怀里的孩子,但是这一匹马上,坐了两个大人三个孩儿,无论如何,也不会太快,拉姆斯汉尔格他们越奔越近,竟是无路可以逃脱。

刁貂?”拉姆斯汉尔格也看见了前面马上的人,忽然低声吼道。

拉姆斯汉尔格,放过我们。”刁貂回头,见自己的男人离他们只有三四丈的距离。拉姆斯汉尔格不愧是优秀的骑手,单手举着战刀,只凭双腿控制马的狂奔。

“狗男女啊……” 拉姆斯汉尔格停下了,几十个突厥人也停住,围拢在他们身边,刁貂几乎已经绝望,却听见拉姆斯汉尔格叹了口气,说:“你们快走吧!来的是唐朝的骑兵,或许他们不会杀你。”

你……”刁貂紧闭的眼睛又睁开了,吃惊地问:“你们这是?”

我们要去给可汗报信。” 拉姆斯汉尔格最后回头,恶狠狠瞪了一眼刁貂,用力一夹马腹,大声喊:“分开,我们分开走,一定要──”

他粗犷嘹亮的嗓音忽然被淹没在无数铁蹄踏地的轰鸣之中,天边已经出现了大军的影子,如死神的黑翼,急速席卷而来。

刁貂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千军万马如洪水的激流,在那渐渐逼近的阴影面前,他们这几十个人,竟渺小如同蚍蜉。

北方,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哪里有躲避的地方?

拉姆斯汉尔格吸了口气,拨转马头,迎着无边的铁骑,冲了上去,路过荀书和刁貂的时候,他似乎顿了顿,“荀书,带好我儿子!”

几十柄雪亮的弯刀指向天空,男人们向敌人冲了过去──这就是草原上的汉子,哪怕只剩一个人,也会以倾城的气势迎接血和火的战斗。

只是,他们的攻势如同在燎原的战火上浇上几滴水珠,大军的速度并未受到丝毫的影响,拉姆斯汉尔格的刀锋准确无误的砍入一个士兵的咽喉,几乎与此同时,数十柄长矛一起挑入他的身体,巨大的冲力把他挑离马鞍,甚至尸体还在长矛的矛尖上短暂的停留了片刻。刁貂大睁着眼,她本以为会看见流血,但是没有,连血都来不及看到,黑色的骑兵洪流已经淹没了几十具躯体,逼向面前。

荀书忽然大声喊了起来:“大人,我们是汉人!我是琅砑人氏!”

荀书!”刁貂还没来得及说话,大军已经到了眼前,一直被吓傻的孩子们忽然大哭了起来。

领头的军官似乎冷冷扫了他一眼,战马从身边掠过。

刁貂浑身都在颤抖,死死抱着孩子,闭着眼,身边上千具冰冷的铠甲带起阵阵旋风,骑兵队已从身边经过。

荀书用力勒着马,避免胯下可怜的坐骑被惊坏,好不容易,上千名骑兵才从身边经过。

荀书……荀书!”刁貂回过头,抱紧勒荀书,不知是高兴,还是害怕,嘶声痛哭。

走!”荀书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

一个女人和三个孩子哭成一团,刁貂颤抖着问:“去……江南?”

不……”荀书忽然跳下马,把刁貂和孩子们放了下来。

荀书!你这个孬种,你要自己逃命么?”刁貂骇极,一把拉住他的袖子,象揪住最后的稻草,死也不肯放开。

刁貂,对不起……我不能带你去江南了。”荀书脸上忽然多了层坚毅的神色:“巴林于尔根也是我们的家乡啊……刁貂,我要去王帐,我要去报信,大唐,他们反悔了!”

刁貂无力地摇摇头……她不懂,她一向以汉人自居,但是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已经糊涂了,她是汉人还是突厥人?荀书呢?是汉人还是突厥人?

她是女人,她不想明白这个,只要有一个男人,能守在她身边,让她和孩子们吃饱饭就好。

荀书低头用力亲了她一口,翻身上马,向西奔去──四百里外,有突厥的驻军。

我呢?我去哪里?刁貂披头散发,抱着哭哑的儿女,向南方走去──南方……向南走,再向南走,该是江南了吧?

只是大地又开始震动了──这才是真正的地动天摇,连空中的鸟儿也惊的一起向北逃了过来。

刚才过去的不过是先头部队,这一回,才是真正的大军。

荀──书──”远处,马上的荀书身躯一震,好像被弓弩射中一样,跌落下来。

大军的前锋赫然可见,看不到两翼的边际,看不见队伍的尽头,荀书的身子迅速被淹没。

刁貂抱着孩子们,想要模仿荀书刚才那样大喊,但声音却被噎在喉咙里,变成嘶哑的喃喃:“我是汉人……我是琅砑人氏……”

轰──军队的潮水终于也淹没了她,开头的几十骑避开了她们,但是很快,她右臂一痛,立即失去了知觉──纷乱的马蹄还是踢中了她。

啊──”刁貂死死张着眼,看着失去庇护的儿子的小女儿转眼被踏为肉泥。

她想要站起来,但还是被冲势带倒在地,眼前跟着一黑,栽在地上,但手里死死抱着最后一个孩子。

剧痛从背上传来,意识转眼被碾入泥土──

南方以南,应该是江南了吧……

发表于 2005-6-7 18:04:3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文看的我特别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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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7 18:29:25 | 显示全部楼层
此刻才有時間細看全文,文章總是帶有強烈的憂郁,加上對於自處的反思,世道的不公,交織出大場面的小故事。故事雖短,猶回響不絕,意味比之的更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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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9 15:10:29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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