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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乐英雄 我认识的古迷中，资历浅一些的，多喜欢《多情剑客无情剑》，有历历在目的人物与故事，有伟大的小李飞刀，有性的化身的林仙儿，名侠美女，人间奇情，令人目不暇接。资 历稍深的，常谈到的是《欢乐英雄》。 《欢乐英雄》是古龙中期的作品，这一时期，正是古龙创造力最鼎盛的时期，我觉得古龙的作品也就是五至七五这十年中间写出来的，大旗英雄传是开始，陆小凤傳奇是结尾。《欢乐英雄》则写在古龙名车宝马，美人初献，书商登门，朋友如云，酒已入肠，尚未入脑的时期。 《欢乐英雄》有奇妙的结构，在以消遣为主旨的武侠小说中，几乎是一个异数。一座无名的小山，山上有几间房子，名叫富贵山庄，山庄里住着几个游侠。山下是一座无名的小城。小城里住着一群身份不明确的人。一条路将山与城连接起来。 小山与小城，像郭大路，王动他们生活的两极。一个是友谊与爱的天堂，一个是芸芸俗世逐利的人间。这两极有奇妙的对立关系。不禁让人想到卡夫卡的《城堡》，村庄与山上，也有奇妙的对立的关系，村庄是可以把握的世界，山上是不可把握的世界，它被人的意志与权力的浓雾掩盖了。 组成故事的，是四位游侠的身世之谜：我是谁？由这四组身世之谜，组成了一个单元一个单元的故事。这些故事是平行的，列在山与城之间，由一条人来人往的上山的大路接起来。这样的故事办法，又是由波斯的故事传统中来，一群僧人与游客聚到了一起，彼此来讲经历过的故事，一部作品看起来，就是一个平行的结构。天方夜谭就是这样结构的，还有一本叫花园与春天的故事集，也是这样的结构。 两个世界的对峙，平行式的均匀的故事，令作品有了复调式的结构。人物与故事被精密地组织起来，显得张力十足。这种结构，在武侠小说中，应是绝无仅有的吧。我们知道金庸在《雪山飞狐》等作品中，有过对武侠小说叙事的模式的探索，那不过是由西方的探案小说中借过来的。而《欢乐英雄》的故事结构，就是纯文艺的小说中，也是不多见的，也许我自己读书有限，古龙也有借鉴，不过以我的判断，的确有创造的元气在。 武侠小说被列入类型小说中，以娱人为主旨，所以有更高要求的读者，会怀疑这种文体本身的表现力与创造力，能否走在文学的前列，来表现人性，来探索新的世界。《欢乐英雄》是古龙一个很好的回答吧。 边城浪子 古龙最拿手的其实是十万字左右的中篇，过十万字，在他的作品中，即可以看到故事本身对作者的反抗。边城浪子就是这样，傅红雪与叶开与马空群等在草原的边城小镇上出现，古龙花了十几万字来介绍他们的恩怨，却发现没有办法收场，只好将他们又赶出小镇，来到江湖中来接着讲他们的故事，古龙接着往下写，读者接着往下看，可是第二部开始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书商们脸上的奸笑。虽然是被延展了的故事，但是这个故事的形态本身又奇妙地与古龙的人物与思想契合，这又是一件令我吃惊的事情。 故事已经像一团乱麻，像一团迷雾，作为讲述的文体的作者的古龙在拼命地搏斗，以令故事能向一个模糊的方向靠近，又吸引读者的眼球。另一方面，那一些侠客们也要在这迷局中奔波，没有方向，被自己盲目的激情冲激着。作出选择来证明自已的存在。傅红雪与叶开，都是这样吧，他们一个要去爱，一个要去恨，然后怀着这样的念头一头栽到故事中去。 金庸的故事一古龙故事的一个区别，就是古龙的人物晚上睡觉时，不一定知道明天干什么，但是金庸的人物却是对这一点一清二楚的。 以前我自己是反对古龙的故事的，也许金庸顺理成章的故事更能撼动我们的心，像贝多芬的乐章，你完全可以指望一个奇妙的高潮。可是古龙却是要与自己的故事来搏斗的，就像德彪西一样，音乐是他的目的，也是他进行思考与争扎的方式，他同自已的音乐在乐章里进行战斗。 对读者来说，他对金庸的故事是饮茶，他会得一愉悦，如果他进入古龙的世界里，他的脑力就要受到检验，你也许会恨，会讨厌，但你却会爱上它。 扯远啦。边城浪子里面的一个场景也很有意思。 叶开与沈三娘在大草原之下的一间地下室中幽会，这一段与村上春树的《冷酷仙境与世界尽头》中的男女在枯井中对话的一幕是如此的相像。两个有趣的男女在世界之外一个遗弃的地方讲谈，显得特别的怪异与有趣。话说回来，村上春树小说中的女子与古龙小说中的女人们真的还有几分相像呢，这大概是古龙心中的日本情结的原因吧。 沙漠中的性战 曾有人称《大沙漠》是古龙最好的作品。楚留香带着他的小分队，入瀚海之中寻找失踪的美人，凶险的大漠，神秘的宝藏，王室的争斗，侠客们层出不穷，美女们也是频频解衣，古龙极尽了他讲故事的天赋，又将通俗小说中的无数主题在这里挥霍一尽，所以作品奇变频生，令人眼花缭乱，怡神夺目，的确是不枉一番脑劳目力。 最引人注目的人物，除了已有无厘头气象的胡铁花，好心肠的狐狸姬冰雁，人见人爱女人见不得的楚留香，应是那石观音吧。或者说，一部大沙漠，尽是替石观音而作，也不为过分。 这个神秘的美女，住在开满罂粟花海的迷宫之中，有无穷之精力，高深之武功，坚韧之意志，过人之心智，绝世之仪容，她岂不正是沙漠之中的活观音，是世上男人们的梦想，如果没有那少女时代的血海深仇扭曲她的心灵，没有那复仇的血激发出邪恶的欲望，她还说不定真不会变成这样的一个地黑暗之母，沙漠中的女巫。说起来这也真是一件可悲的事情，复仇对侠客来说，有时候真是一把双刃的剑，它将那些作恶的对手的肉体由世间消灭，却也将复仇者的精神引上歧途。另外一个例子就是希腊故事中的美狄亚，她惩罚负心的吕阿宋，也将自己变成了一个邪恶的女巫。 扯远啦。石观音的无限的精力既然无法变成对某个男子的痴情，变成对她的儿子们的深沉的母爱，她存在的意义也就建立在了对男人们的世界的惩罚和征服之上，她参加到男人们的游戏之中，财宝，权力，她立志要做一个邪恶的观音，将整个沙漠控制在她的意志之中。她的迷宫中也因此关满了那些被她击败的男人，为她扫除庭院。按照女性主义的理论，石观音已成长为一个了不起的女性主义者，她正是要推翻这个被男性的话语控制的世界。同性恋与自恋正是女性主义者精神的归宿，在将男性放逐之后，石观音在镜子前面发现了她自己，她不可克制地爱上了里面的女人，这个女人不仅臣服了世上的男人，时间──美女们的公敌，都已被她打败。古龙在这里的确是让我吓了一跳，那一面闪着寒光的镜子，正是在女性小说里出现的经典的意象，他莫非与九十年代的林白陈染这样的女性作家一样，也知道所谓的镜像的理论~。 所以楚香帅与石观音的一战，不仅是寻美人、夺宝、争王位、为好友复仇，实则也由极强的象征意义，他这一战，实际上也是要夺回“大沙漠”──这个雄性十足的世界里的话语的权力，能不能击败这神奇的女巫，恢复大沙漠中男性的光荣，此战即见分晓。所以说到《大沙漠》的主旨，我但认为即是此一场性别之战。 楚香帅不愧是男人中的男人，他勉强地赢得了这场战斗，当他找到国王与他的小分队时，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还觉得后怕不已。他打碎了那面镜子，石观音与时间作战的战利品，她全部的存在的练门。石观音完成了她的儿子无花没有做好的事情；她骄傲地自杀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她其实战胜了作为男人出现的楚留香，你看那一向温和优雅的香帅，对一个美丽的女人极尽最恶毒的言语的时候，他一定心虚得要命。 大沙漠又回到了男人们的掌握之中，沉着的龟兹王回到了他的王位上，他的女儿琵琶公主，美丽，风流，对男人们充满了向往，她永远不会有石观音这样的野心。 我想强调古龙的现代性，由前面的分析已可看不出，这里也不妨再和金庸小说中的女性作一点比较。李莫愁、瑛姑，这两位已届中年的美女，被所爱的男人抛弃后，也充满了报复的仇恨，不过她们还是依附在男人的话语世界之中吧，她们所渴望的岂不正是那负心男子的回心转意，所以那瑛姑在华山之上穷追周伯通的场景显得是多么的滑稽。女人们在金大侠的笔下，是恋人，是妻子，是男性的附庸，所以金大侠的江湖永远是男性的江湖，女性是此江湖的配角。这样的江湖中，没有石观音。 无花 血海飘香是楚留香系列中的第一本。古龙成熟期的作品，端的了得。其中的妙僧无花令在下印象深刻。他放舟在大明湖上，弹弦琴，焙新茗，饮美酒，下围棋，不着一丝人间的飞尘，不染一丝人间的烟气，好一位得道的高僧，后来我们的香帅，经过一番曲折的调查，却发现他正是那一桩桩精妙的血案的策划者，他这个东瀛剑客的长子的僧衣下面，藏着偌大的一统江湖的野心。当然，聪明一些的，对武侠的种种路数熟悉的朋友，可能在这个小和尚一露面就嗅到了他的邪气，过犹不及，一尘不染的外衣之下定然藏有一颗偏执的心。 看过电影《沉默的羔羊》的朋友，也许会觉得无花非常的亲切，无花与南宫灵恐怕都是有人格分裂的症状，南宫灵是无花的影子。自我与本我，美与恶在他们的身上较量，好像天使与魔鬼，同时看中了这么一块良田美玉，要来此展现它们的力量，最后恶占去了上风，他们的一身的才华，被扭曲，被控制，通过另外一种恶的方式表现出来，充满了妖异之气。所以他们的奋斗，在我们心头唤醒的，有时竟是一种妖艳的美。 所以无花得到的下场是骄傲的自杀，而不是被丐帮的长老们处治，因为自命不凡的无花不愿受到俗人的审判。楚留香面对丐帮长老的质问时，他变得异常的暴躁，因为他心中，对无花也有复杂的感情，正是像《沉默的羔羊》中的那个美丽能干的女警察一样。也许在香帅的内心里，他对这样的妖艳的美也有好感，却又要作出善与恶的判断，所以才变得如此的粗暴，大反香帅谦和的性情。他的心头，也没有解开重重谜团之后，智力得以显现的快慰，他觉得需要回到他海上的方舟中去，来由美人与美酒来缓解他疲乏的心灵。 一般我们认为，古龙的作品里有金庸作品中缺乏的现代性，无花也许是一个很好的个案。侠友们有兴趣，可以将他与金庸笔下的林平之东方不败等作比较，林平之与东方不败也有一种妖艳的美，但这种美，是通过技术来实现的──对男人的去势，令男人妖魔化，而不是来自于人内心的意志的较量。林平之他们作恶，是出自世俗的功利的目的，他也认为他们的作法是不对的，而无花的作恶竟是来自一种血液的呼唤。 在无花身上的这样妖艳的美，实际上也是有古龙接受的日本文化的因子在其中，正如无花身上的日本浪人的血统。生命的优雅，优越，血腥，短暂，都得以体现，无花的花，该是那妖艳的樱花才对吧。
第十四剑 前两天看过了古龙的《三少爷的剑》。读完之后，只觉得心绪茫然。没有办法来谈自己的印象，就像燕十三没有办法来谈论第十四剑一样。可惜我辈俗人，偏喜欢做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事，还是努力地讲一讲吧，三少爷的剑有糟糕已极的结构，由谢晓峰假死开始，到江湖上化作阿吉的流浪，实在是令人难以卒读吧，可是如果你不坚持读完，又如何知道燕十三与谢晓峰的那一场精彩至极的决战。可是偏偏是这么松散已极的结构，却在最后激发出了一种惊人的美，打个比方吧，开头，正好如同朝阳初升，中间则是沉闷的白日，到结尾的时候，黄昏来临，气象万千，其造化来自天工，令你惊叹莫名。你看那燕十三的疗伤，求剑，比武，哪一笔，不是来自非凡的灵感与想像。 作品的这样的一种节奏，还与作品的主旨──对剑道的讨论是暗合的吧。十三剑，也许是平常散乱，也许是神奇莫测，它们有局限，有麻烦，它们是平凡的人类的剑法，但是由这十三剑，却可以激发出人的无穷的创造力，这时候，神将眷顾，非凡的第十四剑将会凭借人的手来实现，那么就这个作品的结构来讲，前面的章节又何尝不是灵感与笨拙交织的十三剑，而结尾即是由此得出的第十四剑呢，第十四剑已出，前面的十三剑也同样被照亮。觉得它神奇莫测。 还有第十四剑与第十五剑，当燕十三知道这一点的时候，我想他会是多么幸福啊。作家们都知道，写作一生，只能求出十三剑来，第十四剑，第十五剑只能够等待，等待着缪斯的青目。这是一个深邃的道理，柏拉图讲过迷狂说，中国的诗里面，也是讲究下笔如有神的，这个“神”即是上帝予作家，与剑客的最高的奖赏。 浮士德中，浮士德在他的天国降临时，叫道：“真美啊，请让我停留一下。”这时候，他与魔鬼的订约即实现，他死了。 燕十三即很像这个浮士德，他悟到了剑道的真谛，第十五剑的时候，他的订约也失现了，所以他也得死，因为他得到了作为一个剑客的最了不起的幸福。 古龙写到三少爷的结尾的时候，也一定是非常兴奋的，当燕十三由湖中看见他的剑的时候，这一个场面多么的深情。我都觉得古龙一边写此章节，一边脸上浮现出了微笑。 有了这一场，你即会原谅他前面的匆忙，原谅他为应付出版商的无奈。 因为有了第十四剑，这个剑客的所有的往事，都是可以原谅的啊! 傅红雪的恶心病 去年八月份一次笔会上，我见到陈墨先生，他研究金庸已卓然成家，大家当然也是知道，谈天时讲到古龙，请陈先生推古龙最好的作品，陈以为是《天涯明月刀》，古龙予此作尽心尽力，寄予的心神与期望都不是其他作品能比较的。笔会回来后，又仔细地看《天涯明月刀》，看那傅红雪的故事。精妙的布局，崭新的人物，还有如同冬天的朝霞一般明亮而清冷的语言。《天涯明月刀》不如说是一部诗体的小说，一首长长的美妙的叙事诗，它的形式令人想到普希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等作品。 谈一谈傅红雪吧，他跛着腿，拖着漆黑的刀，在他的命运的迷局中苦苦抗争。世界充满了危险，欺骗，谎言，楚留香们的好运气，竟是没有余下一分降临到这条汉子身上。他却握紧他漆黑的刀，来反抗。相对于那无物之阵一般的迷局，他的反抗几乎是没有胜出的希望。加缪在《西西弗斯的神话》中，描述西西弗斯的处境，他推动石头到山顶上去，石头到山顶后落下来，加缪认为西西弗斯的胜利就在于这周而复始的反抗之中。这未必不是傅红雪的命运。 所以我觉得傅红雪好像是一个存在主义的侠客。这不仅是他的存在的意义建立在沉默的反抗的基础上。面对江湖，傅红雪除开拔出他的黑刀，还有两种应对，羊角疯与恶心病。羊角疯实际上精神的自闭的隐喻吧，一旦面对着极端的孤立无援的困境，即会以身体的创痛，来闭会他的世界，让那铁骨铮铮的侠客躺在泥水之中，藏入他的精神病里。 最有意思的是傅红雪的恶心病。我的印象是，书里面傅红雪的喉管发硬，想作呕的地方总有七八处了。面对着死亡，面对着邪恶之事，邪恶之人，傅红雪常常想呕吐。 看过萨特的书的朋友们一定对恶心一词再亲切不过了。恶心岂非正是对荒谬的生活的一种反抗，不仅是生理的反应，更是心理的投影。萨特写过一些小说，记得有两篇叫做《墙》和《根》的，里面的主人公也是常常要蹲在路边作呕的，时间一长，他见到一截丑陋的树根，喉咙即会不适。时间一长，即成为对世界的本能的反应。 古龙着力于《天涯明月刀》，大抵即是着力在傅红雪这个人物身上。通过武侠，来引入新人，引入新的人生的观念，来与西方的六十年代的存在主义的思潮会面，在武侠小说中树立存在主义的英雄，这实在是一个有趣的想法。古龙求新求变，为武侠开新局面，这也是他找出的一个方向吧。 权力与情欲 读流星蝴蝶剑。怅怅良久，当然是掷地有声的好作品，虽然有人指抄袭教父云云，我没有仔细地对照，相信那一定是那些从来不信也从来不看天才的蜀犬的吠日之声。流星蝴蝶剑是天才之作，哪怕是古龙在将教父重讲一遍，也不过是王西厢之于董西厢，宣和遗事之于水浒传罢了。 首先想起来的倒是巴尔扎克的《高老头》。这也是我这个傅雷加上巴尔扎克迷最喜欢的巴的一部作品了，孟星魂的经历与那个拉斯蒂涅有一点像呢，拉斯蒂涅穿着他的全套的行头来到了巴黎，希望在这恶之花的都城里打拼出一番天地，这个小野心家开始了一个少年向社会的进军，他想知道女人是什么，金钱是什么，权力是什么，友情是什么，他自有他的好运气，他得到了三个引路的师傅，一是他的表姐，那雷什么的公爵夫人，一是伏脱冷，那个大名鼎鼎的逃犯，一是高老头，高老头实际上是一个由人生的大舞台上失败的教训罢了。孟星魂由高老大与孙玉伯那里得到的教训，即是如同拉斯蒂涅的表姐与伏脱冷那里得到的教训吧。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伏脱冷，他实在是与孙玉伯一样有着惊人的禀赋与刚强的心灵，他们是人群中的狮子。高老大与雷表姐，一个自虐成癖，一个是高贵无比，好像没有大多相同之处，事实上这两个女人身上具有的宽厚的母性，却正是她们能够得到年轻的小伙子们喜欢的原因。她们是能够予盖亚力量的地母，用头发来给耶稣洗脚的拉末大。如果说伏脱冷与孙玉伯是小伙子们精神上的父亲，是权力的象征，这两个女人则是小伙子们的母亲，令他们在她们的怀抱中成长，所以这两个小伙子从来未曾爬到她们的床上去，原因即在这里。 拉斯蒂涅经过了这人生的第一课，他很快会成为一匹小小的狮子，他与他的医生朋友参加过高老头的葬礼，一起站在山岗上俯看灯火通明的巴黎的时候，他已结束了他在情欲与权力的冒险，也即与他的青春作别。孟星魂却枉负了这么好的老师啊，他如果是做过了一场春梦一般，马上就会与小蝶一起去寻找他们的桃源。所以古龙的骨子里面，其实还是东方式的，中国式的。他对人性也有美好的乐观的看法。
也可与金庸的《笑傲江湖》比一比。流星蝴蝶剑的主题也是政治。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权力之争，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情欲的战争，事实上也是性的政治。比较起来，我觉得古龙对人性的体查事实上是要超过金庸的，金庸笔下的人物，总是有一些脸谱化，他还是十九世纪由大仲马狄更斯那里学来的一套。他的人物少有复杂的感情，意志坚定，目的专一，岳不群，左冷禅等皆是如此。古龙却知道人是奇妙的动物，是在复杂的化合的反映之中，他已不是用好与坏，对与错来让他的人物去站队了。孟星魂对谁有一句评价道：“他不知人是有感情的。”我觉得这一句话好像就是古龙想对金庸说的。因为政治的事实上也是人与人之间的斗争，绝不会如阶级斗争一般阵线分明而划一。 年轻的一代即在上一代人把持的江湖中成长与历险，去了解权力与情欲的秘密，他们在其中成长起来，一些人成为孟星魂，一些人成为那个津什么川。性情不同，运气不同，便有不同的造化。情欲与权力也是伟大的作品的共同的主题吧。文学即是来观察人，来创造人，要在权力与情欲的激流中，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一个作家到成熟的时候，无论如何都绕不过这个母题的引诱吧。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2-11 17:45:19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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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9 23:0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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