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傲剑客比一比──论西门吹雪与一点红
前言
讲到古龙小说两大系列作,各位读者的第一印象,大概不是楚留香就是陆小凤,作者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今天要跟大家进行讨论讨究的却不是这两位风流游侠儿,而是在书中绷着死人脸孔演出全武行做绿叶陪衬的两位剑客──西门吹雪与中原一点红。
或许你也好奇,为什么我要拿这两人进行比较。说穿了不值三毛钱:其实楚、陆两人,在我心中早就被列名为「古龙笔下第二对绝代双骄」,若说鱼儿无缺是一时瑜亮,留香小凤就是各领风骚。这两部系列作有许多值得探讨的异同处,其中一个就是书中所描写的剑客典型。
剑是毕生的追求──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其人
西门吹雪是万梅山庄的主人,身世来历不明,只知道他七岁练剑,七年有成,十五岁起出道杀人。剑法孤高绝世,剑招出必索命;生平喜穿白衣,配一柄乌鞘长剑。古龙从来不正面描写他长相如何,而是运用白衣黑剑的简单意象在读者心中塑造一个想象空间。
《金鹏王朝》中,作者藉花、陆二人闲聊点出西门吹雪的个性: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既有钱,又有名,而且还是个彻底的自了汉,从来也不管别人闲事。再加上六亲不认,眼高于顶,你对这个人能有什么法子?」 花满楼道:「但有时他却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奔波千里去复仇。」 陆小凤道:「那是他自己高兴。他若不高兴,天王老子也说不动他。」
西门吹雪长年居住万梅山庄,对于赏花却一点兴趣也没有,他最爱的一种「花」,就是杀人时自敌人咽喉迸出的血花。根据花满楼说法,西门吹雪认为杀人是种艺术,是一件神圣而美丽的事,他已将自己的生命都奉献给这件事。只有杀人时,他才是真正活着,别的时候,他只不过在等待而已。但西门吹雪为何会跟梅花扯上关系?笔者认为因为梅花「经霜方显傲寒心」,西门吹雪白衣如霜,与梅为友,才更突显其孤傲不群。
吹雪其实是吹血 西门吹雪有一个经典场面,就是「完成作品」后一定要把敌手鲜血从长剑上吹落,因而古龙介绍他时说:「西门吹雪其实是吹血。」吹雪吹血只是文字游戏,但也可以被引申延用。看过《天下画集》的读者必定难忘雪饮刀,但各位有没想过「雪饮」其实是「血饮」?宝刀铸来本当饮血,叫做「血饮」无可厚非,只是不太雅致,因而就改成「雪饮」,听起来倒挺浪漫。笔者特此引述做一印证。
另一方面,西门吹雪每次杀完人,剑上都会有一滴鲜血(刚开始是一串,后来又变成一滴)好供他耍帅吹落──聪明的读者是否已想起,有个人叫做「杀人不见血,剑下一点红」?笔者特意拿这「黑白双雄」来做比较,可不是没事找事喔!
西门吹雪与剑
稍微对古龙小说有涉猎的人都知道,古龙对武器的偏好是刀胜于剑。但西门吹雪却能在刀盛剑衰的低迷气氛下逆势杀出,甚至受封「剑神」,可以想见他是相当受到古龙喜爱的一个角色。因此我们在书中经常能寻获不少西门吹雪对「剑」的论调,列示如下: 「我本不杀女人,但女人却不该练剑的,练剑的就不是女人!」 「剑不是用来在背后杀人的,若在背后伤人,就不配用剑!」 「剑的精义在于诚。唯有诚心正意才能达到剑术的巅峰,不诚的人根本不足论剑。」 「若要靠双剑联手才能破敌制胜,这种剑只配去剪花裁布。」
以上片段分别收录于《金鹏王朝》、《决战前后》以及《银钩赌坊》。读者可以看出古龙有意藉西门之口阐述他一贯秉持的大男人主义。同时我们也可以得知,西门吹雪对于剑道一途非常洁癖,眼里容不下一粒沙。
而西门吹雪的剑法,由不得你不了解,古龙在书中耳提面命,讲来讲去都是同一套道理。笔者于此再度抄录陆、花二人的闲聊:
陆:「他的剑法锋锐犀利,出手无情,就跟他的人一样,从不替别人留余地。」 花:「一个人若是从不肯为别人留余地,也就等于没有为自己留余地。」 陆:「所以只要他的剑一出鞘,若不能伤他人,自己就必死无疑!」
以上论述可以由西门对峨嵋师徒几场戏得到印证。这两场架如果换成别人,不会酿成悲剧──西门本不欲向苏少英出手,他只是被迫还手,就把一块良质美材葬送当场;西门实力本不如独孤一鹤,连出三剑都告落空,但他不避不逃,仍然坚持出剑直至杀死敌人。两个无辜之人接连为他所杀,只因为他是西门吹雪,不成功,便成仁。其非黑即白的处世态度以及誓死求胜的完美主义由此可见一般。
不败剑神心路历程
前半段故事──成精变人(至《决战前后》为止)
西门吹雪初出场时,面罩寒霜全无表情,曾被峨嵋四秀的石秀雪讥为「活僵尸」。当时他的剑法略逊峨嵋掌门,杀心杀气都非常浓烈,以致于花满楼听不见脚步声也认得出他来。但古龙于此时暗下一伏笔,就是设计「三英四秀」的孙秀真中镖毒发,而西门吹雪英雄救美。在「三英四秀」之中,孙秀真是对西门酷哥抱持好感的,而西门吹雪因为要替她缓毒,曾经「抱着她满山奔跑」,让读者有预感「大事不妙」。
第二部《绣花大盗》中,关于西门酷哥的记载不多,但却隐隐透露出一句:「孙姑娘正在万梅山庄养伤」,让读者去疑猜,两人是否日久生情?
重点就在第三部《决战前后》。八月十五紫金之巅,两大剑客惊天对决,竟无故延后一月。原因就在于西门活僵尸已经娶了孙秀真为妻,并且老婆还有了身孕。第三部故事中西门酷哥的转变相当大,不但眼睛里经常露出笑意,笑起来还像春风吹过大地。天蚕坛之夜,西门小凤两人看到藏尸箱簌簌而动,「连西门吹雪都不禁觉得背脊在发冷」;而决战前夕,西门准爸爸挂念着自己的老婆、未出世的小孩,竟然连重逾性命的手中剑都舍得放下!之前刻意营造的冷傲形象完全被摧毁,大概很有不少西门迷要伤心落泪了吧!但是小美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故意的!
我常喜欢引述一句话:「龙之腾也,必潜乃翔。」西门酷哥原来是个自了汉,每年出门四次帮闲杂人等报仇,除此之外全都窝在万梅山庄睡大觉。他的剑法虽然孤高卓绝,究竟是无法更上层楼,因为他从来也不会为别人想,从来也不懂情是何物。
直到陆小凤激他走出象牙塔,他才真正「踏出社会」。从来心如止水的他,杀死苏少英感到后悔、面对独孤一鹤感到压力,和陆小凤建立起友情,和孙秀真又发生爱情。井底之蛙这才跳出自己原有的桎梏。
《绣花大盗》故事中,叶孤城透露出和西门决斗之意,西门酷哥还沈醉在爱情的甜蜜中,这是一记伏笔。直到《决战前后》,西门活僵尸突然成精变人──剑法虽未退步,但心已变软,血也温热,娶妻生子之后,他再也无法孤高卓绝了。幸好叶孤城也传出中毒受伤的消息,这才两相扯平。
《决战前后》一书的结局是西门吹雪赢了,因为叶孤城阴谋败露,无颜苟活,西门之剑反成了他临终最佳的归宿。
深究起来,这两人实力相差无几,甚至到了卷末西门仍然自承不如,但为什么他会以弱胜强?其中关键便在于人生境界的高低。
西门吹雪虽然孤高卓绝,独善其身,对于剑道一路却是相当专注。虽然他因娶妻生子影响了自己的心境,但在这之后他反而变得更强。就像黄易说的:「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
而叶孤城呢,虽然也和西门活僵尸同样孤高卓绝,吃饭只吃馒头配白开水,但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大概不是名就是利,否则他也不会沦落为小人所用。
两相比较之下,西门吹雪所做所为都是人生必经历程,叶孤城一意争名逐利,反而落至下乘。决战情形原本叶孤城略胜一筹,可是在那要命的瞬间,叶孤城的剑招却出了差错。西门吹雪的说法是:「因为他心中有垢,所以剑法使不精纯」。但我却认为叶孤城根本有意求死,无力再斗。他是南海飞仙岛白云城主,自尊心与荣誉感都强烈得可以压死人,对他来说,败即是死,和西门吹雪秉持的态度没有两样。但他并非败在西门手下,西门之剑不过助他兵解飞升而已。真正打败他的人是陆小凤。由于小凤叔叔揭破阴谋唤醒了叶孤城心灵深处久遭遗忘的自尊,才让他借剑自裁。不过这场比斗受到影响最深的人还是咱们西门剑太郎,大家看下去就知道。
后半段故事──化石封神(至《幽灵山庄》为止)
根据《银钩赌坊》内容所载,西门吹雪击败叶孤城之后便已不再用剑。因为他觉得世上对手已无人值得他用剑。不用剑,怎样杀人呢?答案是:「借剑杀人」。面对西方魔教岁寒三老,西门活僵尸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击杀,那一副冷血无情的样子,让你感觉之前的转变都是在骗人──其实古龙想表达的就是这样──因为「剑道」才是他一生最爱,孙秀真只是代理孕母踏脚石。此部故事里头,「西门活僵尸」已经转职成「西门活化石」,进化到「无剑胜有剑」的至尊无上最高境界,天地万物无一不是剑,举手投足无一不是剑招。更狠的一着是,他不但拋妻弃子,就连陆小凤他也要撇清关系,不相往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自《金鹏王朝》到《银钩赌坊》,西门剑太郎的性格转变从无情到有情又变回无情,实在耐人寻味。但我却直觉感到这是古龙为了增加故事可看性而故弄玄虚,为什么呢?请看小凤叔叔与孤松老人之对话:
陆:「他已娶妻生子,我本来认为他已能变成真正的一个人」 松:「可是他没有变。」 陆:「他没有。」 松:「剑本就是永恒不变的,他的人就是剑,怎么会变?」
这段对话重点在最后一句:「怎么会变?」连古龙自己都不相信他会改变,可见西门活化石娶妻生子的目的,突破瓶颈更大于传宗接代。所以我说那是「故意的」,故弄玄虚亦有之,预设伏笔亦有之。套一句还珠爱说的话:「世上无不忠不孝的神仙」,西门活化石若不坠入情网,若不娶妻生子,如何能和汲汲于名利的叶孤城做出区隔?更遑论受封剑神了。
故事演变至《幽灵山庄》,陆小凤为了查案不惜自毁清誉,让西门吹雪扮演终结者角色将他逼入绝境。中间过程西门仅只昙花一现,面对武当石鹤等人乔装的黑衣剑客,竟然连出四十九剑未果?各位读者可不要以为他又退步了,其实那是故意的。原因有两点,第一是因为他「无敌」,打败叶孤城之后再无对手可匹敌,如果对比自己弱的人使用全力,胜之不武,不胜可笑。第二点是因为他「无聊」,叶孤城死后,他汲汲于保留「武林生态」,想看看是否能有人超越叶孤城再来和他一决雌雄。所以对他而言,杀或不杀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该如何再一度地超越自己。
看到卷末,古龙之前所写,小凤吹雪撇清关系的预设伏笔就真相大白了──西门吹雪苦无对手,心中牢记着小凤叔叔曾说过的「我有把握接住天下剑客的出手一击,只有你例外」那句爱的鼓励,竟然想找凤仔比试,看是自己的剑快还是小凤的指快!这种极度精彩但也相当愚蠢的决战当然不会发生,因为古龙最不擅长的描写就是景物和决战,写毕西门孤城的「瑜亮之争」包准已教他伤透脑筋,他又怎么可能再殚思竭虑去构想小凤吹雪的「矛盾一战」呢?鬼才相信。
不过笔者却是相信,小凤吹雪打不起来的。根据小凤叔叔的个性,友情可以拿性命去换,西门活化石若要杀他,他是绝对不会还手。而西门活化石自恃身份,若没有把握逼迫凤仔一定还手,这场比试也就不具意义。因而两人最多冷战,抄家伙拚命绝不可能。 对于西门吹雪的心路历程,本篇文章讨论至《幽灵山庄》为止。因为《凤舞九天》只有前八千字是古龙亲笔,余为薛兴国代笔。西门吹雪虽有现身,却是大走回头路,尤其他的个性被写得热情洋溢,跟原著相差太多。在此不将之列入讨论范围,以维持言论的一贯性。
与叶孤城互为瑜亮,与陆小凤互为矛盾
西门吹雪叶孤城这两位当世剑豪互为瑜亮是众所皆知,不过小凤吹雪怎么会互为矛盾呢?先卖个关子,来介绍白云城主。
古龙对于叶孤城的描写是:「一个面白微须,穿著身雪白长袍的人,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看来,就像是两颗寒星。」基本上他也不爱笑,而且比西门更「自了」,连老婆都懒得娶。以下是两人的比较:
陆小凤突然发现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有很多相同的地方。 他们都是非常孤独,非常骄傲的人。 他们对别人的性命,看得都不重── 无论别人的性命,还是他们自己的,都完全一样。 他们的出手都是绝不留情的,因为他们的剑法,本都是杀人的剑法。 他们都喜欢穿雪白的衣服。 他们的人也都冷得像是远山上的冰雪。 叶孤城也是个滴酒不沾的人,甚至连茶都不喝,他唯一的饮料就是纯净的水。
看了那么多描写,你一定觉得叶孤城「无三小路用」,好象西门活僵尸的copy版。其实我也这么觉得,要不是他有一招「天外飞仙」的话……。
这一剑形成于招未出手之先,神留于招已出手之后,以至刚为至柔,以不变为变,确已可算是天下无双的剑法!
说是天下无双的剑法,其实也只是拿着剑往前飞,根本就是低级御剑术,《飞燕惊龙》的朱若兰都比他厉害,「快打旋风」里头魔王贝卡的绝招还比他华丽──起码人家有旋转。不过就古龙本身而言,这招「天外飞仙」已可算是他自创绝招里程碑。若不是此招,大家要如何区别西门孤城?若不是此招,《圆月弯刀》里头那来「天外流星」?当然后面那句我是随便讲讲的。
以我个人观点,我觉得古龙偏心,他应该在撰写此系列之前就有腹稿,要让西门孤城来场瑜亮之争,可是胜选早已内定,所以白云城主就只能背上通敌叛国的千古骂名,实在可怜;不过这个成王败寇嘛,实在也没有什么好说。值得注意的是,古龙一向抱持「无招胜有招」之基调,再看看这两人,他到底偏爱谁咱们心知肚明。
现在言归正传,这陆小凤与及西门僵尸为何会互为矛盾呢?且看陆小凤之「灵犀一指」,不论什么奇门兵器都能夹住,长的扁的尖的圆的硬的软的死的活的他都一律照夹不误,那两只手指比世界顶尖守门员的两只手臂还要强力,根本就是无敌不克,堪称最坚固的盾。而西门僵尸剑法通神,剑不轻出出必索命,不挡还好挡了也是浪费力气反正免不了一死,这叫做无坚不摧,也就是最锋利的矛。当攻守两大极端互相撞击,到底鹿死谁手无人能得知,唯一能了解的就是古龙绝对不会白花力气去描写两人经典决战。因此不论西门僵尸如何使激,咱们小凤叔叔就是不打,这样对于读写双方都有好处。古龙乐得少动脑筋多喝酒,读者们也不会看到小凤吹雪悲情对决,不是很好吗?
放浪人生悲喜曲──中原一点红
一点红其人
一点红是神秘组织「十三剑」的顶级杀手──这组织原本没有名字,但因为它的标志是一只巨手为十三支剑环绕,故笔者称之为「十三剑」──来历不详,只知从小被组织收养,培养成高级佣兵。在邂逅楚留香之前,他的人生只是漫无目的的杀戮,虽然名利双收,号称「中原第一快剑」云云,却不知道明天要往何处去,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脱离组织。直到三战楚留香连阵皆墨,受到香帅人格感召,又发生断臂娶妻等重大转捩事件,才让一点红的人生走向原本该走的康庄大道。以下将按分卷方式来介绍一点红的人生悲喜曲。
《血海飘香》──三战老臭虫
楚留香系列的开卷之作同时也是一点红出世记,本书中一点红出场次数最多,描写最详尽,和楚留香化敌为友的心路历程由古龙笔下娓娓道来,真有点「孔明七擒孟获」的味道。读者注意事项:一点红有很多行动特征都是后来描写西门吹雪的重要参考依据。
一点红初战楚留香,是香香公子化装关外参商「张啸林」夜探天星帮的时候。那时一点红是天星帮砸下重金所雇的佣兵。先看一点红的相貌描写:
屋子里突然窜出条人影,就像是一根射出来的剑似的,一身紧身黑衣,掌中一口剑青光莹莹。 月光下,这黑衣人的一张脸竟像是死人的脸一般,但一双小眼睛,却是尖锐明亮,看来比他的剑光更可怕。
由于一点红是杀手夜行人,所以惯穿紧身黑衣(和西门吹雪爱穿白衣故做清高有所区别),脸部重点集中描写一双小眼睛。读者注意:他长得并不英俊,而且绷着张死人脸孔,看到这种描写我第一个想到老鼠。我们再看一点红的剑法:
张啸林这里才停一停,黑衣人已冲过来,剑光飞舞,「唰唰」,剎那间便已刺出三剑。 这三剑非但又急又快,所刺的部位,更无一不是张啸林的要害,他剑法也许还不能算是登峰造极,但出手的凶狠毒辣,江湖中已很少有人比得上,他眼睛也闪动着残酷的,野兽般的异光,仿佛他一生中最大的嗜好就是杀人,他生存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杀人。 他挥剑的姿态,也非常奇特,自手肘以下的部份都像是没有动,只是以手腕的力量把剑刺出来。
这段描写有几个重点:首先我们了解的一点红的剑法狠辣,专攻要害出手必杀,只有碰上楚留香他才没辄。再来就是出剑全靠腕力,手肘以下都似没动。我不知道这样使剑是否合乎力学原理,不过很有特色就是。
有一段时间我怀疑他是否海南门下,后来想想应该不是。因为书中同时也提到海南弟子,都是「一出场就已是个死人!」(古龙最爱用的吊诡笔法)如果把一点红硬跟他们扯在一起,倒似是辱没了他。所以一点红的门派应该是「十三剑」,剑法虽然奇诡狠辣,却跟海南派没有太大关联。
初战楚留香的最最重点:一点红的傲气。我们可以从他和天星帮弟子的互动,对于自己人格尊严的坚持等几点来探究:
「懦夫」两字才出口,突然剑光一闪,这大汉连叫声都未发出,便已倒下,咽喉天突穴上,深深沁出了一点鲜红的血。 只有一点鲜血。 一点红,好厉害的一点红,竟连杀人都不多费半分力气,恰好刺着要害,恰好能将人杀死,那柄剑便再也不肯多刺进去半分。 一点红常中剑缓缓垂下,剑尖也只有一柄鲜血滴落,他目光凝注着这滴鲜血,头也不抬,缓缓道:「活着的人,没有人能骂我懦夫。」 一点红冷冷道:「我出卖的是剑,不是人,谁若对我的人有所侮辱,只有死!」
从以上片段可以知道,一点红还是年轻气盛,虽然名满江湖修养却不高,好逞匹夫之勇,人家骂他一句他就要杀人的。他的「冷傲」和西门吹雪略有不同,他是身不由己,却又无力抗拒,只能藉由操控他人的生死来稍慰自己无可奈何的命运。所以他会觉得杀人是种乐趣,因为除了杀人,他竟没有一件事可以自主。
另外一个大重点就是「第一滴血」,请注意一点红杀人所取方位,还有伤口剑尖留下的血迹,可以和西门吹雪做个比较。当然在这时候,古龙还没想到吹血耍帅这种爆笑桥段,所以一点红只是「看」着鲜血缓缓滴落,却兴不起任何冲动去吹它。 另外我们还可以从一点红的某些观念看出他的冷傲:
「我素来只知道杀人,不知道救人的。」 「我杀人从不暗算,你叫他(冷秋魂)出来,我就为你杀了他。」 「我只是不愿为别人杀你(楚留香),我杀你,只是为我自己。」 「能与楚留香一决生死,乃是我生平一大快事。」
再回头看看小凤吹雪,他俩之间的情愫其实也是这么微妙,不过一点红挑战楚留香连战皆北,小凤吹雪则是打都没打。原因何在?因为在古龙的人物设定中,一点红远逊于香香公子,而西门活化石却是足有实力能将小凤叔叔杀死。这两者之间毕竟有些差别。
言归正传,一点红初战楚留香,屋檐上的战局,一点红连出一百四十四剑全部落空。影响结果:一点红内心的荣誉感被激起,不想再为钱杀香帅,而是将它视为一种自我突破。
故事进展得很快,一点红再战楚留香只在同一晚。楚留香追踪神秘人来到大明湖畔,一点红早已守株待兔在那里等他。一点红极力邀战,楚留香坚持不打。从以下片段节录,读者可以略为窥知,小凤和西门对战的可能性。
叱声中,剑光已如匹练般刺来,张啸林(楚留香易容)背负着双手,竟是动也不动,剑光便在他咽喉前半寸戛然停住。 剑光已将他眉目都映成惨碧色,他喉结也被那森寒的剑气刺激得不住颤动,但他竟仍是神色不变。 他的神经竟像是铁铸的。 一点红又将掌中剑推进了半分,剑尖纹风不动,他的手腕,竟也像是铁铸般的镇定。 他嗄声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剑尖距离张啸林咽喉已只有两分,他竟仍然声色不动,淡淡笑道:「你自然不是不敢,只是不愿而已。」 一点红冷笑道:「我一心想杀你,怎会不愿?」 张啸林笑道:「你这样杀了我,能得到些什么乐趣?」 剑尖,忽然颤抖起来。 一点红盘石般的手腕,竟已动摇了,嘶声喝道:「你真有如此自信?」 突然一剑刺了出去。 张啸林从头到脚,绝没有一分动弹,那锐利的剑锋虽只是贴着他脖子过去,但这一剑也可能会刺穿他咽喉。 一点红的脸虽仍如冰一样冷,但肌肉却已一根一根在颤抖着,一张脸终于奇异地扭曲起来,道:「你……你真的不肯与我动手?」 张啸林叹了口气,道:「实在抱歉得很。」 一点红仰天长笑道:「好!」笑声凌厉,他竟回过长剑,一剑向自己咽喉刺去。 这一来,张啸林倒当真大吃一惊,劈手去夺他长剑,一点红手腕闪动,剑尖始终不离他自己方寸之间。 张啸林也展开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着力抢夺。 星光下,只见剑光闪动,人影起落,两人毕竟已动起手来,但这两人动手,一个为的竟非伤人,而是救人。另一个要杀的也非对手,而是自己。 这样的动手,倒当真是空前绝后,绝无仅有。
这样气闷的打法很快就有了变量,无花的琴声令得一点红神伤发狂,威力大增。虽然仍是伤不了香帅,但对于一点红来说也不是好事,因而香帅使计引诱红儿跃入大明湖,自己就趁机将他点穴制服,一点红再尝败绩。结果影响:他不择手段要逼香帅对战。
第三次对战是在「朱砂帮」的赌场「快意堂」,楚留香跟踪黑珍珠回到赌场追寻线索,得到秋灵素手书一封,但没想到一点红也尾随而至,并且以此要胁。
楚留香昼思夜想,辗转反侧,求之不得的那封信,此刻终于就在他面前了,他委实忍不住心头的欢喜,刚要去拿。 突然间,剑光一闪,将书信挑了过去。 楚留香面色不禁变了变,苦笑道:「红兄这是在开玩笑么?」 一点红将书信自剑尖取下,冷冷道:「你若要这封信,先胜过我这柄剑。」 楚留香叹道:「我早已说过,不愿和你动手,你何苦逼我?」 一点红道:「你能和那少年动手,为何不能与我动手?」 楚留香想了想道:「纵要动手,也等我瞧过信再说好么?」 一点红冷冷道:「动手之后,我若死了,你自可将这封信取去,你若死了,我也必将这封信陪你殉葬。」 楚留香苦笑道:「刚走了一个牛脾气,不想又来个比牛还拗的脾气。」 突然飞身而出,左手一领一点红眼神,右手便去夺那书信。 一点红身子半转,反手已刺出三剑。 楚留香头一低,竟自剑光下窜出。左手一个肘拳击向一点红的胁下,右手还是去夺那书信。 他欺身进逼,身法之险,手法之快,当真无可形容。 一点红骤遇强敌,精神大振,剑法更快、更毒。 但见剑光闪动,一柄剑似已化做十柄、百柄,剑剑不离楚留香咽喉方寸之间,剑剑俱是杀着。 楚留香出手如风,却只是夺那书信。 一点红皱了皱眉,竟要将信藏入怀里。 衣襟右开,他左手要将书信藏入右襟,右手的剑法便不禁受了影响,严密的剑势开了一开。 楚留香整个人突然直欺而入,左手封住了一点红的剑路,右手便直扣一点红持信的左腕,霎时间已变了七招。 一点红右手被封死,连连后退,楚留香却如附骨之蛆,缠住了他,他左腕一麻,已被楚留香搭住了脉门。 楚留香大喜之下,方待夺信,哪知一点红突然手指一弹,竟将那封信弹得直飞了出去。 这一着变化倒出了楚留香意料之外,纵身一跃,伸手抄住,一点红剑光又自飞起。 他正待收回剑势,取下书信,哪知楚留香凌空一个翻身,突然双手一拍,竟将书信和剑尖一齐夹在手掌里。 这一着变化更是妙到毫巅。 一点红剑势连变七次,楚留香身法也连变七次,他整个人都飘飘的挂在剑上,看来竟像是被剑挑起来的。 但此时此刻,他实也不敢将信取出,只因他手只要一松,那比闪电还快的剑锋,只怕就要穿胸而过。 一点红身形闪动,但无论如何变化,也休想向楚留香甩脱,他只觉剑已越来越重,满头大汗滚滚而落。 到后来他剑势竟已不能再动,只有挑起在空中,楚留香的身子似已重逾千斤,向他直压下来。 两个人一个在空中,一个在地上,互相僵持,这柄剑若非百炼精钢所铸的神兵利器,只怕早已打断。 一点红骇然大喝一声,身形全力拔起,将长剑往地上猛插了下去,这一招委实用得又妙又狠。剑尖下插,楚留香自然再也不能附在剑上。 只听「啪」的一声,楚留香横飞两丈,落在地上,手掌中还是紧紧夹着书信和剑尖。这柄千锤百炼,吹毛断发,一点红平日将之视如性命的宝剑,竟终于还是被生生折为两段。
俗话说得好,「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一点红宝剑既已折断,当然就该认输,但更绝的是,关系重大的秋灵素手书竟然在楚红两人的内力催谷下化做飞灰,如此意外让一点红感到很抱歉,发下重誓终生不再寻衅香帅。这两个汉子不打不相识,历经三场战斗,终于化敌为友。
值得注意的是,古龙一向回避武打片段,却竭思殚虑大张笔墨来为二人做铺排,其刻意描写「不杀人」、「以德服人」的用心于此可以略窥一二。 《大沙漠》──失臂得娇妻
就某些方面而言,《大沙漠》一书其实是楚留香系列最有看头的一部。因为昔日的「饮水机」(冷、温、热)三人组又复齐聚一堂,「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盛况重演。不仅于此,三人成行若写得不好也是累赘,可是胡铁花、姬冰雁这两人在书中都有着相当出色的表现,甚至不逊于男主角楚留香。而这一点红嘛,人生中重大的转折点几乎全都发生在此书了。
和上集一样,一点红出场的身份仍然是刺客,被龟兹叛臣诱骗而来的刺客。和之前不同的是,他本回出征并非为钱,而是因为「楚留香需要他」。《血海飘香》三战楚留香之后,他屦遭挫拆,性格大为转变,连带剑法也进步了,请看以下描述: 严格说来,这人的剑法竟比一点红更沉稳,更严密,但却没有一点红那种一剑封喉的狠毒与骠悍。
古龙在此书中仍然使用侧写笔法制造悬疑气氛,渲染相当成功。先是借「黑猴」孙空之口绘声绘影,把他的武功大夸特夸,说得连楚留香都感到紧张。接着又安排冷面热肠的姬冰雁拚死酬知己先行挑战;等到楚留香赶往现场竟然还不松口,利用仙人掌的切痕断迹研判出对手是个剑客,而且擅使快剑。聪明的读者此时大概已猜出十之八九了,可是一滩来路不明的血迹又把大家的心吊上半天高。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一点红和姬冰雁都是忠肝义胆的人物,要是有个万一,古龙怎么对得起读者呢?
谜底终于揭晓,楚留香发现姬冰雁左肩受创,虽然包上了纱布仍是止不住渗血──奇怪,这两人恶战一天一夜,全身都沾满了黄沙也来不及抖落,怎么会有时间包扎?再接着看下去,姬冰雁「十字封门」故技重施,被一点红看穿,可是他竟然不刺空门,反倒出笨招戮人家左腿!因而姬冰雁判官双笔「毒蛇出洞」,点中他左右肩井穴,恶战方才告终。姬冰雁正自奇怪,一点红何等身手,怎么会在紧要关头使出笨招呢?却原来一只蝎子要螫他,一点红舍己为人,反被倒打一钉耙。
姬冰雁也是倔强固执的牛脾气,不受敌人恩情,要将自己左腿剁下,楚留香正好按时出现,冰释误会。这是一点红在《大沙漠》中初现身,化敌为友历史重演,这样的戏码在系列之中已是第二次出现,而古龙小说中更是屦见不鲜。不过作者既然能犯能避,读者也未尝不可装装胡涂。
一点红携同两名俘虏(易容后之香帅与姬冰雁)勇闯沙漠客栈一节,是他在本书中唯一施展武功的片段。表面上看来无比神勇,其实也只是欺负弱小而已。比较重要的影响是曲无容之出现,她和一点红「一见钟情」,是本书一个极重要伏笔。
本书最重要关目正如上述:「失臂得娇妻」。举凡讲到断臂情节必定难逃杨过阴影,这是读者的无知,也是武侠小说的悲哀。古龙虽然也让一点红断臂,却写得独树一格相当不错。因为一点红本来无须受罪,是曲无容精神恍惚才该挨刀,但爱情的力量当真伟大,他为救娇妻居然不惜螳臂挡车──用他使剑的黄金左臂去硬挨那至刚至猛的一刀,明知自己从此作废仍是眉头皱也不皱,还硬撑着夸赞对方:「好刀法。」性情高傲竟至于斯!
但要提醒各位的,在此处有个bug。《血海飘香》中一点红和香香公子抢情书看,当时一点红是右手使剑,而试图用左手藏信入右襟;此处却是左臂挨刀,而且一再强调「他这身功夫就算废了」。那表示一点红是左手使剑啰?事实证明古龙的设定是,一点红为左撇子,后来几部续作都是这样写。因而前书的片段成了永远无解的bug。
另外一点非说不可的,卸下一点红黄金左臂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咱们风流教主花蝴蝶胡铁花啦!古龙自他出场就不断强调他的耿直无文,冲动易怒,从头到尾也不知做了多少错事,不过都没有这件惨。但我却要说,胡铁花这记雷霆一刀真是错有错着,功德无量!
读者须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点红以杀人为业,受恐怖组织「十三剑」箝制,想要洗手归隐,谈何容易!虽然他先受香帅感召,后和曲无容相爱,对着险恶江湖生出倦意,可是只要他一天还能杀人,组织及同仇家们都不会放他甘休。断臂凄惨归凄惨,但对于一点红本身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强迫他提早退休)。
正如一点红在书中所自嘲的言语:「这只手杀得太多了,让它休息休息也好。」一点红武功菁华所在的左臂也是他一身罪恶的根源、他和组织间剪之不去的脐带,终于让胡铁花给硬生生斩断了。肢体伤残反而使他灵魂得以安息,心灵的空虚又有爱人曲无容来加以填补,若没有组织方面持续不断的追杀行动,一点红此生也该别无所求了。 《画眉鸟》──何时泯恩仇
一点红和曲无容在《大沙漠》后半被古龙用暗笔交代过场,一句「离开不知所踪」就不玩了。原本他在系列最后一部《画眉鸟》是没有出场的必要,不过古龙硬是耍了记回龙笔来制造悬疑刺激,所以一点红夫妇在香帅众人逃离神水宫之后,又非常巧合地在尼姑庵碰头了。
这回一点红出场的身份是「落魄英雄」,因避不过组织追杀,由曲无容出面请求老尼姑庇护。他的服装已从劲装夜行衣(黑衣)改为青衣,象征着他已脱离恶势力再世为人。本书中对于一点红的描写并不深切,主要目的应该是藉此桥段描绘「十三剑」大头目的邪恶可怖。如果眼尖一些,可以看得出西门吹雪已经略具雏型:
前面的密林中,突然传出了一声惨呼。 呼声凄厉,仔细一听,竟是五个人发出来的。而且并非同时发出,只不过五人发出惨呼时虽有先后,相差却极微,是以听来宛如一声,而且十分短促,显然他们惨呼声刚发出,便已气绝。 青衣尼和那怪人已抢入密林。 见五个黑衣刺客已横尸就地,喉咙间的鲜血仍在向外涌,一个又瘦又长的黑衣人,正俯望着他们咽喉间的血花,目中带着很满意,很激赏的神色,就像是一个画家正在欣赏自己刚完成的杰作。 他穿著件长可及地的黑袍,脸上戴着个紫檀木雕成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几乎完全是死灰色的眼珠。
故事结局相当峰回路转,楚胡二人就算处在体力充沛的最佳状态,合二人之力也拚不过人家千招,更何况他们刚刚才经过连场激战自神水宫中脱出?但是楚留香毕竟还是赢了,不费一兵一卒就把当世剑法无敌的「十三剑」大头目给吓跑。由于一点红在本书之中无足轻重,讨论也该就此打住。
附录小八卦──冷傲剑客那里冷?
看了上述几段文章,相信各位对于「冷傲」二字都能有着相当深刻的了解。不过在最后笔者仍然不忘要来段赘言──冷傲剑客那里冷?此处所指的冷,不是冷酷的冷,也不是冷血的冷,而是冷场的冷。这一对黑白双雄既然号称「冷傲剑客」,对于冷字自然有其过人处,以下为您列示。
西门吹雪的冷,是讲笑话很冷。《金鹏王朝》中他苦战独孤一鹤,三次出剑未果险死还生,吊尽读者胃口才完成这幅「旷世杰作」。陆小凤来到他身旁探视,结果……
西门吹雪凝视着远方,又过了很久,忽然也说了句很出人意外的话。 他忽然说:「我饿了。」 陆小凤吃惊的看着他,道:「你饿了?」 西门吹雪冷冷道:「我杀人后总是会饿的。」
各位观众,你看看,这笑话是不是强冷爆冷狂猛极冷?什么「我杀人后总是会饿的」,实在无聊透顶。更冷的是,陆小凤在一旁还得陪笑!面对此刻窘境,我真想说一句:「你嘛帮帮忙!」西门吹雪不说话没人会当他是哑巴,何苦硬讲冷笑话把场面干僵?
亏完西门吹雪,再谈一点红。西门吹雪讲笑话爆冷,那一点红呢?正好相反,是讲情话粉冷。请看以下片段:
一点红走到曲无容面前,忽然顿住脚步,道:「你不丑,你很美。」 他虽只说了六个字,但这六个字自他这样的人口中说出来,却当真比别人的千言万语都有力。 曲无容似也想不到这从未说过一个字的人,竟会忽然说出这句话来,她身子竟似微微一震道:「你……你说什么?」 一点红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大步走了下去。 曲无容出神地瞧着他,深邃冷漠如井水般的眼波,竟似已被投入了一粒石子,而生出了一片片涟漪。
你有听过人家讲情话用命令式的吗?一点红使剑使得久了,自然而然溶入生活习惯中,连讲情话都像出剑,剑剑不离要害。这种怪招其实是「行险而侥幸」,曲无容被石观音毁容,应该最讨厌人家讲她脸怎样怎样,一点红却偏偏揭人疮疤兼且公然撒谎,那壸不开提那壸。而曲无容会深受感动实在也真真奇怪,莫非是看上一点红「诚实无欺」吗? 本文转载自中华武侠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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