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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weiwei277

[录入] 武陵樵子《玉壶天》(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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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18 10:44: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云台上人

  星月争辉,碧空万里,夜风如吟,稻香十里,竹篱茅舍中,犬吠声声。
  离白云庵不远的道上,一个黑衣人破空疾飞,捷如鬼魅凌风。
  转眼工夫扑至白云庵外,将罩面青纱卷起仰头向庵门着了一眼,斜月冷冷银辉,映在黑衣人脸上,现出迷人微笑,露由两排皓齿。
  黑衣人猿背蜂腰,神采奕奕,有恃无恐的大踏步走到庵门口,才要伸手扣门,忽又缩回手来发出得意的一脸狞笑。
  忽然,他变了主意,微一作势,人已纵上墙头,身形倏闪,跃入黑暗中。
  这时,另一个角落,一个俊美少年,也飞身向庵内掠落,人似飞花落絮,全无一点声息。
  黑衣人似对这白云庵很是熟悉,顺着庵墙,直奔庵后一列禅房。
  那禅房一列五间,前面是块芳草如茵的空地,靠两侧各有一丛修竹,枝叶沙沙,摇空拂月。
  五间禅房中,只有中间一间有灯光射出,禅门紧闭,房中毫无声息。
  黑衣人电目微扫,如淡烟飞射,已到禅房窗下,正要抬眼内看,蓦听身后有人轻笑了一声,道:
  “哟!什么风把鼎鼎大名的吟月书生吹来啦!”
  娄南湘虽是一怔,但快捷之极的旋身立掌,冷冷说道:
  “散花手果然轻功不错,佩服之极。”
  散花道姑微然一笑,道:
  “公子夸奖啦,我那点玩艺儿,那会放在你飞天玉虎眼中,到此有贵干么?”
  娄南湘哈哈朗笑,声撤夜空,森冷阴峭,入耳毛骨悚然,道:
  “令师不是限家母三天么?我将替她老人家前来报命!”
  散花道姑俏皮的笑了一下,道:
  “那么你带血经来了。”
  娄南湘冷笑了一声,道:
  “哪有这么容易,我是送一件信物前来,三天限期到时,请凭信物去取。”
  散花道姑抿嘴笑了一笑,倏然伸出纤纤玉手道:
  “是什么信物啊,给我看看!”
  娄南湘朗声大笑,道:
  “你也配!”
  散花道姑突然怒形于色,叱道:
  “娄南湘,你别卖狂,你那份假仁假义嘴脸,我散花手早看穿啦!”
  说完,轻蔑大笑,笑罢又道:
  “我散花手自然不配与你这种伪装良善的人打交道,但你要见家师,恐怕也不配!”
  娄南湘断喝一声,速如电掣,一掌劈出。
  散花手人似飞花,迅速让开一掌,飘身近逼,兰指如落英,指向娄南湘各大穴。
  娄南湘嘿笑一声,两手迅如电火分攻而出,身似游龙一晃之间,散花道姑如兰十指,已然点空。
  散花道姑,三十六式散花手,在关外无人能敌,自然不是弱者,人又狡诈如狐,身法灵巧轻盈,竟然与娄南湘拆了十几招,并未落败。
  娄南湘恨她掳走自己的心上人黄秀莲,散花手对他是由情生恨,故两人一上手,便是全力以赴,谁也没半分让手。
  但那娄南湘功力何等深厚,十招以后,他突将掌指间功力,加了两成,出手如风,逼得散花手身法零乱,连连后退,竟已守多攻少。
  情势危急已极,若非娄南湘顾虑五毒仙姑已至,早已施展毒手。
  就在此时,有人娇喝道:
  “还不给我住手!”
  虽是一声娇叱,娄南湘突觉耳内轰然一震,双掌略为一慢,散花道姑早已撤身后退。
  娄南湘抬眼一看,见是个中年妇人,时已夏初,却仍穿着白色狐裘有如一幢白雾。
  五毒仙姑冷笑了一声,喝问道:
  “你就是娄南湘!”
  娄南湘傲然不惧,应道:
  “不错!就是在下。”
  五毒仙姑威镇长白武林数十年,如何经得起娄南湘这种年轻人的狂傲之态,冷哼一声,微一抬手,一团白雾迷空升起。说时迟,白雾瞬升丈许,突然飞进四射,数丈方圆以内,银星点点,电射而下。
  娄南湘深知五毒仙姑出手皆毒,但未料到一见面便向自己出手。
  慌忙身形蓦晃,斜掠数丈。
  五毒仙姑口中一声轻哼,手背微拂。
  娄南湘脚尚未落地,骤觉身上被一种软绵绵劲道裹着,竟又轻飘飘浮起,飞出数丈,“啪”向一声落在草地上。
  看来虽是跌得不重,哪知他一个鲤鱼打挺,想挺身立起,竟觉浑身劲力已失,依然倒在地上。
  娄南湘一生从没遭过挫折,竟未料到在五毒仙姑手下,一招也逃不过,瞪着一双大眼,心中又气又恨。
  五毒仙姑冷笑一声,道:
  “凭这点身手,也敢到我跟前撒野,徒儿,他适才说什么信物来着?”
  散花道姑道:
  “是啊!他说有一件信物。”
  身形一动,已到娄南湘身侧伸手在他怀里一摸,随手取出,看看是一个乌黑发光的小小铁铃,一时未曾想起,回身走到五毒仙姑面前道:
  “师傅,他身上只有这个铃!”
  五毒仙姑目光一扫,立时粉面微现惊容。
  到底她是武林中高人一流,虽是心中吃惊,怎能在徒儿前露怯,惊容一掠而过,淡淡一笑,道:
  “原来他也来了!”
  散花道姑惊问道:
  “谁啊!”
  五毒仙姑叹口气道:
  “徒儿,难道武林中的三铃都不知道,这是三铃中的铁铃啊,无怪这小子有恃无恐,因是身怀铁铃信物!是以目中无人。”
  散花道姑却脸上骇得变了颜色,她虽知徐素娥有三铃撑腰,却未料到来得这般快,一时惊得呆了,暗暗心中替师传躭心。
  五毒仙姑反而笑了一声,道:
  “将这铁铃还他,这东西若然收下,那老怪物便会不甘休了!”
  五毒仙姑口虽不言,心中大是失悔,话未问明,便向他下手,但事已至此,也无法可想,只得把心一横,冷笑了一声。
  散花道姑人称长白妖孤,如何看不出师傅心事,突然在五毒仙姑耳中低声说道:
  “师傅,难道我们不会也将师祖请来么?”
  五毒仙姑叹了一口气道:
  “你师祖行踪无定,怎能找得到他老人家,算啦,我总得会他一会,徒儿,给他解开迷毒,别让人说我以大欺小。”
  其实这是五毒仙姑不愿将仇怨结深之故,那“以大欺小”的说法,不过自找台阶而已。
  散花道姑走到娄南湘跟前,从怀中扯出一块香巾,在他鼻上拂了两下。
  娄南湘突闻一缕清香,沁心清肺,立时头脑一清,劲力恢复,翻身而起。
  散花道姑寒着一张脸,扬扬手中铁铃道:
  “你说的信物,可是这个?”
  娄南湘自知不是五毒仙姑对手,也微敛狂态道:
  “不错!”
  散花道姑撇嘴道:
  “这也骇不到我们,还你!”
  说时,随手一抛,掷向娄南湘。
  娄南湘伸手接过,冷笑了一声,道:
  “那三天限期如何?”
  散花道姑看了师传一眼,当然这种重大之事,她无法决定。
  五毒仙姑不失为狡诈之人,冷笑道:
  “即是他去面,这事我们从缓,但那血经我仍志在必得。告诉你母亲,我必登门索取。”
  这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口中在说要,但却未定限期,在五毒仙姑心中,那铁铃难道一生守着你们么?哼!只要他一走,怕你们不将经献出。
  娄南湘冷笑一声,返身飞掠而去。
  五毒仙姑突然目光一转,喝问道:
  “竹丛中是什么人?”
  朗笑声中,一人电射而下。
  这人生得好生俊美,神采飘逸的向五毒仙姑拱手道:
  “在下展雄飞!”
  散花道姑生怕师传误会出手,抿嘴笑道:
  “他是天籁师徒儿,我们白天见过面。也是为徐素娥之事来到此地。”
  五毒仙姑打量了展雄飞几眼,脆笑一声,心下忽然得了主意。
  少停了一停,突对展雄飞道:
  “令师是位风尘异人,我倒久仰得紧,惜因关山远隔,未能一晤,望为我致意。”
  展雄飞因恩师曾吩咐过,目前不能与这位毒妇结怨,也笑道:
  “家师也曾提起若前辈,适才亲见神功,当真令人佩服。”
  五毒仙姑微微笑了一下,道:
  “徐素娥方面,那个难惹难缠的人物已到,令师可有打算?”
  展雄飞心中暗笑,知道她深怕已结怨铁铃,故意在联络自己,好使两虎相斗,她从中取利。
  心虽在想,口中故意说道:
  “非但铁铃,只怕三铃不久全会至,老前辈那希望,怕要落空了。”
  五毒仙姑被他用话一挤,脸上如何挂得住,脆笑一声道:
  “那也不见得,不过他们与家师同辈,我只能忍耐一时,哼,那卷血经,我非取不可。难道你师傅也是为了这卷血经?”
  展雄飞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想了一想,说道:
  “这事尚未听家师提过,但晚辈臆测,血经乃佛门至宝,散失已久物归原主,那非常合理之事。”
  展雄飞自认为这样说法最为得体,哪知却正合了五毒仙姑心意,笑了一笑道:
  “武林宝典,武林中人谁不欲得,不过你也说得有理,因为血经原是出自佛门,好吧,烦你代我寄语令师,我不反客为主,咱们以一月为期,一月之内,由你师徒去夺取,我袖手不管,若然超过一月,则由我去取,那时你师徒也不能伸手,这事你看可好。”
  展雄飞人本聪明,听了这番话,明知五毒仙姑想暗中取利,而且要师傅去打头阵,弄成两败俱伤,但他那能推让五毒仙姑去先取,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五毒仙姑脆声一笑,道:
  “果是令师若不敢惹三铃,尽可在一月之内别伸手,可是也别想从我手里来夺,行不行,可给我一句回话!”
  说罢,推开禅房,缓步入内。
  散花道姑笑盈盈上前一步道:
  “你可亲见了,娄南湘终于吃了苦头!”
  展雄飞微微笑道:
  “要我来就是看娄南湘之事么?”
  散花道姑道:
  “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位云台上人?”
  “你愿详细告诉我?”
  “不是告诉,我想带你去看一幕戏!”
  “关于云台上人的?”
  “嗯!”
  散花道姑始终不忘情展雄飞,因为展雄飞生得太已俊美,她在关外十多年,从未遇上这般俊美男人过,所以不惜以自己所知秘密相诱,她是想,只要我和他多接触,哼!哪个猫儿不爱腥,我总有偿得宿愿时候。
  展雄飞虽是不敢相信,但也不敢不信,尤其白天听他说那位云台上人,竟是一个船夫,心中更有些好奇,当下点头道:
  “好,我们这就去么?”
  散花道姑媚眼又是一溜,极尽挑逗风姿,看看天上的明月,低眉一笑,道:
  “我带你去了,可有谢我的?”
  展雄飞真觉这淫狐难缠以极,假作不知道:
  “我们是友非敌,还要谢什么?将来若你有需我助力之处,我必全力以赴。”
  散花道姑把这位铁石心肠的展雄飞没法儿,轻叹一声,飞身掠起。
  明月当空,人影在地,两人快如鹰隼,瞬间已杳。
  离穹窿山不远处,一座很大的农庄,林木深郁,流水小桥,风景绝佳。
  此时,那农庄中一片岑寂,仅偶尔有几声犬吠,划破夜空。
  此时,庄院左边,突然飞来两条人影,两人虽是一男一女,全是农家打粉,但身法灵巧,轻功着实不弱。
  两人停身浓荫深处,那女的向农庄一指,道:
  “就在这儿了,但我们得小心,这庄中高手不少呢?”
  那男人凝眸看去,这农庄很大,虽是隐有灯光射出,却未听出有声音传出。
  这两人正是长白妖狐和展雄飞,两人离开白云庵后,便至一个农家,寻了两套衣服,改成农村中人打扮。
  展雄飞心中不免奇了,回头问道:
  “你不是说有好戏可看么?”散花道姑抿抿嘴,道:
  “快啦!他们行事,全在下半夜。”
  说完,用肩头挤了他一下,形化浓烟,直奔屋角。
  展雄飞跟身扑去,两人翻上墙角,散花道姑在他耳低声说道:
  “你先等一等!”身形一让,已然翻落院内。
  那散花道姑似已来过不止一次,庵中情形十分熟悉,忽见她先由腰间取出一块黑色罗巾,忽地人如闪电,向几个暗处扑去,形似穿花蝴蝶,每至一处,黑巾微扫,人又跟着掠起,快捷无伦,简直连身影也无法看清。
  不过转眼工夫,突又笑盈盈飞回墙下,低声笑道:
  “这一带暗桩,全睡觉了,快下来啦!”
  展雄飞心知五毒门人之人,惯使迷魂药物,故那罗巾一拂,人便关去知觉,心中忽然警惕起来,暗忖:
  “我得注意了,若要这淫狐由其不意的也用这种手法对待自己,岂不是要任她摆布么?”
  忙轻轻飘落,随在她的身后,向内窜去。
  经过几处暗角时,果然看见几个劲装汉子,手中尚握着兵器,却已斜靠屋壁或树身,沉沉睡去。
  散花道姑向他得意的一笑,低声道:
  “等一会他们醒来,还道真是自己无意中睡着了呢?这种失职的事儿,自己又怎会说出,所以我来过几次,全未被他们发觉。”
  展雄飞虽在点头,但心中却对这只淫狐,存了最大戒心,当真用这种方法,才使庄中人,不发觉有人前来窥探秘密。
  那农庄房屋到是不少,每进一层,散花道姑全用同一手法,竟然通行无阻,一直到了最后那排房屋。
  两人隐身暗处,等了一盏热茶时间,忽见左角房门口,突然走出一人,仰头看看天上明月,忽然发出一声长叹。
  那人神色沮丧,面有忧色,但身体魁梧已极,步履之间,不似一个学武之人。
  展雄飞心中一动,暗付:
  “难道这人便是的云台上人?”
  只见他静立月下,现出无可奈何神色,不时向中间房门扫了一眼,好像那屋中之人,使他甚是畏惧。
  展雄飞一见这人不会武功,便悄声问道:
  “你说阊门河上的船夫,便是他么?”
  散花道姑“嗯”了一声。
  展雄飞仍是不辞,心想:
  “他怎会又是云台开派的帮主呢?”
  散花道姑似是知他心意,望着他笑了一笑,道:
  “别慌啊!等一下你自然明白。”
  就在此时,忽然前院有步声传来,灯光一闪,走进四个手提宫灯绝色少女,全是宫装打扮,长袖飘风,裙襟曳地,莲步轻移,风姿绝美。
  灯光才现,那人慌忙退回屋去。
  四女见那人慌慌张张跑回房去,相视抿嘴一笑,并不理睬他,一直向中间房门走去。
  蓦然,中间房门大开,走出一个满头银丝,肤色宛若凝脂,凤目吐威的老妇,倘不是鬓发赛雪,直是三旬许徐娘。
  展雄飞不识徐素娥,但见这老妇鬓发如银,但尚面目姣好,便知此人驻颜有术,设非武林中有高深内功之人,焉能办得到。
  何况老妇凤目开阖间,便有精光闪出,不怒而威,令人起一种森然之感。
  散花道姑轻轻拉了他一下,小嘴向那老妇一抿,低说一声:
  “她便是徐素娥。”
  展雄飞一听这老妇便是阴毒无比,惯使心计的徐素娥,心想。
  “这女人好生歹毒,手刃亲夫,还做得天衣无缝,武林中人全被瞒过。”
  那徐素娥一现身,四个宫女一齐福了一福,徐素娥摆手道:
  “要他穿好服装来见我!”
  一个少女应了一声,回身向那适才汉子房间走去。
  徐素娥回身进屋,三个持灯少女随后而入。
  灯光一照,展雄风这才看清,屋内中央摆了一排椅子,中间的特大,两侧较小如雁翼分列,徐素娥却退坐椅上,静等那人前来。
  一会功夫,只见左面房门口灯光一亮,少女身后,跟着先前那汉子,但此时已是一身崭新黄缎衣服,黄光闪闪,胸前用金丝盘着一只鹏鸟,引颈长鸣,头戴一顶束发紫金冠,装束十分庄严。
  虽是装束庄严,但那人现出一幅可怜的样子,与一身服装最不相称,显得滑稽已极。
  那汉子到了房门口,噗通跪下,身上不断抖战,似对徐素娥怕极。
  徐素娥哼了一声,喝道:
  “起来!”
  那人忙由地上爬起。
  只听徐素娥喝道:
  “日期快到了,你得好好演练演练,别给我丢人现眼!”
  说罢,缓缓立起,让开中间椅子。
  那人颤巍巍走了两步。
  徐素娥一声大喝道:
  “脓包,连走路也不会?”
  汉子骇得倒退数步。
  徐素娥又怒喝道:
  “看着了,我做一次你看!”
  那徐素娥,从走路,到坐的姿势全做过一遍,才又令那汉子模仿去做。
  展雄飞幌然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但即是云台开派,欲在武林中争一席位,岂能儿戏,三铃中人,任谁也是最佳帮主,何必要一个毫无武功的人,费这许多神去冒充呢?
  真是百思不解,不知这淫妇葫芦中卖的什么药?
  散花道姑向他抿嘴一笑,微—示意,闪身疾退。
  展雄飞算是真看了一幕滑稽戏,满腹疑团,随着退去。
  又见散花道姑从身边取出一块白色罗巾,退身之时,随手向那些被迷倒之人,轻轻一扫,飘然而过。
  两人疾奔数里,来到一片森林之间。
  散花道姑停下身来,咯咯娇笑道:
  “这一下你明白了么?”
  展雄飞点点头,道:
  “那是为什么呢?”
  散花道姑沉思少顷道:
  “这一点,连我也想不透,徐素娥既然这般做作,想来有他的作用,只怕这谜底,要等到云台开派之日,才能揭晓,现在你已全明白,你是不是还要和那两个丫头打交道呢?”
  展雄飞听他又要回到本题,心中十分鄙夷,不屑的笑道:
  “那是我的事,你又何必多管!”说时面色肃穆,凛然不可犯。
  散花道姑叹了一口气,突然一跺脚,恨声道:
  “好!原来你当真不耻我,咱们走着瞧,若非……哼!我可现在就与你不了!”
  话声一落,含着满腔情恨,飞身掠去。
  展雄飞心下有些奇怪,这散花道姑,人称长白妖狐,平素心狠手毒,怎地一再峻于她,却不肯向自己下手,这又是什么用意?
  心中在想,忽见林中有两条极长的人影,蠕蠕而来,看似缓慢,其实极快,眨眼,便自来到近前。
  展雄飞幼习禅门武学,轻功从未输人,但一见两人身法,不由暗惊。
  等到切近,展雄飞这才看清,两人全是青衫裹体,青纱蒙面,宛若鬼魅幽灵。
  展雄飞艺高人胆大,笑问道:
  “两位是谁?”
  两人仍是不语,如鬼魅而立。
  展雄飞见这两人,不走,也不说话,时值深夜,又是森林之中,立时一阵寒意涌上背脊,心说:
  “难道真会有鬼!”
  立时大喝一声,道:
  “两位再不说,恕我要无礼了!”
  右掌一扬,呼的一声,一掌劈出。
  立时劲风狂袭,那黑影竟被他一掌劈断半截,直飞数丈以外。
  展雄飞心中一怔,自己掌力虽然浑厚,但哪有一掌便将两人劈断之理,定眼一看,立时惊得呆了。
  原来黑影飞卷后,原地却现出两个仙袂飘飘,眉目如画的仙女,两女一样的手捻桃花,拈花微笑,不语不动,微笑中庄严肃穆,立有一种无嗔无怨,灵台空明的感觉。
  展雄飞抬起的右掌,缓缓垂下,突然心生自疚,那不是全为适才鲁莽出手,而是两个仙女那种超尘脱俗,即庄严,又飘逸,产生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使他心生愧感,竟觉得眼前这两女,是神,而不是人。
  两女忽然捻花一笑,皓齿光辉,突然微风轻起,天香飘纱,眨眼顿失踪迹。
  展雄飞静静的立在当地,好久好久,才神智恢复过来,心说:
  “怪啊!这是怎么回事,来时如鬼魅,去时如仙姬,又不与我交谈一言,这是何用意?”
  他真是百思不解,静立林中,冷月斜辉,轻抚在这美俊少年脸上,林梢风语,但他隐隐听去,有一声佛号由远处传来,凝神而听,夜空岑寂,似那佛号声,又似传自自己灵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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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弱女被辱

  武林之事,神奇莫测,本是常事,但展雄飞心中,却不认为适才之事,是武林中人的奇诡现象,在他心灵中,产生了另一种感觉,但这种感觉是什么?他却说不出来,总觉这事蹊跷,神秘,他必须赶去面禀恩师。
  他仰头看看天上星月,斗柄已斜,残月已斜坠西面山顶,身形如飞,向寒山寺方向扑去。
  他奔至寺门,天已微晓,忽然,他有种奇异的感觉,常到这时候,寺中早课钟声,已向彻云霄,但他一路行来,未听到那发人深省的晨钟,而且已到山门,也未听出寺中诵经之声传出。
  心中大感不解,他自随师来到吴中,这寒山寺时来时去,这现象还是第一次。
  他有一种预惑,似是寺中有重大变故,门也不敲,晃身越墙而入。
  如何不是!寺中死寂沉沉,不见僧侣走动,到得大殿门口,虽是佛前残灯仍明,但却无香火。
  匆忙又向禅房走去,耳中忽听到禅房中有人在嘤嘤啜泣凄绝已极。
  他心中一怔,便知果然出了事,他知这哭泣之人是自己恩师新收的云瑛师妹。
  忽听天籁禅师的声音,自禅房传出,道:
  “是雄飞么?”
  展雄飞应了一声,推门而入,抬眼一看,骇得呆了,只见白眉师伯脸如枯蜡,倚壁而坐,自己恩师盘膝坐在一旁,一脸肃然神色。
  云瑛师妹低头坐在旁边椅上,香肩耸动,哭得十分伤心。
  展雄飞忙向两位高僧行了礼,垂首而立,现出迷茫神色。
  天籁禅师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很低的问道:
  “你由何处来?”
  展雄飞将白云庵及所见云台上人之事说了一遍。
  天籁禅师叹口气,闭目不语,这位游戏风尘的高僧,突然如此肃穆,展雄飞还是第一次看见。
  展雄飞本来想将适才林中之事,向恩师禀报,但见白眉师伯伤势极重,早将林中之事忘了轻轻走到云瑛身侧,低声问道:
  “师妹,师伯怎样了?”
  云瑛抑着悲泣,抬起头来,泪眼模糊的答道:
  “伤在铁铃那魔头掌下!”
  展雄飞想不到铁铃已亲来寻仇,心中一震。
  只听那云瑛又呜咽说道:
  “那老魔本为先父那上半部血经而来,但师伯他老人家却甘愿忍受痛苦连手也不还,都是为了我啊。”
  说罢,两行清泪又顺腮而下,如梨花带雨,一幅凄楚神态。
  这云瑛与展雄飞,不过仅见过两次面,但她的身世遭遇,展雄飞甚是同情,何况云瑛又生得妍娜多姿,颦笑之间,有一种惹人怜爱的风韵,心下大是恻然。
  突听天籁禅师低声说道:
  “师兄,你忍受痛苦怎去渡化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真是得不偿失,若非你先受伤,我们两人对付他,连手尚不致落败,这一来糟啦,这权杖,只能唬骇那魔头一次,若下次再来,我们岂不满盘皆输?若然金银二铃再到,武林这场浩劫,越发不可收拾了。”
  白眉禅师嘴角微微而动,声音微弱的说道:
  “师兄,老衲当时若不舍身护法,不但这座寒山古寺被毁,全寺僧众,恐将全罹浩劫,唉?老纳慈悲渡世,不能挽回这场浩劫,也是天意。”
  “慈悲!”天籁禅师瞽目一翻,面带怒气说道:
  “若非我将权杖掷出,将那魔头骇退,你死了,难道这庙宇和合寺生命,便能保全么?”
  白眉闭目未答,但那洁白如雪的长眉,却在微微掀动,似是心中也在十分激动。
  就在此时窗上一缕白光,电射而入,登时异香满室,展雄飞与云瑛同时晃身扑出,朝日初升,阳光满地,窗外何曾有人。
  两人连忙回身入室,只见天籁禅师手上,多了一个玉瓶,那香味正是由那瓶中散出。
  天籁禅师突然哈哈一笑,道:
  “瑛儿,你师伯有救了。”
  两人忙走至禅床前,天籁禅师扬扬手中玉瓶,口宣佛号道:
  “不但你师伯有救,有她老人家前来,三铃已不足惧了。”
  展雄飞忙问道:
  “师傅,你说的是谁?”
  天籁褝师又是一声哈哈,道:
  “天池圣女,人间仙子,想不到吴中这场是非,也惊动了这位高人。”
  白眉禅师突然说道:
  “是了,师兄,当年恩师偈语中曾有‘拈花佛影’之句,现在老衲起来了,天池圣女,人间仙品,惯以天池心法消弥戾气,化浩劫于无形,难得她老人家拯救老僧,拯救这场浩劫!”
  展雄飞突然心中一动,忙道:
  “弟子夜在林间曾遇两个少女,手拈桃枝微笑,突又不见,难道就是师傅所说之人?”
  云瑛喜孜孜的一跳,道:
  “师兄,当真你遇上她!”
  天籁禅师突然咳了一声,道:
  “天池圣女虽形如少女,但年龄已在百岁以上,已是仙凡中人,两个娃娃怎恁地不敬!”
  骇得云瑛伸了一下舌头。
  白眉禅师又口宣佛号道:
  “她老人难得离开圣心池一步,进飞所见,可能是她座下星,云,霜,雪四个弟子之二。”
  天籁禅师看了看玉瓶又哈哈笑道:
  “这玉瓶中,乃是圣女老人家的玉脂圣露,一滴即可疗治去毒,老和尚,你真佛缘不浅。”
  忙命云瑛洗净一个茶杯,倒了半杯热水,天籁禅师小心翼翼的倾出一滴,那半杯白水,立即化为晶莹碧绿,全室异香四溢,闻之令人醒脑沁肺。
  白眉禅师服过玉脂圣露后,独自请气运神,助那圣露调治自己伤势。
  云瑛与展雄飞二人,退出禅房,因听展雄飞说,曾遇圣女座下弟子之事,心中好奇,轻轻一拉展雄飞衣袖,低声道:
  “可惜我不能离寺,不然倒想去看看她们!”
  展雄飞笑道:
  “那怎能找得到,愚兄也是无意碰上,先还骇了一跳呢,她们现身之时,用黑衫罩体,又高又大,真是骇人,后来一看面貌,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但心如明镜,而且毫无暴戾之气,想来便是那天池心法了。”
  展雄飞越说得神奇,云瑛更是心动,恨不得立时将她们找到才好。
  但随又幽幽一叹,想起自己孤苦无依,父亲又生死不明,大仇未报,敌方突又来了高手,连自己心目中,认为是天下无敌的师傅和师佰,也非其敌,自己就算学会了降龙金刚指和大般若禅功,将来能否报得仇,尚未可知不由愁肠百结,眼圈儿一红,泪珠又顺腮流下。
  展雄飞见眼前这师妹,凄楚动人,不由动了怜惜之念挨近身去,低声劝慰。
  云瑛与这师哥,虽是见面不多,但他人品俊秀,但已暗生情愫,但父亲那夜之话,她又时刻在心,时常在怀念那来取铁箱的人,但两年,是多么一个漫长的日子,而且将来来的人,是个什么长像是不是像这位师哥这般俊秀,尚不可知,真是芳心寸碎,那眼泪哪还止得住。
  展雄飞只道姑娘是在伤心老父,更加体贴入微的从姑娘手下抽出罗巾,替她拭泪。
  这一小动作,使云瑛大是心感,泪眼微抬,看了他一下,哪知那展雄飞也正星晖朗朗向她看着,四目相接,有如一道电流,震撼两人的全身,云瑛立时红潮涌生,羞怯低下头去,芳心中怦怦突动,但却有一个念头在心中掠过,道:
  “要是那取铁箱之人,就是这位师哥,那该多好啊!”
  男女之间的情爱,神秘不测,常有因为小动作,便使双方突生情愫,展雄飞倜傥不群,性格豁达,从来不注意男女之间的问题,哪知适才四目一接,他突然从师妹眼中,看到一种奇异的光彩,而这光彩像一把彩剑,在他心上刻下无法忘记的痕迹。
  是以,以后两人缠绵悱恻,为本书增了不少绮丽情节,此是后话。
  良久,那云瑛又羞赧的抬起头来,道:
  “师兄,你是怎样遇上她们的啊?”
  展雄飞又将经过说了一遍。
  云瑛沉思一阵,突然说道:
  “唉,要是我能遇上那位天池圣女就好了,我一定拜在她的门下,习那天池心怯,那时,那些恶人见着我,有再高武功,也不能施展啦!”
  云瑛想得天真不过,展雄飞只得顺着她说道:
  “这有何难,在这档子事中,她老人家必会现身,以师妹这般聪慧秀丽,她老人家哪有不喜欢的!”
  忽然,天籁禅师缓步走来,道:
  “雄飞,那云台上人之事,看来徐素娥另有用意,我想从她身边婢女口中,一定会得到端倪,事不宣迟,你还得去走走!”
  展雄飞恭敬的应了一声,回头看了云瑛一眼,不知为何,他对这寒山寺有了留恋,但师命难违,只得抽身出寺。
  时方入夜,韦府已灯火辉煌!
  娄南湘眼神阴森的侧卧在床上,惯常的迷人微笑,已从脸上消逝,不时掠过一抹阴森的微笑。
  他自从白云庵回来,便心情十份沉重,他是个高傲而又阴毒的人,虽是落败在五毒仙姑手下,但对他来说,也是莫大的侮辱。
  他更恨那散花道姑,因为她掳走了自己心上的黄秀莲,在娄南湘来说,姬妾无数,但从没有对黄秀莲那股迷恋过,黄秀莲虽是一个平凡的女子,但她却另有一种气质,一种高贵,柔美,而又令他消魂的气质。
  他心情沉重的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心中在盘算如何报复五毒仙姑和长白妖狐,也不时想到黄秀莲的迷人微笑,和床笫之间那种消魂荡魄的磁性声音。
  忽然,一个青衣女婢走来,手中托着一盘热茶,轻轻的喊了一声:
  “少爷!”
  娄南湘从迷惘中清醒过来,突然脸上恢复他那惯有的迷人微笑,欠欠身,道:
  “姊姊,你为我送茶来么?”
  青衣女婢微笑,但又有一种凛然不可犯的尊严,说道:
  “夫人吩咐,要少爷二更前,赶到农庄去。”
  娄南湘脸上掠过一丝狞笑,他注视着这个女婢丰满的胸膛,好像每一寸都发出诱人的魅力。
  别看娄南湘在外面为所欲为,但在家中徐素娥可不容许他胡来,尤其这两个女婢,徐素娥视同己出,娄南湘心思染指,可无法下手。
  但今夜,徐素娥不在家中,他又正在思索黄秀莲的柔情盈态之际,这女婢突然走来,娄南湘突有不可遏止的欲念。
  他狞笑了一下,翻身坐起,女婢已将热茶放在床头小桌上,忽然,她似有一种预感好像一匹野兽,正在窥伺着她,女婢不由生出一种颤抖,她知道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发了。
  娄南湘发出一声朗笑,突然拦着女婢去路,道:
  “琴姊,你怎老躲着我?”
  女婢蓦然一惊,突向后退,颤声道:
  “少爷,你……你……做甚……么?”
  娄南湘陡然一声朗笑,蓦然探臂便向女婢扑去。
  这瑶琴武功出自徐素娥亲传,微一晃肩,便让了开去,惊呼一声道:
  “少爷,你不能……”
  娄南湘有如一匹猛兽,身形一动,早欺身而入,瑶琴才要闪躲,哪还能够,竟被他双臂一合,已将她抱入怀中。
  她想挣扎,但一入娄南湘手里,何异羊入虎口,竟然无法动颤正要出声高呼,娄南湘灼热如火的手掌,已将她的樱唇盖着。
  娄南湘得意的笑了一声,有如一个胜利者的欢呼。
  于是,灯熄了。
  于是,房中传出痛楚的呻吟声。
  于是,一个少女被毁在魔爪下。
  良久,灯光忽又亮了,娄南湘脸上仍挂着他那迷人的微笑,大踏步走出房去。
  剩下的,是房中嘤嘤的啜泣声,那是一个被侮辱与被迫害者的无言抗议。
  娄南湘走后,窗外起了低微的叹息……
  人影一闪,房中奔入一个女婢。
  她看着卷伏在床上,而浑身赤裸的同伴,心目中露出仇恨之火,她为同伴仇恨,也为自己而仇恨,她知道下一个不幸者,便是自己。
  瑶琴轻轻抬起头来,看着怔在床前的同伴,惨呼一声:
  “碧月姊……”
  那未完的话句,却被哭声所掩盖。
  碧月咬紧银牙,突然说道:
  “琴妹,别伤心,咱们再去找那位展相公,我们不能忍耐了,这不是我们无情。”
  提起展相公,床上的瑶琴,更是柔肠寸碎,自从那夜灵崖之后展雄飞的影子,便永远镌刻在她那芳心中,虽然她怀疑他是敌人,但少女的情怀,那是无法选择的,除非她不倾心一经钟情,便无法拂拭。
  而今,她已非完璧,突然感到见他已是一种羞辱,抖战着笑声,道:
  “碧月姊,你去吧!我已不愿见他了,我已经……”
  蓦然,她由床上纵起,想抓壁上那柄长剑,碧月眼快手快微一长身,先将长剑抢入手中,喝道:
  “琴妹,你疯了,死能洗去侮辱么?我们不应该让他再作恶下去。”
  夜幕已深,街上刚传过三鼓。
  三元客栈房顶上,突然飞来两条人影。
  西上房内,灯光未熄,一个俊美少年,正自支颐而坐。
  忽然,他脸上现出微笑,他耳聪灵异,从那轻微响声中,他不但知道有人来了,而且还判得出是男人还是女人,是一个,还是两个。
  他故意轻咳一声,装做毫无所觉的样子,打了一个呵欠,伸了一个懒腰,口中自语道:
  “夜深啦,该睡了。”
  屋上人飘然落地,比落叶还轻,在门上弹了两指,低呼一声:
  “展相公!”
  房内的俊美少年,正是展雄飞,他奉师命探寻云台上人的秘密,韦府高手如云,他不能去,但他有把握,两个女婢,必会趁徐素娥不在时,再来寻他。
  他明知来的是期待之人,但却故意一楞道:
  “谁啊!是伙计么?”
  门外的碧月又低声道
  “快开门,是我们!”
  展雄飞幽掠过一抹微笑,轻轻将门打开,两女一闪而入。
  瑶琴双目红肿,含羞带怨的背着身儿站着。
  碧月粉脸鐡青,双目带怒。
  展雄飞当真一怔,心说:
  “怎么了,为何气冲冲的前来!”
  碧月突然幽幽叹口气,低声道:
  “你不是要知道一切么?我们特来告诉你!”
  展雄飞心中正起疑,蓦然窗外有人哼了一声,阴森森冷笑道:
  “胆大的丫头,胆敢吃里爬外,快给我滚出来!”
  两女突然变色,展雄飞扬手将灯灭熄,低说一声:
  “两位请稍待,我出去打发来人。”声落,人已穿窗而出。
  抬眼看时,院中阶石之下,立着一个身材高大虬髯满面的老者。
  那人阴冷冷的说道:
  “你是什么人,胆敢勾引韦府的丫头?”
  看身形面貌,展雄飞便知此人是韦府上的第一等高手,曾扬威漠北多年,人称神行客的徐海涛。
  展雄飞气定神闲的微微一笑,道:
  “你是问罪?还是追人?”
  徐海涛嘿笑一声,道:
  “朋友,你太也大胆,在这苏州城中来干这种勾当,老夫要追人,也要问罪。”
  展雄飞笑了一笑,道:
  “那你就先问罪再追人吧,在下倒想见识你这位漠北的绿林豪杰。”
  徐海涛微然一楞,自己不识人家,但人家却认识自己,嘿笑了一声道:
  “小子,你倒识得老夫,看来手底下有两手。”
  话声未落,右手疾举,迅若电火,欺至展雄飞右侧,五指下戳一弧,猛向展雄飞“精促”穴点去,鬼魅迅捷无比。
  手出风生,展雄飞只觉招势玄奥,便知这神行客并非浪得虚名,忙展开师门绝学,“莲台礼佛”,双掌一合倏分,截腕劈腰,一式两招。
  徐海涛见这少年出手快捷,并未让自己抢先机,突然招式一变,“回凤舞柳”,迅若鬼魅的连续攻出三招,只见掌影纷纷,毫不带半点风声。
  展雄飞佛门绝学,又是禅门正宗功夫,拆招还招,从容己极。
  两人出手俱是巧快绝伦,转眼已拆十招以上。
  徐海涛做梦也未想到这后生小子,能在自己手下走过十招,突然嘿笑一声,五招如钩,一招“捕风捉影”闪电抓到。
  展雄飞冷笑一声,左掌一横,猛向下截。
  两人在院中打斗,早将店中客人惊醒,有几间房中,突然亮起灯光。
  展雄飞横扫一掌,身子疾退,道:
  “要咱们换个地方,以免惊扰客人。”
  徐海涛心中本来不愿,但这苏州城中,识得他的人太多,心念一转,点头道:
  “只要你逃不了,事后总得问你要人。”
  两人身形电飞而起,如星凡,直奔东郊。
  房中隐身观战的两个婢女,先是骇极,及见展相公竟有这等身手,武功不在徐海涛之下,芳心更是喜爱,两人同时穿窗扑出,随后跟去。
  四条人影奔落在阊门河畔。
  展雄飞一看,两女竟随后跟来,突觉这两女深情可感,以适才闻声变色情形看来,这两女对这徐海涛甚是畏惧,而今不顾危险跟来,一方面是信得过自己武功,另一方面也是想护卫自己,不由报以亲切的一笑。
  神行客嘿然一笑,道:
  “小子,这地方可好?”
  展雄飞朗笑一声,道:
  “你选此地作葬身之地,最好不过,看招!”
  身形一晃,欺风追电而出。
  旷野动手,更是毫无顾忌,掌风指影纷飞,月下人影乱晃,尘土飞扬,劲啸震耳。
  又斗了二十余招,展雄飞奋起神威,大喝一声,突然使出降龙掌中的绝招“飞龙在天”,身子忽地拔起,身形如电,临空下扑。
  这突如其来的变招路数,徐海涛微微一怔,就在他一怔瞬间,两股一刚一柔的掌风,已临空下罩,徐海涛一时大意,迎劲风锐啸的右掌,提足全身功力,一掌劈去,不料那如微风习习的左掌之劲,已然裹身。
  佛门绝学,端地不同凡向,微风一上身,立时浑身一震,劲道突失,那右掌至刚至大的掌风,却乘机猛压而下。
  徐海涛哼了一声,身子几个跄踉,震跌丈许以外,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展雄飞掠身横落,他是佛门弟子,不愿乱杀,面露微笑的立在神行客身侧,若然此时要徐海涛性命,不过举手间事。
  两女又惊又喜,那碧月却说道:
  “展相公,别伤他性命。”
  展雄飞露齿一笑,道:
  “我若要杀他,三个神行客也没命了,你们说,应该如何处置?”
  两婢交换了一下眼色,心中矛盾已极,这徐海涛是徐素娥之叔,徐素娥又对她们爱护毕至,虽是他平素阴沉狠毒,若将他杀了,总觉有些对不住将她们养大的徐素娥。
  两婢略一沉思,那瑶琴却走到徐海涛身侧,想伸手将他扶起。
  徐海涛人虽受伤,人却清醒,他横行漠北数十年,想不到落败在一个后生小子手下,如何不怒,瑶琴伸手扶他,突然一声大喝,骈指猛点,指向阴户穴。
  不但手法奇快,而且阴毒异掌,瑶琴骇得花容失色,又惊又羞,身形斜闪,险险让了开去。
  立在旁边的展雄飞,不由暴怒,大喝一声,一掌扫出。
  这几乎是同一时间,瑞琴一退,徐海涛闷哼一声,早被掌风击毙,这漠外的一代枭雄,竟死在阊门河畔,冷月照在他惨白的脸上,口角紫血流出,状至狰狞,碧月轻叹了一声道:
  “本想留他一命,想不到临危尚不知改悔,这也没有办法!”
  展雄飞出道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杀人,神情也显得严肃之极,木然而立。
  碧月走到他身边,仰头看着他俊美的脸庞,碧月突然抽出罗巾,为他拭去额上汗珠,亲切而又怜爱的说道:
  “你累不累啊!”
  突然,河中噗通一声,水花四溅,展雄飞和碧月大吃一惊,碧月猛一跺脚道:
  “快救人瑶琴投水啦!”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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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18 10:44: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寒江鬼影

  烟笼寒水,月照孤舟,渔火点点,浮沉在滚滚东流的阊门河上。
  这时,船上有三人正促膝而谈,但三人神色严肃,不时向舱外投以目光,似是怕舟外有人窥探。
  上首坐着一个白面微须的老者,一脸肃然,神情激愤,打横坐着的是个农家打扮的老者,下首却是一个发已斑白,面容古怪的老人。
  那上首坐的是黄山二剑云奇,打横坐的是三剑云明,下首老者正是栖霞一雕凌天梦。
  自云素失踪以后,二剑三剑手足情深,到处探寻云素和侄女的下落,及那仇人是谁?
  栖霞一雕与三剑甚是莫逆,二剑三剑到了吴中,三人便聚在一起,但云庄被毁,正值吴中武林人物云集之时,虽是十余日来毫无消息,也查不出原因,但三人仍不绝望离去,每到深夜,便在这河中船上聚首,交换所闻所见。
  三人正在说话,忽然小舟一震,似是有物落在船头。
  栖霞一雕就坐势一晃身,错掌倏飞。
  黄山二剑三剑,呛啷声中,几是同时扑出。
  皓月在天,河水明澈,船头上空荡荡的,并无一物。
  这可把两个剑术名家和武林一怪的栖霞一雕怔住了。
  三人全是武林中成名人物,适才船身一震,有物落在船头之声,亲耳所闻,怎地又毫无所见,一人错,三人哪会全错。
  栖霞一雕仰天笑了一笑,道:
  “两位老弟,这不是怪事么?在我们跟前,难道还有人敢故弄玄虚?”
  显然,栖霞一雕确信有人捣鬼,绝非听错。
  三剑明奇横剑四下一看,江水茫茫,鳞波闪闪,一片岑寂,船又在河中,若说有人,能躲到哪里去?遂微笑道:
  “要是有人,这人身手不错!”
  三剑云明沉思了一下,呵呵笑道:
  “凌老哥,吴中此时藏龙卧虎,你我不过太仓一粟,怎说没人敢弄玄虚?看来必有蹊跷。”
  话才说完,船尾上一声鬼哭,凄厉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但三人全是江湖上混了数十年的人物,还不相信人间真会有鬼,长笑声中,栖霞一雕疾扑而去。
  等到二剑三剑同时奔到船尾,只见栖霞一雕圆睁着怪眼,正四下乱瞧,显然又未发现什么!
  栖霞一雕看了两人一眼,口中连称:
  “怪事!”
  二剑云奇,陡然身形似闪电般,人似旋风,绕着船尾船舷,长剑下探,扫削一遍,待他身形立定,也现出茫然之色。
  栖霞一雕忽然发出一声震心动魄的长笑,道:
  “是何方朋友,夜临小舟,难道怕我们三个老不死的,接待不住大驾么?”
  话声才落,那鬼哭之声,似又由舱中传来,隐隐还有断续说话之音。
  小舟船舱,并无门户,舱中油灯未熄,更无隐身之处,一眼便可看清,虽是那声音若隐若现,但一点不错,确实自舱中传出。
  这一来,三位老英雄不由毛发根根竖立,背上寒气上涌。
  虽说江湖上装神弄鬼之事,三人阅历太多,但这小小木舟,又在江心,闻声不见形,如何不使三人吃惊。
  三人伫立不动,暗中戒备,凝神向那声音听去。
  那云明忽然大喝一声,道:
  “是大哥声音!”
  云奇忙摆手阻止,侧耳而听。
  栖霞一雕也在耸耳静听,点头道:
  “是他!”
  云明素来是忠厚长者,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是大哥显灵?那仇人是谁?”
  那舱中若断若续,虚无飘渺,似夜风,又似人声,说道:
  “紫……电……神……刀……”
  三人全听得清清楚楚,云明大喊一声:
  “大哥!”
  抢先向舱中扑入。
  起落之间,小舟一震,鬼声已阒然。
  此时连城府最深的二剑云奇,也有些相信了,仰天大笑,声震长空,道:
  “紫电神刀张起凤,我云奇若不手刃于你,便不是黄山三剑中人。”
  栖霞一雕立在船尾,斑发纷飞,显然是心中十分激动。
  因是声音阒然,云奇与凌天梦只得回到舱中,人才坐下,那云奇忽然瞥见,河面上似有一条淡烟似的身影,踏波飞奔,才想招呼两人看时,那身影已隐入白雾迷蒙中。
  云奇心中一怔,轻功中一苇渡江,掠波飞行者自己也见过,但从没如斯快捷,若说那是鬼魂,又分明是人影奔去,心中大是生疑。
  云明是忠厚之人,忽说道:
  “紫电神刀张起凤,为荆襄一霸,与我们兄弟素无仇隙,无端下毒手,令人百思不解。”
  栖霞一雕也道:
  “那张起凤虽名紫电神刀,但岂是令兄敌手,老夫对这一点,尚有疑窦。”
  云奇沉思不语,他对适才所见,总觉得是人不是鬼,而且他压根儿就不相信紫电神刀会与黄山三剑为敌,显而易见,这是有人故意嫁祸。
  三人冷静卜来,全是一般想法,但十多天来,毫未探得一点消息,这总不能不是线索。
  寒月已到中天,月照河心,银波耀眼,三人移舟靠岸,正要起身离去。
  蓦地——
  河岸上游一条人影,电射而至,三人霍地一惊,忙隐身静待。
  只见一个俊美少年,倏地停下身来,星眸朗朗的四下望了一眼,回身而立。
  后面跟着一条人影闪至,却是一个蒙面黑衣人,口中发出阴森森笑声,黑纱内眼神如电,令人不寒而栗。
  只听那黑衣蒙面人冷笑一声,冷冷说道:
  “诱拐婢女,掌劈神行客的可是你所为?”
  俊美少年朗笑了一声,傲然道:
  “不错!神行客是死在在下掌中,但婢女并非诱拐!”
  黑衣人嘿嘿笑道:
  “那婢女现在何处?”
  这黑衣人对神行客之死,看来还没那失踪婢女重要,故只追问婢女下落。
  俊美少年突然厉声喝道:
  “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你道我不知你是谁么?致于那婢女,展某人已送住安全处,你如不服,展某人全接着!”
  蒙面人也是一阵哈哈朗笑,声澈夜空,森冷阴峭,入耳毛骨悚然。
  隐身河岸三人中,云奇云明尚不知神行客是何许人?但那栖霞一雕,却闻言一震,心想:
  “这少年好功夫,神行客居然不是他的敌手!”
  蒙面人怪笑声落,似是强忍一口怒气,喝道:
  “你是何人门下?”
  俊美少年道:
  “师们是谁,告诉你也是白费,久闻你会弹指伤点的功夫,今夜展某人倒想见识一下。”
  蒙面人嘿了一声,道;
  “原来你知道得不少!”
  俊美少年傲然答道:
  “这仅是九牛一毛,你的所作所为,没一样我展某人不知道。金陵王凤彪,黄……”
  蒙面人那等他说下去,断喝一声:
  “住嘴!”
  两丈余的距离,住嘴两字一出口,蒙面人已扑到俊美少年身前,仅凭此迅速鬼魅的身法,可知蒙面人功力窦在是高不可测。
  俊美少年见他来势如电,也暗自惊心,双掌一合,平胸推出。
  蒙面人似知俊美少年不是弱者,一扑未中,移形换位,让开掌势,右手五指伸出,迅若电火地向来腕飞攫扣去。
  两人出手俱是巧快绝伦,功力精深,只一分之差,立判胜负。
  俊美少年见蒙面人身法果然诡捷,较自己豪无逊色,一掌打空,对方五指已飞攫而出。不但手法凌厉,拿捏穴道竟然十分准确,心中也自赞赏,左手一横,猛切而下。
  这一来蒙面人不撤招,俊美少年虽不免伤在当场,可是蒙面人这条手臂,也非被切断不可。
  两人忽然倏地一分,他们又相距丈许,相对而立。
  这时,隐身旁观的三人,大是起疑,不知这黑衣蒙面人是谁?听俊美少年说来,震惊武林的金陵王凤彪那场无头公案,竟是这黑衣人所为。
  那云奇可又特别留心那个“黄”字,虽然话未说完,金陵王凤彪和大哥之事,如出一辙,便已料个八九。
  只是这蒙面人武功太以奇诡,又听他能弹指伤穴,这种功是阴指怪人绝技,令人防不胜防,当下静观不动,心中早有主意。
  两人对峙俄顷,都黑衣人忽然笑了一声,道:
  “阁下武功不错,佩服!佩服!适才所睨婢女之事,在下也信得过,假若阁下能将两个逃婢交还,一切便算过去,今后还可交一个朋友!”
  “朋友!”俊美少年朗声,道;
  “与你这种诡诈之人交朋友,我展某人还不想玩命,骑田一霸罗萧,武夷双魔,邝鹏飞,哪一个不是你的朋友,结果,他们怎样了?”
  黑衣人似被激得怒不可遏,厉声道:
  “难道你真要我下毒手?”
  俊美少年冷然一笑道:
  “难道说你真是瞧得起得起我展某人?其是你那诡诈的心中,不过因为那两婢知道太多,怕留活口于人,揭穿了你那些阴危毒辣卑邮无耻之事罢了,告诉你,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已全部知道了,只要我能活着离开此地,便将昭告武林,看你可有脸在江湖上混。”
  三人听得好生心惊,听俊美少年说来,这黑衣人真是个诡诈狠毒人物,只是尚未听俊美少年,提到他的名姓,心中暗自纳闷。
  黑衣人被俊美少年用言语一激,蓦地大喝一声:
  “你是找死!”
  如欺风奔电,再又前扑。
  两人这次上手,全是生死相扑的绝招。转眼间,又是数十招。
  黄山两位剑术名家,对掌上功夫,自然稍逊,但那位栖霞一雕却是以拳功成名人物,竟看得暗自心惊,深有波浪催浪,旧人不如新人之感。
  其实,若论两人武功,却是半斤八两,但蒙面人并未使出弹指伤穴功夫,一心想活擒着这俊美少年,好拷问出瑶琴碧月的匿身之处,是以全是硬拼硬斗,数十招后,仍未分出胜负。
  就在此时,蒙面黑衣人双掌一慢,俊美少年蓦然欺近,当胸劈出一掌,哪知黑衣人陡然一声厉笑,暴喝一声:
  “小子,你中计了!”
  双手如电光石火,已将少年双腕扣着。
  这真是险中求胜的绝招,俊美少年双腕被扣,才在运力一挣。
  黑衣人飞腿踢出,少年双腿一拳,堪堪让过,黑衣人一声狞笑,少年身子,已被他甩出数丈,叭响一声,跌在河岸上。
  黑衣人如影随形,电闪扑去,正要骈指点出,忽然一条灰影,如闪电掠空,人未扑到,虚空击了一掌,劲风一拂,黑衣人飘退数尺。
  来人一落地,娇喝道;
  “原来又是你!”
  黑衣人一见来的是长白妖狐,哼了一声,冷笑道:
  “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寻你!”
  散花道姑迅速瞥了地上的展雄飞一眼,好生心痛,柳眉一竖道:
  “你已死在临头,还要作恶,你可多少人欲得你而甘心?”
  黑衣人大喝一声,才要扑出。
  散花道姑忽然冷笑一声,道:
  “你别凶,看是谁来了!”
  黑衣人抬眼一看,一团白影,正自林中飞去,骇得心头一颤,厉啸一声,有如惊弓之鸟,闪电逃去。
  散花道姑目注黑衣人逃去,忍不住噗嗤一笑,回身向那白影一招手道:
  “快来啊!他大约受伤不轻啦!”
  就在她回身之顷,三条人影,已向黑衣人退去,散花道姑竟未察觉。
  那人闪幌而至,白影一敛,现出一个青衣女人,手上挟着一件白色披风,一脸凄楚之色,道:
  “他不要紧么?”
  散花道姑道:
  “被他用真力几脉手法伤了,若非我来得快,要你学我师傅,将他骇走,哪还有命?”
  青衣女人叹息了一声。
  散花道姑将地上的展雄飞抱起,说声:
  “快走!”当先奔入河岸林中。
  月光照在那随后跟去的青衣女人脸上,现出无尽的幽怨迷茫神色,两颗晶莹的泪珠,闪闪欲滴,转眼之间,没入林木深处。
  ……
  深宵,河岸柳荫深处,停泊着一只小舟,无灯无火,漆黑一片。
  舟中躺着一个脸色惨白呼吸微弱的少年,西斜的残月,瞧着他惨白的脸上,加上旁边一个女人幽幽叹息的女人,更显得气氛凄楚。
  那女人不时向河岸上望了一眼,回头看看躺在舟中的少年,双眉随着紧锁,低低自语道:
  “她为何还不来啊!”
  这女人正是徐素娥的逃婢,名叫碧月,皆因展雄飞掌袭神行客之后,瑶琴羞愤投入那滚滚飞流中,展雄飞几次掠浪抢救,但浪疾流迅,竟然未将瑶琴救起,眼睁睁看着她载浮载沉的随水流去。
  但两人哪能死心,顺着河岸追去,想从下游觅得小舟,将瑶琴救起,哪知奔行不久,蓦听身后突有厉笑之声传来,厉笑一入耳,碧月骇得花容失色,连声音也在发抖的说道:
  “娄南湘追来啦!”
  展雄飞冷笑一声,忙道:
  “月姐,你快去救瑶琴,由我来阻止那魔崽子。”
  等到娄南湘扑到,展雄飞故意斜里一幌身,反而向上流头扑去。
  娄南湘嘿笑一声,回身追去,两人如风驰电掣般,奔出数里。
  展雄飞是故意将娄南湘诱开,以免碧月为他发现,相距已远,才停身与娄南湘交手。
  那碧月顺流而下,本是想救起瑶琴,但又心急展雄飞安危,不时停身回望,因为一分心,那瑶琴浮沉在水中身体,竟然无法找到了,一个人某呆立在河岸一棵树下,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散花道姑突然走来,她虽不认散花道姑,但散花道姑却认得她,笑道:
  “哟!是你,怎地一个人在这里?”
  碧月一怔,道:
  “师姑是谁?”
  散花道姑笑了一笑,道:
  “你是在等展相公么?我也与他是朋友,他是不是要来这儿?”
  碧月正在替展雄飞躭心,生怕他不敌娄南湘,听说是他的朋友,忙道:
  “那么你快去助他吧,他与娄南湘正在上游动手呢,我又不敢去!”
  散花道姑也是心中紧张,生怕自己痴心妄想的情人,不是娄南湘敝手,忙与碧月向上游追去。
  果然,被她们追上了,忙隐身林中观看,散花手便暗与碧月商量,若是散花道姑不敌,自己便现身出去,要她将披风白里翻了过来,伪装自己师傅,娄南湘前夜吃过苦头,定能将他骇走!
  果然她这安排生了效,两人将展雄飞救起,一时没有疗伤处所,才又奔回河岸,寻了一只小舟,移入柳荫深处。
  哪知一验伤势,展雄飞竟是内伤不轻,经过散花道姑替他推宫拏穴,仍无法好转,这才嘱咐碧月照料,自己奔回白云庵去取五毒仙姑的续命散。
  碧月一个人孤怀凄的等着受伤的展雄飞,心中又痛又怕,她自见展雄飞后,一个少女的芳心,便全落在这位俊美少年身上,她和瑶琴一样,虽是出身魔窟,早已不耻娄南湘所为,而且她们早已看出,娄南湘对她的不怀好意,老早就有心脱离魔掌,迄见展雄飞人物俊美,又是武林中正派人物,正思双双投奔,偏巧娄南湘趁徐素娥不在,暴力催花,瑞琴首先遭难,更促成了两女决心,便趁娄南湘赴农庄之时,同赴三元客店找寻展雄飞。
  但不过半夜工夫,瑶琴投河,展雄飞竟又受伤,寒水茫茫,她一人孤凄凄的守着心上人,不知是否有救,芳心中那份凄苦,不言可知了。
  忽然,展雄飞微微发出呻吟声,碧月忙又俯下身去,搂着展雄飞,低声问道:
  “你觉得好点么?”
  展雄飞呻吟之后,又昏沉过去,那脸色更惨白得怕人,连呼吸也微弱了。
  河上夜风很凉,一阵夜风吹来,碧月骤感觉周身一阵冰冷,忽然想起:
  “他是受伤之人,怎能受得了这夜凉!”
  河上孤舟,哪来的被褥,忽然被她想起用身体煨暖之法。
  此时她哪顾得女儿家的羞耻,一偎身,便与展雄飞并头睡下,伸出玉臂,紧紧将展雄飞抱着,两人脸对脸时,又见他呼吸困难,竟又将樱唇凑上,四片嘴唇,紧接在一起,用自己口中热气,缓缓向他口中灌去。
  这何殊是一对热抱中的情侣,但展雄飞竟浑然不觉,但碧月却渐渐的沉醉了,她沉醉在自己心爱人的身边,她幻觉中,是自己被心上人在拥抱和热吻着。
  蓦然,一声冷笑,将她由幻觉中惊醒过来,抬头一看,散花道姑寒着一张脸,立在舱中。
  她羞赧的笑了一笑,道:
  “你怎地才来啊!我是怕他冷,所以偎着他,而且他呼吸更微弱了,所以我……”
  本来脸就羞得微红,这一来,更是满脸红霞,连粉颈也红得似胭脂深透。
  散花道姑又是一声冷笑,道;
  “但也是享受,对不对?”
  碧月被她抢白得又羞又气,见她手中握着一个小瓶,便知已将续命散取来,哪还顾得自己羞辱,哀求的说道:
  “快给他吃药吧,迟了怕来不及啦!”
  散花道姑似是炼火中烧,怒道:
  “我不给他吃了,救活了他,好成全你们,哼!我没那么傻。”
  碧月听得心中一冷,陡然伸手去抢那只药瓶,散花手那能让她抢到,侧身一让,左手微抬,一声脆响,碧月已狠狠的挨了一下耳光,立时右腮红肿起老高。
  碧月挨了一掌,见她出手快速,便知自己不是道姑对手,此畤她心急救治展雄飞,连那争强斗胜的念头也没有了,流着两行情泪道:
  “你别误会,只要你能将他救活了,我便离开他,我刚才不是有心啊!”
  散花道姑冷笑了一声,道:
  “你这话当真?”
  碧月此时哪有考虑的余地,看了看躺在舱中的展雄飞一眼,心中一惨,忽然坚决的说道:
  “说了就算话,你将他救活,我就走,我……我配不上他!”
  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也是一个舍己为人的决定!
  散花道姑冷漠的笑了一下,好像全不被这少女的诚挚和牺牲感动,从小瓶中倾出了续命散,俯身下去,忽又抬起头来道:
  “你弄一点水来!”
  舟中无杯无碗,河上虽有水,却无法取得,碧月正在沉思取水之法。
  散花道姑突然轻笑了一声,又说道;
  “你不能含一口水来么?不用嘴送,这药无法下咽的!”
  碧月犹豫了一下,适才虽是自己檀口送暖,那时没有旁人,此时当着散花道姑,要她如此做,不免有些羞人答答。
  散花道姑似是在作弄碧月,故意轻笑道:
  “这是好差使呀!刚才你为什么又不怕羞?”
  碧月一想,当真他知觉已失,水药无法下咽,只得羞赧的点了一下头,俯身河面,吸了一口水。
  散花道姑轻轻将展雄飞拨开,倒下药去,碧月只得伏身,将樱唇盖在展雄飞唇上,微一运劲,檀口中河水,已将续命散冲下腹去。
  当真这续命散神效已极,入腹不久,展雄飞面色微转红润,身子微微动了下。
  碧月静静的立在旁边,眼看着伤势好转,心中又喜又惨,心知只要他好了,自己便得离开他,而今栖身无所,茫茫天涯,何处是她归宿之地。
  她凄叹了一声,回过头去,望着那河中月影出神。
  忽然,她想起瑶琴来,心说:
  “倒不如像瑶琴样死了的好,我和他已肌肤相亲,难道还能去嫁别人么?”
  散花道姑不时用冷漠的目光,注定这柔肠百折的怀苦少女,忽然,她脸上掠过一丝狰狞的微笑,缓步站起身来,向碧月走去。
  碧月一听脚步声,倏地回过头来,一见散花道姑目露凶光,骇了一跳,道:
  “你要做什么?”
  散花道姑厉声一笑,道:
  “你真舍得离开他?”
  碧月退了一步,道:
  “我已说过了,他好了我就走!”
  散花道姑杀机陡起,道:
  “等他好了,只怕他不肯答应,你何不去与瑶琴作伴!”
  “你现在就要我死!”碧月惊惶的问道。
  “对了,你倒不如死了干净。”散花道姑又逼近一步。
  碧月突然现出坚毅的神色,道:
  “难道我和他说最后一句话也不行!”
  散花道姑冷冷的一声轻笑道:
  “那就不必了,迟早总是一死!”
  碧月仰天一声凄笑,笑声哀怨勤人,如巫峡猿啼,蓦然一跺脚道:
  “你好狠!”
  她虽知不敌这道姑,但作拼死的搏斗,大不了也是一死,但她又怕娄南湘闻声寻了来,那时,展雄飞伤势未痛,哪还会有命在,为了展雄飞,她再又作了另一次痛苦的决定,心中一狠,又瞥了舱中的展雄飞一眼,蓦一转身,跃入滚滚飞流中。
  散花道姑毫不怜惜的现出得意的笑容,注视注碧月身影,随流而去,等到她回身去看展雄飞时,突然大吃一惊,一声怒叱,猛向岸上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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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18 10:45: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倩女离魂

  且说散花道姑将碧月逼落河中,一脸得意之色,女人们的妒念,真比蛇蝎还毒,尤其这位号称长白妖狐的散花道姑,平素就毒如蛇蝎,逼死一个把人,哪会存半分怜惜之心。
  若然不是她见碧月与展雄飞依偎之情,也许还不致逼她死,既然那情景落入她眼里,这叫做情人眼里揉不得沙子,碧月除了死,别无道路可走。
  她见碧月身子,随着那滚滚飞流飘出老远,除去了一个情敌,心中好像落下了一个石头,一脸得意之色。
  等她回身想看看舱中的展雄飞时,突然发觉心上人已踪迹不见。
  这还有何说,是她一时大意,展雄飞已被人劫走,一团希望,顿时落了空,娇叱一声,飞追上岸。
  脚才一点地,一眼瞥见上游不远处,似有人影晃动,蓦一吸气,形似风吹淡烟,疾追而去。
  她快,前面那人也快,转眼工夫,已追出数里,忽见那人向一个山谷扑去,身形一闪,已隐入荒林之中。
  散花道姑如何肯舍,紧跟着向林中追去,一脚踏进树林,抬眼看时,那林中一并肩站着五人,五人身后不远处,一个青衣女人,盘膝坐在地上,正将展雄飞搂在怀里。
  并立五人中,立在当中一人,正是曾在聚兴茶楼,与自己已有过一面之缘的栖霞一雕凌天梦,其余四人,却不认识。
  散花手一见五人拦路,竟傲然不惧,脸色一沉道:
  “你们为何把他劫走!”
  栖霞一雕哈哈一笑,道:
  “好一个不守清规的出家人,这儿可不是关外,任你胡作非为,人是我劫来的,若是不服气,你划出道来,我全接着。”
  散花道姑柳眉挑煞,娇叱道:
  “我也是救他,你敢血口喷人?”
  栖霞一鹏纵声大笑,如雕鸟长鸣,笑罢,说道:
  “不错,我知道你是救了他,但那不是善意,既是救他,为何要逼另一个人跳河?”
  散花道姑冷笑了一声,道:
  “那又是另一回事,你们管不住!”
  栖霞一雕笑声似焦雷喝道:
  “老夫管不着也要管,久闻你三十六式散花手称雄关外武林,倒想看你露两手。”
  散花道姑被他激得怒不可遏,哼了一声,两掌“分花拂柳”,电闪而出。
  栖霞一鹏不但掌力浑厚,轻功更是不弱,不然那会被人称为栖霞一雕,一见散花道姑双掌拂出,看来毫无劲道,知道变化奇诡,只要一近身,前身各穴,均要罩在她指尖之下。
  当下朗笑一声,一式“玄鸟划沙”,亮腕斜挥,连消带打,身形一挪,已自斜掠五尺。
  散花道姑轻蔑的一笑,道:
  “一招也不敢硬接,辽多管闲事则甚?”
  说时,更不怠慢,欺身再进,掌影缤纷,立将栖霞一雕罩着,而且身形快极,有如万朵花影,轻摇月下。
  栖霞一雕接连劈出数掌,虽是劲力雄浑,竟然掌掌落空,数招以后,便觉这成名关外的长白妖狐,并非浪得虚名。
  散花道姑虽也觉出栖霞一雕功力深厚,但仗着自己身法灵巧,全不放在心上,掌劈指点,而且不时发出轻蔑笑声,激得栖霞一雕怒吼连天,林木震动,宿鸟乱飞。
  两人斗了数十招,兀自未分胜负,忽然心中急了起来,暗忖:
  “这老儿已是难缠,他身后尚有四人,若然一齐出手,自己令夜岂不栽在此地。”
  心念一动,恶念陡生,晃闪之间,已自腰间抽出那块黑色罗巾,趁晃身游走瞬间,抢至上风,轻笑一声:
  “老儿,你累啦,躺下休息吧!”
  说时黑巾一抖,一股浓香直拂凌天梦鼻端,等到警觉时,哪还来得及,神智一迷,那散花道姑手法快捷之极,指尖一滑,已点在玄机穴上。
  散花道姑得意的一声轻笑,才要翻拿劈下,忽听两声大喝,剑啸声中,两柄映眼寒芒,已将她拦着。
  这擒出相救之人,正是黄山二剑云奇,三剑云明,全是一语不发,怒目相对。
  就在此时,另两人已抢身扑去,将栖霞一雕抱至那青衣女人身边。
  两柄如电寒芒,闪耀在散花道姑眼前,她仍是傲然不惧,轻笑道:
  “哟!一个打不赢,却来两个!你们是谁啊?”
  两人全是剑术名家,因见凌天梦失手,一时情急,同时扑出,武林中凡是成名人物,全都爱惜声誉,以二对一,那是一种耻辱,何况散花道姑手中并无兵器,故两人虽是亮剑相阻,全未出手。
  那云奇怒哼一声,向云明道:
  “三弟,且退,让我来领教她!”
  云明却说道;
  “小心她那迷魂香罗!”
  云奇哼了一声,道:
  “五毒门下,果然名不虚传,只是用这种方法取胜,云奇可不佩服!”
  散花道姑突然问道:
  “你是黄山三剑中人?”
  云奇点头冷笑道:
  “不错,在下是黄山二剑,你亮兵器吧!”
  散花道姑突然脆笑一声道:
  “你们不去办正事,怎地和我找麻烦?”
  云奇冷笑一声,道:
  “正事自然要办,但你无故遇人自尽,又对这位少年朋友心怀叵测,难道我们不应该管!”
  散花道姑突然面色一沉,道:
  “你可知她是你敌人身边婢女?”
  云奇哈哈一笑道:
  “她洁身自爱,逃离盗窟,你以欲念之私逼死她,难道应该?”
  散花道姑想不到自己全般打算,全落入这群人眼中,恼羞成怒道:
  “你估量凭你那套青萍剑法成么?”
  云奇呵呵一笑道:
  “成与不成,那是在兵器上见功夫,你亮兵器吧!”
  散花道姑突又脆笑绕空道:
  “我出道以来,从没用过兵器,就空手接你几招吧!”
  道散花道姑忒也大胆,竟想空手独斗剑术名家,但此语一出,那云奇可大是为难,皆因,若以长剑对人家空手,似失剑术名家身份,何况胜之不武,然用掌上功夫,自知不是三十六式散花手敌手。
  犹豫了一下,说道;
  “老夫从不斗无兵器之人!”
  散花道姑更是笑不可抑,道:
  “那就成啦!咱们这场架不用打了!”
  这时立在旁边的病尉迟华子胥,突然抢身扑出,向云奇拱手道:
  “老前辈请退,由晚辈来领教她如何?”
  云奇尚未答话,那红沙掌孟振远大吃一惊,心说
  “你这老弟怎么啦!栖霞一雕尚且不敌,你岂是人家对手!”
  但又不能出声阻止,心中干着急。
  云奇哼了一声,闪退数步。
  病尉迟华子胥尚未出手,忽然身后风声微动,一人已抢至两人之间,向华子胥一拱手道:
  “兄台请慢动手!”
  那散花道姑忽然惊喜十分的说道:
  “你好啦!”
  这人正是展雄飞,转身冷然的看了散花道姑一眼,道:
  “不错!在下全好了!”
  散花道姑展眉一笑,道:
  “那就好啦!我一番好心对你,却遭这些人误会!”
  展雄飞冷笑了一声,道:
  “不错!是你救了我,但是那碧月到哪里去了?”
  说时,朗朗星眸中,棱威闪闪,有些怒不可遏的样子。
  散花道姑“哟”了一声,道:
  “看你!救活了你,还对我这么凶!”
  展雄飞仰天朗笑道:
  “在下欠你一笔,你也欠在下一笔,好,今夜不为难你,走罢!”
  一声娇叱,一片寒光,陡由数人身后电射而下,来势快捷无伦,向散花道姑当胸刺到。
  散花道姑身形一转,如落叶轻飘,让开剑势,十指如莲,蓦向来人右腕扣去。
  来人左腕微沉,剑尖疾吐,又是拦腰横削。
  散花道姑一声怒叱道:
  “丫头,你是找死!”
  双掌猛地一翻,游身扑到来人身后,快如电光石火,凌厉之极。
  忽听展雄飞一声朗笑,扬掌一拍,身形电闪,已将散花道姑逼退。
  原来这扑来之人,正是那羞愤投河的瑶琴女婢,剑虹一转,蓦又幌身再扑。
  展雄飞左臂一横,已将瑞琴阻住,道:
  “姑娘别急,碧月之事,在下总有一个交待!”
  瑶琴目含泪珠,猛一跺脚,道:
  “不行,今夜不能放她走!我要替碧月姊姊,报仇!”
  展雄飞仰天叹口气,道:
  “碧月之事,由我而起,我岂能袖手,姑娘若相信得过在下,放过今夜不谈,碧月姊投河,我们应该快去搜寻,说不定还不该死。”
  一句话将瑶琴点醒,心说:
  “是啊!自己不是也投河了么?却被他们救起,碧月姊难道真会死!”
  心中恁一地想,也就不再抢扑拼命,幽幽说道:
  “那我们快去啊!”
  展雄飞威严的目光向散花道姑一扫道:
  “若是那碧月幸未丧命,我们便恩怨两了,不然这华账还要找你算!”
  散花道姑见自己对展雄飞用尽心机,他竟如铁石心肠一般,恨得一跺脚道:
  “展雄飞!你道我当真怕你?”
  展雄飞朗笑一声,道:
  “你那三十六式散花手,也不过如此?”
  散花道姑银牙一咬,正要作势扑出,陡又听她幽幽一叹道:
  “冤家,我可是真心真意对你,我总有使你回心转意的一天!”
  说时,恨恨扫了众人一眼,缓缓离去。
  ×                            ×                            ×
  残月西斜,渔火零落,江风簌簌,流水呜咽。
  这时,一只小小渔舟上,忽然一个女人说道:
  “看啦!她在动啦!”
  另一个苍老声音道:
  “唉!看她穿着,是一个富贵人家姑娘,不知为何投河寻死,能救活她,也算咱们爷儿作了一件好事!”
  先说话的女人,是一个十七八岁大姑娘,一身渔家打扮,生得尚称秀丽。
  那苍老声音,是一个老年渔父,两人全是一脸怜惜之色。
  舱中卧着一个周身水淋淋的青衫女人,眉目微动,正渐渐在恢复知觉。
  那渔女忽又说道:
  “爷爷!你说错了,我看她还会武呢?你看她衫儿裤儿多窄,若是富贵人家小姐,怎会穿这种小靴的?”
  渔父端详了一阵,哈哈一笑道:
  “丫头,算你细心,爷爷老啦,唉,到底没你们年青人仔细。”
  渔女又道:
  “爷爷!你先出去,我给她换去这湿衣服,看她多可怜,我想她准是跟人打架,被人打下河来的!唉!一个姑娘家也跟人打架,真是!”
  渔父笑了一笑,道:
  “换去衣服,放她在床上去,用被子盖着,我去后面烧点热水,等她醒过来,喂她几口便没事了。”说罢,弯着腰走出舱去。
  老渔父才走,那青衫女人倏地睁开眼来,四周看了一下,忽然挺身坐起,把那大姑娘骇了一跳,随即甜甜一笑,道:
  “姊姊,你醒来啦!”
  青衫女人看清自己是在一只小渔舟上,面前站着一个小渔女,心知是被救起,叹了口气道:
  “妹妹!是你救了我么?”
  渔女道:
  “是我和爷爷救起你来的,我们先还说网着大渔啦!哪知拉起网来,却是你,你怎么会落河的?”
  青衫女人叹了一口气,凝眸想了一下,忽地站起道:
  “妹妹,请你快送我上岸,我要去找人!”
  那渔父突由舟尾走进舱来,满脸慈祥的笑道:
  “姑娘,你算醒转来了,这般深夜,还要去找谁?等天明了,我再送你回苏州去,你家可是在城中?”
  青衫女人突然惊问道:
  “这儿离城有多远?J
  渔女嫣然笑道:
  “远啦!总有个十来里地,你到城中找人么!”
  青衫女人突又说道:
  “有人受了伤,我得赶去看他,不然,他会被一个坏女人掳走的,老人家,请你将渔舟快靠岸。”
  这青衣女人,正是被散花道姑逼着投河的碧月,人一醒转,立时想起展雄飞来,所以要求渔舟靠岸。
  渔女好奇的向她上下打量了几眼,道:
  “你真会武,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碧月恨不得立时赶去探视展雄飞,哪有心跟她闲聊,但又不便答话,点头道:
  “是被那坏女人逼下河的,因为……因为……”
  “你打不赢那坏女人么?”渔女好奇的问道。
  碧月苍白的脸上突变红晕,她又怎能说出原委呢?只得叹口气道:
  “小妹妹,武林中的事你不懂,我必须赶快回去,快送我上岸吧!等事情办完了,我会好好谢你们!”
  老渔父怜惜的看了她一眼,道:
  “姑娘,你落河到现在,至少已有一个多时辰,再赶回去,恐怕她们早已走了,依老汉相劝,今夜暂住我这渔舟中,等天亮了,老汉送你回城就是,何况你现在才醒转来,就算找着她们,你不是说还有个坏女人逼你投河么?再又打不赢怎么办?”
  老渔父一片慈祥的口吻,使碧月大是感动,心说:
  “是啊,这时回去,散花道姑哪会还在那儿,万一遇上府中人,被捉回去,还会有活命?那我就别想再见那展相公了。”
  只听她长长叹口气道:
  “老人家说得是,既然如此,只有明天再说了。”
  朝暾初上,阊门外已是行人如蚁,农夫渔父,全携着辛劳所获,进城换取所需。
  这时,一个粗衣布服的渔女,头上压着一顶草帽,挽着一个渔篓,篓中数尾鲜鱼,向城门走来。
  才到城门口,忽然微微一惊,顺手将草帽拉下,遮着大半截脸,向路旁一让。
  城中希聿聿奔来两匹骏马,马后一乘数轿,轿帘低垂。
  前面马上两人,正低声说道:
  “昨天一连出了两件事,丫头跑了,神行客死了,老夫人这一大早便去禀报铁老前辈,这一来,恐怕事情越弄越大啦!”
  另一匹马上汉子道:
  “你晓得个屁,铁老前辈早已知道此事,是传命叫老夫去问话,听说他老人家要亲自去白云庵,我猜吗?杀神行客的那小子,一定在五毒夫人那里,铁老前辈一去,她准得乖乖交出凶手来。”
  两马随着话声走过,那渔女压在草帽下的粉脸,立时陡现惊惶之色,双眉紧蹙,愁上眉梢。
  她待软轿走过,有些六神无主的样子,原来这渔女便是碧月,她认得马上两个汉子是府中人,因而知道软轿中,必是坐的老夫人。
  两个汉子虽是无意闲谈,但听在碧月耳中,有如晴天霹雳。
  碧月心中大是着急,心说:
  “这怎么办啊?今夜若然铁铃去找五毒夫人索取展相公,那五毒夫人绝不会庇护他,若然将他交给老夫人,那不糟了么?”
  这时她真是芳心怦怦,散花道姑将展雄飞掳回白云庵,她早在意料之中,她本还存着侥幸心理,想去三元客栈看看,如今,听两人一说,也不进城了,回身又向白云庵走去。
  她明知道这一去是凶多吉少,她的武功连散花道姑尚且不散,何况五毒夫人还住在庵中,但另有一种勇气在支持她,为了展雄飞,哪还顾得自身危险。
  约莫一个时辰,已远远看见了那庵堂。
  眼前是一湾清澈见底的小溪,过桥穿过一道林子,便算到了庵堂,她忽然有些犹豫起来,不是怕,而是在想,应该如何去救走展雄飞。
  忽然,她笑了一下,心说:
  “我真傻,到庵堂寺庙,能装做去卖鱼儿么?那点会启人疑窦的。”
  于是,她将篓中鱼儿,全数倒入溪中,鱼儿一见水,登时欢跃的向水中游去,自由自在,徜徉在绿水中。
  忽然,她觉得作了一件得意的事,心想:
  “看啊!这些鱼儿多欢跃,人们为什么为了自己口腹之欲,便将它们的自由和生命置之不顾呢?”
  忽然,一对鱼儿游来,亲密之极,她忘情的挥挥手,手影投入溪中,顿将一双鱼儿惊散了,一会工夫,再又寻着聚在一起,她叹了一口气道:
  “我也是被惊散的鱼儿啊!但能不能再与展相公相聚呢?”
  正自看得出神,忽然身后有人噗嗤一笑,碧月骇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两个宫妆的白少女,手中各捻一枝桃花,秀美绝伦,那不但是人间的庸俗之美,而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高贵、飘逸,令人有一种飘飘欲仙,心灵澄明的感觉。
  碧月看看两女不是普通人打扮,而且连心中的重忧也忘记了,跟着笑了一笑。
  一个少女笑道:
  “姊姊,你真心地仁厚,能怜惜小生命,便有福缘,可愿意跟我们去玩玩。”
  碧月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啊!我还有事!”
  两少女嫣然微笑,那笑容顿时产生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力量,有如一个人奉了纶音,无法抗拒,而且那笑容一入眼,立时心地澄明,灵台空彻,好像一切烦忧和欲念,已被化为无有,忙又说道:
  “好啊!我跟两位妹妹去!”
  两个少女向她点点头,回身向林中走去,碧月忘记这是白云庵附近,忘记庵中住着关外毒狠无比的女魔,竟随着两个少女过了小桥,走进林中。
  一脚踏进林子,她忽然看见一种奇异的景致,本来不是一个林子么?眼前却是一座花园似的,全是奇花异树,阵阵沁心的花香,直向鼻中钻来,而且那香气一入鼻,更使她泛起一种超脱尘凡的感觉。
  两个少女绕着花丛,分枝拂叶而行,有如两束花枝,在随风飘动,看来似慢,其实快极。
  碧月一面行去,一面心中却奇怪起来,这白云庵她是常来之地,庵前何曾有偌大一个花园,虽是心中奇怪,脚下却不停的跟着前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见两个宫妆少女忽然停在用百花扎成的一个亭子前面,同时肃身而立,恭敬的向亭中展拜。
  碧月抬眼一看,亭中端坐看一个白衣少女,看来年龄并不比两个少女大,但却端庄肃穆,宝像庄严,令人心生一种无由的仰慕之意。
  两个宫妆少女拜罢立起,向她招手道:
  “姊姊,快来参拜家师!”
  碧月更是心中一愕,年龄相若,怎会是她们师傅?但这种念头,也不过一掠而逝,趋行两步,盈盈拜了下去。
  忽听亭中少女,莺声呖呖的说道:
  “叫她起来说话!”
  碧月听话已极,立时起立,好像少女的吩咐,有不敢违背的感觉。
  亭中少女问道:
  “你叫碧月么?”
  碧月应了一声,却不敢仰视。
  少女又道:
  “你的一切我全部尽知,宅心仁厚善良的人,应该有福缘的,只是情关未破,尘缘未去,我赐你一株桃花,若有危急之事,便可化险为夷,烦为我传语三铃和五毒仙姑,说是:天池圣女问候她们好!”
  这时,亭上突又走下一个宫妆少女,将一枝桃花递给她。
  碧月茫然的伸手接过,心中却在想:
  “天池圣女?她是什么人啊?”
  亭中端坐的少女,微笑了一下,道:
  “你自然不知我是谁?”好像碧月心中动念之事,少女立刻知道,又听她说道:
  “但三铃和五毒仙姑自会知道,要他们凡事上体天心,勿造恶果?”
  碧月又茫然的应了一声。
  忽听那少女又吩咐道:
  “见我一面,便算福缘,云儿,传她‘飞花无影’身法吧!”
  引她来此的一个宫妆少女应了一声,向碧月招手道;
  “快随我来!”
  碧月知那亭中,必是一位超尘拔俗的高人,才要拜谢,哪知一回眼,亭中少女突然不知何时走了。
  碧月只得随着宫妆少女,绕着花丛离去,忽听前面少女停步回身道:
  “来啊!我传你飞花无影身法。”
  碧月突然抬头回顾,之时又是愕然,原来自己立在一个林中,那花园已突然不见。
  她宛如是作了一场梦,但宫妆少女依然立在身前,而自己手中,却多了一枝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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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18 10:45: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天池绝技

  且说碧月突然发觉自己仍旧在那林子之中,心中好生诧异,恍如作了一场梦。
  说是梦,自己手中却拿着一枝芳香扑鼻的桃花,而且那宫妆少女,仍旧笑盈盈的立在身侧。
  那宫女拈花微笑,道:
  “这是姊姊的旷世奇缘,来啊,我就传你飞花无影身法,姊姊记好了!”
  只见那少女双脚微移,碧月登时眼前一花,光天化日之下,少女已踪迹不见。
  才在一怔,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道:
  “我在这里呢?”
  碧月回头一看,如何不是,宫妆少女与她贴身而立,不知她如何到了身后?毫未发出一点声息。
  她才回头,宫妆少女拈花一笑,罗衣才闪,却听她声目树梢传来道:
  “看清了么?我在树上呢?”
  碧月循声看去,发声处那人影,笑声却自身后传来道:
  “我又到这儿了啊!”
  碧月又转身看时,身后一块磐石之上,宫妆少女迎风而立,衣袂飘风,有如仙姬降世,令人不敢仰视。
  宫妆少女盈盈步下磐石,笑道:
  “姊姊,你看着么?这便是飞花无影身法,你若潜心练习,与任何武功之人对敌,胜虽不能,足可自保。”
  碧月武功,出自徐素娥亲专,轻功已算不弱,及见宫妆少女玄奥莫测身法,若非亲目所睹,真是难已令人置信。
  当下连声称赞,道;
  “妹妹,不!应该称做师傅才对,这飞花无影身法,当真玄奥得紧,我会用心勤练的。”
  宫妆少女盈盈一笑道:
  “姊姊是性情中人,圣女她老人家,也是敬重你出污泥而不染,重情守义,连自己性命也不顾,所以才命我传你这种身法,妹妹不过奉命代传,哪能当师传二字。”
  碧月粉脸一红,道:
  “难道我被逼投江之事,她老人家也知道?”
  宫妆少女笑道:
  “她老人家已习成六通之术,近在咫尺的事,她哪能不知,何况昨夜之事,我还亲自目睹呢?”
  碧月几乎羞得抬不起头来,她想起与展雄飞玉体相偎,檀口送药的那股情景,连脖子也红了,芳心一阵乱跳。
  又听宫妆少女笑道:
  “若不是我将你送回那渔舟,那般湍急的飞流中,你能飘浮十数里还不溺毙的么?”
  碧月“啊”了一声,抬起秀目,感谢的看着宫妆少女,这时她才想起自己投河之后,飘出干来丈,人已被水呛昏过去,但隐隐觉得,似有物将自己托着,载浮载沉的向下游飘去,原来是她救了自己。
  宫妆少女道:
  “心存善念的人,冥冥中自有天助,圣女她老人家一生消除了不少浩劫,但劫运中人,自然无法解救的,恶果由于恶因,姊姊!你懂么?”
  碧月听得连连点头,突然想起展雄飞来,羞赧的说道:
  “听说铁铃今夜要来白云庵,展相公他会不会有事?”
  宫妆少女明眸微笑道:
  “他未来的遇合不浅呢?别替他耽心吧!来啊!我开始传你步法。”
  碧月一听,心中大是放心,便静心涤虑的学习宫妆少女演出的步法。
  只见那少女演来,初似平淡无奇,但自己按着她的步法一动,竟步随意转,意之所至,身形已到,毫不费半分气力,不知何以会有这等神妙离奇的现象,心中大是不解。
  宫妆少女等她将步法记熟了,才又说道:
  “你觉得奇怪么?这种步法,系按五行生克之理,但却暗含奇阴之术,你读过三国志么?当年诸葛先生,便是习的奇门遁甲,仗以南征北讨,鼎足三分,我们这步法,便是由他传下来的。”
  碧月读书不多,对五行奇门这些学问,无法理解,但诸葛孔明的事迹,却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心下好生欢喜。
  宫妆少女又道:
  “那桃枝系折自天池绝顶,不凋不折,你要好好保存啊,若遇武林中上一代人物与你为难时,才可拿出,自会发生妙用,记好啦!”
  话声甫落,忽觉天香飘杳,宫妆少女忽然不知去向。
  碧月心中叹一口气,心说:
  “武林秘学,端地无奇不有,自己真是幸运,得传天池绝学,能说心地良善之人,没有好报么?”
  日丽中天,树摇风韵,飞鸟回翔,林空山寂,碧月漫步走出树林,仍然向庵中走去。
  ……
  庵后小园,繁花似锦,假山耸翠,流水潺潺,翠竹掩映中,有一小屋,临窗立着一个少女装束之人,但眉梢眼角,隐具少妇风韵。
  她双眉紧蹙,凝眸望着天上白云,若有所思。
  忽然,她轻轻叹口气,低声说道:
  “南湘怎地还不寻来,难道他忘了我么?”
  这少女正是苏抚千金黄秀莲,被散花道姑掳禁庵后,她哪知娄南湘也在念念不忘于她,只是五毒仙姑住在庵中,娄南湘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来此轻捋虎须。
  她曼妙一声轻叹之后,幽怨的双眸中,泪珠莹莹,含红欲滴,更显得娇颜憔悴,罗衣已宽。
  忽然,她看见一条人影,由庵墙上一闪而入,立时心中一喜,以为是终日盼望的人儿来啦。
  见那人影已闪入翠竹丛中,她眉梢一振,泛起一阵愉快之色,腰肢也挺直了,故意将窗儿推开一些,让半截身子散露在窗户之上。
  但是,好久好久,那竹林中全无动静,她几乎有些失望了,才又幽幽一叹,后窗上一声轻响,等她转过身儿去,自己的屋中,忽然多了一个粗衣布服的少女。
  人从后窗飞入,便知不是庵中人,虽是芳心一阵怦怦,却满怀希望的脱口问道:
  “是南湘要你来的么?”
  碧月先是一怔,向黄秀莲上下打量了两眼,问道:
  “你是黄姑娘!”
  黄秀莲更是惊喜,道:
  “是啊!快救我走!我只道南湘忘记我啦,为什么他不亲自来?”
  娄南湘与黄秀莲之事,她曾听徐素娥说过,后来散花道姑将她掳去之事,也微有所闻,故一见便知她是娄南湘十分宠爱的苏千金。
  碧月一见这黄秀莲泪痕满面,憔悴不胜罗衣,她知道这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嘘”了一声,道:
  “别响,等下我带你走,你可知一个姓展的住在哪里?”
  黄秀莲又轻声问道:
  “你是徐府的人?”
  碧月点了一下头。
  黄秀莲又低声道:
  “这儿没姓展的啊!我被掳未此,从不准离开屋子一步。”
  碧月一听黄秀莲不知展雄飞下落,正在犹豫,林间突然传来一声冷笑,正是散花道姑声音。
  黄秀莲骇得脸色苍白,低声说:
  “你快走啊!她来啦!”
  碧月身形一闪,飞出后窗,她此时倒不是再怕散花道姑,而是急着去访寻展雄飞,在她的意念中,展雄飞必也被囚禁庵中,便想趁此前去寻找。
  但她人才落地,突然转了念头,冷笑一声,展开飞花无影身法,反向屋前竹林中扑去。
  竹影摇曳中,果见散花道姑迤逦而来,粉面冷峻之极。
  身后一个小尼姑,手中捧着食盒,原来是为黄秀莲送饮食来的。
  蓦地,那小尼一声惊呼,手中食盒,似被人一手抢去,随手掷出,饭菜甩了一地。
  散花道姑回头喝道:
  “你怎么了?”
  小尼瞪着眼说不出话来,一脸惊惶之色道:
  “我好好儿的,忽然似有人一把将食盒抢去,师姑!你说怪不怪?”
  散花道姑四下一望,丽日中天,篁啸一片,哪里会有来人,喝道:
  “胡说八道,有人近身,难道我不会发觉,准是你不小心。”
  小尼一脸委屈的说道;
  “真的啊!是有人抢去的!”
  散花道姑“呸”了一声,道:
  “真是活见鬼!”
  话声才落,散花道姑肩上被人拍了一下,道:
  “怎么不是呢?正是我啊!”
  散花道姑骇然一惊,身形闪晃,移开数尺,愕愕的向四下乱瞧,心说:
  “怪啊!这分明是碧月的声音,难道真是冤魂寻来?”
  毕竟散花道姑是成名人物,江湖上诡诈伎俩,知道得太多,冷笑一声,道:
  “是什么人?敢装死鬼声音来捣乱,能唬骇我么?”
  忽听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道:
  “真是我啊!怎说是装呢?”
  声音才起,散花道姑已霍地回身,哪知她身形才转,余声却继自背后传出,任她转身如何快捷,那声音始终自身后传来,她快,那声音也快,真如鬼魅伏在背后一般。
  小尼姑闻声不见人,早骇得一声尖叫,撒腿就跑!
  散花道姑是何等人物,转得几转,连她也是闻声不见人,而且听得清清楚楚,正是自己逼着投河碧月的声音,并非别人伪装。
  若说真是碧月,却又难以令散花道姑置信,假若她真有这等无形无影的轻功竟能捷如鬼魅,那么昨夜也就不必投河而死了,心中更增神秘离奇的感觉。
  忽地那声音自竹丛后如怨如泣的说道:
  “我死得好苦啊!”
  散花道姑身形电闪,双掌猛翻,同时劈出,唰唰拍拍声中,竹断枝飞,等她停身凝眸,竹后哪里有人。
  若是晚间暗中,还则罢了,这光天化日之下,散花道姑又非凡人,真是有人,任她轻功何等高绝,绝不能一点痕迹看不出。
  但事实确如此,心中由奇而惊,由惊而骇,由骇而想到真是冤魂,背上冷气直升,连脸色也变了。
  但她仍强自镇定,冷笑道:
  “死在我手下的人,不知有多少,我不相信你是鬼?”
  风摇竹影,碧月的声音自身后由远而近的又响起:
  “我啊……”
  散花道姑暴喝一声,回身吐掌,却听那声音仍断断续续的又自身后传来道:
  “……还要跟他说一句话!”
  散花道姑立时毛骨悚然,冷汗涔涔,心说:
  “这不是碧月临投河时向我求情的那句话么?”
  忽然,她暴喝一声,双掌纷飞,身似旋风,劈拍连响,四周的翠竹,被她劈断数十根,足尖一点,人已纵上翠竹梢头,提气稳身,俯首四顾。
  枝影横斜,声音顿又阒然,似是那碧月的冤魂,已被她一阵掌风惊散。
  散花道姑冷笑一声,飘落林外,向林中凝视一阵,又恨恨两声,才想向小屋走去时。
  突然,林中声音又起,道:
  “你别走啊?”
  “你究竟是谁?为何不现身?”
  只听那如泣如诉听音又从竹林中传出道:
  “是我啊!我寂寞得很。”
  一阵冷风由后颈吹来,散花道姑立时打个寒噤,风过处,竹叶沙沙而动,立觉眼前竹林中,鬼影幢幢。
  她立时想起昨夜碧月投江时情形,竹林边摇曳的枝影,瞬间全似碧月的影子,隐约之间,尚有青影在晃动。
  饶她散花道姑是长白之狐,也无法镇定下来,心中一阵惊悸,微一闪晃,飘身扑入小屋。
  哪知脚未落地,一排劲风由屋中劈出。
  忙又飘身闪退,停身一看,小屋内,站着一个双睛闪烁,神态冷漠,面罩浓霜的黑衣老妇。
  散花道姑一见是原在黄秀莲身边老妇,惊悸放下一半,冷笑道:
  “原来是你在捣鬼!”
  黑衣老妇目中突射慑人精芒,冷笑道:
  “臭道姑,老婆于找你算账来的!谁捣你什么鬼?”
  散花道姑脆声大笑道:
  “娄南湘身边人物,当真个个了得,我若迟来一步,险些被雁儿啄了眼,原来故意令人装鬼歪缠着我,你却来此救人。”
  话声一落,身后又是那碧月声音道:
  “我说过,真是我啊!”
  散花道姑忙一闪身,侧脸一看,身后空荡荡的,不知声从何来?
  黑衣老妇也在凝神而听,惊喝道:
  “你是碧月?”
  声音又来自屋侧道:
  “是我啊,邝大婶!”
  散花道姑怒不可遏,运掌如风,向邝大婶劈去!
  邝大婶在抚衙之中,连人影也未看清,便被这道姑指了穴道,心中如何不气,突然一闪,迳欺而上,右手两指骈戟,直点散花道姑“天府”穴,已然展出天星手法。
  散花道姑冷笑一声,左腕一翻,施出擒拿手,右掌跟着如一片花影,闪飘而至。
  邝大婶一招点空,忙撤腕退步。
  散花道姑才要进逼,颈后又是冷风一吹,那碧月声音似由半空传来道:
  “邝大婶,是她逼我投河啊!你老人家得替我报仇!”
  散花道姑骇得浑身一阵颤栗,飘出五尺。
  邝大婶愕然停手,仰天问道:
  “当真是碧月,你真的死了?”
  “是啊!我是这道姑逼死的!”声音来自屋上。
  邝大婶大喝一声,向散花道姑怒目而视,道:
  “是你逼死了她?”
  散花道姑已被这奇怪声音,骇得面无人色,突然一声怪啸,猛向黑衣老妇扑上。
  邝大婶倏然猛翻双掌,尽输平生真力,右掌一招,“星斗齐飞”,向散花道姑扑来身影推出,左掌一式“削麟截筋”,斜劈右腿“血海”重穴。
  一攻之中,两招齐出,右手是“天星”手法,左手是“屠龙八式”端地又狠又重。
  攻出之势宛如雷奔电掣,掌到中途,已自潜力逼人。
  散花道姑此时已是心疾气浮,虽仍展开三十方式散花手法,竟然无法将邝大婶逼退。
  邝大婶生怕时间久了,将五毒仙姑引来,两手迅速如风而出,眨眼间,已攻出了三掌四指,风声劲啸,诡猛无伦。
  散花道姑目中陡露杀机,冷笑一声,叱道:
  “邝老婆子,你自找死,可怨不得我出家人心辣手狠。”
  说罢一掌斜劈,逼得邝大婶身形左闪,哪知散花道姑右手一扬,一张黑色罗巾迎面扫出。
  说时迟,罗巾才扬,散花道姑陡觉罗巾已被人由身后一把抢去,呼地一声,似失了翅膀,飞上半天。
  散花道姑惊得晃身斜退,抬眼看去,那罗巾已飞挂在竹梢之上,随风飘荡,真像有鬼握着一般。
  邝大婶一声嘿笑,跟身扑近,道:
  “臭道姑,这是你恶有恶报,冤魂在找你索命,我老婆子成全你吧!”
  双掌迅速无伦,仍是左指右掌,凌厉之极。
  照说,散花道姑,武功比邝大婶高出甚多,但心悸碧月冤魂,哪还再有斗志,忽然一声长啸,高入云霄,其声甚是凄厉。
  邝大婶心中一惊,知散花道姑在向五毒仙姑救援,也不敢恋战,回身一抓起黄秀莲,挟在胁下,两足一踹,闪电般由后窗奔出。
  原来自黄秀莲失踪之后,这邝大婶心中甚是自疚,未尽到守护之责,虽然,她们夫妇对小人娄南湘所行所为,不甚满意,但武林中人,恩怨分明,为了上一辈的深恩,只有竭力尽忠,抱定死而后已的决心。
  明知黄秀莲是被散花道姑所掳,必是囚禁白云庵中,连娄南湘自己,也不敢前来轻启争端,但是仍决心一试。
  武林中人行事习惯,多半是在深夜,邝大婶略一盘算,白天防范必然松懈,故意出其不意前来,果然被她找着这间小屋。
  散花道姑虽是心悖欲绝,哪能眼看着黄秀莲被老妇救走,娇叱一声,越屋追出。
  刚越屋而过,那邝大婶已奔出竹林,才要点地掠起,脑后又是一丝冷风吹过,连衣袖也被人拉了一下,碧月的声音又幽幽一叹,道:
  “告诉我啊!他在哪里,不然,休想我今天放过你!”
  散花道姑中心头一凉,顾不得去追邝大婶,回身一看,身后仍是没人,不由她不信了,叹口气,道:
  “展公子早就被人救走了!”
  碧月声音似又在身后林中传出,道:
  “当真么?”
  散花道姑道;
  “你要真是鬼,难道会不知道,谁在骗你?”
  林中,风声飒飒,碧月的声音已寂,但就这一耽搁,邝大婶挟着黄秀莲,早已翻出后庵墙,不知去向。
  碧月的飞花无影身法,虽是初学乍炼,但天池绝学,不同凡响,再加上碧月轻功本已不弱,居然把一个关外女魔,弄得疑神疑鬼,信已为真。
  照说碧月很可能仗着身法诡异,将散花道姑除去,但碧月为人,心地十分良善,知她迟早免不了一死,何必自己下手,造成罪孽,听她说展雄飞已被人救走,到是信得过,所以便悄然溜庵后走了。
  散花道姑从未像今天这样被人作弄过,待碧月声音寂然,便又不信起来,心说:
  “哼!在我手下冤死鬼不知有多少,谁敢找我索命来了,而且世间哪真会有鬼?分明来的是两人,故意装神弄鬼,来救那黄秀莲的,自己一时大意,中了人家的诡计。”
  但适才那声音是碧月那丫头所发一点也没错,使她由疑生幻的,是碧月绝无那种超尘骇世的轻功,若然碧月未死,这又作何解?
  那黄秀莲被救走,她倒是无所谓,本来她师傅就要她释放,因为几天来忙着,未曾处理此事,而且真若由他放走,娄南湘那面,不是说她怕了么?经人救走,她心中倒是坦然,不当一回事。
  她暗中算算日期,恩师今夜必回,若然恩师能将那夜她老人家寻来,三铃便不足惧,那时,任甚事便可如意而偿了。
  忽然,她又想起展雄飞来,口中哼了一声,便向前面庵堂走去。
  就在这时,展雄飞栖霞一雕黄山二剑及华子胥与孟雄远瑶琴等六人,坐在一只船上,沿河打听碧月的下落,眼看已是中午,毫无消息。
  由其瑶琴心中甚是焦急,她与碧月亲如姊妹,岂能对她的生死不顾,紧催着船夫向下游划去,不知不觉,船已行出十多里远。
  蓦地——
  船身微微一震,似是触在礁石上,六人同时一惊,但一震之后,船身忽然静止下来,好像胶着在水面上一样,那船夫拼命在摇桨,仍是丝毫不动。
  六人在舱中也觉奇了,顺流而下的船只,别说有人摇桨,就也无桨,水也能冲船前行,船在飞流中突然不动,便知另有蹊跷。
  华子胥与孟振远,当先抢出船头,向水中一看,水中别说并无礁石,连浮木也不见一根,那滚滚飞流,由船侧飞滑而过,船身真个一点也不动。
  两人连说怪事,舱中四人也跟着扑出,谁也未知船不前进的原因。
  大家正在低头看那水中时,忽听瑶琴惊呼一声,道:
  “看啊!那人在做什么?”
  众人抬眼一看,岸边站着一个中年妇人,手中挽着一只竹篓,篓中放了不少鲜花,不知为何?见她双手不停的由篓中花朵上插下花瓣,一片一片的向河中乱抛。
  再循着那落下的花瓣看去,众人全是一怔,原来被那中年妇入抛出的花瓣,并不顺流而去,却像一根笔直的绳子,一直延伸到船的右舷下面,六人同时再低头仔细一看,嘿!怪事,这次被众人看见了,敢情那漂浮在水面的花瓣,已在水面上围着船身绕了一圈,有如一条花索,将船底缚住。
  六人全都心头明白,船不前进的原因,便是那中年妇人抛下的花瓣在作怪,但漂浮的花瓣,又怎能阻船前进,谁也想不透。
  六人中,以栖霞一雕算是老江湖,他抬头间那中年妇人凝视一阵,虽然不识那妇人,但却忽然悟出这妇人竟在用“浮花传力”,阻止船身前进。
  栖霞一雕凌天梦暗自吃了一惊,船在中流,流水的力量何等奇大,这妇人用“浮花传力”功夫,竟能与飞流相抗,这种真力,真是骇人听闻之极。
  云奇似有所悟,低声向栖霞一雕道:
  “凌兄,是这些花瓣在传力么?”
  凌天梦道:
  “这是浮花传力功夫!”
  展雄飞也吃了一惊,道:
  “借物传力,内功修为稍好之人,也能办到,但浮花并未相连,怎能传力?”
  栖霞一雕偷看那妇人一眼,道:
  “老弟台,浮花之间有水相连,你可曾听过有的人能震波断前的么?这妇人功力还远在那种武功之上,你想震断落梗的力量何等轻微,但要在飞流中,用浮花传力,阻一只船前行能具这神的人,当今武林中,尚未听人说过。”
  瑶琴听得心中一震,突然说道:
  “难道她便是与半杖三铃齐名的万花娘子?”
  此语一出,众人全是一惊,那栖霞一雕和黄山二剑三剑,全是老一辈的武林人物,自然知道万花娘子是何许人。孟振远与华子胥两人,曾听天籁禅师说过,展雄飞更是知道,他在外奔走,正因为探听这些厉害魔头行迹而来。
  众人一猜出这中年妇人,便是万花娘子,如何不骇,她忽然在此阻船前行,便知不存好意。
  如何不是,只见她忽然不再摘花瓣了,却用两个指头儿,挟着最后一片花瓣,向后一拖,船身跟着一震,河中花瓣,如一股花箭一般,直向岸上激射,船身忽地一转,也猛向岸边射去。
  这真是骇人听闻的事,六人全惊得呆了,那船夫更不说了,骇得面如土色。
  眨眼工夫,船已近岸,那妇人脸容娇好,有如三十许人,忽然凝眸向女人扫了一眼,面色一变叱道:“全给我滚上岸来!”
  这一声娇叱,激荡力量极大,六人耳中,全是嗡地一声大震,震得耳鼓生痛。
  栖霞一雕只得向中年妇人抱拳道:
  “是许老前辈么?不知有何见教?”
  那中年妇人哼了一声,道:
  “你为何认得我?”
  凌天梦故意哈哈一笑道:
  “万花缤纷,群雄俯首,当年黄山之会,至今留为美谈,凌某虽不够资格参与其盛,却仰幕之极。”
  中年妇人忽然面现笑容,看了凌天梦一眼,道:
  “你们中,谁是三铃门下?”
  凌天梦,心中突然放下一块右头,笑道:
  “船中并无三铃门下!”
  说时,便将船中人一一引见了。
  万花娘子突然一看了瑶琴一眼道:
  “她是徐素娥的人,为何同你们一道?”
  凌天梦只得将她们逃离韦府之事说了一遍。
  万花娘子哼了一声突然摘下一朵红花来,凌天梦道:
  “你们即非三铃门下,我也不难为你们,这朵花烦你给我送给铁铃,说我许珂找他们来了。”
  说时,将手中红花向栖霞一雕抛来。
  凌天梦忙双手去接,看是轻轻抛出,哪知凌天梦双手接着,却跄踉后退了数步,船身跟着摇幌不止。
  万花娘子微微一笑,轻轻扬掌一推,哗啦一声水响,船身登时向中流倒退回去,疾如电射。
  等到船入中流,那万花娘子已突然不见。
  六人受了一场虚惊,这时才算转心放下。
  那红沙掌孟振远向凌天梦拱手道:
  “适才凌老前辈所说黄山花雨伏群雄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栖霞一雕向岸上瞥了一眼,笑道:
  “孟老弟,这是五十年前事了,说起那场比武,真是骇人听闻,与那半杖禅师半杖伏铃之事,同为武林美谈,这位万花娘子为人到是正派,只是性情偏激,最喜纵容门下,所以五毒仙姑在关外胡作非为,她全不过问,但她本身都是无可非谕的。这次她来吴中,不用说是为三铃而来,但若五毒仙姑一怂恿,除了三铃之外,只怕会另生技节了。”
  云奇摸着山羊胡子沉思一会,笑向展雄飞道:
  “少侠,令师可知道万花娘子会来?”
  展雄飞道:
  “知道的,若非这些人全到,怎会将天池圣女也惊动了,此次吴中之会,恐怕此当年峨嵋和黄山更见精彩,依小弟猜测,必是五毒仙姑自知不敌的铁铃,才将她搬出来。”
  华子胥突道:
  “一切佛门宝典,竟引起这场浩劫,若万花娘子也觊觎此经,岂不又多来一个强敌?”
  凌天梦摇头道:
  “这女人恐怕不会是为血经之事而来,当年黄山之会,也为的一柄镯镂剑和一部道术汇宗,但她飞花镇群雄后,两件武林至宝。她却弃而不顾,飘然自去。”
  云明一声长叹道;
  “凌兄,别提那柄镯镂剑了,当年家师就为那柄剑才突然遁迹,至今尚未访出下落,我们弟兄寻访了半生,至今尚无消息。”
  瑞琴突然接口道:
  “我知道镯镂剑在什么地方!”
  云奇云明心中一怔云奇道:
  “姑娘可肯相吿么?”
  瑞琴笑了笑道:
  “云台开派之日两位自然会看到的!”
  云奇哈哈大笑道:
  “如此就更不能离开苏州了,从那柄剑身上,一定能探出家师下落。”
  云明沉声道:
  “娄南湘这笔账,我们何时去算?”
  云奇道:
  “自然要等机召开派之日了,那时侄女儿艺已习成,让她手刃亲仇,以慰大哥在天之灵!”
  河水滔滔,禾香夹岸。那只小船,又沿河而下,寻找碧月下落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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