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有情人 青云山,终日云雾缭绕,飘浮不散。 青云山上,有一青云庵,笼在一片竹林之中,风吹竹响,庵前一片梅花飘香。 庵堂中坐有数人,丹玉剑使花想容,紫霞剑使花心仪,绿萼剑使花惹雨,黑石剑使花含烟及这间庵堂的主人,带发修行的落花居士,此人亦是百花教弟子。 大家散坐各处,却是沉默不语,只听庵外叶落有声。 突然落叶中伴着有物飞行的声音。 庵堂中的众人这才面露笑容,纷纷往外走去。 走出门外,竹林中已跪倒一片,全是先前散落在四周暗处布防的百花教众弟子。 只见半空中一顶白纱制成的华盖笼罩着一顶白色软娇,由八名侍婢施展行云流水般的轻功抬行而来。 众女齐齐跪伏于地,神情肃目,口中恭敬地高呼:“恭迎教主!” “都起来吧!”瞬间那轿便已到眼前停下,只听轿中人缓缓说道,语气却威严中透着高贵。只见华盖流苏而下的白纱遮掩软轿,并不能看清轿中人。 这一年来,教主行踪飘忽神秘,众女亦司空见惯。 当下便由丹玉剑使花想容上前,将近日来接连发生的大事一一禀报,直到飞花楼被毁,素月剑使原来是盟主夫人,已由盟主亲自带走。只听得众女吹嘘不已,想着死去的姐妹和被毁的家园,紫霞剑使花心仪,绿萼剑使花惹雨两人纷纷上前请命,要为百花教的损失报仇。 仔细观察着轿中人的反应,花想容暗忖:
要不要将此次行动失败的责任都推到花弄影身上呢?花弄影即是盟主夫人,此来百花教实为内应,黄雀行动的失败和飞花楼被毁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花想容犹豫不决,如果自己这样说了,是可以洗脱自己办事不力及含烟妹子的引狼入室之罪,但如何才能确定教主心中如何作想?花弄影实是盟主夫人一事,教主知道不知道呢?还有,此次飞花楼大乱,教主本应在忧春阁中的,可为何却不见踪影? 想到这里,花想容心中如压着一块大石,半天透不过气来,额头竟冒出冷汗。花含烟离她最近,瞧得真切,慢慢靠近她,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花想容刚才措辞紧慎,开脱了花含烟的责任,花含烟感激涕零,暗想,到底是姐妹一条心,日后必当报答。 花想容轻捏花含烟的手,示意她不要作声。 只听教主花后缓缓说道,“本座正好当时有事出门,随知竟是本教大祸的开始。”略一沉吟,又道,“经此一战,本教元气大伤,不如先行退出红尘,再作打算!” 众女闻言一阵沉默。 绿萼剑使花惹雨突然道,“教主,不如我们去找花王吧!” 众女闻言纷纷附和。 轿中人终于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传令下去,召集所有尚在红尘中的百花教众弟子,速速回到青云山待命,不得再贪恋红尘中事。” 众女面面相觑,却没有动。 只听花想容突然吃吃笑道,“不知盟主夫人的伤,可好些了?” 众人一愣,齐齐望向花想容,花含烟奇道,“姐姐何出此言?” 花想容拂袖而起,施施然向软轿走去,“众姐妹应该记得,这一年来,教主行踪越发神秘,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甚少出现在我等面前,而教主的命令,亦多由弄影妹子口中传来,难道大家都没有发觉,教主的声音竟与弄影妹子的声音非常相似?” 众女闻言齐惊,难道说…… 只听轿中人一声轻叹,“我本欲引领各位逃过此劫,可惜……” “怎知不是引领我等下地狱?”花想容冷笑,“洛盟主对夫人情意深切,直看得我辈感慨万千,想来夫唱妇随,盟主夫人就不想帮着夫君灭了百花邪教?” “众位姐妹,弄影入门虽晚,但感众位姐妹情深,实不忍拖累你们,黄雀行动,弄影大仇得报,红尘也好,地狱也罢,实已无憾矣!”花弄影缓步走出华盖,走到其余四位剑使面前,面纱已经摘下,月光下,绝色容颜就连其余四位闭月羞花般的剑使也黯然失色。 娇弱的身躯裹在白色斗蓬里,清冷的目光扫视着众人,一声叹息,轻轻说道,“世间诸事,不外乎贪嗔痴念!因着三念,可生着多少事来?众位姐妹听我一劝,百花教何以为邪教?只因我等行事残酷无情,行为脱离常伦!而如果我们改变行事作风少为恶多向善呢?正邪在乎一念……” “请问素月剑使,教主现在何处?”突听紫霞剑使花心仪问道。 “对呀,你不是教主,那教主在哪里?”众女被花心仪一语惊醒,纷纷问道。 “教主?”花弄影冷笑,“早在一年前,就没有教主了!” “你杀了教主?” “是你杀了教主?” 众人惊呼,这个惊吓也谓不小,教主早被素月剑使所害,那么这一年来,都是素月剑使在冒充教主统驭百花教了。 “不错,是我!”只见花弄影神情激昂起来,声音却冷若坚冰,掩袖咳了一会,颤抖地站直身子,语气已虚弱不少,“你们只知有花王花后,却不知,花王花后实为一人!” 众人又是一惊,似乎她们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少,而太多的真相足以惊骇她们大战之后脆弱的心。 原来,花后实是可男可女的阴阳人,生性残酷却爱花惜花藏花,创立百花教,开设飞花楼,行事荒诞不问常理。当年花后见到若云后,就被若云的绝色所迷。半哄半骗其加入百花教,并承诺一定为她报仇。后又以花王的身份百般示好,然而花弄影并不领情,一心只想多立战功,好让花后早日为自己报仇。 终于有一天,花后召唤花弄影至忧春阁,以酒劝醉花弄影之后,开始变身为花王,欲沾染酒醉中的花弄影。 花弄影眼见花后变成花王的事实,酒早吓醒了一半,而情迷意乱中的花王哪管这些,撕扯中竟让花弄影以帖身短剑一剑割破咽喉。这把剑是洛星河送与她的,没想到关键时刻终是救了自己。 惊吓中花弄影虚弱地软倒在地,无助地伏地而哭,越发仇恨这个世界,仇恨起洛星河,如果不是柳暮寒害她,如果不是洛星河不信她,她也不会流落到这个地步。几个时辰过去了,仇恨让花弄影重新站起来,将花王的尸体用短剑毁容,然后从后窗扔入湖中,再整理好房中一切,然后穿上花后的衣服,扮成花后的样子装成花后的声音,对她召唤来的黑石剑使道,花王有要事需要处理暂离本教,我派了素月剑使去协助他。 自此,她就是花后,坐阵飞花楼忧春阁,听其他剑使的报告,命令她们执行复仇计划。 “凭什么信你!”花惹雨听后怒道,“你杀了花后花王,还编此谎言玷污他们,真是该死!” 花惹雨突然出剑,直向花弄影刺去,花弄影闪身避过,却明显身体不支。 “花惹雨,我知你素来心系花王,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但花王平日的那些行径你该清楚,他不值得你如此对他!”花弄影喘着气说道。 “你闭嘴!”花惹雨剑法无情地施展开来,直逼得花弄影连连后退。 众女站立一边,一时不知道该相信哪一边,毕竟花弄影是盟主夫人,而她们不过是邪教弟子,眼下风雨飘摇,谁真谁假固然不重要,花弄影到底可不可信才是关健! 花弄影已中一掌,剑风贴身而过,凌厉地杀气直逼得重伤后的花弄影闪避不及,肋下又挨了一剑。 花想容犹豫地看着花含烟,低声道,“妹子,我们怎么办?” “不知道,弄影姐姐总是没有薄待过我们,而花王的为人我们知道,惹雨姐姐只是为情而杀。”花含烟也一脸迷茫,“不如……我们求惹雨姐姐剑下留情吧!” “嗯!”多一个人巩固自己的想法,花想容心下安定了许多,突然闪身插入战阵,将缠斗中的花惹雨与花弄影分开来,花含烟忙跑上前去为花弄影检查伤势。 花心仪犹豫了一下,也走过去,把随身的金创药拿了出来,递给了花含烟。
游龙帮,若云又不见了,留书:等我! 洛星河旧疾又犯,嗽咳越发难停,近来一连的变故,已使得这位身受重创又饱受相思的青年旧疾加重。只因一句“等我!”,无疑给了这久经绝望的青年又许多希望。 半月后,当若云再度出现在洛星河面前时,是由神秘人放置在游龙帮门口的,软轿中倚伏着虚弱的若云。最先发现的是柳芯儿与江日曦,江日曦朝远远遁去的几条身影追去,片刻功夫之后,只见前面跑得最慢的一个影子突然留下脚步,急驰中的江日曦一个刹脚,差点便撞上此人,只见那条人影缓缓转身,竟是花含烟。 江日曦骇得连退两步,转身就往回跑。 身后,花含烟泪流满面,痴痴地望着江日曦见鬼般的飞奔而去,“我就这么惹人厌吗?” “傻丫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总有一天,你会遇上真心实意待你的如意郎君的!”不知何时,花想容来到身边,搂住花含烟,轻拍她的背,安慰道。 “姐姐妹妹们,该走啦!”花惹雨在不远处催促。 “走啦!”花想容牵着花含烟离去,花含烟还在一步一回头,江日曦早不见踪影。 江日曦跑回游龙帮,柳芯儿早让人把若云抬进轩中去了。 洛星河抱着若云,“云儿,不要再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似不胜这等感人场面,柳芯儿拉着江日曦的手走出门外。 若云在洛星河的耳边轻轻道,“星河哥哥,我已遣散了百花教,求你放过她们!” 原来若云这半月来是处理百花教去了! 洛星河点点头,没有问若云任何具体的事,百花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妻子又回到了他的身边,而且开口唤他了。 一月后,游龙帮大喜,江日曦终于如愿将柳芯儿迎娶进门。 原本江父并不同意,毕竟柳暮寒惨死江中,柳芯儿身为其妹,这一年孝总是要守的。 江日曦连忙去求洛星河,洛星河对江父言道,柳暮寒泉下有灵,必也希望芯儿早点嫁入江家,免受失亲的孤苦! 江父沉吟不语。 若云自袖中抖落一物,只见冰蓝色的玄光一闪,却是银丝相牵。原来寒玉蝉从一开始就不在柳暮寒手中,江湖争夺的,不过是一句传言一句空话罢了。 洛星河淡笑,也自袖中抖落属于自己的那只寒玉蝉,交与若云。 若云拿着两只寒玉蝉走到江日曦和柳芯儿面前,将这对历尽相思苦又惹尽江湖风波的寒玉蝉放到江日曦与柳芯儿手中,轻轻笑道,“这对寒玉蝉,本是洛家祖传之物,它代表了一个生世相守的承诺!今日送与新人,祝福你们!” 看着若云真诚的笑容,洛星河的担心总算可以放回原地了。 江日曦又何尝不是呢?看着柳芯儿尚望着手中的寒玉蝉发呆,思索着,“奇怪,这寒玉蝉……”连忙阻住她继续思考这样的问题,“寒玉蝉是洛大哥洛大嫂对我们的祝福,我们可要好好珍藏!不得分离!”说完还在柳芯儿额头一吻。 柳芯儿娇羞地低下头去。 见此情景,江父还顾虑着什么呢? 寒玉蝉,安静地躺在一对新的有情人手中,正散发着冰蓝色绚丽的光芒。
<完>
二月梦魇 06.09.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