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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weiwei277

[录入] 武陵樵子《玉壶天》(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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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15 08:04: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一章 虎穴寻人

  且说展雄飞听到她们唧唧哝哝说话,便知玄衣龙女在教飞燕如何出入庄前庄后两处阵式之法。
  他心中好生不解,这飞燕怎地会忽然前来,她缠着玄衣龙女的事,好像全是有计划的安排,而且似还知道自己也在庄中,不但如此,更像玄衣龙女对自己的企图,也全都明白,不然,怎么一再以要跟她一起睡来要挟她呢?
  不久工夫,忽听飞燕道:“哎呀,真麻烦,我那记得许多,算啦,我不学啦,你不要跟我一起睡就算,我也不稀罕。”
  玄衣龙女笑骂道:“小鬼头,你明明记着了,还说不学,这是什么意思?”
  飞燕又咯咯笑道:“我可没你聪明,一学便会!”
  两人笑谵一阵,才又双双离去。
  这时,天渐渐暗下来,已是掌灯时候,女婢已送来饮食。
  展雄飞因为夜间有所行动,装得没事人儿一般,一边吃,一边向那女婢问道:“你家姑娘因何还不来?”
  那女婢咯咯一笑道:“我说啦,原来你还是假正经,现在就一会儿也离不开呢?姑娘有事啊,只怕她比你还急啦!”
  展雄飞微微一笑,道:“听说你们这七龙庄周围全是奇门阵图,轻易不能进去,不知庄内是否也布置得有奇门阵法?”
  女婢又笑了一笑道:“现在你是我们姑爷啦,所以我才告诉你,庄内虽没有阵法,但紧要处全有机关。”
  展雄飞又不经意的随便问道:“听说那神机诸葛也在你们庄上,当真么?”
  婢女笑道:“哟,你问得真多,问他干什么呀!”
  展雄飞道:“这人胸罗万机,是一个了不起人物,我十分景仰,很想结识他,所以问问?”
  婢女神秘笑道”你想见他么?只怕今生休想了!”
  展雄飞一惊道:“他死了?”
  “没死!”
  “那为什么?”
  婢女回头向楼外瞥了一眼,低声说道:“自从我们七龙庄建筑完成,他便被我们庄主关起来啦,别说外人,连我们也未再见过。”
  展雄飞陡然明白过来,暗想:“这索命阎罗当真阴狠毒辣,必是为了怕神机诸葛泄露庄中秘密,所以将他囚禁起来。无怪恩师说,神机诸葛已十多年未在江湖上行走了,大家以为他已退出江湖,归隐林泉,原来是被囚禁在此。”
  但仍装作没事般笑了一笑道:“嗯,这才叫无毒不丈夫,若不将他囚禁起来,你们七龙庄的秘密迟早会泄露的,不知囚禁在何处?你可知道?”
  婢女摇头道:“这却不知道,只怕姑娘也不清楚,别妄想啦,你还是好好的跟姑娘好吧,不然,你要想私自离开七龙庄,比登天还难!”
  展雄飞道:“我几时想走了?”
  婢女抿嘴一笑道:“你别骗我,难道我看不出呢?我们姑娘花朵般美人儿,别人想都想不到手,你呀,真是几生修得啊,别看我们庄主是黑道人物,但我们姑娘却时时不同意庄主的做法,对人心地又好,在这庄中,谁不称赞她!”
  展雄飞道:“这个我知道,前夜若非姑娘相救,我此时早已万蛇钻尸了,古人说,十户之邑,必有忠信,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所以我才会跟她好。”
  女婢道:“那就对了,吃完饭,你先歇着吧,姑娘现在被窦家姑娘缠着啦,而且晚上庄主那里还有事,只怕回来得很晚,千万别走出这楼啊,要是被人发觉了,不但姑娘无法救你,而且姑娘也见不得人,因为是她将你藏在庄中的啊!”
  展雄飞点头道:“这个理会得。”
  饭后,女婢收拾完毕,转身走了。
  展雄飞顿又大失所望,原本他是想,设法找着神机诸葛,胁迫他说出进去地牢之法,以便救出剑圣蒋伯潜等人,听婢女一说,这一条路走不通了,自己既然已入虎穴,岂有空手而回之理。
  正在望看灯火出神,忽然楼窗外人影一闪,飞入一个人来。
  展雄飞惊得霍地立起,蓄势戒备,但抬眼看时,来的竟是飞燕。
  飞燕嘟着一张小嘴儿,大圆眼瞪着他哼了一声。
  展雄飞一见是飞燕,心中顿生愧疚,因为那夜在寒山寺中,为了安慰云瑛,无意中出言伤了这小姑娘的心,事后失悔不迭,但这飞燕忽间生气走了,又无法向她解释。
  如今人家特地前来,不用说,是为了自己,不由伸手去拉她。
  飞燕手儿一摔,翘着小嘴儿道:“别碰我,我不认识你。”
  展雄飞笑了一笑道:“妹子,你还在生气?”
  “呸,谁是你的妹子。”飞燕小嘴仍翘有八丈高。
  “那么你来做什么?”展雄飞笑着说。
  “我来七龙庄玩的呀!听人说,这楼上关得有只狗熊,我就是为看狗熊而来!”
  “但这只狗熊你曾经喊过展哥哥呀!”
  “哼,你别想,我再也不喊啦!”
  “当真?”
  “难道会假?”
  展雄飞又笑了,道:“好妹子,别再生气啦,那夜是哥哥不好,我向你赔罪可好!”
  说罢,当真作了一个揖。
  飞燕到底年纪轻,先前的误会,已经采药仙子说明,早忍不住噗嗤一笑,伸出纤指在脸上划道:“羞羞羞,男人向女人作揖,不害臊。”
  展雄飞见她气儿渐渐平了,故意逗她道:“我不是狗熊么?怎么又是男人呢?假若男人是狗熊,那么女人呢?”
  飞燕轻轻一跺脚道:“你敢讲!”
  展雄飞故意骇得一退,道:“不敢,不敢,只是,妹子,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
  飞燕被他逗得又是噗嗤一笑,道:“不来啦!你真坏,谁跟你嬉皮笑脸的!”
  云雾散了,展雄飞心也放宽了,这才正容道:“妹子,你怎知我困在这庄中?”
  飞燕道:“有人来搬救兵呀!”
  “谁?”
  “采药仙子!”
  展雄飞登时茫然,道:“我不认识她呀!”
  飞燕道:“你当然不认识,但要不是她,我见面饶了你才怪!”
  “为什么?还是为寒山寺那点误会?”
  飞燕徒然脸上绯红,不胜娇羞的又一瞪眼,道:“我才不告诉你啦!都是你不好,现在别谈啦,快跟我走吧,再迟便来不及了。”
  说罢,玉手一扬,早将房中灯火协熄,双双飞掠而出。
  那飞燕似是对庄中情形熟极,微微几闪,已到了后园假山之后。
  那假山堆得高有数丈,曲径蜿蜒,砌有数道拱门,正是藏身好所在。
  两人身影才隐,两条身影猛扑而来,一人说道:“兄弟,你看清么?适才好像是有人落在这儿。”
  另一人道:“影子我倒看见,但可能是飞鸟的影子,人那有那么快?”
  先前那人道:“还是看看的好,听说这些天,七龙庄可来了许多武林中人,虽然环庄有五行阵图,但也得小心些。”
  展雄飞低声道:“妹子,我们先收拾这两个家伙吧!”
  飞燕摇头道:“别动,一个不好,便得惊动庄中人,快随我来!”
  假山中空,四面全有通道,而且迂回曲折,那两人穿行了两条曲径,便自走了。
  两人走后,飞燕道:“快跟我走,我送你出庄去!”
  展雄飞摇头道:“三指神驼和黄山两位剑客及小青儿尚在在庄中呀,不救他们么?”
  飞燕偏着头儿想了一阵,道:“那东牢我可没去过,而且机关重重,真不好办!”
  展雄飞道:“妹子可知神机诸葛这人?”
  飞燕道:“他是谁?”
  展雄飞道:“这庄中五形阵图和各种机关,全是他设计的,要是找着他,事情便好办了!”
  “他在何处?”
  “在这庄中!”
  “在这儿作客?”
  “不,大约是软禁在此地!”
  “为什么?”
  “这叫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妹子,你懂么?”
  飞燕点点头道:“我懂啦,庄中的一切秘密全由他设计,为了保密,便将他囚起来了。”
  “嗯,正是这道理。”
  “那还不是等于白说,你想他囚的地方,还不是机关最严密的地方么?”
  展雄飞摇头道:“我想不会的,崔阴留者他一条命,便是想继续利用他,要是明着囚起他来,那神机诸葛还会再被利用么?”
  飞燕想了一阵,却不懂,道:“你把我说糊涂啦,又说囚在庄中,又说不是,我真不懂?”
  “这道理很明显!”展雄飞道:“崔阴囚着他,是为了保密,不让他死,是为了要继续利用,因此,我惴想,神机诸葛必然手足已残废,住在一个普通房屋中,而且还在特意供养他,只是有人监视住而已。”
  飞燕想了一想,又噗嗤笑道:“你真想不通,崔阴把他弄成残废,神机诸葛还不恨死他们,那肯再被利用?”
  展雄飞笑道:“妹子,我再告诉陈,难道崔阴不会买通他的仇人,将他伤成残废,然后崔阴又将那人杀了,再将他救回,这一来,不是他的救命恩人了么?于是,神机诸葛便感激得五体投地,甘心效命了。”
  飞燕大眼珠瞬了一瞬,笑道:“我懂啦,你真聪明,想得那么周到,那么我们去找,找着了他,便知一切机关布置了。”
  展雄飞道:“妹子,你还是明着出去,设法绊着崔阴的女儿,不让她发觉我已离开她那绣楼,我习有大衍神步,他们不易发觉我,等我找着了神机诸葛,问明了机关布置,我们再会同教人,一道离开这裹可好?”
  飞燕听他说得甚有道理,忙点头应了,向他扮了一个鬼脸,晃身离去。
  展雄飞等飞燕走后,窥着四下无人,一展神步,选了阴暗之处,直向庄中偏僻之处搜去。
  七龙庄占地里许,房屋何止千间,崔阴住处仅是中庄,尚有东西前后四庄,每庄有甬道相通,从外面看去,仅是一个很大庄院,但院内却分为五,展雄飞不知,仅在庄中之后,搜寻了每一处偏僻、小院,并未发觉有囚人处所,心中大感困惑,以为自己料错。
  他本想擒看一个下人来拷问,但他曾听玄衣龙女婢女说过,那神机诸葛所囚之处,连他女儿尚且不知,下人自然更不知了,所以不作打草惊蛇之举。
  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向前面扑去。
  展雄飞知道前面是天龙双绝居住,以双绝武功,自己恐难隐秘行藏,但不入虎穴,焉能采得神机诸葛被囚之处。
  他利用回廊甬道陪处,闪晃向前奔去,过了一重深院了,果然前面人影幢幢,而那些人轻功,全都不弱。
  展雄飞不敢大意,停身在一间高大房屋僻角处,忽听传来两声慑人狂笑,似是发笑之人,正向这间屋前走来。
  展雄飞连忙脚尖轻轻一垫,飞身檐下,隐身在屋檐横木之上。
  他身形才隐,只见两个青衣小童,执着两盏纱灯在前引路,后面跟着一高一矮的老者,高的一个面如重枣,须发己斑,两目精光如电,身穿蓝缎箭袖。
  矮的一个一头白发,颈下须刺如猬,盘脸大口,眼中黄光闪闪。
  两人全是步履沉凝,谈笑自若的走来。
  那红面老者道:“一弟,你看出来么?”
  虬髯老人嘿笑了一声道:“他们是在梦想罢了,他们把我们天龙双绝,估计得太低了。”
  红面老者叹口气道:“我们这是引狼入室,但目前还不宜揭穿他们的阴谋,因为……”
  两个人边谈边走,由屋前转入另一条甬道,灯火和声音,已被房屋遮盖。
  展雄飞飘身落地,心知这两人,便是一代枭雄的天龙双绝,从他们引狼入室那句话看来,可能是指三铃和徐素娥,这样看来,他们之间也在勾心斗角。
  忙一展大衍神步,蹑迹跟去,只见两人穿过甬道,进入另一座翠竹掩映的小院,两人才入,院门随即掩上。
  展雄飞打量那小院,四面全是二丈高的砖墙,周围全是空地,月光洒照下,觉得那小院甚是阴森,可能这院中有机关布置。
  正在犹豫,右面甬道上又是灯光一闪,尚未见人,已听飞燕的声音,像画眉鸟似的嚷道:“姊姊,不来啦,一盘棋未下完,你就要走,人家老远来看你,你就这般冷落我!”
  话声才落,甬道上人影已现,一个女婢在前掌着纱灯,后面跟着的正是玄衣龙女和飞燕二人。
  只见那玄衣龙女秀眉微蹙,现出无可奈何神态,道:“妹妹,不是姊姊不陪你,确实是人困倦得很,我还得到爹爹那里去一趟呢?好妹妹,你去睡吧,明白再陪你玩。”
  飞燕嘟看嘴道:“不嘛,我要你陪着我吗?我也跟你到伯伯那儿去。”
  玄农龙女被她缠得有苦说不出,央求道:“好妹妹,你就听姊姊这一次话,爹那院中,是不许人去的,就是我,也得要他老人家传唤才能去,你不知,那院中走错一步,便有生命危险么?”
  飞燕天真的问道:“你是说伯伯院中有机关呀?”
  “嗯,好妹妹你别问了,爹要知道,姊姊会挨骂的。”
  飞燕像扭股糖儿似的缠着玄衣龙女道:“不!我要去,我就是来玩的么?好玩的地方,我一定要去,我自己进去同伯伯讲,他要不准我玩,我就回神狼谷告诉娘去,说你们全不欢迎我!”
  玄衣龙女噗嗤一笑,道:“要是已经进去了,再同爹讲有什么用,唉,你真调皮,怎地这样磨人。”
  说着两人已到小院门口,展雄飞留心看去,那玄衣龙女并未扣门,院门忽然自开。
  玄衣龙女回头又向飞燕道:“那么你在门口等我,我去回爹一声你再去。”
  又吩咐女婢道:“你陪董姑娘在此,我就出来。”
  说罢,已闪身走进院去。
  展雄飞忙一晃身,扑到正对院门处,借门口灯光。向院内看去,果然,见玄衣龙女,不是平常走法,身子或右或左,有时斜退,有时纵跃。
  心说:“果然不错,院中地上,全有机关,若贸然进去,岂不上当?”
  当下无声无息的掩到那婢女身后的墙角处,向飞燕暗的打了一个手势,飞燕早已看见是他前来,含笑点了一下头。
  那婢女误会飞燕是在叫她,走上前两步,问道:“董姑娘,你叫我么?”
  飞燕装做神秘的样子,悄声问道:“是啊,这院中你也不能进去么?”
  婢女点头道:“这小院是庄中禁地,连姑娘也不常进去,我们下人更不用说了。”
  飞燕突然伸手接过婢女纱灯,拿在手中把玩着,又问道:“那么,可能我也会不准进去的啦!”说时一不小心,便将纱灯落在地上,立时熄了。
  展雄飞见她弄熄纱灯,便知飞燕故意如此,以便趁黑暗中,跟着她们进院。
  就在此时,那玄衣龙女突然在门口现身,道:“哟,灯怎么熄了!”
  飞燕道:“是我不小心弄熄,姊姊,伯伯准我进去么?”
  玄衣龙女道:“爹说你太调皮啦,你进去后他要打你手心!”
  飞燕雀跃道:“那么他准了!”
  玄衣龙女道:“可是仍不准乱跑啊,有些地方,仍不准去的,我们只在爹房中玩玩便回
  说罢,又吩咐女婢道:“你先回去吧,小心楼上的门窗!”
  婢女知道姑娘心事,应了一声,回身走了。
  飞燕故意落后一步,玄衣龙女才转身,展雄飞闪晃之间,已到门侧。
  飞燕故意挽着玄衣龙女手臂,嘴裹说个不停,展雄飞趁机随后跟入。
  只见进约二尺许地上,砌有一块方砖,玄衣龙女脚尖一踏上方砖,身后的门,便自动关上。
  飞燕道:“哟,姊姊,真好玩,开门时也是踏它么?”
  玄衣龙女悄声道:“开门是门槛下那一块圆形的,别大声嚷啊,爹听见了,要生气的。”
  展雄飞贴门站住,见这一块空地,约有十几丈远,地上全铺满各色方砖,镶成一些美丽图案,玄衣龙女低声道:“妹妹,你看清我的走法,别错一步啊!”
  飞燕调皮道:“我偏要走错!”
  玄衣龙女作色道:“你又来了,这也能的么?一步走错,地上方砖便会转动起来,地下立时会出毒弩毒剑,任你多快轻功,也逃不出去,小心啊,别出岔子。”
  飞燕一伸舌头道:“当真么?我试试!”说时伸脚就要踏出。
  骇得玄衣龙女一把将她拉住,道:“你作死么?这怎能试的,再不听话,我不带你进去了。”
  飞燕咯咯笑道:“好姊姊,妹妹不敢啦,你走吧,我照着走就是,可是得走慢点,不然我会走错的。”
  玄夹龙女把她没法儿,只得走一步,告诉一声,这一来,无异教了展雄飞如何走法。
  展雄飞等二人走过小院,上了一排台阶,直入一座厅房,才一层身法,照着玄衣龙女所说走法,扑上台阶。
  到了厅堂门口,已见穿堂又是一条甬道,二人步声,已在甬道中传来。
  又听飞燕声音道:“姊姊,这房中没机关么?”
  玄衣龙女道:“有啊,没有掀动,不会发动的。”
  展雄飞一听可放心了,大着胆子,随之跟进。
  走过甬道,已见前面有灯光射出,玄衣龙女已拉着飞燕,向正中一间房屋走去。
  展雄飞心知那儿是天龙双绝居处,隐身暗处,心中略一盘算,这小院中郎是禁地,只怕那神机诸葛,也在这院中。
  他侧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向右绕去,到了那间屋后,果然又是一块空地,空地对面,还有一排房屋,比前面房屋略矮,矮屋之前,站着四个彪形汉子,虽然手中未带兵器,看来武功不弱。
  这一来,展雄飞已料过八九,那矮屋必是囚禁神机诸葛之处。
  那四个汉子,在屋前来回走动,矮屋中间一间,有微弱灯光射出,屋中却寂静无声。
  展雄飞顿又为难了,身后便是双绝居处,要是自己向四人动手,只要有一点声音发出,双绝是何等人物,岂有听不出的。
  正在犹豫,忽听身后窗格一响,立时灯光暴射,展雄飞连忙一闪身,躲在庙柱后面,只听窗内有人喝问道:“先生睡了么?”
  对面一个汉子躬身应道:“已经睡了!”
  “嗯,要小心了!”
  说罢,呀的一声,窗又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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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15 08:05: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二章 十年恩怨

  展雄飞一听,果然不出所料,神机诸葛是囚在这小院之中。
  但四个汉子不停的在屋前来回走动,听那天龙双绝又是一窗之隔,真是使他为难已极,就算他出手神速,将四人无声无息的点着穴道,但那四个人步声静止,双绝一定会开窗查看,若见有异,自己依然会被发觉。
  他静立屋角,一时打不定主意。
  忽然听飞燕的声音,在屋内响起,道:“哟,伯伯,后面那屋子谁住呀?”
  崔阴笑了一声道:“燕儿,你真淘气,快跟姊姊回去睡觉,别闹了!”
  飞燕又道:“姊姊不要我跟她睡,我一个人怪闷的,所以不想睡!”
  玄衣龙女紧接着掩饰道:“谁叫你睡觉不老实呢?叽叽哇哇,像画眉鸟似的,闹得人烦死!”
  索命阎罗崔阴哈哈笑道:“两姊妹几年不见,亲热有什么关系,你快陪她去睡吧!”
  飞燕道:“伯伯,我还不想睡啦,你这儿真好玩,隔两天我回去叫娘一起来,住在伯伯这儿可好?”
  崔阴又是一声哈哈道:“你娘就是跟伯伯合不来,所以不大来往,她要肯来,伯伯倒是欢迎。”
  飞燕撒着娇道:“伯伯,我去外面玩玩可好?”
  索命阎罗嘿了一声道:“小娃娃别不懂规矩,我这屋子从不准外人来的,因为你不是外人,所以准你进来,但后面房千万不能去,谁要去了,我有命令,格杀无论的!”
  展雄飞倒是希望飞燕能突然闯了出来,将四人注意力分散,便可闪进屋去,但一经崔阴不许,这又幻灭了希望。
  但那飞燕又闹嚷道:“不嘛,我要去玩吗,伯伯说我不是外人么?”
  崔阴似有些不悦,阴沉的哼了一声道:“燕儿,你再不听话,伯伯可要撵你走了,小孩子就不听话。”
  这一来,展雄飞算是绝望了,他无法希望飞燕能帮助自己,奸不容易进入了他这神经中枢,岂能无功而回。
  心中正在为难,忽然半空中一阵锐啸之声,跟着一道蓝焰升起,那蓝焰到了半空,突然爆炸开来,现出三颗光芒四射银星,飘浮空际,照得庄中各地雪亮。
  屋中的天龙双绝,传出两声怒哼,只听那崔阴阴森的嘿笑了一声,道:“居然有人又来送死,嘿嘿,庄前阵中又困着人了,二弟,我们去看看!”
  又听他吩咐玄衣龙女道:“你和燕儿暂时等在这儿,不许乱跑!”
  声落时,两条人彰,快如闪电,已向院外飞去。
  展雄飞心中一惊,不知那被困之人是谁,此时,他忽然想起云瑛来,心说:“要是她闯进庄来,岂不又多了一人陷入虎口?”
  此时,三颗光芒四射的银星,正慢慢向地上飘落,那飞燕已一声欢呼,道:“姊姊,真好玩啊,这是什么呀?我出去看看。”
  玄衣龙女惊呼一声:“妹妹走不得!”
  喊声未完,飞燕那肯听她阻止,人已穿窗而出,直向后面那排房屋阶前扑去。
  那四个汉子,虽知这人是堡主客人,但此地是堡中禁地,除了大二堡主以外,任谁前来,也要格杀,早有两人虎吼一声,迎着飞燕一掌劈出。
  这四人是堡中选出的顶尖儿高手,又经天龙双绝亲自调教,一身武功了得,两人同时出手,只听两声锐啸,直向飞燕撞来。
  那玄衣龙女虽是飞身追去,大约对面这排房屋连她也不敢接近,立身窗下急得跺脚娇呼道:“妹妹,快回来!”
  但那飞燕反而咯笑一声,脚未落地,纤腰一扭,早又凌空窜起,灵巧有如飞燕,并不退回,又向蓄势而立的另两个汉子身前落去。
  这两个汉子,本是守住门户,一见飞燕扑来,怒喝一声,又是四掌齐吐。
  先前两个汉子,身形电闪,身到掌出,正好将飞燕困住。
  窗下的玄衣龙女,生怕四个汉子伤了飞燕,忙又喊道:“别伤她啊!”
  四人八掌,掌风呼啸而出,骇人已极,连展雄飞也看得心惊。
  但飞燕却好玩一般,未等掌力近身,白影一晃,身似游鱼,巧巧妙妙的由八股掌风中滑出,咯咯一笑,向中间那间房门扑去。
  四个汉子同时一声大吼,也是身法快极,移形换位,有两人己挡在门口,一人吐掌,一人骈指,出招如电光石火。
  后面两人也跟着追至,喝声:“你真找死!”
  伸出巨灵般五指,疾向飞燕双肩抓来。
  好飞燕,晃身同时,指伸晃腕,又是一声咯咯娇笑,使出家传“飞指点穴”功夫,那骈指点穴汉子,陡觉右腕一麻,慌忙闪退。
  飞燕趁势一旋,早又脱出四人包围,笑道:“哟,你们真凶!”
  话声中,直向屋角奔去。
  四个汉子如何肯舍,扇形一层,击向飞燕卷去。
  飞燕真是灵巧,才到屋角,突然一收扑势,白影翻飞,竟由四人之中,反射而去,直向玄衣龙女身边扑去。
  玄衣龙女一手将她搂住,气得跺脚道:“你真淘气,爹爹回来知道此事怎么办?连我也不能去的地方,你偏要去。”
  四个汉子早跟踪到,虎视眈眈四面一站,沉着脸道:“姑娘,不能让她走,她擅闯禁地,应等堡主前来发落。”
  玄衣龙女叹口气道:“她是孩子不懂事,看我面上,别告诉堡主吧!”
  一个汉子摇头道:“那怎成?堡主的脾气,姑娘又不是不知,别说是她,就是姑娘我们也不敢放过,不然,我们四人全没命。”
  玄衣龙女点头道:“这个我知道,那么别难为她,等爹回来,我会禀告的!”
  就在四人围着飞燕说话之时,展雄飞那肯放过机会,一展神步,无声无息的已扑入那间房去。
  那房子不大,陈设倒也华丽,靠窗一张床上,呆呆坐着一个睡眼惺忪,神色憔悴的老人,似是被适才闹声所惊醒。
  展雄飞人才扑入,那老人陡然一惊,展雄飞未等他张口,身形如电,早将老人哑穴点住。他伸手一推后窗,仔细一看,那窗格竟是粗逾桃核的钢铁铸成,是一扇死窗,这一来,只有仍从前门出去一法。
  但前面四个汉子这时虽是背身而立,若他背着人出去,仍无法逃过四人耳目,心中立又为难起来。
  这时,听飞燕嘟着嘴儿生气道:“哟,你们别唬骇我,我才不怕呢,我回去告诉娘,说你们欺侮我!”
  玄衣龙女叹口气道:“妹妹,不是欺负你,这是爹的禁令,谁也不能违的。”
  飞燕好像越来越生气,道:“哼,以为我真怕你们是不是?不信我们再较量,我因为是客人,才不跟你们动手,真要打么?哼,我才不怕呢!”
  四个汉子,又同时怒哼一声。
  玄衣龙女又道:“这不能怪他们,是你自己不好啊!”
  飞燕装做气得要哭的样子,道:“好啦,连姊姊也欺负我,我要回去告诉娘,哼,有本事到神狼谷来找我!”
  只听飒然风响,那飞燕似己窜上屋顶。
  四个汉子一声虎吼,竟又同时追去,玄衣龙女气得一跺脚,也腾身上屋。
  这一来,又给展雄飞造成出屋机会,忙掀开棉被,展雄飞又大吃一惊,果然这清瘦老人双腿已齐膝盖断去,心中一惨,但时机稍纵郎失,那敢怠慢,伸出左臂将老人挟起,身形疾闪,箭射而出,接连几个起落,已到前面大厅暗处。
  只听那四个汉子,正四面拦截飞燕,不让她逃出小院。
  偏见飞燕忽前忽后绕着屋顶乱窜,口中嚷着:“哎呀!我出不去呀,我忘了怎么走法?
  玄衣龙女也在屋顶上连连跺脚,道:“谁叫你跑啊,再闹,爹要回来,准会更生气的。”
  展雄飞趁飞燕向后奔去,那四汉子齐向后扑时,照着适才进院走法,早已扑到小院门前。足尖一点门槛下圆形小碑,院门霍然自开,飞身奔去。
  一出院门,疾向阴暗处处奔去,侥幸并未被人发觉,竟又奔至玄灾龙女绣楼之下。
  他忽然心想:“若那天龙双绝回去,发现神机诸葛被人劫走,必然四处搜索,若是自己一人,倒可闪躲,自己若挟着一人,那就不容易了,必须要有一个安静所在,才能问清庄中一切机关布置。”
  略一犹豫,心中暗笑一下,暗忖:“若要安静,只有姑娘绣楼了,即双绝决不会料到自己女儿房中,会藏着敌人。”
  主意一定,窥定四下无人,脚尖点地,仍由后窗跃入楼中,将老人放在床后,回身掩上楼窗。
  展雄飞见楼中一切宁静,似无人来过,心下略定,先将房门由内拴了,才到床后,将老人穴道解开。
  那清瘦憔悴老人,一脸惊悸神色,眨着一双无神而又恐惧的眼珠,呆呆向展雄飞看住。
  展雄飞知他惊悸过度,忙笑着安慰道:“老人家别怕,我不会害你的。”
  老人家喘息了半晌,恐惧的问道:“你是谁?”
  “在下姓展,特来救你!”
  “救我?不,快送我回去,一离开那房子,我就会没命!”
  “你是说天龙双绝?”
  “不啊!我的仇人太多,这些年要不是双绝保证我,我早死了。”
  展雄飞一听,知道被自己料中,含笑道:“难道除了天龙双绝,武林中的人,全是你的仇人?别怕啊,这儿不会有你的仇人的,放心吧!”
  老人骛悸的神色,慢慢缓和下来,摇摇头,叹息一声道:“十年啦,我没离开过那间屋子一步,唉!”
  展雄飞道:“老人家可是人称神机诸葛的?”
  “不……不……我不是,我不是啊!”
  展雄飞笑了一笑,道:“老前辈,别再怕了,我说过,我不是你的仇人,也不会害你。”
  老人又用疑惧得目光看了展雄飞一眼,道:“那么你找我做什么?”
  展雄飞知道,若不将双绝毒计陷害他之事揭穿,这老儿绝不肯轻易将庄中秘密说出,又含笑道:“我知道你老人家受人骗了十年,也害了你一生,所以冒险前来救你,老人家,你可愿意告诉我,残废了的原因么?”
  老人睁大着失神的眼睛,看了展雄飞一阵,长长叹口气,抚摸一下断去的双褪,眼中忽然滚下几滴晶莹的泪珠,道:“十年了,这双腿断了十年了,唉!”
  老人迷惘的低下头去,曦嘘了一阵,才又缓缓抬起头来,道:“不错,我就是人称神机诸葛的人,老朽武功虽是平常,却得了一部奇书,学得一些五形生克,和机关布置的学问,所以在武林中得了一个神机诸葛的绰号,唉,就因为这部奇书,才弄得今天这种惨境。”
  展雄飞道:“这样说来,是有人欲得老前辈那本奇书,才下毒手的么?”
  老人点头道:“老朽一生淡泊,与人无争,更无所谓仇怨,那一夜……唉,是多么难忘的一夜啊,我一家五口,除老朽侥幸留得一条命外,全都死得干干净净。”
  展雄飞暗暗点头,心想:“自己准是料对了,天龙双绝为了利用他,竟不惜杀人全家。”
  老人疑惧的看了展雄飞一眼,见他器宇轩昂,一派正气,才又继说道:“那夜来了三人,自称黄河三怪,老朽当时尚不知大祸临头,开门延入,那知三人入门后,即逼老朽交出那本奇书,老朽以得来不易,当然婉言拒绝,那知三怪沛然大怒,挥刀郎劈,老朽双腿立被削断,人也昏了过去。”
  展雄飞笑了一笑,道:“老前辈,是不是你醒来后,发觉天龙双绝将你救活了?”
  老人点头道:“是啊,是老朽醒来,三怪已不知去向,却是这庄中主人在我身边,他们为我敷药治伤,才保了这条小命,而且……”
  展雄飞淡淡一笑,紧接着说道:“天龙双绝便将你接至七龙庄,并且告诉你,那黄河三怪,虽被逐走,必会再邀高手前来夺你那本奇书,不然,便要你老命,于是,双绝便要你在这七龙庄周围,布下五形阵图,又在庄中设计不少机关,使那黄河三怪,无法进入庄中寻你?”
  老人微微一惊道:“咦,你怎会知道的呀!”
  展雄飞笑了一笑,道:“双绝倒是古道热肠,老前辈一定衷心感激了?”
  老人听他问得蹊跷,疑惑的看了展雄飞一眼,但仍点头道:“双绝待老朽甚好,不但保全老朽一命,还不惜派人终日守护,以免有人加害。”
  展雄飞觉得这老人十分可怜,竟将天大仇人认做好人,不由叹了一口气,道:“老前辈,难道你从不怀疑那黄河三怪是否真有其人?十年前老前辈可曾在江湖上听过黄河三怪之名?”
  老人突然抬起头来,怔了一下,摇头道:“老朽虽然武功平平,但当时在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中,似是未听过黄河三怪的名字。”
  展雄飞道:“那就对了,那么老前辈为什么不怀疑有人假名害你呢?”
  “假名害我?你是说有人冒充黄河三怪,其实并无其人?”
  “嗯,这是我的推测!”
  “为什么?”
  “譬如说,有人想利用你的奇学,为他布置庄院,当然随便请你来,你必然不肯,于是,先派人冒充黄河三怪将你双腿斩断,又杀你全家,然后又假意救你,又诡称三怪并不甘心,为了你的安全,要你为他澴庄布置五形阵图,在庄中又设计机关,名为保护你,实是利用你,依我想,那自称黄河三怪的人,事后也被人杀了灭口,你在这庄中,名为保护你,实是囚禁你,你看我推想得对不对?”
  老人惊怔的看着展雄飞,似又在回忆许多事,良久,才摇头道:“不会啊!要是这事是天龙双绝安排的巧计,那我将七龙庄布置完成后,他们尽可杀我,何必又留下我这条老命呢?”。
  展雄飞想了一想,又道:“老前辈那本奇书,是否在身边?”
  老人骇然一惊,颤着声音道:“你……你……你也是为那本奇书而来?”
  展雄飞摇摇头道:“老前辈,你想错了,我猜想他们不杀你,是你那本奇书不在身边,又不肯说出藏书之地,而且我料想,他们不止一次,向你探询过奇书下落,因为你未说出,才保留一条性命,你想想看,我猜得对不对?”
  老人惊得“啊”了一声,一阵疑云,浮上他满经人世辛酸的脸上,慢慢的点点头,道:“嗯,这倒有的,他们问过不止一次,可是老朽推说已经遗失,他们又要我将奇书上所载的学问,默写出来,老朽虽然答应,却未动笔。”
  展雄飞冷笑一下,道:“武林中除了寻仇,若是想夺取宝物秘笈,除了向本人逼取外,至多以他的家人为质,作为交换之用,老前辈试想,黄河三怪向你索取未果,动手便伤了你,何至再杀全家,如此作为,你拼着一死,也不会让他们得到那本书,此理甚明,可见是有人故意令人行凶,然后又前来行救,伪恩假德,使老前辈心中感激,你说对不对?”
  老人沉思一阵,觉得过去确有许多可疑之处,经这少年一说,恍然大悟,不由目露棱威,咬牙切齿,一把抓着展雄飞道:“少侠,若非你一语点醒,我诸葛明反以仇作恩,以怨报德,原釆双绝这般蛇蝎心肠,老朽若非双腿已废,拼死也要与他们一拼。”
  展雄飞忙安慰道:“老前辈不必愤怒,恶有恶报,天理循环不爽,若非我偷入庄来,欲救几个朋友,这秘密还无法揭穿,老前辈仍蒙在鼓里。”
  “你救的是谁?”
  “剑圣蒋伯潜!”
  “你说剑圣被囚在庄中?”
  “老前辈与他相识?不只是剑圣,还有他老人家徒弟和孙儿。”
  “黄山三剑?”
  “不,是二剑云奇,三剑云明。”
  “可知囚在何处?”
  “大约在东牢。”
  “少侠何人?”
  “晚辈展雄飞,家师上天下籁。”
  “啊,佛门方外弟子,算是老朽命不该绝,得遇少侠。”
  “老前辈可肯助我去救剑圣等人?”
  诸葛明看看双腿,长叹一声,道:“想不到我助纣为虐,害了自己,还害了我的友人!”
  展雄飞道:“老前辈不能将机关布置告诉我么?”
  诸葛明摇头道:“虽是由我设计,要知他们装置时没略加变动,除非老朽亲去,但……唉……双腿已废,徒唤奈何了。”
  就在此时,突然房中有人冷笑一声。
  展雄飞大吃一惊,霍地旋身,只见玄衣龙女秀眉挑煞,手中提着一柄寒光森森长剑:含烕而立。
  一见展雄飞回身,冷笑道:“原来你与窦家丫头串通前来,哼……”
  展雄飞不知玄衣龙女何时闯进楼的,生怕她出声一嚷,自己虽然无碍,但这可怜老人,那能逃出一死,而且救人之事,便功亏一篑了。要想对她出手,又知她武功不弱,三两招内,无法将她制住。
  心中一盘算,只得微微一笑,道:“姑娘想己听明了,你爹所行所为,实是悖武林道义,展某此次前来,本意只在救剑圣等人出险,姑娘何不玉成,为你爹化解一点武林仇怨。”
  玄衣龙女冷笑道:“哼,你倒说得蛮好,可惜你展少侠心中,根本没有我崔玲。”
  展雄飞一听玄衣龙女口气,便知尚有挽回余地,忙笑道:“姑娘若能出污泥而不染,展某甚是佩服!”
  “佩服!”玄夹龙女又冷笑道:“难道……难道那一切全完了。”
  展雄飞听她的口气,除非自己答应她的婚事,心下甚是作难,一个窦飞燕,已经无法处理,若再加上这位玄衣龙女如何得了。
  作难归作难,但此时此地,又无法立即拒绝,只得正色道:“姑娘心意,展某不是不知,此等大事,岂能贸然决定,只要姑娘……”
  话未说完,庄中已人声鼎沸,到处灯球火把,照得通明。
  楼梯上一阵急促的步声,直向楼上走来。
  姑娘脸色一变,轻轻一跺脚道:“冤家,以后全凭你的良心,我崔玲听天由命了。”
  说罢,将展雄飞向床后一推,急忙手提长剑,迎了出去。
  索命阎罗已在房门口冷森森问道:“玲儿,那窦家丫头,去了何处?”
  玄衣龙女道:“她由庄后逃走了,孩儿追了一程,不曾追上。”
  崔阴怒哼一声,又道:“那老儿已被人救走,难道是那丫头所为?”
  玄衣龙女道:“孩儿与她在一起,并未进那间屋啊!”
  崔阴嘿笑了两声,喝问道:“你这楼中,可曾仔细查过?”
  “孩儿已查过,爹爹不信,可再看一遍。”
  “嘿嘿!那就算了,睡去吧!”
  说完回身上楼而去,待索命阎罗一走,玄衣龙女将楼门拴上,回身呆呆的坐在床边,似是心中矛盾已极。
  如何不是,此时在她心中,是情和仇两个字无法分开,虽然她平素即不耻爹爹所为,但父女有天性之亲,叫她背叛父亲,她总觉得不应该。
  另一方面又为情所迷,她本非淫娃荡妇,但一见展雄飞后,情不自禁的不惜设计将他擒来,而且还不惜以色身相诱,如今不幸又牵出神机诸葛之事,展雄飞虽与爹爹无仇,但爹爹却是这神机诸葛仇人,若放他离去,那后果便不堪设想?真是心中柔肠百折,不知如何是好?
  想到为难处,不由泪珠滚滚流下,如梨花带雨,凄楚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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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15 08:05: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三章 险阻重重

  且说展雄飞见索命阎罗崔阴离去,心才放下,但玄衣龙女坐在床边那种凄楚动人神态,也觉有些心软,心想:“是啊,看来这崔玲真非下贱之人,昨夜可能为情所迷,不惜自现色身,一个姑娘家,已在她所心爱的男人面前,裸裎一切,还会再去爱另一个男人么?”
  想到此,也不由替他可怜起来,不由轻轻走到玄衣龙女身后,低声道:“姑娘请别悲戚,我展雄飞目前虽不敢作任何承诺,但姑娘这份情意,我至死也不忘的。”
  玄衣龙女突然立起,叹口气道:“这就够了,只要展少侠有这句话,算我崔玲苦心没有白费,说来恐怕你不相信,我可是清白女儿身,昨夜因为……唉,也不必再说了,以后之事,少侠你去决定吧,我崔玲虽出身黑道家庭,虽爱恁性行事,但没做过一件坏事,如今事已至此,只有听命运安排,你要去东牢救人,今夜决定不成,因为此时庄中四处有人把手,而且全是绿林高手,你武功再好,也门不过人多,暂在楼中住上两天吧,等事情稍为平静,我一定助你将他们救走,至于爹爹与诸葛老前辈之事,少侠若能从中解化,我崔玲便算感激不尽了。”
  说时,泪珠又簌箣直落,但一双妙目,却死死盯在展雄飞脸上。
  展雄飞点头道:“姑娘如此决定,足见深情。”
  玄衣龙女轻轻叹息一声,将眼泪拭干,走到左壁上轻轻一按,立时现出一间暗室,才回身道:“请少侠与诸葛老前辈委曲住两天,所需饮食,我自会照料。”
  展雄飞尚在犹豫,玄衣龙女又凄然一笑,道:“难道少侠还信不过我?”
  展雄飞道:“既然如此,在下遵命就是。”
  说罢,抱起诸葛明,进入那间暗室。
  暗室虽小,却一切设备全有,展雄飞将诸葛明放在床上,玄衣龙女已将暗室门关上,展雄飞四下打量,这暗室另无出路,连适才进来那道门,经姑娘关上后,也看不出一门的痕迹,心中不免又生起疑来。
  这一来,展雄飞也只有听玄衣龙女安排了,这不等于又被囚禁了么?
  但过了不久,房门竟又开了,玄衣龙女身后,跟着两个青衣女婢,捧了一些吃食之物,还有一大壶酒。
  玄衣龙女道:“两位稍安勿燥,庄中各地正在严密搜查,爹爹决不相信人已逃出庄外,一有机会,我会来通知的。”
  说罢,幽幽的看了展雄飞一眼,才牵婢退出。
  这么一来,展雄飞稍稍安心了,将小桌搬到床边,陪着神机诸葛吃喝,趁无所事事,那神机诸葛便将周围五形阵图进出之法,及东西牢机关暗伏,详细解说一遍,展雄飞因此学得不少知识。
  每天玄衣龙女必来相伴一些时候,对展雄飞及诸葛明照料得无微不至,因此,展雄飞也渐渐觉得这玄衣龙女有可爱之处。
  转眼过了两天,时已三更过后,那玄衣龙女突然前来,向展雄飞道:“少侠,我二伯父已出庄去了,庄中仅我爹一人,我带你去东牢救人吧!”
  展雄飞问道:“姑娘去方便么?”
  崔玲叹了口气,捿然道:“那也说不得了,但愿上天保佑,能秘密完成你的志愿,不让爹爹知道。我崔玲尚有一线生机,万一不幸,这事被爹爹知道,我只有死而已,我只希望你对爹的一生仇怨,能多解化一点,我崔玲便感激九泉了!”
  说时,眼圈一红,滴下几滴清泪。
  展雄飞好生感动,不由伸手拉着玄衣龙女玉手,道:“姑娘放心,姑娘恁地作为,别说我展雄飞心感,即是诸葛老前辈,必也感激不尽,只要姑娘能劝说你爹,今后改恶行善,忏悔前非,武林中没有不解冤仇,我展雄飞必会尽力而为,以答谢姑娘这番盛情。”
  玄衣龙女又向神机诸葛福了二福,道:“老前辈之事,前夜小女子方才明白,我爹当年作事,实在歹毒一点,但往事已矣,老前辈出去后,若看小女子薄面,能饶我爹一死,小女子必然心感,若然必欲报仇,尝言道杀人偿命,我也无话可说。”
  说罢,又是幽幽一叹,神机诸葛长叹一声,并没言语。
  玄衣龙女知道他与爹爹仇恨太深,要想三言两语化解,自不可能,又看了展雄飞一眼,多少深情,多少请托,全在那一瞥之中。
  展雄飞点头道:“姑娘放心,我展雄飞尽力而为就是了!”
  玄农龙女也含泪点头,道:“我拼着一死,必使两人离开这七龙庄,时间不早啦,我们走吧!”
  当下玄衣龙女由身上解下一根鸾带,展雄飞将神机诸葛背在背上,两人由窗上飞掠而去
  有玄衣龙女带路,自然路道熟习,奔出中庄,向东疾驰,经过一片广大庭院,过小桥,穿花圃,已到另一座庄院之前。
  玄衣龙女带着展雄飞绕到庄侧,到了一道侧门,蓦然暗处窜出两个汉子,向前一拦,才要出声,忽然瞥见是玄衣龙女,忙又躬身道:“姑娘到此有事么?”
  玄衣龙女道:“嗯,爹叫我将这人押入东牢去!”
  两个汉子相对望了一眼,心中泛起一阵疑团,心说:“这些事,堡主从未叫姑娘管过,怎地今夜她会前来?”
  玄衣龙女早料到两人生疑,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块镌着七条金龙的金牌,向两个汉子一晃说:“堡主金牌令,你们还不相信吗?”
  两个汉子一见金牌令,又是堡主千金亲来,就算心中生疑,也不敢再拦,同时侧身一让,一个汉子随手在门上按了一下,只见那门上突然开了一个小孔,一双闪闪目光,向外看了一眼,喝问道:“是谁?”
  那门外汉子道:“堡主金牌令,派姑娘押人入牢。”
  门上那对目光,又向姑娘看了一眼,只听一阵机声轧轧,侧门向上升起。
  展雄飞向门内一看,裹面黑洞洞的,毫无灯光,但见另外两条人影晃动,似是在作势戒备。
  姑娘回头向展雄飞飞了一个媚眼,道:“表哥,小心了,跟着我脚步走!”
  展雄飞会意,笑道:“表妹请前吧,这儿我还没来过呢?”
  前面说过,这七龙庄共分五院,这些人全是职司守护东牢,从来少到中院行走,自然不知姑娘口中表哥是真是假,但有一点,却使门内那人起了疑心,姑娘才一迈步,门内那人突然说道:“姑娘且慢!”
  玄友龙女微微一怔,娇叱道:“怎么?”
  门内那个汉子向展雄飞溜了两眼,假装陪笑道:“姑娘押入牢中的人,怎会将他背起?”
  展雄飞心中也是一怔,心说:“是啊,这那像押人去作牢?”
  那玄衣龙女却笑道:“嗯,你真小心,这才像尽忠职守的样子,我就是想试试你们,看你们会不会忽略这些小地方,我回去一定告诉爹,说你这人十分机警可靠。”
  那汉子一听堡主小姐称许,眉儿也笑弯了,道:“啊,姑娘真是聪明过人,小的却未想到姑娘在故意考察!”说罢,闪身让路。
  玄友龙女回头看展雄飞道:“我说如何?我们堡中的人,个个机警过人,是不会轻易上别人的当的,这一下,你该信了。”
  说完,向展雄飞递了一下眼色,又道:“快进来啊,进门后将他放下来罢,别忘了点住他啊!他身手不错呢!”
  展雄飞会意一笑,跟着跨进门去。
  玄衣龙女故意抢前数步,分散前面两人注意力,展雄飞趁那汉子按过关门机纽瞬间快捷无伦的反手一挥,已点在汉子督派穴上,那汉子立时僵立不动,因有轧轧机声掩护又浮在黑暗中,院中两人,竟未觉出。
  那两人已知是堡主干金,又持有七龙牌令,同时躬身向玄衣龙女行礼。
  展雄飞蓦展大衍神步,两个汉子不知不觉,又被展雄飞点了穴道。
  玄衣龙女微微一笑道:“快跟我来!”
  纤腰一闪,直奔左面一条甬道,甬道尽头处,却是一个花园,右角上也堆砌着一个假山,玄衣龙女将他带到假山前,道:“入口就在假山中,怎么开法,我却不知道,你问问诸葛老前辈吧,进去行动要快,我要回到爹那儿去。”
  说完,幽幽看了展雄飞一眼,似是有许多话要说,樱唇动了一下,突又叹了一口气,才说道:“我走啦,你要小心啦,我等你就是,你不来,我等你一辈子。”
  声落,人已返掠数丈,隐入暗影之中。
  展雄飞目注她那窈窕身影离去,也觉有些怅然。
  背上的神机诸葛轻声道:“少侠,假山第二道拱门,若地上有铁环,你先向左旋三下,然后上提,入口门户自开。”
  展雄飞果然寻着那只铁环,旋了三下,果然,假山壁上忽然发出一声轻响,倏然向左右分开,现出一条通向下面甬道。
  神机诸葛因目力不佳,不能黑暗见物,间道:“是向下的石梯么?是不是黑白间隔?”
  展雄飞凝神看了一下,道:“正是!”
  “记住,踏黑不踏白,十步以后,再换踏白不踏黑,走完了石阶,再将看到的告诉我。”
  展雄飞依着吩咐,走完石梯,忽见前面是道石门,忙又告诉了神机诸葛。
  神机诸葛道:“那门走不得,门内地上是浮沙虚掩,一踏上去,便会坠入紧身网中,左面是道石壁么?”
  展雄飞一看,果然石门左面,有堵宽有四尺的石壁,应道:“正是石壁!”
  “那么通路的开关,是正中第七块横石,你用力推吧!”
  展雄飞果然用力向第七块横石推去,那块横石应手后退,又是一阵响声,上下跟着退开数块,现出一道小门。
  神机诸葛道:“进去吧,少侠,这是安全门。”
  展雄飞跨入石门,又是一条狭小的甬道,大约走出数丈远,忽然前面铁槛阻路。
  展雄飞才停步不走,那神机诸葛已在问道:“有铁槛么?那么壁上必定有七个龙头,扭动由上下数的第三个吧!”
  展雄飞寻着那七个龙头,伸手握着第三个,轻轻一扭,果然,那铁槛突然左右一分,让开了进路。
  过了铁栏不远,石壁已突然闪开,现出几个石室,由门隙中,隐隐射出微弱灯光。
  展雄飞心想:“剑圣等四人,必然囚在这石室之中。”
  神机诸葛又道:“这铜狮口中有毒雾,身上各处,全有机簧弩箭,只要人一走近,便会自动射出,少侠看见么?右壁上有七个圆珠,按第五颗吧!”
  展雄飞伸手一按,果然铜狮退入石壁。
  才要举步,神机诸葛忙道:“别忙,地上又还有翻板呢,靠着左面石壁走吧,只有尺许宽一条路,才是通道。”
  展雄飞摇摇头,心说:“亏你想出许多花样,不知有多少人,陷入这些陷阱中?”
  又前行两丈,渐渐有火光射出,那甬道是向左直转,神机诸葛又忙止住:“少侠别轻进,转角处又有机关枪。”
  展雄飞停步笑道:“老前辈,这转角处又是什么?”
  神机诸葛道:“那儿有铁臂人,若被他抱着,便会没命。少侠,你看看地上可有什么异样?”
  展雄飞低头看了一阵,却看不出什么来,摇头道:“没有啊!”
  神机诸葛想了一想,道:“那么,机钮在转角墙上了。”
  展雄飞向墙角仔细一看,果然看见石壁上一排有三颗绿色小圆钮,若非仔细察看,不易被人发觉。
  神机诸葛道:“按前面那颗罢!”
  展雄飞伸手一按,蓦听呼的一声,果然两个铁人,一扑而出,铁臂虚张,有如扑物。
  两个铁人交错而过,瞬间投入两面石壁之中,展雄飞看得一身冷汗,心想:“要是被那铁人抱着,那还有命?”
  这才身形一闪,向右转入,只见前面不远处,放着一只大油缸,缸中燃着灯蕊,照得暗室通明。
  灯后是一间石室,隐隐听出有人叹息之声。
  展雄飞一听,心中大喜,轻轻问了一声,“屋中是蒋老前辈么?”
  话声才落,屋中探出一个头来,正是那青儿,一眼看见展雄飞,欢呼道:“展哥哥来啦!”
  展雄飞跨入屋去一看,只见剑圣和云氏弟兄,倚壁而坐,双足被两道粗逾儿臂的铁箍箍住,只有小青儿是被一条铁链锁着足踝。
  蒋伯潜一见是展雄飞寻来,叹了一口气道:“少侠!你怎会知道老朽被囚在此?”
  展雄飞道:“一言难尽,若非这位老前辈之助,还无法进入这暗室呢!”
  背上的诸葛明道:“剑圣,还认得我诸葛明么?”
  剑圣蒋伯潜一怔道:“诸葛兄,你还健在?”
  神机诸葛道:“含恨十年,要不是少侠前来,我诸葛明还误认仇人是恩人,如今虽然留得一条命,但双足已废了。”言下不胜唏嘘。
  展雄飞道:“诸葛老前辈,这铁箍铁链能打开么?”
  神机诸葛摇头道:“这个老朽可不知了!”
  展雄飞看看那铁箍,要想用腕力扭断,自己还办不到。
  剑圣蒋伯潜叹口气道:“若无法断这铁箍,少侠虽是前来,仍无法救得我们,这铁箍是精钢炼成,老朽自信腕力不弱,试了几次,全然没用,除非有断金切玉的宝剑,可惜我那柄镯镂剑已被双绝取去。”
  神机诸葛道:“少侠,你将老朽放下,等我仔细看看,可能有开启之法,便在箍柄上。”
  展雄飞果然解开鸾带,将神机诸葛放下。
  诸葛明低头看了一阵,突然伸出指头在那箍柄上点了一下,只听呛琅一声,铁箍应指而开。
  又转身替云氏兄弟及青儿解开缚束,剑圣蒋伯潜见老友神机诸葛憔悴得不像人形,双腿齐膝而断,不由心中一惨,抚着诸葛明,老泪纵横,难过已极。
  云奇忙道:“师父,我们快离险地吧,少侠既非硬闯,我们得先出去再说,不然,若被索命阎罗发觉,便难脱险了。”
  蒋伯潜吩咐云明道”你背起诸葛前辈吧,出去后只怕有一番恶斗,免得少侠施展不开手脚。”
  云明应了,当下将神机诸葛背起,展雄飞当先,蒋伯潜断后,直奔出口。
  好得来时一切机关已被逼住,毫无阻碍,便到了出口处。
  展雄飞当先扑出,院中仍静悄悄的,毫无声音,五人到了院中,那两个汉子依然守立院心,展雄飞心想:“这三人留他们不得,若然我们走后,他将情形向双绝禀报,岂不害了玄衣龙女么?”
  展雄飞很少杀人,但事到临头,也不得不狠着心肠,劲运掌心,在两人灵台穴上,重重拍了一掌,两人便倒地死去。
  到了院门,那个开门汉子,仍倚墙而立,也是如法泡制,将他结束了,才向四人微微摆手,轻轻按了一下,那开门机钮。
  外面守门的人,正在奇怪,怎地小姐进去这半天,还不见出来,忽见铁门一开,展雄飞已飘身闪出。
  两个汉子向门内一探,不见姑娘出来,一个汉子奇怪道:“表少爷,姑娘呢?”
  展雄飞却向门内一指,道:“那不是你的姑娘么?”
  两个汉了果然一齐回头,展雄飞冷笑一声,双掌同出,两人连哼声也没发出,又倒地死了。
  门内四人,这才闪身奔去。
  神机诸葛道:“各位快向东走,绕过这东院,便是一片竹林,再绕林向西,凡有白杨树处,即向左走,便可直到庄墙了。”
  五人当下向东疾奔,才到竹林前面,忽听林中有人嘿笑一声,扑出二人,将去路阻着大喝道:“站住!”
  展雄飞见行藏已露,生怕惊动索命阎罗,冷笑一声,身形微动,快如电光石火,掌劈指点,分问二人攻去。
  那两人似也武功不弱,左面一人大吼一声,虚掌一吐,人已闪退,就在闪退同时,扬手处已是一道蓝焰升起,跟着蓝焰中现出一颗红星,映得遍地通红。
  另一汉子却晃肩移步,让开展雄飞左掌,双掌一错,旋风般扫来。
  展雄飞料不到两人身法全是快极,两招全未得手,而且知道这蓝焰是堡中信号,这红星可能还是紧急传信,不久那双绝便会前来,那敢怠慢,一展大衍神步,已攻来汉子身后,骈指疾点。
  那汉子突觉眼前一花,展雄飞突然不见,才怔一怔,陡觉腰际志堂穴上一麻,人便动弹不得。
  那放信号汉子信号放出,正想抢来同时向展雄飞进攻,却不料三指神驼大喝一声,混元指急忙一点,那汉子噗通一声,便倒在地上。
  五人连忙绕林向西,就在此时东院中一阵大乱,人影乱晃,有数十条身影,已向五人追来o
  跟着,整个七龙庄中,锣声乱响,呼喝,怪啸之声,彼起此落,那声音骇人已极。
  虽说展雄飞舆三指神驼武功神奇,云氏兄弟剑术造诣也不算弱,但这七龙庄中,黑道人物,绿林高手,何止数百,好汉敌不过人多,展雄飞与三指神驼也感事态严重,今夜要想突出庄去,只得万难了。
  此时已绕过竹林,到了第一棵白杨树处,展雄飞刚向左转,己听暗处有人嘿笑一声,一个红面老人,拦住了去路。
  展雄飞一见,来地竟是索命阎罗崔阴,心中一惊,心说:“这老儿来得到快!”
  就在他一怔停步瞬间,一阵飒飒风声连响,崔阴身边又落下几人。
  右边落下地两个矮子,正是出名的晋中二怪,人小,火气大,地躺功夫双绝,乃是双生兄弟,弟弟霹雳火崔煜,老弟轰地雷崔滔,与索命阎罗崔阴,五百年前是一家,那玄衣龙女,平素也得喊一声叔叔。
  左边落下的是皖省黑道上顶尖儿的人物,洪泽湖安窖立寨的翻江龙黄达,再下去是北五省绿林魁首,稳坐第一把交椅的独臂金刚马啸天,左袖虚飘飘随风摆动,别看他只有右臂,就凭那只右臂,可威镇了北五省好些年。
  这些人才落地,跟着又来啦,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怕不奔来百十人,个个横眉怒目,单看这些身法眼神,全是难缠人物。
  这一来五人已落入重围,要想出庄,除了硬拼外,别无他法了。
  展雄飞冷笑一声,环目向四下一扫,道:“江湖上令人起敬的七龙庄,原来是这样接待武林朋友的么!”
  那索命阎罗崔阴,见其他五人,全是囚在庄中之人,只不知这少年,何时进庄来,心中诧异,正在暗自打量展雄飞是何来路。
  闻言,敞声呵呵大笑,笑声振长空,宛如宏钟的声音道:“朋友!娃娃,你也敢跟老夫称朋友?快说,你是谁,怎会进入我七龙庄的?”
  展雄飞朗声大笑道:“在下展雄飞,天下何处不能去,何况你这小小七龙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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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15 08:06: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四章 绝处逢生

  展雄飞困在绿林群雄之中,毫不现出怯意,大有瞧不起七龙庄样子,那索命阎罗崔阴,立又嘿笑一声,道:“娃娃,你真有胆量,你师傅是谁?”
  展雄飞傲然不惧,朗声笑道:“在下姓展,家师上天下籁!”
  索命阎罗“啊”了一声,一双虎目,不断向展雄飞上下打量,大约他见展雄飞不但有胆识,而且人物俊美,起了怜惜之意。
  玄衣龙女一见爹爹并未暴怒出手,芳心一喜,晃身扑出,唤了一声:“爹!”
  崔阴一见女儿前来,陡然哈哈大笑道:“孩子,你有话说么?”
  玄衣龙女樱唇微动,却又未见出声,嗫嚅了半天,才冒出了声音,道:“爹……”,但爹字一出口,竟又说不下去了,秀目向展雄飞一扫,竟又低下头去。
  索命阎罗又是一声哈哈,抬头向展雄飞道:“娃娃,照说,擅进我七龙庄的,杀无赦,但我爱你有胆识,有勇气,我一生最爱这种人,现在我网开一面,不难为你,快将诸葛先生交出来,至于那几个人,冲着你,我也放他们安全离庄!”
  这真是大出场中所有人的意外,不但是展雄飞等人,连七龙庄中所有群豪,不由一齐抬
  眼看着堡主,因为崔阴为人,最是手狠心辣,从不饶人,不知为何,今夜对这小娃娃,竟心软起来。
  最意外的,还是玄衣龙女。真是心花怒放,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直向展雄飞望着,她巴不得展雄飞立刻答应,她还有不明白的,爹爹适才那笑声和目光,已经告诉她,是喜欢上了展雄飞。
  展雄飞出身侠义门中,那肯出卖神机诸葛,来换取众人的安危,当下朗笑道:“谢谢堡主厚爱,我们本来无怨无仇,堡主若能让诸葛先生也随在下离去,必感堡主成全之意。”
  索命阎罗虎目一睁,神光如电的逼在展雄飞脸上,又是一声大笑道:“娃娃,你别不识抬举,听清楚,我是要你和诸葛先生留下,当然我不会亏待你,不然,嘿嘿,我这七龙庄是任人来去的么?”
  说时,双目向环伺在旁的群雄一扫,大声说:“你看看,我堡中全是高手,你能么?”
  话声才落,崔阴身后,蓦又走出数人,正是出名心狠手辣的,技压陕中群雄的秦岭三凶,和鄂中武当山第二代高手奇真子,黄丝剑穗拂肩,飘逸如仙,在后就是齐鲁三霸,出云龙穆天雄、单鞭无敌杨胜、镇三山周珍。
  这些人全是在看崔阴脸色行事,几人雁翼一般,已将展雄飞围了一个半圆。
  展雄飞电目一扫,傲然道:“要是区区在下不答应堡主要求,难道堂堂七龙堡,还要以多为胜么?”
  索命阎罗陡然脸色一变,沉声喝道:“娃娃,你当真不识抬举!”
  忽见左前方人影一晃,那独臂金刚马啸天一声怒吼,扑到现场,今天是他值日,这后生小子,居然敢夜入七龙庄,等于是他脸上无光,是以大怒扑出。
  怒吼之声末落,呼地一掌,平向展雄飞扫到。
  他独臂才发,忽然眼前人影一花,展雄飞顿失踪迹,心中不由大骇,独臂一抡,反身横扫。
  那知竟又扫了一个空,连忙撤招斜退,抬眼看时,那展雄飞似是纹丝未动,微微含笑的立在原地。
  不但独臂金刚马啸天惊怔,连在场群豪,也不知这少年施展的是什么身法,只见人影乍隐即现,好像这少年有隐身之术一般。
  展雄飞那种轻蔑的微笑,场中群雄全都脸上挂不住,第一个出手的高手,便被人家戏弄,早怒了右面的秦岭三凶,人影暴射,三人已抢身而出。
  三人不但身快,出掌也快,暍声同时,狂飙猛卷,三人抢出之时,已站定三个方位,任你身法再快,也难逃掌力之下。
  但展雄飞不惊不惧,微微一笑,身形一动,蓦见一条人影,竟在掌风中游移飘动,三掌立时落空。
  三凶心中一震,方想撤身,三人全觉腰根上一麻,登时推金山倒玉柱般,横身倒地,原来三凶的章门穴,全被展雄飞点中。
  别说场中群雄吃惊,连展雄飞身后的三指神驼和黄山两剑也是吃惊,展雄飞这等身手,连他们也是第一次瞥见。
  索命阎罗身边高手,全被震住了,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只有玄衣龙女,在她爹爹身后,看得芳心又惊又喜。
  展雄飞一声朗笑,道:“堡主,这等废物,也叫他们出手,不怕丢了七龙庄的人么?”
  崔阴是何等人物,对他已心存惊惕,万没料到这少年人会有这等身手,但当着这多人,他能就此算了么?当时敞声干裂裂一阵大笑,其声之洪,震人心神,陡见他两肩一耸,登时那威猛身躯,似是长了数寸,眼见他要亲自出手。
  玄衣龙女芳心大骇,一见爹爹情形,便知道一出手,展雄飞虽是身法奇快,但爹爹霹雳掌,不出手则已,只要一伸手,她还没见过有人曾活着逃脱过。
  一声惊呼,突然又幽幽的喊了一声:“爹!”
  就在这时,旁边一人细声细气的道:“收拾这小子,何必堡主亲自动手!”
  其声虽细,却听来刺耳,
  声落,那人已抢出,原来是普中二怪中的霹雳火崔煜,那里是在走,像滚肉球一般,眨眼已到当场。
  他刚出去,轰地雷崔滔亦已跟进,原来两人功夫特异,对敌时,总是两人一齐上,两人的地躺功夫均已登峰造极。
  展雄飞不知两人来历,一见两人抢出,心中好生不悦,皆因他不愿在江湖上多结些仇怨,但只一动手,又不能不伤人,所以总想少牵连旁人。
  是时,晋中二怪一出,展雄飞本想发话,不愿与他们动手,那知他尚未开口,晋中二怪突然一齐矮身,两人本来就矮,再一矮身,可就高不及二尺了,陡然泛起两团寒光,左右滚进。
  适才展雄飞一伸手,两人便已看出是个强敌,可也就来个先下手为敌,霹雳火向轰地雷一使眼色,两人霍地矮身之际,四个矮刀已然出鞘,舞起两片寒光。
  展雄飞微微一震,这地躺功专攻下盘,自己身法再灵便,也怕一时大意,中了两个矮子道儿,晃身斜退,那三指神驼似已知他的顾忌,龙吟声中,已将镯镂剑拔出,向展雄飞一抛,道:“接着这个!”
  展雄飞伸手一抓,剑已入手,心里恼怒点地腾身。
  晋中二怪两团寒光恰好滚到,他已头下脚上,剑转万点寒星,向两团光影中穿刺而下,震耳数声金铁交鸣,呛啷啷,陡见四条匹练腾空,紧跟着两声锐啸过处,展雄飞已踪迹不见。
  晋中二怪四把短刀出手,愕在当地,骇得呆了。
  忽而展雄飞竟又由右面人丛后,飘身闪出,向两怪一拱手道:“适才承让,两位不要见怪!”
  这一来,晋中二怪,更是满脸通红,当着群雄他们算是栽到家了。
  不过转眼工夫,连败五个高手,群雄纷纷骚动,只有玄衣龙女又惊又爱,一双秀目,含情脉脉的注视展雄飞。
  但她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索命阎罗突然一声大喝,脚下一逼,早已到了展雄飞面前,嘿嘿笑道:“娃娃,果然有两手,无怪敢入七龙庄撒野了。”
  索命阎罗霹雳掌,威镇武林数十年,厉害无比,三指神驼生怕展雄飞不敌,怒哼一声,早已抢出,冲着索命阎罗一招手道:“老崔,你们想车轮战,打人家一个年青人,不怕羞么?要打,咱们两个老的来玩两手,我驼子还没谢谢你的接待呢?”
  索命阎罗崔阴,一见是当年的剑王蒋伯潜,见他空着一双手,心想:“你这老儿是想找死,当年你在剑术上虽有成就,但要想与我拚掌力,你不是自讨苦吃么?”
  蓦一错步,怒暍一声:“好!”
  迎空一掌劈出,势若怒涛排空,隐闻阵阵雷声。
  三指神驼不敢轻视,倏忽鹰翻,避过一掌,左掌猛翻,右指遥空疾点。
  劲风锐啸,竟透射崔阴掌风而入,索命阎罗大吃一惊,他初未料到,蒋伯潜十多年隐迹在指上功夫,竟有这等成就。
  怒啸一声,闪身翻左掌,倏地一闪,向三指神驼右腕拿去,同时右掌蓦地推出,有如惊雷骤发,轰隆之声震耳。
  三指神驼一指点空,圈臂侧身,右手反向崔阴右腕撩去。
  两位武林高人,这一动手何殊石破天惊,看得武林群雄,个个目瞪口呆。
  蓦然,群雄中不知何人大喝一声:“先拿下其余之人,别让他们走脱了!”
  群雄同时一声大吼,纷纷向黄山二剑三剑扑去,
  黄山两剑,虽然剑术造诣不错,但现在两人全是空手,小青儿又年小,如何是群雄敌手。
  展雄飞大暍一声,一层大衍神步,早到了云明身侧,将镯镂剑向他手中一塞,反身一晃早又自点倒一人,抢了一柄长剑,抛向云奇,身形游动,在群雄中穿梭一般,只听连声卜通,倒了数人。
  但群雄中,那武当奇真子剑术造诣也是惊人,一团剑光,紧向展雄飞逼来,齐鲁三霸已将黄山两剑困住,小青却是小对小,人又溜滑,与晋中二怪缠在一起。
  跟着庄中锣声阵响,到处火光映天,一片人声,直向场中奔来。
  玄衣龙女心中卜通乱跳,她知道展雄飞一人逃,虽无问题,但他绝不会丢下其他人单独逃走,若然他落入爹爹手中,如何是好?
  心中一着急,反手拔出肩上长剑,纵身一掠,已到展雄飞身前,喝道:“道长去助爹爹,这人交给我!”
  奇真子心中一怔,心说:“连我也困他不住,你怎行?”
  但她是堡主爱女,又知平素任性惯了,何况自己久战展雄飞不下,生怕一时大意,损了武当名头,既是她前来,自己正可全誉而退。
  当下朗声笑道:“姑娘小心,这小子辣手得很。”
  话声同时,耳边已早听一声大震,原来这工夫,索命阎罗崔阴与三指神驼换了一掌,崔阴虽是一震,那三指神驼却被震退数步。
  奇真子才退,玄衣龙女假意一声娇叱,却向展雄飞丢了一下眼色,道:“今夜你们要想全都脱身,那是休想,看招!”
  说声同时,长剑虚劈,却低声说:“你先走吧,不然连你也走不了!”
  展雄飞回眼一扫,场中又多了数十人,四周火把通明,围得水泄不通,知道玄衣龙女所说非假,但他能单独走么?
  剑眉一轩,霍地斜身一退,忽然灵机一动,晃身探腕,已将玄衣龙女扣着,低声道:“姑娘,对不起,我要借重你了!”
  说着左手一抬,已将姑娘长剑夺入手中,左屑一圈,便将玄衣龙女挟在胁下,长剑一横,轻轻压在玄衣龙女头上。
  玄衣龙女先是一惊,忽然她会意过来,知展雄飞是要以她为质,让爹放他们出庄,虽然羞得满脸通红,但为了要救心上人,假意挣扎两下,便停身不动。
  场中群雄,一见堡主干金被制,早已数人抢来。
  展雄飞一声大喝道:“谁敢动手,我先宰了她!”
  这一来,大家投鼠忌器,瞪着双双怪眼,向展雄飞瞪住。
  这一来,果然生了效,场中诸人全都停手后退,那索命阎罗崔阴,一见爱女遭擒,恨不得一掌将展雄飞击毙,但爱女被他挟着,也不敢出手。
  玄衣龙女装做又羞又骇,高声喊道:“爹,叫他们别动手啊!”
  崔阴一脸气得铁青,嘿嘿笑道:“娃娃,你这般作为,岂是英雄本色?”
  展雄飞朗声笑道:“堡主,难道仗着人多为胜,又算是英雄?”
  那三指神驼,却在旁哈哈大笑,道:“老崔,我看还是公平交易,你送我们出庄,我放还你的女儿,至于咱们的这一场过节,过了今夜有明天,咱们约期再算。”
  玄衣龙女紧紧靠在展雄飞右胁,她被挟持,心中反而甜甜的,却装做骇怕样子,又喊道:“爹,放他们走吧,不然我便没命啦。”
  索命阎罗崔阴,虽是心狠手辣,但对这个女儿,却爱如性命,一听娇呼,心早软了,但说要他一口答应,却又为难。
  皆因他这七龙庄,从未被人闯入过,若放这些人安然离去,天龙双绝的威名,便算扫地,何况,几人中,还有神机诸葛,若此人离去,他这苦心经营的七龙庄,便算藩篱尽撤,最担心的,是神机诸葛安然离去,他一手导演的假戏,说不定会被揭穿,若传扬开去,林中如何立足?
  到底是黑道枭雄,眉头微皱,以然有了主意。
  嘿笑了两声,向身边一个汉子使了一个眼色,才向群群抬手一摆,场中登时让开了一条道路。
  展雄飞防他有诈,晃身到三指神驼身前道:“老前辈请前行,由晚辈断后!”
  几人正要走出,蓦响一声喋喋怪笑,一条人影从天而降,将几人去路阻住。
  展雄飞抬眼一看,竟是追魂判崔虎,只见他两目寒光闪闪,看了几人一眼,须发怒张的又是一声怪喝道:“给我站住,要想走,可没这么容易?”
  三指神驼也识得追魂判,一声哈哈笑道:“原来是二堡主,怎么?难道大堡主都同意了,二堡主还要留难?”
  追魂判怪笑一声,向索命阎罗崔阴道:“大哥,难道七龙庄的威名不要了?”
  崔阴阴诡的笑了一下,道:“二弟别忙,事情并没完!”
  追魂判一怔道:“大哥是说……”
  “嗯,七龙庄是那么容易走出的么?”
  展雄飞手中长剑一闪,泛出一片森森剑光道:“难道堡主不答应?”
  玄衣龙女早又尖声大叫一声:“爹!”
  就在玄衣龙女喊声同时,蓦听索命阎罗崔阴,一声怪笑,他身后跟着“嗤”的一声,射起一溜红焰,直向半天射去。
  展雄飞等人,不由抬头向那红焰看去,那知就在抬眼工夫,场中火光突熄,人影迭闪,一会工夫,走得干干净净,连天龙双绝,也不知何时走了。
  大家心中一怔,不知天龙双绝玩的什么花样,就在这一怔瞬间,四下一阵轰隆爆响,跟着响声,四下飞射出四色浓烟。
  展雄飞胁下的玄衣龙女,忽然吃惊低声道:“快退啊,这是五毒溜火弹。”
  话声甫落,那浓烟早已将众人裹着。
  三指神驼大喝一声:快随我走“双掌一拂,劈出两排劲风,将浓烟荡成一条烟弄,飞身一掠,便向外闯。
  黄山两剑及展雄飞,全是左掌连拂,跟着抢扑,只听浓烟中连声冷笑,广场上四下火光进发,轰隆之声不绝,跟着劲风排荡,由外向内,显然,是庄中人,在四周运掌鼓风,将浓烟向几人卷来。
  这一来,几人虽是屏气拚全力拂掌,那能荡得开不断涌来的浓烟,也不过三两个起落,众人全被毒烟浸入鼻中,几声呛咳全部都卜通倒地。
  但就在此时,浓烟中突然扑入几条白影,快如电射,闪晃之间,又自烟中奔出,因浓烟迷漫,庄中之人士竟未发觉。
  那天龙双绝和庄中群雄,退至远处,以为五毒榴火弹四下爆发,几人又事先未防,武功再高,绝难逃去,大家全是满脸得意神色,只等烟散擒人。
  那知等浓烟散去,大家全是一怔,地上除了玄衣龙女外,几人已不知去向。
  这一来,可将天龙双绝,气得哇哇乱叫,那有个人影子。
  ※    ※    ※
  夜风飘拂,繁星无语。
  寂静的山岗上,矗立着一座古庙,殿中燃着一盏油灯,神案下面,蒲团上坐着三个僧人,和一个中年妇人,一个瞽目僧人,翻着白眼来,向静寂的夜空看了一下,向中年妇人道:“老前辈要寻的人,真的只有雄飞知道?”
  中年妇人,似不胜沧桑之感,轻叹一声,道:“大衍神步和三爻剑法,武林中还有第二个人会么?”
  瞽目僧人,脸上微微一震,道:“那位老前辈舆万老前辈有仇?”
  中年妇人摇摇头,道:“唉,要是为了仇怨,我也不会斗他了,自黄山会后,二十年来,我虽然不像你们佛门中人,彻悟四大皆空,但总算已将武林中的仇怨慊隙,从心中洗去,若非还有这件心事未了,我早已不愿预闻武林之事了。”
  这中年妇人,正是万花娘子,三个僧人,正是元元大师、白眉上人,和天籁禅师三人。
  万花娘子一说,天籁禅师已意会到是什么事,不便再问下去,但万花娘子似沉缅在往事中,又轻叹一声,道:“人生真是一场破碎的梦,往事,有的令人留恋,有的令人憎恨,有的令人负疚,而我,就是因为这一点负疚,脱不出梦幻的人生。”
  白眉上人高宣一声佛号。
  元元大师却低眉合掌问道:“老前辈此番再现江湖,就是因为这一点么?”
  万花娘子点头道:“是非、荣禄、仇怨,在一个人悟彻之后,可从心上抹去,但自己对人负疚,却永远抹不去的,每次我静坐行功,总看见一个影子,使我无法神游物外,照你们佛门来说,便是心中的明镜,总有一个可怕的阴影,二十年来,我便被这影子苦恼着,所以不得不出来一趟,倒真巧,一出来便遇上三铃这档子事,不能置身事外,学你们一句禅语,便是万事莫非前定了。”
  说罢,微现怆然之感。
  天籁禅师道:“老前辈所找之人是谁?”
  万花娘子看了三个和尚一眼,道:“不是我托大,这事发生时,三位尚在孩提,三位可听到过,上一代武林中,有个‘弹墨书生’么?”
  “弹墨书生”。三个僧人全都心中一阵激荡,白眉上人和元元大师,同时高宣一声佛号,天籁禅师却瞽目乱翻,突然又问道:“弹墨书生,当年武林中人,一致敬仰,称他做‘武林完人’,后来忽然失踪,不知所终,难道就是因为老前辈?”
  万花娘子点头叹道:“老身一生虽爱任意行事,在武林中却毁誉参半,不瞒你说,我也作过一些手辣心毒的事,但全都随岁月而消逝,在我心中,不留半丝痕迹,只有弹墨书生之事,反而使我随着岁月而增长不安和自疚,唉,飞花难入梦,琴剑觅天涯。”
  万花娘子念着这两句诗时,那神态不但怆然,而且神情十分激动,双眼精光闪烁的眸子中,竟闪耀着莹莹泪光,以她成名武林百十年的一个女魔头,竟会追忆往事,而至这种境地,使三位僧人,才知道万花娘子也是性情中人,而她心中所追忆的,必是哀怨缠绵,凄惨动人的一段往事。
  那天籁禅师正要动问往事原委,忽然,万花娘子侧耳听了一下,嘴角浮起一个凄惨的微笑。
  天籁禅师,也隐约听到一点响声,才要晃身扑出,万花娘子摆手制止道:“别追了,人家已经走了,追也没用,这人的轻功。不在老身之下呢!”
  天籁禅师一怔,忙问道:“是三铃中人?”
  万花娘子摇摇头,道:“不是三铃,要是他们,老身还不会在他离去时才发觉呢!”
  天籁禅师大吃一惊,现今武林中,要高过三铃的,只有天池圣女,但圣女绝不会深夜到此荒山古寺来,除了她,就只有自己师伯半杖上人了,但他老人家已坐隐禅关,不屦尘寰,心下大是疑惑。
  万花娘子看了他一眼,道:“你不信么?”
  天籁禅师道:“那人轻功还在老前辈之上?”
  “唔!”
  “会不会是弹墨书生老前辈!”
  万花娘子迷惑的摇了一下头道:“大约不是吧,他双腿已断,修为再高,也不致行动如此俐落啊!”
  “双腿已断?”天籁禅师惊问道。
  “这就是我负疚的原因。”
  “老前辈是说……”
  “嗯,他那一双腿,是我亲手切断的。
  “为什么?”
  万花娘子迷惘的看住那灯光,渐渐的,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两腮流下,但脸上的表情,却在不断变化,有红晕,有微笑,但那微笑是苦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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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五章 惆怅前情

  白眉上人道:“阿弥陀佛,这样说来,弹墨书生独孤老前辈也在这左近了,以万老前辈武功修为不愁不能将他寻着。”
  万花娘子迷惘的目光,从殿门外漆黑的天空中收回,叹息一声道:“我虽不是佛门弟子,但佛门因果缘份之说,近年来我也觉得颇有道理,唉,但愿我们还有这么一点缘份,不然,老身死也不会瞑目的。”
  天籁禅师道:“那么,老前辈是为向独孤老前辈解释那次误会才寻他的么?”
  万花娘子道:“不是“解释”?应该说是忏悔,你们要想听这一段往事么?”
  元兀大师道:“阿弥陀佛,老僧等愿闻其详,若稍知原委,老僧等或可有助于老前辈这片善念!”
  万花娘子又抬头目注殿外漆黑的天空,迷惘的,凄怆的,娓娓说出一番经过来。
  原来六七十年前,那时万花娘子尚在妙龄,姓万名玄瑛,得仙霞岭万花谷,花妃真传,艺成下山,因武功超人,人又生得美貌,只是为人十分任性,凡有不顺眼之事,无论黑白两道人物,死在她飞花下的人,不知凡几,很快便在江湖上赢得“辣手花魂”的称号。
  因为那她自出道以来,从来不用兵器,除了掌指功夫以外,就是用飞花伤人,百无一失,那“辣手花魂”之意,是她貌如仙女,却出手很辣,无论什么人,只要她飞花出手,非死即伤,见花失魂,当时武林中,曾起很大的骚动,大家谈花变色。
  她虽任性,却不邪淫,因人美技高,眼高于顶,一般泛泛武林人物,难得一加青睐。
  大约在她出道第三年,那时她已二十岁出头,一匹白马,一件绣花披风,足迹遍及中原,竟末碰上一个意中人,后来又东赴长白,北游大漠,西出玉门,又耗去数年光阴,青春虚度,芳心寂寞,一个年青貌美的姑娘,虽是武林中人,但人性之常,不免花前月下,惆怅年华渐失,心中有些郁郁起来。
  因为心中郁郁,性情更变得急躁,偏偏有些自不量力,而又自命多情的武林中人,想吃仙叶,设法舆她接近、挑逗,但结果不是残废,便是丧命在她飞花之下,真是风流花下死,这样一来,一般年青人,反又相约不敢接近,敬之若神明,畏之如狮虎,于是,她更孤独,更寂寞了。
  光阴荏苒,转眼又是数年,那时她已二十七八,美人迟暮,惆怅红颜,性情比出道时更暴躁,手段更毒辣。
  有一年,她绣披白马,再又返回中原,正是莺飞草长的暮春时节,一个人悄然到了杭州,那西湖乃名胜之地,入暮以后,红衫绿袖,俪影双双,夜来更是画舫如云,笙歌不辍,一个寂寞的芳心,能经得起这声色之场的刺激么?因为自己失意,所以见了那些征歌逐酒,携美游湖的游客,也起了莫名的反感。
  有一天,时当下午,她独自徘徊在苏柳荫之下,秀眉微挑,口角噙着冷笑,一步一步的向前踱去,忽然,她看见前面柳树下石磴上,坐着一个身着黑衫书生,抱膝而坐,朗朗星眸,注视着蔚蓝天空上飘浮着的白云,神采透逸,倜傥不群,眉宇之间,英气逼人。
  她心中一动,心想:“自己出道七八年,尚是第一次看见这般潇洒人物,从他炯炯有神的目光中看来,这书生还有一身武功。”
  她虽留意上了那书生,但因自己高傲惯了,又是一个女人,总不能先去找人家搭讪,仍装着没事的缓缓由那书生面前走过,到不远一棵柳树下坐下,虽是凝目湖光山色,却暗中在留心书生行动。
  那知,像她那般一个美艳迷人的姑娘,只身从一个孤独青年人面前缓步而过,竟末引起书生的注意,连眼角也没向她看一下,一副冷漠,高傲神色,这却大大的伤了她的自尊心。
  她一生瞧不起人,从没过上过青年男人,对她的美丽不注意的!这时,她虽然没生气,却有些奇怪,毕竟这书生不是常人。
  那书生抱膝坐了一阵,突然微笑而起,拂去身上被风吹落的柳叶,扬长而去,对她竟不屑一顾。
  要说书生没看见她,说什么她也不信,但他竟然一眼也没看她,她本来高傲成性,如今忽然遇上一个比她更高傲的人,心中不免不服气,心说:“我倒要看看你是何等人物,哼,看不起我辣手花魂,算是作倒晦的日子到了。”
  她远远的缀着那书生,见他步履安详的走进湖边一家客店,说来真巧,离她住的店客,仅数步之隔。
  她冷笑一下,看看已是夕阳衔山,游人渐多,料知书生今天不会走,便返回店中,吃了晚饭,独自租了一只画舫,就在店前湖边一带划着,不时留心书生那间客店。
  果然,不久工夫,又见书生走出店来,也下了一只画舫,她仔细一看,那画舫中竟先坐着一个油头粉面,俗不可耐的湖妓,那书生一下舫,只听那湖妓咯咯一笑道:“哟,公子,等你这一半天才来,看酒菜全冷啦!”
  万玄瑛一听,便知他和那湖妓,似还不是初识,不免冷笑,心说:“哼!我道你是高雅之士,原来还是一个狭邪冶游的登徒子之流,真是白生一场气。”
  正想令船娘将划开,互听那书生一声朗笑,龙吟震耳,登登使她大吃一惊,虽然已看出书生是武林中人,却没料他内功任地精湛,凭这笑声,只怕武林还不在自己之下。”
  因是这一好奇,又不想离开了,已听那书生笑罢说道:“你等我,还有人也在等我呢?但我还是到你这儿来了。”
  那湖妓咯咯一笑,笑得十分狐媚,唉着声音问道:“公子,你今天又认识相好了么?是那家姑娘?”
  书生朗声一笑,似是向万玄瑛那只画舫扫了一眼,才道:“不谈这个啦,吃酒罢,莫辜负皓月良宵,人生难得几回醉,应该及时行乐。”
  说罢,又是一阵哈哈,万玄瑛听得心中一动,心想:“有人等他?莫非说的是我?”
  因为心中拿不定,又按住性儿听下去。
  见那湖妓为他斟上酒,画舫已荡悠向湖心划出,她连忙也吩咐船娘,划着画舫随着跟去。
  那书生忽又问道:“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湖妓抿嘴笑道:“我二十岁啦,你看不老么?”
  书生哈哈笑道:“不老,不老,这正是女人的妙龄,要是一个女人到了二十七八,还没归宿,那便是美人迟暮,有些可悲了。”
  湖妓瞟了他一眼,道:“公子,一个女人到了二十七八便不值钱了么?那我得赶快嫁人呀!”
  书生哈哈大笑道:“如何不是,你不知一个女人迟暮的悲哀,要知道十七八一朵花,二十七八莫要她,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连串的笑声,有如一根痛苦的鞭子,抽在万玄瑛心上,那书生之言,似是句句对自己而发,她全身一震,恨恨的哼了一声,心说:“好啊,原来你是故意在嘲笑我,那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倏地伸手,在棹上瓶中捏了两片花瓣,正想抬腕射去。
  忽听那湖妓又笑问道:“公子,那有二十七八的姑娘不嫁人呀,除非她是丑八怪!”
  书生笑道:“那也未必,有些姑娘们,长得并不丑偏,眼高过顶,特色傲人,结果是韶华虚渡,芳心寂寞,年龄越大,还脾气越壤,更加不敢有人要,你说可悲不可悲?”
  万玄瑛一听,更是气往上冲,冷哼一声,正在书生哈哈大笑时,抬手向他口中打去一片花瓣。
  那知那书生偏在此时举箸挟菜,不知怎地,那一片劲道凌厉的飞花,竟被他竹筷轻轻挟住,向口中一塞道:“哈哈,美人情意难却,好香啊,好香啊!”
  这一下,可把个辣手花魂又惊又怒,数年来从未逢过敌手的飞花,竟被人家毫不在乎的轻轻挟着而并还遭一顿轻薄,娇叱一声,电射扑去。
  骇得船头上的船娘,一声:“啊呀!”
  身子晃了几晃,落下湖去。
  她这里腾身扑去,本是打算好两船距离,那知书生那只画舫,似是突然被人撑了一竿,在水面上一滑,立时滑出一丈许水面。
  万玄瑛才要下落,突见画舫滑开,在半空中纤腰一扭,借劲平移,又向画舫落去。
  说也奇怪那书生置如不见,仍在吃菜饮酒,这次万玄瑛已经下落,堪堪脚点船头时,船身一荡,突又向后退出丈许!
  万玄瑛身已下落,只得飘向一片刚出水平面荷叶,脚尖一点,人又再次掠起,直扑过去。
  但那书生仍在舫中向那湖妓举杯道:“请啊,请啊!”
  那湖妓已听到娇叱之声,抬眼向舫外四下张望,忽见一条黑影,正向舫中扑来,骇得一声尖叫,船头上的船娘,早惊得“哎哟”一声,抛下船浆,直向舱中钻来,骇得粉脸苍白,连话也说不出。
  说时迟,万玄瑛眼见又已踏上船头,画舫陡又一晃,左移数尺,而且这次是如箭一般,直向湖心画钫最多之处射去。
  她气得一咬银牙,正要掠波再追,但她几起几落,早惊动了湖上游客,纷纷钻出船舱,发起一阵吆喝吼叫之声。
  皆因,那些游客,只见一个黑影,在湖中扑来扑去,大家又惊又奋,所以发出声音,这一来,附近的画舫中人,全部都出来了。
  她心中一急,不由四下打量一下,那知就在她回眼瞬间,书生那只画舫,已隐入一群画舫之中,因是湖上画舫外形多半相同,她若再追奔搜索,势必惊世骇俗,只得撤着一口气,身形几个起落,扑上堤岸,隐入柳林深处。
  万玄瑛遭这一番戏弄,那肯甘心,二更过后,便直向书生那间客店扑去,她虽知书生武功不弱,但如何肯服气,决心要与他一较高下。
  她隐身在店房屋脊后,说来真巧,一抬眼,便看见对面房中窗前,坐着那个书生,看他专心一意全神贯注的样子,好像全不防备她会前来寻衅。
  万玄瑛犹豫了一下,知道他在故意卖弄,心中冷笑一声,她出道数年,没人在她面前如此狂妄过,如今这书生全不把她放在眼里,心中如何不气。
  气又怎样?人家似知自己会来,却公然临窗而坐,连眼角也不抬一下,这种沉着,大胆,不由不使她心折。
  这一来,她反而未立即出手,心说:“我倒要看看你卖弄些什么?反而我跟你没完就是! ”
  因为她静静的看著书生,只见他剑眉不时挑起,口嘴噙着微笑,眉嘴之间,虽是显出高傲神色,伹高傲中,却含着令人心醉的神采,尤其是当他微笑时,星眸朗朗一瞬,更有一种说不出的迷人力量,她出道以来,见过的俊美少年,何止百千,但这种醉人的神采,还是第一次看见。
  她心中不知不觉的有些原谅起他来,暗忖:“只要他向我认过错,又何必多结一个冤家呢?”
  一想到“冤家”二字,脸上不由一红,芳心中怦怦跳动,忍不住又凝眸向书生看去,但心中却在叹息,心说:“要是我和他是朋友多好,连袂江湖,遨游山水……”
  想着,想着,不由又低低叹了口气,道:“偏偏他眼中没我这个人,而且还故意在与我作对。”
  一个少女的情感心扉,是不容易开敢的,但当她为一个心爱的人而开时,那是坚定的,不移的,但爱的反面是恨,常言道,爱恨相连,爱有多深,恨便有多深,尤其是武林中人,不然,为什么“冤家”二字,可作仇恨的解释,又可作为一对情人的称呼呢?
  她咬咬牙,不知不觉,爱情的种子,已悄没声儿的种在她的心田上,她不知应该恨?还是应该爱?
  正在心中千回百转,无所适从的时候,那书生已停笔不写,低声吟哦起来,似是他写的是一首诗,而那诗作得十分得意。
  忽听书生哈哈笑道:“好诗啊。好诗啊!”
  说完忽又摇头晃脑念道:“诗情放,剑气豪,弹墨便把乾坤扫,江中斩蛟,云间射鹃,席上挥毫,窗外的人儿可知晓。”
  书生才念完,万玄瑛心中陡然一惊,她惊的不是最后那句已知窗外有人,而是那“弹墨”二字,心说:“莫非他便是弹墨书生独孤无忌?”
  你道她因何知道弹墨书生之名?
  原来她七八年前,足迹走遍天下,已听武林中传言有这么一个人物,其人允文允武,文采风流,但性情,却十分高傲,能倚马成诗,弹墨怯敌,讲名头,比她还响亮,当时,她曾心中不服,决心要访着弹墨书生,一较武功,如今在西湖上,与他不期而遇,但人家对自己行径,却似了若指掌,而且在画舫中,不是等于较量过武功了么?虽说未曾对面出手,凭人家举箸拈花,运气行舟功夫看来,自己差人家差太远。
  她正在沉思,书生忽然打了一个哈欠,又吟道:“秋风冷,月横斜,客窗寂寞待云裳,弹墨挥毫情无那,啊,飞花难入梦,琴剑觅天涯!”
  吟罢,似在收拾笔砚,有意无意的将手中笔尖向外一弹,一缕劲风已然袭面,万玄瑛大吃一惊,忙一晃身,抬手弹出一片飞花,她满以为已晃身让过,那知陡觉粉面上微微一痛,伸手一抹,手掌上立时现出一条墨痕,再看那书生时,仍含笑立在窗前,自己那一片飞花,不用说已被人家轻轻接去。
  这一来万玄瑛再也忍不住了,蓦然一声冷笑,用足全身真力,扬手打出五片花瓣,这次是万花谷花妃娘娘的旋回手法,五片花瓣,疾似流星,却啸啸有声,旋风似的向书生打去。
  但书生哈哈一笑,朗声道:“凭你这一手么?还不成啦!”
  话声才落,又见他挥毫向外一洒,也是五点乌光,旋飞而出,铮铮几声,万玄瑛五片飞花,全被击落在窗前。
  说时迟,弹墨书生击落飞花,口角轻蔑的一笑,身形一动,人已穿窗射出,向地一招手,直向湖岸奔去。
  万玄瑛出道以来,几曾遭人这般曲辱轻蔑过,银牙一咬,纵身追去。
  两人一先一后,直奔岳坟,那弹墨书生到了跪在地上的秦桧铁像前,回身而立,口角仍噙着微笑激然而立。
  万玄瑛冷笑道:“你就是弹墨书生?”
  “不错,正是区区在下。”
  “你太狂了。”
  “你并不比我好多少?”
  “你存心跟我作对?”
  “在下不敢。”
  “不敢?”万玄瑛冷笑道:“那你为什么三番两次戏弄我?”
  弹墨书生哈哈笑道:“难道湖上是我先出手?”
  万玄瑛一跺脚道:“那你为什么……”
  她本想说:“为什么在堤上你不理我?”但这一个女人,在陌生男人面前,这话如何说得出,倏又忍住。
  弹墨书生星眸朗朗看了她一眼,道:“哈哈,说啊为什么不说下去呢?”
  “你认为我当真怕你?”
  “在下没这意思!”
  “你根本就是冲着我来的!”
  “这倒不错。”
  “为什么?”
  弹墨书生又是仰天一声哈哈道:“金华三杰,一生侠义,为什么该死?”
  “谁叫他们背地批评我?”
  “批评你?”弹墨书生又朗笑遗:“难道你的行为,不值得批评吗?批评你任性嗜杀,就该死么?”
  万玄瑛一声冷笑,道:“这样说来,阁下是为金华三杰报仇来的?”
  “报仇?”弹墨书生轻松的笑了一下,道:“要是我为他们报仇,那巫山丁柄权、黄鹤展雕、天山二矮、玉门三英这些人的仇谁报?果不愧辣手花魂,动辄杀人,难道武林道中没有是非?”
  万玄瑛被他说得粉脸铁青,气得掹然跺脚道:“我爱怎么作,便怎么作,你敢管我?”
  “管你?”弹墨书生微微一笑道:“我不是管,只是在规劝姑娘!”
  “你也配?”
  “那是当然!”弹墨书生耸了一下肩头,道:“我和姑娘素昧平生,当然不配劝你,但个武林中人,任性嗜杀,那后果是不难想像的,在下言尽于此,听不听任凭姑娘了。”
  话罢,回身便想离去。
  万玄瑛一声人喝道:“站住!”
  弹墨书生缓缓的回过身来,笑问道:“难道姑娘一定要与我较量几招?”
  “你估量我不敢?”
  “花妃门下,谁人不顾忌三分,区区那点武学,自问不是姑娘对手,我看还是免了吧!”
  万玄瑛那肯干休,明知白己不是人家对手,但她傲骨天生,又恨弹墨书生没把地放在眼里,冷笑一声,左掌右指闪电而出。
  花妃在万花谷隐居数十年,飞花掌、落茵指,独步武林,万玄瑛那时虽然火候不似现在,但也是凌厉无伦。
  万玄瑛一出手,便使是飞花掌落茵指一齐施为,顿时掌影弥空,指风锐啸,她那身形,立时化为数条人影,将弹墨书生困在核心。
  弹墨书生艺出无为老人门下,那又将万玄瑛放在眼里,他此次寻访万玄瑛,倒是一番善意,只想劝她别过份毒辣,动辄杀人,并不想与她为敌,一条身影,便像穿花蝴蝶般,总是轻轻滑过,只听他笑声朗朗而传,却只闪不攻。
  万玄瑛攻出数十招,竟奈何不得弹墨书生,更是又气又恨,一声娇叱,使出师门“瑞霭香飘”绝招,满以为弹墨书生无法躲过。
  却不料他一声朗笑,突然四指一弹,万玄瑛立觉双臂双膝曲池穴上一麻同时双眉上轻微一痛,娇躯一晃,人便向地上倒去。
  弹墨书生猿臂一舒,轻轻将万玄瑛纤腰搂住,说声:“得罪啦,姑娘别见怪!”
  那知万玄瑛身子突然向他怀中一倒,星眸紧闭,身子一阵抽痉,渐渐粉脸由红转白,嘴唇乌黑,似乎中了剧毒模样。
  弹墨书生登时一怔,迅速的在她身上仔细检查,陡见左肩上现出一点血渍。
  这一来,弹墨书生便知有人在暗中用剧毒暗器,心中登时大怒,心说:“好贼崽子,敢移祸害我。”
  但一时之间,不知中的何毒,除非将暗中下手主人擒着,无法对症解毒,顾不得细看伤势,怒喝一声,蓦向左边林中扑去。
  那知他腾身追去,果然见两条人影,已奔出树林那面,弹墨书生如何肯舍,疾追而去,他追了一程,那两人居然轻功神迅,竟无法追上,他迫不得已,只好再回原地,但那万玄瑛已不知去向。
  弹墨书生以为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惊得一身冷汗,深悔一时大意,快又回去追寻敌踪。
  但万玄瑛并非被仇人所携,而是弹墨书生追敌之时,突然一个武林中人路过岳王墓前,一见万玄瑛昏迷坟台上,又是一个美丽姑娘,便将她救走。
  那万玄瑛经那人救法,约有半月,才将身上毒气去尽,她知是被人暗中下手,以为是弹墨书生所为,以她那种个性之人,那还不将弹墨书生恨之入骨,便谢过相救之人后回返万玄谷,精研武学。
  一晃眼便过了数年,花妃业已仙逝,在临死之时,花妃将她喊到病榻,道:“孩子,你已青春虚度,一个女人,总应该有个归宿,你回谷后,因见你立志精研武学,所以为师不曾提起你的终身之事,现在你的武学已成,再不能拖延了,在你离开为师那年,为师曾与无为老人见过一次,听说他有个徒儿,武学人品,全是上乘,为师已作主,将你许配了他,这儿有无为上人的半截玉符一面,明年清明节日,可至杭州西湖上,若遇持另半截玉符之人,便是无为老人弟子,你们便可完婚。”
  说罢阖目死去。
  万玄瑛谨符师令,将恩师安葬后,便离开万花谷,第二年春初,又到了杭州。
  她此次出谷,婚姻主事,倒在其次,决心要找弹墨书生复仇,到处寻访,始终未将弹墨书生寻着。
  眼看已是清明佳节,万玄瑛只得身怀半截玉符,走到湖上,那岳王墓,是她一生中最难忘的地方,便直向岳王墓走去,那知才到墓园外,蓦然一抬眼,只见墓台上坐着一人,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弹墨书生,神采依旧,丰神朗朗,墓台上摆了酒菜,而且两份杯筷,看来似在等什么人。
  万玄瑛虽是仇人见面,顿觉眼红,但又不觉为他潇洒神采所迷,心中不由犹豫起来,心说:“要是他与我没仇多好,唉,真是上天作弄人。”
  万玄瑛隐身墓园外合抱柏树之后,那弹墨书生竟未发觉,一对朗朗星眸,注视住天上白云出神,忽听他口中反覆的念着两句诗,道:“唉,飞花难入梦,琴剑奔天涯……”
  万玄瑛一听,心说:“这不是当年客店中他吟的诗句么?哼,原来你已知我来啦,还故意在奚落我!”
  这时恨念陡生,秀目中杀机陡起,暗忖:“我要你痛快的死了,那是便宜你,我要你活着?活着受人生的痛苦。”
  她心中一决定,冷笑一声,晃身扑出。
  弹墨书生真还不知万玄瑛隐在身侧,闻声一惊,抬眼见是她前来,忙双手一拱道:“姑娘果然来了!”
  万玄瑛冷笑,道:“不错,我还没死!”
  弹墨书生尚未答话,万玄瑛已柳目一竖,一片飞花弹出,她返回万花谷后,苦练数年的飞花传力武功,大非当年可比。
  花一弹出,劲道竟大得惊人,弹墨书生一则未防她见面就出手,再则,他已知恩师给他们作往之事,故今日相见,正想将当年之事说明,那知见她陡然弹出花瓣,忙伸手去接,却不料,第一片花瓣才入手,蓦又听万玄瑛一声脆笑,两掌一扬,立时数十片花瓣射到,方圆数丈以内,全是花影劲风。
  也是弹墨书生一时大意,微微一笑,正要穿花卸劲而出,那知陡听万玄瑛一声娇叱道:“你想跑么?”  。
  跑字才出口,弹墨书生陡觉那丝丝劲风,化为四堵钢墙一般,身子竟然移动不得,知道不妙时已经迟了,全身三十六大穴,早有数处被花瓣射中,身子一晃,跌倒坟台之上。
  万玄瑛手辣心毒,一声厉笑,快速无伦的还手拾起身边长剑,对准弹墨书生双膝挥去,
  咔嚓两声,双腿应剑而断,弹墨书生立时昏死过去。
  万玄瑛因为要让他活受罪,骈指疾点,替他将双腿流血止住,冷笑两声,坐在坟台上,候他醒来。
  过不了多久,果然弹墨书生悠悠醒转,已知遭了毒手,长长叹了一口气,由怀中摸出一件东西,向她掷去,便闭目不语。
  万玄瑛一见他掷出一件白色东西,以为是暗器,冷笑一声,伸手接着。
  那知入手一看,立时惊得一呆,惊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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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六章 月下怪人

  你道为何?原来他掷出之物,竟是半块玉符,正与恩师临终时交给他的那块玉符相似。
  这一惊非同小可,忙从身边取出另外半块玉符一合,果然能合而为一,而且那玉符上拚起来却现出“离合姻缘”四个字。
  万玄瑛登时惊得目瞪口呆,怔怔的望住地上双腿已断满身血污的弹墨书生出神,渐渐,她脸上杀气褪去,现出一脸失悔,惶急的神色。
  弹墨书生微微睁开双目,长长叹口气,随又合上。
  万玄瑛惶急问道:“你就是无为老人弟子?”
  弹墨书生点点头。
  万玄瑛凄然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弹墨书生叹息道:“你曾容我开过口么?”
  万玄瑛气得双脚一蹬又道:“那你当年为何要和我作对?”
  弹墨书生凄然笑了一下,道:“我何曾想跟你作对啊,是实羡你武功才貌,想劝你别任性杀人,那知你竟误会我的意思,此番出道,仍未改悔,唉,这是命运的安排,我不会怪你!”
  万玄瑛两颗晶莹的泪珠,挂在眼角上,问道:“那么,你为何用毒器伤我?”
  弹墨书生痛得周身一阵抽痉,咬牙忍着又道:“我知道你是误会这一点!”
  “怎么?你说当年那毒针不是你打出的?”
  “这话可真?”
  弹墨书生一声长叹道:“姑娘,我独孤无忌一生连暗器也没用过,那来的毒针?当年你逼我出手时,我原意只想让你知道人外有人那句话,然后再好好规劝你,让我们作一个朋友,我那‘飞花难人梦,琴剑觅天涯’两句诗,不是表明我的意愿了么?”
  万玄瑛低头一想,恨恨说道:“我真笨,怎地未去体会!”
  说时泪珠滚滚流下,忙从身边取出一颗止痛丹,喂在弹墨书生口里,悔恨的又道:“你是说当年是有人在趁机下手?”
  “你早这样想就对了!”
  “谁?”弹墨书生似是痛楚稍止,身子动了一下,道”你忘了君山双毒?”
  “是毒娘子?”
  “嗯,是她,你杀了蝎尾毒余恒,自然人家妻子要来报仇,明着惹你不起,只有在暗中下手。”
  “你怎会知道的?”
  “当年我一发现你中毒,便知中了人家的独门剧毒暗器,为了想追取独门解药,所以便去追寻那暗下毒手之人,那知迟了一步,竟未追上,等我返回原地,你已不知去向,只得再又追去,后来,终于被我将他找着了,我本想杀了他,后来一想,你一定发生误会,只废去她一身武功,留下活口,以便向你解释,但我取得解药后,又遍访你不着,当时,我多着急啊,整个浙省全找遍,竟无法知你下落,奔波一个多月,后来才知你被人救了,回返万花谷去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我?”
  “唉,偏生那时我又有急事,必须回山晋谒恩师,这玉符便是那次恩师相赐。”
  万玄瑛本来对弹墨书生一见便生情愫,只以性情高傲惯了,无法忍得下那口气,如今眼见一个自己私心暗羡的神采飘逸的人物,竟毁在自己手下,听他说出原委来,真是又愧又恨,气得双脚乱蹬。忽然仰天一声悲泣道:“天啊,我作了什么事,难道这便是我的报应!”
  弹墨书生叹息一声,道:“姑娘,事已至此,我说过,这是命运注定,我不会怪你的,也许这一来,会使你明白当年想劝你的那一番心。”
  万玄瑛点头道:“我一定改!”
  弹墨书生含笑道:“那就好了,能使你明白过来,我虽然毁了,仍很安慰,姑娘,你走吧!”
  万玄瑛泪痕满面,突然坚决说道:“不,我仍要遵从师命,我……我要照料你一辈子o  ”
  弹墨书生微微含笑,道:“姑娘不必难过,有你这一句话,我独孤无忌就心满意足了,两条腿,算得了什么?我已残废,那能误你一生,我说过,你没有错,这是天意。”
  弹墨书生越不怪她,她越是心如刀绞,突然跪在他身边,泣诉道:“你骂吧,打我吧,这样我会好过一些,你残废了,我应该照料你的啊!”
  弹墨书生眼角上也滚下两颗泪珠,但仍强笑着,伸出右手,轻轻抚在万玄瑛肩上,道:“姑娘,这事别再提了,这样吧!请你为我觅一个秘密的养修地点,而且这事千万别让家师知道,他老人家一生只我这一个弟子,若然他知道,唉,不知会多么痛心,说不定会与令师引起一场误会,还会对你不利,快,姑娘,将我抱走吧!”
  弹墨书生伤到这种样子,还处处替她设想,万玄瑛真是芳心寸碎,她倒不是为本身安危着想,而是治伤要紧,只得含泪拾起断腿,又将他抱在怀中,不敢进城,寻了一个山林深处的农家,为他治伤。
  武林中人,本善疗伤医药,弹墨书生又是内功修为有根底之人,不到十日工夫,腿伤已愈,只是无法行动。
  在养修期间,万玄瑛一再提出师命,要与弹墨书生结为夫妇,但独孤无忌,说什么也不答应。
  那知就在伤愈第二日,万玄瑛为他进城中采办用品时,弹墨书生竟然留书走了,一个腿已断之人,怎么走的呢?这一点万玄瑛到现在还是一个谜。
  那书上无非说是自己已是残废之人,不能给她一生幸福,所以他走了,要万玄瑛不要为他难过等语。
  这故事一说完,三位高僧同时高宣佛号,天籁禅师不由叹口气道:“独孤老前辈情深高洁,不愧称做武林完人,待展儿归来,定可得知他隐居之所。
  万花娘子轻轻的抬起头来,口中仍幽幽念着:“飞花难入梦,琴剑觅天涯”两诗句,在她脸上,深深刻划着当年往事的痛苦痕迹。而两只神光闪烁的秀目中,再又隐隐含着泪光,天籁禅师说话,她似未曾听见。
  良久,她秀目环扫了三位高僧一眼,才缓缓说道:“他悄然走后,老身如何放心,四下里寻找,十多年,竟寻不到他一点消息,故老身黄山较技之后,也就归隐,默默的忏悔前非,但他的生死,始终是一个谜,总觉得应该得一点确息才能安心,所以此番才又再入江湖。
  “唉,苍天不负苦心人,终于从你那徒儿身上,得了一点线索,偏生他又吩咐你那徒儿,不准说出他的住处,看来,他还是在恨我,不肯与老身见面,他的双腿已断,这些年来,不知如何生活?”
  白眉上人道:“阿弥陀佛,独孤老前辈一生善行,自有佛佑,从传给孩子的两种绝技看来,这些年他的武功还在不断的进步,依老衲想来,他不是恨,而是因双腿断去,不肯见人罢了,我佛慈悲,必会使两位相见的。”
  万花娘子轻轻叹口气道:“一个人一生不能做一件错事,若非我当年任性而为,那会数十年来,心中恁地不安。”
  就在此时,殿上人影一闪,散花道姑已翻然而入。
  散花道姑先向三位高僧打了一个稽首,才在万花娘子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万花娘子点点头,向天籁禅师道:“令徒已被人救走了,禅师可知是谁?”
  天籁禅师瞽目一阵乱翻,摇头道:“这却不知了。”
  散花道姑道:“那七龙庄周围全是五行阵图,我不敢随便进入,只有庄外遥望,大约三更时候,忽然庄内火光烛天,锣声乱响,便知出了事,隔不多久,庄中又是一阵爆响,涌起一阵浓烟,跟着,我远远看见,几个白色小点,划空突出庄外,等我追去时。已然不知去向,又等了一会,只见庄中人四下搜寻,听他们说展公子和几个人,一齐被人救走了。”
  忽然,万花娘子问道:“那白色身影是人吗?”
  散花道姑道:“身影很小,飞行最忙,我没看清楚。”
  元元大师突然接口道:“如此说来,只怕是神狼谷的人了,不是说飞天玉女的女儿和雄飞很好么?”
  散花道姑忽也展颜笑道:“我想起来啦,是神狼谷救了他们,一定不错,但救他们的是狼,不是人!”
  万花娘子点头道:“嗯对了,必是那女孩子指挥神狼前去相救,因五行阵法能困人,却不能困住畜牲,不过?不是说飞燕那丫头与娄南湘回了神狼谷么?飞燕怎又会去救他?”
  白眉上人白眉微动,说道:“飞天玉女与天龙双绝本是同门,老僧还担心他们合流,再加上三铃,这事便十分辣手,若然雄飞是被神狼谷所救,这一来,倒是一大幸事。”
  散花道姑道:“师祖,我们要去神狼谷么?”
  万花娘子道:“飞天玉女不愿与外人往来,连她同门师兄也不例外,我们不必冒然前去,何况他们虽被神狼所救,不一定是回谷中去了,这事还得探明再说。”
  说完,又沉思一会道:“奇怪,三铃潜伏在天龙庄中,竟毫无动静,唉,我们又无法进入庄去,真讨厌。”
  说时缓缓立起,向三位高僧微微颔首,携着散花道姑,出寺而去。
  ※    ※    ※
  明月在天,人影匝地,但那影子如箭射一般,向东疾驰。
  忽然,那飞奔的影子停了下来,月光照着几只巨大野狼,黄睛白毛,十分狰狞可怖。
  每一只狼背上,驮着一人,全是昏昏迷迷,似已睡热。
  跟着巨狼身后,赶来两个娇小人影,两人停下身来,前面一个绿衣少妇吁了一口气,道:“唉,总算脱离了虎口。”
  后面一个白衣飘飘,发束金环的小姑娘,道:“阿姨,你有解毒药么?”
  绿衣少妇点点头,两人一齐动手,将狼背上六人,抱下放在草地上,绿衣少妇才从怀中摸出一个白色小瓶,依次放地六人鼻尖,让他们轻轻嗅着,约莫一盏热茶时间,地上六人,一齐睁开眼来。
  小姑娘一声欢呼道:“好啦,阿姨,你的药真好!”
  缘衣少妇笑了一笑,倏地伸手,点了六人睡穴,才道:“这是天山雪峰解毒金莲实,配合龙涎香料而成,能解百毒,但毒气虽解,他们尚须静睡六个时辰,才能将体内毒气去尽。”
  白衣姑娘睁着大眸子,道:“哎呀,那么我们要这儿等六个时辰么?”
  “怎么?姑娘你还有事?”
  “是呀,我来时没告诉娘啦,娘一定又在找我了,怎么办呢?阿姨!”
  “你打发神狼回去送个信行么?”
  “不,娘会生气,那个姓娄的跟我回去,我也没让娘知道呢,娘说我还小,不准在外面野,要是……要是娘知道我与崔伯伯他们作对,准会打我的。”
  绿衣少妇笑了一笑,道:“啊,我还忘了问你啦,那姓娄的随你回神狼谷后怎么了?”
  白衣少女脸上一红,道:“他坏死了,展哥哥没他坏,我将他安置在谷左的另一个山洞中,派神狼守住他,想告诉娘,但又不敢,阿姨,你说怎么办?”
  绿衣少妇道:“你爱他么?”
  白衣姑娘俊脸一红道:“先前我道展哥哥坏,所以……现在知道展哥哥是好人,所以我……”
  绿衣少妇脆声笑道:“那么,你还是要跟你的展哥哥好?”
  “唔,不?展哥哥他……”
  “他有师妹是不是?”
  “阿姨,我……”
  白衣姑娘天真无邪的脸上,突然涌起娇羞,但她那眼神中,却闪着失望的神色,轻轻抚着被夜风吹起的衣角,忽然低下头去。
  绿衣少妇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抚着她飘飞的秀发,道:“孩子,别难过,他师妹我见过,跟你一样的惹人喜爱,我已向她说过啦,她会向妹妹一样的爱你。”
  白衣少女缓缓的仰起头来。含羞的问道:“阿姨,当真么?”
  “阿姨不会骗你,孩子,只是那姓娄的你倒得防着他一点,那夜在山神庙既然不是你展哥哥,那只有他了,现在想起来,那夜全是他玩的诡计。”
  白衣少女吃惊道:“当真会是他?”
  “十之八九。”
  白衣少女突然一挣而起,大圆眼中射出怒光,道:“看我会容他才怪,难怪他几次……”
  “那就对了!”绿衣少妇含笑点头道:“他是你展哥哥仇人,等你展哥哥醒来,将他交给你的展哥哥就得了,你娘那里,自有我替你说话!”
  白衣少女突又扑向绿衣少妇怀中道:“阿姨,你真好!”
  “孩子!”
  绿衣少妇亲切的抚着她肩背,道“只是这一来,会给你们神狼谷惹来的是非。”
  “你是说崔家伯伯?”
  “唔,还有三铃!”
  小姑娘一撤嘴道:“我娘才不怕啦,他们敢到神狼谷生事,我要狼儿吃了他们。”
  绿衣少妇噗嗤一笑,道:“孩子,你想得太天真了,狼能奈何他们么?好得有人会帮助你们。”
  白衣少女瞟了地上的展雄飞一眼,道:“你说是展哥哥?”
  “嗯,还有他的师傅和武林闻名的万花娘子!”
  白衣少女拍着手见笑道:“我知道啦,阿姨说的是一朵花,她打得过三铃么?”
  绿衣少妇点头道:“她虽然不一定斗得过三铃,但三铃也顾忌她三分,加上娘和你展哥哥的师傅和师伯们,可算是势均力敌的。”
  “阿姨不帮我们么?”
  “不。”绿衣少妇摇摇头道:“我这点武功,可上不得排场。,再说,阿姨一生从没跟人伸过手……”
  话声未完,陡听身侧有人阴森森冷笑道:“我道是什么人捣鬼,原来是采药仙子,和你这个调皮刁钻的女娃娃!”
  两人大吃一惊,蓦地回头,月光下已站立三人,正是武林中闻名丧胆的三铃。
  那少女正是飞燕,蓦然一声娇叱,就要扑出,采药仙子,忙一把将她抓着,回身向三人含笑点头,道:“三位竟然追踪来了。”
  金铃仰天一声怪笑道:“仙子一生与人无争,清高绝俗,怎地也来淌这趟混水?”
  铁铃左脚一跛,跨前一步,冷笑道:“嘿嘿,仙子可肯赏我弟兄一个薄面,将这六人交给我们!”
  飞燕在旁呸了一声道:“说得那么容易,凭什么要交给你?”
  说时口中轻轻一啸,八条巨大的白狼,有五条已闻声立起,守在六人身边,双目黄光闪闪,龇牙露齿,似是只要三人一动,便扑出,其中一条,却趁人不备之时身溜走。
  银铃哈哈大笑向飞燕道:“女娃娃,今夜不是那晚,若不将六人交出,嘿嘿,连你也休想活命。”
  采药仙子心中十分着急,别说自己不愿与人动手,就是动手,连飞燕和六只神狼,也绝非三铃之敌,只得展颜笑道:“三位前辈是武林高人,何必跟孩子们争执?”
  一句话将飞燕提醒,突然脆笑道:“是啊,金伯伯答应过我的,不打我的!”
  金铃怒道:“那是过去,今晚你休想再玩刁滑。”
  飞燕嘟着小嘴儿道:“哟,原来天下武林敬仰的金伯伯,说话也不算数?你忘记了,那夜说的是“永远不打我”么?”
  金铃在武林中是何等身份,被飞燕用话一挤,一时说不出话来。
  飞燕继又笑盈盈道:“而且银伯伯和铃伯伯也答应过的,我前两天还跟娘说啦,三铃伯伯真好,最疼我,,娘还说啦,人家三铃伯伯是何等人,若跟你小孩子为难,岂不让天下武林笑死,三铃伯伯,我娘可说得对?”
  又回向采药仙子道:“阿姨,你说是不是?”
  采药仙子想不到飞燕一张小嘴,恁地会说,笑答道:“是啊,三铃伯伯不会打你的,不要怕!”
  铁铃大喝一声道:“丫头,你休想拿这些话封着我们,若将六人交出,自然不难为你,若是不然,哼!”
  银铃又哈哈大笑道:“好刁钻的丫头,你这点鬼聪明,今夜可不成,最好你决定,不然我们可要动手了。”
  飞燕一见三铃不再上当,小心儿中卜卜乱跳,她怎肯将她的展哥哥交给三铃呢?眼珠儿一转,又有了主意,装着不怕的样子,咯咯笑道:“三铃伯伯,你们真要打我么?”
  铁铃重重的哼了一声。
  “阿姨,烦你回去告诉我娘,我也不想活啦!”
  说罢,一把将头上金箍拔下,又将头上青丝打散,倒在地上乱滚乱嚷道:“你们打吧,杀我吧,我也不愿活啦!”
  她这么一耍赖,倒将三铃怔了一怔。忽听不远处有人冷笑道:“三个不要脸的家伙,欺负人家小女孩,不怕羞。”
  三铃才在一惊,只听又是一声沙哑的笑声,震得山鸣谷应,树枝簌簌抖动工逼惊人的内功,使三铃又是一惊,金铃大喝一声:“什么人?”
  那笑声由远而近,蓦然半空中滚下一个圆形怪物,生得好生可怕,一滚落地上,又是一声狂笑。
  飞燕本在哭嚷,一见滚下一个圆珠般的人,先是大骇,等她看清是一个没腿怪人时,便知来了救星,忙又嚷道:“是啊,他们欺负我,要打我呢!”
  此时三铃及采药仙子全都看清,这没腿怪人,一头乱糟糟白发,披肩约有一两尺长,脸如枯蜡,黄中透白,阴惨惨龇着大嘴,露出又黄又黑的牙齿,一对大眼珠,却精光闪闪,满腮刺娟,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短衫,双腿虽齐膝断去,却将膝头触地,直挺挺立着,双手横抱在胸前,那副样子,直是令人见了不寒而傈。
  但三铃是何等人物,同时哈哈大笑,那铁铃却说道:“朋友,你是人?还是鬼?”
  那没腿怪人张嘴大笑道:“说我是人也可以,说我是鬼,我也不反对!”
  飞燕早又嚷道:“没腿伯伯,救救我啊,他们要打我,还要杀他们几个人呢?”
  怪人嘿嘿两声,道:“小姑娘,别怕,有我呢!”说时,身子一蹦,跳前丈许,眼中棱威逼射,冷笑道:“三个人全不要脸,我看着你们这些人就生气,还不给我滚,难道真要我出手么?”
  三铃又同时一声厉笑,银铃出声道:“你这个废人好大口气,你可知我们是谁?”
  那怪人哈哈大笑道:“谁不知你们是武林中三铃,也只有三铃行事,才这么不要脸,看样子我不打发你们,你们是不会走的了。”
  说时双掌平胸一推,猛向银铃撞去。
  只听呼的一声,雨股劲风怒啸而出。
  三铃是何等功力,那银铃竟不闪不退,嘿笑一声,也是双掌推出。
  银铃是有心硬接怪人一掌,试试他有多大功力,那知掌力推出,耳中一声大震,跟着一股劲力已向身上撞来,自己掌力,竟被人家功道震散,大吃一惊,连忙错步旋身,滑开丈许,才勉强将身子稳住。
  那怪人并不理会银铃,却回头向飞燕道:“大姑娘,你看我成不成?”
  飞燕一见怪人一招便将银铃震得闪让,早已不哭了,霍地由地上跃起,拍着手儿道:“成啊,没腿伯伯,你真行!”
  金铃已一声暴喝道:“朋友,老夫来接你一掌试试。”
  声出掌出,如狂涛动地而来。
  但那没腿怪人,却不慌不忙,龇着大嘴道:“行吗?我再打他们!”跟着双掌一推,向金铃掌风迎去。
  又是一声轰地爆响,只见金铃身子晃了两晃,退了两步,但没腿怪人,依然张着大嘴,立在原地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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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七章 情缘迭现
  
  且说金铃一掌劈出,陡然觉得自己掌力舆怪人掌力一经接触,立被震散,而怪人劲力,竟仍继续潮涌而至,忙将修为数十年的罡气,运布全身,饶是如此,他被震退两步,才算拿桩站稳。
  飞燕早又拍手道:“打得好,没腿伯伯,还有一个呢?”
  没腿怪人嘿笑一声,道:“对,一人给一下,才算公平。”
  话声同时,双掌向地上一按,一个肉球般身体,凌空弹起,只见他一个翻滚,已然到了铁铃头上,双拳向下一推,泰山压顶一般,兜头盖下。
  铁铃早已看出怪人掌力凌厉,挫腰翻掌,同时起形疾转,滑开丈许。
  又是蓬的一声大震,铁铃适才立起之处,立被震得尘土飞扬,待那尘土飘过,地上现出一个方圆尺许大坑。
  仅仅三掌,便将武林中闻名丧胆的三铃,震骇在当地,全都做声不得。
  那没腿怪人,张着一张血盆大嘴,哈哈狂笑不已。
  飞燕更是乐了,小手儿拍得“劈劈”响,道:“三铃伯伯,你们还要人么?”
  采药仙子虽知怪人武功不在三铃之下,但若三铃同时出手,仍然有些可虑,正想说话,只听金铃一声狂笑道:“嘿嘿!果然有独到之处,必是大有来历之人,若是我料得不错,你是无为老人高足,当年人称弹墨书生的,对不对?”
  怪人正在张口大笑,忽然脸上怔了一下,但瞬即恢复常态,仍旧狂笑不已,笑罢才道:“我这个残废人,那会是弹墨书生,金铃,你错了。”
  “我错了么?”金铃大笑道:“难道你使的就不是无为老人的不传之秘的意形掌。”
  怪人又是一怔,想不到金铃已看出自己门派。
  他这一现惊怔神色,金铃那有看不出的,得意的一声狂笑,道:“意形掌武林失传已久,想不到今夜让我们开了眼界,好得很,我倒要再领教几招。”
  怪人也不置可否,又是一阵狂笑,道:“好,好,那就来吧,不过我得话先说明,你们一个有腿的,可是武林中响当当人物,不管我用的是什么掌,只要输给你们任何一个人,我会甩手就滚,假若你们输了又怎么?”
  飞燕在旁突然接口道:“当然呀,三铃伯伯要是斗不过,也会拍腿就走呀,人家三铃伯伯可是成名人物,绝不会打群架的!”
  采药仙子看着飞燕笑了一下,心说:“好个刁钻古怪的姑娘。”
  三铃还能说不么?明知怪人和飞燕的用意是什么?但武林中的成名人物,看了自己的名头,就是上当也得答应,当下金铃哈哈大笑道:“你不嫌太自负么?那就这么办吧,我们真若败在你那意形掌下,就照女娃娃说的,拍拍大腿走路!”
  怪人又大笑道:“不愧是武林三铃,单是这份爽快劲儿,我就佩服,那你就动手吧!”
  金铃嘿笑了一声,先将罡气运聚全身,又将一股罡气暗集左手指尖上,这是三铃中人赖以名成的阴煞指,这种功夫,三铃中人非遇强敌,不肯随便使用的,但今夜,不能不使出绝招了,因为他们只能胜,不能败,他们必须要得到神机诸葛,不然,便不能胜到占有七龙庄的目的。
  于是,他有备无患的笔直向怪人跨了两步,相距五尺,右手指曲如钩,疾如闪电似的,抓向怪入耳下藏血穴。
  怪人一声长笑,就地一滚,很快的让开。
  金铃不愧当今少数魔头之一,嘿笑一声,只见他,原式不变,右臂突然暴长尺许,随着怪人滚动起来,电闪抓到。
  怪人依然以毫厘之差避开。
  金铃见他只让不攻,眼中凶光陡现,脚尖一点,身子离地五尺,朝前激射,左手五指,依然维持原式前抓,但左掌业已暗中翻起,窥定他滚让方向,曲指一弹,一股阴嗖嗖的无形劲气,疾如贯矢,迳奔怪人乳下血海穴。
  一代巨魔绝招,果然不同凡响,飞燕看得目瞪口呆,采药仙子也不由一声惊呼。
  但怪人却早又防备,别看他没腿,却比有腿的人更灵活,一让一弹,突然纵起。险险让开阴煞指,双掌倏地猛推,只听呼啸一声,雷霆万钧般猛向下扫。
  金铃想不到怪人竟连他暗中弹出的阴煞指,也徒劳无功,一见无俦掌力盖下,仗着罡气护身,上身微仰,左右手指同时弹出。
  就在这一瞬间,狂笑,厉啸,同时响起,一个坠地,一个踉跄,显然是两败俱伤。
  但事实却不然,怪人虽然坠地,仍踞坐在地上,张着嘴在笑,只是未听见声音,而金铃却脸如淡金,额上冒出豆大般的汗珠。
  就这样两人对望着,银铃和铁铃正想奋身而出,金铃突然摆摆手,低喝一声:“走吧!”
  悻悻然当先走了,银铁二铃尚在迟疑,那飞燕早笑嘻嘻的说道:“三铃伯伯,再见啦。当真是老前辈啊,说话算数。”
  两声冷哼,发自银铁二铃口中,身形微晃,果然走了。
  三铃一走,采药仙子才发觉没腿怪人有异,因为他坠地之后,始终是张着嘴在笑,而三铃走后,那笑的姿势纹风始终未变,连身子也未动一下,忙上前看时,登时骇了一大跳,他那里是在笑,而仅是一份安详的笑容留在脸上,本身却早已失去知觉。
  采药仙子一见大惊,知是被金铃阴煞指所伤,好得他功力深厚,强提一口真气,将身形稳住,而且维持那一份笑容,不然早被三铃中人看出。
  飞燕却天真的问道:“没腿伯伯,你怎么啦?”
  采药仙子忙道:“别动他,若他真气一散,便无法救了。”
  说时,伸出玉指,闭了没腿怪人全身穴道,又由怀中取出一只药瓶,倾出三颗黄色药丸,喂在怪人口里,口中嘘了一口气,回头向飞燕道:“好险啊!”
  飞燕仍是不解,问说:“为什么呀?”
  采药仙子叹了口气,缓缓抬起头来,望着天上的明月口中喃喃道:“他会是弹墨书生?弹墨书生会变成这个样子?”
  飞燕是个急性儿,见她不答,又急着问道:“阿姨,这没腿伯伯叫弹墨书生么?”
  采药仙子回头看了怪人一眼,见他笑容已敛,连忙过去扶着他的身子,轻轻倚在一棵树上,伸手替他拍开穴道,回头看看飞燕!又像是在自语,摇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弹墨书生一生行侠作义,绝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飞燕急得跺脚道:“阿姨,你怎么啦?我问你的话呀!”
  采药仙子才由沉思中惊醒过来,看着飞燕道:“你问什么呀?”
  飞燕噗嗤一笑,道:“你老念着弹墨书生干什么呀?是不是这没腿伯伯叫弹墨书生?”
  采药仙子迷惑的,但却毅然的摇头道:“不!那是三铃的臆测之辞。”
  话才说完,却又沉吟起来,口中轻轻说道:“只是……只是他怎会意形掌,无为老人一生只收一个徒弟,他这意形掌从何处习来?”
  采药仙子心中在一段追忆一段往事,全未理会飞燕,她早又口角一撇,赌气不问了,跑到展雄飞身边,忽然她拍着手儿嚷道:“展哥哥醒来啦,展哥哥,你好了么?”
  展雄飞睁开眼,见是飞燕蹲在自己身边,四周是一片旷野,天上残星斜月,安宁静穆,
  伸手拉着飞燕的柔荑道:“妹妹,是你救我出来的么?”
  飞燕点点头,道:“还有一个阿姨啦,展哥哥,你是不是全好了?”
  展雄飞暗自运行一下真气,觉得气脉舒畅,忙翻身坐起。
  就在此时,三指神驼蒋伯潜等人,全一齐苏醒过来。
  那采药仙子见众人已醒,只得走近众人,飞燕连忙替众人引见,其中,只有三指神驼知道采药仙子是清修出世,一生不涉武林恩怨的高人,忙道:“谢谢仙子相救,不知仙子还认得老朽否?”
  采药仙子含笑道:“剑圣一代剑宗,如何不识?”
  三指神驼一声长叹,道:“还说什么一代剑宗,一身恩怨牵连,落得这般地步,仙子隐世清修,一生与人无争,武林中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真使老朽羡慕。”
  那边青儿醒来,突见远处蹲着几只巨大白狼,早惊得大叫道:“啊哟!好大的狼啊!”
  飞燕噗嗤笑道:“别怕,那是我家养的,适才还是他们救了你呢?”
  小青儿睁着一双大眼,道:“他们不咬人么?”
  采药仙子似是甚爱小青儿,走过去抚摸他的头顶点头道:“这孩子将来遇合不浅,下一代武林中,定会出人头地。”
  青儿扮了鬼脸道:“那么老前辈收我做徒弟吧!”
  三指神驼哈哈笑道:“难得仙子垂青,只怕这孩子没那份造化?”
  众人正在说话,突听飞燕惊呼一声,道:“哎呀,那没腿伯伯不见啦!”
  采药仙子回头一看,树下那还有怪人影子,登时怔住了。
  展雄飞问道:“谁是没腿伯伯呀!”
  飞燕便将适才三铃追来之事说了一遍。
  那三指神驼听了没腿怪人之事,沉吟了半晌,说道:“当年弹墨书生之事,我也听人传说,只是后来因何突然隐迹,却不十分清楚,以他师门的武功,照说不会落到这种地步,不过武林中之事,有时认为不能者,但事实却真会那样,而且意形掌为无为老人精研绝学,从不传舆外人,照适才情形看来,也很有可能。”
  采药仙子心中疑信参半,她所不信的是弹墨书生她已不认识,而弹墨书生也该认识她才对,要是他,何以他竟毫末向她表示一点什么?
  信的却是他那武林巾绝无仅有的意形掌,三铃是何等人物,对武功门派岂能看错?另有一点就是他怎会不辞而别,悄悄的走了,在采药仙子看来,他是迫不得已才出来解救危难,因怕自己认出他本来面目,逃避般的悄悄离去。
  但当年武林中,谁有那么好的武功,能将弹墨书生弄成残废呢?像这等大事,为什么武林竟无人知道呢?这是一个不可解的谜?
  展雄飞静静听她们说着,但心中却在微动着,他不知这没腿怪人,是不是那墓中的奇人,在他想来,那墓中奇人,一定是人,而不是鬼,不肯见人的原因,必是生得丑陋,从推断上,很可能是他,可惜自己适才不曾醒来。
  大家全在想没腿怪人之事,飞燕却一心在展雄飞身上,见他低头沉思,突然一嘟嘴道:“展哥哥,你在想谁?”
  展雄飞抬头看她一眼,只见她一双秀目中,射出关切而又嫉妒的情焰,不由暗自好笑,随口道:“我没想呀!”
  飞燕腰肢一阵乱扭,也不怕当着许多人,娇叹的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两个人,一个是云姊姊,一个是崔姊姊,对不对?”
  说时,嘴角翘起八丈高,一双秀目,却死盯在展雄飞脸上。
  这飞燕的个性,真是分开了令人想,在一起又令人受不了,她不怕羞,反而把展雄飞弄得十分尴尬,涨红一张脸,笑道:“妹子,我是在想那没腿怪人,可能我认识!”
  “你认识?”采药仙子吃惊的,迷惘的看着他道:“他可真是弹墨书生独孤无忌?”
  展雄飞又摇摇头道:“是不是弹墨书生老前辈,我不敢肯定,也许就是曾经遇到过的奇人?”
  采药仙子登时喜得心花怒放,道:“当真么?你知他的住处?”
  展雄飞是冲口而出之言,本来说后心中就在失悔,采药仙子这么一说,顿感为难了,要说不答应,人家又有相救之恩,要说答应,他怎敢违背墓中人的吩咐,心中为难之极。
  飞燕又顽皮,又不懂事,接口道:“展哥哥一定知道的,阿姨,非要他带我们去不可,那没腿伯伯,好可怜啊,我还要买好东西去送他吃。”
  展雄飞只得点头道:“不瞒前辈说,那位前辈居处却是非常隐秘,只是曾经吩咐弟子,不能向任何人说出,所以弟子不能泄露,还请前辈原谅。”
  采药仙子幽幽的点点头,她不能强人所难,当下仅叹了一口气。
  但采药仙子的神态,已看在展雄飞等人的眼里,料想她与弹墨书生间,定有一段缠绵悱恻的往事,不然,这采药仙子,何以会终身未嫁?但这是人家私事,也不愿去问。
  那神机诸葛与三指神驼本是老友,二十年不见,大家一样的弄得家毁人亡,自己更是面目全非,如今相遇,早又共诉辛酸在一起。
  经过这一闹,天早亮了,采药仙子轻锁着眉梢,向三指神驼道:“白眉长老及天籁禅师等现在严州严华寺驻锡,等侯蒋老前去,据说一剑云素已有消息。”
  三指神驼一听,自是喜不自胜,那二剑云奇,三剑云明,更是惊喜。
  展雄飞适才不见云瑛,因当着飞燕,不便问得,如今一听她父亲既已有消息,便知她是先赶去了,更是恨不得立刻奔了前去。
  那知采药仙子却向他笑了一笑道:“云姑娘吩咐啦,叫你同窦姑娘去神狼谷等她,事情一完,立即赶来的,严州之事,不用你前去。”
  飞燕也道:“是啊,云姊姊说她三两天就会赶来,那我们走吧!”
  展雄飞登时心中一怔,心说:“是几时她们两人言归于好了,不然怎地云姊姊喊得恁地亲切?”
  于是仍由云明将神机诸葛明背起,三老一少,向采药仙子等别过,直奔严州而去。
  他们一走,飞燕早清啸一声,将远处白狼招来,调皮的向展雄飞咯咯一笑,右手一伸,道:“展哥哥我们骑着狼儿走吧!”
  展雄飞见那巨狼十分狰狞可怖,虽知不会伤害自己,不由也有些心悚,摇摇头道:“妹子,你们乘吧,我自信还能赶得上。”
  飞燕噗嗤一笑道:“你也会怕狼么?那么我们共乘一只吧,有我在,你就不必怕啦!”
  展雄飞知道飞燕的性儿,若不顺着她,准又是一场不愉快,只得坐上一只狼背,飞燕在前面贴身坐下,用手抓住着白狼头项上长毛,又回过头来,向展雄飞咯咯笑道:“你抱紧我的腰啊!不然,这狼跑起来比马还快呢,一不小心,你会跌下去的。”
  展雄飞一生那骑过狼来,也觉得有些新鲜,笑了一笑双手搂着飞燕的纤腰,这一来,展雄飞立刻是软玉温香抱满怀,在飞燕咯咯笑声中,巨狼已飞窜而起。
  展雄飞竟未料到,这巨狼奔行得比马还快,却比马更平稳,只见山林树木,直向后滑,恍似驭风而行的感觉。
  展雄飞在狼背上才问起,道:“妹子,那娄南湘现仍在谷中么?”
  飞燕回头瞥了他一眼,笑道:“你问他干么?”
  展雄飞道:“他是坏人,你怎会将他引回神狼谷的?”
  飞燕道:“还不是因为你呀,你不理我,我一赌气就找他了。”
  展雄飞道:“他见过你娘么?”
  飞燕摇摇头道:“他没住在神狼谷,是暂住在谷外的另一个地方!”
  “那么我呢?是不是也不能进神狼谷?”
  “也许!”
  “为什么?”
  “问你呀!”
  “问我?”
  “嗯!”飞燕身子向后贴了一贴,大眼珠儿眨了两眨,道:“展哥哥,我们神狼谷有个规矩,第一个进神狼谷的年青男人,除非也成为我们家中的一员,不然,只有死了抬出去,所以应该问你自己,你要去?还是不去?”
  展雄飞一听,这规矩倒新鲜,这不等于说同你进谷,便是你家女婿了么,心中暗自好笑,却装做不懂,道:“成为你们家中那一员呀?”
  飞燕扭了两下腰肢,道:“不来啦,你壤,人家说不出口,你却故意逼我,坏死了!”
  展雄飞哈哈大笑,道:“你才坏,要是第一个进入你们那神狼谷的人,是跛子是麻子,也能成为你们家的一员么?所以,我知道你在骗我。”
  飞燕咯咯一阵轻笑,道:“嗯,展哥哥,你真聪明,虽然在跟你说笑,但也不能说全假,因为我们神狼谷,不得我们的允许,谁也进不去的,不相干的人,娘会让他进去么?”
  两人说说笑笑,转眼间,已进入一片崇山峻岭中,忽然,飞燕在狼背上一声长啸,如巨狼长噑,声震四野,展雄飞听得毛发悚栗,正在奇怪飞燕为何发出狼噑之声,只听远处山间,跟着一声和鸣,立时前面崇山中,狼声此起彼落,似有成千万的巨狼在长噑,在向两人迎来。
  展雄飞听那声音越来越近,渐渐四周山林间窜出不少的巨狼,所骑的白狼也立即停止下来。
  飞燕飞身纵下狼背,笑道:“下来啦!”
  展雄飞纵下狼背,倏地回头,才知采药仙子并未同来,心下疑惑的问道:“妹子,采药仙子老前辈呢?”
  飞燕抿嘴笑道:“她去神狼谷啦!”
  “为什么不跟我们一道?”
  飞燕看了他一眼,道:“这个嘛?以后你自然明白。”
  “难道这儿不是神狼谷?”
  “这是飞狼谷,那娄南湘就在这儿,你不是要找他么?所以我带你前来。”
  展雄飞一听飞燕带他来找娄南湘,心下喜不自胜,暗想:“这小子是罪魁祸首,趁他人单势孤,先将他除了,以免再生是非。”
  主意打定,点头道:“妹子,他是罪大恶极之人,我若对他动手,你不介意么?”
  “介意?”飞燕笑了一笑,道:“我本来就想将他喂狼的,后来一想,还是让你自己动手吧,只可惜云姊姊没来,不然也让她出一口气。”
  展雄飞道:“原来妹子对他所行所为,已完全明白了!”
  “嗯!要不是阿姨告诉我一件事,我还不知他那么坏呢,幸好我没一直就带他进神狼谷,不然,唉……”
  两人说话之顷,那围在四周的狼群何止千万,飞燕道:“我们先走吧,他就在前面一个小谷中,他还在痴心妄想的等我回去呢?”
  说罢,飞燕轻轻一啸,狼群立时让开一条通路,飞燕挽住展雄飞手臂,并肩向谷口走去。
  到了谷口,只见谷中全是嵯峨大石耸立,每一块大石顶端,踞坐着一条巨狼,黄睛闪闪,红舌伸缩,似在守卫一般。
  展雄飞道:“妹子,是你派这些狼守着谷口的么?”
  飞燕道:“嗯,这些狼全凶得很呢?”
  两人进入谷口,行约半里,突然前面现出一片林子,林子中央,隐隐有一间茅屋。
  飞燕向那茅屋一捐道:“他就在那屋中,你可要小心了。”
  展雄飞点点头,两人穿林而入,到了屋前,忽然瞥见屋门大开,门前地上,躺着两只巨狼尸体。
  飞燕“咦!了一声,掠身扑到狼尸跟前,低头一看,蓦然跺脚道:“他跑啦!”
  话声才落,人已向屋内扑去。
  展雄飞跟身扑入,如何不是,早已人去屋空,只见飞燕脸儿绷得铁青,怔在床前出神。
  人已走了,气又有什么用,展雄飞忙劝了一阵,那飞燕突然回身一拉展雄飞道:“我们快搜,只怕还躲在这附近,此地只有谷口才是通路,若他真已逃出谷去,我那些狼儿,不会不发觉的。”
  展雄飞心想也对,这谷口有万千野狼守着,再好的武功,绝不会瞒过这些野狼的。
  当下,两人闪身出屋,分两侧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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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八章 是人是鬼
  
  且说飞燕一见娄南湘逃去,真是大出意料,她本来甚是好强,一路上夸她的狼儿如何如何?如今娄南湘竟已逃走,使她无法向展雄飞交代,是气得连连跺脚。
  忽然,她想起谷门狼群安静如常,可能娄南湘还藏在谷中,当下拉着展雄飞,闪身出屋,向谷底搜去。
  这个飞狼谷,十分狭小,三面又是壁立百仞的高崖,崖上也有巨狼守住,轻功上乘的人,虽可攀沿而上,但那些巨狼若发觉有人逃出,必发出声长噑,千万狼群,便可闻声扑来,是以飞燕不相信他真能逃出谷去。
  但两人搜至谷底,忽然发现一处崖壁上,发现垂藤零乱,有沙石滑落痕迹,显然有人从此攀援上崖。
  飞燕首先掠身上扑,展雄飞身跟着纵起,等到两人到了崖顶之上,也有数只巨狼尸体,看来,似是这几只巨狼,连声内也末发出,便被弄死,是以,其他狼群,并末发觉。
  这一来,把一个飞燕姑娘,气得双脚乱蹬,银牙一咬,恨恨的说道:“娄南湘当真狡猾,我若不将他擒着,便不是窦飞燕!”
  展雄飞见娄南湘实走了,急也没用,笑了一笑,道:“妹子,他为人狡猾奸诈得很,必是知道你对他起了疑心,故才偷偷走了,别急,他迟早逃不脱的。”
  展雄飞仔细检那些死狼,忽然明白过来,点头又道:“妹子,那娄南湘从铁铃习阴煞指功夫,这些狼来是被阴煞指点毙,原来他是先躲着下手,等巨狼死后才逃走的。”
  飞燕为人最是好强不过,她满心满意是想先将娄南湘困在狼谷,讨展雄飞一点欢心,那知事出意外,心中如何不气。
  人小,气可大得紧,展雄飞话未说完,蓦一跺脚,竟独自向崖外奔去。
  展雄飞忙随后跟去,先还见得住她的身形,那知奔出数里,那山间尽是丛林怪石,忽见她晃得几晃,便迷失了她的踪迹。
  展雄飞不由一皱眉,知她犯了好强的小性儿,心说:“你这独自寻去,若与娄南湘相遇,他为人又阴险狠毒,武功了得,纵然她武功不弱,也要吃亏的。”
  心中一急,赶紧掠身而起,口中不住道:“燕妹妹,燕妹妹,你在那里?”
  他边寻边喊,空山寂寂,那还有飞燕的影子。
  就这样瞎寻瞎喊,约莫过了一个时候,已到了一个小溪旁边,此时日已当中,不但身上有点儿累,而且腹中甚感饥饿,但荒山之中,那来的饮食,不由叹了一口气,坐在溪边大石上歇息。
  那溪水明澈如镜,展雄飞只得掬了几口水解渴,倚石调息,闭目养神。
  约时顿饭工夫,精神已复,立起身来,四面荒山寂寂,又不知向何处去找飞燕。
  不由叹了一口气,只得顺着溪水向下游奔去,渐渐又是日已衔山,仍未寻着飞燕,心中好生着急。
  转眼又已天黑,见前面是个土岗,翻过土岗看时,只见前面山峦起伏,黑黝黝一片森林,风送涛声,吼声盈耳。
  方观望间,忽见约一里外,月光下,似见一条黑影一晃,错非是展雄飞也无法看出。
  那黑影虽然一晃而没,但展雄飞心中一振,脚下加劲,郎向那人影之处奔去。
  眨眼间,早到适才那人影一现之处,见是一个疏落林子,林那边,黑黝黝的似有人家。
  展雄飞心中一动,忙去至近前看时,原来是个庙宇,而且从庙壁上还有灯光射出。
  展雄飞已是一天一夜没进饮食,既使寻不着飞燕,能在庙中寻点吃的,也是好的。
  他到底小心翼翼,轻轻一纵身,已上了墙头,只见灯光是由殿中射出,可是门窗紧闭,看不到殿中景象。
  再看这庙时,除了这间小小大殿外,别无僧舍偏殿,殿前乱草高可没膝,显然久无庙祝,但因此却使展雄飞心中生疑了,荒山破寺,殿中何来灯火。
  心中生疑,更不敢大意,赶紧一缩身,借那庙门的遮檐隐着身形。
  就在这时,只听那殿中有人哈哈一笑道:“妹子,今夜你不从也要从,我一见你,早就爱上你啦,难得你巴巴的送了来,哥哥我怎能辜负你一番美意?”
  展雄飞一听,正是娄南湘声音,不用说他口中的妹子,必是飞燕无疑了,看情形,飞燕已落在他的手里了。
  那还敢怠慢,倏地一晃身,向那殿阶扑去,他知道娄南湘奸诈过人,不敢发出半丝响声,落在殿石窗下,好得那窗纸早被风雨破损,从破隙中向内一看,登时把展雄飞气得肺也炸了。他蓦一抬掌,想将窗格震飞扑入,但心念一转,忙又横手不动。
  原来他已看清,殿中神案上首,娄南湘正面外而坐,桌上不知他从那里弄来一些酒菜,案边地上躺着的正是飞燕姑娘,已被脱得一丝不挂,躺在地上,不用说,是被娄南湘点了穴道。
  他若震窗扑人,娄南湘的阴煞指何等厉害,不但自己危险不说,万一他突向飞燕施展杀手,岂不送了飞燕一条性命。
  那飞燕虽然不能动弹,口却能言,只听她突然出声骂道:“你是禽兽,不是人,你敢欺负我,看我娘会饶你才怪!”
  娄南湘虽是衣衫不整,但脸上仍浮上那惯有的迷人微笑,举起酒杯喝了一口,才哈哈笑道:“妹子,你不是亲口说过,要与我结婚的么?嘿嘿,这破殿太不雅了,作为洞房,真是委曲了你。”
  “呸!”飞燕在地上骂道:“鬼才跟你结婚,你这狗,你这畜牲!”
  娄南湘眯着眼掉头看着地上的飞燕,目光贪婪的在她身上惹人之处扫来扫去,又是哈哈大笑道:“妹子,你要是高兴骂,便尽量骂吧,常言道:打是疼骂是爱,等我吃完酒,嘿嘿,我会让你痛快得欲死欲仙,那时,你准不会骂我了。”
  飞燕在地上急得眼泪直流,苦于动弹不得,一边流泪,一面骂过不休。
  那娄南湘只顾饮酒,并不理会,不时用贪婪目光,扫在飞燕身上,发出得意的哈哈笑声。
  展雄飞气得双目喷火,想冲进殿去,又怕他对飞燕突施阴煞指。
  心中正在为难,忽见娄南湘端起酒杯,向飞燕道:“妹子,来哥哥敬你一杯酒,哈哈,这杯不能不吃,吃了你会其乐无穷。”
  展雄飞已然看出,娄南湘双睛血红,似是酒力助长了他的欲念,眼见他就要向飞燕走去。
  这一来再也不敢犹豫了,情急智生,心说:“我只要把他诱离飞燕身边,便没什么顾忌了。”
  当下,趁他侧身之顷,向殿中吹了一口气,烛光闪了两闪,跟着尖着声音,呜呜叫了一声,道:“娄南湘,还我罗萧的命来!”
  殿中的娄南湘大吃一惊,才蓦一回身,殿左窗下又是一声呜呜鬼哭道:“娄南湘,我张起凤死得好苦呀!”
  娄南湘自经碧月幻形索命后,心中时常疑神疑鬼,本来就是在一座阴森古寺中,两声惨厉鬼哭,使他毛发一阵悚立,那还再有色心,大吼一声,遥遥向殿窗推出一掌,身形电闪,人已穿窗扑出。
  脚刚落地,旋身扫出两掌,震得那破殿摇晃不已,但他掌力扫出,在定睛四下一看,竟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由又是一阵心悚。
  虽是心中怕极,仍勉强嘿笑了两声,道:“朋友,别装神弄鬼,有种的快出来!”
  话声才落,身后殿角处又呜呜一声。
  娄南湘蓦一回头,瞥见一条黑影,正向殿左闪躲,他嘿笑一声,捷如鬼魅,欺身追去,大殿左侧那里有半个影子,仅夜风潇潇,长草乱摇而已。
  他毛发虽然一阵颤栗,到底不是常人,冷笑一声,壮着胆子又向殿后扑去。
  等到他绕殿一周,再又回到殿前时,突然瞥见殿中灯火已熄,隐隐声出啐啐穿衣之声。
  这一来,他已知是人不是鬼了,冷笑一声,眼珠微一转动,故意装出骇极狂叫之声,蓦向庙外扑去。
  那狂叫之声,宛如夜枭啼空,鬼哭墟墓,凄厉而恐怖,渐渐远去。
  灯光再又亮了,殿中仍是一男一女,女的正是飞燕,羞红一张脸,低头坐在地上,宛如泪人儿似的。
  男的自然是展雄飞了,正在好言相劝,道:“妹子,不是我阻你去追,这时去追,还能追得上么?但迟早他逃不了的,唉,要是白天我们两人一起,你也不会落这一番羞辱。”
  一提到羞辱,飞燕连脖子也红了,狠狠瞪了展雄飞一眼道:“不许你说,我说不许你说!”
  展雄飞笑了一笑道:“好,我不说,永远不说就是,只是你怎会落在他手中的?”
  飞燕又低头哭泣一阵,突然说道:“都是你害我,要不是为了要去七龙庄救你,他能逃走么?不管,你得赔我!”
  “赔你!”展雄飞不解道:“赔你什么?”
  “娄南湘那畜生。”
  “啊!”展雄飞陡然明白过来,这是女儿家的口吻,忙道:“好、好,我一定擒他来交给你就是。”
  飞燕这才微有喜色,道:“我本来是将他困在飞狼谷中,想让你高兴一下,那知他机警得很,大约是我那送食物的婢子露了口风,知道我去救你去了,才逃走的,唉,我不该心中一生气,便负气独个儿追来,果然,在天快入夜之时,我寻到这破庙中,便看见他啦!”
  展雄飞道:“妹子,你就跟他动手么?”
  “没有啊,我想骗他,装做没事般的喊他,那知,他……他鬼精灵得很,一见是我,装做一脸笑容迎了前来,我本来准备接近他去,趁他一不防时,点他穴道,那知,我还未近身,不知怎地,腰穴上一麻,便动弹不得啦!”
  “你忘了他的阴煞指了,这是弹指伤穴功夫,还是他不肯伤你性命,所以只弹点了你的软穴。”
  “是啊,他坏死啦,以后……以后……不来啦,你也壤。”
  展雄飞笑了一笑,道:“妹子,以后千万不得赌气了,以免再遭他的毒手!”
  前面说过,展雄飞已一天一夜没进饮食,如今娄南湘已逃,飞燕亦已脱险,看着那案上摆了几碗食物,肚子内不由咕咕一阵乱叫,不由问道:“妹子,你饿不饿?”
  飞燕本来也是一日未食,经展雄飞一问,立觉肚中饥饿难忍,点头道:“饿极啦!”
  展雄飞道:“那么,我们将就吃一点吧,明天再去找他。”
  飞燕缓缓立起身来,到了桌边坐下,只见那碗中还有半只醺鸡,大半碗醺肉,想必是从山间麓家取来,壶中剩下半壶酒,两人因是饿极,一会工夫,吃得干干净净,那展雄飞也将半壶酒也吃光。
  那知,那酒菜下肚不久,两人全觉得有异,突然觉得四肢酥软,眼睛一阵发花,展雄飞才喊得一声不好,那飞燕也一声未哼,伏现桌上昏迷过去。
  跟着,展雄飞也支持不住了,身子向后一仰,软瘫的靠在神台上。
  就在这时,殿角上一声得意的狞笑,娄南湘飘身而下,看着展雄飞冷笑道:“展小子,你也有今夜,哼,你不是要装鬼么?嘿嘿,我飞天玉虎就成全你作鬼罢!”说是扬掌就劈。
  他这一掌若真个劈下,展雄飞还有命在,但他掌将下落之顷,突然又哈哈一笑,道:“就这样让你死,岂不痛快了你,嘿嘿,我娄南湘要你这小子死得难受一点才行,不然不知娄南湘的厉害。”
  说时,眼睛不由又落在伏在案上的飞燕身上,他两番未曾得手,真是心痒难捱,眼睛一落在她身上,立时欲念又起,心想:“这两人全被我制着,荒山野寺,再也没人来打扰了,我得先痛快痛快,再说。”
  心中恁地一想,也不理会展雄飞,伸手就要去抱飞燕。
  那知手才伸出,蓦听神龛中有人冷哼一声,娄南湘大吃一惊,霍地退了一大步,抬眼向神龛上看去。
  那神龛虽挂着两片神帐,但风吹雨打,已是旧破不堪,而且有半边,还被撕去半截,是以一眼便看清,除了一尊泥塑木雕的神像外,并没有人。
  但他仍是不放心,接手劈出一掌,哗啦一响,震得尘土飞扬,两片神帐,立即震落飘飞,这一来,那神龛中更是一目了然,除了神像后面以外,再也无法藏人。
  娄南湘见神龛中毫无异状,不由疑心是适才听错,但他到底诡诈之人,又绕到神龛侧面,向神像后面看了一眼,见确实无人,才算放了心。
  他又回到前面,贪婪的目光,又落在飞燕身上,再次伸手去抱飞燕时,陡然由殿外吹来一阵冷风,烛光摇曳,冷气森森,又将他骇了一跳,回起向殿外看时,那里有人,但却见那殿门在微微颤动。
  他为人何等机诈,口中喃喃说道:“原来是夜风吹门,我还道真有人呢?”
  说声同时,缓缓转过身,那他倏地一旋,蓦然闪飘数步,呼的一声,右掌直向殿门后面击去。
  蓬地一声大震,那殿门本已被风雨腐朽,那经得起他的掌力一击,破木残片,立时飞出数丈。
  但娄南湘却怔住了,原来那门后真个没人,自己全是多疑。
  心中正在暗自好笑,耳边又是一声冷哼声音,这次他听得真而又真,仍是传自那神龛之上。
  娄南湘毛发一阵栗栗,心说:“当真有鬼么?要是人,小小殿中,岂能逃得过我的眼睛!”
  然而,那神龛上仍是那么静悄悄的,除了一耸神像外什么也没有。
  他有点迷惑,也有点颤栗,因为那次碧月显魂之事,使他仍在心中惴惴不安,这就叫做,为人莫作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娄南湘一生杀人无数,一经邪念入侵,便觉周遭有鬼影幢幢的感觉。
  他呆立在殿中,向那神龛望了一会,却又见并无异状,胆子又渐渐大了起来,突然一声厉喝道在:“就是真有鬼,我娄南湘今夜也要斗你一斗,要是武林朋友,那么赶快给我滚出来人,不然……哼!”
  哼字才落,陡然头后似有人吹了一口冷气,娄南湘大喝一声,回掌便劈。
  又是蓬地一声大震,身后殿壁,被他劈了一个大窟窿,但是依然没人。
  这一来,娄南湘悚然大怒,撩衣时,一声龙吟,一溜芒电青虹应声而起,映人眉目皆墨,目中神光,有如两股寒电,四下乱扫,连声嘿嘿冷笑。
  他突自发怒,殿中仍是冷清清的,只有不时由殿外吹进来的夜风,使烛光摇晃不已。
  他目光斜扫,仰面斜靠在神龛上的展雄飞和伏案上的飞燕,仍是昏迷未醒,动也不会动一下。
  娄南湘虽是满腔怒火,却又无处发泄,一时怒从心上起,冷哼一声,剑光倏闪,一道青虹,向昏迷不醒的展雄飞劈去。
  说时迟,就在他剑光离展雄飞尚有尺许瞬间,蓦然一团五色光影,由神龛中电射而出,正好拂在剑尖之上,娄南湘陡觉,一股劲力,震得右臂一麻,长剑几乎脱手,慌忙挫腕撤招,退了两步。
  但他才停起站稳,那五色光影,陡又忽然敛去,不现一丝痕迹。
  这一下,可把一个平素奸险阴诈的娄南湘惊得呆了,知道这不是幻觉,而是真而又真的事实,多少武林英雄,如紫电缅刀张起凤,七十二路的闪电神刀罗萧等尚丧命剑下,如今那光影向剑身一拂,自己长剑几乎被震出手,殿中分明有人,这人不但功力远在自己之上,那轻功更是神奇莫测,自己决非这人敌手。
  但他是何等机诈之人,岂肯放过展雄飞,冷笑一声,左手曲指一弹,一缕冷风,直向展雄飞华盖穴上射去。
  说也奇怪,他这阴煞指方一指出,神龛上又是一团五色光影射出,只听一声细微的嘶嘶之声,自己指风,恍如射在一片既柔软而又富弹性的物体之上,娄南湘立觉身子一震,左手有如触电一般,惊得猛又后退。
  娄南湘已知遇了强敌,发出极阴森的一声冷笑,厉声喝道:“是什么人物?藏头藏尾,算是什么英雄?”
  连喝数声,仍是无人出声,虽气得暴跳如雷,但仅是一间小小破殿,却找不出人家隐身之处,却也无可奈何。
  娄南湘呆立了约一盏热茶时间,才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你还不滚么?多行不义必自毙,但今天还不是你报应的日子,我懒得对你动手,去罢!”
  娄南湘这次可听清了,声音是在神龛顶上传来,显然有人隐身在神龛顶上,自己一时失察,倒疑神疑鬼的闹了一阵。
  娄南湘冷哼一声,道:“阁下一身绝学,难道不能见人?”
  神龛顶上传出冷哼道:“娄南湘,你错了,要是我想杀你,你还能活到现在吗?听到没有?今夜不是你报应的时候,也不应该死在我手上,所以我叫你走!”
  娄南湘偷偷的留心那神龛顶上,殿中虽有一只烛火,但那神龛上面依旧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出,眼见自己巧计已成,却功亏一篑,心中好生不服。
  不服又怎样?人家适才显露的那两手看来,绝不是怕自己,只是不肯见自己罢了,若然硬要逼人家现身,今夜真会吃不完要兜着走。
  他虽狡诈过人,叫他就这样甩手一走,如何肯甘心,当下嘿笑了两声,道:“你是谁?说得这么轻松?”
  “你不服吗?”声音仍自神龛上传来。
  “难道我们不能面对面的拆过十招八招,要是真的不成,我娄南湘走得口服心服。”
  那声音又响起道:“娄南湘,你别问我是谁,只要我话没说错,我是谁,都一样,你要是从此改恶向善,找一个地方去隐姓埋名闭门思过,也许你还会保全一条命,不然,你报应的日子不会很远,只是不是今夜,听清了没有,再不走,飞天玉女马上就会来,你想想看,那后果将会是如何?”
  娄南湘一听这人提到飞天玉女,登时身上机伶伶一个冷战,这倒是真的,要是飞天玉女赶来,自己这娄南湘也不是人家敌手。
  当下嘿嘿冷笑了两声,仍装做毫不在乎的说道:“好,本来我还有事,既是你怕与少爷动手,那我们等将来吧,这两人暂留他们多活两天!”
  说完这几句下台的门面话,冷笑一声,晃身离去。
  晨雀争鸣,早风习习,由殿外传来,惊醒了两人的残梦。
  最先惊醒的是飞燕姑娘,她打了一个呵欠,缓缓地抬起头来,不由噗嗤一声轻笑。
  她是看见展雄飞那种睡像,仰面靠在神案上,鼻息咻咻,睡得十分香甜。
  她伸手在地上拾起一茎枯草,用尖梢向展雄飞鼻上轻轻拨了两下,展雄飞打了一个喷嚏,突然醒了过来,蓦一睁眼,见飞燕笑嘻嘻的看住自己,不由心中诧异道:“我怎么睡着了?”
  “谁知道?我也才醒呀!”
  展雄飞略一沉思,道:“不对?我记得我们吃了酒菜,便忽然头昏眼花,你也是这样睡着的?”
  飞燕想了一想,点头道:“嗯,我想起来啦,好像是一阵头昏,便睡着了,有什么不对?”
  展雄飞立起身来,向四下看了一眼,忽见神龠上的木架和殿门,全被震碎,而且左面殿壁,也有一个尺许窟窿,虽自吃了一惊,不用说,是自己两人睡着后,殿中曾经有打斗过,心中早已明白,只是不知另外一人是谁?
  飞燕似已看出一点端倪,吃惊的问道:“展哥哥,那酒菜中有蹊跷么?”
  展雄飞哼了一声,道:“那还用说,若非有人相救,我们早遭娄南湘的毒手了。”
  飞燕气得连连跺脚,翘嘴儿道:“他真坏,再碰上,看我会饶他。”
  展雄飞点头道:“此贼不除,以后我们真得小心一些。”
  说至此,不由又想起飞燕险遭侮辱的情形起来,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妹子,我看你还是回神狼谷去吧,那娄南湘我自会去寻他。”
  飞燕道:“我才不呢?我要跟你一道去找他,找着他啊,我非割他千刀不可。”
  “你不怕娘在谷中着急?”
  “娘现在才不管我啦,娘说,我长大啦,应该在外面历练,娘还说,她的女儿谁也不敢欺负的。”
  展雄飞失声笑了出来,道:“那么娄南湘为什么要欺负你?”
  飞燕脸上一红突然双脚乱跳道:“不来啦,你坏,以后不准你说这件事。
  展雄飞笑了一笑,道:“好,不说就不说,这样说来,你是不回去了。”
  飞燕瞟了他一眼,突然眼圈儿一红,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看不起我啦,所以不肯我跟你一道,那我们各走各的吧,反正,我不将娄南湘擒着,亲手割他千刀,我才不会回去啦!”
  展雄飞知她误会了,怕她使性一走,若她再单独遇上娄南湘,准又吃亏,当下忙笑道:“妹子,我那会看不起你来,我是说你万一不回去,那就要听我的话,别单独跑开,因为江湖的事儿,你全不懂,若你一人再遇上那小子,准又是你吃亏。”
  “当真么?”
  “真的!”
  飞燕突然一头钻进展雄飞怀里,仰着面儿道:“那你答应我跟你一道呢?永远在一起,对不对?”
  偏生飞燕要加上“永远”二字,展雄飞心中泛起一阵甜甜的味道,但也作难起来,因为飞燕年龄不大,但感情上是成熟的,知道不答应她,绝不会罢休,只得含糊应道:“只要你听话,不再跑开,当然我们便在一道了,好啦,我们走吧,看情形,那小子准又回苏州去了!”
  飞燕偏着头儿想了一想,道:“对啊,展哥哥,我们现在就追去好不好?”
  展雄飞略一沉思,说了一声:“好吧!”
  那飞燕早喜孜孜站起身来,拉着展雄飞一只手,向外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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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九章 七宝珠环
  
  风晓残月,晨雾正浓。
  这时,一个人影,闪晃在雾中。
  雾,迷漫着四野,也迷惘着这个夜行人。
  他——娄南湘伶仃孤独,疾奔而行,他不知向何处去?因为他千方百计想创造事业,想将来称霸武林,然而,事与愿违,一切功败垂成。
  他没有检讨过自己所行所为,有,那是恨,恨在心中不断扩大,他觉得那些人在无故舆他作对。
  因此,他要以牙还牙。
  但是,他向何处去呢?天涯茫茫,险些没有他停身之所。
  他奔行一阵,天边的红霞将山野映成一片血红,他恍如看见了血,遍地的血,他停下身来,拳头蓦向手上狠狠一击,抬起满布红丝的双目,射出仇恨之火,向天边望了一眼,他必须想出一个良策,而然,他又茫然了。
  他回头谛听了一阵,除了山风簌簌,晨鸟争鸣外,没有人追踪的声音,才随便坐在山边一块大石上,低头沉思起来。
  他先想去投奔七龙庄,但这时的七龙庄,尚非自己所有,自然贸然前去,不遭人轻视?必惹起天龙双绝的疑心?
  忽然,他眼前幻出一个女人的影子,那影子是那么憔悴,那么幽悲。
  他忽然机伶伶打个冷颤,他想起,那是黄秀莲,而且正怀着自己的下一代,他应该回去,遗弃一个女人算不得什么,但自己的骨肉,却不能不作安排。
  于是,他蓦地站起身来,对着朝阳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又现出那迷人的微笑,好像一只大海中失去方向的船,忽然,发现了一个灯塔,不只有希望,而且有光明,觉得毫无所惧,他的生命才在开始,而不会结束。
  信心,勇气,一念间回到了他的身边,一切困惑,倏然消失,辨别一下方向,直向苏州方向奔去。
  当天,日落时分,他到了武康。
  进城时,已是华灯初上、他寻了一家客店住下,这些天来,已弄得他身上狼狈不堪,于是他想到应该整顿一下自己。
  但,忽然,他想到一个问题,那便是银子,他匆匆逃离云台庄时,身上虽然有点银两,但与飞燕同行赴神狼谷时,早已用完了,现在是分文没有,别说要去买衣服鞋袜,就是今夜的饭店钱,也大有问题。
  一个贵公子,平时挥金如上,一朝身无分文,心下大感急切。
  这武康离苏州不远,照说这城中有的是熟人,但是他,一身狼狈的样子,他能去拜访人么?而且他也羞于向人开口告贷。
  他思忖一会,忽然剑眉一挑,口角又浮起神秘的微笑,先吩咐伙计,送了丰富的酒菜,一个人闭门吃喝。
  天还不到二鼓,他已熄灯睡觉了,第二天一早,便上武康,向吴兴进发。
  但他才走了不久,武康城中忽然传出骇人听闻的事,知县的侍妾,昨夜被人奸死,还盗出了不少贵重珠宝银两,据说,那采花淫盗还浇血留名,叫什么展雄飞。
  中午过后,他已到了吴兴,照说他当夜便可趁湖船回返他那邓尉湖庄,但是,他似乎游兴不浅,又落了店。
  吴兴是滨湖城市,十分热闹,茶楼酒肆林立,落店不久,便一个人潇潇洒洒,嘴角噙着他惯有的神秘微笑,手执马鞭,漫步街头,他走过一条街,忽然看见一座十分华丽的酒楼,于是,昂首走入。
  店伙一见是个贵公子,早泛起笑容,哈腰迎入。他款步登楼,选了临窗一张桌子坐下,这时楼上酒客寥寥无几,但都被这位神采风流贵公子的英姿所慑。
  他傲慢的扫了那些酒客一眼,便吩咐了酒菜,临窗顾盼,意兴遐飞。
  他盘算今天应该再作点什么?想起自己昨晚得意的杰作,还不得傲然微笑,但他又觉得自己作得还不够,因为官府对他只能增加一点困扰,而不能为他增加武林的仇恨,而且浇血题字这玩意见也不高明,他要作得既使他将来亲自辩白也不能使人相信才对。
  他一边饭酒,一边沉思着,忽然,他拍了一下桌子,蓬地一声,站在楼口边的伙计骇了一跳,以为客人招呼他,他未曾听到,连忙堆上一脸笑,走到跟前,哈腰道:“公子爷,可是要酒?”
  娄南湘见他惶恐神色,笑了一笑,道:“好吧,再来一壶上好的女儿红。”
  伙计的才转身,街上人声喧嚷,由南缓步行来一匹骏马,马上一个一身淡绿衣裤的姑娘,凤眉星目,左颊上长着一个动人的梨涡,明艳迷人,鞍旁斜挂一柄长剑,盈盈含笑的坐在马上,向两旁招呼她的人微微颔首。
  这时,另一张临窗桌上的一个酒客说道:“看,陆家大小姐来啦,她每一出,全城必然骚动,嗯,真俊,不知那一个有造化的人能得着她?”
  另一个酒客道:“谁说不是,这位大小姐不但人美,德性儿还真好,她家有财有势,自己又一身武功,可是从来就不自骄自傲,无论对什么人,总是和和气气的,就是有一点,对自己婚姻,好像从来不放在心上,唉,真可惜,花样的年华,岂不虚度了么?”
  先前那人道:“听说前些日子,她哥哥陆地神龙陆大爷,曾为她提了几处亲事,可是这位陆大小姐全一口回绝啦!”
  “为什么?”
  “不中意呀!”那酒客喝了一口酒又向窗下看了一眼道:“你看看,人家身段儿,模样儿,武功更不用说了,天下那找十全十美的男子去配她。”
  另一个酒客咕嘟一声,咽了一口水,道:“那不是要成老处女了么?”
  先前那酒客回头看着他道。”你咽口水怎地?人家即使嫁不出,也轮不到你,真是癞虾蟆想吃天鹅肉!”
  另一个酒客尴尬的一笑,道:“我那敢作这种非非之想,除非我不想要脑袋。”
  待那姑娘走过楼下,两人仍喋喋不休的说着。
  娄南湘目送那俊倩的身影过去,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心说:“这真是有缘,才一想到她,她就来了!”
  他神秘的笑着,看着天上西斜的太阳,几乎在盼它早点落下去,于是,他不停吃酒,想到晚上,他更觉飘飘然了。
  一直到黄昏时候,他才离开酒桌,也没问多少酒钱,扔了一锭五两重的银锭子,扬长走了。
  他回到店中,静静的坐在房中,作了一番缜密的计划,他必须作得天衣无缝,不然,陆地神龙可不是泛泛之辈,在武林中素具声望,若然作得不好,露出了马脚,这吴中之地,他再休想住下去了。
  初更起,月已升,她又上街一趟,买了一点必要的物品,回店时,已近二鼓,便关门就寝。
  其实,他何曾睡着,待店中人静,他已轻轻推开窗户,耸身跃出,脚尖轻点,人已窜上屋眷。
  他和陆地神龙陆三泰曾有过一次交往,只是大家性情各异,有些格格不入,所以并末深交,是以,陆家住处他是熟习的,顺着街房屋脊,向西奔去。
  转身工夫出了西城,不过数里,已然看见一座很大的庄院,那便是陆地神龙的居处。
  这时,一轮皓月,悬挂天际,月明如镜,夜风低吟,阵阵花香扑鼻,荒院中犬吠声声,一片岑寂,显得幽丽中有点凄凉。
  庄院的后园,姹紫嫣红,正迎月争艳,花丛中耸起一座绣楼,红檐绿瓦,高凡三层,第三层上,绿窗半掩,尚有灯光未熄。
  这是玫瑰楼,也就是陆地神龙陆雪茹的居处,她小姑独处,芳心寂寞,虽已时过三更,尚未入睡。
  绿窗呀地一声开了,一个少女探头出来望了一下,娇声低语道:“姑娘,怪啊,怎地庄前犬儿乱叫?”
  楼内的雪茹姑娘漫不经意的说道:“管他啦,小芳,炉中给我添上香,我困啦!”
  那少女回身掩上纱窗,一面添香,一面眼珠却在转动,又似侧身细听,她似乎有一种预感,但嘴中却说不出来。
  突然,她眨眨大眼睛,微微笑了一下,打了一个呵欠道:“嗯,我也困啦!”
  说时,轻轻掩上内间的房门,回到外间,好像困极,连衣服也懒得脱,便钻入帐中。
  罗帐轻软,香息酣沉,兰香微透,夹杂着园中的花香,令人闻了,十分舒泰。
  约有半个时辰,花丛中忽似淡烟飞起一个蒙面人,快如电闪,一跃数丈,毫无声息的窜上二楼檐际。
  只见他轻舒猿,耸身抓着顶上檐椽,身子一提一卷,如灵蛇翻卷,轻轻的便到了窗下。
  他小心之极,耳贴窗隙听了一阵,从丛中取出一只大如鸡卵的铜鹤,用尖长的鹤嘴,轻轻插入窗隙,用口一吹,立时那鹤嘴中一线白烟,直向楼中射去。
  约莫有一盏热茶时间,他收起铜鹤,又仔细听了一阵,等到他听到两声轻微的喷嚏声,那罩在黑纱后面的脸上,立时现出满意的微笑。
  蒙面人回头四下望了一眼,良夜色色,庄园寂寂,他心中暗笑:“陆地神龙就原来徒拥虚名,嘿嘿,今夜我又是一举两得了。”
  回身轻推窗格,纱窗竟应手而开,还是虚掩,更是心喜,身形一闪,竟穿窗而入。
  蒙面人静立片刻,见这楼中是前后间,从房中陈设看来,这是婢女卧室,里面一间绣帘低垂,微闻香息隐隐,便知里间才是那色艺双佳的陆雪茹闺阁。
  他对外罗帐中的人儿,竟不屑一顾,伸手挑起绣帘,门儿又是轻掩,真是喜出望外,毫不畏缩的跨了进去。
  窗外的月光斜射,他清晰看清一切,靠左壁一张牙床,垂着绿色的珠罗帐,由帐外已隐隐看出,锦衾之下,美人酣睡未醒。
  他自已虽然姬妾无数,但像这陆雪茹这般美艳的,只有黄秀莲可比敌,但黄秀莲不懂武功,而这位姑娘,武功早已满誉江南,岂可同日而语,他犹豫一下,突然这样毁了她十分可惜。
  那不过一念间的怜惜,脸上微微笑了一下,陡然欲念不可遏止,霍地右手撩起罗帐,左手拉着锦衾,向上一掀,目光一扫下,惊得他蓦向后退。
  原来那锦衾之下,那是什么美人儿,仅是一个绣枕,而且那绣枕上,还放着一张纸条。
  他眼光锐利,一眼便看见上面写着:“玫瑰楼中添新鬼”七个大字,是用眉笔所书,字迹十分绢秀。
  这时,他一切欲念立即化为乌有,但他并不怕,仅冷笑一声,横目四扫,因为他自量不惧陆地神龙,来此目的不止是为色,不能两全,也能达到另一目的。
  目光横扫以后,一眼仅见妆台上摆着一串宝光幻射的珠环,知是姑娘心爱之物,抓起放在怀中,正想破窗而出,窗外已有人冷笑道:“你还想走么?好大胆的贼子,竟敢在玫瑰庄生事。”
  话声甫落,几点耀眼金星,由后窗疾射而入。
  蒙面人冷笑一声,右掌一挥,数点金星立被震落。
  说时迟,身后门边也有人冷笑道:“贼子,纳命来。”
  随着声音,一道金虹划空袭到。
  蒙面人虽是前后受敌,全然不惧,冷哼一声,倒身吐掌,将那袭来暗器震开准头,进步欺身,弹指点去。
  但那绣房门口,本是垂着一幅绣帘,只听嘶的一声,绣帘洞穿,却未伤着人。
  正要纵身扑出,蓦听铮的一声,骇得缩步回身,一眼看见适才被自己震飞的那道金虹,已然坠在椅板上爆炸开来,顿时化作十数颗金星,四下飞射,锐啸之声,更是夺人心魄。
  那绣楼中能有多大,娄南湘大吃一惊,慌忙霍地矮身,比飘风还快,身子一旋,双袖交相掹拂,同时身形一倒,疾射后退,借牙床横头一挡之势,才再又立起。
  饶是如此?那两袖之上,已被戳穿几个窟窿,险险的未曾受伤,惊得一身冷汗。
  窗外,门边,又传来两声冷笑后,随即阗然,看情形见要他再跨出一步,两面暗器又会同时袭到。
  蒙面人想不到门外人打出的暗器这般歹毒,更不知这暗器是什么名称,何以坠地会炸?
  这时,他才蓦然想起,心想:“哎呀,我真一时大意,这位陆姑娘不是人称子母飞花的么?据说她这子母飞花,出手能打三朵,适才仅打出一朵,便具这等威力,若然她三朵出手,这楼中还有我闪躲的地方么?”
  心上恁地一想,深悔自己不该轻敌,如今门窗全被她们守住,又是在高楼之中,不知如何才能脱困。
  但他到底是诡计多端之人,双眉微皱,已然有了主意,伸手抓起两只绣枕,一声冷笑,分向门窗打出。
  果然门窗两面,一阵金光闪耀,直向两只绣枕上射去,只听咔嚓两声爆响,那被金光射中的绣枕,已将门窗震碎,就在门窗破响声中,他形似鬼魅,竟已穿掠而出。
  守在后窗边的小芳婢女,见那黑影被自己的金针射中,仍直向窗外扑来,才在一怔,陡觉黑影之后,一股劲风澎湃而出,连忙身形侧闪,以为是姑娘追出,不敢发射金针,就在这犹豫瞬间,一声阴森冷笑,已向园内花丛中扑去。
  小芳这才知道上当,娇叱一声:“贼子休走!”
  娇躯一扭,人已跟踪扑落。
  也不过两人落地同时,一条绿色身影,美妙之极的由楼顶疾射而下,恍如丹凤饮翼,正好将娄南湘前后阻住,两柄寒电般的长剑,夺目生辉。
  但蒙面人艺高胆大,到了园中,那把两个女人放在心上,朗声大笑,口中故意轻薄道:“这可是有缘千里来相会,难得你我有缘,娘子,恕小生冒闯香闺则个。”
  陆姑娘气得粉脸铁青,冷哼一声,道:“狂徒,少逞口舌之利,看剑。”
  右腕一振,长剑一声龙吟,激起一溜寒芒,直刺左胸。
  蒙面人朗笑哈哈,微一遥肩,巧巧妙妙的让过剑招,反而进步欺身,骈点便向陆姑娘胸前点去。
  武林中与女人动手,切忌胸腹等部位,那是轻薄下流,为人所不耻的,但这蒙面人出手便点陆姑娘胸部,而且还笑声不绝,显得为人轻薄已极。
  陆姑娘羞得满脸通红,剑转峰回,怒叱一声:“狂徒敢尔。”
  纤腰一闪,剑化银蛇,幻成满天剑影寒芒,瞬间攻出九招。
  真个是快如闪电,每一招都是凌厉奇绝,破空生啸,罩向蒙面人要塞重穴。
  但蒙面人全然不惧,身形微动,便捷如鬼魅,穿光分影,居然有森森剑气中,穿行无阻,而且不是前胸,就是撩跨,不但出招轻薄,那笑声更使陆姑娘又羞又急,气得浑身乱抖。
  旁立的小芳,见姑娘一人奈何不得贼人,长剑一振,喝声:“姑娘,用两仪剑招呼他。”
  话声同时,娇躯一闪,已与陆姑娘并肩而立,剑光并起,宛如两条径天银龙,交尾而下,陆姑娘的剑芒自左而右,小芳的剑自右而左,唰、唰,两剑,剑尾带着颤动寒芒,直取蒙面人,名家剑法,果然不凡。
  蒙面人动也不动,似是看透这两剑是虚招,果然,剑到中途,倏地变了方向,在空中各划半个弧,形如太极,一圈一合,立即威力无比,将蒙面圈在太极圈中。
  这是陆家成名剑法,两仪剑在武林中亦颇有名气,无如这蒙面人全不放在心上,又是一声朗笑,脚上微错,竟又脱出外圈,口中反而说道:“好剑法啊!0好剑法啊!”
  身形滴溜溜一转,袖拂指点,立又将两女羞得满脸通红,银牙咬碎。
  转眼数十招过去,见奈何不得蒙面人,两女气得霍地一分。
  小芳娇喘微微,陆姑娘圆睁杏目,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蒙面人是巴望着她们追问姓名,朗声笑道:“在下展雄飞,二十岁还未娶妻,特慕姑娘芳名而来!”
  陆姑娘气得一跺脚道:“你师傅是谁?”
  蒙面人又笑道:“家师上天下籁,名门之徒,正可与姑娘相配。”
  陆姑娘娇暍一声:“既是佛门弟子,这般无行,真是下流东西。”
  剑花一抖,小芳又跟着出手,两剑先各划半圈,倏地中心刺出,剑尾被她们真力所震,嗡嗡作响,突又化成十数个极小的剑圈,袭向蒙面人,正是“两仪剑”法里的绝招,叫做日月争辉。
  这一招算是将蒙面人逼得退了数步,但也仅逼退两步而已。
  陆姑娘见最具威力的绝招,也奈何人家不得,才知道今夜要想在剑招上胜他,已是万难,向小芳打了招呼,两人霍地一分,同时一扬左手,金针飞花同时打出,只见满天金雨中,闪耀着三道金虹,向蒙面人当头罩上。
  蒙面人对金针倒是不惧。但对子母飞花,他却不敢大意,皆因适才在楼中,便险险伤在飞花之下,身形迭闪早已纵上后园墙,就在金花爆炸声中,他扬起珠串,哈哈笑道:“谢谢姑娘相赠明珠,我不是玫瑰楼的新鬼,却是未来的娇客,再见了。”
  声落,人已破突斜飞,捷如天魔凌空,转瞬身形俱杳。
  小芳才要追去,陆姑娘恨恨的叹息一声,道:“别追了,这人武功奇诡,看来他还是不肯上手伤害我们,不然我们早完了。”
  斜月冷冷照在陆姑娘脸上,粉脸涨红,真是又恨又气,她一生全是被人像凤凰一般捧着得意,几曾遭受过这般戏谵轻薄过来,想不到今夜无端被这个自称展雄飞的人,欺凌轻薄后扬长而去,还幸自己发觉得早,不然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了。
  想到此,不由芳心一阵怦怦乱跳。
  但是一颗少女的芳心中的宁静,却被这蒙面人扰得零零乱乱,忽然她想到:“唉,这样武功的人,偏生不走正道,多可惜啊!”
  小芳见姑娘呆呆的立在地上出神,忽然想起那珠串来,叱惊的说道:“姑娘,那七宝珠环被那贼子拿走啦,那不是姑娘师傅给姑娘作聘……”
  陆姑娘凤目一瞪道:“聘什么?”
  小芳被她一喝,未出口的话,连忙咽住,她有些奇怪,何以姑娘眼见贼人盗走七宝珠环,却不去追?就算武功奈何那人不得,但也该去搜那人的落脚点才对呀?
  陆姑娘微微抬起头来,她心中无法平静,望着白云,一颗心也像白云般飘浮不定,微微叹了一口气,秋水无尘双眸中,泛出无限幽怨。
  她深深叹一口气,那是叹息世间难得有才德貌俱全的男人,自己所见的,虽是有的人物俊秀,却武功平平,有的武功不错,偏又面目可憎,而今夜这人,虽是黑纱蒙面,但从那朗朗目光中,似是人物十分俊美,武功自不必说了,只是……只是却是一个败德坏行之人,偏生他又抢走那一串珠环,那串七宝珠环,在自己生命中,又是那么重要。
  原来陆姑娘自幼便随衡山太阳庵一心老尼为徒,一心老尼以一套两仪剑法和五朵金花驰誉武林,在姑娘十七岁那年,老尼那时已是九十高龄,有一天,一心老尼将姑娘叫到禅床前,道:“孩子,我们师徒缘份已尽,虽然武功未得我全部真传但一个女人,也算过得去,这也是天数使然,明日你便回家吧!”
  陆姑娘听到师傅说出这番话来,心中一怔,翘着嘴儿问道:“师傅,为什么要我离庵?我不回去!”
  老尼叹口气道:“孩子,这是缘份,我们缘份已尽,能勉强的么?”
  说罢,又从禅床边摸出一串七彩缤纷的珠环,道:“这串七宝珠环,功能避水火瘴毒,算是人间至宝,为师留着没用,你拿去吧,你的终身,将来应在这串珠环上,有一天,你会失去它,那时,你应该去寻访珠环的下落,那持有珠环的人,便是你的终生伴侣,好好收着吧!”
  姑娘伸手接过,噙着眼泪拜谢了师傅,老尼已闭目打坐,不再言语。
  姑娘只道师傅说缘份已尽,是要她离庵,那知第二天,一心老尼竟坐化在禅床上,圆寂归西去了,痛哭一场,于是离开衡山,返回家中。
  这便是姑娘蹉跎青春,至今未字人的原因,因为珠环并未失去,仍在她的身边。
  但今夜,这贼子什么也不要,偏偏拿走这串珠环,果然应了当年师傅预言,所以,姑娘并不想去追,反而对这言行轻薄的蒙面人,心中有些惑然。
  小芳不懂姑娘心事,反而替她干着急,见姑娘沉吟不响,忙又道:“难道姑娘不要那只七宝珠环了么?”
  陆姑娘这才幽幽低下头来,道:“随他去吧,唉,也许这是命。”
  说罢,秀目泪光莹莹,她心碎了,这种轻薄无行之人,能是她终身伴侣么?但珠环又明明被他拿走,难道自己的终身,不是良缘,而是孽缘?
  小芳在旁看得发呆,心说:“姑娘怎么啦?珠环丢了,又不去追,反而伤心的哭了,这是为什么呢?”
  就在此时,姑娘咬了一下银牙,忽然作了一个重大决定,她一定要照师傅吩咐,去找这个蒙面人,看看他是个怎样人物?要是自己命比花薄,她将与珠环作玉碎的打算。
  主意已定,又叹了一口气,向小芳道:“爹爹回来,千万别提起珠环被盗之事,我一定要找着他,那怕是天涯海角。”
  小芳与姑娘情同姊妹,她从未见姑娘这般难过过,心上不免有些凄然但也有些不懂,疑问的问道:“姑娘找他,是为了索还七宝珠环?还是为了……”
  陆姑娘道:“芳妹,你忘了我告诉过你师傅圆寂时的吩咐?但想不到七宝珠环会落在适才这人手里,所以我必须去找他询明真相,要是他真是败德坏行之人,我能与他干休么?珠环蒙尘,已是我此生一个污,妹妹,别替我难过,假如这是命运,我将舆命反抗,大不了珠碎香滑,或是回太阳庵渡此一生罢啦!”
  说完,抬头看了斜坠峰际的明月一眼,一声长叹,纵身回绣楼去了。
  夜风低吟,好像对陆姑娘在作同情叹息,但人间的事,往往出入意外,那知经过这一来,又牵引出一段美好姻缘,但却又增添许多情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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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章 赠珠伏祸

  这一天,从临安到杭州的官道上,缓缓的走来两匹骏马,前面马上是一个发东金环,身白衣的少女,后面马上却是英威潇洒,俊美不凡的一个少年。
  少年不时看着缓缓走在前面的少女背影,不时皱了皱剑眉,而且朗朗星眸,更不断向前前方打量着,好像他心中有着急事,偏生那少女却在前面缓缓而行,两只秋水杏目,东看看,西望望,不时还唧唧哇哇嘻笑不停。
  这两人,正是追踪娄南湘的窦飞燕和展雄飞二人。
  本来,展雄飞判断娄南湘是潜回苏州去了,因此便与飞燕赶了前来。
  但他急,飞燕可不急,好像只要展雄飞跟她在一起,天大的事,也不放在心上,朝阳照在她娇艳如花的脸庞上,更显得明艳迷人。
  忽然,她扬扬手中马鞭,道:“展哥哥,我们在杭州玩两天再走行不行,我还没去西湖玩过啦!”
  展雄飞不由微皱一下剑眉,道:“妹子?我们还是别玩吧,等事情完了,有的是时间玩,娄南湘那小子奸诈得很,时间久了,保不准又出花样。”
  飞燕咯咯笑道:“不嘛,我要玩吗?娘从不带我出来玩,前次我过杭州时,一个人没伴,玩着也没兴趣,现在你跟我一道,一定好玩极啦,还怕他跑上天去么?早迟我交给你一个娄南湘就是。”
  展雄飞又道:“虽是不怕他跑上天,但那边还有事呀,这事完了,也好赶去呀,不然师傅会见怪的。”
  飞燕小嘴一嘟,道:“我不嘛,我要玩了你不陪我玩算了,这一次,我一个人也要玩!”
  展雄飞知道飞燕的傲性儿,若不顺着她,准会又负气跑走,他知道娄南湘诡计多端,要是飞燕一人去玩,准又会出乱子,把她没法儿,只得说道:“那么我陪你玩二大吧,玩过后我们得赶着去苏州!”
  前面的飞燕这才有了喜色,道:“这才对啊,那么我们走快点,今天便能到西湖啦!”
  说罢,猛向马腿上抽了一鞭,马儿一声长嘶,四蹄卷起一阵尘土,飞驰走了。
  展雄飞叹了一口气,策马赶去。
  天才下午,果然赶到了杭州。
  两人在湖边寻了一家客店,盥洗已毕,吃了晚餐,飞燕便吵着要去游湖。
  夕阳西照,湖水一片橙红,掩映半湖莲荷,微风吹过,荷香十里,画舫和游人,穿梭般在水中和岸上徜徉着,歌声频传,丝竹盈耳,红衫绿袖,繁华似锦。
  展雄飞陪着飞燕漫步在苏堤上,那飞燕真是喜欢得嘴也闭不拢了,许多新奇的事物,她在神狼谷中从没见过,于是,喋喋不休的问,展雄飞耐住性子给她解答。
  说真的,展雄飞这些天来,精神上从没松弛过一天,如今虽是无可如何的陪着飞燕来玩,但湖光山色,大自然锦绣如画,又有天真无邪的美伴,渐渐地,他也被大自然的美景所薰陶,忘去了一切烦忧。
  无限好的黄昏,苏堤上行人如蚁,沿着苏堤看着许多谋取蝇头微利的江湖人,看相、算命、卖药、耍简单把戏的,在柳荫之下,吸引了许多游人,东一堆,西一堆,那飞燕见了,好奇得直向人丛中钻,她天真无邪,全没过忌讳,又有一身武功,像游鱼似的在人丛中钻来钻去,不时还发出嘻嘻笑声。
  展雄飞可把她没法儿,喊她又不听,只得让她尽性儿的玩,自己退立在堤边,欣赏着湖中画舫塔影出神。
  飞燕玩得兴起,忘了展雄飞在等她,也不去理会,于是越走越远,渐渐地,她走到一条小堤之上,忽然她看见前面柳荫下,盘膝坐着一个老道,发须如银,手中抱着一把雪白拂尘,一派仙风道骨样子。
  飞燕玩心重,人更好奇,心说:“这老道儿怪呀,一个人坐在这里干什么?”
  她好奇的走上前去,忽然,她看见老道身旁地上,还放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你来了么?”四个字。
  这儿并没游人,只有飞燕一人,她心中更奇了,一双秀目眨也不眨的望着老道出神。
  就在这时,那老道口中忽然也念道:“你来了么?”
  飞燕回头一看,身后并没有人,只有自己,这老道儿无疑的是在向自己说话。
  她怔了一下,道:“老道儿,你跟谁说话呀?”
  那老道拾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我跟有缘人说话!”
  “有缘人?”
  “嗯!”
  “是我?”
  老道抬头有意无意的向四下看了一眼,点头道:“你姓窦,名叫飞燕,对不对?”
  飞燕愕然,心说:“这老道儿当真怪呀?我从未与他见过,他怎会知我名字?”
  老道似连她心中在想甚么也知道,微笑道:“岂止你名字,连你的吉凶祸福我也知道,你就是贫道的有缘人,可要贫道替你指示迷津么?”
  飞燕更奇了,忽然嘻嘻笑道:“老道儿,你也会看相?”
  老说点头道:“我只看有缘人,专替有缘人指示疑难之事,姑娘,你心中是不是有一件担心的事?”
  飞燕偏着头儿想了一下,忽然,她觉得这老道儿说中了她一件心事,这是她一直跳着的心事,不由脸上一红道:“你说说看?”
  老道笑了一笑,向她凝视一阵,朗宣一声:“无量佛,姑娘,你在爱着一个人,而那个人已另有所爱,所以你在担心着!”
  飞燕一听,粉脸上不由一红,但心中却在吃惊,心说:“这老道儿是神仙么?当真给他看出来了。”
  原来飞燕早就深深的爱上展雄飞,但却碍于他有一个云瑛师妹,虽然,这次采药仙子已使她与云瑛见过面,冰释了前些的误会,但心中确在担心着一件事,她怕展雄飞会忽然回到云瑛身边去,她虽年小,但妒忌是女人的天性,虽然,此时她没想到婚嫁那些事,但,她却直觉的觉得,只有展雄飞在她身边,才有快乐,她不敢离开展雄飞,这便是她因何沿途绊着他,不让他疾追娄南湘的原因,她生怕事情一完,展雄飞便又会回到云瑛身边。
  一听这老道果然说出了她的心事,虽然有些娇羞,但她生长在狼群之中,对一个少女的羞耻观念,并没世俗女儿那般碍口,娇羞和脸上发红,那是一个少女本能的一个反应。
  于是,她娇艳如花的笑了一笑,直率的说道:“嗯,你真说对啦,那么这件事将来会如何?”
  老道向她凝视片刻,摇摇头叹口气道:“只怕你担心的事,终于会发生呢,姑娘,恕贫道直说,我从你相上看来,你的事将来会有阴人破坏,除非你现在能将他的心锁着。”
  “锁住他的心?”飞燕有些迷惑了,她不知道这意思何解?
  “嗯,锁住他的心!”老道重复一句,说:“这个你不懂?”
  飞燕摇摇头,但脸上却泛起一阵红晕。
  老道哈哈笑道:“譬如说,你抢先和他订定婚姻之约,那时候便不怕他翻悔了。
  飞燕娇羞的用脚尖儿踢着堤上青草,道:“我不懂怎么订啊?”
  老道道:“傻孩子,男女婚姻之约,只要交换一件聘物,便算订上了,你给他一件,又向他索回一件便成。”
  飞燕绯红着一张脸,忸怩着。
  老道又道:“因为有阴人犯忌,所以你必须要有一件镇压阴人之物给他,而且要强迫他戴在腕上,这样那阴人便不会作祟了。”
  飞燕想了一想,摇摇说道:“我没东西可让他戴在腕上的啊,嗯,我出来时,倒有珠儿,可是全给我丢掉啦!”
  老道又朗宣一声:“无量佛,贫道算与姑娘有缘,我这儿有一只七宝珠环,倒可赠给姑娘,姑娘若能让他戴上,便可镇压阴人,但有一点必须牢记,不能对任何人,尤其是他,说出是贫道所赠,说穿了便有失去效力,影响姑娘终身。”
  说完,果然从怀中摸出一个黄绫裹着的小包,递给飞燕,又道:“这珠环价值连城,贫道出家人要他无用,但姑娘要记好了,不能说是别人所赠,也不能让人从他手中抢去,只要珠环在他腕上,保管姑娘会如愿以偿,环在情在,环失情完,姑娘因与贫道有缘,可记好了么?”
  飞燕年轻,毫不怀疑的接过手中,打开一看,果然,一只金环上,镶着七颗宝光闪闪的明珠,色分七彩,甚是好看,她神狼谷遍地珠玉,却没见过这种色彩的珠子。
  她呆看了一阵,觉得十分喜爱,那知等她抬头时,那老道儿已踪迹不见。
  这一下,飞燕可呆了,她虽是武林中人,但这时她却下意识的想到是遇上了神仙,自己同她不相识,不是神仙,怎会知道自己的姓名和心事呢?
  于是,她心喜万分,忙将珠环套在腕上,喜孜孜的回身去找展雄飞。
  此时,夜色已暝,湖光画舫中珠灯四射,浮光泛影,飘浮于歌声晚风间。
  但这种难见景物,她也无心去欣赏,她只盼望快点找着展雄飞,将珠环给他套在腕上。
  她回到苏堤,展雄飞正在四处找她。
  一见展雄飞,他赧然笑了一下,道:“展哥哥,我们也坐只船儿去玩!”
  她出语如黄莺,笑如百合,在这胜绝天下的湖光山色里,更显得美如仙人,娇憨无邪。
  展雄飞本是陪她来玩,既是来了,便安心让她尽兴玩乐,于是笑了一笑,便招了一只画舫,跨上船头。
  两人并立船头,夜凉如水,明月在天,微风吹过,两人衣袂飘飘,因此,湖中便现出两个冉冉如舞的影子,晃荡在疎星明月,红莲绿叶之间。
  飞燕斜斜的靠在展雄飞肩上,她迫不及待的道:“展哥哥,我要给你一件东西。”
  展雄飞目注荡漾在水中花影,漫应道出神:“你要给我甚么?”
  飞燕虽是天真无邪,但仍是有些脸红心跳,嗫嚅了好一阵,却又无法开口。
  展雄飞这才觉飞燕有些异样,目光从波光花影中收了回来,注视在飞燕脸上。
  那飞燕本就在脸红心跳,一见展雄飞朗朗星眸,回注在自己脸上,立时脸上更红,心中更跳,突然含情脉脉的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将头埋在他的镶中,吃吃一阵娇笑。
  飞燕与展雄飞在一起,一向是个野姑娘一般,从没像今夜这般柔柔媚媚的娇羞过。
  他有些莫名其妙起来,不知飞燕怎会突然现出这等神态,忙低头问道:“妹子,你怎么了?你要给我什么东西?”
  飞燕仍是不肯抬头,声音带着抖战的,断续的说道:“展哥哥,我给你……给你……一件东西,可是……可是你也……也得给我一件,我要和你……”
  飞燕再是天真无邪,再是不是世俗儿女,但要她亲口说出,要舆展雄飞交换聘物,那也
  不能,虽然,她鼓着勇气,终于说到最后,仍说不下去了,脸上火辣辣的,心中更是狂跳。
  于是,她头更低,偎得更紧,似是想将一张似胭脂深透般的脸,深深的埋入展雄飞身体之中。
  展雄飞先前还有些不明白,等到见飞燕像小鸟依人,娇羞不胜神态,突然明白过来,不由心中一震。
  她怎会想这个问题?自己原本只想将她当妹妹看待,除非将来老一辈的人作主,他根本不敢有这种非份之想。如今她竟这般大胆的亲自向自己提出,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飞燕埋着头,本在等答覆,听他不响,又问道:“你不愿意么?”
  展雄飞“唔”了一声,道:“妹子,你是说……是说我们……”
  “嗯!”
  展雄飞叹了口气,道:“妹子,你还年小,而且还有许多事未完,将来再说吧,我心中永远会有你的。”
  “将来再说?”飞燕突然抬起头来,睁着一对又大又圆的眼睛,好像这句话刺伤了她的心,秀目中有怒,也有恨,还有着更多幽怨,幽幽的看着他。
  展雄飞知道她的脾气,一个不好,她又会使性子,万一她负气一走,不知又要生出甚么是非。
  忙笑了一笑,轻轻抚着她的秀发道:“妹子,我们到舱中坐下来谈吧,这等事情,怎会由我们决定呢?你有母亲,我有师傅,而且我……”
  飞燕突然一挣,脱离展雄飞双手,伸手一掠被风吹乱的秀发道:“我知道,你心中只有师妹,从来就没有我!”
  展雄飞见她一脸怒气,生怕她又负气跑走,忙去拉她的手。
  那知她却一下摔开,道:“好,既是你心中没有我,那就算啦,我还是走吧!”
  说完,脚尖一点船头,便想向湖面纵去,展雄飞大吃一惊,忙一把将她拉着,道:“妹子,你别走,听我说!”
  飞燕双脚乱跳,一只手掩着耳朵道:“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你欺负我,我要回去告诉娘!”
  展雄飞弄得啼笑皆非,心说:“我若不安慰着她,只怕今夜不会善了。”
  当下笑道:“妹子,你还不懂,这等事,那能这般草率决定?”
  飞燕嘟着嘴儿不理,眼圈儿一红,竟流下泪来,夜风轻轻飘起她满头秀发,更显得凄楚动人。
  展雄飞心中不忍,叹口气道:“妹子,你要送我甚么东西呢?”
  飞燕停了一下,突然噗嗤笑道:“你答应要了?”
  展雄飞点头道:“我答应你暂时收下,将来还得由老前辈作主才是!”
  飞燕白了他一眼,背过身去,从腕上取下那只七宝珠环,背着手回头笑道:“伸过左手来!”
  展雄飞只得依了,伸出左手。
  飞燕将七宝珠环,向他腕上一套,又笑嘻嘻的说:“你看,你喜欢不?”
  展雄飞低头一看,套在自己腕上,见是一个女人佩带的珠环,心说:“你真淘气,这是女人之物,怎能要我带上?”
  那飞燕似已知道他心事一般,含情脉脉的看了他一眼,道:“不许你取下来,要是不听话,我可不依,展哥哥,答应我!”
  展雄飞皱了一下眉头,拿她毫无办法,只得点头应了。
  飞燕到底天真未泯,见他戴上了,心中甚是喜欢,适才的气恼,已一扫而空,连要展雄飞给她一件东西之事,早又忘了。
  此时画舫正缓缓向三潭映月处荡去,两侧莲花如锦,清香袭人,展雄飞才牵着飞燕一只手,进入舱中。
  一入舱中,飞燕仍是毫无顾忌的倚在展雄飞怀里,四面绣帘高卷,珠灯闪烁下,舱内更是明如白昼,湖中画舫穿梭般来去,展雄飞轻轻推她一下,道:“妹子,坐起来吧,别人看见多不雅。”
  飞燕小嘴儿一翘道:“我不怕,那个敢笑我,我就给他两个耳聒子。”
  展雄飞才在一皱剑眉,却蓦然地“砰”然一声大震,两人几乎从座椅上翻了出去。
  展雄飞赶紧一伸手,扶着桌子,舫身虽然被摇得猛一倾斜,那桌上的茶杯壶花瓶等,才算没有掉下来。
  飞燕霍地立起,柳眉一竖,现出冷峻的寒意,向窗外一看,却见另外一只画舫,还横在旁边。
  飞燕一见有人撞自己的船,娇叱:“不长眼睛的东西,撞坏我们的船怎么办?”
  叱声才落,那船上绣帘一卷,倏地伸出两个头来,脸上因为喝了太多的酒,像两块猪肝那么红,斜乜着醉眼,望着飞燕猥琐的笑着,一人说:“哟,好凶的妞儿!”
  另一人哈哈大笑道:“你的船若撞坏了,就过来陪大爷坐,大爷保管赔你一条新的。”
  飞燕立时气得一脸铁青,正要飞扑过去。展雄飞连忙一把将她抓住,向两个汉子看了一眼,见是两个醉汉,便不想计较。
  那知那个汉子反而认为展雄飞怕事,又是一声哗哗大笑,一个人笑罢大声说道:“老大,把妞儿抓过来,陪咱们弟兄喝一杯,那小子,嘿嘿,扔在湖里去喂王八。”
  这一骂,展雄飞不由气往上冲,沉声道:“朋友,你招子可得放亮一点!”
  一个汉子又哗哗大笑道:“小子,你配跟大爷称朋友?也不打听大爷是谁?”
  展雄飞冷然一笑,踏在舱中的双脚微一用力,画舫突然转了个头,对着那艘打横的画舫,猛撞过去。
  跟着也是“砰”的一声大震,那两个汉子,本来头伸在窗外,正眯着一对色眼,这一震,两人同时“呼呼”两声,一左一右猛撞在窗上,只撞两人眼中金星直冒,不用说,撞得是不轻。
  撞得飞燕脆声笑了,拍着手儿连声喊:“好”。
  展雄飞也是一声哈哈,笑声甫落,船身微微一晃,似是有人跳上船头。
  飞燕咯咯笑道:“展哥哥,让我去收拾他们!”
  展雄飞道:“出手别太重,警戒他们一下算了!”
  飞燕笑道:“我知道啦!”
  说罢,拉着展雄飞,一掀舱帘,便走了出去。
  抬头一看,舫前那块数尺长宽的船面上,傲然站着两个汉子,手中长剑闪着白森森的寒光,金刚怒目般向二人瞪着。
  展雄飞有心要两个汉子吃点苦头,冷然笑着立在舱门边。
  飞燕向前迈了两步,道:“哟,真要打架呀,还动刀动剑的。”
  一个身躯瘦长汉子,嘿笑一声道:“倒还看不出,你这妞儿胆子比那小子还大,你若是怕剑,乖乖过去陪大爷喝酒。”
  “喝酒!”飞燕笑了,笑得好不迷人,道:“可是我不会喝呀!”
  另一个矮胖汉子,一看飞燕亭亭玉立,白衣飘风,恍是凌波仙子一般,连骨头都苏了,干笑一声道:“老大,别骇着她,这般娇媚美人儿,骇坏了多可惜?”
  话刚说完,嘴尚未开,矮胖汉子突然“啊哎”一声,左手拍响一声,打在自己嘴巴上。
  飞燕掠摸发梢的手,轻轻放了下来,笑道:“怎么啦,你自己觉得说错了么?”
  瘦长汉子也觉得有点奇怪,问道:T老二,你怎么了?”
  那矮胖汉子看看自己手掌上,笑了一笑道:“没甚么?蚊子叮了一口!”
  口虽说是“蚊子”,但却用奇异的目光,向对面两人望着。
  飞燕咯咯笑道:“这蚊子真有意思,专门咬乱说话的人。”
  瘦长汉子虽是有点怀疑,见他没事,也没迫问下去,但心中却暗自戒备,因为飞燕的笑声,和那句话,使他直觉的那不是蚊子,只怕是那小妞儿在捣鬼。
  忽然,瘦长汉子嘿笑了一声,喝道:“小妞儿,适才可是你在捣鬼?”
  飞燕咯咯笑道:“你们真要我去陪酒吗?哎呀,我说两位大爷,你那剑多怕人,我看到就打颤,还敢捣鬼么?快收起来吧!”
  边说,边拍胸脯儿,直嚷怕。
  矮胖子忽的向前跨了一步,长剑横胸,暗自封住面门,才说道:“小妞儿,你不是本地人?”
  “是啊,今天才从乡下来的。”
  两个汉子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从两人的衣着看来,绝对不是乡下人,可见她在说谎。
  飞燕装做怯生生的退了一步,又道:“喂,收起剑成不成,我真怕得紧啊!”
  瘦汉子蓦然用剑尖向她身后的展雄飞一指道:“他是谁?”
  飞燕回头看了展雄飞一眼,抿嘴笑道:“他么?也才从乡下来呀,他只会读书,甚么也不懂。”
  两个汉子招子再不亮,此时已渐渐觉出不对来,从飞燕的嘻笑里,和展雄飞那种泰然自若的神态,便知碰上辣手人物,连酒也有些醒了。
  但事情是他们惹起,而且两个汉子在杭州地面上,也不是泛泛之辈,因为两人先前那一阵吆吼,早将游人惊动不少,围着他们两只画舫,已停了不少船,舱中的游人,全都立在船头观看。
  这一下,两汉子反而弄得骑虎难下,又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冷不防,两个汉子一齐暴
  喝一声,两柄森森剑光,一左一右掠了过来,身形绝快,宛如两道经天长虹,交尾而下。
  眼见两道剑光一齐刺向飞燕胸前,不知怎地,白影一闪,束发金环映月生辉一动,两个汉子剑已刺空。
  才在一怔,两人右腕上,又像被蚊子叮了一口,痛彻心髓,几乎长剑脱手。
  两个汉子一怔瞬间,倏地同时一个夜战八方,剑光划成两个圆圈,退立在两面船舷之上。
  但两人身形立定,嘿,怪事,那飞燕仍是盈盈的含笑立在原地,好像不曾移动过半步。
  这一来,证明了一件事,果然是遇上了辣手人物,但两人怎能丢得这个人呢?
  在众目睽睽之下,除非他们永远别在杭州混,不然,怎好意思罢手?
  飞燕咯咯笑道:“两位大爷还要我陪酒么?”
  两个汉子酒虽醒了,但脸上却比先前更红,矮胖汉子大喝一声:“老大,用暗青子招呼她!”
  话声同时,两人挽起斗大剑花,脚尖微一用力,人已腾起丈许,嗤嗤声中,由剑光中射出两道乌光,直向飞燕面门射来。
       (Cafcerz OCR,初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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