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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柳残阳《汉江刀声》二十章全(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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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14 12:24: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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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4 12:24:28 | 显示全部楼层
  

  已经是阳春二月了,照说该是春暖花开的季节,然而在北国的山区里,仍刮着凛冽的西北风,大风依旧带着刺骨的寒意,冻得人们簌簌发抖。高山上的积雪非但未开冻溶化,反而更坚实,更滑溜。因为积雪的上层表皮在冒水,也就那么湿湿的薄薄的一层水,却在稀薄的冷空气吹袭下,反而把下层积雪结结实实地冻了起来,而使得急着上山的张博天与戈正二人,不止一次地走到半途又不得不又重折回到景阳镇的“悦来小客店”里。
  张博天与戈正二人,如果是在一年前,那可是人见人怕的两头豹,因为他二人可是李闯王身边的两个贴身悍将;只是二人万幸,当李自成被吴三桂搬来女真大兵,赶出北京的时候,二人正好押了一批珍宝在川陕道上,因此盛会未碰上,却把李自成的私藏,埋在了这终南山的“叫天岭”绝峰上面,埋得严严实实的。
  不过张博天与戈正二人也够狠的,因为同他们一起爬上这“叫天岭”绝峰的二十个押宝亲兵,正挖了一个大岩坑洞,又把金砖珠宝坑入这个十丈深洞之后,却一个个被二人守在洞口,一刀一个,全都劈砍在洞口的万丈悬崖下面,大部份全都脑袋离位,就算有人在谷底收尸,恐怕多一半得张“头”李戴了。
  单就这件事来说,二人甚感满意,因为在二人来说,既不要,也没有在清兵入关的时候,搏命于缰场而为闯王尽忠,更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二人干了这趟买卖。
  本来嘛!原本就叫流寇,寇者,盗匪也,而盗匪干的就是刀口舐血的活儿,东杀西砍的,为的就是金银财宝。
  如今,天全变了,天变成大清的天下,如果二人当时把这批珍宝,双手再捧到北京,那才叫货真价实的傻蛋。
  张博天,人长得一副端正相,浓眉大眼,直直的胆鼻,只是头尖而圆,宽而厚的大嘴巴四周,长了一半寸长的黑胡茬子,肥耳下面光溜溜的,看上去像是个富贵相。只因李自成没成气候,否则必是一个方面大员之流的人物;再看他身材也相当魁伟,白净净的,如果是蟒袍加身,玉带腰围,谁见了也会低头哈腰地侧退一旁。
  至于戈正,更是一副张飞相,虎臂熊腰,豹头环眼,绕腮胡子连到胸膛上,六尺大汉人前一站,还真是让人以为天神下凡呢!
  看来二人全是“大将之材”,却没有跟上时运,到头来变成丧家之犬,躲躲藏藏地窝在老河口附近的武当山里面。
  一年多来,二人还真的够安份守己,没再干他们的老本行,当然二人全有自知之明,一份价值连城的宝物,正等着二人去分享分用,只等山上积雪溶化,挖开山洞,二人这大富翁肯是当定了,谁还会放着富贵的日子不享,再去干那淌血掉肉的刀口日子!
  张博天与戈正二人在年一过完,就急不可待地沿着汉江西进,而到了这终南山下附近的景阳镇。
  年刚过完,二人都在正月二十的中午,就赶到了景阳镇,半个月里,前后往终南山的叫天岭,爬了三次,却都无功而返。
  倚着客房门,一颗脑袋几乎顶着门框上梁,戈正抓着他那毛森森的络腮大胡子,嘿声不绝地道:“他奶奶个熊,那么大的日头,竟然晒不化山上的积雪,惹得哥儿俩这儿穷急躁。”
  坐在一张四方桌上喝闷酒的张博天,往嘴巴里一连丢了四五个花生,把个放在一张板凳上的大脚一收,起身走到戈正身旁,斜着头往远处的山峰上仔细瞄了一阵,才又回身缓缓地走回座位,狠声道:“他娘的还有得等的!”一面招呼仍然倚门望山的戈正,道:“老戈,喝酒吧。急有个屁用!”
  就在当天晚上,这家“悦来小客店”中,又来了一位年不过三十的健壮男子,但在外貌看来,却是一派斯文,穿了一件蓝大褂,外罩兔毛坎甲,一条天蓝长裤,裤管分别由两条指宽的黑带子扎着,黑布面鞋子,肩上搭了一个褡裢帆布袋,袋子的两端还有系带露出那么两三寸。
  论他的长相,一看是个老实人,一张四方脸,大耳宽嘴巴,眉清目秀下面吊了个悬胆鼻。他一进门掌柜的就哈哈笑道:“约莫着白大官人也该来了。”
  只见这姓白的就着店中一张方桌子,放下肩上的褡裢袋,一边坐下来,一边笑着道:“王掌柜这个年过的可好?”
  “好,好,如今不闹流寇,地方上平静就算是福。”
  就着一张凳子,王掌柜一手拎着他那支长年不离手的旱烟袋,坐下来道:“今年山里的雪好像化得特别慢,三两天恐怕白大官人还不能往山中走啊。”
  喝了小二送上来的茶,这位被称作白大官人的笑道:“明天一早,我得往山上去踩踩路,不行再折回来,如果还要等上个十天半月的,那就再回白家堡,总不能就在你这家小客店里干耗着。”
  店掌柜换装着旱烟丝,哈哈一笑,道:“说的也是,这儿到大官人的白家堡,也不过一天的脚程,没有必要窝在我这破落的小店。”
  这位白大官人,就是安康以西不过十里的白家堡少堡主白中天,川陕道上谁都知道,安康白家堡是个武林世家,老爷子白慕堂年已六旬,膝下两儿一女,大儿子白中天,除了子承父业,学了老父一身本领外,更是醉心岐黄之术,每年开春,总是要攀上终南山的各大高峰,采摘一些嫩枝草药,几年来从未中断过。

  ×      ×      ×

  景阳镇的悦来客店那扇大门,掩上了半边,因为天色已黑,从终南山顶吹刮下来的西北风,仍然是那么的刺骨。店外面的那条泥巴小街上,已不见了人影。就拿悦来客店来说,住店吃饭的人,才不过五成,数一数也只有十七八人而已。
  悦来客店门口的两盏西瓜大的纸糊灯笼,在油座底下各坠了一个包在布里的石头,为的是怕风吹得晃晃荡荡。
  屋子里,七八张四方桌子,看起来全坐了人,只是没有一张桌子坐满人。那些赶驴运粮或拉着矮不唧的小川马往东运川盐的贩子们,大多只是吃了一碗辣汤牛肉盘子面,干净的凑着洗脸水再洗个脚,就倒在那个通铺上睡了。不爱干净的,甚至脸也不用洗,就睡下去。如果有人问他们,走了一天的路,赶了一天牲口,怎么连脸都不洗一下,他们准会说,一脸油泥可挡风刮日头晒,洗了那多可惜。
  安康白家堡的少堡主白中天,据了一张桌子,一边吃喝着,一边与掌柜的闲聊。
  “我到山上所要找的宝物,还真的要等雪全化了才能找得到,总不能瞎子摸象,挖出来不一样吧!”
  店掌柜眯着眼笑道:“赶明儿一早,我叫伙计给你准备家伙,你到了高山顶上刨起来也方便多了。”
  “那就谢谢你了。”
  “哪里话,白大官人你可不是外人,说谢可就见外了。”
  二人这么有一句没一搭的对话,却把附近一张桌子上正在大吃大喝的戈正与张博天两人,给说得扭结在了一块儿,那股子吃惊的样子,只就看着戈正手举着酒杯,半天停在空中没有动的表情,就可以知道。
  于是,张博天与戈正二人,对于白家堡的这位少堡主,算是盯上了。
  戈正心想:上山挖宝,什么宝?敢莫是老子们的那个山洞里的“无价之宝”吧!
  张博天也在琢磨,这个王八蛋,可能就在打老子们的那些金砖珠宝,好在让老子碰上了。
  然而,戈正与张博天二人却有个共同的想法……
  其实,二人的想法也就是令他们费解的迷惘……
  那就是这小子怎么会知道的?
  上山挖宝还有在人多地方嚷嚷的?
  还有就是这小子是什么来路?
  疑问的结果,对于戈正与张博天二人来讲,却全都变成了问题,而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先盯牢这小子,当然必要的时候,就在深山先做了他。
  当天夜里,戈正与张博天二人还真的一直商量到二更以后,方才睡去。
  就在二人紧邻的房间里,白家堡的大少堡主白中天,早已是鼾声大作,睡得十分香甜了。
  当太阳光还未从悦来客店正对面的斜坡上冒头的时候,白中天已收拾妥当,背了一应上山用物及一把十字镐,手上抓着一把宝剑,沿着景阳小镇北边的一条蜿蜒山道,迤逦着朝终南山的高峰方向走去。
  相距不到一里多地,戈正与张博天二人,也朝着这条上山的小径走去。
  从东边洒落的一片金霞,把个天空照射得相当美,美得就如同一张崭新的蓝被单一般,在高山白雪的互映下,人们的心中是应该舒畅,恬静的……
  然而,这时候跟在白中天后面的戈正与张博天二人,却并不舒畅,更不恬静,因为前面的白中天,竟是与他二人同道。
  一连翻过“三道土地岭”,那是攀上终南山高峰必须经过的地方,每道土地岭上、面,均有一座丈高的土地公庙,据说那是因为这一带山区里面,野狼特别多,而土地公却专管这些畜牲,不准它们越过这三座山岭,也因此,人们只要翻过这“三道土地岭”之后,再也不会看到任何住家的人了。
  白中天一到了第三道土地岭,就在土地庙前的老松树根坐下来,歇腿塞肚子,因为这时候已快近中午,吃饱喝足以后,还得有一段好长好长的山路要爬呢。
  三道土地岭的高度,全都差不多,因此戈正与张博天二人站在第二道土地岭上,还真的把正在第三道土地岭上的白中天,看了个一清二楚。
  张博天边啃着一块酱肘子边道:“老戈,如果苗头不对,咱们俩可得狠着点。”
  戈正边吃,边仰头往白中天处望,慢吞吞地道:“只要看到他往咱们那个地方爬,咱们就把他剁了,大山里没有人看到,谁知道是咱们哥儿俩干的?”
  张博天不由地摸摸背上的大刀,他那把砍刀可是喝过不少人血的锋利钢刀。
  于是,就在白中天翻向第三道土地岭下方的时候,戈正与张博天二人也急急忙忙地朝着第三道土地岭上冲去。
  白中天脚步相当快,因为戈正二人才登上第三道土地岭的时候,他已沿着碎石草径,直往正面高峰上走去。
  看了这情形,戈正与张博天急忙紧脚步追去。
  翻过第三道土地岭,戈正二人知道,再往山里进,顶多再有个四五里,就连那尺宽小径也没有了。
  一连转过三个山凹,跨过两次山溪,戈正二人已看不到前面的白中天。
  “快!”张博天当先展开身法冲去。
  戈正也急道:“咱们直赶朝阳峰去。”
  二人施展轻功,快得如两头黑豹,不过一个时辰,已经攀岩跨崖冲到朝阳峰偏西的那个悬崖上面。
  一棵向下垂的合抱老松树,是特有的,也是主要的记号。另外,一溜长藤,严产实实地自老松树根处垂下来,遮了一大片岩石。
  戈正与张博天二人对望一眼,没有异状。
  张博天想笑,因为,宝物就在一片藤蔓下面,只要搬离堵塞洞口的岩石,二人这就成了富翁,连下辈子也闻不到“穷”味了。
  戈正仰天哈哈一笑,道:“老张,还等什么?下手吧!”
  张博天手一拦,急道:“慢着!”
  一面环视一下四周群峦绝峰,道:“不要忘了,上山来的可不是只咱们哥儿俩!”
  戈正一听,不由点头,道:“对!要不要找那小子去?”
  “不必,咱们暂时不要把这洞口附近盖上的积雪移除,藤上的积雪依旧,就算那小子摸来,他也不一定知道咱们是干啥子的。”
  “有道理,不过……不过咱们总不能就守在这儿不动,岂不引起那小子的疑心?”
  张博天一边挥去身上的雪痕,一边冷笑道:“他最好别冒失,也最好别叫咱们碰上!”
  “你的意思是……”戈正比划个杀头的模样。
  “嗯!”张博天在他那胖嘟嘟的脸上冒出一个笑,只是那个叫人起鸡皮疙瘩的笑,却被一层寒霜所掩。
  哥儿俩有二十年的杀戮生涯,彼此也太了解,因此,只要是任何一个动作,任何一个表示,不用开口,心里全都明白。
  于是,戈正又摸摸背的大砍刀,环视一下四山。
  时辰在二人觉着是慢了些,但等下去似乎毫无意义,因为既然决定要对那小子下手,就算他真的遇上,也还是死路一条,顾忌对二人来说,似乎已成了多余。
  二人一打商量,决定开始动手。
  “呛”的一声,戈正抽出大砍刀,对准附着一层几有半尺厚的雪,开始劈砍那层藤蔓。
  一堆堆的积雪,笔直地落向老松树下面的万丈深崖,还未落到谷底,已被从谷里吹来的阵风,吹得无影无踪。
  于是,一大片藤蔓条,一下子连雪全都落下深涧,沿着山壁,带起大片的雪花与碎石。
  一大块足有磨盘大的岩石,歪歪的却正紧紧地堵靠在山崖上。
  二人相视一笑,立刻动手推那块大岩石。
  戈正则把垫在大岩石下面的几块碎石除掉。
  也就在二人低头拆除大岩石周围碎石的时候,张博天忽地“噫”了一声。在这种令人窒息而又兴奋的时刻,任何异样的表情,都会令人吃一大惊。
  戈正身材高大,急忙垫起脚,伸头看过去,不由也是双眉一皱,因为他也发觉,就在大岩石上方,断藤的下面,还有一个足可爬进去的洞口。
  对望一眼,戈正与张博天二人立刻“哼咳”有致,施出全身力气,急急地推开那块巨大岩石。
  就听一阵雷声般的巨响,巨岩在不断撞击着岩壁的响声中,滚向峰底。
  然而,巨岩离洞却带起一股极为腥臭的味道。但这时候对二人来讲,已管不了这么多。
  不打招呼,且又是争先恐后,二人甚至连个松枝火把也没有点燃,立刻朝着数丈深的洞中冲去。
  头前两三丈,距离洞口近,尚可看见,但过了三五丈,洞中却一片漆黑,尤其人在明处,一旦走入黑暗,双眸尚不能适应,还真的是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
  也就在二人刚刚人洞五六丈深的时候,就听一阵“沙沙”巨响,那声音就如同人行沙滩上一般。
  二人一惊,张博天人在后面,正要掏出来的火折子,立刻被划落地上,人也斜撞到洞壁上。
  而走在张博天前面的戈正,却大叫一声拚命在洞中左冲右撞,他那高大的身体,不断地发出撕裂声与撞击声,以及他手中那把大砍刀的碰壁声。在拼命挣扎中的戈正,粗哑着声音,只低而沉地迸出一个字来:“蟒!”
  张博天头撞岩石,尚有些七荤八素,闻言以为戈正叫自己帮忙呢。
  于是,他奋不顾身地挥动双手,朝着戈正跟前抓去,却在他尚未摸着戈正人的时候,左臂陡然火攻一般的疼痛,大叫一声,急忙用力收回,于是巴掌一块大的臂肉,几乎被撕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张博天才发觉,这洞中原来窝藏了一条水桶般粗细的巨蟒。
  就在这么一阵翻腾中,张博天似已适应洞中的情形。
  不错,那确实是一条巨蟒,一条花斑大蟒,正把戈正缠绕在地上滚动。
  再看戈正,由于洞内窄小,根本没有躲闪余地,仅看到戈正的一条手臂不停地在挥,在抓。
  本来,戈正的身体粗壮,却不料这条蟒更十分凶悍,它不但死死地把戈正缠住,甚至不断地张开巨口,对戈正的头脸咬去,
  也因此使得戈正没有再开口说出一句话,甚至一个字来。
  要知道巨蟒缠人或任何动物,一旦被它缠住倒在地,那就算是死定了,因为人要用上力,全得要站稳脚步,如果倒在地上,又如何运用得出任何力道?
  相反,对蟒蛇而言,只要能把人撂倒在地,它便立刻缠咬自如,更显出它的力大无穷。
  其实对戈正而言,也是想不到的事,如果明着发现洞中这头巨蟒,戈正一刀在手,他是毫无可惧的,然而……
  张博天一看戈正被巨蟒掀翻在地,顾不得自己左臂滴血,立刻拔刀,劈杀过去。但由于人蟒不停地滚动,他又怕砍到被缠绕的戈正,所有竟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渐渐的,人蟒已翻滚到距洞口三丈距离,张博天这才看了个仔细,他知道戈正真的完了,因为戈正的那个粗脖根,已变了方向,那样子何止是面目全非,简直就是被千刀万剐,但却全招呼在他的那颗脑袋上一般。而戈正的头,如果不是被巨蟒绕着脖子,一准会垂下来。
  张博天如今是一喜一忧。
  喜的是戈正这么一死,自己算是放下了设计已久的心机。当然,那是在二人分宝时候,施之于戈正的计谋。如今岩洞已开,宝物将露,自己这往后就算是富甲一方的张大财主了。
  忧,当然是忧,因为这条巨蟒,看样子还真难对付,自己是躲一躲呢?还是挥刀而上?
  就在他的一念尚未决定的刹那间,突见那头巨蟒,昂首吐出一尺多长的叉形毒信,滑溜不唧地朝他扑来。
  这时候就算想逃,也已迟了。
  张博天大吼一声,不等毒蟒扑近,立刻挥刀向它劈去。
  却不料毒蟒的尺半长蟒头一缩,已疾快无比地绕向紧靠洞壁的张博天,那种扑击绕缠动作,直叫张博天大吃一惊,而急忙朝洞内纵去。
  他才刚刚跨过戈正倒在地上的尸体,巨蟒的尾部却已拦住他的去向,急切问,张博天挥刀狂劈。
  有如金铁交鸣,又像砍在碎沙石地上一般,张博天的那把大砍刀几乎有不着力的感觉。
  就在这一刹那间,脑际出现了一群人影……
  人影在浮动,全都是没有脑袋的样子……
  那不正是亡命在崖下面的那二十名被他与戈正劈杀的手下吗?
  眨巴着双眼,张博天极力想把那种令他惊心的幻觉抹去,但却愈眨巴愈明显。
  就在他这种惊吓中,巨蟒的扑缠已即将上身,张博天拚命地大叫一声,一连又挥去四五刀。
  虽然,刀刀都中在巨蟒的身上,虽然,每一刀全都发现巨蟒有血被大刀的刃芒带出,但却无法一刀挥断这头巨蟒,更何况巨蟒似通灵性般的,只把七寸以上的部位,尽量地躲过张博天的刀锋。
  因此,张博天眼见快要步上戈正的后尘,去统领崖下面的那二十名“阴兵”了!
  就在张博天危机重重,生命已将奔向丰都城的刹那间,突然间,洞口的人影打闪,只听一个人大喝道:“畜牲!竟躲在这儿!”
  只见那人冲进洞来,先是抖手洒出一把十分香醇的粉末,紧跟着就在背的袋中,抽出一根银色丝绳。
  那巨蟒正要把张博天扳倒,突见来人,似是遇到煞星一般,就在那把香醇的粉末疾洒而来的时候,“咕咕咕”的一连叫了好几声,御着一阵腥风,急急地扔下张博天,一冲而扑向洞口。
  “哪里逃!”
  来人手中的银色丝绳刚刚举起,正要奔向毒蟒的头时候,毒蟒已擦着来人的身边,一冲而过。来人急用双手去抓,但却抓了两手蟒血,那巨蟒已滑出洞外。
  来人急追而去,但在仰头看时,阳光下,那条巨蟒,已驾云腾雾般,朝着朝阳峰顶上冲去。
  来人正要追去,突闻洞中“哎呀”声,只好把身形煞住。
  缓缓地又走入洞中,来人这才发现,地上已死了一人,而另一人则歪坐在洞壁上,正大口喘气。
  于是,他从肩上褡裢中掏出火种,燃起一只小小火把来。立刻间,洞中的一切,尽入眼底。
  先是走向戈正的尸体旁,探手一摸,摇头道:“他死了。”
  火把照向张博天,但见他已脸色泛青,耸肩喘气,口中低叫着:“我……”
  就在火把的照射下,发现张博天的一条左小手臂,正在往外冒血,而冒出来的全都是黑色的血液。
  来人摇着头,从褡裢中掏出四五个纸包,边敷药边低低地埋怨道:“怎么不看清楚,随便就往山洞中钻,应该知道,大山里荒泽中,狮狼虎豹,毒蟒巨蛇,全是以山洞为家,硬闯进来,岂不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张博天似是喘过气来,但也才只说一个字:“你?”
  “把这包药快吃下去!”
  张博天保命要紧,几乎连那包药的纸也塞入口中。
  一面低头看来人替自己熟练地把伤口敷上一层淡红色药粉,且又掏出一块丝巾,包扎起来。
  张博天的痛苦慢慢地在减轻,但随着痛苦的减轻,而恶念却又在胆边滋生。
  因为这时候他想到了洞里的宝藏。
  他不能因为这人对自己的施舍援手,而丧失价值连城的宝物,因为那些是他来此的真正目的。这人如果不是为了寻宝,怎么会在这雪尚未化完而又寒风刺骨的时候,一个人扑上这叫天岭来?
  张博天暗暗地抓起跌落在地的大刀,他要像巨蟒偷袭他与戈正二人的方法,再加诸于这个外表斯文的家伙,为了那堆宝物,他不得不如此。
  本来这世上就是这种样子。为了财,什么他娘的父子之情?为了宝,又管他什么朋友之义!只要有钱,老子就是老子中的老子。就算比我张博天大上个三五十岁,照样也会叫我一声张大爷。当然,如果我张博天是个穷光蛋,就算是小之又小的小辈,自己还得称一声少爷,甚至小爷的。
  这一切,这一切全都是“银子”在作祟,于是,张博天不得不再为洞中的那堆宝藏,而昧起良心,再施杀手。
  但他也发现,来人身手不俗,还抓了一把宝剑,显然武功很高。
  于是,他必需要一击而中,否则……
  就在他这一连串的意念中,却发觉这人手举着小火把朝着洞中摸进去。
  “你要干什么?”张博天挤出一句吼叫。
  来人一迟疑,回头道:“寻宝呀。”
  张搏天跌跌撞撞暴伸右手,眦牙咧嘴地把大刀一阵挥动,叫道:“不可以!你不能!”
  那人一愣,立刻联想到张博天的“善意”吼叫,不由一笑,摇着头道:“你不要担心,不要白不要,岂可轻易放弃?”
  张博天大怒,咬牙切齿道:“你他娘的原来早就觊觎那堆东西了?”
  来人似是一愣,但旋即笑道:“也可以这么说,白某人上山来,多一半为的就是这些可遇不可求的宝物。”
  张博天似是喘过劲来了,因为他已经能背顶着洞壁,慢慢地站起身来,再加上洞中的那般含有雄黄的味道,使他有清醒作用,帮助他恢复活力不少。
  暴怒而无法自己的张博天望着姓白的长驱直人而深入洞底,他也一步半尺加三晃,跌跌撞撞如酒醉般地朝洞底移去。
  十丈距离,张博天就着灯亮走过去……
  到了,那不是洞底吗?因为岩石挡住去路。
  伸手触摸,岩石冷凛而坚硬。
  洞顶,洞壁,全都是一样,全都是岩石,全都是灰黑色带黄土的洞穴。
  那四支铁箱子呢?
  六只帆布袋呢?
  为什么洞中是空的?
  张博天几乎昏了过去,巨蟒没有要了他的命,但失去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才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因为他张博天与戈正,为的就是这些宝物,才摸到这深山里来的。
  如果真的宝物失了,张博天觉得,倒不如像戈正,两眼一闭,离开这个比他张博天与戈正二人的心更丑陋的世界,因为他们再丑,也丑不过这世上那些心机更奸诈阴险的恶人。
  张博天几乎要哭起来,胖嘟嘟的脸上,一下子充满了汗珠子,如果用手去摸,一准觉得他的那一脸汗珠子比山谷下面的泉水还凉。
  猛然看到那个蹲在地上的“救命恩人”,张博天心中在激荡,先杀了这个姓白的,出出这口鸟气再说。
  只见他在这一恶念中,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大刀……
  “你看,你看,这就是无价之宝!”
  姓白的回身仰头,目注张博天,那份得意的样子,根本忘了张博天的举刀是“为什么”。
  也算是一种得意忘形吧!
  姓白的,正是安康白家堡的大少堡主白中天。
  白中天本来并未登上这个朝阳峰来,他是在另一峰上,寻找他的各种草本中药材料。但他在一连听到两声大叫中,发觉高峰之上的另一面,有人呼叫,便折转过去,却发现是在对面的朝阳峰上。
  于是,他立刻奋力冲了过来,这才在这洞中,及时把张博天救了下来。
  但他心中不无疑惑与遗憾。
  疑惑的则是这二人身材魁伟,身上带着大刀,上到这高山上来于什么?
  而遗憾的,则是他冲来救人,但还是晚了一步,因为戈正已遭蟒咬而气绝当场。
  白中天救治了张博天的伤势以后,就急急地深入洞中,就着洞底,沿着石壁,用手挖挖刮刮的,而且是极为专心地在每块岩石上刮……
  他根本忘了还有个张博天,已磨蹭到他的身边,他的身后,甚至已把大刀举起来。
  因为,白中天找到了“蛇片”。
  “蛇片”,那是中药中的无价之宝。它几乎无毒不治,无病不除,保养的药中,加上少许“蛇片”,连病人的气色也变得除浊而清爽;尤其是治病方面,五毒七痨,只要加上少许这种“凉中之王”的“蛇片”,那必然是效果立现。
  “蛇片”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药中之宝,乃是因为冬眠的巨蟒大蛇,在蛰居的洞穴深处,蟒嘴对着某一岩石,不断呼出体内之气,天长日久,它所吐的蟒涎与腹内呼出的气,在那个岩石上面,结成一层层的晶体白片,天寒地冻,形成了这种得之不易的药材。
  张博天本来要举刀劈下,一看白中天专心一致,拿出一块白布,铺在地上,就着那块岩石,拼命地用一把匕首,在那块岩石上面铲刮。
  张博天看得很真切,一层层,如大拇指甲的白霜似的薄片,落在白中天铺在地上的布里,火把的照耀下,发出晶莹的闪光,十分惹人眼。
  但张博天可不懂这些,他所关心的,只是他的宝藏,如今成了空中消失于无形的楼阁,而他的希望,也成了一场春梦。数年跟着魏阉卖命,如今年已四十,得到的只是一场空欢喜。
  他想起一年多以前,戈正与他二人,在杀了那二十名手下之后,为什么没有多带一些出去先花用,二人只不过各塞了几个金元宝,就趾高气扬,意满志得地下山而去!
  突然间,张博天想到了一件事,难道会是他?
  张博天想到谁?
  张博天在衡情量势以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大刀。
  张博天正准备移步走向洞口的时候,突然间,他眼睛一亮,洞中石缝里有金光一闪。张博天不经意地弯下腰去,拾起那个令他吃一惊的金片来。
  他太清楚了,那可是闯王玉带上的饰物,怎么会掉在这洞中?
  那么来人又是谁?
  不可能是戈正吧?他一直都是陪在自己身边的呀!
  于是,他收起那个如牡丹花一般的金片,倒拎着大刀,缓缓朝洞口移去。
  朝阳峰自太阳东出到日落,全都看得到,因而称做朝阳峰。
  过了盏茶时候,白中天哈哈笑着走出洞口来。
  “你好多了吧?”
  “谢谢救命之恩。”
  “谢什么?只不过举手之劳,而我却要谢你呢。”
  “谢我?”
  “是啊!”白中天扬一扬手中的白布小包,又道:“这就是我白中天寻找的无价之宝,如果不是二位的叫声把我白中天引来,又如何能够轻易找到这些‘蛇片’?”
  张博天一头雾水,总算被一扫而光,当即问道:“白仁兄是做什么行业的,难道是郎中?”
  白中天哈哈一笑,道:“并非悬壶郎中,只不过热衷岐黄之术而已。”
  张博天立即又道:“白仁兄上山来,为的是……”
  “寻宝,就是……”他得意地又挥挥手。
  张博天一声极为苦涩的笑,道:“我二人也是来寻宝的,只是人的运气,天的邪气。”
  张博天一顿之后,又道:“人若运气不济,老命都不知道是怎么丢的!你看我这位戈兄弟,如果他站在任何人前面,谁都会说他至少还能活三五十年的,可是……,这就是那句话,霉运罩头。”
  张博天又指指天,接道:“天要尽冒邪气,天下可就大乱了!”
  白中天笑着道:“你这话一点不错,李自成那个魔王,就那么一阵搅和,汉人的天下变了样,变成‘清’的了。”
  张博天一声苦笑,他能说什么?
  就听白中天继续道:“本来,我还要往上面攀去,可是越往上雪越深,我找的那几样宝贝,恐怕还得个十几二十天的才能刨得到。”
  张博天心想,你小子挖药材草根之类,就说找药材,却偏偏说成找宝贝,娘的这也算你走狗运,如果不是遇上巨蟒,如果不是戈正身亡,就你这一句话,就叫你死在这荒山野岭之上。
  突听白中天道:“走吧,翻过第三道土地岭,有户人家,咱们去那儿借一宿,明儿一早再折回景阳镇去。”
  张博天想说什么,但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人却对洞中躺着的戈正一摇头,跟在白中天的后面,朝第三道土地岭方向走去。
  山路是难行的,尤其在没有山径的野岭上,更难行。
  张博天的伤本来很是不轻,如果不是白中天及时赶到,如果不是白中天的药效好,张博天至少也要痛苦得折腾个三五天的。
  然而他还是够幸运的,因为他遇上了白中天,叫他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来。
  如今,他甚至还能强忍着左臂伤痛,跟着白中天,一路朝三道土地岭走去。
  山谷下面的水声,渐渐清晰可闻,也许白中天正在高兴中,当二人跨越谷溪的大石头上时候,白中天又掏出几粒药丸,对后面跟着的张博天笑道:“就着溪水,把这几粒药丸吃下去,提神醒脑,兼而补补元气。”
  张博天急忙接过来,一下子全塞到口里,就着大石头,他爬下去“呱嘟呱嘟”猛喝两口水。
  二人一劲攀上三道土地岭,平着望去,前面还有两道,土地岭上土地庙,老松树下灰蒙蒙的。
  望望天,真的快要黑了,因为人在深山中,天亮天黑那可是绝对的,也就是天亮一定见到太阳,天黑必然日落山,太阳的余光比其平地来,至少要少上一半。
  白中天领着受伤的张博天,连停都没停一下,两个心情不同,志趣相反,黑白道分明的“天”字号人物,一溜烟地翻过了第三道土地岭,朝着一座相距山溪不过二十来丈远一处山凹的茅屋中走去。
  茅屋中,正中间已有了灯亮,灯亮不大,但在这黑漆漆的夜里,看得仍然相当远。
  有灯亮就有人在,白中天已是喜形于色。
  而张博天却并不高兴,他在想着他的宝藏,究竟是谁把那么多的宝物取走了?
  当在他没有找出宝物之前,任何这儿的人,全都带着洗不干净的嫌疑,自然,这位救他命的白中天白大少爷,也脱不了干系,因为一个常年尽在深山高岭中寻他心中“至宝”的人,也包不准没有动了他那宝藏的手脚。
  就在白中天隔溪呼叫中,张博天又回到了现实。他看到茅屋里走出一个壮汉,而壮汉的后面,又跟了一个女人,还有个十来岁的孩子,也从屋里跑出来。就着屋里灯亮,他看得一清二楚。
  张博天跟着白中天,跨过山溪,来到那户人家前。
  “真是稀客,大少堡主今年这么早就上山了。”
  “老吴,你们这个年过的可欢畅吧?”
  只听那个壮汉笑着走向场边,道:“流寇不造反,百姓好过年嘛!”
  张博天一听,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白中天笑着走近茅屋,一边摸着那孩子的头,一边对一旁笑迎的妇人,道:“大嫂子这一向可好哇?”
  “好!少堡主你也好?”
  白中天边笑着,回身指着张博天,对姓吴的道:“这仁兄在山上遇了麻烦,我把他也带来你这儿,歇一宿,赶天亮我们就回景阳镇。”
  姓吴的立刻招呼他老婆,道:“快弄些吃的,远来的贵客,可不能慢待。”
  姓吴的还真够热情的,一直把白中天二人礼让到茅屋里坐下。
  边喝着茶,白中天把张博天的遭遇,对姓吴的说了一遍,更把自己得的“蛇片”也毫不隐瞒地说了一遍。
  姓吴的一听,立刻兴高采烈地道:“那畜牲又在山上造反了,我正准备找它呢?它竟还是害死一个人。”
  白中天笑道:“如果你们再遇上,算是第三仗了,望你得胜而归。”
  姓吴的一笑,也道:“如果收拾了那条千年巨蟒,就它那张蟒皮,就值上百两银子,比起我猎上三头老虎,还值钱哪。”
  张博天这时候才想到,原来这姓吴的是个猎户。
  当然猎户的嫌疑也最大,因为他们长年就在山中混,财宝说不定真的被这姓吴的弄走了。
  于是,张博天有了一个令人可怕的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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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坑一点点填,总有填满的时候。  发表于 2019-10-14 15:51
坑深水长  发表于 2019-10-14 15:43
妙颜挖了10个坑了,呵呵!  发表于 2019-10-14 1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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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4 16:39:28 | 显示全部楼层
  

  且说张博天在白中天的带引下,来到了猎户吴家,三人才在正屋没有坐多久,吴家嫂子已把一大盘酱肉端在桌面上,一大壶烧酒,还有大海碗的筋面条,一人面前一大碗,连吴猎户那个小儿子也凑着桌边呼噜噜往肚里吸面条,一副自得的模样。
  三人喝着酒,白中天这才问张博天道:“张兄二人怎么这时候往山上跑,难道也是在搜寻什么稀世药材?”
  张博天一声苦笑,道:“我这是陪我那兄弟上山,他说要找人,却岔了路,几乎把我这条命赔上。”
  吴猎户问道:“究竟是在什么地方碰上那畜牲的?”
  “翻过三道土地岭,再往西去,绕个七八里地,那处好像叫朝阳峰的山腰上。”
  吴猎户一惊,道:“可别往那鬼地方去,阴风惨惨的大白天也会听到鬼在叫!”
  白中天双眉一皱,道:“怎么回事?”
  张博天也道:“难道就因为那儿出了那条巨蟒?”
  吴猎户摇摇头,道:“二位可能还不知道,就在那个朝阳峰下面深谷里,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死了二十来个一色官服打扮的人,全都是被人切下脑袋,从老高的悬崖上踢下来的一般。”
  白中天一惊,道:“真有这等事?”
  张博天心里明白,那全是他与戈正二人的杰作,只是在如今的场合,他不能有所表示。
  “吴兄是怎么知道的?”
  吴猎户道:“去年秋初时候,我追赶一头花斑豹,那时候它已中了我一钢叉,淌着血窜到朝阳峰下面,但等我赶到那儿,却没有那畜牲的踪影,却见一大堆带着衣裳的尸骨,堆在那儿,可是没有一个头骨不是滚得远远的。”
  仰着脖子喝了一口酒,吴猎户又道:“他娘的还真霉气,回来后害了一场大病,在床上整整躺了半个月。那半个月,可真苦了娃儿他娘了。”
  张博天当即又问道:“这以后你又在那儿发现些什么?”
  “当然是去了几次,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张博天心里在骂,你小子会撒谎,去了几次没发现什么,骗谁?
  但他却表面上仍然一派斯文,也因此谁也没有看出他腹内机关。
  当天夜里,张博天就在吴猎户家歇下来,只是他在夜里尽在做恶梦,白中天几次被他吵醒过来。但白中天明白,一个身负蟒伤的人,在经过那么一阵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以后,做恶梦那是自然现象。
  就在第二天一大早,白中天与张博天二人离开吴猎户的那所茅屋。吴猎户特别拉着自己那个十来岁的小儿子,一直送到山溪旁。
  白中天一手摸着那孩子的头,笑对吴猎户道:“放不放心把小杰送到白家堡去,学几招防身把式,再让他识几个字?”
  吴猎户透着感激道:“大少堡主这么说,吴超心里自然感激十分,等过两天我同他娘商量一下,再说……”
  白中天哈哈一笑,道:“有话只管说,我又不是外人,再说每次我上山,都免不了要打扰你一阵子。”
  张博天心中疑窦更浓,好家伙,这二人经常山里走动,难保不被他们找到自己的藏宝地方,他娘的等着瞧吧!
  突然吴猎户又道:“我是说山里那头大猫,那身毛皮我见过,还真的不错。等我把它弄到手,把那张毛皮送到白家堡,一方面给老堡主拜寿,也算是一项见面礼,再方面小杰到白家堡免不了要大少堡主费心,吴超总不能不有所表示吧。”
  白中天打个哈哈,道:“老吴,你有这份心意就好了,白家堡不缺你那一张虎皮,尽快把小杰送去,我还满喜欢这娃儿的。”
  白中天掏出一锭银子,塞在吴超手中,道:“替孩子制两件新衣裳,免得让人说咱们寒酸。”
  吴超没有说话,但谁都看得出来,吴超的喉梗在跳动,眼眶在蓄泪。
  然而白中天早已与张博天二人,跨过了山溪,头也不回沿着那条通往景阳镇的唯一小径走去了。

  ×      ×      ×

  一迳来到景阳镇上的“悦来客店”,白中天与张博天一走入饭店那个大门坎,王掌柜就目露惊奇地迎上来。
  “怎么你们……”
  白中天笑道:“王掌柜的可是说我们怎么会凑到一块?”
  “另外一位大个子呢?”
  张博天粗声粗气地道:“死了!”说罢便直走入后面房间。
  白中天双眉一紧,缓缓道:“这人透着怪,自从我救了他以后,看不出他有感谢我的意思,难道他是个不通人情道理的粗汉?”
  王掌柜一笑,道:“也许他这是大恩不言谢,全都搁在心里头吧。”
  白中天嘴角上牵,冷笑道:“也许是我白中天多事,不该把他救活。”
  二人就在正中的四方桌子上坐定,白中天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来指着布包,道:“王掌柜你看,这可是难得一求的蛇涎香,草本上叫‘蛇片’,得之不易。”
  王掌柜几乎把脸都贴在桌面上,边瞧着边闻:“嗯,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看样子还真值银子。”
  白中天含笑收起白布包,小心翼翼揣入怀里,边笑嘻嘻地道:“打老远的安康上一趟终南山,能有这样的收获,总算不虚此行了,哈……”
  突然,张博天背着个包袱,掖着他那把大刀,自店后走出来。
  他把一锭银子放在王掌柜面前,冷冷道:“够不够?”
  “客官你这是……”
  “我问你这几天的店饭银子够不够?”
  “够!足够了……”
  张博天扭头对白中天咬牙一笑,使白中天不由打了个寒颤。
  “张兄,天都快黑了,难道你……”
  “要事在身,天黑也得上路。”
  “可是你的伤……”
  “张博天命大,遇上你这位救星,大概是死不了啦!”
  他一顿之后,看了站起来的王掌柜一眼,又道:“不死,就得为活着打算,二位说是吧?”
  于是,张博天走了。
  他走得匆匆,话只两三句。
  四方桌前的王掌柜,手拿着烟袋满面狐疑地望着张博天远去的背影,直在摇头。
  而白中天,却自言自语道:“也许他是受了刺激,难免有这种不正常现象。”
  于是,在王掌柜的好奇心与追问下,白中天把昨天发生的人蟒大战,对王掌柜说了一遍。
  “怪不得他是这副样子,想想他们二人刚来时候,全变了样。
  来的时候,二人有说有笑,如今好伙伴这么一死,也难怪他住一宿的兴致也没有,提起行李就走了。”
  白中天也道:“看来这姓张的可真是性情中人,讲义气,够朋友!”
  “嗯,是个血性汉子!”王掌柜接了一句。
  然而他二人却再也料不到张博天这么一走,并非是带着朋友丧命而使他哀伤逾恒的心情,相反,在张博天的内心中,正充满着怨毒的仇与恨,他真正应了那句:“如蚁附膻,如蝇逐臭。”
  但是张博天如今既未附膻,更未逐到臭,他只是空欢喜一场。
  张博天在失望沮丧之余,离开了景阳镇,连夜折回老河口附近的武当山。
  就在武当山北道沟的沟口附近,有一间茅屋,那儿可是他张博天与戈正二人窝了一年的地方。
  从北道沟子往正东,半天不到的时间,就会到老河口,只是一年的山野生活,并未使张博天与戈正二人对人生稍有改变,如果说二人真正改变些什么的话,那就是二人变得更贪得无厌,因为二人已是急不可待的,要成为雄霸一方的大财主。
  如今,戈正算是应了那句“贪夫殉财”,而死在终南山的朝阳峰。
  张博天却背了追查失宝的“重责大任”。
  于是,张博天拟定了一个“伟大计划”,那可是跟着李闯王学的那一招。
  张博天收拾茅屋中值钱的东西,背了一个包袱,然后一把火,把个茅屋烧掉。
  当然,烧茅屋对他张博天而言,那是他的第一步,也是表示他“壮士一去不回头”的决心。
  远远的,张博天回头望望冒黑烟的草茅屋,心中已产生了当年在京城跟着闯王闯天下的那种吃天啃地的野心,当然,首先他得找找当年的旧属同僚,因为一个人是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的。
  他张博天当年能成为闯王的贴身悍将,自然也知道不少名堂,更认识不少人物,不过要把这些东躲西藏的“过气”流寇重新凑在一块,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不过就他所知,沿着汉江西上,有个白河镇,那儿可是个三省交界地方,也是个真正三不管地方,也因此李闯的旧属窝在那儿的也最多。
  再说这白河到安康不远,有一天自己成了气候,安康附近的白家堡,自然是头一个目标。
  春阳照醒了大地,但照不醒张博天一心寻找失宝的决心,他不甘心烤熟的鸭子竟然又飞了,所以他背着包袱来到了白河镇。
  白河这地方,也算是个小小的水旱码头,自不免龙蛇杂居,牛鬼蛇神一大窝,但却谁也不识谁是老几!
  张博天头两天就在这白河镇上闲逛,竟然没有碰上一个认识的,他不觉有些纳闷。
  是不是有了什么风声,全逃走了?
  就在他这一意念中,缓步来到汉水河边。
  才一站定,张博天心中就是一喜,好大的一艘四方渡龙,两边站了七八个壮汉;黑短衫,松腿裤,光脚丫子黑头巾,那露在外面的一张脸上,全透着迷惘的样子。
  但那个坐在船头上抽着旱烟的中年汉子,他可知道,那不正是闯王的水军副将高磊吗?
  四方的摆渡大木船上,张博天闪身来到高磊面前,随手摘下他的那顶大草帽。
  高磊一惊,忙站起身来,正要施礼开口,却被张博天以手制止。
  “高兄这一向得意?”
  “赚点血汗银子,塞饱肚皮了事。”
  张博天随手一指,道:“这些弟兄们可是……”
  “旧部老人,跟着我混日子。”
  望着张博天的脸,依旧是一副福态的将军相,高磊低声道:“将军真是福大命大,逃过一场大难。”
  张博天冷冷一笑,道:“大难没死,可也并未有什么后福临头。”
  嘿嘿一笑,高磊也自怨自艾道:“有道是,树倒猢狲散,山倒河塞满,咱们能大劫之后,还有一条老命,算是祖上有德了。”
  张博天一听,冷哼一声,道:“高兄,你知道我这是往哪儿去?”
  望着高磊的惊异模样,张博天一本正经地道:“高兄大概还不知道,前年我同戈正……”
  高磊一惊,张博天立刻又道:“我说的就是经常与我张博天在一起,替大王办事的那个戈将军。”
  “我知道,黑溜粗大黑个,活像个毛张飞似的,有一回我亲眼看他在黄河岸边挥刀杀人,像切萝卜疙瘩一样。”
  嘿嘿一笑,张博天道:“他人已往终南山去了,高兄你听说过没有?我同老戈押着公公一批金银珠宝,正走在半道上,突然大王的死讯传来,半夜之间,天全变了,没办法,只好把那批宝物埋在终南山的一处高峰上。”
  看着高磊吃惊的样子,张博天心中自然是暗暗得意,于是他话在此地打住,人却缓缓地左右踱了几步。
  “伙计们,舱里提壶茶水来。”高磊高声叫。
  立刻就见一个赤脚年轻汉子,飞快地提了个茶壶与茶碗走过来。
  高磊立刻把这位当年杀人不眨眼的张博天,邀请到船头,两个人还真促膝畅谈起来。
  张博天边喝着竹叶茶,边道:“弟兄们长年挥刀搏杀,流血淌汗不说,就说平日那种风刮日晒东窜西流,朝露晚霜的日子,一苦十几二十年,好不容易成了气候,却他娘的突然一下子全变了样。”
  高磊叹口气,道:“将军说的也是。”
  “不要再称呼我将军,我听着有些刺耳,将军要在阵上亡,如果我是烈士,那就该是‘烈士殉名’而死在公公的身旁,可是我与戈正……”
  高磊道:“这是天意,如果张将军与戈将军二位在,或许不会有事!”
  张博天的心意,高磊如何会知道?
  而高磊的心事,张博天却摸得一清二楚。
  如果张博天打从现在起,一句话也不说,抽腿就走人,包高磊会黏着他的屁股般不放松。
  张博天心里明白,那全是宝藏的关系。
  当然,这一招也是张博天所想出来的。
  缓缓的,张博天招手,二人又坐在光溜溜的甲板上。
  好长一阵,张博天没有开口,只管拿两只大眼望着海中来回渡的大小帆船。
  张博天并非不知道高磊在等他的下面话,但他总得把高磊的胃口吊起来,才能一举而说动其余的人。
  “我同戈正二人押的那‘堆’金银宝物,要我二人整天坐着算,也算不出究竟值多少?就算是富甲一方的大财主,也足可以富个百二八十个的。”
  张博天望着高磊在额头冒汗,那是心跳加剧的正常反应现象。
  于是,张博天不轻易地又道:“埋了那么多金子财宝在山上,对我二人来说,有个什么用?嗯!”
  张博天心里还真想笑,但他自知已是苦哈哈,就算看到高磊的大嘴巴只张不合,他仍然没有笑出来。
  轻轻一叹,张博天又道:“我同戈正二人都有个同感,这些无价之宝,是咱们所有跟随大王拼命得来的,弟兄们刀口上奔波泣血弄来的,按理说谁都有份。”
  高磊不停地点着头。
  张博天也在心中点头。
  “你高兄在这码头上,算是混了些日子,眼下你又统领着十来个弟兄,算是有了饭碗可端了。”
  仰头把碗里茶一喝而干。
  高磊立刻接过碗,又满满地给张博天倒了一碗,伸着脖子,就等张博天再往下说。
  “我这是在替大王散财,约莫着高兄只要看到咱们的旧属老伙伴们,有流落街市,混不下去的,只管来找我,我领他们去终南山,当然多了也没有,三五百人,每人送他们几十两黄金,也好叫他们将本求利,谋个小生意,混个下半辈子饿不死。”
  高磊一听,立刻竖起大拇指,道:“张爷,你这是菩萨派你来的,救苦救难真的救在刀口上了,老实说,眼下这条大船,那不是我高磊的,这件事兄弟们全知道,白河镇的裘四爷的这条船,你不知道规矩可大呢!他们三日一收租,五日一验船,收不到租,就得被赶下船,船坏了没替他修好,也估价照收,你要是同他们讲道理,连这白河小地方就别再混了。”
  高磊祈求地望着张博天,又道:“过着这种日子,弟兄们想着过去,这下子又可好,张爷来了,只要我露露口风,谁不跟着张爷走,我高磊就是个龟儿子!”
  张博天一听,心中自然一阵高兴,但他知道,那是宝藏的关系,于是,他慢吞吞地又道:“把弟兄们立刻派出去,白河镇上该有不少弟兄们还在,晚上大家就在这大方船上聚一聚,赶这一两天里,我就带各位上终南山去,别让戈正尽在山里苦等。”
  张博天随手掏出两锭银子,又道:“弄些酒菜来,晚上大伙也好喝一盅团圆酒。”
  高磊立刻把这件事对正在忙着洗擦的七八人一说,立刻间全都围在张博天的四周,一个个面上又露出了当年那股子杀人夺城的剽悍样来。
  “张爷,我们跟你走!”
  哈哈一笑,张博天道:“咱们本来都是在皇城为官的,并不想当流寇,张博天也只是看不惯,也不忍心各位就这么为那一日两餐拼死拼活,才想带各位往山里去,把藏的那‘堆’金银珠宝分一点送给各位,张博天可没有落草为王的打算。”
  “无论如何,我们这是跟定张爷了!”
  “对!决不再为那姓裘的王八蛋流汗了。”
  张博天双眉一扬,道:“那姓裘的是什么样人,也敢这般的横行霸道?”
  一咬牙,又道:“有道是虎死不倒,狼死露齿,可是咱们做属下的,可不能像个缩头乌龟,等晚上弟兄们聚得差不多了,高爷领着你们,抄这姓裘的家去!”
  十来个剽悍的大汉,立刻高兴的大叫。
  于是,就在高磊的吩咐下,各人分途去行事,撑船?还撑他娘的屁船。
  两棵河边的老柳树根上,死死地系着粗缆绳子,原本是汉江面上的大渡船,如今却人去船空,只有一个白胖而又粗壮的大汉,盘膝坐在半人高的舱房里,一边嗑瓜子喝竹叶茶,一边微闭双目,从他那宽口四周的胡子不停地扭动着,不难猜出他在动心思,伤脑筋。
  他正就是闯王的贴身心腹张博天。
  他的心思,打在白河镇姓裘的身上,当然,能在这姓裘的身上先捞上一票,张博天的这条根算是活了,然后拉人上山,应该可以成气候的。
  当然,目的只是为了以实力去追回那无价的宝藏,否则真的死不甘心。
  张博天也下了狠心,就算这一回是下地狱,也认了。
  江面上往来的大小船只,全都泊近岸边,有些船靠了岸,人全向白河镇上走去,而老柳树下的大渡船上,天尚未黑,已经拥来五六十人,其中有十几个人,见过这位大王身 前的悍将张博天,而张博天也认识其中四人,那全是当过大内护卫的,如今全都成了落魄之人。
  张博天知道那四名护卫,手底下还真有两下子,只是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当天晚上,六十来个当年出身流寇的壮汉,在酒与肉的“点缀”下,全都又把“野心”结合起来。
  于是原本是李大王的四名“过气”卫士,摇身一变成了张博天的四大将,高磊成了副首领。
  只是,张博天的这四大悍将也真是怪,因为他们的名字全是复姓,欧阳泰与令狐平二人沦为替人赶猪,司马山与上宫中二人则为人山上伐木,哥儿四个约定好,初一十五四个人就一定在这白河镇上小聚一番,叙叙当年之“勇”。
  正好今天初一,三月初一春开,看来四个人全要发笔小财了,因为……他们在酒馆里碰上了高磊。
  这是四人碰上高磊后所共同的想法。
  当天晚上,白河镇汉江边,老柳树下面的那艘四方摆渡大木船上,就在正中的桅杆顶上垂下两盏大灯笼,船上满满地挤了近七十人。
  酒是整坛的,是船上人由白河镇花银子买的。
  不过菜可是自己人做的,白河镇“四方客店”的两个二师傅,那可是高磊的旧属,他们脱下官服衣,穿上掌灶衣,锅台前面一站,成了“四方客店”的厨师;只是二人在一听到李大王的手下大将念旧,要给大伙分点“库存”花用,自然也丢下锅铲菜刀跟到老柳树下面,而且自告奋勇地给大伙弄吃的。
  灯光下,甲板上,张博天大马金刀地往船中央一站,那股子气势,立刻让六七十人觉得,那不正是李大王的贴身大将还会是谁?
  张博天没有说话,腮帮子鼓得高高的,浓眉下的大眼睛,在他那悬胆鼻一耸一耸中,生生磨出了一眼眶的眼泪。
  其实,这眼泪也只有张博天一人知道,而且他在心里面也绝不会否认,那眼泪的来源,是出自他的思宝心切,那些他不只摸过一遍的宝物金块。
  然而如今张博天的以泪洗面,他却来了个“楚泪晋用”,只见他大巴掌在脸上摸了一把,悲切切地道:“弟兄们!大王地下有知,必定在锥心泣血呀!好兄弟们如今全成了三餐不继的可怜虫,十多年苦心卖命,换来了什么?”
  一顿之后,看着所有的人全仰头望着他,心中有点不亦乐乎的感觉,不由的伸手抚了嘴巴四周那半寸长的黑不溜短胡子一把,又道:“张博天这是路过白河,发现各位夹在这三不管的地方,忍饥挨饿,受人剥削,连个大气也不敢吭一声,我张博天是人,是人就忍不下这口鸟气。”
  伸手弯腰,捞起甲板上的酒杯子,一仰头喝了个干,咧着大嘴巴,又道:“我问你们,当年勇全到哪儿了?”
  环视了四周一眼,又道:“没银子是吧!”
  张博天环视一下岸上,岸上黑漆一片。
  于是他这才沉声道:“戈指挥如今入了终南山,约好了他在那儿等我,我想带你们上山去……”
  他迟疑了一下,又道:“我这是把话说在前头,带各位上山,不是去落草,而是去挖宝,只要把那堆我与戈将军亲自埋在那儿的一堆金砖珠宝,多少给各位弄一些,弟兄们往后过日子,也就宽松多了。”
  张博天此言一出,还真的不少人鼓掌叫好的。
  于是,张博天又道:“今天我才到了这白河镇,却发现一桩令张博天无法容忍的事,听说镇上有个姓裘的,专喝咱们弟兄们的血,这种人咱们可得给他点苦头吃。”
  突然有人高声道:“张爷,那姓裘的警卫严,门坎高,如今咱们连把刀全没有,怎么个杀法?”
  张博天哈哈一笑,激昂地道:“要领着你们上山,总得先让你们见识见识,正所谓,没有三两三,怎敢上梁山。”
  一顿之后,张博天高声对坐在自己面前的高磊道:“高老二,这就着人去裘家报个信,就说有人把他的大船砸了,要他快派他的手下大将,赶来捉人吧!”
  高磊成了高老二,这是张博天给他的“官位”,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当即道:“马上去!”
  一个赤脚壮汉,鬼灵精一般隐到了夜暗中。
  船上,七十个等着分一票的壮汉,正收拾起杯盘,等着看他们的张爷发神威,露一手。
  当然,在他们的心中,期望着张爷大获全胜,因为大伙还指望着领他们去分一杯羹呢。
  也因此,张博天的四大复姓将军,还真的暗暗戒备,万一张爷有个失闪,也好大力支援。
  在一排桑林望去,白河镇像失了踪影一般,一些也看不到,因为这中间有了个不高的斜坡在挡着。
  突然间,自斜坡上亮起了五六盏灯笼,朝着河岸边走来,看情形走得还真够快的。
  张博天立刻叫船上的人全躲到暗中,自己拎着大马刀,朝着一帮来人迎上去。
  两下里就在河岸不远处碰了头。
  立刻,就见五六个明亮的灯笼,把张博天围了起来。
  “你们大概就是姓裘的那王八蛋所豢养,专喝人血的狗了?”
  张博天暗中数一数,不多不少,整十个,每人手里还拿了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灯亮下,只见一个头挽青巾,一身短打,足登薄底快靴的细瘦高个子,翘着上唇的八字胡子,冷冷地骂道:“他奶奶的,你娘是不是给你生了两条命?还是两个胆?竟敢撒野撒到裘四爷的地头上,怎么的!你想砸四爷的船?”
  “老子不但要砸他裘老四的船,还要砸他那颗项上的脑袋瓜子!”
  仰天打个哈哈,来人道:“成!只要你能胜过我‘白河熊’李霸的两把板斧,裘四爷就在他那正厅上等你去摘他的头。”
  嘿嘿一声笑,张博天道:“老子这把大马刀,很久很久没有喝过人血了,今晚上可得好好祭一祭!”
  他祭字才出口,硕大的身影,一闪而冲到李霸身前,大马刀幻起一束慑人冷芒,激流一般劈向李霸的面门。
  李霸想不到面前这个既粗且壮的大汉,说杀就杀,急切间,奋起双斧,迎上张博天那致命的一击。
  就听一声脆响,火花四溅,紧接着“叭”的一声,李霸的人,已飞起三丈有余,只听他“哎……”呀字尚未出口,人已瘫在地上,四平八稳的样子,准是死了。
  原来张博天在一刀疾挥下,黑暗中却奋起右脚,正蹴在李霸的关元上,那可是要命的地方,李霸再也想不到,自己一身所学,竟然是这么的不实在。
  但李霸如何会知道前面站的人,正就是阎王老子也头痛的闯王悍将张博天?那个人称“阎王刀声”的张将军?
  张博天一招之间,踢死了李霸,立刻招来另外三人的围杀,但在各处一招之后,张博天一边挥刀,一边冷冷笑道:“就你们这几招花拳绣腿,给张爷提夜壶也不够格。”
  就在他的挥刀劈砍中,三个人全都被他踢翻在地。
  于是,六个提灯大汉,平日的威风全都加以冷藏起来,掉头就跑。
  突闻张博天大吼一声道:“站住!”
  他的喉管粗,中气足,这一吼,还真把几个提灯的叫软了腿。
  九个人不跑了,缓缓地翻过身来,且软叭叭地往地上一跪,就等面前这个煞神来挑肥捡瘦了。
  张博天大马刀连连几个人面前比划,冷笑道:“就你们这点玩艺儿,也想干那吃天啃地不花老本的买卖?大爷我老实告诉你们,就你们这几颗脑袋,不值我亲自动手的。”
  突然,他大喝一声,道:“把刀放下,滚得远远的,再要让我碰上,就别想活着等天亮了。”
  几个人还真听话,丢下死的李霸,一哄而散。
  于是,暗影中又是一阵哄叫,六七十人全都围着张博天直叫“要得”!
  “高老二!”
  “张爷你吩咐。”
  张博天道:“把他们丢弃的家伙,先分配给弟兄们,咱们这才在姓裘的蛇尾巴上敲了一小截,还未打到蛇头。”
  一顿之后,张博天又道:“约莫着龟孙子是不会甘休的,咱们这就合计合计,先整这个姓裘的一个七荤八素,再连夜放舵往西,先替弟兄们出这口鸟气再说。”
  张博天此言一出,四周的人无不叫好。
  于是,就在众人“贼性忽发”的激动中,每个人全都磨拳擦掌,共同的意愿,就是先干一票,而这一票的对象,偏就是白河恶霸裘四爷。
  本来,官匪就是一家,做官的张博天,并非只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材,否则他不会混到李大王的身边。
  拿白河镇的这档子事来说,对他张博天而言,那可是小事一桩。
  很快的,他已把人手分配整齐。
  凑合着有武功的每人手中操着家伙,还有近四十人没有刀剑使用的,张博天依照地形地物,把这些人全都掩在暗中,白河镇的江边上,有的是鹅卵石头,每个人尽在身上揣个十多个,单等姓裘的人一到,先用这些石头,砸他们个脑浆迸流,然后……
  然后的事,张博天没有说,当然也没有人问,但每个人心里全明白,裘老四煞星临头了。
  江岸距离白河镇本来不远,就在张博天把人分配妥当不久,从镇上射出一溜的灯笼火把,似天上流星般,笔直的朝着江边飞来。
  守在斜坡上的一群手握石头的人,心情愉快地隐在暗中,他们每人全没有忘记张爷的话,石头要集中砸,下手要狠,砸完了石头,就算任务完了,马上隐入黑暗中,绝对不能逞能硬拼。
  远远的从灯亮的照耀中,约莫着姓裘的又派来三十多人,全都是举着明晃晃的钢刀,呐喊着杀奔江岸来。
  沿着斜坡的管道两旁,种了两排不知名的树,只是树叶有巴掌大,有人叫枫树,还有戏称疯树,不管什么树,只要到晚上,总会遮住一大片的光。
  一行人似一群“嗷嗷叫”的猎狗般,冲过斜坡,只要再奔下去,就是江岸了。
  突然间,天上像是下了冰雹一般,拳大的石头,尽朝着一群人砸来,当场就有几个被砸昏在地,也有十几个血流满面地双臂抱头,往江岸冲去,那些提灯的,有一半丢下灯笼就逃。
  逃,只有逃向江岸!
  于是迎面遇上了张博天近三十人,他们举刀就砍,见人就杀。
  就在张博天率领的这群“再武装”流寇的围杀中,从白河镇裘四爷的府上杀向江岸的一伙近三十人,没有一个幸免,全都躺在江岸边。
  对于这种群杀群殴,自从白河镇沦入三不管地界以后,人们也看得多了,不论船上或地上,只要有了这种杀戮,谁都会紧闭门扉,躲之唯恐不及。
  张博天看来真的时运当头,因为自白河镇冲来的一群“猎狗”,被他这群似虎般的“属下”,全要了命。
  “弟兄们!把来人的家伙捡起来,跟张爷找裘老四去。”
  到了这时候,一群人才真的豁上了,因为,只要杀人裘老四的大宅子里,裘老四的那些得之“极”易的金银,就够一帮弟兄们花上个三五年的。
  张博天也只是冲着高磊一点头,当先率领他那四个复姓卫士,拿着大马刀朝白河镇走去。
  高磊立刻登高振臂一呼,粗声的道:“弟兄们!咱们这可是另打灶重开锅,要想往后跟着张爷上山挖宝,总得让张爷知道咱们目前的处境,姓裘的刮得咱们皮包骨,张爷这是替咱们出气,才拎着刀找那姓裘的算老账,咱们大伙可得合着使把刀,先扳倒姓裘的,他娘的谁要是孬种,高二爷先拿他来祭刀。”
  于是,就见他一挥手中大马刀,大叫一声:“跟我走!”
  一大群人,走起来“喔喔沙沙”怪吓人的。
  如果说这时候有人劝阻他们,何必要往地狱钻,包准这群人中没有一个有同感,也不同意这个说法。
  因为,他们明明是上金山,搬金砖,何来地狱可钻?
  但是,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正在做着“奔向地狱”的事而不自知!
  谁会承认自己在自挖坟墓?
  否则,这世界就太平多了。
  张博天一战服众,再战显威,而显威的真正地方,正就是白河镇北头的那座四周围着两头高大的大院墙巨宅,那儿正住着白河一霸裘长根裘四爷。

  ×      ×      ×

  裘长根并不是白河镇上土生土长人物,如果认真说起来,他该是先朝的一名小官,也有人说这裘长根当年在安康县衙当捕快头子,手底下有那么几招绝活,他之所以在这白河镇上落户,也是由于处在乱世,跟着他的一些手下人,要吃要喝,他这才来到这三不管的白河小镇。
  裘长根,四十出头,人长得黑不溜粗的,他当年在安康当捕头的时候,也交了不少江湖人物,只是大部分全是黑道上混的,也因此,他才在这白河镇上成了气候,因此在白河镇上,只要裘四爷跺跺脚,白河镇上的房屋就会晃荡个好一阵子。
  有道是,“人大不教不成才,树高不修枝乱生”,裘四爷的树大而枝也乱,于是裘四爷成了黑白不分,正邪两面的大人物。
  也因此,裘四爷还真的是在这白河镇上成了露脸人物。
  然而他再也没有想到,他这棵未修剪的大树,却倒得这么快,快得令他有些莫名其妙。
  且说张博天早已琢磨好了,姓裘的再有能耐,自己一连放倒他三十多人,不相信他的那个宅子里有多少人能派上用场的。
  当然,先损耗姓裘的一些力量,自己再杀入他的老窝,狠狠地洗劫一次,说不定往终南山里一扎根,这寻找失宝的事,就容易进行得多了。
  一路上,张博天挺着他的那把大马刀,三步并做两步行,有时候还来一阵小跑步。
  几只“裘”字灯笼,似飞一般,走在张博天的前面,没有人吭一声大气,对于这些当年杀人如麻的流寇而言,能让他们憋在这白河镇上一年多,过着听人吆喝的日子,那简直就是一种奇迹,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虐待,如今这憋过头的肚皮,就要爆了,爆得是不是地方,他们没人问,当然爆得是不是时候,更不会有人管,因为……
  因为,他们只是一群“过气”的流寇。
  流寇可比土匪厉害多了。
  裘老四他再也没有想到,在这三不管的地面上,还有来制服他的人!
  因为制服他的,并非是大清地例律,却是一群他想都想不到的一帮流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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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4 17:24:3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天原是个大晴天,只因为没有月亮,加之这白河镇北面,更是树木杂生,视线不长,守在裘四爷那所大宅门口的几个持刀汉子,老远望见上写“裘”字的灯笼,只当成自己人折回来了呢。
  就听院门台阶上有人喊道:“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你们抓来没有?”
  大门前才接上话,突然有人惊叫道:“不对呀!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就在几个人一怔而又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间张博天发一声喊,道:“杀!”
  门口几个人哪里是这些如狼似虎而又杀人不眨眼的人的对手,如一阵流潮滚来,几个人就像被巨浪吞噬一般,消失不见了。
  冲进了裘四爷的宅子里,靠西首边,还有个大马厩,正面大厅上,红灯高照,裘四爷正在与几个江湖朋友“煮酒论英雄”,突见冲来一群持刀大汉,还想上前讲几句江湖话呢!
  却不料流寇的作风,没有江湖规矩,全他娘的刀口上见真章,杀了你姓裘的再说。
  裘长根一脚跨出大厅门,迎着张博天道:“朋友们这是?”
  “你可是姓裘?”
  “不错!”
  张博天十分剽悍地骂道:“去你妈的!”大马刀幻起一束刀芒,裘长根不及反应,也出乎意料中,“咻”的一声,拦腰把裘长根劈死在大厅的门坎上,五脏六腑全分了家,血肉一滩就洒在门坎四周。
  正在大厅上陪裘四爷喝酒的四个江湖客,一看这情形,全都拔出兵刃,劈砍而上,但他们遇上了剽悍的张博天,与他那四个“新任”卫士,算是遇上拘魂使者,还未施展开刀法剑诀,已全都被劈死在大厅上。
  张博天大马刀“嘭”的一声插在放满酒菜的桌面上,右脚往一只玉石面的圆凳上一踩,高声道:“杀!杀光了捡值钱的东西搬!”
  像一股冲过栅门的洪水一般,尽在地上的裘四爷尸体上踩过去。
  原本尚有十个守院的,但看到这情形,早就翻了院墙逃之夭夭了。
  后院的女眷,也算是裘四爷的老婆,五六个丫头老妈子,也全都陪着裘四爷奔向“隔壁那个世界”去了。
  如果论抢劫,张博天领的这帮人全都是行家,才不过半个时辰,六七十个人全都成了“丰衣足袋”,几乎到了扛不动的地步。
  “张爷,该上路了吧?”
  张博天咧开四方大嘴一笑,道:“高老二,不要忘了弄些吃的喝的,咱们一上船还得庆祝一番呢!”
  “张爷,你放心,全都弄齐备了!”
  张博天突然仰天哈哈大笑,粗犷地高声哇哇大叫道:“走啦,走啦!”当先大踏步走去。
  就在张博天的后面,一溜溜跟了一大群,全都是手拎大刀,肩挑臂抬地一路哼咳着来到江边。
  汉江的水似乎在呜咽,因为又一股流寇正在形成中,虽谈不到天下苍生不幸,但至少对于终南山南面的大小市镇,构成了威胁。
  谁都不知道怎么会又出现了这股新流寇,当然,除了张博天自己知道之外,世上恐怕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高磊的那条四方大船,原是汉江上的一条载货船,当然有时候也载马匹牲口,如今载了这么多人,是有些超载,不过江水平静,再说溯江西进,不过一两天的航程,就要弃船上山,只等找到戈爷,找到宝藏,大家分了金块宝物,然后各自东西,往后就等过太平日子了。
  由白河镇裘四爷宅子里,还真的洗劫了不少东西,单就金银玉器,就有两大箩筐。
  就在船行途中,天才刚亮,张博天就叫高磊把所有的银子全分给每个人,至于金子玉器宝物,先派专人管理。
  立即又是一阵欢呼,张博天成了大伙心中之“神”,这时候张博天心里可明白得很,要想这些人真心地跟着自己走,还得找机会使把劲,因为要在这莽莽江湖上买个人容易,但要买这个人的心,可就不太容易。
  常言道:强盗不住店,土匪不上床;但张博天如今所带的是流寇,虽说李大王完蛋了,却保不住他和余孽不作乱,只要这些小股流寇往深山里一藏,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而张博天就是这种想法,他在第二天的晚上,就领着六七十人全都上了岸,而高磊还把他的那艘四方大木船,牢牢地拴在江岸上。
  一行人肩挑背扛地沿着官道,来到了景阳镇。
  张博天一进入悦来客店,还真把王掌柜吓一跳,才几天没见,这姓张的竟领了这么一大群人来到此地。
  姓张的究竟是干什么的?王掌柜只能在心里纳闷。
  “掌柜的,你过来!”
  高磊把王掌柜找到桌前面,毫无忌讳地高声道:“今晚你这个店里,我们全包下了,有什么好吃的尽管朝上送,千万不要扫了爷们的兴头,一把火烧了你这个破饭铺。”
  王掌柜手上的旱烟袋几乎落在地上,他望望每个人,而每个人全都带着大钢刀。
  于是,王掌柜想起两年前景阳镇上流窜的流寇,他不仅打个冷颤,急忙把店里的三个伙计全招呼出来,尽着店里的一切好吃好喝的,全都搬出来。
  张博天一直未开口说话,直不楞的伙计,自然也不敢多嘴。
  这天晚上,六七十人就挤在这家悦来客店,安安逸逸地歇了一晚上,酒醉饭饱睡的又舒坦,养精蓄锐为的是明日要上山,高磊全都听张博天的,然后再传达下去。
  张博天如今也有了四大卫士,四个人轮流守在张博天的房门外,表现的那份忠心,还真叫张博天又想起从前,当年自己一出道,不正是这个模样替李大王守护吗?
  就在景阳镇上鸡叫头遍的时候,张博天招呼高磊,把所有的人全都叫起来。
  人数多,大伙全往深山里走,自然得把吃住问题,先设法解决,如果饿着肚子,就算有金子,也照样抵不住饿。
  于是,所有的六七十人,全都排了用场,当然,张博天心里明白,这一去,少说也要个三二十天的光景。
  终于一行人在张博天的率领下,天还没有大亮,就离开了景阳镇,临走,虽说把悦来客店所有吃的喝的,一扫而光,但王掌柜并没有损失,他依然从高磊手中接过几个五两重的银锭,那算是一笔大数目了。
  一行人过了一条河,开始往山里面走,一个个精神抖擞,沿途欢愉之情,溢于言表,不少人还哼着当年流寇的那种越腔调,那是由各地梆子戏演变的另一种腔调。
  “天上的紫薇星哎……!
  地上的李自成啊……哎……!
  那你要问紫薇星下凡尘为的是啥子哟!哎!
  他为的是哟!
  为的是李自成他要坐北京呀……哎!”
  一种上,就这么几句越调词儿,还真的叫这些上山挖宝的“过气流寇”,唱了又唱。
  但听在张博天的耳里面,觉得唱的还真够味,因为当年他也唱过,不过让张博天唯一觉得不顺耳的,是词里面的李自成,应当改成张博天,那就十全十美了。
  张博天自然没有说出来,下过他有信心,早晚会叫你们这些狗养的把它改过来。
  一行就在张博天的引领下,才过正午,就翻上了三道土地岭。
  就在高磊的请示下,张博天答应在第二道土地岭上打尖吃饭,他特别交待,吃的东西可要省着点,深山里高峰上,有些地方还戴着白帽,雪全没有溶化,想找吃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众人匆匆地吃过东西,这才翻过第三道土地岭,朝着终南山的荒岭中走去。
  对于这一段路程,张博天心里明白,他只是在演戏,演的还要真切而得体。
  于是张博天对高磊与欧阳泰、令狐平、司马山、上官中等五人还直埋怨着,道:“戈正如今真的不知道该有多着急,约定的时间,我整整晚了两天!”
  “张爷,你这是讲义气,弟兄们全知道,如果戈爷真的不高兴,没关系,大伙往他戈爷面前一跪,多叩上几个响头,也就没问题了。”
  高磊这么一说,张博天的四大将军,全都点头,但张博天却又道:“反正我也豁上了,我不能眼看着大伙饿肚子不管,总得要一人吃‘饱’大伙不饿,如果一人吃‘好’众人饿倒,张博天忍不下这个心,戈正他要唠叨我几句,张博天也甘愿领受了。”
  张博天的话声小,好像不愿别人听到似的,但他心里比他的两眼还清楚,不出多久,包准所有的人全都会知道,因为高磊他们五人听到了,由他们传给大伙听,比他大声吼出来,还能让人感动,更加对他服诚。
  山路已到了尽头,而峰上压下来的冷风,也有些令人感觉出寒意,因为太阳已往峰后面开始落了。
  又一连的急赶三座山峰,一群人全都攀石走崖地上了朝阳峰,众人举目四看,群峦互倚,众峰比高,怪石峥嵘,怵目而惊心。
  突然,张博天敞开喉咙叫道:“老戈,张博天来啦!”
  一面,张博天回头对跟在身边的四武士与高磊招呼着,高声道:“叫大伙原地方歇着,我这就绕过去看看。”
  高磊立刻对后面攀上来的人叫道:“坐下来,坐下来!等张爷吩咐再走!”
  张博天一招手,领着四大武士朝着向阳的一面走去。
  半个面的太阳,仍然洒出足够的光芒;四山的谷中,仍旧是阵风不断;张博天又来到那个叫他伤心的山洞口上。
  “老戈,我是张博天呀!”
  洞内很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老戈,老戈!”
  张博天已是双眉打结,“唰”的一声拔出大马刀。
  “点火把!”
  张博天一声喝叫,随后跟来的高磊,立刻又折回去,找来两把松枝火把。
  张博天领教过那条巨蟒的厉害,明敞着也许可以对付,如果被它偷袭,甚至缠上,那是准死无异。
  心念想到了毒蟒,张博天不由的低头看看受伤的小臂,伤口才结疤呢!
  “快!咱们进去看看!”
  高磊当先举着火把,往洞中走去,才不过三四丈远,突然大叫一声,道:“不好了,有死人!”
  张博天一个箭步冲上去,一面叫道:“你说什么?”
  于是张博天的四武士也扑进洞来。
  张博天用力翻起那具“明敞着”是戈正的尸体。
  还好,高山寒冷,尸体尚未有太多变化。
  突然间,张博天大叫一声,道:“戈正,你死得好惨哪!”
  张博天抚尸痛哭,高磊与四武土全愣住了,心想,他娘的龟儿子,这是个什么名堂!
  望望戈正那具血迹斑斑的尸体,高磊立刻对痛哭中的张博天道:“张爷,戈爷人早死了,等咱们把宝物起出来,再设法打听,为戈爷报仇!”
  张博天一惊,大手在脸上一摸,立刻道:“对!快看那堆金块珠宝去!”
  他那里用手一指洞底,高磊与四武士立刻冲上前去,直扑洞底。
  张博天心中在冷笑,真是认钱不认人,有金不要爹!
  十丈深洞五个人转眼已摸到洞底,然而山洞依旧,宝藏已鸿飞冥冥。
  于是,高磊五人大叫着走到张博天的身旁。
  “张爷,宝藏全不见了!”
  张博天一惊而起,一把夺过高磊手中火把,连窜带跳,直扑洞底,就在他一阵搜索寻觅后,叫道:“戈正啊!是谁,你说是谁把咱们辛辛苦苦弄来的那堆宝藏搬盗一空啊,咱们这么多好弟兄等着活命呀!”
  高磊一看这情形,同四武士一样,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只有唉声的份,只有叹气的劲。
  一阵“似假还真,似真还假”,假假真真的狂吼之后,张博天在高磊五人的苦劝下,总算收起他那“歇斯底里”的狂吼乱骂,只见他喘着大气,痴呆地坐在洞口。
  高磊紧紧地守在他身边,显然的,他怕张爷会一时想不开,跳下万丈深崖。
  天就要黑下来了,高磊对四武士施眼色,一面道:“四位费点心,尽些力,好生守着张爷,我得招呼大伙,全挤到洞里来,约莫着这个大山洞还挤得下。”
  于是,这个消息传了出去,所有的人全知道了。
  在一阵纷乱中,有一个共同的意愿,那就是:“既来之,则安之!”
  不安之又能如何?
  每个走人洞中的人,在走过张博天身边的时候,全都瞧得出张博天张爷的那副沮丧样,要说他失魂落魄,也不为过,看样子“生不如死”的味道,大概就是张博天的那种丧气样。
  其实就算要人装,也不会装得那么像,更何况他们全知道,面前的这位张爷,曾跟着大王南杀北砍,阎王小鬼见了也打哆嗦的凶神,他绝不可能装得出这般模样,当然,真有其事,那就会叫他露出这副样子来。
  也因此大家认为,至少张爷没有骗他们,因为戈正死在这儿,就是明证。
  张博天的这副苦哈哈样子,全是他挤压在心中的一股怨气,在他的选择中,适时,适地,适人的情况下,毫无保留地全发泄出来。
  当然,他绝不是平白能装得出的!
  就着洞口的老松树下,支锅造饭,当然,泄气得全是没精打采的样子。
  也因此,有些人窝在洞里连吃碗饭的兴致也没有,伸开小铺卷,全躺下了。
  张博天慢慢地吸了口大气,迎面一刀劈下臂粗一枝老松枝,仰天对着山谷吼道:“你跑不了的,张博天一定会把你拎出来的!”
  一面扭头,缓缓走入洞中,只见高磊招呼四五个壮汉,用一块草席,把戈正的尸体抬往洞外。
  张博天滴着泪,道:“戈兄,咱们的那堆宝物,全被人盗走了,你也赔上一条命,你地下有知,指兄弟个明径,兄弟一定会把那个龟孙子拎出来劈了,为兄弟你报仇,也为跟咱们来的这些弟兄们出口鸟气!”
  于是,戈正被抬出山洞埋了。
  就在一群人全都静下来之后,张博天这才喘着大气,长吁短叹道:“弟兄们!张博天有几句心里话,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敞明了说给大伙知道。”
  他这么沉声而中气十足地一开腔,连躺下的人全都坐了起来。
  “张博天原是要帮着各位过好日子的,却万万想不到会出这种叫人难意料的差错,张博天对不起各位,赶天一亮,各位还是各奔前程。”
  扭头对刚进洞的高磊道:“把从白河裘老四那儿弄来的所有金银珠宝,全分给我这些好弟兄们!”
  “那张爷呢?”
  张博天苦涩地一笑,道:“我去找那个该死的盗宝贼,小偷敢找到咱们的头上,张博天丢不起这个人。约莫着要不了多久,那批无价金砖珠宝,我就会再把它弄回来的!”
  一阵沉静,张博天又道:“这些宝物绝对不会走的太远,只要弄到手,再替戈正报了仇,张博天才得安心。”
  突听高磊道:“张爷!你别赶我们走了,大伙心里全明白,跟着你张爷,往后就能吃香喝辣,不受人气,再说咱们在白河镇上杀了裘老四,难保他的那些狐群狗党不找上咱们的。”
  一顿之后,高磊高声道:“我那艘船上前后一共十人,全都跟着张爷去,谁要是三心二意,就叫他天打五雷劈死!”
  欧阳泰、令狐平、司马山与上官中四人,也手挽手,八臂互缠,哑着声音,道:“张爷!俺四个的命,全交在张爷你手上了,打从今晚起,张爷你叫俺们朝东,俺四个绝不往西。”
  张博天道:“你们这是何苦?张博天还没有给各位什么大的好处,张博天又无财无势,这样一来,张博天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呀!”
  也就在他话声刚落,洞中所有的人,全都高声叫道:“我们全听张爷的吩咐,大伙跟着张爷走!”
  张博天心中熨贴得好不舒服,但他却表现出无可奈何的样子,道:“既然各位抬爱,为了各位,张博天不得不勉为其难,如果老天帮忙,找到那批宝物,咱们大伙全都成了富翁。”
  看得出有人在咽口水。
  张博天想笑,但立刻又道:“为了咱们往后行动方便,赶着天一亮,我得同高老二与四武士,一起在这终南山荒岭里,找个好地方,咱们大伙动手,先安营扎寨,有个根据地,然后再四出打探那批宝物下落。”
  他一顿之后,又高声道:“有件事情大伙可得弄明白分清楚,当年咱们跟着李大王抢劫流窜,人家称咱们流寇,如今咱们可不是流寇,咱们这是为了找寻失宝,才凑在一起,换句话说,咱们全都是被害人,说不上犯不犯王法,不过,咱们不洗镇,不掠城,如果官兵找上来,咱们也不会怕他什么的!”
  突听身旁的高磊道:“真要有官兵找上来,咱们就杀他个落花流水。”
  于是,张博天嘿嘿笑了起来……
  高磊与四武土也全哈哈笑了……
  当然洞中所有的人也全乐起来了……
  天底下,不论什么人,只要有了喜悦的念头,在他四周的一切事物,全都有了好感,也顺了眼,而最佳的表现,就是先庆祝一番,所谓一念之喜,景星庆云。
  趁着洞中所有人的这么一喜,张博天立刻命高磊打开一桶酒,每人一大碗,以示同心协力。
  双手按在心口上,张博天就在洞中歪躺着,他可绝不是扪心自问,而是在策划着第二步。
  第二步就得要扎根,只要根扎稳,发芽成长,说不定一树遮天,到了那个时候,对于这些失宝而言,又何足挂齿呢?
  当然,这是以后的事,但包不住他张博天就不会有那么一天。
  人的欲望是永远填不满的,只要有那么一线光,就会想到天要亮,张博天是这样,但谁又能加以否认?
  就在天一亮,众人都吃饱饭,张博天立刻率领高磊与四武士,沿着朝阳峰往山里面走去。
  张博天可是大将之才,勘察地势,兼而注重防守,虽说是高山为屏,绝谷为障,但如果能有天之险地之危,岂不更能使人高枕无忧?
  于是,张博天像个地理师一般,左挑右捡地选了一处高山流泉的半山凹地。
  那地方也是叫天岭一脉,至少有三面半是绝崖,那可是天然屏障,只有那么半面,也不过十数丈宽,在天险上言,迎面的高峰上,长出来的较长野树,站在这牛面的缺口处,用根扁担就能捞得住。
  往下看,黑不溜的只有那股宽不过半尺的泉水,直直地往下洒去,水声不太大,听起来还真悦耳,如果趴着往水下望,似一面镜子的小潭,就在三十来丈的下面。
  看样子,对面的绝岭,与这叫天岭,不知在何年代,闹着分了家而裂开似的。
  凹里面,怪石不少,杂草野树到处,但地方却不小,少说也有四五十丈方圆,搭上个十间八间大草屋,还有余地,当然在张博天的细心设计下,沿着山边搭草屋,中间空个大场子,好像是必然的。
  于是,山寨还真的开始在这蛮荒的野岭上搭起来了。
  老藤为钉,巨杉为柱,翠柏为梁,茅草到处都有,人多好办事,没几天功夫,一座虽谈不到物登明堂的山寨,却也堂堂皇皇的搭建起来了。
  这在张博天来说,算是替他的手下找了个“窝”,这往后,就等着专心寻找失宝了。
  张博天就在正中的一间较高大的茅屋中,设下了大厅,他不叫那是“分金厅”,直说是“聚义厅”,还挥刀在一块木板上雕下四个大字。
  “义薄云天”。
  当然取其张博天的名字同音而刻的。
  于是高磊就叫人把这块“匾”,高挂在横门楣上。
  新寨落成之日,七十个原是流寇的余孽,摇身一变而成了喽兵,张博天成了寨主,当然,顺理成章地高磊成了二寨主,欧阳泰、令狐平、司马山与上宫中则成了山寨上的四大武士,余下的六十多人,选出几个头目,分成三拨,驻守山寨。
  在一群人等,举杯庆贺新寨落成的欢宴上,张博天豪情万丈地当众宣布,道:“张博天当着各弟兄面前,宣布咱们这叫天岭上的山寨为‘大刀寨’,往后咱兄弟们把手里那把刀磨快,等着去把盗走咱们藏宝的那个龟儿子拎出来!”
  于是,终南山的叫天岭出了个杀人不眨眼的山大王,他就是“大刀寨”的张博天。
  原本在景阳镇往终南山,过了三道土地岭就为止,因为再往高山行,那可全是蛮荒野谷,从来没有人走过,如今在叫天岭的后峰腰上的一处支岭凹处,张博天在那儿成立了个“大刀寨”,慢慢的,山径也开出来了,只是骑马还未能翻过三道土地岭,直到大刀寨。
  到了这时候,正就是他发泄的时机到来,因为他在发现失宝的那一刻,已决定要在他那刀刃的锋芒下,找回他那堆失宝。
  于是,第一次行动开始了。
  于是他率领着四武士,在一个正午时分,翻过了土地岭,绕到了猎户吴超的家里。
  一看来了五个面露凶相的大汉,吴超还真的一惊,但当他一眼认出张博天的时候,却满面堆笑,一边高声对他老婆道:“有客人来了,是张爷他们,快拿茶来!”
  却不料张博天一走入屋中,欧阳泰四人把个院门一堵,只听“唰唰”声响,四人已拔刀在手,看样子就等张博天一声令下,他们就举刀杀人了。
  吴超老婆一看来势不妙,手中茶碗几乎落地,急忙冲进屋子,躲在吴超身后。
  “张爷,你这是要干啥子?”吴超皱眉问。
  张博天仰天哈哈大笑,一边戟指吴超道:“你知道老子是干啥子买卖的?”
  吴超双手握拳,因为他突然发觉面前这姓张的,双眸睛芒电转,却尽是煞气,那不该是人的眸芒,只有面对一头花豹,或一头凶恶而又眦牙咧嘴的狼,才能看到,也因此,使得他自然有了戒备心。
  突然间,张博天的笑容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张冷如冰的寒脸,只见他的四方大口周围的短胡子微微的抖动中,沉声道:“杀人!你知道吧,干杀人买卖的!”
  吴超一笑,道:“吴超扪心自问,可没有得罪你张大爷,有道是,刀快不杀无辜之人!”
  陡然一巴掌,吴超伸手没有架住,“叭”的一声落在脸上,张博天恶狠狠道:“龟儿子你还说没罪,你的罪可大啦!”
  吴超眼冒星星,那可不是金星,全都是黑星,因为张博天的那一嘴巴还真够狠的。
  只听吴超冷笑,道:“姓张的,如果吴超有罪,大概就是不该留你在我这茅屋里住了一宿。”
  张博天嘿嘿笑,道:“你就是不留我住,早晚我还是要找上门的!”
  “我们有仇?”
  “仇可大了!”
  “那就请你说个明白。”
  张博天一脚踏在凳子上,戟指道:“在这一带山里,有多少猎户?”
  “住在这山里的只我一家。”
  嘿嘿一笑,张博天道:“一年多前,我在那叫天岭的朝阳峰上,埋了大批金砖宝物,前些天同我那兄弟前来挖取,却全都不翼而飞,你说除了你姓吴的一家常在这山里走动,嫌疑最大之外,还有谁会找到那儿去?”
  望着吴超惊呆的表情,张博天又道:“你还说过追那大蟒几次,前后一兜,你绝对脱不了干系,如今张大爷找上门来,你是自动搬出来呢,还是由张大爷先拿你开刀?”
  吴超尚未开口,身后的老婆一哆嗦跪在地上,道:“张大爷,我们实在没有……”
  她话尚未说完,张博天暴伸右足,“嘭”的一声,踹在吴超老婆的脸上,立刻血花四溅,哼也未哼一声,当场死了过去。
  吴超是个烈性汉子,他没有哭,一扭身抓起靠在墙边的钢叉,但当他回身要刺的时候,张博天已走出茅屋,代之而进屋里的,却是欧阳泰与令狐平二人。
  令狐平看上去身子粗壮,身高近六尺,浓眉入鬓的双眉下面,挂着一对泛黄的铜铃眼,像熟了的一棵大蒜鼻子,圆不溜地摆在脑中央,一对大板牙,把一张像是抹有血的上唇,顶得翘起来,鼻息粗犷地喘息着,举刀直逼吴超。
  随在令狐平身后进来的,则是头大如斗,掀鼻凹嘴的欧阳泰,只见他冷冷笑着,一手搔着胡茬子,右手大马刀斜指着地,与令狐平并着肩,逼向吴超。
  张博天站在茅屋门口的石头阶上,他仰望着面前的高峰,一块块的乌云,零散地在岸边擦过去,看样子完全是以逸代劳的样子。
  他连回头看一眼也没有,只那么轻描淡写地道:“姓吴的,我只说一次,也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要听清楚,宝物是不是你盗走了,或者你看过谁,走入过那绝少人迹的荒山?”
  吴超已须发怒张,大骂道:“他娘的龟孙子,老子没有看到什么宝,也没有看到过谁进去深山中。”
  张博天冷冷一笑,手掌由肩头向后一挥,人也大敞步地往溪边走去。
  茅屋里,却听吴超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叫骂声……然后那声悲鸣,就随着岸上的乌云,飘向空中。
  于是,就在张博天与司马山、上宫中三人跨过山溪的时候,后面山边上,正起了熊熊的烈火,直冲山顶,“劈啪”声中,一座本来祥和的草屋,转眼化为灰烬。
  也就在张博天五人翻回第一道土地岭的时候,远远的自景阳镇的路上,一位穿蓝长衫,头戴天蓝绸缎英雄巾的细高身汉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三十不到的年轻人,飞一般地向仍在吐黑烟的山边冲去。
  这人正是来自安康白家堡的白大少堡主、白中天。
  约莫着山上的雪也溶化得差不多了,他这才二次来到终南山,想不到他正要往土地岭那个方向,却突然发觉有火烟冒出,看方向正就是吴超住的附近。
  然而他再也想不到,那把大火烧的正是吴超的家。
  当然,他更料不到,吴超夫妇二人也已被杀。
  甚至于他也不知道,吴超的一场祸事,是因为他把张博天带上吴家大门而惹出来的。
  白中天背着褡裢,飞也似地跨越山溪,拼命地冲向正在冒烟的火场。
  茅屋没有了,白中天高声叫着吴超的名字。
  却只有空中回荡声。
  于是,他发现吴超夫妇的尸体,那是两具如焦炭的黑漆尸体。
  白中天眼眶有了泪,他正要去擦拭,突然听到极低的饮泣声,那是在屋后不远的一座崖子后面。
  白中天想起了吴超的儿子,那个还不到十岁的小男孩。
  白中天弹腿飞纵,闪身落在屋后的岩石上面,他未开口呼叫,那哭泣的声音又传入他的耳中。
  于是,白中天望见一连四五棵的石榴树,其中一棵大的上面,正攀坐着一个小男孩。
  那不正是吴超的儿子吴杰吗?
  白中天眼中流着泪,双手一伸,道:“阿杰,下来吧。”
  伸着衣袖,抹着一脸泪痕,吴杰环抱着石榴树,石榴花就在他的身上溜过,却没有带走这孩子的痛苦与忧伤。
  只见他一落到地上,暴伸双手,冲向白中天的怀里,死命地抱住白中天的脖根,“哇哇”叫道:“叔叔!”
  白中天急急地问道:“小杰,告诉叔叔,这是怎么回事?”
  吴杰睁着惊愕过度的泪眼,尽在抽搐。
  白中天急忙把吴杰放在一块山石上,自己立即在火场中查看,但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东西虽然烧毁,但样子并未乱。
  尸体两具已成黑炭,更没有办法辨认。
  于是,白中天只好叹息着摇摇头,因为在这种荒山里,谁还会来找一个猎户的麻烦!
  “天灾!”白中天自言自语。
  于是,他把吴氏夫妇二人的尸体掩埋在那几棵石榴树下面,带着吴超的儿子吴杰,折回景阳镇。
  吴杰在离开被毁的家时候,还好一阵大哭,白中天叫他在吴氏夫妇坟前叩了三个响头。
  然而,自到景阳镇后,他却成了木头人,不说话,嘴巴闭得紧紧的,连悦来客店王掌柜看了都直摇头。
  “这孩子真的是吓着了!”
  王掌柜这么一说,白中天叫道:“可怜,真是可怜。”
  王掌柜低声问白中天,道:“大少堡主,你准备把这孩子怎么安排?”
  白中天一叹,道:“先把他送回白家堡。”
  一顿之后,白中天又道:“本来我这次上山以后,就要带这孩子回白家堡,他爹妈都同意这孩子到我那儿学学字,习点武功的,却怎么也想不到……唉!”
  就在第二天一早,白中天领着吴杰,朝着白家堡走去。
  白中天带走了吴杰,而大刀寨里的张博天,却领着四五十名精选的悍将手下,直奔景阳镇而来。
  只要看他们那副凶恶相,再看看他们背的大马砍刀,谁也会替景阳镇上的人捏把冷冰冰的汗。
  景阳镇就夹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小平原上,这儿原本是个大村庄,形成一个镇,也只是最近几年的事,全镇加起来,也不过两百来个人,市街窄小而短,站在北头,一眼就看到街南头,而南头的第一家,正就是王掌柜的那家“悦来小客栈”。
  自从张博天领了一大群人上山以后,没多久,吴超夫妇被杀。王掌柜心里有数,不定就是那姓张的干的。
  但他没有说,也不敢说,开饭店的人自然知道,话多了会要命的,所以王掌柜宁可憋在肚里,也不愿多嘴。
  日正当中,张博天领着人摸到了景阳镇。
  在他那四名武士的横冲直撞下,张博天走进了“悦来小客店”里,他的那些众喽兵,一溜全守在小镇的街边上,一个个目露凶芒,看样子就等着杀人了。
  王掌柜急忙迎着张博天,笑道:“张大爷,你来了,快请坐!”
  店中的三个伙计,也急忙地端茶捧水递手巾。
  店中原有几个客人,一看进来的人这副架式,就怕大祸临头,立刻会账退出店餐,走得无影无踪。
  张博天沉声道:“王掌柜,你得马上替我办两件事情。”
  哈腰低头,王掌柜连声应道:“张大爷,你请吩咐!”
  张博天冷冷一哼,道:“马上找地方有头脸的来见我!”
  王掌柜一愣,道:“有头脸的?那要找谁?”
  张博天一拍桌子,桌面上的筷筒茶碗全翻了身,只听他骂道:“如果本寨主一把火烧了你这景阳镇,到了那时候谁会出面来说项?”
  王掌柜一听,心中连连叫苦不迭,想不到这姓张的是个山大王。
  心念间,当即强挤出一个苦笑,道:“景阳镇能站出来说句话的人,有那么两三位,小的这就着人去请他们来。”
  张博天伸手制止,道:“你等着,还有一件要紧的,就是这景阳镇上所有的猎户,你也要把他们立刻找来!”
  王掌柜一惊,道:“景阳镇虽地处山区里,但是干猎户的人却不多,大概也只不过三五户而已。”
  张博天沉声道:“统统找来!”
  张博天看着掌柜的走出店去。临走,王掌柜特意对店小二嘱咐道:“小心侍候张大爷,叫厨上快给张大爷带来的弟兄们弄吃的。”
  王掌柜走了,守在店外的五十名“已成正牌”的喽兵,却在张博天的吩咐下,分成两批,进入店中吃喝起来。
  也许景阳镇突然来了这么多杀人不眨眼的山贼强盗,所以王掌柜还真的费了不少唇舌,才把当地的两位有头有脸说话算数的人物请到了他的悦来客店。
  四五家猎户,也来了五个人。
  当这些人一进入店里的时候,就好像走入了大刀林中,小客店的饭堂上直到门外面,每个喽兵手中的大马刀,全在晃与闪,让人心惊魄散。
  于是,张博天当众立下了他的规矩。
  当然,这时候也只有他说了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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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4 17:55:42 | 显示全部楼层
  

  且说景阳镇悦来客店中,自立大刀寨寨主的张博天,浓眉一扬,两只肥耳向后颈一摆动,铜铃眼怒瞪着围坐在桌面上的两个老者与五个粗壮的猎户,沉声道:“打从老河口沿着汉江过来,沿途没有几个平静地方,你们知道吗?景阳镇地处山凹里,那就更别想过太平日子,我张博天这可是为了地方,才在这终南山里安营扎寨,说起来算是成了邻居。”
  桌面上的几个人,直不楞地望着张博天,尽在眨着傻呼呼的大眼睛,没有一个敢哼一声。
  张博天绕着各人缓缓地踱着四方步,道:“既然是近邻,就得彼此有个照应,打从现在起,这景阳镇的安全,全由我大刀寨负责,只要有任何土匪强盗,动上景阳镇的人一根毛,他就算死定了。”
  张博天嘿嘿一笑,又道:“大刀寨的人,在这终南山里立下寨,既不拦路打劫,也不洗乡夺镇,对地方来说,算是一股强而有力的保乡武力。”
  张博天闪过一抹冷芒,又道:“大刀寨既然替景阳镇守大门,大刀寨更不指望着收取景阳镇的金子,不过按月我会派人到镇上来扛粮食,弟兄们不能饿着肚皮替你们拼命吧?”
  他此言一出,两个老者对望一眼,没有敢说个“不”字。
  张博天冷冷地道:“山寨上近百口人,按常理每月十担粮食!”
  突然,他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叭”的一声,那张三寸厚的四方桌面,被他一掌震裂,就差一掌,就会垮掉。
  张博天钢牙一咬,道:“你们知道为什么我张博天领人马上了终南山?”
  只见他一个一个地把个肥大的手指头,点向几个猎户的鼻头上,边又骂道:“这件事不定他娘的就是你们其中哪个搞的!”
  忽然间,张博天一个大旋身,暴指门外这方的山峰,怒喝狂吼道:“我问你们,老子在叫天岭朝阳峰上埋藏的一堆金块宝物,可是你们谁盗去了?嗯?快说,是谁玩的把戏?”
  张博天边说边骂,道:“龟儿子你们不敢说是吧,可是老子把话说在前头,现在说出来,张大爷不要你的命,更不会杀了你全家,非但如此,张大爷一高兴,你全家往后的日子,也舒坦多了,因为大爷我会赏你几个金砖。”
  突然,张博天变成一副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面孔,眦牙瞪眼地又道:“如果等张大爷查出来,是你们哪个在玩把戏,连你们的祖坟也翻上地面来。”
  景阳镇原本是一些笃实的乡人,几曾见过这种真刀加颈的场面,张博天这么一说,全都目瞪口呆,半信半疑,因为几曾听过有人在终南里埋过大批宝物的!然而自称大刀寨寨主的这位恶煞,却言之凿凿。
  于是几个猎户彼此全用疑惑的眼光,似乎要看穿对方是不是盗宝人。
  张博天又道:“只等找到那批失宝,本寨主立刻拔寨远走别乡,但在失宝未找回前,你们这几户打猎的,最好离土地岭那面远些,要是碰上你们翻过三道土地岭,那就别想活着回来。”
  一面笑对王掌柜,道:“掌柜的,你陪两位回去,赶着送来几担粮食,俺们这就要准备回山寨去。”
  于是,五家猎户与两位老者,立刻哈着腰走出悦来客店,头也不回地折回镇上家里。
  当张博天率领着五十名喽兵,以及他的四武士,回转叫天岭朝阳峰后面大刀寨的时候,天早已黑漆一片,只是每个人的脸上全有了笑容,因为景阳镇上的人,还真合作,除了好几担粮食外,还送了几桶酒与肉。
  当然如果说景阳镇是为了表示欢迎,那是违心说法,因为大刀寨可是个道地的“恶邻”。
  安好了营盘,扎稳了寨,张博天开始交待高磊,好好训练山寨上的喽兵,因为他琢磨着往后的日子,绝不是守住这大刀寨完事,更不是只给兄弟们找碗饭吃就算了,主要的是那批宝藏,而张博天不只一次的暗中咒骂:“我操他十八代老祖宗,如果我张博天有了那批宝物,谁要愿意占山为王,还拿着马刀去大砍人,他就是龟孙子生的。”
  山寨上一切交待妥当,张博天只带着欧阳泰与令狐平二人,朝着安康方向走去。
  论脚程,也只有两天的路,那是五十里山路,四十五里小坡路,再加上一天的官道,因为安康在汉江南岸,那可是个大镇甸。
  张博天与欧阳泰、令狐平二人,搭船过了汉江,迤逦着进入安康镇上,只见这安康镇真够热闹的。
  此刻,也正是阳光西落,彩霞撒满西边半个天的时候,安康镇上两边的商店,正有几个伙计们提着水桶在洒街道,有些大店面的,已开始在檐下挂起各式灯笼,就等天一黑点上了。
  张博天在欧阳泰与令狐平二人陪同下,走入一家相当气派的大饭店,张博天朝着那个饭店瞄一眼,只见四个金字就在一块铮光闪亮的木板上:“平安客店”。
  张博天冷冷地一咧嘴,心想,要是老子这把大马刀满天飞的时候,就怕不平安了。
  三人走入店中,店小二立即迎上,把三人直迎进楼上的座位。
  “三位爷,可是住店,还是吃饭?”
  “都有。”张博天粗声说。
  “那好,等爷们点好菜,我这就去柜上给三位订房间。”
  张博天当先在面对正门的一张桌子上坐下来,欧阳泰与令狐平二人分坐两面。
  小二一面习惯地抹着桌面,一面笑道:“俺们安康这地方,不论是天上飞的,地上走的,还是河里游的,再就是树上结的,土里长的,全有哇!”
  张博天一听,有些不耐地道:“老子吃过炮凤烹龙,你们这儿可有?”
  小二一听,还真傻了眼,嘴巴张得好大,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一阵子,才在张博天的冷笑中,期期艾艾地道:“客官爷,就……就……是这两样没有。”
  张博天一笑,道:“龟儿子的牛皮炸了吧。”
  顺着嘴巴四周的短胡茬子一摸,张博天道:“那就捡几样你们这儿拿手的弄个四样,二锅头三斤,不够再叫。”
  小二这才笑嘻嘻地下楼而去。
  要知道这张博天当年跟着杀人魔王李自成,除了替李自成杀人之外,当然享受过不少美味佳肴,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如今来到这安康地面,虽说算得个水旱大码头,但对张博天这种尚未到了“老骥伏枥”的迟年来说,并未看在眼里。
  如今张博天为了失宝的事,真的到了处心积虑的地步,因此,在失宝未寻得之前,吃喝玩乐,已对他起不了兴趣,因为那些失宝,在他张博天来说,就等于是他的家当,是他后半生的依靠。
  想着那堆宝物,张博天喝酒如马尿,吃菜如嚼蜡。
  然而对两个沦为赶猪的欧阳泰与令狐平二人来说,却有一阵子没有这么享受过了,单就那碗香菇栗子焖山鸡,就叫二人吃得合不拢嘴巴,令狐平一对大板牙,就像他赶过的猪一样,尽把山鸡肥而嫩的肉往嘴巴里钩。
  而张博天除了喝酒之外,只对一盘剪头去须,但仍在颤动的汉江脆虾感兴趣,就着四川椒往嘴巴里送,“格嘭嘭”的吃着。
  三人刚吃了一半,突然间,平安客店大门外,一阵吆喝着,奔进七八个手持单刀长剑的壮汉,一进门就是一阵足踢,把个当门的三张桌子掀了个四脚朝天。
  于是,就见一个虬髯大汉,敞着毛森森的胸膛,足蹬一双牛皮快靴,一摇三晃地走进来。此人看个头少说也有六尺,溜圆的一双眼珠子,吊在一对厚厚的眼皮下面。
  “给我抓出来!”
  掌柜的提着大衫前摆,慌忙笑脸迎上,道:“包二爷,什么人惹你老生这么大气?”
  但见包二爷毛手一伸,一把提住山羊胡子瘦不拉叽的店掌柜,道:“二爷问你,可有个姓万的大个子,长得活像个竹杆似的,窝在你这店里?”
  店掌柜双脚离地,双手下垂,山羊胡子已经同包二爷的毛手联合在一起。
  只见他抖动着身子,活像个上吊的人一般,哀声道:“二大爷,有!是有这么一个人。”
  包二爷一放手,店掌柜一屁股坐在地上。
  扭屁股急忙爬起来,苦笑道:“二大爷,你这是要找……”
  “找我!是吧?”
  一件紫色大褂,有些旧,灰长裤,短腰布鞋,头上挽了一条青带,人不过三十来岁,细柳高挑的,额头很大,一双丹凤眼,适中的鼻子,薄嘴巴,白净净的脸,没有一根胡茬子,要在太平年代,该是个秀才学子样。
  一边撩起长摆,挽在围腰的粗布带子上,一边笑着自二门走进这间上下两层的大饭厅上。
  “龟孙子你就是姓诸葛的那个王八蛋!”
  但此人点头,包二爷仰天哈哈一阵厉笑,一挥手道:“围起来!”
  只见七八个手持钢刀的人,几个起落闪纵,已把姓诸葛的围在中央。
  于是,坐在楼下吃喝的人,连嘴巴也不抹一下,算是免费吃了一大顿,溜出店去。
  这种架式一摆,店掌柜哪敢多留,急忙闪身躲到柜台后面。
  只见那姓诸葛的缓缓转动身子,丹凤眼瞄着七八个持刀围住他的壮汉…… 
  就在这面转向内的时候,张博天突然一惊,几乎从座上站了起来。
  一看寨主这个反应,欧阳泰与令狐平反应何等快,立即向下面注视着,随手去握大马刀。
  张博天微微点着头,心想,这下子可好,能遇上这小子,算是我张博天走运。
  突听姓诸葛的道:“你们这是干啥子?”
  虬髯大汉包二爷厉声戟指姓诸葛的道:“龟儿子,你叫啥?”
  微微一瞪眼,姓诸葛的道:“诸葛明就是我。”
  又是一声笑,包二爷道:“你他娘的怎么不干脆叫诸葛亮算了,你要是诸葛亮,包准你不会傻蛋到闲事管到包二爷手下人上去。”
  冷冷一笑,诸葛明反问道:“请问你贵姓大名?”
  嘿嘿一笑,包二爷道:“真是瞎了你狗眼,你竟然还不知道二爷是谁?小子!你不妨随便问问,安康镇何人不知包文通的?”
  诸葛明忽然仰天哈哈大笑,道:“姓包的,你为什么不叫包文正?如果你叫包文正,今天就不会找到这平安客店找倒霉了,啧啧!真可惜你叫包文通,那就难怪了!”
  包二爷一听,豹眼一黑,一脸粗胡子似已变成了刺猬尾巴,大毛手一挥,断喝道:“给我杀!”
  立刻,就见满屋子刀芒飘闪,冷风刺面,八只钢刀交立辉映中,齐齐劈向中间的诸葛明。
  于是,诸葛明便有如一缕青烟在原地一弹而起,在一种出乎意料的疾闪中,翻向两丈外的柜台边,一溜耀目的芒彩,随着他身形的站定,展现在他的面前。
  八个持刀壮汉这才发觉,诸葛明的手上却多了一把耀眼生辉的短剑。
  于是,诸葛明固守着柜台,挥剑阻挡。
  而八个围攻的壮汉,分成两拨,不停地对诸葛明迎头劈砍,那样子真像是一头花斑大豹,被一群猎狗围着咬一般,只是诸葛明并未有逃去的意愿,因为谁都看得出来,他似乎不愿挥剑劈杀。
  但这光景看在当门站立的包二爷眼中,却自得地一边抓着他的绕腮大胡子,一边高声道:“孩子们!这姓诸葛的已是黔驴技穷,约莫着砍下他一条右臂,二爷晚上下酒吃。”
  他这么一叫,却叫楼上的张博天大为光火,他娘的,什么东西!
  正当他要有所行动的时候,突听诸葛明哈哈一笑,道:“姓包的原来还吃人肉,那好办,诸葛明送你一条臂,你准备收下了!”
  就在他话声刚落,语音仍在的时候,柜台前“噗噜噜”一阵衣袂飘动声,挟着一阵金铁脆鸣,诸葛明的一条组长人影又暴弹起二丈有余,空中一个倒翻中,就听一声脆响,紧接着,一股血雨,暴洒开来。
  也就在他身形一落实地之际,一条手臂也落到了他的脚前面,那可是一条人的左臂。
  诸葛明暴起一脚,撩向地上的断臂,口中喝道:“接住!”
  包二爷并未接住,只一闪上身,那条断臂“叭”的一声,撞到大木门,又落在地上。
  一刹间,那断臂的壮汉大叫一声,倒在一张大方桌下。
  这光景看在楼上观战的张博天眼里,不由笑道:“诸葛贤弟的这身功夫,还真的没有搁下,看来又精进不少。”
  突然间,就听包二爷厉声道:“刀来!”
  他这暴喝声才落,就见又由门外冲进一人,一把鱼鳞紫金钢刀,带着五彩缎穗,递向包二爷的手中。
  包二爷一刀在手,似乎豪情万丈,一手挽起衣摆,顶着个毛胸膛,大跨步地逼向正在挥剑劈挡的诸葛明。
  “闪开!”
  包二爷一声断喝,围着的七个人,全都抱刀退守一边,严密地挡住诸葛明的退路。
  他眦牙咧嘴地狠声道:“诸葛明,如今包二爷不光吃你一条臂,包二爷也看上了你的那颗心,今晚上包二爷就拿你那颗血淋淋的心,泡着酒蒸着吃。”
  一边,突然挥动手中鱼鳞紫金大刀,就见光彩突映中,横空如匹练,刀锋带着划空的裂帛声,一上来,一连挥出十二刀,刀刀全都逼得诸葛明滴溜打转。
  谁都看得出,包文通手中的兵刃,不宜硬碰硬挡,但诸葛明的轻身功夫终是比粗壮的包二爷高那么一等,是以一上来,诸葛明尚能应付。
  然而这情形看在张博天的眼里,心中老大不是滋味,因为他想起了当年,当年那种威风,难道真的消失了?
  张博天冷冷地哼了一声,低声而冷峻地对欧阳泰二人道:“去把楼下那七个龟儿子劈了!”
  紧接着,他又接了那要命的一句道:“我不要看到有一个活的!”
  头如斗的欧阳泰,凹嘴一翘,口水吐在手掌上,然后两手一搓,拔出大马刀来,一面笑道:“寨主,你只管喝酒看风景吧。”
  像两只硕大的大鹏鸟一般,欧阳泰与令狐平二人自二楼飞扑而下,半空中,大马刀已幻化出一束闪电般的冷焰,迎头劈砍而下。
  像切西瓜般,二人方一落地,就在二人正下面守着的二人,脑袋已被削去一大块,当场死在地上。
  欧阳泰与令狐平二人,完全恢复了当年流寇杀人的水准,只见他二人全都是双手握刀,马步如桩,一付砍山劈岳的剽悍架式。
  一连地被二人砍翻四五个。
  于是,前门站着欧阳泰,二道门守着令狐平,二人一步一趋,高举着大马刀,逼向背立的两个壮汉。
  包二爷正逼得诸葛明团团转,突然场上有了巨变,这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
  于是,他一面逼退诸葛明,一面高声骂道:“哪里蹦出来的龟儿子王八蛋,竟敢横插一手管起包二爷的闲事来了。”
  突然间,他大吼一声,道:“都进来,放倒这三个王八蛋,给死去的兄弟报仇!”
  于是,一阵脚步声,一下子又冲进十多个壮汉来。
  这一来,平安客店可真的不平安了。
  包二爷一边挥刀劈杀,一边高声断喝道:“围起来砍,一个也不放过!”
  包二爷才把话说完,欧阳泰与令狐平二人,也被进来的十几个壮汉围了起来。
  欧阳泰被围在大门边,已是在浴血奋战。
  令狐平被挡在二道门,额上直冒汗。
  于是,张博天火大了。
  只见他奋力抓起前面的一张大桌子,连酒带菜,碗筷勺盘,挟着一股劲风,砸向楼下一众冲进来的壮汉。
  楼下已经乱七八糟,一时间不易躲闪,还真叫他当场砸伤四五个。
  紧接着,张博天大叫道:“诸葛明,还识得我吗?”
  诸葛明哈哈大笑……道:“来的可是张指挥?”
  “不愧是诸葛亮后代,记性不错。”
  紧接着,张博天道:“把这个大胡子送给我,你去收拾那些龟孙子们!”
  包二爷一看来了个白胖溜高的壮汉,听说是什么张指挥的,心中就有些不服,如今又听人家把自己让来让去,心中那股子滋味,比一头插到粪里还恼人,只听他大喝一声,骂道:“老子先劈了你这头猪!”
  手中紫金钢刀一招“刀劈华山”,凌厉地带起一股锐风,罩泻向张博天的面门。
  张博天冷哼一声,打横挥出大砍刀,生把包二爷劈来的迎面一刀,挡向一边。
  包二爷与张博天二人这一对上,平安客店像开了铁匠铺一般,“叮当”之声大震,火星满屋四溅,加上哼咳哎呀之声不断,把原本围在平安客店看热闹的人,全都吓得远远的。
  张博天能够在东厂一混有年,自然有他的厉害一面,他哪会把这姓包的看在眼里,一上来大马刀霍霍挥闪,十二连锁大马刀法,凝聚在一刹的流光腾舞间,杀得包二爷在这冷焰般的光束中横闪滚动,紫金刀立刻有着捉襟见肘之感。
  由旁看去,张博天与包二爷的躯体,看上去不分上下,然而张博天的那股子剽悍骁勇劲头,却被张博天表现得淋漓尽致;他那种气吞河岳的大马刀,尽朝着包二爷的身上砸。
  于是,包二爷遇上了生平最难对付的敌人,因为他已被张博天劈砍出店门外,劈砍到大街上。
  包二爷“哇哇”大叫,越叫越厚不起脸皮抹头逃走,因为他姓包的还要在这安康混下去。
  张博天“哼咳”有致,而“哼咳”声中,他把个姓包的当成了盗他宝藏的贼,他岂肯轻饶?
  张博天一路劈砍,包二爷的那双牛皮快靴,已发出“沙沙”声,与原先他的轻快,明显有了分别。
  看着包二爷一路退让,但平安客店的“呼喝”声,“哎呀”声,又不断地传出来。
  于是,包二爷开始心中发毛,那种毛躁样子,就如同他黑呼呼的前胸一样,令人有急欲撕裂的感受。
  猝然间,张博天吸气塌腰,让过包二爷的拦腰一刀,大马刀疾如闪电一般,连着包二爷的毛胸与左臂,幻化出一片血雨,就在这片血雨中,张博天大马刀疾翻而迎上包二爷的回马一刀。
  就听“当”的声音脆响中,包二爷的鱼鳞紫金刀,被砸向一旁而几乎脱手。
  包文通包二爷左臂几乎已经抬不起来,前胸的黑毛变成了猪红色,一大片湿的血水,还在往外淌。
  突然间,包文通仰起左臂,伸着毛森森的胡茬子,张大嘴巴浸着往伤口处猛力一咬,立刻间成了个喝血王。
  就在他满嘴巴浸着自己的血水,眦目欲裂地迎着张博天的大马刀砍去的时候,突见他“噗”的一声,把口中血水喷向挥杀过来的张博天。
  张博天不防姓包的会有此一着,双目一闭,先承受迎面的血雨,但手中的大马刀却加了十成力。
  “当”!
  鱼鳞紫金刀飞上了天,又落下了地。
  就在张博天挥马刀的时候,包文通狂喊一声,双手箕张,双臂大张,哇哇叫着抱向张博天,其剽悍与凶猛,连张博天这个山大王,也为之动容。
  于是,张博天脑际一闪而意念电转,他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想法。
  就在包文通鲜血迸洒着向他抱来的时候,他那一刀可以把包文通劈成两半的大马刀,却在空中打了个旋,人也一横,侧向一旁。
  张博天暴伸右足狠狠地踹在包二爷的胯骨上,只听“嘭”的一声,包二爷已趴在一家店面的台阶上。
  然而包文通已豁上了,只见他身体不动,绕腮胡子大脸蛋猛一扭头,恶狠狠地瞪着握刀逼近的张博天,闪雷一般破口骂道:“我操你先人祖奶奶,有本事快把你包二爷卸个零碎,你要是一刀叫包二爷毙命,你就是汉江里王八生的,你是先要哪一块?”
  他“块”刚出口,猛一拧身,暴伸双手,又迎扑而上。
  那是个血人,但却表现出悍不畏死的凶残劲,像狮虎,但狮虎也会在吃到苦头后,会奔逃而去,然而包二爷,却没有这种孬样,他好像不死不甘心,而且还得死得“过瘾”。
  于是,冷然一笑,张博天在包二爷混天黑地地又摸上来的时候,疾快地一旋身,大马刀的刀背,生生砸在包二爷的后脑上。
  “咚”的一声,正应了那句“推金山倒玉柱”,包二爷两眼上翻,直直地摔在地上。
  张博天拎着大马刀,几个弹纵人已来到平安客店门口,却正迎着三个由里面逃出来的汉子。
  抖手一挥,一束窒人的刀芒,有如春雷中的闪电一般,一闪而带起两颗人头,“叮咚”落在地上,后面的急忙向后缩,却不料令狐平一刀劈到,连叫也没叫出来就跌坐在门坎上。
  搏杀似乎应该告一段落了,张博天站在门口高声道:“诸葛明,咱们走!”
  于是,张博天当先,诸葛明紧紧而又惊奇不止地跟上去,欧阳泰与令狐平拎着大马刀,四个人大敞步走向夜暗的街上。
  四人在经过包文通的时候,张博天指着包文通对令狐平道:“把他带走!”
  “寨主是说他还没死?”
  一旁的诸葛明一听,心想,这下子可好,官做不成了,却摇身一变而成了山大王,但他也只是微微一笑。
  欧阳泰已把包文通的身子翻过来,发现包文通还在淌血,看了一眼张博天。
  “他不会死,咱们找个地方替他包扎起来。”
  欧阳泰与令狐平在包二爷两边一架,拖着就走。
  四个人摸着黑来到一处浓密的林子里。
  张博天随手掏出一包药粉,丢给令狐平,道:“替他包扎起来。”
  一面笑对诸葛明道:“风水先生,你这一向在什么地方摆卦摊?”
  “张将军,你是知道的,那只是骗人混碗饭吃,来到这安康已有四五日了。”
  二人找了个大树根上坐了下来,诸葛明问道:“张将军现在在哪儿得意?”
  张博天冷哼一声,狠狠地道:“本来是得意的,可是……”
  张博天一巴掌拍在大腿上,这情形看在诸葛明的眼里,不由一愣,急问道:“可是怎么样,北京城在找张将军麻烦?”
  冷哼连连,张博天道:“北京城找不到我的麻烦,却是被偷儿把我戏弄惨了!”
  诸葛明的丹凤眼虽在暗中,却仍发着彩芒,大额头向上一抬,问道:“谁敢在虎嘴里拨弄?”
  于是,张博天就把失宝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当然他也加了一些“可口”的香料。
  另一面欧阳泰与令狐平二人,把个包二爷像包扎伤猪一样,极熟练地把包二爷敷上药包扎起来。
  只听张博天又道:“我料准那堆金砖珠宝,就在这汉江两岸某处,我这是在替大伙弄些生活本钱,绝不能叫那个偷儿一人享用。”
  身处乱世的诸葛明,来自何处?如今本来是漂泊无定,更无恒产的人,当即起身道:“张将军,诸葛明的这块料,不知将军觉着怎么样?”
  “跟我上山去,山寨上少个军师,那位置可是你们老祖宗诸葛亮的行业,如今你就顺理成章,替我出主意吧!”
  张博天当年在京城的时候,就认识这诸葛明,虽然他仅是个算命看风水的先生,但他的馊主意还真的不少名堂,如今他就需要这个人才,因为,在他的心中,正要为他的失宝,要震惊江湖地大干一场呢!
  一手指着蹑蹑在动的包文通,张博天道:“你怎么同这种人干上了?”
  打了个哈哈,诸葛明道:“说出来叫人赫然,倒不如不说的好。”
  拎着大马刀走过来的欧阳泰,笑道:“如今已是山寨的军师爷了,欧阳泰先给师爷见个礼吧!”
  诸葛明手一拦道:“你二人不就是东路符将军的麾下四金刚吗?”
  欧阳泰仰天哈哈一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我四个可够惨的,学着去做好人,替人赶猪,另外两个干上伐木,憋了一年多,还真有些猴舐蒜坛子,怎么觉着全不是味道,可真是天可怜,让我四个碰上了张将军。”
  一面低声道:“张将军可真念旧,领着大伙去挖宝,他奶奶的却被人盗走了,连戈将军也惨死在山洞里。”
  诸葛明皱着眉头,他心中有些半信半疑。
  半信,是因为有人证,欧阳泰说的一定是大实话。
  半疑,他不敢一下子接受这位张将军真的念旧到挺身给大伙分宝藏。
  毕竟,诸葛明他是孔明的后代。
  哈哈一笑,张博天又道:“诸葛贤弟,你最好把事情说出来,也好叫我琢磨着对付这包文通。”
  淡然一笑,道:“我懂将军意思,可是想收他在将军帐下?”
  “猜对了。”
  “这人听说十分野性,安康镇上有名的人魔包二爷,不少人亲眼看到他一把掏出一个活跳乱蹦的人心,就往他的毛嘴里塞。
  全安康镇上不论谁家小孩子哭了,只要说‘包二爷来了’,那哭声立刻会停下来。”
  一顿之后,诸葛明又道:“我就在一家青楼附近摆卦摊,不只一次看到或听到那家妓院里的姑娘,哭喊着追出来,我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一个算卦的怎配做打抱不平的侠土,老天爷会笑掉大牙,可是几次三番,终于我还是插手管了这桩闲事,我打了这姓包的手下!”
  诸葛明咬咬牙,道:“将军,还有人玩姑娘不花钱的!”
  张博天哈哈一笑,道:“原来是一帮混混,他奶奶的,这种人最没出息。”
  突然,躺在草地上的包二爷,厉声喝道:“龟孙子们!你们有出息,说说看你们是干啥子的?”
  张博天拎着大马刀,缓缓踱到包二爷跟前,冷冷一声低骂,道:“姓包的,你知道本寨主为什么不杀你?”
  “狗养的东西,原来你还是个山大王,我包文通败得还算值得,哈……”
  张博天冷哼一声,道:“猜猜看,我为什么不杀你?”
  “老子又不是你肚子里蛔虫,怎么知道?”
  张博天大马刀的刀尖,尽在包文通的鼻尖上比划,大黑的天,刀刃仍然一闪一闪的。
  然而包文通并不避让,因为搏斗时候没有挨刀,如今又把自己的伤处包扎起来,八成不离九攀十的不会杀他了,他还有什么好躲闪的!
  张博天冷冷暴睁双眸,道:“张大爷南征北战二十年,发觉你这王八蛋够狠,而且狠得可爱,这种人阎王老子是不会收容的,除了我张博天例外。”
  “张博天,张博天!”包文通尽思索。
  “他娘的你该叫声寨主!”令狐平沉声说。
  猛的一拍地,包文通道:“前些年流寇血洗河南,有个叫‘阎罗刀声’的张博天!”
  他话声未落,张博天仰天哈哈大笑……
  藏在林中的鸟兽,被张博天的笑声惊走,连附近的树叶也簌簌响。
  于是,就听他豪气地道:“阎罗刀声,声响人头落地!阎罗刀声,刀出如风,哈哈……”
  包二爷本来不怕死的,如今在听到张博天的笑声中,也有了惊悸感……
  只听他悲壮地道:“包文通曾携刀追赶你三千里,为的是要同你比比谁的刀快,谁的刀狠,想不到包文通无意间同你这位大流寇对砍一阵后,还是败在你手中,难道这是天意?”
  “这是天意,也是老天爷的巧安排,就在我一刀要将你劈成两半的时候,我似乎发觉你该是我的‘同路人’,我不能杀你,太可惜了。”
  一顿之后,又道:“不是我这厢看不起你,你姓包的这一手武艺,算是够好的了,为什么不去轰轰烈烈地干,却窝在这芝麻大的安康小镇当个混混头儿?”
  突然高声喝道:“跟本寨主上山去!”
  包文通一愣,心中在琢磨,当今之世,朝廷江山已岌岌可危,山贼流冠四处纷起,还是个乱世局面,倒真的不如跟着这姓张的大干一场,干好了当主,干垮了也不怨娘,那是自己不行。
  心念间,喘着气道:“那你称称我包文通的这块料,能在你手底下干个什么样的头目?”
  哈哈一笑,张博天道:“你这是答应跟我上山了?”
  包文通道:“既然你比我包文通还狠,也算是我姓包的心里佩服的人,咱们这就说定了!”
  张博天一笑,道:“从现在起在叫天岭朝阳峰的大刀寨,你包文通算是榜上有名了。”
  边伸手把包文通的伤处拉起来看了个仔细,边摇着头,道:“这一刀还真的险,胸骨可曾伤到?”
  包文通道:“寨主,要杀人就不怕挨刀,这点伤算是搔痒痒,少个胳臂掉条腿,那才算是伤呢。”
  张博天嘿嘿一阵笑,一边对诸葛明与欧阳泰以及令狐平三人,道:“听听这口气,简直就是我同戈正当年流窜时候的口气完全一样嘛!”
  于是几个人全都笑了……
  包文通当即道:“既然我跟你们上终南山,我在安康镇上多少还存点家当,赶着回去收拾收拾,也有千儿八百两的,算是我对寨主的见面礼吧!”
  张博天一听,哈哈一笑,道:“张博天这是看你是条汉子,我就对你实说了吧。”
  他似乎在整理着要说的话,缓缓地道:“原本我与戈将军在朝阳峰的山洞中,藏了一堆金砖宝物,只因为被盗,这才领着一些旧属,据山为寨,就在这附近州县探查,约莫着就在这沿江一带,只等找到那批宝藏,咱们所有兄弟,这下半辈子的日子,算是不愁了。”
  一顿之后,张博天又道:“也因此,咱们立山寨,却不打家劫官,杀人放火,只是对那批宝物则绝不放松。”
  天色似乎快交二更了,张博天伸头朝树林外一望,又道:“咱们立山为寨,啸聚人马,为了安全,我已把山寨四周四十里内,加以肃清,连一家姓吴的我也没放过,眼下我要到安康镇,为的是打探白家堡。”
  包文通绕腮胡子一翘,道:“寨主可是惑疑那白家堡动了那批宝物?”
  张博天道:“我不放过任何一点有嫌疑的。”
  “白家堡堡主,白慕堂,人称‘大刀药王’,听说武功不错,他有两个儿子,也都是文武全才,不过我全未曾会过。”
  包文通这么一说,张博天笑道:“姓白的大儿子叫白中天,讲起来他曾救过我,但只要他对那堆宝藏失窃有嫌疑,张博天一样不会放过他。如果真是姓白的动的手脚,张博天会在他未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挥刀劈下我的一条膀臂,还他的搭救恩情,因为,我张博天不能因我一人,让大伙跟着穷苦一辈子。”
  张博天的这种说法,听的人谁能不感动?
  包文通第一个就竖起大拇指赞道:“听寨主这么一说,包文通自觉跟对了人。没话说,往后包文通全听寨主的。”
  张博天笑对诸葛明道:“如今山寨上有那么七十来个人,正由高磊与司马山、上宫中三人加强操练中,往后调兵遣将,就全都看先生的了。”
  诸葛明笑道:“小场面算是有了,要成气候,尚待扩充。”
  张博天一高兴,哈哈大笑,道:“既有诸葛,又有文通,已足可抵千百喽兵了,哈……”
  于是,黑漆漆的树林里,突然冒出一阵极为粗犷的大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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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5 13:16:19 | 显示全部楼层
  

  三月和风暖洋洋地吹刮着沿河边的一排排杨柳枝,靠一个不算高的斜坡上往河的尽头望,天晴视界好的话,能看到河口与汉江的接头处,点点的帆影,一滑而溜过河口,约莫着河口到这山坡,也有个五七里地远。
  一座恢宏高大的城堡,就依着这个斜坡西面矗立着,它那灰黑的堡墙,总也有个三四丈高。那条连着汉江的河,把这个大城堡围了一半,看上去城堡一半像是在水上似的,其实城堡的墙是沿着河岸岩石砌上去的。
  通往城堡的一条宽马路,两边是高高的山坡,中间马路则像是山沟一般。
  由低处往上走,直到快与山坡等高的时候,有一座青石牌坊,正面牌坊石柱下面,蹲了四座石狮子,牌坊横梁上,拱托着一块镶金字篆体石匾:“白家堡”!
  过了这座石牌坊,沿着宽马车道,两旁尽种着各种奇花异木,走过一座城墙桥,抬头看去,四五丈高的堡楼子,像座庙一样带着威严与冷峻的气势。
  进入这座堡门,像个小街市一般,住了四五十家住户。
  春耕已过,就等着收成,白家堡的堡楼下面,正有几个老人,人手一只旱烟袋,拖拉个没有后帮的拖鞋,蹲坐在两边的石条凳上,天南地北地说古论今呢。
  几个老人身边,还有两个小男孩,手里拿根火绳,帮着老人嘻嘻哈哈地点旱烟。
  太平的日子对人们就是福,近些年天下大乱,这些老人能混过来,说起来也算不容易了。
  如今几个老人“巴叽巴叽”地抽着烟,微闭着双目,享受着堡外飘进来的花香,那份自在劲,何异神仙?
  正所谓:“神仙无妙方,只知欢乐不知愁!”
  空中的云不多,一块块的像被风吹起的破纸片,午后的时光就从这些云隙间洒下一条条金色耀眼的光芒,有点刺眼。
  从白家堡接汉江河口不远处,一艘大木船上,黑鸦鸦地坐了四五十人,这些全都是一色的青衣大汉,斜背着大马砍刀,其中还有二十来个大汉的膝前,竖着一块老牛皮盾牌,看上去这些人神态冷漠,连高声说话的人也没有一个。江风拂面,但拂不去他们那种凛烈的肃煞之气,江水悠悠,却带不走他们的残杀决心。
  如今这条原本是白河小镇裘四爷的大方木船,正由高磊同他的七八名江上兄弟撑驰着,稳稳地锚泊在白家堡河口处不远的岸边,就等红日一搁在山顶上,大方船就直驰进通往白家堡的这条河。约莫着天一黑,大木船就会靠上白家堡的后堡石墙边。
  张博天不在船上,他的四大武士也不在。
  大刀山寨上的军师爷,与归顺张博天麾下的包文通二人,却坐在舵旁边高磊跟前。
  这是诸葛明投人大刀山寨后,第一次用兵。对他来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也因此他拟了这次偷袭计划。
  当然,为了这次行动,诸葛明举着他的“铁口直言”那个破卦摊子,在这白家堡摆了一天卦摊。
  远远的,他看到了白家堡里面白慕堂的那所巨大宅子,红墙绿瓦,青石台阶拱托着一座雄伟的门楼子,两扇特大的木门,两边一对石狮子,那样子还真够气派。
  高大红墙的另一面,有个侧门,看样子那儿是个马厩,不时地有马匹出进。
  大白天,白家堡的堡楼上,有人看守,晚上堡门一关,也只有一个人守着,另外就是一个更夫,也住在门楼上,时辰一到,更夫就会由堡楼上走出来。
  自从诸葛明自白家堡回去以后,他立刻调兵遣将,连张博天也全听他的安排。
  于是,大刀寨全体出动了!
  这日也是诸葛明认为的黄道吉日。
  云层像是越来越少,而山顶上的太阳也接上了山头,遥对着江东边天上的大半个圆月,由光芒的对照中,显然月光即将取代落日的余晖。
  接江河口上,高磊的大木船启动了,一溜而进入通往白家堡的这条并不算宽敞的河。
  这时候的白家堡前面,青石牌坊下面,张博天亲率四大武士,以及二十多名喽兵,拎着大马砍刀,笔直地站在青石牌坊下面。
  一个喽兵,快步地走近白家堡的堡楼下面,正逢着一个堡丁在关堡门。
  “干什么的?”
  堡丁看来人手中拎着刀,原本只是先关半扇门,却急急地又把另一扇门也关上,只露尺半宽个门缝,注视着那名喽兵。
  “快去通报白慕堂,大刀山寨寨主,正在你们的那座石牌坊下面,等他回话。要是晚来,当心爷们杀进堡里,鸡犬不留!”
  堡丁一听来的是山寇,“叭”的一声,把那个足有半尺厚的大木门合起来,一面急急地高声叫道:“有强盗呀!强盗来了!”
  于是,堡楼上的大铜锣响起来了。
  人们差不多大都在屋里饭上桌,就等张口了。突然锣声传来,这可是快两年没有的事,难道又在闹流寇?
  于是,堡里所有的人都走出屋外来打听。
  老爷子白慕堂走出大门,威风凛凛地捋髯站在青石台阶上。
  他的儿子白中天与白中虹,分站在他的身边。
  望着气急败坏的堡丁,白慕堂问道:“什么事敲警锣?”
  “老爷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白中天喝问道:“究竟什么事,快说!”
  “强……强盗来了!”
  白慕堂一惊,急问:“在哪里?”
  “就在石坊下面。”
  “来了多少人?”
  堡丁一愣,嗫嚅道:“我没有到堡楼上看,就急急赶来禀报老爷子了。”
  白慕堂立刻道:“赶快招集所有的人,抄家伙跟我走。”
  于是,就见那名堡丁沿路一阵吆喝着。
  还真够快,就在这灰蒙蒙的夜晚,转眼集合了五六十人,刀枪剑戟全出笼,一阵哄叫中,全跟在白老爷子身后,来到了城堡下面。
  老爷子白慕堂领着几个护堡武师,以及两个儿子,走到堡楼上,朝着远处的青石牌坊望去。
  两旁的斜坡一目了然,坡中间的马道,也躲不了人,就只牌坡下面,顶多站了二十多人。
  于是白老爷子笑了……
  “当年闹流寇,一上来就像蚂蚁抢窝,黑鸦鸦的尽是人头与刀头。如今你们看,就只那么二十来个毛贼,也敢来我白家堡撒野。”
  白中天一笑,道:“说的也是,要不然他们怎会等着天快黑了再找上我们白家堡来?”
  白慕堂一摆手,道:“走,跟我迎上去,单就同他比比人数,也好叫这些不长眼睛的知难而退!”
  于是,“呀”一声,堡门大开,白慕堂老子撩袍拎刀,在一众堡丁的簇拥下,大敞步地朝着石牌坊走去。
  两旁边,早有人点着灯球火把,嚷嚷着逼近石牌坊。
  一看来了不下五六十人,张博天咧嘴笑啦!
  他就担心白堡来的人少,因为人越多,就证明堡内人越少,那么,诸葛明他们就……
  白家堡的青石牌坊下面,双方面碰上了面。
  张博天身后的四大武士,全都敞着毛森森的胸膛,肩上放着大马砍刀,虎视眈眈的,就等砍杀。二十名喽兵,青衣短打,腰缠布带,大马砍刀抓在手中,迎着灯光,一闪闪的在晃动,好像那把大马砍刀有了生命似的,就等着喝人血了。
  白慕堂中间一站,沉声道:“如今已是承平世界,怎么又出了你这些妖孽,敢情又要造反不成?”
  张博天嘿嘿一阵笑,笑得人起鸡皮疙瘩。
  “你?怎么会是你?”白中天满面惊异地指着张博天。
  冷然收起笑容,张博天沉喝道:“不错!是我,你总算还认识我。”
  白中天脸色一沉,道:“你好没有良心!”
  “你闭嘴!”
  白中天大怒,道:“要不是我救你,你早就暴尸荒山了,想不到你却来个以怨报德,难道你是头狼?”
  张博天更是怒不可遏地道:“放你娘的屁!张博天恩怨分明,心里并没有忘了你那几包药,可是你知道我张某的代价是什么?”
  白中天人一怔,张口结舌。
  却听张博天厉声道:“一大堆金砖珠宝,一大堆价值连城的珠宝,你知不知道?嗯!”
  冲前一步,戟指白中天又道:“那可是上百弟兄们下半辈子养家活口的,你说该怎么办?你是自己拿出来呢?还是张大爷血洗你这白家堡?”
  白中天总算听出一点来龙,可是仍弄不清去脉,不由冷笑道:“姓张的,这我就糊涂了,你丢了宝藏,关我白中天什么事?”
  嘿嘿一阵冷笑,张博天道:“张大爷早就知道你会来这么几句话,不过你也不要把张大爷当成个算盘子儿,恁你姓白的拨弄。老实说,你不把那批宝物交出来,明早的太阳,你们全白家堡就别想再见着了!”
  白中天大怒,道:“姓张的你凭什么说我白中天盗了你的宝藏?”
  张博天冷然地道:“终南山叫天岭上一年没几个人上去过,然而仅有的人,却是你!是你白中天。而且你又是专门在荒山上拨拨找找的,不是被你弄走了那堆宝藏,还会是谁?”
  白中天一听,不由大怒,道:“好哇,原来你是硬往我白中天头上栽赃!”
  白慕堂一捋嘴上白髯,道:“我儿子如果得了宝藏,老夫如何不知?”
  张博天哈哈一笑,道:“父子同谋,一句话两张口,张博天不会相信的。”
  白慕堂冷凛一笑,突然声若洪钟道:“白家堡没有做亏心事,信与不信那是你的事!”
  夜枭般的一声大笑,张博天道:“这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听刀声不心慌。”
  就见他“唰”的一声,拔出背上大马砍刀。
  白中天自不愿血染白家堡,急忙伸手一拦,道:“姓张的难道单凭臆猜,就能人人以罪?”
  张博天道:“这种事情难道要我找来三头六面的加以指认?”
  突然间,白中天冷冷地戟指张博天道:“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一桩事来。”
  张博天大眼一翻,道:“可是宝藏的事?”
  白中天猝然喝道:“吴猎户吴超夫妇二人,可是你下的毒手?”
  张博天嘿嘿冷笑,道:“杀吴超,也不过是杀鸡儆猴。你若知道张大爷是干什么出身,你姓白的就会知道没什么值得你大惊小怪的了。”
  白慕堂厉喝道:“报个名出来!”
  张博天一笑,脸上似乎突然平静很多,只听他平平淡淡地道:“当年也不知是什么人,送给张大爷一个不太雅的外号,叫什么来着?”
  张博天扭头问身后的欧阳泰。
  像在打擂般的,欧阳泰的凹嘴一咧,高声道:“阎王刀声!”
  白慕堂一惊,急道:“难道你就是李自成那个魔王手下的杀手?”
  张博天又回头一咧嘴,轻松的道:“孩子们,你们听听,今天还有人想起我这姓张的!”
  白中天大怒,道:“真是一群祸国殃民,恬不知羞的东西,大明江山全毁在你们这群龟儿子们的手里!”
  张博天一竖大拇指,道:“好!好!姓白的,你先培养培养一些动刀子的情绪,然后再挥刀砍杀,才够味道。”
  白慕堂冷笑道:“念你们已是穷途末路,白慕堂不为已甚,要知道十里之外,就是安康,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这二十来人,一个也逃不走。趁着还没有在我这白家堡犯下什么大错,快滚吧!”
  白中天立即道:“不!爹,吴超一家人死得好可怜,我不放过这姓张的,我要他留下来抵命。”
  张博天嘿嘿笑,慢慢的……
  笑声渐渐地大了……
  笑声里充满了无比的怒声,像打雷,又像狂涛击石一般地一波一波,散布在夜空里……
  于是,响应着他的这大笑声中,白家堡内起了呐喊声。
  立刻间,白家堡内的火光冲天而起……
  白慕堂大惊,这才知道上当。
  但张博天没有等白慕堂把人手分散,立即示意欧阳泰出手。
  欧阳泰早就等得不耐烦,立即刀一挥,在他那粗犷的脸上,掠过一抹血腥的兴奋,大马砍刀高举着……
  “杀!”
  震天价的喊声,同时在二十个喽兵口中发出来。
  焦雷般的杀声蓦然爆起自白家堡。
  这形势成了里应外合,气势上白老爷子带来的五六十名手持刀枪剑戟的堡丁,先就有些萎缩的味道。因为他们不知道贼人是怎么摸进白家堡的,更不知道摸进去多少人?如今大伙全把注意力集中在白家堡外面,谁又会想到堡内会摸进去贼人?
  白家堡的人进退失据,而张博天的二十名喽兵,在他与四大武士的率领下,挥动着雪亮的大马砍刀,目影下,宛如千百道寒光布成的彩芒,厉烈而凶残。
  于是,就在这白家堡前面不远的石牌坊下面,杀声震天地劈杀起来。
  张博天挥动大马砍刀,拧身迎向白慕堂,欧阳泰与令狐平,则分迎上白中天与白中虹二人。司马山与上宫中,迎着白家堡的几名武师,对砍对杀起来。
  于是,白家堡的人在狂杀中,拨出二十多人折回堡中,准备硬拚。
  当然,大伙全期望着摸进白家堡的人,不会太多,顶多像石牌坊下面的二十个喽兵,就谢天谢地了。
  火光越来越大,白家堡似乎要变成一座“火堡”,因为对砍对杀在石牌坊下的人,已不需要高空的月色,更不需要什么灯球火把,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白老爷子也算是用刀名家,“大刀药王”的名号,在这川陕道上,并不是虚幌而来的。白家堡尤其在这安康一带,名震江湖,白慕堂的人面广,交情够,谁会敢来白家堡一捋虎须。
  当然,张博天这位当年的“阎罗刀声”,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因为他的失宝,把他原本要修心养性的打算,全都赶到九霄之外。他这是在找人拚命,谁碰上就只有认倒楣的份,就算是救过他命的白中天,也照样劈砍不误。
  张博天一上来,就要速战速决,只见他在火光照耀下,双手举着大马砍刀,哼咳有地尽往白慕堂的身上招呼。刀锋散发出的刀芒,还真应了他那“阎罗刀声”的外号,每一刀全带着窒人的剐响声。
  面对这种杀手,年高六十的白慕堂,身形左右不断晃动,手中一把泛紫的砍刀,尽在张博天的刀身上迎击。但他心念堡中安危,刀法上已布满了虚飘与急躁。
  欧阳泰正迎劈白中天,才不过几招下来,突听白中天高声道:“白家堡的兄弟们,大伙使把劲,消灭这些流寇余孽,我进堡去接应了!”
  他话声一落,一连“唰唰唰”三剑,才一逼退欧阳泰,人也几个弹纵,朝白家堡内冲去。
  走了白中天,欧阳泰像个疯虎一般,双手挥刀,一连砍翻迎身四五名堡丁。
  就在这时候,张博天已把白慕堂逼得只有招架之功。
  “姓张的,白家堡与你有何冤仇,你竟假借名义,夜袭我的白家堡?”
  张博天双手握紧刀把,刀刀幻化出耀眼的刀芒,有如条条匹练,盘绕在空中。急劲的刀声中,他向白发飘散的白慕堂,咬着牙道:“无他,归还我的宝藏,张博天调头就走!”
  “你你……你真的是不讲理到极点,无凭无据,竟然入人以罪,狠毒地竟然要血洗我白家堡,难道这样就能逃避江湖公道?”
  张博天粗壮高大的身形,有如一头北极熊,手中大马砍刀,
  闪劈如电。就在他那行云流水般的刀声彩芒中,淡然而果决地道:“他娘的公道个屁!讲公道也不会把俺们百十多人的半生血肉拚来的宝藏,偷窃一空。”
  白慕堂有些喘气地道:“如果白家堡找不到你的宝藏,难道你就把所有的人全杀光不成?”
  张博天的大马砍刀一刀紧似一刀,一面冷凛道:“张大爷们没有好日子过,谁也别想太平!”
  白慕堂不由大怒,狂吼道:“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上天岂能轻饶你等!”
  二人在一阵劈砍中,刀影如同步,不断地发出铿锵的重击声,眨眼间已斗了四五十招。
  另一面,令狐平恶斗白中虹,白中虹的一支钢剑,在几招之后,已不敢与令狐平的大马刀对砍,只能在大马刀的空隙中,疾然刺去。但往往剑走中途,却在令狐平的刀声中,疾快地收招闪避。
  令狐平的大蒜鼻子抽得“咝咝”响,大板牙几乎全抖露出来,嘿嘿笑道:“看你小子这身细皮嫩肉,挨上一刀准就会没命!”
  他话声中大马刀精闲熟练地挥出一束刀锋,招沉而力浑地斜劈白中虹的左臂。
  但令狐平刀尚未落下,白中虹早已奋力翻身暴退出三丈以外,看样子也是想冲回堡中。
  白家堡的青石牌坊下面,双方面正杀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突然间,白家堡的堡门大开,火光中只见男女老少,不下两百人,哭喊着自堡里冲出来,直往青石牌坊打斗的地方冲来。
  细看之下,还真有不少人在淌血……
  一看这情形,就知道堡里摸进去不少贼人,看样子白家堡这次劫难在所难免了。
  张博天一面挥刀劈,决心不让白慕堂有喘息的机会,一边注视着由堡内冲出的老弱妇孺。他在刀声中笑吟吟地道:“白老爷子,咱们到了这个时候,你该知道张某手中握的是王牌,而你姓白的手中,却是难以露面的蹩十!”
  白慕堂冷哼一声,道:“就算白家堡是个鸡蛋,也要淋你这颗石头一身蛋黄青!姓张的,把你们为非作歹的那股子狠劲,尽管施出来,看白慕堂会不会皱眉。”
  张博天又是一笑,道:“白堡主,如果你要为全堡苍生着想,应该听听张某人下面的话,否则,白家堡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变成坟场鬼域!”
  白慕堂望着一群冲出堡来的男女老幼,不由心中一软,但他痛恨张博天的凶残,不由厉喝道:“姓张的杀胚,上天为什么不把你打人十八层地狱,却偏偏叫你逃过一劫?”
  张博天骂道:“他娘的,老子叫你这老小子有个善终,你却偏偏不识相,也好,你既然宁为玉碎,张博天就成全你个不为瓦全!”
  只见他暴喝一声,“咻咻咻”连挥三刀,突然间,暴伸右足,一脚踢翻白慕堂,大马砍刀风起云涌般的刀芒,堪堪就要劈下!
  突然间,就听一声狂叫,一条人影,如飞一般扑到,手中剑急闪,打横里硬接张博天那致命的一刀。
  就听“咔”的一声,那支剑生生被张博天一刀砍断。
  然而,却也救了白慕堂一命。
  火光中,月影下,一个十分俏丽的女子,一脸泪痕挡在白慕堂的面前,那种视死如归的决心,完全表现在她那泪痕斑斑的脸上。
  张博天高举在空中的刀,迟疑了。
  这是不可想象的事,因为张博天当年迫害那些诸如东林党之类的忠臣良将的时候,比起这种感人的场面见的多了,但他从来没有挤发出一点慈悲心而放人活命。他甚至连多看一眼也没有,一刀劈下,扭头就走。
  然而,如今他却稍有迟疑,为什么?
  刀举在空中,张博天冷冽问道:“姓白的,你可是要你面前这女子死在你的面前?”
  白慕堂一声浩叹,道:“说吧!白慕堂听着!”
  仰天哈哈一笑,张博天道:“白家堡如今已尽落我张某人手中,烧杀全凭张某一句话,白大堡主,这可是实情吧?”
  白慕堂冷哼一声。
  也就在这时候,只见由堡里杀出一拨人来,为首一人,身高六尺,夜暗中望过去,活像个张飞。
  只见被他逼杀的一人,背上背了个男孩子,一手挥剑,一种浴血奋战的样子,且战且退,看看已到堡门外面。火光中,酷似张飞夜战马超。
  看了这情形,白慕堂厉声大喝道:“大家住手!”
  这句话还真管用,立刻间,白家堡的人全都丢下面前的敌人,有志一同,全退到由白家堡逃出来的一众老弱妇女前面,一个接一个,并肩接着。
  十几个哎哟不绝的受伤堡丁,也被人搀扶在一边。
  原来就在天将黑的时候,诸葛明率领着高磊、包文通以及五十名喽兵,乘大方木船,溜到白家堡的后堡墙边。三四丈高的堡墙,对这些人而言,原本不算一回事。
  就在天一黑下来,河面上的船全都扬帆归去的时候,七八根爬墙绳,已搭在堡墙上面。
  于是,五十几个恶汉,鬼影似地扑进了白家堡的后面,等所有的人全都隐藏在堡后墙内,没有多久,已听到堡外面张博天的那声如雷呼叫声。
  那是约定好了的信号声,也是诸葛明的杰作。
  于是,堡后面的五十多人,喊杀着冲入了白家堡那些高门楼中。堡内连一个抵挡的全没有,一下子全都惊慌地逃出白家堡。
  诸葛明派人捡几处矮草屋,点起一把火来。二十来个喽兵,在诸葛明的率领下,把个白慕堂的巨宅,完全占领下来。另派三十名喽兵,在高磊的率领下,挥刀冲向另外四十多家住户,但他们只是挥刀比划,志不在杀人。
  包文通双手抱刀,跟在诸葛明的身后,就在他正冲入白慕堂巨宅的正厅台阶时,突然间,自门外杀进来白中天。只见白中天挥剑如风,大叫着冲来。
  也就在这时候,打横里跑出一个小男孩,他正是吴超的儿子吴杰。
  “叔叔!”
  吴杰一下子抱住白中天,而包文通也适时迎上来。
  包文通心中明白,军师通令不准乱杀人,连寨主都听他的。
  自己初出师,自然不好有违命令。
  也因此,他只是挥刀逼迫白中天,一步步地退出巨宅,又一步步地退出白家堡。
  白中天气急败坏,一脸冷汗珠子来到青石牌坊下面,一见场中情形,竟痛哭失声,道:“爹,难道做件好事的代价,是遭遇一场被人砍杀的回报?”
  白慕堂怒声吼道:“没出息的东西,哭什么?”
  白中天道:“他们……他们……”
  白慕堂悚然动容道:“你娘她们……”
  张博天冷然一哼,道:“当你姓白的人头落地,白家堡一个也活不成,如今你还完整无缺,白家堡如今仍算是处在有惊无险中。”
  冷哼一声,白慕堂道:“原来是有计划的行动,那失宝只是一个借口了!”
  张博天一听“失宝”二字,脸上立现煞气,戟指白慕堂,怒声骂道:“王八蛋的,如果依着张大爷的作为,你姓白的早就魂游地府了。”
  猛然一挥手中大马砍刀,厉声如枭般道:“张大爷原本要杀尽沿江两岸所有可疑的人,以我手中的大刀,非把盗走宝藏的狗东西逼出来,可是……”
  猛然扭头对跌坐地上的白慕堂,道:“可是张博天采纳了军师的计策,目的只在找到失宝。”
  白慕堂厉喝道:“白家堡没有你失的宝!”
  张博天哈哈一笑道:“有没有失宝,马上就知道了。”
  白家堡所有的人,全都一惊,原来人家是在追寻失宝,而不是什么杀人越货的强盗。
  然而就在他们这种意念刚升的时候,只见一个细高挑的约摸三十来岁的儒衫打扮人,急步来到青石牌坊下面来。
  细看之下,大额头,丹凤眼,正是职司大刀寨军师的诸葛明。
  白家堡中的几个老妇,一阵惊呼,道:“那不正是前天在堡里摆卦摊的吗?原来他竟是个杀人强盗!”
  冲着白家堡的人一笑.诸葛明提剑来至张博天跟前。
  “寨主,堡内一切平静,弟兄们封住刀口,没有滥杀一人,就等寨主前去认宝了。”
  到了这时候,白慕堂算是八成相信,张博天真的失宝,而且堡中后宅中的人,全都还活着。
  张博天一听,立即扭头对白慕堂道:“白堡主,张博天要亲看你白大堡主的藏金地方,你怎么说?”
  白慕堂寒着脸,道:“沦为你姓张的刀下之俎,也只有你姓张的说了算数,白慕堂还能说什么?”
  张博天一笑,猛然回头道:“给我好好守着这堆人,谁要是敢动一动,只管把他脑袋切下来!”
  于是,白慕堂伸手入怀,掏出一把钥匙,高声道:“阿胖在哪里?”
  灯影下,只见人层中走出一个胖嘟嘟的中年汉子,他手上还拿着几本账簿,哆嗦着走了出来。
  “堡主,阿胖在侍候着。”
  白慕堂一摆手,道:“领他们去库里,让他们仔细的搜,好好的认,约莫着不论有或是没有他们的宝藏,咱们今晚多少还是得损失不赀,你不用伸手拦。”
  一旁的诸葛明微微一笑,道:“白老爷子,这你尽管放心,大刀寨不作兴打家劫舍,全都是为的寻找失宝。如果贵堡没有,咱们也不会杀了你们的人,搬空你们的宝藏,当然……”
  白慕堂冷哼一声,道:“直说吧!算命的。”
  哈哈又是一笑,诸葛明道:“如果白老爷子库存丰富,大刀寨出借条,只等失宝寻回,必然原数奉还。”
  白慕堂抖动着花白胡子,仰天哈哈大笑……
  “算命的,你拿白某人当驴?六十年岁月可不是白活,天底下还有干强盗的出条向人索借?尤其是在这种胜券已握的时刻?算了吧,别打哈哈了。”
  一面对白胖子道:“去把库房打开,他们怎么搬,全由他们吧!”
  临去,张博天把包文通叫到青石牌房下面,道:“好生看牢。”
  敞着一胸膛的黑毛,包文通双手抱着他的那把鱼鳞紫金大砍刀,恶狠狠地道:“寨主,咱们冲进寨里来,不杀几个人我包老二心里真憋得慌!”
  白家堡的一众人,看了这姓包的模样,全都一惊,心想:哪里冒出这个黑大个子,长了个绕腮胡子连胸毛,两只毛森森的大手,活像两只畚箕,手指头就如同小棒槌,不用说是那把霍霍打闪的刀,就是叫他打中一拳,也会要了老命。
  于是,白胖子领着张博天与诸葛明二人,走人白家堡,走入白老爷子的大宅子里。
  三人穿堂越厢,来到后宅,沿途就有二十多名喽罗把守宅内各通道。
  只是这些把守大宅内的二十多名喽罗,全都守着军师的号令,没有一人动一动白家大宅中的一草一木。
  白胖子领着张博天与诸葛明二人,一迳来到一个厚木门前,白胖子还真迟疑一下。
  但当他看到张博天的浓眉一紧,立刻抖动着两手,把那扇木门打开。
  张博天一把揪住白胖子,大马刀的刀刃,在白胖子的胖而白的脸面上“咝咝”地刮着,边沉声道:“张大爷要看的是白堡主的窖藏,你知道吗?”
  白胖子的脸全变成了灰色,嘴唇抖动着道:“大……大王爷,地窖就在屋子里呀!”
  嘿嘿一笑,张博天道:“你最好说实话,要不然张大爷先把你剁碎!”
  于是,张博天一推白胖子,三人进了这间屋子,屋子里全是些日常应用之物,还真的齐全,看样子是个大库房。
  白胖子推开一张放了许多杂物的桌子,就见地上现出一个洞口,斜斜的一张梯子,紧紧的靠在洞口。
  张博天在白胖子的灯亮下,走入地窖中……
  张博天与诸葛明一看,还真的吃了一惊,只见地窖虽不算大,但二尺高三尺宽的大木箱子,至少有十多只,每个箱子里,整齐地列放着白花花一锭锭的银子。
  张博天也只是浓眉一皱,旋而冷然一笑,对诸葛明道:“看来这里的银子不少,但比起我那些金砖宝物,也只能算是小巫一座而已!”
  于是,张博天开始认真地四下翻看,仔细地到处寻找,一间地窖,几乎被他翻了个身。
  终于,张博天转向一旁呆站着的白胖子,道:“姓白的金子不多,银子却不少。”
  扭头又对诸葛明,道:“姓白的没有说谎,那批宝物不在白家堡中。”
  一面又指着盛装白银的大木箱,道:“咱们出条子借银子吧。”
  诸葛明一点头,问白胖子道:“你们这一箱多少两?”
  白胖子结结巴巴地回答,道:“五……五千两两……一箱。”
  诸葛明一指白胖子手中的簿子,道:“手里拿的可是账簿?”
  白胖子点着头。
  “好!咱们上去说话。”
  于是,张博天当先走出地窖,诸葛明一上到大库房中,立刻道:“借支笔来!”
  白胖子莫名其妙,随手递上一支笔。
  诸葛明一把拿过白胖子手里的账本,翻了开来,一面向张博天道:“寨主,咱们该借多少银子?”
  张博天肥耳向后一动,道:“不要问我,依着我,我是杀人夺银。人全杀光,银全搬走,如今这是你出的馊主意,你就看着办吧!”
  诸葛明哈哈一笑,道:“感谢寨主知遇,诸葛明这就做主了。”
  于是,诸葛明动笔,就在白胖子的账本后面写道:“大刀寨借银两万两,宝物寻获,当即送还。”
  两万就是四大箱银子,就算是人来背,少说也要十人。白胖子一看,不由目瞪口呆。
  突听诸葛明对着门口高声道:“马来!”
  蹄声“得得”,一连拉过五匹马。
  立刻就见七八个喽兵,虎狼似的一冲而入。
  诸葛明当即吩咐道:“抬上来四箱银子,多一纹不许取,违令者立杀不赦!”
  一面又对另两名喽兵,道:“就在这库中,取酒两大桶,腊味三麻袋,装好上路!”
  七八个喽兵,行动相当快速,立刻间,把诸葛明吩咐的,全都搬装在大麻袋中,抬上了马背上细扎妥当。
  “寨主,咱们撤兵吧?”
  张博天忿忿地道:“那堆宝物究竟被谁弄走?”
  诸葛明一笑,道:“慢慢来,总有机会找到的!”
  二人出了房门,诸葛明回头叫道:“白胖子,你还立在那儿干啥?还不同咱们一起去向你家堡主报账去。”
  屋里的白胖子一听,哪敢怠慢,急急地手捧账簿,走出屋外。
  于是,白家堡的后面城堡墙外,高磊率领他的十名手下,把大方木船又缓缓地驶向汉江,划向对岸。
  白家堡的堡门楼下,走出了四十名喽罗,他们在张博天与诸葛明的率领下,挥着白家堡的五匹马,驮着两万两银子,以及吃的喝的,浩浩荡荡地走出堡楼来……
  就在白家堡的青石牌坊下面,白胖子一步三蹦地来到白老爷子跟前。
  “老爷子,他们……”
  “不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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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5 13:40:05 | 显示全部楼层
  

  望着走过去的五匹马,张博天一扭身怒瞪着白老爷子。
  诸葛明缓声说道:“白老爷子,大刀寨失宝闹穷,满以为是白家堡动的手脚,却不料真的弄扭了。大刀寨还得尽力寻找失宝,早晚总会寻找到的,就算是把川陕两省翻个身,大刀寨也要找那批失宝,不过……”
  他微一顿,又道:“不过大刀寨如今是捉襟见肘,每天这开门七大件,全得应付,只好先借贵堡纹银两万两,俺们的宝一寻到,两万两银子立刻奉还。借账已登在账上,白老爷子你过目。”
  白老爷子仰天哈哈一笑,道:“两万两银子不算什么,何不明敞着说出来?莫不是也想要我姓白的帮着你们,打探你们的失宝?”
  张博天这时候才真的佩服诸葛明的这一招。
  因为,白家堡如果想讨回两万两银子,就得自动地帮着打听那些宝物的下落。
  这真的是一场智慧战,当然这全是诸葛明的策划。然而安康白家堡的白慕堂,却想不到这些所谓“找宝”的强盗,竟然一反常态的在他白家堡未杀一个人。
  不过受伤总是难免的,十几二十个受伤的,似乎也没有太严重的,白慕堂人称药王,自然轻易而为的,就把这些伤者全都治好。
  白家堡本来大火冲天,但当所有的白家堡人,重返白家堡以后,这才发觉只有堡后的几处菜园子草棚与一间大茅屋被烧。认真说起来,白家堡并未受什么损失。
  如果白家堡真的损失什么,大概就是白慕堂的两万两银子,要是想连这两万两银子也不损失,那就只有帮着大刀寨找回失宝。
  望着远去的大刀寨一众人等,白慕堂一声浩叹,道:“如果不是我白慕堂年已老迈,那就是这姓张的确有一身真才实学,看来大刀寨上是有几个了得人物。”
  白中天扶着老父,一众人等缓缓回到白家堡。
  且说张博天等人,分批过了汉江,两天后回到叫天岭朝阳峰的大刀寨。
  张博天立刻大摆酒筵,全寨近八十人,可真是好一阵吃喝。
  酒席间,张博天一拍诸葛明的肩头,笑骂道:“许多人至死也未曾发现有个诸葛明,我张博天算是走运气,哈……”
  诸葛明也笑。
  包文通一口喝干杯中酒,道:“只是有一点我不懂,咱们是干啥子吃的?咱们这是落草为寇,干的可是杀人买卖,抢人的勾当,可是咱们一进白家堡,连个鸡也没宰一个,一地窖的金银,就扛走那姓白的不痛不痒的两万两,咱们这是啥玩意?”
  诸葛明哈哈一笑,道:“二爷,你只管把你的刀磨快吧,等找到盗走寨主那批宝物的一露面,诸葛明保证叫你杀过瘾。”
  边喝着酒,又道:“诸葛明在姓白的藏金地窖中,曾注意咱们寨主,寨主在看到那些金银之后,也只是瞄了一眼,并不去摸一把。这证明一件事,二爷,你知道证明一件什么事?”
  包文通一怔道:“你们姓诸葛的全都鬼灵精,一肚子稀奇古怪玩艺儿,我怎么会知道。”
  诸葛明一笑,道:“那是姓白的藏金没有入咱们寨主的眼里,因为寨主的那堆宝藏,要比这姓白的多上好几倍。”
  突听张博天用力把酒杯往粗木桌子上一放,厉声道:“岂止多几倍,几十倍也有。”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全都瞪直了眼,怪不得张博天几乎疯狂的要血洗白家堡,谁摊上都会承受不了,这要不是来了个诸葛明,汉江两岸就难免血腥满天了。
  这天大刀寨的庆功宴,自中午直吃到晌晚。临收桌的时候,张博天一高兴,每人又分了二十两银子,头目以上的人加倍,张博天还特意高声道:“这是大伙零花零用,只等寻到宝藏,每人至少一块金砖,那可是五百两一个的大金砖!”
  他此言一出,自二寨主高磊以下,全都把一张脸僵住了。五百两,就算是双手去磨蹭,也得磨蹭个老半天的。
  第二天一大早,诸葛明与张博天,带着大刀寨的四武士,又离开了朝阳峰。山寨上留下高磊与包文通,二人共同负责一众喽兵的演练,只等下次任务到来。
  且说张博天与诸葛明二人,带着四武士一路下了终南山的叫天岭朝阳峰,就在阳光略偏西的时候,六人已到了景阳镇。
  如今的景阳镇,那可是在张博天自立为王的保护下,当然,张博天说了算数。
  景阳镇悦来客店的王掌柜,一看来了张大王,自然是不敢怠慢,好酒好肉摆了一满桌。
  几个人边吃喝着,诸葛明问王掌柜:“可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消息?”
  王掌柜往诸葛明身边一凑,谄媚地笑道:“军师爷,大消息没有听到,倒是有件小事情。”
  “说说看。”
  “石泉镇附近的大王庄,派人到这一带来收购虎皮,听说要三张上等细工虎皮,不知做啥用的。”
  张博天一听大王庄,心里就有些不高兴,可能犯了他的忌讳,只有他张博天才够称上“大王”,如今却冒出个“大王庄”来,不知是何来头?
  石泉距这景阳镇脚程,两天不用,一天不够,但诸葛明却对店掌柜道:“叫小二把山寨上寄养在镇上的马匹,马上备鞍,吃过了酒,寨主要立刻上路的。”
  王掌柜一听,自是不敢怠慢,立刻吩咐小二由槽上牵出六匹马,全都栓在店前的栓马横杠上。
  六匹马中有五匹马是来自白家堡,小川马耐力强,脚程快,还真的不输关东大马。尤其走这些多山的官道上,更见这些川马的雄健,只见它们奔驰起来,四蹄全像离开了地面,似腾云驾雾,又如登萍渡水,人骑在上面,不用担心会闪了腰肢。
  张博天六人一离开景阳镇,立即催马疾驰,像飞一般,四周的景物“唰唰唰”的全向后面倒。才一个多时辰,六人已离了山区,而眼前却成了小坡岗峦起伏,官道也慢慢宽敞多了。
  在这岗陵荒坡的官道上,一眼望去,绿野盈眶,夏日的阳光有些炙热感。一块块的黄色土脊上,有的种着旱稻,有的金色一片,给人一种祥和的感受。
  坐在小川马上的张博天,脑海中正如胯下的马蹄一般,不停地在翻涌着太多太多的心事,不知道何时才能把那堆失去的宝物找回来。
  人活着,为的是什么?而活着的人,就得为生命而生活。不论是干什么,要把自己的生命,点缀得多彩多姿,首先就得把生活收拾得自在如神仙。那么,金银财宝成了不可或缺的唯一支柱。
  张博天的神仙生活,在突然发觉宝藏尽失的瞬间,已全都化为乌有。
  于是,他丢不下刀口舐血的日子,他要找回失宝。
  他也自觉与大马刀结了不解之缘,因为他觉得只要一刀在手,他的宝藏早晚会被他找到的。
  如今为了寻宝,他又把当年的弟兄,凑合在一起,于是自觉两肩承担了双重责任,一边是这些弟兄们往后的生活,当然,另一肩就是寻找失宝。
  人活在世,只要出点力,肚皮就不会憋塌到贴在背脊骨,要不是这堆价值连城的失宝,张博天也不会占山为主,领着这群血性汉子,挥汗淌血四处奔波了。
  四条腿究竟要比人走得快,二更天不到,六人已到了石泉镇。
  六匹马一溜停在小坡凹道上,放眼望去,石泉镇上灯火通明,看样子还真的够热闹的。
  其实,石泉镇也算得是陕南的一个大镇,市集就在汉江边不远,路上水上,全都四通八达。
  张博天六人,才一进到石泉镇边的官道头上,一哄而上来三四个提灯的小二。
  “客官,住店啦!现有的上房,外带全套澡堂,吃的喝的全都预备着,只等客官一上门,立刻就能叫各位客官有宾至如归的感受。”
  诸葛明一指提一盏大纸灯的小二,道:“就是你了,带我们去你家店里。”
  那小二嘴一咧,高兴地弯腰打躬,口中直叫:“爷们随我来。”
  小二一手提灯,小跑步着走在六匹川马前面。
  其余的几个别家小二,立即一哄而散。
  张博天低问诸葛明道:“你怎么单单选中那家客店?”
  诸葛明一笑,道:“寨主,你看他手上提的那盏灯,上面的红漆大字,不是写着‘鸿运客店’吗?”
  又一声哈哈笑,诸葛明接道:“咱们现在就需要鸿运当头,寨主你不觉着咱们这是在往鸿运道上溜去吗?”
  张博天哈哈笑,道:“越看越觉着你就是诸葛亮。”
  “虽不是诸葛亮,可也不能给我那老祖宗丢人现眼。”
  于是,二人相对哈哈大笑起来……
  六个大汉,在小二的指领下,一路来到石泉镇的“鸿运客店”,那是在进入石泉镇快临江边的方向。
  一登上台阶,六个人还真的觉着鸿运当头呢!
  四盏大红穗灯笼,高高地挂在横椽下面,金匾大招牌,高挂在门楣正中央,当中一个雕山水大屏风,遮去了店堂中的热闹景象,但只要往迎面楼上一望,满楼的雅座,就会收入眼底。
  诸葛明与张博天全知道,能在这种大店中坐下来吃喝或住店的,必然是走南闯北贩卖京广百货的大客商,至于那些挡船走道,赶猪贩与挑担子的,也只能找家小铺子,吃碗臊子面,窝在大通铺上闻臭脚丫子勉强睡上一晚。
  怪不得六人一到这石泉镇地界边,就会有人围上来拉生意,原来他们是骑马而来的。
  骑马的人是大爷。大爷有钱,拉生意的小二眼尖,岂有不争相延揽的?
  马匹拴在后槽上,六个人绕过屏风,这才把个大厅看了个仔细。
  只见应着大门右边,高高的一张红木柜台,大厅上一列全是红木桌椅,连每人所用筷子全都是红色。四盏大红琉璃灯,把个大厅照得通红,让人觉着还真的是“鸿运当头”了呢!
  诸葛明似乎很喜欢这种灯光的情调,不住地叫好。
  张博天等人就随在小二身后,一直上到楼上的靠窗一张大桌子上落座。
  张博天似乎也面露了笑,大刀寨的四大武士更是兴高彩烈。
  诸葛明对四大武土低声道:“来到这地方,咱们可得忌讳些,知道吗?”
  四大武土连连点头。
  于是,诸葛明道:“张爷,咱们吃些什么?”
  张博天一笑,道:“还是你全权处理!”
  诸葛明随即对小二道:“先切个大冷盘三斤二锅头,陈年椒油一碗,至于热炒,就捡你们这儿最拿手的来个四样。”
  于是,一个大冷盘先上了桌面,几人一看,还真够齐全的,从腊味到酱味,混上几色干菜,完全把个色香味衬托出来,另外的一碗细如粉而香味四溢的辣椒油,更具一种特色,几块酱牛肉,沾上一点椒油,也只有在这石泉镇,才能吃到这种道地的香中带辣,辣中含香的绝佳口味。
  一边吃着,小二陆陆续续地把四样热炒送上来。
  六人看着小二送上来的热炒,却全都是整件的,乍看,没有一件是零碎热炒。
  头一件,一只脆炸山鸡,皮呈焦黄,两寸长的大葱切丝,整齐地覆在那山鸡上面,然而,当筷子一挑向山鸡肉的时候,却发出“噗”的脆响,立刻间,就见那山鸡的里面,冒出一股股的淡香气味来。
  于是,塞在里面的热炒,全露出来……
  那是叫人唾涎的黄焖栗子牛筋,加上指甲大小的老山香菇,不用说吃,就算是看一眼,也叫人直流口水。
  欧阳泰四武士不由的骂了一句,道:“他娘的真会折腾!”
  骂归骂,但是四个人可是筷子不闲,焖牛筋合着脆皮山鸡,没几下子全进了六人的肚子里。
  这鸿运客店还有个特色,那是不论高粱或江米老酒,只要客人一叫,端上桌的全是热的。
  张博天六人的三斤二锅头,自然也是从火盆上加过热才端上桌。
  酒尚未到一半,第二道热炒也上了桌,那是一个相当完整的猪肚,松松垮垮的,但在几人筷子一下,那猪肚立刻脆烂,里面却是江米烩百果、核桃白果栗子大红枣、莲子沾冰糖外带一层青红丝。
  连张博天见过大世面的人,全都不得不称句“妙”!
  有了这道甜香百果蒸肚子,六个人酒兴更浓,于是第二个三斤二锅头又端上了桌。
  紧接着,一只刚生几个时辰的小猪仔,白不溜净的卧在个盘子上,十全的香味四溢中,上了台面,外带的葱姜大蒜,另外一碗香味辣椒。
  欧阳泰与令狐平二人,合着帮人赶了一年猪,对于这猪仔看的可多了,如今竟然用这猪仔做了一道菜,心里着实透着不舒服,本想不下筷子,但闻那味道,还真香得醇,挡不住口水往喉管咽,只好跟着下筷,二人非但下筷,发觉小猪仔那肚子里完全没变样,但却相当好吃,因为小猪仔的五脏全都上了料。
  第四道端上桌的,是汉江大老鳖,老鳖四周,密密地围了一圈净红江虾,这可是道地的一道水菜。
  张博天六人吃过以后,全都捧着个大肚皮,直叫过瘾。
  诸葛明笑道:“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张嘴,能吃到这些,也算差强人意不虚此生了。”
  张博天道:“等咱们把那堆东西找回来,再把这‘鸿运客店’的大厨师搬往山寨,让他尽展所学,把这天下好吃的,全折腾出来,弟兄们痛快地吃上个十天半月的。”
  诸葛明笑道:“真要连吃个十天半月的,怕不要吃死了呢。”
  一阵吃喝完毕,张博天六人约莫着快要二更天了。
  就在六人才离座,突见由正门的红灯下,走进四个红巾扎头,天蓝长衫的汉子。
  四个人一转身,一列围住正在扣算盘的管账先生。
  只听其中一个道:“从明天起,‘鸿运楼’由大王庄全包下了,不准再有别的客人上门。”
  “叭”的一声,那说话的手一扬,一锭银子砸在柜台上。
  管账的急忙站起来,正要说话,却见四人扭头大敞步地走出店去。
  张博天冷笑着看了诸葛明一眼。
  诸葛明却含笑点头。
  于是,张博天笑了……
  因为,他发觉诸葛明又有了进入大王庄的主意了。
  店小二领着六人分别住了三个房间,一个房间两人住,房间里还隔了一个小间,一个半人高的大木桶,旁边放了一个小面盆,由皂角树上摘下来的皂角,被捣得稀烂,就放在小盆里,那是洗澡时候用的。
  关起房门,小二介绍道:“温、烫、凉,三种水,要什么样就提什么样水。”
  这如今可是夏天,六人全都选温的。
  “要不要擦背捏脚?”
  张博天久已没享受这种舒坦味道,自然立表“快!”
  于是,就在温水倒人大半桶的时候,房中进来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男孩。
  只见他动作熟练地拿着毛巾,就着小盆里的皂角渣子,揉出许多白色皂角沫,然后就在张博天的身上磨蹭擦拭,只蹭得张博天眦牙咧嘴“唔唔”连声,浓眉下面的一对铜铃眼,似闭不闭地直跳动。
  直到张博天洗完躺在床上,才又由小二换水,轮由诸葛明享受了。
  直到三更天,三个房间中的六个大汉,才沉沉睡去。临闭上眼,张博天对诸葛明道:“我的军师爷,你可得好生想个周全的计策出来。咱们这第二个目标,约莫着该怎么下手,等天亮,你可得告诉我。”
  诸葛明笑道:“寨主,你只管安心找周公去闲聊天,伤脑筋的事,可是诸葛明份内的事。”
  也许是头天六个人吃得舒服,或者是那个温水澡洗掉每个人半斤身上的灰泥,天都大亮,阳光穿窗,六个人还在比鼾声呢!
  掌柜的带领两个小二,把张博天六人全叫起来。
  “各位爷,真是对不住,本店全被大王庄给包下来了,人家这就要来验收各房,还请六位换家客店。”
  诸葛明一笑,道:“你可是说的离此石泉镇东北七八里地的大王庄?”
  店掌柜赔笑道:“正是,正是。”
  诸葛明一笑,道:“掌柜的,你知道大王庄为什么要包下你这鸿运客店吗?”
  “大王庄的‘劈雷刀’王大寿,要为他儿子王克飞,人称‘追云太保’的要讨媳妇嘛。”
  诸葛明有些像生气的样子,又道:“这些我们全知道,我只是要问你,知不知道他这位未过门的媳妇是哪一家的?”
  店掌柜的双眉一皱,摇着头,道:“我还未曾听过。”
  “那就去问清楚再来罗嗦!”
  紧接着“嘭”的一声,把房门又关起来。
  店掌柜一愣,却听一旁的店小二道:“好像听人说是西乡飞云堡堡主的掌上明珠。”
  屋里的诸葛明与张博天听得真切,不由微微一笑。
  掌柜的还真把前店坐的大王庄来人叫到后面。
  于是,张博天六人的房门全被敲开来。
  诸葛明冷冷一笑,问道:“谁是大王庄来的人?”
  一个红巾蓝衫大汉,一挺胸,道:“你是干啥子的?”
  诸葛明脸一绷,喝道:“是我在问你,没有轮到你问我!”
  那红巾汉子一愣!
  诸葛明厉喝道:“滚回去!叫大王庄的总管来说话!”
  两个红巾汉子有些气馁,道:“各位是……”
  “西乡飞云堡来的,知道吗?”
  二人一听立即抱拳施礼,道:“自家人,自家人。”
  一面哈哈笑道:“小的们原是在替各位找石泉镇上最好的住处来的。”
  诸葛明脸色一缓,道:“这就难怪,我们是为小姐安全,才连夜赶来石泉镇,佳期都快到了,怎么这时候才张罗,真不知道你们大王庄在搞名堂!”
  只听其中一人道:“佳期尚有三天,大王庄已布置得全变了样,不信六位可随小的们回大王庄瞧瞧去。”
  诸葛明道:“正有此意。”
  一面回头,对张博天五人道:“你们在此住着,想吃想喝尽管叫,别让小姐心里不如意,也给他们大王庄丢人。我随他们去一趟大王庄,约莫着三几个时辰就会回。”
  于是,店小二拉出诸葛明的那匹川马,随着四个大王庄的人,朝着石泉镇北东官道走去。
  插天的高峰,就在石泉镇的远方,但见层峦互依,群山相连,朝阳刚出,已叫人有热烘烘的感受。
  诸葛明骑在马上,他的那把宝剑,就背在背上。天蓝的大褂子,一双缎面的黑布鞋,白净脸上丹凤眼神光暴射,宽宽的额头,令人觉着这种人充满了智慧。笔直的鼻梁下面,似薄不薄的嘴巴,包了一嘴的白牙齿,神采奕奕的像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却根本不像快要三十的人。
  四个大王庄的庄丁,紧紧跟在小马匹后面。
  诸葛明一路上问了不少,那些全是他想知道的。
  快进大王庄的时候,他已经胸有成竹而又一脉相通地知了个大概。
  石泉镇东北的大王庄,地处在一个龙系山坡前面。那在地理上言,后面那条山坡,像是一条老苍龙,而这条老苍龙的后面,却又是崇山峻岭,黑中透青的高山上,一层层飘离山峰的碎云,一掠而过大王庄后面的山坡。远远望去,有如云里飞龙,而大王庄就在这苍龙的正中间。
  白宫道上望过去,大王庄楼高屋大,栉比一片。庄前面,有个大空场子,四周全都是桑树,一大片旱稻田地周围,零零散散的有几户人家。
  不过大王庄庄主“劈雷刀”王大寿的宅子,却独独的建在一个高大的围墙里面。
  平地而起的一座庄门楼子,上面正有个抱着一把钢刀,来回在门楼子上走动的庄丁。
  诸葛明被拥着进了大王庄,早有庄丁把他的那匹小川马拉上槽。
  正面大厅的台阶上,缓缓走下一个紫脸大汉,一开口就苍劲有力。
  “在下大城总管王元霸。听下人说,兄台是由西乡……”
  “西乡飞云堡。”诸葛明抢着回答。
  “什么时候来的?”
  “昨晚,不过……”
  “兄台有话厅上说。”
  总管王元霸把诸葛明让进大厅。
  诸葛明人一走人大厅,心中还真的一紧,因为这大厅上的一切布置,全都充满了喜气。
  只见厚厚的红毯上面,正中放了一张虎皮,那虎头朝外,虎齿外露,那可是驱邪的。
  好大的一张枣红大方桌,上面靠墙一方,精致的三尺高八仙瓷像,正中一座弥勒座像,四盏大红宫灯。下面,每张桌椅全套着湘绣彩围,儿臂粗全新的大蜡烛,尚未点燃,大红喜字,每个门窗上面全都贴上。单就前面大厅,已经是喜味十足,后屋自不必说。
  总管让了座。诸葛明才坐下,下人早送上香茗。
  诸葛明边喝着茶,问道:“再有三天,就是大喜日子,我六人只是为了我家小姐安全,才先行早来几日,如今看着大王庄的筹备,我还真替我家小姐高兴。”
  总管王元霸一听,哈哈笑道:“大王庄还起了三天大戏,赶着明天,就在庄前的场子上塔起戏台。特地请了陕南最大的陕西梆子,到时候可有得热闹的了。”
  “好!到时候可真要好好看看早已闻名的陕西梆子。”
  就在二人大厅上话已投机,说个没完没了的时候,突然间,自院门外,抬进一顶软轿来。
  总管王元霸当即起身迎上去。
  就见自小轿里走出一位婀娜生姿的俏丽绝色女子。
  只见她双手一提落地长裙,轻盈有致地登上大台阶,一面口中还低声道:“哥的喜期都快到了,还没有赶出来,到时候我拿什么穿戴呀!”
  突然间,她发觉大厅上坐了个陌生人,不由一怔。
  “你是谁?”
  总管王元霸笑道:“他是由西乡飞云寨来的,眼下就住在石泉镇的鸿运客栈里。”
  “咦,佳期还有三天,怎么就有人来了?”
  诸葛明缓声哈哈一笑,道:“在下等六人,是打前站的,为的是这两百来里路上的安全。”
  原来这女的,正是大王庄庄主“劈雷刀”王大寿的女儿,人称“玉罗刹”王来凤。
  只因她要订做新衣,这才到邻家请人制做,却不料在这大厅上,碰上诸葛明。
  如今看这诸葛明,长得也算一表人才,身材细高,满脸英姿焕发,确是一个惹女人眼的长相。
  “玉罗刹”王来凤心中有了好感,不由问道:“高姓大名?”
  “在下诸葛明。”
  “在飞云堡职司是……”
  诸葛明哈哈一笑,道:“一名不入流的武师而已,还没干上几天呢。”
  “你很会说话。”
  “玉罗刹”王来凤又扭身对总管王元霸道:“留他吃过中饭再送人家回去。”
  诸葛明道:“不,不!在下这就要回鸿运客店,好多事情,等着在下去报告呢。”
  “玉罗刹”王来凤微微一笑,道:“你是说石泉镇鸿运客店?”
  “不错。”
  王来凤又微微一笑,扭身款款步入后堂。
  于是,诸葛明起身告辞。
  却听总管王元霸道:“诸葛兄不见见庄主?”
  诸葛明道:“在下能得总管接见,已很感荣幸了,可不能不知进退,不识大体,替我们巴堡主丢人!”
  于是,诸葛明骑着他的那匹白家堡“借”来的川马,朝着石泉镇而去……
  岂知在大王庄的后堂屋阁楼的窗前,“玉罗刹”王来凤含笑把诸葛明看了个仔细。直到诸葛明的身影十分模糊,她才一蹦三跳地走下楼来。
  诸葛明回到石泉镇的“鸿运客店”,已是将吃中饭的时候了。
  就在他一进门,正好迎上张博天率领着四大武士到前厅吃中饭。
  饭堂上,楼上楼下,就只有他们六个客人。
  因为,就在“鸿运客店”门前面,已贴了一张大红纸条,上面写着:“喜事,客满。”
  店掌柜的一看到六人,立刻笑迎上前,道:“听说西乡要来大批人,大王庄这才包下小店,只不知西乡的人,什么时候来到石泉镇?”
  诸葛明哈哈一笑,道:“就这一两天了。”
  于是,店掌柜道:“早上大王庄的人来交待,各位这住店吃喝,全由大王庄结账,六位今天可要点些什么吃的?”
  张博天看了一眼诸葛明,微微一笑,道:“看样子咱们又得大吃一顿了。”
  诸葛明道:“掌柜的,那就把你这鸿运客店最拿手的菜馔先来五六样吧。”
  整个客店,就只有六个客人,上到桌上的菜,自然是极为精致的了。
  于是,六个人边吃边谈,诸葛明说出了他的计划。
  时间似乎是急促了些,因为菜尚未吃完,酒还有半壶的时候,张博天已带着他的四大武士,跨上各人的马匹,急驰而去。
  诸葛明似乎非常笃定,也很愉快,因为当张博天五人在的时候,诸葛明尽在说他的计谋,他甚至自己无暇拿筷子去挟菜,为的当然是争取时间。
  如今五个人依计而行,全都走了。
  诸葛明当即叫小二重整碗筷,另作佳馔,自己就在这正厅中央,浅饮低酌,品尝这石泉镇鸿运客店里的名菜佳馔。
  诸葛明并未醉,但如果有人听了他以筷击碗,举杯高歌,八成真的以为他酒喝多了呢。
  他节奏有致,微闭双目,低声歌道:“内外两修为大道,大义超然似神仙。
  清心精灵致伟业,阴阳八卦转乾坤。”
  “叭……”一阵拍手声。
  诸葛明慢吞吞地睁开双眸。
  蓦然看到一个红衫丽影,不由猛向上看,更不由大吃一惊,当即一跳而起。
  “原来王大小姐驾到,真是失礼。”
  “当酒作歌,可真是好兴致。”
  来人正是大王庄的大小姐“玉罗刹”王来凤。
  只见她相当大方地随手拉过一张红木椅子坐下来。
  诸葛明忙正襟危坐。
  “你不请我喝一杯?”
  诸葛明一愣,随即忙叫小二重拿一付筷子酒杯。
  诸葛明亲为王来凤斟上酒。
  “玉罗刹”王来凤掩口一笑,道:“你们西乡人,这次陪着你家小姐来大王庄,好像来示威一般,说是要来一百多人,害得我爹早一天就把这鸿运客店包下来。”
  她伸头看看桌上的几盘菜,笑接道:“我发觉你不但会歌词,还真会享受,桌面上的菜,连我都很少吃过。”
  诸葛明哈哈一笑,道:“王大小姐,如果大王庄怕花钱,在下正准备自己私掏腰包呢。”
  玉罗刹笑道:“能把一家这么大的客店包下来,就不怕西乡人肚皮大。你尽管吃,鸿运客店的掌柜不会,也不敢收你一文的。”
  一面举起酒杯,道:“告诉我,你的大名?”
  “在下诸葛明。”
  “你在西乡飞云堡当什么差?”
  诸葛明伸出右手小指,低声道:“就这么一个小之又小的小武师。”
  “玉罗刹”王来凤一笑,道:“原来你还是一名打手呀!”
  诸葛明嘴一咧,道:“混世,日子不好过,混口饭吃罢了。”
  微微一笑,“玉罗刹”王来凤道:“既然是混饭吃,就该找那饭好菜香的地方。”
  诸葛明眼睛一亮,道:“你是说找家出钱高的?”
  诸葛明心中立即在想,机会一到,运气一来,真他娘的城墙也挡不住。面前这王家大小姐,就她的那份俏模样,说起来也让人心动。瞧她眉毛弯弯眼儿大,鼻子尖尖小嘴甜,肥瘦适中的身段,白净净的脸蛋儿,红缎面短衫,拖着一件粉红裙子,绣花紫面薄底鞋,走起路来那种婀娜自然生姿样。如果诸葛明不被她的一种无法形容的气质所慑,还真的想打打这玉罗刹的主意。
  再看看她手里抓着的一把银鞘宝剑,那样子就像是一盘极为道地的四川麻婆辣豆腐。
  就见“玉罗刹”王来凤一阵忖思后,缓缓地道:“你在飞云堡多久了?”
  诸葛明一叹,道:“也才刚去,连他们飞云堡的银子是黑是白,在下还未曾见过呢。”
  “玉罗刹”王来凤道:“也才是试用阶段,要拿银子恐怕还早着呢。”
  诸葛明双目一瞪,那对丹凤眼暴射出神光异彩,冷然地道:“诸葛明本来也不愿在飞云堡混下去。”
  仰头喝下一口酒,又道:“我们来了六人,如今折返五个,约莫着他们去护送大小姐的花轿,我却一人留下来,这差事原不紧要。”
  放下酒杯,一抱拳道:“吃过饭,我这就走人。”
  玉罗刹王来凤道:“预备到哪儿呀?”
  “回老河口去。”
  “你是哪儿人?”
  诸葛明一叹,道:“在下是个流浪汉,家在河南算起来在这川陕道上一混有年了。”标准的胡扯。
  玉罗刹王来凤一听,微微一笑,道:“那你就不用再去老河口了。”
  诸葛明心中一喜,表面却装着莫名其妙道:“大小姐的意思是……”
  “留在大王庄。”
  诸葛明道:“我行吗?”
  “就怕大王庄委屈你了。”
  诸葛明起身离座,一抱拳,道:“诸葛明感谢大小姐知遇。”
  “玉罗刹”王来凤一笑,道:“有件事我得先同你说清楚。”
  “请吩咐。”
  “凡是去大王庄当差的,大王庄是量材使用,换句话说,有多大能耐,拿多少银子,所以……”
  “得先考量考量?”
  “不错,这一关是相当要紧的。”
  诸葛明一笑,道:“理当如此。”
  一面招呼小二道:“取纸笔来。”
  掌柜很快亲自送来纸笔。
  就见诸葛明随手大笔一挥……
  顿时,“玉罗刹”王来凤心头大喜,就连一旁的掌柜也伸出大拇指,赞道:“真是一手好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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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5 13:52:31 | 显示全部楼层
  

  且说诸葛明当众挥笔,写了一张纸条:“小弟投身大王庄去了。”
  随手折起纸条,递向掌柜,一面笑着说道:“这张纸条,烦掌柜你一定要交给与我同来的那个绕嘴胡子的大高个子,别人恐怕对我还不太熟悉。”
  掌柜的接过纸条,回道:“错不了,一定把条子带给那个粗壮的客官。”
  诸葛明随手取出两锭银子,往桌上一放,道:“掌柜的,算账吧!”
  “玉罗刹”王来凤一笑,道:“收起来吧,打从今天起,鸿运客店一切开销,全由大王庄负责,还用不到你自掏腰包。”
  诸葛明立即道:“这儿是专为招待西乡飞云堡的,我如今已不是飞云堡的人了。”
  “那你算是哪里人?”
  “石泉镇大王庄的伙计。”
  “既然已是我大王庄的人,就该听我的。”
  “玉罗刹”缓缓站起来,扭身一面向外走,一边道:“收起你的银子,马上提上你的行李,跟我回大王庄去!”
  诸葛明立即应道:“是,属下遵命!”
  其实,诸葛明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转身回房取出他的宝剑,跨上他的川马,便跟在“玉罗刹”王来凤马后,朝着石泉镇东北的大王庄驰去。
  说起来,只不过个把时辰,但在马程来说,才翻了两三个小岗,望过去,插天峰青紫山脉,连到了天边,插天峰下面的一条看上去总有个三四里长的山坡,就中的庄院,就是大王庄。
  单就那条山坡,“劈雷刀”王大寿就常对人夸,那是一条龙脉,风水绝佳,往后子孙们全靠这条龙脉,大富大贵呢!
  诸葛明一来到大王庄上的那个大场子,看到一群人,少说总有个二十多人,在赶搭一座戏台子。
  诸葛明心里明白,这是为唱三天陕西梆子大戏作准备。
  不用下马,跟着王来凤驰过庄门的高大门楼下面,直到正厅台阶前。
  于是,那个紫脸大汉王元霸,大王庄的总管,粗着嗓门问道:“诸葛兄怎么又折回来了?”
  “玉罗刹”王来凤哈哈一笑,道:“王总管,他在西乡不得意,是我把他邀到咱们庄上。他原本要折回老河口呢。”
  总管王元霸双眉一扬,道:“大小姐这是在挖西乡飞云堡的角儿,这不太好吧?”
  “玉罗刹”王来凤一笑,道:“他们原本来了六人,已经走了五个,就把他一人留在鸿运客店,显然他是个新手,不被重用。”
  站在台阶上,扭头回望台阶下的诸葛明一眼,又抿嘴一笑,缓缓说:“西乡飞云堡在试用他,大王庄不妨实用他。”
  总管王元霸道:“小姐的意思是……”
  “你不妨先掂一掂他的份量,再派他个角色干。”
  “就眼前?”
  “是啊。”
  一声苦笑,王元霸道:“大小姐,还是把庄主请来吧。”
  “爹在忙着,我看也是一样。”
  诸葛明这时候心中实在不是滋味,心中暗骂,道:“他娘的,如果真要来这儿找碗饭吃,还真的叫人有心酸酸方知糊口艰难之感。”
  突见总管王元霸一挽长衫前摆,双肩一松动,十层台阶,腰一拧已落下来。
  “诸葛老弟,人要混碗饭吃,就得有点实才。大王庄的规矩,王某人不能有违,你是拳腿上够劲,还是刀剑上造诣深?”
  诸葛明心中暗骂,龟儿子变的可真快,当初第一次着面,那种热络劲,又是送茶,又是让座。如今一听投靠你大王庄,马上又变了一种脸色,真他娘的够势利了。
  心念间,哈哈一笑,道:“诸葛明样样都懂,样样稀松,反正你大总管是主考官,你出什么题目,我尽力应着就是了。”
  总管王元霸的紫脸膛一冷,道:“那就先接我几掌吧。”
  诸葛明一看这王元霸,虎臂熊腰,个头也够高壮,拳脚上必然有一套。
  他一念及此,连衣摆也不提掖,缓缓退后几步,一抱拳,道:“总管请。”
  诸葛明“请”字一出口,王元霸的一双拳头,已忽掌忽拳捣向诸葛明的面门。
  诸葛明双肩耸动,双手不停见招拆招,潇洒地化解了王元霸的一轮攻势。
  突然间,王元霸大喝一声,道:“小心了!”
  就见他身子一顿,暴抬左足,当胸踢出。
  诸葛明一见足到,原地双腿一弹,左掌一按来足,一招“云鹤展翅”,奋力一个提纵倒翻,人已纵出三丈之外。
  总管王元霸一愣,道:“好功夫!”
  突见“玉罗刹”王来凤抛过一把银鞘剑,道:“看看人家的剑上造诣。”
  “唰”!一把精光宝剑已拔在手中,总管王元霸道:“咱们点到为止。”
  诸葛明缓缓拔出宝剑,笑道:“正该如此。”
  就见他一领剑诀,含笑又道:“大总管,你请进招吧!”
  王元霸跨步上前,一抖手中剑,在银芒打闪中,一连挽出三朵剑花,成品字向诸葛明前胸推去。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诸葛明长剑挥洒出一片剑网。
  于是,一阵金铁交鸣,二人一合即开。
  王元霸似乎难以相信这诸葛明剑上功夫,竟能一招之间化解他的“三元及第”。冷哼一声,手中银芒暴长,猛然间,又幻化出一道一道刃芒,宛如来自九天苍穹一般,四面八方向诸葛明罩来。
  诸葛明哈哈一笑,手中剑一抖,人已纵起三丈有余,半空中,只见他双手握剑,有如苍鹰搏兔般直射而下,其剑势之猛,下击之疾,王元霸自觉有心寒之感。
  于是,就见王元霸平地横移,银剑护顶,一闪而滑开二丈。
  就在一声“啵”中,诸葛明已双足落地,潇洒自如地倒提他那长剑,道:“大总管有心赏诸葛明一碗饭吃,才有意承让在下。”
  总管王元霸收起银剑,双眉紧皱的一步步登上台阶,一面喘声道:“这身本事,西乡飞云堡会放你走?”
  “玉罗刹”王来凤接过银剑,笑道:“普天下遗珠之憾的事何岂之多,不过正好叫我们大王庄捡到便宜罢了。”
  诸葛明一笑,道:“飞云寨没有大王庄的这种‘见面礼’,所以我只有干着急的份儿,总不能找人比划吧!”
  “玉罗刹”王来凤一笑,道:“总管,人交给你了。”
  王元霸一笑,道:“咱们这护庄武师,是有两个缺,如今诸葛老弟台一来,一个可抵两个,算是凑成十个了。”
  望着诸葛明抿嘴一笑,“玉罗刹”王来凤扭身走入正厅,回转后楼而去。
  于是,诸葛明摇身一变,成了大王庄的护庄武师。
  六月六,可真是个大顺的日子。因为,在这一天,不论是石泉镇的大王庄,西乡的飞云堡,甚至石泉镇上的鸿运大客店,全都是喜气洋洋,冠盖相望。所有的人,全都乐哈得合不拢嘴巴。
  当然,自叫天岭朝阳峰来的大刀寨七十多个“内藏钢刀,外表嘻哈”的人来说,自然也是十分的高兴。
  六月初六一大早,诸葛明奉派为大王庄的代表,率领着十名大王庄的庄丁,一路来到石泉镇的“鸿运客店”,店门外早有好几个蓝衣短扎的人,候在店门外。
  诸葛明才下马,早有人走上前道:“怎么你老弟说走就走!”
  那人正是张博天,只见他一指客店内,又一笑,道:“全都来了,约有四十多个。”
  高磊高声道:“这可好,你本来是客,如今摇身一变,竟然真的成了喧宾夺主,哈……”
  大刀寨的人全笑了。
  当然,跟在诸葛明身后的人,也全笑了。因为,他们以为这几人全都是西乡来的,西乡不正是新到的诸葛明武师以前落脚的地方吗?
  于是,诸葛明一挥手,道:“你们在外面等着,我这就进去招呼人家远来的客人。”
  大王庄的庄丁,全都留在屋外面。
  诸葛明却领着大刀寨的几个剽悍的大个子,走入鸿运客店。
  客店中,西乡的人一个个穿戴得十分体面,其中也有几个带着刀剑的武师。
  诸葛明一进到店中,便抱拳高声道:“在下诸葛明,特由大王庄来侍候各位。大王庄原本有屋子,就是觉着不太隆重,我们庄主才特意把西乡来的贵宾们,安置在这儿,不周之处,还望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多多包涵。”
  就在一阵寒喧之后,西乡人又把诸葛明身后的大刀寨大汉们,当成了大王庄的人。
  诸葛明如今可是“正”字大王庄的护庄武师,每说起话来,也自然的多,只听他对一众西乡人,侃侃而谈道:“大王庄如今正上演大戏,那可是陕西有名的‘赵打雷’梆子戏,昨天已经演了一天,是暖婚戏。今天的戏码,听说是‘姜子牙下山捉群妖’,晚上是压轴戏的‘大登殿’,俺们庄主说,白天叫姜子牙把妖魔捉走,晚上的洞房花烛夜,新人就会‘鸾凤和鸣,百年好合’了。”
  西乡来的一众人等,一听这诸葛明的话,还真的拿诸葛明当成了一家人,攀肩拉手,搂腰搭臂,那份亲热劲,看在门口的大王庄庄丁们的眼里,谁还会怀疑这位新武师的“来路不明”?
  于是,就在一阵热络的交谈之后,诸葛明发话道:“此去大王庄,走路得一个多时辰,咱们可不能耽搁正午拜堂时辰,那可是大吉大利的时辰,烦劳往后通报,该起轿了吧?”
  于是,没多久,鸿运客店门口的两个店小二,抬了一根五丈长的大竹竿,上面缠绕了密密的一层“蚱蜢鞭”(当地人称小而响声大的鞭炮),噼哩呱啦地响起来了。
  八抬大花轿,缓缓自鸿运客店内抬出来……
  最前面,十名穿戴整齐的大王庄庄丁,成两行在前面缓行,跟着就是一对门旗分两旁,后面又是两个人,合抬着一个磨盘大的铜锣,一路打着。铜锣后面,又是八旗牌,以及两个挑子,每一挑子里面,各放着一只面盆大小的红色盆子,里面放的四色果,这后面就是八人抬的大花轿,“吱呀吱呀”的,就见那顶一上一下的大花轿闪动,新娘子一准会被晃得七荤八素而不知东西南北。
  花轿的后面,有两匹精壮的川马,马上骑的正是飞云堡主巴耀东的两个儿子,巴雄飞与巴振飞二人。
  二人的后面,全都是两人一抬,数一数正好十二对,看上去全是箱笼衣柜,全套家俱,但谁也会相信,巴耀东的掌上明珠巴金花,一直受乃父宠爱,这箱子里面包不准全部是金银珠宝。
  这些嫁妆队后面,又跟了六名大汉,那是六名“问题人物”,当然,诸葛明不说,谁也不会去问。
  石泉镇大王庄庄主娶媳妇,而媳妇又是门既当、户也对的西乡飞云堡堡主巴耀东的女儿,这可是地方上的大喜事。除了贺客以外,跟着去看热闹的人却也不少。
  像这种热闹场面,主人家自然欢迎人越多越热闹,也更能衬托出一个喜气来。
  只是,大王庄的人,再也想不到,在这些人当中,竟然会有七十多个危险人物混居其中。
  而这些人,也全都是混在自石泉镇跟来看戏的人群中。他们看上去一个个嘻嘻哈哈,两手空空,没有看到有一个人带着家伙的。
  打老远,就听到锣鼓喧天声,正是梆子戏在“闹锣”。那股子热闹劲,从大王庄前面的大场上四周的桑树上,每棵树全挂着一串鞭炮,就可以看得出来。
  就在八抬大花轿快要进人大场子之时,花轿前面的大锣声便狠命地敲打,而两个牛嘴火炮,“咚咚”两声冲天冒火时候,大场四周的桑树下挂的鞭炮,也全都点燃起来。一时间六十棵桑树开始冒出火烟来,配合着高大戏台子上的锣鼓点,大王庄立刻就热闹起来。
  就在一个高大的庄门楼子下面,花轿停了下来。因为由此再穿过正厅前面的空场子上,一溜铺了一条大红毯,沿着红毯的两边,还有二十四个花童在分站着。
  于是,花轿的轿帘子被掀起来了。
  就见“追云太保”王克飞,一身新郎打扮,快步走近轿门,像个老鸡抱窝般,暴伸双手,去搀扶缓缓自轿内顶着盖头往外移的新娘子巴金花。
  如今的巴金花,可真的名副其实成了“金花”。除了一头的凤冠霞披之外,伸出的双手,金光瑞芒,叫人眼花,那条玉带上,更是彩霞四射,全都是镶着名贵宝石,就连那双偶尔露出个鞋尖的绣花鞋,也金光四射。
  于是,正厅上的人全挤到台阶前,望着缓步走过来的一对新人。
  于是,炮声加上人声,锣鼓声掺杂着陕西梆子戏的“加官进爵”吉庆戏,立刻间大王庄进入了热闹的高潮。
  诸葛明跑前走后,还真的够忙乎的。
  当然,诸葛明的表现,完全是“两种掩护,一个目的”。所谓的两种掩护,就是尽在“玉罗刹”王来凤面前求表现,更在总管眼皮下,把西乡来的远客,招待得无微不至,甚至他还坐下来,同西乡飞云堡的人,闲聊上一阵,这情形看在总管王元霸的眼里,就觉着这新来的武师诸葛明,可不是就来自西乡嘛。
  庄门的大广场上,正有着远近来的两三百人,挤在戏台前面看赵打雷的陕西梆子。
  也就在早场的“加官进爵”才一唱完,就见总管王元霸当着众人等高声叫道:“今天是敝庄大喜日子,承蒙各乡亲前来致贺,没什么谢的,大伙进宅子里喝杯水酒,彼此热闹热闹,完了再来看戏!”
  王元霸这一吼,还真的管用,当先就把最远道来的“客人”
  全招呼到那所高高的门楼里面了。
  不过,这些远道来的客人不是别人,正就是来自叫天岭朝阳峰大刀寨的一伙强盗。
  六七十人一起哄,马上戏台前面走了个空。三百多人,连着唱戏的,全冲入庄内,这才看到正厅前面的那个像是演武场,而且诸葛明已在那儿露过几手的场子上,已经摆了三十张大圆桌,且酒菜全都摆上。
  这可是免费招待,不吃白不吃。
  于是,三百多人全自动,马上把场子上的桌子,填得满满的。
  酒席还真不赖,全是石泉镇鸿运客店大厨师们的手艺,好多人吃得捧腹打噎,看样子连晚上的饭也全预支了。
  足足的吃了一个时辰,这才让场子上的锣鼓点子,把一众人引到戏台前。
  在距离戏台正面,搭了个布棚子,棚子内安放着十多张太师椅,一张横桌面上,放的十锦香果与茶水。大王庄庄主“劈雷刀”王大寿,正率领着一众武师,把远自西乡来的巴耀东两个儿子,请在正面椅子上。
  于是,正台戏开锣了。
  戏台上贴出的戏码:“姜子牙下山捉妖!”
  那是一出大戏,全武行,天神全被姜子牙搬借下凡,一一大战凡间妖怪,其中,赵打雷的嗓门最大,虽然他扮的是姜子牙,但他仍能爆出闷雷般的喝叫声,往往会吓得群妖打哆嗦。
  只听他喝道:“人间出了妖一群,
  闹得天廷不太平。
  姜子牙八十修成道,
  我修成了道哇——哎;
  修成了道哇!我要捉妖精呀——哎!”
  于是,就见一个半裸上衣的女妖,双手持着一对四尺大剪,一冲而上,狠狠地剪向姜子牙!
  就见赵打雷怒喝一声,直如晴天霹雷,姜子牙扭身上了一张桌面上。于是,女妖就与天神打在一起。
  就是这出姜子牙捉妖,就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直到日头落西,姜子牙才把世间的妖捉光。
  但大王庄却怎么也想不到,赵打雷不但没有把这妖怪捉去,反而弄来了一批要命的。
  就在第二天的响晚,夜戏已完,西乡镇飞云堡的二位少堡主,领着飞云堡的人连夜离开大王庄折回石泉镇的鸿运客店。
  大王庄上的人们,在这一连三天的忙碌中,人疲马乏,同时在石泉镇来看“赵打雷”梆子戏的人,全都受到招待而吃了大王庄的流水席。
  诸葛明的表现,可真是恰到好处,因为他以大王庄武师的身份,竟然在西乡镇的两位少堡主前面,混上了交情,尤其在巴雄飞与巴振飞二人,有意无意间讨好“玉罗刹”王来凤的时候,诸葛明成了二人的“情报贩子”。
  只是,当诸葛明把有关巴氏兄弟的情报,添酱加醋的再提供给王来凤的时候,总会使得王来凤嘻嘻哈哈的,笑弯了腰。
  当然,这是有原因的。
  巴氏兄弟的长相,算得是够雄的,但却在相貌上,难以得到王来凤的喜悦。
  巴雄飞年已二十五,巴振飞也有二十四,但二人对王来凤有着非常的热爱,也因此,诸葛明就把握这个关节,立即把巴氏兄弟给拉拢到手。
  如此一来,大王庄的人,越觉得诸葛明是西乡飞云堡的人而疑虑尽除。
  然而,诸葛明心里十分明白,王来凤对于巴氏兄弟,一个也不欣赏。因为巴雄飞的那副长相,实在够叫人伸舌头的,他那窄而塌的前额下面,吊丧眉加上一对下垂的眼角,硬把个胆鼻大嘴巴的厚实相,弄得有如一个心机沉沉而又似奸诈的人。
  巴振飞的相貌,虽说也有点吊丧眉,可是还看着不太惹人厌,但他的右耳下面,却长了几粒肉葡萄,使人觉着,这不是多此一“长”嘛!
  “玉罗刹”王来凤也正好利用诸葛明的这种“穿针引线”为巴氏兄弟“热诚服务”的机会,还真的同诸葛明聊了几次,而每次都觉着这诸葛明可爱。
  因为,诸葛明见多识广,说出的话,风趣有致而恰到好处,女孩子们听起来,有如在听“音乐盒”,叫人醉醉的有着舒服感。
  再加上诸葛明的那对会说话的丹凤眼,尽在他那高额头下面“瞻前顾后,左撩右瞄”,早把个王来凤吸得心泛桃花而不能自己。
  大戏三天后,当天夜里,赵打雷的戏班子就连夜上道了,大王庄墙外的空场子上,就留下那座空戏台子。
  西乡镇飞云堡的巴家来人,也全都回到了石泉镇的鸿运客店,就等着第二天五更一起,赶着返回飞云堡。
  看样子,好像是大王庄的热闹劲过去了。
  然而,谁又料得到,更热闹的场面,会接踵而来呢?
  巴金花在第三天中午,预定要回门。
  诸葛明却在前一天夜里,来到了石泉镇,他表面上对总管说是要送送西乡飞云堡的人,实际上,他却溜到距离石泉镇不过五里外的一处沿江边柳树林。就在那个荒凉的江湾里,一条四方大木船,紧紧地栓在一棵老柳树根上面,大木船上,七十多个大刀寨的凶汉,全集在那儿,每个人谈的不是大王庄怎么样,而是说些“赵打雷”的陕西梆子戏,尤其对于最后一场戏,大伙只要一提起来,全都笑得合不拢嘴。
  那出戏叫“潘金莲三戏武松”。
  大木船上有人还会学着对哼两句:“兄弟呀!
  我的好兄弟呀——哎!
  你喝了嫂子手中这杯酒,
  就如同喝了一杯定心汤!哎——
  兄弟呀!
  嫂子我有如一团熊熊烈火!
  只等着好兄弟呀,哎——
  只等着!只等着!
  只等着好兄弟呀你把这火来熄呀!
  哎……唷唷唷呀——哎!”
  当时“赵大雷”演的可是正派武松,只见他暴伸一个大巴掌,“叭”的一声,那桌子还真的吃他一掌击垮。
  他声若巨雷地骂了一声:“贱人!”回头就走。
  大木船上有人装着女腔,道:“兄弟!你……”
  “我来了!”是溜进柳树林诸葛军师的声音。
  于是,大方木船上的人,看到了一闪而来的诸葛明。
  张博天、包文通、高磊等人,也全都迎上前来。
  诸葛明一打手势,道:“船上人多,咱们岸上来商议。”
  张博天边走边道:“诸葛军师,张博天真担心你是不是在大王庄上认真的干‘吃里扒外’的事?”
  诸葛明一笑,道:“不单是正干得热呼,甚至弄不好还把个大王庄的千金小姐,‘玉罗刹’王来凤弄到大寨去呢。”
  包二爷包文通一拍毛胸膛,道:“我操他娘的,好事尽叫你们姓诸葛的揽去了。”
  哈哈一笑,诸葛明道:“这没有什么,包兄如果愿意,等咱们验过大王庄的藏金所在之后,下一回你打头阵。”
  包文通把个大毛脑袋直摇道:“对杀对砍,我姓包的拿手,他娘的绞脑汁我外行。”
  于是,七员大刀寨的猛虎,围坐在柳树林中。
  “老规矩,咱们不杀人。”诸葛明认真地道。
  “真气人!”包文通说。
  张博天当即问明大王庄的一切内部情形,笑道:“我真的看中了大王庄的那座庄院,希望那堆失宝能在他大王庄上寻到,咱们就可以来他个鸡犬不留。”
  诸葛明一笑,道:“上一次咱们夜袭白家堡,是由水路往上翻,这一次咱们来个从天而降。”
  诸葛明拾起一根柳枝,就在沙地上一阵比划。
  他甚至把自己也安排在对方的阵营里。
  当然,他有着一番解说,那是叫张博天十分相信而又佩服的说词。
  分派完毕,诸葛明当即返回大王庄。
  而大王庄的一对新人,“追云太保”王克飞与巴金花二人,也在四名武师的陪同下,带着大批回门礼物,去了西乡的飞云堡。
  大王庄庄主“劈雷刀”王大寿,在忙碌了整整三天的情况下,喘着大气,在后庄的正屋,直对他的老伴嚷嚷着:“总算完了一桩大事。”
  “是呀,可得好生歇上一阵子了。”
  老夫妻俩这才话落不久,正预备上床歇着呢。突然间,大围墙正中的大门楼上,“当!当!当!”的警钟唤个不停。
  很久没有听到这种声音了,乍听起来,还真是慑人,因为当年闹流寇,就常听到这钟声。
  如今竟然又响起了钟声,大王庄全都大惊。难道又有流寇作乱?
  钟声尚袅绕于空中,有似波向九天云外而难以消失的时候,大王庄上的众人,已经集合了四五十人,在庄主“劈雷刀”王大寿的率领下,来到了庄院外的空戏台子前面场子上。
  看样子,赵打雷的陕西梆子戏,表现的是“人生如戏”,那么如今戏台子前面的场子上的一众人等,却表演的是“戏如人生”。
  因为赵打雷只不过比划几手,而眼前的这些人,可是真刀真枪,全拿的是要命玩艺儿!
  王大寿放眼看去,来人不过三四十人,而自己这方面,比起对方来,只多不少。
  突听张博天怒指“劈雷刀”王大寿,道:“你就是王大寿?”
  大王庄的总管王元霸怒骂道:“放肆!你在找死!”
  仰天哈哈一笑,张博天戟指王元霸,道:“龟儿子,你最好少插嘴,若恼了我,杀进这大王庄,鸡犬不留!”
  “劈雷刀”王大寿嘿嘿一笑,道:“行!只要你能放倒我们场上这些人,大王庄就是你的了!”
  只见他缓缓地走前一步,道:  ,
  “先说说看,你们是哪条道上的?”
  张博天沉声道:“既然你王大庄主问,不说出来你心里一定憋得慌。俺们既不是官府,更不是强盗,只因兄弟们的一批宝物丢失,这可是等于要兄弟的命,也因此,弟兄们要豁上老命,非得把那批失宝找到不可。”
  仰天打个哈哈,王大寿道:“就凭你们这付德性,能有多少宝物金银,又如何能看在我王大寿的眼里?说穿了还不是找个借口,来找大王庄打打秋风。”
  一顿之后,只听他高声叫道:“王总管,到库房支一百两银子,送他们上路,大王庄如今正是喜事当头,可不要弄得霉气上身。”
  他话声一落,正准备扭身而去,突听张博天闷雷一般大喝道:“站住!”
  一面戟指王大寿,道:“看来你也是在江湖上混的人物,却把大爷们当成了掏小钱的花子,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突然,他仰天哈哈大笑,道:“当年‘阎罗刀声’的字号,当真的没落了吗?”
  张博天话一落,“劈雷刀”王大寿双眉耸动,惊悸地问道:“难道你就是当年流寇中,人称‘阎罗刀声’的杀人不眨眼的姓张的?”
  张博天仰天哈哈大笑,一面戟指王大寿等人,道:“如今张大爷尽在这把杀人刀上修行,换成当年,你们这些人,还不够张大爷祭刀的!”
  “劈雷刀”王大寿一听,再看到他带来的人数,不由也是一阵冷笑,道:“想当年闹流寇,你们人多势众,苦了安份守己的老百姓,如今已是太平世界,你姓张的还能造大清的反不成。”
  张博天怒道:“等老子杀进庄去,你就知道张大爷敢不敢造反了。”
  张博天一扬手中大马砍刀,正准备扑杀,却又听王大寿道:“那就说说看,你们找来我大王庄的目的?”
  张博天道:“本来是一桩和气的事,只看你王庄主的表现了。”
  “说吧,王大寿在听着!”
  张博天面无表情地道:“打开你的宝库,让张某人进去瞧瞧,如果没有张某的东西,张某扭头走人。”
  “劈雷刀”王大寿一听,不由一阵嘿嘿笑,道:“你把王大寿当肉头,他娘的,你要是看到王某藏金地方,还会‘两袖清风’的退出来?”
  张博天立即道:“你非得相信不可!”
  “你难道真的想骑在我王大寿脖子上撒尿?”
  “你只好认了。”
  王大寿不由大怒,一挥手中刀,叫道:“你以为王某人怕你不成?”
  张博天一笑,道:“如果刀兵一起,张某人要有死伤,后果可得你王大庄主负责了!”
  “劈雷刀”王大寿怒骂,道:“放你妈的屁!杀!”
  王大寿的这一声杀,激起了反应,可不是大王庄上的一众人等响应,而是张博天身后的三十名喽兵。他们在四大武士的率领下,有如一群饿狼般,齐齐大喝一声,挥刀杀了过去。
  这些人的肚子里还装着大王庄的酒菜,也才看过大王庄的戏不过一天的时间,竟然翻脸不认人而挥刀相向。
  月影下,火把中,人们的两眼,流露的不是热情如火,而是满眶血丝,发泄的方法是找人拼命。
  “阎王刀声”张博天早已激起了他的野性,只见他迎着“劈雷刀”王大寿,当头就砍,看到他的那股子狠劲,不由叫人心胆欲裂。
  只见他挥刀直上,决不稍懈,一束一束的刀芒中,带起了窒人刀声,宛如自九天泻奔而来,自地底冒升,又从四方八面一闪而结合在一起,是那么的密集与有力。
  “劈雷刀”王大寿,原本也是耍大砍刀的,如今竟在张博天的一轮猛劈狂砍之下,竟然只有奋力抵挡的份儿。
  到了这时候,王大寿才真正体会到这“阎王刀声”的剽悍劲道。
  一时间戏台前面,刀光剑影,彼此叫骂,而杀成一堆。
  从诸葛明所运用的战术上而言,张博天一上来就要压制住王大寿的气焰,从而并将一众人尽量逼向四周,从而把大王庄的人,逼得七零八落。
  然后……
  突然间,大王庄的巨大庄院后面,火光冲天而起,一众妇女,狂奔哭喊着,互推互挤直往庄门的高门楼下面向外面逃跑。
  没有多久,只听女子的喝叱声。
  就在此时,诸葛明立即大喝一声,挥剑逼退两个大刀寨的“兄弟”,连飞带纵的,窜到门楼前面。
  只听王来凤惊呼一声,她的手中长剑“叭”的一声,已飞到了半天空。
  也就在包文通的鱼鳞紫金刀正要迎头把跌坐在台阶上的王来凤劈成两半的时候,诸葛明打横里一闪而到。就听“当”的一声,诸葛明接下了包文通的一刀。
  当然,也完成了诸葛明设下的英雄救美人的计谋。
  一个鲤鱼打挺,王来凤翻到台阶下面。
  她吃惊于包文通的剽悍,也担心诸葛明的安全。
  却听诸葛明边挥剑抵挡,边叫道:“快去帮着逃出来的内眷!”
  “玉罗刹”一咬牙,拾起剑来,重又一冲而上。
  然而,她才把剑递在半途,就听包文通冷凛地大喝一声道:“先劈了你这个死丫头!”
  就听“当”的一声,王来凤惊叫一声,蹬蹬蹬一连后退四五步,手中剑已在她的惊叫中,一折为二。
  适时的,诸葛明大喝一声,挥剑就上。月光下一溜惹眼而慑人的剑芒,斜刺里劈向包文通。
  于是,包文通在急怒交加的哇哇大叫声中,与诸葛明拼缠在一起。
  大王庄火光冲天,噼啪之声尽在火中爆裂开来。
  庄门外的戏台前面,月光与火把灯笼的照射下,叮当之声此起彼落,哎呀喝骂之声不断。
  张博天几次三番把“劈雷刀”王大寿砍得弯下腰去,但他就是强忍着不下杀手。
  护庄的四个武士,有两个不得不去保护自庄内逃出来的内眷。
  于是,大刀寨的四大武士,有两个合着对大王庄的总管王元霸猛剁狂砍,把王元霸逼在一棵桑树下面,就像一头豹子被两头猎狗围着咬一般,直把个王元霸急的哇哇大叫。
  也就在庄内火光冲天,庄外血战正进入激烈的时候,突然间一阵喊杀之声,自庄内冲杀而出,看样子比这场子上的人只多不少。
  只见每个人刀光霍霍地冲杀而来。
  张博天适时怒喝道:“王大庄主,你只要说一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张某人立刻一声令下,血洗你这大王庄。”
  喘着大气,“劈雷刀”王大寿道:“姓张的杀胚,你究竟想干啥?”
  冷凛的一扬浓眉,张博天一连又是连环三刀,生生把王大寿逼在场边的一个滚石边,咬着牙道:“打开你的金库,让张某进去瞧瞧!”
  王大寿冷笑道:“我如何能信得过你这位大强盗?”
  “你非信不可!因为我血洗你大王庄的时候,一切对你姓王的来说,那就太迟了。”
  于是,就听“劈雷刀”王大寿暴喝一声:“住手!”
  他这一声吼叫,戏台附近的人们,全歇了手。
  也真够快的,因为来自大刀寨的五十多名喽兵,就在大刀寨四大武士的指挥下,立刻把大王庄的人,全都围了起来,一个个看上去,全是双手抱刀,高兴地扬着,看样子只要大王庄的人一有动静,他们就会挥刀冲杀而上。
  就在大王庄的高墙脚下,一众内眷全抖嗦着挤在一起。高磊领着十多名喽兵,密密地把这些女的全围了起来。
  然而,包文通与诸葛明二人,却仍然在庄院墙的大门楼下面,喝叱连连的砍杀得令人惊心动魄。刀光剑影下,火光迸现中,一个细长身影,与一个粗壮高大的毛森森大个子,就那么你来我往地对砍对杀着。
  一旁的“玉罗刹”王来凤,手上握着断剑,但就是无从插手帮助诸葛明,直急得快要掉下泪来。
  大伙把注意力集中到二人身上,几乎又看到一场“赵打雷”
  的“姜子牙下山捉群妖”的全武戏。
  就在二人拼斗得忘我的时候,突然间,就听总管王元霸叫道:“诸葛老弟,可以罢手了,庄主有话交待。”
  然而,却听诸葛明高声回道:“有我诸葛明在,谁也别想得逞。”
  张博天突然哈哈一笑,道:“这人真好功夫,竟能同我的手下第一大将拼个平手,不知姓王的在哪儿弄来这么个扎实脚色。”
  “劈雷刀”王大寿一眼望去,立即高声道:“住手,我有话交待!”
  时辰是差不多了。
  也该是歇手的时候了。
  因为,诸葛明的这道菜,该上的佐料全上了,不住手难道真的要拼个你死我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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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5 14:02:07 | 显示全部楼层
  八

  诸葛明与包文通二人停止了劈砍厮杀,但二人却仍然彼此怒视着。
  包文通戟指诸葛明,喝骂道:“王八蛋!手底下还真有两手,找机会非再好生较量一番不可。”
  诸葛明冷笑,道:“诸葛大爷随时候教!”
  也就在二人对骂中,“玉罗刹”王来凤却一闪而到了诸葛明的身边,急问道:“你没事吧?”
  诸葛明冷哼一声,道:“就凭他!”
  包文通只气的哇哇大叫,看样子又要挥刀砍来的样子。
  张博天叫道:“大头目,办正事要紧!”
  于是,包文通抱刀走到张博天的身前。
  张博天嘿嘿一阵笑,指着一众人等,说:“动刀动枪,难免死伤,王大庄主你可看到了吧!大刀寨的好汉们,可没有杀死一个大王庄的人,就这么一件事,你就该相信张某人。”
  “劈雷刀”王大寿哼一声,当即叫道:“王总管,带他们去金库瞧瞧,看看有没有他们的失宝。”
  张博天立刻道:“二寨主!”
  高磊当即过来,道:“寨主你吩咐。”
  “带四个人,跟我去查看大王庄的地窖藏金库。”
  一面高声对一众喽兵,道:“好生给我看牢,谁动一动,只管把他脑袋砍下来!”
  于是,大王庄的总管王元霸,心不甘情不愿地领着张博天与高磊等人,一迳走入大王庄的庄门内。
  大王庄的藏金地窖相当隐秘,就在几人走人后面正厅的时候,总管王元霸当先自左面墙边的一道假墙中,走向地道,高磊叫跟来的四人守在假墙外面,自己跟在张博天身后,也进了密室。
  然而,地窖中却全是一些日常用物,以及放了许多刀剑之类的兵器。
  这时候总管王元霸就在墙上一阵摸索,又在一堆杂物中连拉了几次,这才在地窖中又自动敞开另一个地窖门出来,显然这是地窖中的密室。
  王元霸侧身一让,道:“姓张的,这就是大王庄的金库,你可以进去仔细查验,大王庄是不是有你们失窃的宝物!”
  张博天木然走入那间大王庄的金库。
  王元霸跟着进去,高磊也随后进去。
  可真够吓人的。
  张博天等人在一进到那间五丈方圆的地窖藏金库时候,只见有个大的晒麦箩筐,周围用旋席围了两圈,箩筐里的银锭尖尖的堆了有一人那么高。
  另一面整整放了十只大木箱,也全都是五两一个的银锭,还有两只铁皮包的小箱子,里面放的全是金光闪闪、让人陶醉的金子珠宝翠玉之类。
  看了这些金银珠宝,张博天冷哼一声,道:“他娘的当年张大爷杀人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这大王庄有这么一个所在?”
  言下之意,王元霸自然明白,可能人家真的是在寻找失宝,也说不定。
  突然间,张博天一举手中大马砍刀,就着金库的石壁上,暗运内力,贯注刀尖,“沙沙沙”的一阵响声。
  总管王元霸吃惊地问道:“姓张的,你这是……”
  冷冷一笑,张博天一指他刻在墙上的字,道:“难道你不识字?”
  “可是你不是只查看你的失宝吗?”
  “但是宝物未寻到以前,大刀寨的人拿什么填肚子?”
  王元霸一怔,立即道:“那是你们的事,管我们大王庄何事?”
  张博天大怒,戟指王元霸骂道:“龟儿子你可要识相,别逼老子再下海为强盗,惹得老子性起,一个金库,老子全都搬走。”
  一个脖子被捏住的人,还有什么可以讨价还价的?
  再说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帮王八蛋能挖走这么个数目,算是客气的了。
  王元霸一指墙上张博天刻的字,沉声问道:“大刀寨借银五万两,寻回宝物,原数奉还,希望你能把那句话摆在心上。”
  冷哼一声,张博天对高磊道:“叫人来装银子,不能少拿一两,也不可多拿一锭!”
  高磊立刻走出地窖,交待外面的四人。
  还真够快的,过没多久,不知由什么地方,一冲而进来十个拿麻袋的大汉。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交谈,更没有对这堆满金银的宝库多看一眼,只顾得数着把银锭往麻袋装。
  每人装了五千两,像扛个大石头般,一个个哼呀咳的走出地窖来。
  大王庄内,烧去一座马厩,马匹都被放火的赶出马厩外面。
  当然那是这十个扛银锭人的杰作,如今他们早已把马匹集中在一起。
  于是,五万两银子合着放在五匹马背上,一人牵马,一人护着,“踢踢踹踹”地走出那个高高的庄门楼。
  张博天一到戏台前面,一直走到“劈雷刀”王大寿的前面。
  不等张博天开口,王大寿戟指张博天,道:“王八蛋,你还是搬了我的金库。”
  张博天冷冷地道:“姓王的,你最好弄清楚,张某已经在你的金库中,留下了借条,对我大刀寨来说,那是救急之用,只等失宝寻到,必定如数奉还。”
  环视一下月光下大王庄各人那种忿怒的眼光,张博天沉声又道:“张某既没有动你的金,也没有动你的宝,只是借了你银子五万两。这在你王大庄主来说,应该是如同拔了你身上一根毛,只痛那么一下子,过后还是会长出来的。”
  突然,他低声对“劈雷刀”王大寿诡秘地一笑,道:“王大庄主,像你那个金库,塞了那么多的宝贝,虽说比我张某失窃的还少一大截子,可是也算够多的了,往后可得多加小心!要知道,‘艺多不压身,财多会要命’。”
  王大寿既惊且怒,道:“目的已达,你们还在这儿啰嗦个鸟?”
  张博天一声招呼,高磊立刻高声叫道:“大刀寨的兄弟们,回山寨了!”
  还真的井然有序,只见两个一并肩,十双成一排,一波一波的共分三波,全随在马匹后面,小跑步疾快地离开了大王庄。
  包文通肩上扛着他的那把鱼鳞紫金刀,敞着个毛森森的大胸膛,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诸葛明身前,哇哇叫着戟指着诸葛明的鼻尖,道:“大刀寨没有把汉江上三堡一庄看在眼里,就如同包二爷我没把你这小子放在心上一个样子。早晚你让包二爷撞上,包准要你这身瘦骨变成零碎。”
  冷冷的一哼,诸葛明道:“姓包的!不要以为你像个瘟神就拿人命当蚂蚁捏,下次碰上不定谁要谁的命呢!”
  于是,张博天的人,全上了五里外系在老柳林下的那艘大木船上。
  张博天与四武士,却骑着马直奔朝阳峰的大刀寨。
  包文通与高磊二人,率领着一众喽兵,押着“借”来的五万两银子,由水路返回朝阳峰。
  就在大刀寨的一众喽兵相继消失以后,石泉镇大王庄上,立刻一阵慌乱……
  老庄主“劈雷刀”王大寿立刻走回宅子里,他来到地窖的藏金库中。在王元霸的指明下,王大寿双手扶着绕在箩筐上的竹席,箩筐中原本堆得快要溢出的银锭,如今几乎已看到了底。
  王大寿有着锥心的痛苦表情,只是他的金块珠宝玉器未有分毫损失,多少还是值得安慰的。
  猛回头,他看到墙上的刀刻字迹,心中也不得不佩服这姓张的头儿,还真的不愧是“阎罗刀声”,自己是比他差了一截。
  王大寿无可奈何地又走到正堂屋里,总管立刻走到前厅上,他要立刻查明各处的损失。
  于是,各路的报告全送到前面大厅上。
  共计损失,马五匹,烧毁马厩一座,有十一人受刀伤,但却没有性命之危,不过有几位妇女都吓出病来,还是由人抬回屋里的。
  后屋里,“玉罗刹”王来凤把诸葛明救她一命的事,说了一遍。
  当然,在张博天撤走的时候,人们把包文通对诸葛明的那付欲拼个你死我活的样子,也看了个真切。
  如今一听女儿的话,当即着人把诸葛明找到这后宅堂屋里面。
  “劈雷刀”王大寿就着灯光,把诸葛明看了个仔细,微点着头,道:“好,好!天庭饱满,凤目生辉,这是公侯相,可惜生在乱世,不易出头罢了。”
  一面叫诸葛明坐下,满面含笑,道:“来凤说你救了她一命,老夫自当有赏!”
  诸葛明当即摇手制止,道:“庄主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身为护庄武师,干的可是份内之事。”
  边叹口气,道:“惭愧的是,贼人得逞而去,诸葛明已没有脸在此大王庄混下去了。”
  一旁的“玉罗刹”王来凤急问道:“你想离开大王庄?”
  诸葛明苦笑,道:“也许是我诸葛明的运气不佳,才三天,大王庄就出事,哪还有脸再混下去?”
  一顿之后,又道:“诸葛明得设法找到贼人老巢,看一看这帮人到底是个啥子来头?”
  突听王来凤道:“我不准你走,再说一个人去找,等于是去送死,大王庄如今还是好端端的,往后正需要像你这种人来协助呢。”
  “对!来凤说的不错,再说你救下来凤,已经尽了责任,如果大伙全像你诸葛老弟,这批贼人,必难得逞而去。”
  王大寿一说,诸葛明立即道:“可是……可是……”
  “玉罗刹”王来凤一拦,道:“不要三心两意了,我们看得出你是个忠厚而又勇于负责的人,大王庄正需要你这种人。”
  就听“劈雷刀”王大寿道:“诸葛老弟,你就留下来吧!往后大王庄还得借重你的才华呢。”
  于是,诸葛明一变而成了大王庄上最吃香的武师。大王庄上原本已有八名武师,只因四名武师陪同少庄主“追云太保”王克飞去了西乡飞云堡而不在庄上。
  就在王克飞陪着新娘子回来的时候,诸葛明在大王庄的地位,已日渐巩固,看样子谁也撼不动他了。
  一夕之间,损失五万两银子,王大寿不能不心痛,然而不幸中的大幸,是大王庄并不因损失五万两银子而伤了元气。
  于是,就在儿子媳妇自西乡飞云堡回来的时候,王大寿就在宅子里大摆筵席。
  那不是庆什么功而摆的酒筵,也不是为儿子媳妇所设,认真说来,只能算是慰劳或压惊罢了。
  总管王元霸对诸葛明真的改变了看法,因为,诸葛明真的露了他的才华。
  酒筵上,王大寿一正脸色,道:“由这次大刀寨卷进咱们这大王庄来看,庄上的这点武力,太脆弱了,人家才来了七八十人,咱们就被杀得落花流水,这要是冲来个三五百人,那还得了!”
  没有人说话,因为就凭庄上的这点武力,防个十几二十个贼盗,还绰绰有余,但若要碰上硬点子,或大群强盗压境,似乎连个招架的力量都不足。
  只听老庄主王大寿又道:“就拿这次大刀寨这姓张的来说,咱们早也防,晚也防的,可是人家从后山坡跳到咱们后宅院,还没有人发觉,也不知那般鬼东西怎么摸过去的?”
  总管王元霸道:“一定是这帮强盗混在看戏里面,偷摸进庄子的。”
  诸葛明与一众武师立刻点头同意。
  于是,诸葛明站起来,抱拳一礼,道:“回禀庄主,有句话诸葛明要在此一提。”
  王大寿一摆手,道:“坐下来说吧。”
  一面对在座的各位又道:“我总得听听你们各位的。”
  于是,诸葛明淡然道:“诸葛明是个流浪汉,能在这大王庄落脚,自感非常幸运,不过自诸葛明在这川陕道上走了几年之后,发觉这些山城市镇,缺乏武力,土匪强盗一来,只有逃命一途。”
  略顿一下,又道:“大王庄附近,也住了不少人家,咱们何不把这些人家全组织起来,一有动静,足可凑个一两百人,甚至女的也不妨在平时练练武,到时候也可自保。”
  诸葛明尽出主意,王大寿不停地点头,只觉得诸葛明的确是个人才。
  微微一笑,王大寿道:“对!大王庄是该把地方武力组织起来。”
  于是,诸葛明把握机会,又道:“大刀寨的人口口声声在寻找失宝,看来他们必非打家劫舍的盗匪,否则,咱们大王庄等于落入他们手中,姓张的尽可以把金库搬空。但他甚至连一块金砖也不取,这正说明他们不是来抢劫的。”
  四周的眼睛全集中在他一人身上,诸葛明有些飘飘然地心想,真是叫人乐哈……
  诸葛明又轻咳一声,道:“照这种情形看来,诸葛明觉得,那大刀寨姓张的,根本连那五万两银子也不需要,他是另有目的。”
  王大寿与一众武师一惊,只听王大寿问道:“他姓张的不需要,为何还费那么大力气,来把我这大王庄,好一阵搅和?”
  诸葛明微微一笑,道:“这事情似乎明敞着,姓张的搬去庄主五万两银子,最大的目的,还是逼使庄上出马,帮他寻找失去的宝藏,如果庄主心痛五万两银子,就必然戮力协助,等他姓张的失宝复得,姓张的自然要归还庄主的五万两银子,甚至姓张的一高兴,说不准还会加倍奉还呢!”
  诸葛明此言一出,当即引起一众人等的议论。
  就听王大寿一拍大腿,道:“对呀!姓张的这一手可真绝,我怎么没有想到?”
  总管王元霸也道:“可能就是这么回事,要不然,咱们怎么连一个人也没有被砍死?”
  就在众人议论的时候,由内屋里,“玉罗刹”王来凤款步走到桌前,她手里举着酒杯,朝着诸葛明道:“这杯酒谢你救命之恩!”
  诸葛明当即离座,道:“大小姐,这杯酒诸葛明不能受,否则诸葛明立即离开大王庄!”
  王大寿一怔,问道:“你这是为什么?”
  诸葛明一抱拳道:“人处世上,以道义为重,是非更应分明,如果这档子事,是被诸葛明撞上,大小姐的这杯酒,诸葛明受之欣然。如今诸葛明吃着大王庄的饭,干得是护庄武师,事情砸了,已经够难堪了,何敢再受大小姐的这杯酒?”
  “玉罗刹”王来凤一听,人家这是明事理,知进退,可不能叫人难堪。
  心念间,微微一笑,道:“咱们不提那档子事,算是敬你一杯如何?”
  诸葛明不便再推辞,当即双手捧酒,先干为敬。
  “玉罗刹”王来凤对于诸葛明更增加了爱慕之心,她似乎有了个决心,当然也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
  也就在酒筵将终,热茶上桌的时候,诸葛明起身对王大寿抱拳,道:“诸葛明告假,要离开大王庄一阵子。”
  王大寿一怔,道:“你有事?”
  诸葛明摇摇头,道:“我没有事,倒是汉江沿岸的三堡一庄有事。”
  他露齿一笑,又接道:“如今咱们这大王庄算是暂时平静下来了,但是另外三堡,却有了危机。”
  王大寿与总管王元霸等俱都是一惊。
  王大寿急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诸葛明一笑,道:“庄主可曾记得?那个凶狠如猛张飞的大个子,他在临去的时候无意间露出口风,就是汉江沿岸的三堡一庄,也没有看在那毛小子的眼里。从这些话中,我们不难想到,大刀寨必然也会对另外三堡下手。”
  王寿道:“不错!那个凶汉是说过这话。”
  诸葛明一笑,尚未开口,就听总管王元霸道:“难道他们还要对西乡飞云堡下手不成?”
  坐在王大寿正对面的“追云太保”王克飞道:“如果真是这样,我得连夜赶去西乡,去通知一下我的岳家了。”
  哈哈一笑,诸葛明道:“这种事情怎能再劳动少庄主去说?需知少庄主尚在新婚期中,怎可随便离开!”
  一顿之后,诸葛明又道:“西乡我熟悉,我只要给他们打声招呼,一半天我就赶往安康白家堡,也叫他们防着点。另外还有个老河口附近的通江堡,全得要赶着去通知他们。”
  诸葛明望着王大寿面无表情的样子,一目了然地看出王大寿的心思来,心中还真想笑。
  很显然,王大寿的表情,诸葛明岂有不知的?也就是你诸葛明吃大王庄的饭,去替别人办事,大王庄自然不是滋味。
  诸葛明淡然一笑,接道:“去通知他们,表面上是为了他们,但实际上是为了咱们大王庄。”
  王大寿一怔,道:“你这话怎么说?”
  “庄主你想,诸葛明一路沿汉江走下去,明敞着必须要打探大刀寨的失宝,万幸被我打听到消息,拿这消息与大刀寨谈条件,到时候咱们失去的五万两银子,不但还可以再收回来,甚至还可以大大的捞上一笔。这种生意,应该值得一试吧?”
  王大寿一听,直叫:“妙着,硬是要得!”
  就连一众武师,也觉甚有道理。
  诸葛明接受了王大寿的敬酒,再接受了总管与一众武师的敬酒,心中有了落石般的踏实感。
  于是,就见他缓缓放下酒杯,道:“除了打听大刀寨失宝的虚实与下落之外,咱们也没有白白的替另外三堡做事。”
  诸葛明神秘地一笑,接着道:“有句话,叫做‘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咱们栽过跟头,就是其余三堡的借鉴,告诉他们,是不希望他们再上大刀寨的阴谋,三堡在得到通知以后,自然就对我们这大王庄起了尊敬与好感。江湖上像这种作为的人,就有着领袖武林的胸怀,往后三堡的人,自然就倾向咱们大王庄,如果庄主有领袖武林之心,这种机会岂能错过?”
  “劈雷刀”王大寿不由哈哈大笑,道:“诸葛老弟,自从我一看到你,一看到你的那个高高额头的脑袋,我就觉着顺眼,好!你只管在我大王庄好好干,王大寿绝不会亏待你就是。”
  诸葛明道:“但求出力以勤补拙,为这次庄上的损失,求得适当的补偿,以报庄主知遇之恩,大小姐的抬举。”
  于是,就在第二天一大早,诸葛明骑着那匹川马离了石泉镇的大王庄。
  当他来到石泉镇的“鸿运客店”时,特意的走进店里面。
  鸿运客店的掌柜,一看到诸葛明,不由趋前问道:“客官,你打哪儿来?”
  “大王庄。”
  “我的老天爷,听说大王庄前夜闹土匪呀!究竟杀了多少人?”
  诸葛明眼一瞪,道:“这话是谁说的?”
  “石泉镇上人人皆知。”
  “胡说八道!”
  诸葛明朝着屋里走,掌柜的一边紧跟着。
  “难道没有这回事?”
  “本来就没有这回事,我可是大王庄的武师,有没有这回事,我比谁都清楚。”
  掌柜的一捋山羊胡,又道:“传言似乎凿凿,但听你这么一说,似乎又传之者妄,令人迷惑。”
  诸葛明坐在桌子上,时辰上不前不后,因而店堂上寥寥无几人。
  只听诸葛明道:“前晚大王庄是出了点事,那只是有人不小心,烧了一座马厩,大王庄甚至连匹马也没有损失。再说,如果真的闹土匪,至少也有死伤。掌柜的,你看到大王庄谁翘了?”
  鸿运客店的掌柜一听,不由破口骂道:“龟儿子真不是东西,大王庄请他们吃喝,还请他们看大戏,他娘的竟然来个‘吃孙喝孙不谢孙’,临了还要咒人家大王庄闹土匪,以我看这是遭眼红,心里还真希望大王庄完蛋操!”
  小二送上一壶茶,诸葛明边喝边道:“掌柜的,把刚出锅的酱牛肉,给我包个三五斤,再装上一壶酒,约莫有个三斤,我得尽快上路呢。”
  掌柜的一高兴,道:“客官,你等着,东西马上替你包装好。”
  就在诸葛明即将走出店门的时候,掌柜突然冒了一句使诸葛明吃惊的话:“你不是还有几个同伙吗?怎么没有看到?”
  诸葛明呵呵一笑,当即道:“你是说同我一起来住店的那五个人?”
  “是呀。那天他们走了以后,就没有再看到他们了。”
  “他们本来跟我不是一道的,也只是路上碰的面,说不上识不识,大家全是在外面闯的嘛。”
  “原来是这么回事!”
  于是,诸葛明离开了石泉镇,朝着西乡飞云堡驰去。
  他并不急着赶路,因为,由石泉镇到西乡,纵马疾驰,两天都能见到太阳,慢点走,也可以浏览沿途山道的美妙风光。
  大约驰了一半路程,诸葛明心里在笑,因为他早在离开石泉镇的时候,他已经发觉身后有人跟踪。
  那是一个披着天蓝披凤的骑马者,大风帽挡在头顶上,头低着只顾往前跟。
  于是,诸葛明望着前面不远的山道,嘿嘿地笑了……
  笑声里,突然间听他沉喝一声,就见胯下的小川马,翻开四蹄,朝着山路疾驰而上。
  就在他一连绕过两个山弯之后,诸葛明立即收缰下马,连人带马,隐入一个大岩石后面。
  就见跟踪的那人,也疾驰而来。
  诸葛明这次可看了个真切,不由一惊,心想:“怎么会是她?”
  于是,又急急地翻身上马,随后赶去……
  一连又绕了三个山弯,官道似乎平坦了些,再向前望去,只见大王庄的大小姐“玉罗刹”王来凤,立马在一棵巨柏下面,回头痴望呢!
  诸葛明当即笑问道:“大小姐这是要上西乡吗?”
  “玉罗刹”王来凤道:“你早就知道我在你后面了?”
  诸葛明点着头,道:“大小姐,出了石泉镇我就觉着有人在盯我。”
  王来凤一笑,道:“一大早听说你就离开大王庄,也不告诉我一声。”
  诸葛明道:“在下这是出来办事,三五天就会折回大王庄的,何敢惊动大小姐?”
  王来凤抿嘴道:“别再小姐小姐的好不好,叫我来凤。”
  诸葛明笑道:“大小姐对我好,诸葛明心里很感激,只是做属下的礼不可失,大小姐你多包涵。”
  “玉罗刹”王来凤冷哼一声,道:“既然你是属下,那么我现在命令你,往后叫我来凤,知道吗?”
  诸葛明透着无奈,道:“属下遵命就是!”
  “那么叫我一声。”
  诸葛明的一双丹凤眼一眨,露出一种慑人的,但却也令女人陶醉的眸芒,低声叫道:“来凤!”
  王来凤嘻嘻一笑,道:“听起来亲切多了。”
  于是,诸葛明与王来凤二人,并骑成双,缓行在官道的入山窄道上。
  太阳似乎已在头顶上,晒得大地直冒热气,望着路面,有着一种看不见的热浪,自地面升起来,而使得远处的视物有跳动的感觉。
  二人来到一个泉水往上冒的巨大岩石旁,一棵巨大的柿子树,正由这巨岩旁雄伟地展延到四面八方,而使得五丈多长的一段山道,处在树荫下面。
  王来凤轻声道:“诸葛兄,咱们在这儿歇歇,我知道这儿的泉水特别甜,你下马喝一喝就知道。”
  诸葛明仰头望去,满树的青柿子,着实令人心怡。只是柿子尚未成熟,否则坐在树下面,摘几个柿子,该是另有一番情调。
  二人就在那个往外冒泉水的大岩石旁,坐了下来。
  诸葛明立刻自鞍袋里,掏出酒与酱牛肉,递了一块给王来凤。
  “你还买了吃的?我就没有想到。”
  诸葛明一笑,道:“赶路不带干粮,有时会耽误大事的。”
  望着诸葛明就着一个袋子喝着酒,王来凤一笑,道:“你不请我喝?”
  诸葛明一怔,双手把酒袋递在王来凤的手上。
  轻轻的抿了一口,王来凤笑道:“好辣啊!”
  诸葛明微笑着双手去接,但他却把两只大手捂住王来凤那柔荑般的娇嫩粉手,没有立刻放下。
  脸有些红,王来凤只是面带桃花地凝望着诸葛明,她甚至连自己被握的手,也没有抽回来。而在她的内心中,正在呐喊着,那袋酒为什么不燃烧起来?因为酒的燃烧,应可以把他们彼此溶化在一起的!
  诸葛明胸有成竹,他知道把握时机,因为,他就是个善于制造时机的人。
  当然,一个善于制造时机的人,必然也会把握时机。
  突然间,诸葛明接过酒袋,笑道:“来凤,这酒很烈,你一定喝不习惯的,还是少喝一点的好。”
  浅浅一笑,“玉罗刹”变成了“玉小猫”,只听她低声略带着羞涩道:“好嘛!我就听你的。”
  诸葛明这时的心情,特别愉快。他心想,这下子更好,只要有王来凤陪着前往西乡飞云堡,自然更能取信于飞云堡的人,当然,行起事来,也就更顺当了。
  心念间,诸葛明关怀地问王来凤:“来凤,你吃饱了没有?要不要再吃点酱牛肉?”
  王来凤一笑,道:“我吃饱了。”
  诸葛明也一笑,道:“你是这就回头呢?还是要……”
  “我跟着你走。”
  “这样不太方便吧?”
  王来凤俏眉一扬,道:“有什么不方便?”
  诸葛明道:“就怕闲言一句而坏了你的名节。”
  王来凤道:“别说得那么严重,反正我跟定了。”
  诸葛明表现出一付无可奈何的样子,道:“来凤,你对我好,我心里知道,只是咱们身份不同,认真的说,你是主,诸葛明是仆,两不相称。”
  王来凤嘴一撇,道:“你心里是这么想,可是我却没有。人总不能把自己看得太低,你说是吧?”
  于是,诸葛明在一阵沉思之后,道:“来凤,你要不要听诸葛大哥的话?”
  王来凤一喜,笑道:“你说吧,我会听你的。”
  诸葛明也许酒胆冲头,伸手拉起王来凤的右手,温柔地在自己手掌上揉蹭着。他望着王来凤的一双美眸,低声道:“来凤,老实说,自从鸿运客店中细看你以后,诸葛明就觉着咱二人有缘份。可是我却不敢高攀,又挡不住对你的爱慕,才毅然决然地投奔大王庄。”
  王来凤一喜,道:“是真的?”
  “到了现在我还会骗你吗?”
  横着身子,王来凤“感恩投报”般横贴在诸葛明的身上,细声细气地道:“我好高兴!”
  诸葛明顺手一拦,搂住王来凤的柳腰,说道:“咱们这就去飞云堡,把咱们大王庄的遭遇,细说给他们飞云堡知道,也叫他们防着点。”
  一边稍加用力地一搂,道:“这趟飞云堡之行,以你为主,我是你的保镖人。向他们说完以后,赶明儿一早,咱们上路,但是……”
  王来凤轻启樱唇,道:“但是什么,你说嘛。”
  诸葛明道:“咱们折回石泉镇的时候,你得先回大王庄,长途跋涉,我心痛啊!”
  王来凤摇着上身,却摇不脱诸葛明有力的膀臂。
  只听王来凤道:“我要跟着你,直到咱们一起回转大王庄。”
  诸葛明道:“你这是不信任我,怕我跑走?”
  “我没有说你会跑走。”
  “那就听我的话,回大王庄等我。”
  一顿之后,诸葛明又道:“有两件事,是我叫你回大王庄的主要原因。”
  王来凤仰起粉脸,翻着大眼,俏模样充满了诱惑,问道:“说说看,是哪两个原因,要你赶我回大王庄。”
  诸葛明缓缓松开搂住王来凤腰上的手臂,一面长身而起,仰天朝着山上望,一面低声道:“回去,你好静下心来,自己理智地多想想,觉得我诸葛明这个飘零的浮萍,值不值得你的关爱。要知道江湖上的风浪何其险恶,像我这种漂浮在浪头上一般的人,今晚脱鞋上床,明早就不一定会穿上。生与死对我诸葛明来说,早已是麻木的了,所以我要你回转大王庄,好生多想想,有一天你有了决定,那必然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决定,也是会使你幸福的决定。”
  把手伸向岩石上向外冒着的泉水,诸葛明又道:“另外就是你必须折回大王庄,设法试探老庄主的意思。如果老庄主能摒弃门户之见,你我算是真的有缘份,否则,即将有不堪想象的后果。”
  于是,王来凤缓步走到诸葛明的身边,低声道:“诸葛兄说的这两个原因,我全明白,那是为我好。”
  一面又道:“咱们走吧!”
  并肩骑着马,王来凤望着诸葛明的那个宽额头,又道:“第一个原因,已经不存在了,因为我早已决定了,否则我怎么会冒然的追来?”
  一面含笑一拢马缰,又道:“至于第二个原因,我看得出,爹对你印象不错,不过我还是听你的。等过石泉镇的时候,我回大王庄去。”
  哈哈一笑,诸葛明心里有说不出的兴奋。
  于是,二人拍马直奔西乡附近的飞云堡而去。
  而诸葛明在奔驰中,却也正在计算着如何折腾这西乡的飞云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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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5 14:17:41 | 显示全部楼层
  

  汉江最西的飞云堡,建在一个临江的坡顶上,站在飞云堡南望,十几里外的西乡镇,全看得一清二楚,虽然看起来飞云堡所在并不算高,但在地势上却险峻异常。
  附近三叉溪口,注人在汉江,隆隆的水声,就好像来自足下面一般叫人神往。
  一条可容马车直上的山道,从三里外就开始蜿蜒延伸上坡顶,直到一段看上去只有五六丈宽的堡墙挡住。
  那堡墙相当高,少说也有四丈多,全部黑砖砌成,而在两端加盖有边楼,正中一个堡门,门楼上还有个住了十个堡丁的屋子。雄伟谈不上,但却非常实在,因为只要那扇巨大木门紧紧地合起来,实在不容易攻进去。
  如今,飞云堡只有堡主巴耀东一家,与一干手下人住在堡内。
  最近才嫁了女儿巴金花,老堡主了却一桩心事,如今正轻松地守在飞云堡,只等两个儿子娶了媳妇,安享余年了。
  这时,天上的光度在萎缩,在慢慢地由微弱而变得幽黯,连那鸟儿投林的声音,听起来也凄生生的而没有晨时的叫声令人欢愉。那浮的暮霭灰色,极快地笼罩了原野、树林,最后连山脊也没入在幽暗中,使人觉着有一股子说不出的落凄……
  然而,骑在马上的诸葛明与王来凤二人,却并不受这种夜黯的来临而显露出寂寞感,相反的,二人似乎已“心连心,话投机”,嘻嘻哈哈地说个没完,就连双马已上了飞云堡前面的那条扭曲弯而又弯的坡道,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笑,直到快到堡门前,堡上的人举灯问话,才发觉已到了飞云堡。
  王来凤骑在马上高声道:“我是石泉镇大王庄大小姐,快开堡门!”
  堡上的堡丁一听来了大王庄的大小姐,岂敢怠慢,立刻就听堡上的人应道:“大小姐你稍等,小的这就为你开门了。”
  就见那人提灯急急溜下堡墙。
  在他后面,还跟了三个人,手里提着钢刀。
  于是,那个只能过一辆马车的堡门打开了。
  诸葛明与王来凤二人,一直被接入飞云堡,诸葛明这才把个飞云堡的正面,看了个大概。
  天黑,远处是看不清楚,但形势上还是够得上雄伟。
  只见一座巨大的正厅,看上去像个大寺庙一般,侧面对着堡门,这种建法,可能是因地而为。
  巨大的一个楼房,紧紧地连着大厅,看去极像楼外楼。一个长方形的广场,就在这大厅的前面,尽头处种了一排排的巨树。
  一丈多高的堡墙虽没有正面的堡墙高,但自那墙上下望,三条溪口冲向江水,翻滚着由下面经过。那种浪涛,什么样的船也休想停靠或驶过。
  正对着大厅,是一排矮瓦房,有马厩,也有下人们与堡丁们住的。飞云堡的内眷,则住在紧靠正厅的那所高楼上。总管巴长春与四名武师,全住在正厅紧邻的一座两幢大瓦房中。
  虽然女儿已经嫁出几天了,但飞云堡里的喜气,似乎还弥漫在堡内每个角落里。
  正厅上的红纱宫灯,连着串串的七彩珠穗子,与地上的红毯,相互辉映,把正厅上坐的诸葛明与王来凤二人,全都映得脸上泛红。
  老堡主对于亲家翁的这位女儿到来,可真的喜出望外。而老堡主巴耀东的老伴,直拿眼睛盯着王来凤,嘴巴都快笑僵了。
  另一旁,巴耀东的两个儿子,巴雄飞与巴振飞二人,却成了王来凤的保护人,二人分守在王来凤的左右,几乎已快贴在“玉罗刹”的身上,那样子还真像峨嵋山上的群猴拦路。
  呵呵一阵笑,巴耀东问道:“贤侄女这时候来飞云堡,可有什么要事?”
  王来凤一整脸色,缓缓地道:“巴伯父可知最近江湖上出了个大刀寨?”
  巴耀东摇摇头,道:“没听说过。”
  王来凤一咬牙,道:“大刀寨人人剽悍,武功极高,约有近百人。只是他们窝在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
  巴耀东一怔,道:“眼下天下太平,怎么还有强盗啸聚山林?”
  诸葛明一抱拳,道:“老爷子,你不知道,这批人口口声声是为寻找他们的失宝,听他们的口气,好像那批宝物,价值连城。”
  巴耀东双眉一扬,道:“这与我飞云堡何干?我又没动过他们的宝物?”
  王来凤接道:“说的是不错,大王庄也没有动过他们的宝物。可是他们不信,领着一批杀胚,就在我嫂子回门的那天,攻进了大王庄!”
  巴耀东一惊,急问道:“攻进大王庄?那还了得,亲家这回可惨了!”
  王来凤道:“看样子他们是在寻找失宝,临走的时候,也只‘借’了大王庄五万两银子,其余的未动分毫。”
  “有多少人死伤?”巴夫人问。
  王来凤道:“他们没有杀人,伤了十几个。”
  诸葛明立刻道:“在下陪我们大小姐来,就是把这消息告诉堡主知道,因为大刀寨的人扬言,在宝物未能寻获前,他绝不放过汉江沿岸的三堡一庄。”
  巴耀东一听,不由骂道:“他娘的,叫他们来吧!飞云堡岂能容这群无赖撒野?”
  一旁的总管巴长春道:“堡主说的对,飞云堡是什么地方?他们不来便罢,如果敢来,准把他们赶进堡后面的江里喂王八。”
  诸葛明一笑,道:“若有个防备,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在下同大小姐来的意思,也正是要贵堡有个准备。”
  巴耀东这才哈哈一笑,道:“贤侄女真是有心人,巴伯伯心里很感激!”
  巴耀东这么一说,王来凤心中真不是滋味,她有些后悔不该来。
  不自觉地,王来凤看了一眼巴雄飞,下垂的双眼角上面,长了一对吊丧眉,那张大口中像在往外冒血。
  再看看另一面的巴振飞,正好把他那耳根下面的几粒葡萄肉瘤,映在眼里。
  王来凤冷笑道:“听伯父这么说,我们就放心了。”
  诸葛明微微一笑,道:“好像听说大刀寨里有个外号‘阎王刀声’的人,这人十分了得,我们庄主也难以抵挡得了。”
  巴耀东一听,不由一惊,道:“听说李自成血洗河南的时候,手下有个大将,外号‘阎王刀声’,难道会是那人?”
  诸葛明装出苦涩的样子,道:“恐怕就是那个小子!”
  微摇着头,巴耀东道:“以我看这不可能。这年头冒名撞骗的人太多了,再说那‘阎王刀声’,杀人如麻,他绝不可能攻破大王庄而不杀人的。”
  总管巴长春一捋毛森森的胡子,冷笑道:“飞云堡倒希望这批王八蛋龟孙子们上门,看我巴长春不杀他个片甲不留,才怪呢?”
  诸葛明笑道:“总管可有什么妙招绝计?”
  巴长春冷凛道:“飞云堡后面是三河交流地方,水势湍急,岸边巨岩峭壁,绝难靠船,当然,人也没法游过来,东西两面,依岩搭墙,就算轻如猴子,也难攀上。咱们只在正面设下强弩弓箭,等他们一冲来,先放倒他们一批,只等他们倒下个大半,飞云堡的兄弟们一冲而出,保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诸葛明一听,直叫妙!
  却突听巴雄飞道:“王家大妹子难得到俺们飞云堡来,这就在飞云堡住下来,只等那批贼子一来,看我不杀他们个落花流水才怪!”
  王来凤摇头,道:“我还有紧要事办,只怕要连夜折回大王庄去呢。”
  她此言一出,巴氏兄弟几乎要动手去拉。
  巴雄飞急道:“娘,可不能叫王家大妹子走啊!”
  巴耀东心里当然明白,只是对小辈不便开口。
  巴老太太当即道:“来凤,自从金花嫁到你们家以后,我老婆子连个说话的人全没有,难得你来,你想我会放你走吗?”
  诸葛明道:“巴夫人说的是,咱们何不在此歇息一夜,赶天一亮再走也不迟。”
  “玉罗刹”王来凤有着无奈的感觉,慢吞吞地道:“好吧!住就住一晚。”
  这一晚对“玉罗刹”王来凤而言,实在别扭透顶,因为前半夜巴老夫人尽在房里问个没完没了,而后半夜,好象有人在她的窗前走来走去。
  不止一次,她悄悄外望,不是巴雄飞就是巴振飞。他们就坐在楼后面的花墙边,朝着楼上望。
  诸葛明被安置在大厅与堡墙之间总管巴长春房里,二人还真的谈得十分投机。
  当然,从巴总管的口里,也知道飞云堡有那么四五十名堡丁,如果说守住飞云堡的正面,那可是绰绰有余。
  就在堡后面哗啦啦的水声中,与林中飞鸟的和鸣下,王来凤与诸葛明二人,吃过一餐极为丰盛的早饭。
  巴夫人没有留住“玉罗刹”王来凤。巴耀东微摇着头,他知道自己两个儿子,大王庄的大小姐是看不上眼的。
  人要有自知之明,巴耀东就是这种人。强求的结果,除了招来没趣,还会惹上一肚子闲气。
  但他对于王来凤前来送信,还真是十分感激。
  巴耀东夫妇直送到堡门楼下。
  “回去替我好生谢谢你爹。”
  王来凤已翻身上马。
  却听巴夫人道:“对你娘说,过几天我要亲去大王庄看她。”
  王来凤应道:“欢迎伯母到大王庄来。”
  于是,诸葛明当先策马驰去。
  王来凤也急赶而去。
  在她的身后面,却听到有人在叫道:“娘……”
  那一准是巴雄飞的声音,王来凤是听得出来的。
  诸葛明与王来凤二人,马上疾驶一阵,看看已将飞云堡抛在脑后,这才缓慢停下来。
  诸葛明笑道:“来凤,巴家两兄弟看得来对你爱慕有加呀。”
  “他们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哈哈一笑,诸葛明道:“如果巴夫人亲往大王庄提亲事,你不热也得热。”
  王来凤冷冷一笑,道:“王来凤并非闺中猫,任人拨弄。”
  “你总不能违抗父母之命吧?”
  “玉罗刹”王来凤冷笑道:“汉江之水,朝东流。王来凤的决心,就如同这汉江之水,绝不回头的。”
  诸葛明一笑,道:“大妹子,听你这么一说,诸葛明心里还真高兴,这辈子算是没有白白在这人间走一遭。”
  白了诸葛明一眼,王来凤道:“但求你能真心对我,就算我王来凤没有枉费痴情。”
  于是,诸葛明就在马上,伸手一拉王来凤那洁白如玉的嫩手,温柔道:“昨日我曾对你说,有两个原因你必须立即回大王庄,你可记得?”
  王来凤点点头,道:“不错,你是说过,我也还记得。”
  呵呵一笑,诸葛明道:“如今再加上一项更重要的原因,你非得早些转回大王庄不可!”
  王来凤美目一睁,马上扭头,直逼诸葛明的那双丹凤眼,不解地问道:“是什么原因?”
  诸葛明一笑,嘴角上撩,解释道:“来凤,你该想得起咱们离开飞云堡的时候,那巴夫人曾说的一句话吧?”
  王来凤不解地道:“她说什么来着?”
  诸葛明松开王来凤的手,一指王来凤道:“你这是当局者迷呀!”
  “你快说嘛。”王来凤有点急。
  诸葛明缓缓,道:“那巴夫人曾说,过几天要亲自去大王庄。你想,大热的天她为什么要上大王庄?”
  “难道她是……”
  “给她那宝贝儿子提亲,巴家想来个亲上加亲,这可是门当户对的,你们大王庄有什么理由反对?”
  诸葛明一顿又道:“所以我说你得尽快折回大王庄,早一点同你的父亲商量对策,否则,只要庄主一口答应,再要说就迟了。”
  “王罗刹”王来凤一笑,道:“同你在一起,真叫人舒坦。你那个大脑壳里面,装的鬼明堂还真不少,连我都没有想到的事,你却全都想得明明白白。”
  诸葛明一笑,道:“你不要忘了,我这可是有心人啊!”
  嘻嘻一笑,王来凤一拳打在诸葛明的肩头,然后挟马急驰而去。
  那一拳打在诸葛明的肩头,不痛!因为那是含着无限撒娇的一拳,但也不轻,因为那是使诸葛明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一拳。
  于是,两匹精壮的浅红色川马,直起了比它们身子还要长的尾巴,一前一后地追逐下去!
  于是,二人又驰到那个石泉边的巨柿树下面。
  下了马,大热的天,马儿也得啃几口嫩草,饮几口泉水才能再为二人服务。
  取下吃的,诸葛明百般呵护,尽守着娇态毕露、风情万种的王来凤,他甚至双手捧着水壶为王来凤把水送在她那薄厚适中而又微翘的嘴里。
  一块块撕下来的酱牛肉,塞到王来凤的口中。
  诸葛明不吃,但他却看着王来凤吃……
  也算是一种亨受吧!
  诸葛明的凤眼迷迷地盯在王来凤眼如秋水而又羞花闭月的脸上,一眨不眨的。
  而王来凤,则把一双潮湿的双眸,尽瞪着诸葛明那张超尘绝俗的脸。
  心意与神会,尽在四眸中交流。脆声清响的泉水,在为二人凑着仙乐,而使得汉江的水声顿显黯然随波而去,更使得山林的风声失去往时的威风。
  轻轻的,柔柔的,诸葛明颤抖着伸出右手,抚摸着王来凤那细腻的面颊。
  王来凤却适时地微闭上双眸,把一切思维全埋在内心里,准备承受着春雨般的灌溉与滋润。
  于是,诸葛明的手一滑而落在王来凤的脖子上。
  那是一个“动作”的前奏。
  不是吗?
  就在诸葛明的手才刚一落到王来凤的脖子上,王来凤便适时地一头撞进诸葛明的怀里。
  也许那年头不兴嘴对嘴地吻,也或者是王来凤比诸葛明矮的关系,因此,诸葛明那张轮廓分明的大嘴巴,尽在王来凤的额上亲,也有点像在磨蹭。
  王来凤没有动,任身子在抖动,尤其她的心跳,使得诸葛明也觉得出来。
  二人的热情温存,几乎到了忘我的境界,要不是来了一群盐贩,哼咳着走过来,诸葛明还真想把王来凤一直搂到天黑。
  因为,天一黑,才更能叫二人尽兴。
  终于,诸葛明扶起软叭叭的王来凤上了马背。
  二人这才朝着石泉镇的官道驰去。
  爱情象发面一般,在两人之间随着时间而膨胀。才不过夕阳将沉,彩霞满天的时候,王来凤已开始落泪了。
  因为,石泉镇到了,在这儿她就要与诸葛明分离了。
  虽说只是短时间的分离!
  而诸葛明也说过,三五天就会回大王庄相聚,但对王来凤而言,时间已是够长了。
  诸葛明送走王来凤,还真的费了不少唇舌。
  远远地望着王来凤消失在直往大王庄的那条活似一条苍龙的山岗大道,诸葛明这才露齿哈哈一笑。
  不过他也想到了,万一有一天王来凤知道她所爱的男人,是个杀人的山贼,不知她会不会一头扎进汉江自杀。
  当然,如果王大寿要品评一下自己的出身,大概只有门不当户不对这一说法了。难道为了“她”而说出自己的真正身份?
  兜转马头,诸葛明快马疾驰,他可不是去安康白家堡,也不是远至数百里外的通江堡,而是毫不迟疑地朝着景阳镇赶去,快的话,一夜奔驰,应该可以赶到的。
  三更天,月正明,诸葛明离开沿汉江的官道,而驶入岔道,那儿是朝着几十里外的山窝里唯一可通往景阳镇的路。
  一开始,诸葛明把酒袋中的剩酒,全喝入肚中。夏日夜短,但骑在马上赶路,另有一番情调。
  于是,诸葛明想起“赵打雷”的陕西梆子。那天一早,戏台上跳“福”戏,那个戴面具穿红袍的福神,手里拿了一个布帘子,正面写的是:“向阳门第春常在!”
  一转身露出布帘的背面,写的是:“荣华富贵一齐来!”
  然而,才不过一天,王大寿的五万两银子,就被大刀寨的张博天来了个“霸王借债”。
  一想起这码子事,诸葛明不由得在马上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这些点子,全都是出自他诸葛明的手笔呀!
  任何人,凡遇到得意的事,不能过份得意,否则,难免就会乐极生悲。
  虽说诸葛明是个心机灵活的智者,但也难免会得意而忘形。
  也因此,几乎把他刚点燃的生命之光,骤然间被无情地熄灭掉。
  诸葛明绕着山道,哈哈笑着策马疾驰。前面一个黑松林子,像地狱一般,乌澄澄的摆在了面前。
  诸葛明一马冲进这座老松林,才折了一个弯,突然间,他的那匹川马,竟然来个马失前蹄,就像个马背上的西瓜一般,一下子被掀下马来。
  太快了,也太突然了,诸葛明竟一头撞在石堆上,当即昏了过去。
  他的那匹川马无殃地一翻而起,也就在诸葛明才一落下马,松林中立刻冲出二十多个持刀大汉,像一群野狼一般,把诸葛明团团围住。七八支钢刀刀尖,抵在诸葛明的身上,看样子只要任何一把刀往诸葛明身上一送,大王庄王来凤的恶梦就成了真的了。
  让出一条道,只见一个三角头鹰钩鼻尖下巴的大汉,手里也拎了一把大马砍刀,敞着大步走过来。
  他瞄了一眼脸上有血人已昏迷的诸葛明,打他那粗鼻孔里哼了一声,道:“用绊马索先把他捆起来!”
  一面转往林中走,一面又道:“看他能不能榨出油水,如果没有,再把他砍了丢到野林子里去喂狼。”
  诸葛明被这二十多个凶恶大汉,捆了个结实,连拖带拉架进老松林子里。
  他的那匹小川马,早已被牵进了林子里,鞍袋中一阵掏摸,连着诸葛明身上带的,凑合着也有五六十两银子。
  嘿嘿一笑,只听那个尖头鹰鼻的大汉,骂道:“能在身上带这么多银子,这小子一定有来头。”
  一面高声又道:“孩子们!这可是财神上门,咱们得好生挤他点油水出来呀!”
  就着火把,往诸葛明脸上一照,不由叫道:“他奶奶的,一跤摔得可真不轻,不知他那脑袋壳摔破没有?”
  于是,就见有人提了一罐水,把诸葛明的脸上血迹擦去,湿着手直拍诸葛明的面颊。
  于是,站在丰都城门下面等着应卯的诸葛明,又回过气来了。
  他先是“哎呀”一声,伸手就去摸头,但他没有伸得出来。
  因为,他已被捆得死死的,连动一下活动活动筋骨,也感到困难。
  诸葛明似乎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眼前站了十几个持刀的,使他忽然想起刚才的一幕,那是坐骑骤然翻倒时候的情景,肯定是中了绊马索,如果是马偶然失蹄,他应该有机会应变的,而且他也有能力应变。
  于是,他想到了这帮王八蛋,一定是拦路打劫的。
  翻着丹凤眼,凑着月色,看了各人一眼,诸葛明道:“你们这可是在拦路打劫呀。”
  “叭”的一脚,狠狠地踢在诸葛明的胯骨上,只听那尖头鹰鼻大汉骂道:“他娘的你说啥?”
  喘着火气,诸葛明强忍着痛,他不能再多说一句话了。他是个智者,一个智者,一旦处在逆境,最佳的应变,是要先认识环境,多言非但无益,反而招致杀身之祸。
  于是,诸葛明缓缓地闭上双目。
  他要多加思索,思索着如何去应付眼前的情势。
  当然,他也想了很多。
  他想到大刀寨正等他这个军师,回去策划下一个进攻飞云堡行动的计谋。
  他更想到大王庄上的王来凤,二人之间撩人遐思的火苗才刚刚冒出来呢!
  突然间,他的思维,被一声大吼叫回现实。
  尖头鹰鼻大汉露出一脸的阴笑,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一般,桀桀地笑着,凑在诸葛明的眼前。他捋着腮下长髯,慢吞吞地说:“家在哪儿住呀!”
  诸葛明皱眉道:“干什么?”
  鹰鼻大汉冷然嘲笑,道:“琢磨着好叫你家拿银子来赎人呀!”
  诸葛明一听,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几乎眼泪都笑了出来,边笑边道:“这真是天下奇闻中的奇闻,哈……”
  “你笑什么?”
  “你见过强盗抢强盗的没有?如果你没有见过,眼下咱们这出戏就是强盗抢强盗。”
  突然间,诸葛明眼前掌影打闪,“叭”的一声脆响,他又挨了个大嘴巴。
  只听那个尖头鹰鼻大汉骂道:“龟儿子,竟敢同你家左爷打哈哈!”
  就见他一长身站了起来,挥手道:“把他吊起来!躺在地上太便宜他了。”
  人多真是好办事,虽说是黑漆漆的老松林,但诸葛明还是在转眼工夫,被吊在树下面,他的脚也离了地。
  如果这么样吊到天亮,诸葛明准会被活活吊死。
  象是在欣赏一个精巧的杰作,又象在审视一件宝物,尖头鹰鼻的大汉,双手互挽在两肋下,问道:“小子,这味道不太好受吧?”
  诸葛明道:“你这是在给我上颜色。说吧,你要多少才放人?”
  嘿嘿一阵奸笑,姓左的道:“你龟儿子总算上路了!”
  一面挥手,把诸葛明的双脚接地,一面问道:“先说你是那个庄或什么堡的?”
  诸葛明道:“我不属什么堡,也不是哪一庄,我是大刀寨的人。”
  姓左的一愣,当即骂道:“放你妈的屁!老子们打从山西过黄河,又越过老秦岭,来到这汉江附近,一路上从未听到什么大刀寨,你这是在消遣你左大爷,也在拿你的这条命开玩笑。”
  他忽然提高声音,道:“孩子们!给他来个天翻地!”
  就见几个大汉,顺着吊在树上的绳子,呈反向拉。
  于是,诸葛明的双脚在他一弯之下,吊上了半空,他的那件天蓝长衫,把他的头全蒙住了。
  只听姓左的冷笑道:“你小子只有一次回话的机会,如果左大爷听不顺眼,你的这颗烂脑袋,左爷可要当烂西瓜踢了。”
  诸葛明心里真的一惊,不由高声道:“有没有大刀寨,只要一查便知。”
  “打谁问?到哪儿查?”
  诸葛明当即道:“景阳镇离此不远,镇上有个悦来客店,店里的王掌柜最清楚,不信去问他,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把他放下来!”
  于是,诸葛明过了第二关。
  嘿嘿笑着,姓左的凑近诸葛明面前,轻声问道:“大刀寨是干啥买卖的?”
  诸葛明苦笑道:“说句实在话,比你们这种买卖要大得多。”
  “有多大?”
  “一次买卖总得弄个十万八万两银子吧。”
  “我的妈呀!到哪儿能抢那么多?”
  诸葛明道:“抢?大刀寨不抢只借。”
  姓左的冷哼一声,骂道:“我看你真是一身贱骨头,非吊起来你才说实话,天底下谁会那么大方,把成万的银子借给强盗?你明明在寻你左爷的开心呀!”
  一面吼道:“孩子们!这回把他吊高一点!”
  突然间,诸葛明大吼一声,道:“等等!”
  姓左的还真一愣。
  只听诸葛明道:“你们马上派个人去景阳镇,找王掌柜问问,看我诸葛明是不是在说谎骗人!”
  一边走过个年纪大的,低声道:“左爷,景阳镇离此不过三十多里,咱们就派人骑上这小子的马,去问问那个王掌柜,反正咱们把他捆在这儿,不怕他会飞上天去。如果真有个大刀寨,咱们再减价,如果这小子诳了咱们,那好办,乱刀把他剁了,反正咱们已经弄了他六七十两银子了。”
  搔着胡茬子,姓左的“哦哦”应着,一面点头道:“说的也有道理。这么办,如果问出有个大刀寨,咱们给他们开个大价码,一万两怎么样?”
  “左爷,就这么办,我这就赶着去问。”
  于是,年长的骑上诸葛明的马,疾向景阳镇而去。
  夏天的夜,才五更就天亮了。
  景阳镇的小市集上,还是一片冷清呢。
  就见一匹川马背上,驮着个身穿短靠黑衣老者,来到了悦来客店的门前。
  缓缓地下了马,正迎着悦来客店的小二,拿着一根扫把走出门来。
  “咦!”小二一惊。
  老者哈哈一笑,一面把马栓在横杠上,问道:“王掌柜在吗?”
  “你认识我们掌柜?”
  摇摇头,老者笑道:“我有事找他。”
  小二敞开门,道:“快请屋里坐。”
  于是,王掌柜惺松着睡眼,来到店门前的堂上。
  “客官,你找我?”
  老者一抱拳,极有礼貌地问道:“向你打听个地方。”
  王掌柜道:“不客气,你尽管问。”
  “大刀寨在什么地方?”
  王掌柜一听,如同一盆水浇在头上,那么一点睡意,也全被激到天外。只见他瞪大眼睛,吃吃地道:“客官,你……你问大刀寨?”
  “不错。”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王掌柜道:“正好,大刀寨有人在后屋住。你等等,我去叫他前来,你们也好当面谈。”
  老者一皱眉,但旋踵间,他笑了。
  因为只要他们手中有大刀寨的人,他就不怕大刀寨的人对他怎么样。
  喝着热茶,老者面露微笑地望着店堂四周。
  于是,一门响处,高磊披着单衣,走了进来。
  一看是个老者,看样子人已五十开外,却有着一付大骨架子,正抚着花白胡子喝茶呢。
  “是阁下在找大刀寨?”
  “不错。”老者站了起来。
  “有什么事?”
  呵呵一笑,道:“我是送信的。”
  “送什么信?”高磊不由一惊。
  “三十里外有个黑松林,弟兄们手上正捏着你们大刀寨的人,如果还想他活着回大刀寨,马上送上万两银子去赎,晚了恐怕就喂野狼了。”
  高磊冷然一笑,道:“才一万两银子,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吧!”
  老者一愣,高磊却又道:“你们怎么会知道他是大刀寨的人?”
  “他自称是大刀寨的人嘛。”
  “姓什么?”
  “好像叫诸葛明吧。”
  高磊几乎由椅子上跳起来,但他当即按住心头火,一咬牙,道:“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栓在黑松林里,只要一万两银子送到,俺们就立刻放人。”
  “好!”
  缓缓地站起身来,高磊笑道:“诸葛明既然落在你们手上,大刀寨一定会送上银子赎人,再说你们能捉住大刀寨的人,真还叫我高某佩服。”
  一面招呼王掌柜道:“弄些吃的让来人带回去,不能饿着人家,我这就得赶着回山寨取银子。”
  王掌柜立刻笑道:“客官,你们多少人要吃的,我好去拿。”
  老者一笑,道:“你准备个三十份吧。”
  于是,高磊打心眼里笑了。
  因为,他只随便一说,就知道对方不过三十来人。
  哈哈一笑,高磊道:“大刀寨离此五六十里,山路难行,来回也得需个一天多。这么办,今晚三更天,一万两银子一准送到。”
  老者哈哈一笑,道:“我们今晚三更见面,希望不要玩阴险,否则那个姓诸葛明的,第一个遭殃。”
  “错不了!你上路吧。”
  老者又骑着马走了,马背上还驮着许多吃的。
  而高磊急忙把店中的另一喽兵叫起来。
  他们本来是在此等诸葛明的,却不料诸葛军师在半道上出了岔子。
  急急赶回朝阳峰后山大刀寨的时候,太阳正直直地照向大地。
  高磊与那个喽兵,全都是汗流浃背而热气上冒。
  二人先就着那条半尺宽的细长山泉,猛饮十多口,这才挺着一肚子凉水,走进大茅屋的议事厅上。
  “你们怎么回来了?”
  张博天光着上半身,一面挥着扇子,问。
  高磊缓着气,道:“寨主,大事有些不妙啦!”
  “怎么回事?”
  高磊猛力指着远方,道:“操他祖奶奶的,不知从哪儿冒出二三十个穷措大,竟然拦路打劫,把军师爷给逮住了。”
  张博天与一旁的包文通,四大武士,全都哇哇大叫。
  一把抓住高磊的湿衣,张博天追问道:“军师现在怎么样了?”
  “没有被杀,但他们却开价一万两银子,我答应今晚三更送去。”
  张博天大叫道:“好哇!龟儿子们竟然勒索到我这强盗祖宗的头上来了,看我张博天不活剥他们的皮才怪呢!”
  包文通骂道:“他娘的才三十来个,还不够包二爷一路劈的。”
  一面对张博天道:“寨主,你别把这回事放在心上,还有正事等着你去办呢!这回事交给我吧。”
  张博天伸手一拦,道:“别忙,这事有得商量。”
  一面沉思,一面道:“咱们这么硬杀过去,固然可以一举把这二三十个不长眼睛的杀光,但军师也必然活不成。”
  包文通道:“这么说来,难道真的送给他们一万两银子不成?”
  冷冷一笑,张博天道:“咱们的银子烫手,没人敢伸手来拿,但为了军师安全,一万两银子还是要送去的。”
  于是,张博天立刻调动人马。
  大刀寨的人立刻出动了一半。
  另外,高磊、包文通二人也出动了。
  当然,他们也带了一万两银子,那是诸葛明的赎钱,不能不带上。
  于是,张博天高坐大刀寨,就等捷报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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