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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陆士谔《八大剑侠》[民国6年武侠小说] 三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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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10 07:12: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3-6-11 22:30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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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陆士谔
                              
                                初版时间 民国6年(1917年)6月

                                       目录                       

第01回    年总兵无意诞豪杰  知机子巨眼识英雄         
第02回    讲中庸塾师受窘     裁狂狷名士踵门              
第03回    战私闱春风得意     赋东征雨雪载途
第04回    年羹尧无心遇侠士  张乐天有意结英贤
第05回    运气术唬倒郝老五  联珠弹收服净修僧
第06回    云中燕发明血滴子  众英雄祝寿法华庵
第07回    歼山魈幸仗奇人     聆师言悔失交臂
第08回    祯贝勒广制血滴子  年羹尧组织暗杀团
第09回    隐姓名偷学罗汉拳  矜艺术陡遭刖足祸
第10回    年羹尧巡抚蜀省     陈美娘卖艺南京
第11回    鸳鸯拐扫除恶煞     双鲤鱼订就良缘
第12回    谢品山追述灭门祸  甘风池立志报前雠
第13回    甘夫人手刃仇雠     甘凤池就婚宛洛
第14回    美娘失踪事出意外  存亡莫卜必占牙牌
第15回    孙大头称霸菱花邨  众英雄推诚甘侠士
第16回    大失望有心觅铜瓮  天外喜无意得玉鱼
第17回    吕侠士义愤冲霄     众英雄西山盛会
第18回    小侠士单身探虎穴  甘凤池飞剑斩慈云
第19回    背盟言侠首遭诛     破盗窟全书完结



评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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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10 07:18:4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2-12-10 09:39 编辑

《八  大  剑  侠》   版权证明

《八大剑侠》版权.jpg

《八  大  剑  侠》再版 目录


《八大剑侠》目录(1923年第10版)--1.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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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10 07:20:1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2-12-10 09:38 编辑


《八大剑侠》目录(1923年第10版)--2.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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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10 07:37:2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2-12-26 17:37 编辑

                                                                                          第01回 年总兵无意诞豪杰 知机子巨眼识英雄

       话说中国拳技一学,共有二派。一是少林派,名叫外家;一是武当派,名叫内家。少林派是初祖菩提达摩大师【全书注1】所创,武当派是洞玄真人张三丰【全书注1】先生所创。一仙一佛,留下这掣电轰雷、惊神泣鬼的拳法,无非为后世驱除豺虎,铲削不平。立意原是很义侠,很慈悲,无如继绳的人,好歹不一,精粗各殊,以致渐传渐弱,愈弄愈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全书注2】
      到了目今,要找两个略解内外两派门径的,已如凤毛麟角,不可多得了。且别提年湮代远,即如明朝永乐时候的国师姚广孝,在少林派里头,也算出群拔类的人才,却被武当派的完璞子(姓程名瑶,字光杓,新安人,征士[1]搏霄之子)连辱三回,姚国师竟然低眉顺受,可知传久失真,后起为秀(达摩大师,梁武帝时人;张三丰,名玄素,元顺帝时人)。【全书注2】
       到了清朝世宗时光,上距三丰创学之年,前后相去,差不多已近四百载,枝派繁衍,不知化出了几多小宗。虽没有拳袓的神化莫测,倒也能够运气凝神,身剑合一。有的练剑为丸,藏在脑海里;有的练剑为芥,藏在指甲缝里。用的时候,疾如激电,矫若长虹,三五十步外,取人首级,倒也能够如探囊取物。论到功夫的纯熟,剑锋的犀利,何止光纳日月,直堪气排斗牛,你道利害不利害。【全书注2】
       综纪彼时剑侠,姓名可考,事迹可详的,共有八人,称为八大剑侠。清世宗那么英武,手下血滴子,那么利害,明察暗访,布设下天罗地网,闹得山摇岳撼,竟不能伤损八大剑侠一丝一毫,正是:
      璞经匠斵[2]真才见,水遇滩夷色更清。
  
       这便是本书的缘起。缘起叙明,书归正传。且说北京城里,有一家簪缨世族,阀阅家声,主人姓年,名叫遐龄,官至一品,职居总兵。这年遐龄生性和平,为人忠厚,自归命以来,一竟无荣无辱,朝中满汉各官,倒没一个不跟他要好。
       他老人家更有一樁出奇的本领,就是惧内。他那位夫人也真厉害不过,这位老爷在军营里,统辖着千军万马,一般有威有武;不知怎么,一入夫人卧室,一瞧见夫人形影,一听得夫人声音,就吓得什么相似。所以年已四十,膝下无儿,纳妾两个字,气花儿也不敢出口。
      一日,年夫人娘家不知有了樁什么事,接了夫人家去。夫人房里有一个丫头,名叫春花的,生有几分姿色,年老爷平日早就看上了她,碍着夫人,不敢为非作歹。今儿夫人回了娘家去,便是天赐其便,年老爷宛如学里孩子,没了师傅管束,还有什么顾忌,动手动脚无所不至。
      春花见主子爱上自已,自然比众巴结。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偏偏一索就得了孕。夫人回家,幸喜没有瞧出。怎奈肚子里的东西,一天一天膨起来,春花怀着鬼胎,生恐夫人査问,亏得夫人事烦,没暇查究他[3],平平稳稳,居然度过了七八个月。
      一日,夫人为了一樁什么事使唤春花,冷不防瞧见了那大肚子,心里动疑,唤住了仔仔细细一打量,愈看愈疑,愈疑愈看。盘问春花,初时不肯说,经不起夫人软哄硬唬,一阵哄唬骗诈,竟然骗的他[3]和盘托出;说是老爷要我服事,没法儿只得顺从了,自知不合,恳求恕罪等语。夫人大怒,喝令把春花吊起,皮鞭藤条,很很[4]抽了一顿。
      春花身上,怀有七八个月的胎,如何经得起这么的催生药,腹痛腰酸,一连几个屏阵,呱呱地产下一个孩子来。夫人见了,怒上加怒,喝令家人把孩子抱去丢掉,随唤官媒,把春花领去变卖。年老爷虽然不忍,终是爱莫能助,眼睁睁瞧那春花,宛转娇啼,被媒婆领了去。
       且说家人年福,见夫人盛怒之下,不敢违拗,抱了孩子向后门走去。后门口有几间破屋,一间是猪栅栏,畜着五七头猪,其余两间,是堆放柴炭所在。年福才到猪栅栏口,忽然一道红光,直奔面门来,唬一大跳;不及拔闩启门,把孩子就向猪栅栏掷去,急急回到自己房里,心下还兀兀地跳个不住。年福家的瞧见他汉子这么形色仓皇,也吃了一惊,只道他干了什么亏心事,忙问甚么甚么。年福便把夫人怎么发怒,春花怎么受责,怎么生产,怎么叫官媒把春花领去,叫我把孩子丢掉,到了后门口怎么瞧见红光扑面的话,细细说了一遍。
       年福家的道:“且住,这孩子是男是女?” 【全书注2】
       年福道:“是男。”【全书注2】
       年福家的道:“你造这么的孽,真是该死!主子这么年纪,并无子嗣,幸喜留下这一点骨血,你倒又巴巴的去葬送掉,天就容你,年府的袓宗也不容你!我和你却是府中家奴世仆,一丝半粟,都是主子恩典,没的报主,却倒绝起主子后嗣来。”
      年福道:“这个过,我可不能任受。太太吩咐,我们做奴才的那里敢驳回。”
      年福家的道:“太太叫你丢掉,你不会偷偷抱到家里来的么?现在我妹子新产是头胎,乳是多不过,叫他[3]抚育,是很好的。”
      年福听了,深自懊悔。
      过了三四日,这一天,无意中走到后门口,忽听得小孩啼声,仔细根寻,声音出自猪栏中。年福忙赶入一张,只见,一只大母猪,护着一个小孩子,正在那里喂乳,那几个小猪儿,挨着小孩,争乳吃,所以小孩啼哭呢。
      年福认得这小孩,就是前日奉命丢掉的,见事隔多日,依然活泼泼地,不禁喜出望外,跨进猪栏,赶开母猪,抱起瞧时,见孩子的两个小眼睛炯炯有神,乌溜溜只瞧着年福,啼声顷刻停住了,好似在前生认识过似的。
       抱回房中,告诉年福家的。年福家的也笑逐颜开,向年福道:“看来这位少爷,有点来历,将来长大成人,说不定是个大官儿,咱们好好的抚养他起来,也不枉主子待我们的恩德。”
      年福道:“是呀,倘然是寻常孩子,母猪儿再也不会喂他乳吃了。”
      当下年福夫妇,把这孩子当作自己儿子一般看待,保抱提携,十分周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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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10 07:40:5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2-12-28 13:44 编辑

       时光迅速,弹指六年,这孩子已经六岁了,论他的质地,果是聪明出众,论他的性子,却又顽劣异常,淘气起来,别说平人说他不听,劝他不住,就是父师的教训,他也不很在意。
       这一年,京师来了一个星家名叫知机子,算命看相,断事如神,邀游公卿士夫间。公卿士夫,无不倒屣相迎。这月,年遐龄接着寮友荐函,也请知机子来家,推星看相。恰值这孩子在门前玩耍,知机子一瞧见这孩子,不禁暗暗喝彩。
       比及到了里面,相过年遐龄,知机子兜头一揖道:“并非晚生恭维,大人尊相,贵不可言,三山得配,五岳均匀,三十年之内,定然位极人臣。”
       年遐龄大喜。知机子道:“大人恕罪,晚生还有一话,要当面陈明。大人的功名,不是自己挣来的,是诰封功名。晚生斗胆,要请出公子来一相。”
       年遐龄随叫家人抱公子出来。原来年夫人自从逐掉春花之后,不上一年,也怀了孕,此刻少爷已经五岁了,取名希尧,生得粉装玉琢,遐龄夫妇,视同珍宝。一时抱出,知机子打足精祌,端详了好一回,先相面,后相手。
       相毕,开言道:“这位公子,也是朝廷一品官,但是诰授的恩荣,这位公子,还不足以当此。还有几位公子,请大人一并请出来,待晚生细相。”
       年遐龄道:“老夫年逾不惑,只此一子,先生之言,实是无从索解了。”
       知机子道:“这可奇了。晚生挟术半生,从没有错误过,难道这一回会看失眼不成?”
       沉吟半晌,忽作醒悟的样子道:“是了,晚生方才在府门口,瞧见一个孩子,举动活泼,瞻视非常,既然不是府上哥儿,却是谁家孩子,大人大概总知道。”
       年遐龄道:“这可不知道。”
       知机子道:“晚生见这孩子,跑入府上门房去的,门房里那位管家,还跟他讲话的呢。”
       年遐龄道:“谁呢?呀,是了,定是他,这是咱们奴才的小子年小三。先生眼力果然不错,这小子我也讲他将来定有出息,就可惜根基太薄,作了奴才的小子,凭[5]他如何,发迹煞也有限,要是生在咱们家里。那就不可限量了。”
       知机子道:“大人,这倒不能一笔抹煞。汉时大将军卫青,也是奴仆出身。既是府上的小管家,奴荣主不辱,也是大人荫德所致。可否传这小管家进来,赐晚生细细一相?”
       年遐龄道:“可以可以。”
       随命人传年福,就叫他带了小三进来。
       一时年福传进,见过主人,垂手侍立,听候示下。那年小三虽只有六岁,却生得虎头燕领,猿臂狼腰,双眸炯炯,那一股精悍之气,再也藏敛不住。年福叫他向老爷请安。小三请过安,回头瞧见知机子,指着问道:“这是谁?”发音异常洪亮。
      知机子赞不绝口,向年遐龄道:“并不是晚生敢在大人跟前唐突,依相论相,这位小管家的功名福泽、才气威权,远在公子之上。这位小管家端的了得,大人倒不可轻视了。”
      正是一笔如刀,劈破昆仑分[6]玉石,双瞳似电,照清苍海辨鱼龙。年遐龄听了,很有几分不自在。正欲开言,忽见一人扑地跪倒面前,叩头如捣蒜,嘴里连称:“奴才死罪!奴才该死!恳求老爷开恩!”
       年遐龄吃一大惊。
       欲知跪者何人,所为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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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10 07:42:4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2-12-22 13:35 编辑

                                                                                     第02回 讲中庸塾师受窘 裁狂狷名士踵门

  话说年遐龄正与知机子讲话,忽有一人扑地跪倒面前,叩头如捣蒜。年遐龄急忙瞧时,这跪倒的不是别人,正是府里世仆管门的年福。遐龄暗忖,这年福素来谨慎,怎么忽地请起罪来?随道:“年福,你有什么事、什么话尽管回我,我总不罪你是了。”
  年福未语之先,先叩一个头,嘴里还说:“谢老爷不罪之恩。”
  遐龄道:“快讲吧。”
  年福指着小三道:“这位小爷,实是老爷的血胤,奴才斗胆,冒他作儿子,已有六年之久,实是该死!”
  遐龄愕然问故。年福就把当年的事,一是从头说了一遍。知机子道:“怪道呢,我原想老鸦窠里,那里会出凤凰,原来有这么一回事故。照管家说来,这位公子,实是有些来历。从前春秋时光,楚国的斗谷於菟斗子文[1],弃在山谷中,大虫衔去喂他乳吃,后来为楚国的贤相[1],公子将来怕不是国家柱石,朝廷栋梁,堪贺堪贺。”
  年遐龄还未回答,早见一个家人出来道:“太太请老爷。”
  遐龄脸上顷刻变色,没奈何,只得跟随入内。一会子,喜孜孜出来道:“太太听得这一回事,很欢喜,就叫我认了。年福,你这个人,真是咱们家的大功臣,回过太太还要重重的赏你呢。”
  当下就叫知机子择了个吉日,叫小三归宗。
  到了这日,先祭祖宗,后参父母,归了宗,亲友闻知,都来称贺。遐龄替他取名叫作羹尧。羹尧、希尧,弟兄相叙。年太太倒也并不偏爱,兄弟两个,服御饮食,都是一般看待。无奈两人性情差的太远,一个温文尔雅,一个桀傲不驯,年遐龄每怪他在奴才手里长大,究竟少了教养。
  到了七岁这一年,遐龄便叫他哥弟两个入学念书,请的师傅是一位宿学老儒。两个儿念起书来,羹尧是一目十行,到口成诵,希尧虽也不钝,比了乃兄,真是赐也回也,相差远甚了。到了十一岁,羹尧“十三经”都已念完,希尧则除“四书”之外,堪堪念得《诗》《书》两经。先生见羹尧这么颖悟,便叫他听着讲书。无奈这位公子,心地虽然灵通,性情却欠醇静,略有一知半解,就要搬驳先生。那先生往往被他问得个顿口无言。
      一日,那先生开讲《中庸》,开卷便是天命之谓性一章,先生见了那没头没脑,辟空而来的十五个大字,正不知从哪里开口,才入得进中庸两个字去,只得先看了一遍高头讲章,照着那讲章,往下敷衍半日。
      才得讲完,羹尧便问道:“先生讲的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这句我是懂了;下面于是人物之生,因各得其所赋之理,以为五常健顺之德,难道那物也晓得五常仁义礼智信不成?”
  先生瞪着眼睛,向他道:“物怎么不晓得五常?那羔跪乳,乌反哺,岂不是仁?[2]獬触邪,莺求友,岂不是义?獭祭鱼,雁成行,岂不是礼?狐听冰,鹊营巢,岂不是智?犬守夜,鸡司晨,岂不是信?怎的说得物不晓得五常?”
  先生这一段话,本也误于朱注,讲得有些牵强。羹尧道:“照先生这么讲来,那下文的人物各得其性之自然,直说到则谓之教,若礼乐刑政之属是也,难道那禽兽也晓得礼乐刑政不成?”
  一句话把先生问急了,说道:“依注讲解,只管胡缠。人为万物之灵,人与物,一而二,二而一者也,有甚么分别?”
  他听了哈哈大笑,说:“照这等讲起来,先生也是个人,假如我如今不叫你人,叫你个老物儿,你答应不答应?”
  先生登时大怒,气得浑身乱抖,大声喊道:“岂有此理!将人比畜,放肆放肆!我要打了。”
  拿起戒尺来,才要拿他的手,早被他一把夺过来,扔在当地,说道:“甚吗?你敢打大爷,大爷可是你打得的?照你这样的先生,叫作通称本是教书匠,到处都能雇得来,打不成我,先教你吃我一脚吧!”
  照着那先生的腿洼子[[3]]就是一脚,把先生踢了个大仰爬,脚子倒在当地。年希尧见了,赶紧搀起先生来,一面劝阻哥哥休得无礼。只是他哪里肯依从,还在那里顶撞先生。先生道:“反了反了!要辞馆了!”
  正在闹得烟雾尘天,恰巧年遐龄送客出来听见。送客走后,连忙进书房来,问起原由,才再三的与先生陪礼,又把儿子着实责了一顿,说:“还求先生以不屑教诲教诲之。”
  那先生摇手道:“否,大人,我们宾东相处多年,君子绝交,不出恶声。晚生也不愿是这等不欢而散,既蒙苦苦相留,只好单叫这二令郎,作我个陈蔡及门。你这个大令郎,凭你另请高明,倘还叫他由也升堂起来,我只得不脱冕而行矣。”
  年遐龄听说无法,便留年希尧一人课读,打算给年羹尧另请—位先生,叫他弟兄两个,各从一师受业。但是为子择师,这樁事也非容易,更兼年遐龄每日上朝进署,不得在家,那夫人又身在内堂,照应不到外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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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10 07:46:1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2-12-26 18:50 编辑

   这个当儿,那年羹尧离开书房,一似溜了缰的野马,益发淘气得无法无天。年府又本是个巨族,只那些家人孩子,就有一二十个。他便把这般孩子,都聚在一处,不是练着挥拳弄棒,便是学着打仗冲锋,大家顽耍。
       那时清初的时候,大凡旗人家里,都还有几名家将。与如今使雇工家人的不同,那些家将,也都会些撂跤打拳,马枪步箭,杆子单刀,跳高爬绳的本领。所以从前征噶尔旦的时候,曾经调过八旗大员家的库图扐兵,这项人便叫作家将。年府上的几个家将,里面有一名教师,见他家大爷好这些武艺,便逐件的指点起来。
      他听得越发高兴,就置办了许多杆子、单刀之类,合那群孩子,每日练习。又用砖瓦,一堆堆的堆起作个五花阵、八卦阵,虽说是个玩意儿,也讲究个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以致怎的五行相生,八卦相错,怎的明增暗减,背孤击虚,教那些孩子们,穿梭一般演习,倒也大有意思。
       他却搬张桌子,又搁张椅子,坐在上面,腰悬宝剑,手里拿个旗儿,指挥调度。但有走错了的,他不是用棍打,便是用刀背打,因此那班孩子,怕的神出鬼没,没一个不听他的指使。
  除了那些耍之外,第一是一味的爱马。他那爱马,也合人不同,不讲毛皮,不讲骨格,不讲性情,专讲本领。年遐龄家里,也有千来匹好马,他都说无用,便着人日到市上拉了马来。看他那相马的法子,也与人两道,先不骑不试,止用一个钱,扔在马肚子底下,他自己却向马肚子底下去拣那个钱,要那马见了他,不惊不动,他才问价。一连拉了许多名马来看,那马不是见了他,先踶蹶[4]咆哮的闪躲,便是吓得周身乱颤,甚至吓得撒出溺来。
  这日羹尧偶自出门,看见拉盐车驾辕的一匹铁青马。那马生得来一身的卷毛,两个绕眼圈儿,并且是个白鼻梁子,更是浑身磨得纯泥稀烂,他失声道:“可惜这等一个骏物,埋没风尘!”
  也不管那车夫肯卖不肯卖,便唾手一百金,硬强强的买来。可煞作怪,那马凭他怎样的摸索,风丝儿不动。羹尧便每日亲自看着,刷洗喂养起来。哪消二三个月的工夫,早变成了一匹神骏。他日后旳军功,就全亏了这马,此是后话。
      说年遐龄好容易给他请着一位先生,就另收拾了一处书房,送他上学,不上一月,先生早已辞馆而去。落后一连换了十位先生,倒被他打跑了九个,那一个还是跑的快,才没挨打。因此上前三门外,那些找馆的朋友,听说年府相请,便都望影而逃。
      年遐龄为了这事,很是烦闷,恰好这日下朝回府,轿子才到门,转正将要进门,忽见马台石边站着一个人,戴一顶雨缨凉帽,贯着个纯泥满锈的金顶,穿一件下过水的葛布短襟袍子,套一件磨了边儿的天青羽纱马褂子,脚下一双破靴。靠马台石边放着一个竹箱儿,合小小的一卷铺盖,一个包袱。那人望着遐龄轿傍,拖地便是一躬。轿夫见有人参见,连忙打住杵杆。年遐龄那时正在工部侍郎任内,见了这人,只道他是解工料的微员,吩咐道:“你想是个解官,我这私宅向来不收公事,有什么文批,衙门投递。”
  那人道:“晚生身列胶庠[[5]],不是解差,因仰慕大人的清名,特来瞻谒,倘大人不惜阶前盈尺之地,进而教之,幸甚。”
  年遐龄素日最重读书人,听见他是个秀才,便命落平,就在门外下了轿,吩咐门上给他看了行李,陪那秀才进来。让到书房待茶,分宾主坐下,因问道:“先生何来?有甚见教?”
  那秀才道:“晚生姓顾名綮,别号肯堂,浙江绍兴府会稽人氏,一向落魄江湖,无心进取。偶然游到帝都,听得十停人倒有九停人说,大人府上有位大公子要延师课读,晚生也曾嘱人推荐,无奈那些朋友,都说这个馆地,是就不得的。为此晚生不揣鄙陋,竞学那毛遂自荐,倘大人看我可为公子之师,情愿附骥,自问也还不至于尸位素餐,误人子弟。”
  年遐龄正在请不着先生,又见他虽是寒素,吐嘱不凡,心下早有几分愿意,便道:“先生这等翩然而来,真是倜傥不群,足占抱负。只是我这第大的豚犬,虽然天资尚可造就,其顽劣殆不可以言语形容。先生果然肯成全他,便是大幸了。请问尊寓在哪里?待弟明日竭诚拜过,再订吉期,送关奉请。”
  顾肯堂道:“天下无不可化育的人才,只怕那为人师者,本无化育人才的本领。又把化育人才这事,看成个贸利的生涯,自然就难得功效了。如今既承大人青盼,多也不过三五年,晚生定要把这位公子送入清秘堂中,成就他一生事业,只是此后书房功课,大人休得过问。至于关聘,竟不消拘这形迹,便是此后的十艇两餐,也任尊便。只今日便是个黄道吉日,请大人吩咐一个小僮,把我那半肩行李搬了进来,便可开馆,又何劳大人枉驾答拜?”
      年遐龄听了大喜,—面吩咐家人,打扫书房,安顿行李,收拾酒饭,预备贽仪,就着公服,便陪那先生到了书房。
      立刻叫年羹尧穿衣出来拜见。一时摆上酒席,遐龄先递了一杯酒,然后才叫儿子递上贽见拜师。顾先生不亢不卑,受了半礼,便道:“大人请便,好让我与公子快谈。”
  年遐龄又奉了一揖,说:“此后弟一切不问,但凭循循善诱。”说罢辞了进去。
  那年羹尧也不知从哪里就来了这等一个先生,又见他那副偃蹇寒酸样子,更加可厌,方才只因在父亲面前,勉循规矩不好奚落他,及至陪他吃了饭,便问道:“先生你可晓得以前那几个先生是怎样走的?”
  顾肯堂道:“听说都是吃不起公子的打走的。”
  年羹尧道:“可又来,难道你是个不怕打的么?”
  顾肯堂道:“我料公子决不打我。他那些人,大约都是一般呆子,想他那讨打的原故,不过为着书房的功课起见。此后公子欢喜到书房来,有我这等一个人,磨墨拂纸,作个伴读,也与公子无伤;不愿到书房来,我正得一觉好睡,从那里讨你的打起呢?”
  不知年羹尧如何回答,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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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11 07:52: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2-12-26 19:28 编辑

                                                                                             第03回 战私闱[[1]]春风得意 赋东征雨雪载途

  话说年羹尧听了顾肯堂的话,笑道:“倒莫看你这等一个人,竟知些进退。”
  讲着,带了几个小厮,早走的不知去向。从此,年羹尧虽不似往日的横闹,大约一月之间,也在书房坐上十天八天,但那一天之内,却在书房作不得一时半刻。
       这天正遇着中旬十五六,天气晴朗,晚来绝好的一天月色,羹尧便带了一群家丁,聚在箭道大空地里,拉了一匹刬马[2],着个人拉着,都教那些小厮骑马作耍。有的从老远跑来,一纵身就过去的;有的打着踢级,转着纺车去的;有的两手扶定迎鞍,后胯竖起直柳来,翻身踅过去[3]的。
       羹尧看着大乐,正在玩的高兴,忽然一阵风儿,送过一片琵琶声音来。那琵琶弹得来十分圆熟清脆,羹尧听了道:“谁听曲儿呢?”
       一个小子见问,咕咚咚就撒脚跑了去打探,一时跑回来说:“没人听曲儿,是新来的那位顾师爷一个人儿在屋里弹琵琶呢。”
  年羹尧道:“他会弹琵琶,走,我们去看看去。”
  说着,丢下这里,一窝蜂跑到书房。
  顾肯堂见他进来,连忙放下琵琶让坐。羹尧道:“先生,不想你竟会这个玩意儿,莫放下,弹来我听。”
  那顾肯堂重新和了弦弹起来。弹得一时金戈铁马,破空而来;—时流水落花,悠然而去,把年羹尧乐得手舞足蹈,问道:“先生,我学得会学不会?”
  先生道:“既要学,怎有个不会。”
       就把怎的拨弦,怎的按品,怎的以工尺上乙四合五六凡九字,分配宫、商、角、徵、羽五音,怎的以五音分配六吕六律,怎的推手向外为琵,合手向内为琶,怎的为挑为弄,为勾为拔,指使的他眼耳手口,随了一个心,不曾一刻少闲。
      那消半月工夫,凡如出塞卸甲、浔阳夜月,以至两音板儿、两音串儿、两音月儿高、两套令子、松青海青、阳关三叠、普庵咒[[4]]、五名马之类,按谱徵歌,都学得心手相应。及至会了,却早厌了。又问先生还会甚么技艺。
  先生便把系弦竹管,羯鼓方响,各样乐器,一一的教他。他一窍通,百窍通,会得更觉容易。渐次学到手谈象戏五木,双陆弹棋,又渐次学到作画宾戏,勾股占验,甚至镌印章、调印色,凡是他问的,那先生无一不知,无一不能。他也每见必学,每学必会,每会必精,却是每精必厌。然虽如此,却也有大半年不曾出那座书房门。
  —日师生两个正闲立空庭,望那钩新月,羹尧又道:“这一向闷得紧,还得先生寻个甚么新色解闷的营生才好。”
  先生道:“我那解闷的本领,都被公子学去了,哪里再寻甚么新色的去?我们教学相长,公子有甚么本领,何不也指点我一二件,彼此玩起来,倒也解闷。”
  年羹尧道:“我的本领,与这些玩意儿不同。这些玩意儿,尽是些雕虫小技,不过解闷消闲,我讲的是长枪大戟,东荡西驰的本领,先生你哪里学得来?”
  先生道:“这些事我虽不能,却也有志未迨,公子何不作一番我看,或者我见猎心喜,竟领会得一二件,也不见得。”
  他听了道:“先生既要学,更有趣了,但是今日天色已晚,那枪棒上却没眼睛,可不晓得甚么叫作师生。伤着先生,不当稳便,明日却作来先生看。”
  顾先生道:“天晚何妨,难道将来公子作了大将军,遇着那强敌压境,也对他说,今日天晚,不当稳便不成?”
       羹尧听先生这等说,更加高兴,便同先生来到箭道,叫了许多家丁,把些兵器搬来,趁那新月微光,使了一回拳,又扎了一回杆子,再合那些家丁们,比试了一番,一个个都没有胜得他的,他便对了那先生得意洋洋,卖弄他那家本领。
       顾先生说:“待我也学看,合公子交交手,玩回拳看。但我可是外行,公子不要见笑。”
       年羹尧看着他那等拱肩缩背,摆摆摇摇的样子,不禁要笑,因他再三要学,便合他各站了地步,自己先把左手,向怀里一拢,右手向右一横,亮开架式,然后右脚一跺抬,左脚一转身,便向顾先生打去。说着打,及至转过身来,向前打去,早不见了顾先生,但觉一个东西,贴在辫顶上,左闪右闪,那件东西摆脱不开,溜势的才拨转身来,那件东西,却又随身转过去了。
       闹了半日,才觉出自顾先生跟在身后,把个巴掌贴在自已脑后,再也躲闪不开,摆脱不动,怄得他想要翻转拳头,向后捣去,却又捣他不着,便回身一脚飞去。早见那先生倒退一步,把手往上一绰,正托住他的脚跟,说道:“公子我这一送,你可跌倒了。拳不是这等打法,倒是玩玩杆子吧。”
  这要是个识窍的就该罢手了,无奈年羹尧是一团少年盛气,哪里肯罢手,早向地下拿起他用惯的那杆两丈二长的白蜡杆子,使的似怪蟒一般,望了顾先生道:“来、来、来!”
  顾先生笑了一笑,也拣了一根短些的拿在手里,两下里杆梢点地。顾先生道:“且住,顛倒你我两个没甚意思,你这些管家,既都会使家伙,何不大家玩着热闹些。”
       年羹尧听了,便挑了四个能使杆子的分在左右,五个人哈了一声,一齐向顾先生使来。顾先生不慌不忙,把手里的杆子一抖,抖成一个大圆圈,早把那四个家丁的杆子拨在地下。那四人握了手豁口,只是叫疼。年羹尧看见,往后撤了一步,把杆子一拧,奔着顾先生的肩胛,向上挑来。
       顾先生也不破他的杆子,只把右腿一撤,左腿一踅,前身一低。年羹尧那条杆子,早从他脊梁上面过去,使了个空。他就跟着那杆子底下,打了个进步,用自己手里的杆子,向年羹尧腿裆里,只—缴。年羹尧一个站不牢,早翻跟斗,跌倒在地。顾先生连忙丢下杆子,扶起他来道:“孟浪,孟浪。”
  年羹尧一骨碌爬起身来道:“先生,你这才叫本事,我一向直是瞎闹,没奈何你须是尽情讲究讲究,指点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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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11 07:53:4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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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先生道:“这里也不是讲究的所在,我们还到书房去谈。”
  说着来到书房。他急就等不到明日,即便扯了那顾先生问长问短,顾先生道:“你切莫絮叨叨的,问这些无足重轻的闲事。你岂不闻西楚霸王有云,一人敌不足学,请学万人敌的这句话么?”
  年羹尧道:“那万人敌,怎生轻易学得来?”
  顾先生道:“要学万人敌却也易如拾芥,只是没第二条路,只有读书。”
  年羹尧听了皱眉道:“书我何尝不读,只是那能说不能行的空谈,怎干得天下大事?”
  顾先生正色道:“公子此言差矣!圣贤大道,你怎生的看作空谈起来。离了圣道,怎生作得个伟人?作不得个伟人,怎生干得起大事?从古人才难得,我看你虎头燕额,封侯万里,况且又生在这等的望族,秉了这等的天分,你但有志读书,我自信为识途老马。那入金马,步玉堂,拥高牙,树大纛[5],尚不足道,此时却要学这些江湖卖艺营生何用?公子你切切不可乱了念头。”
  书里交代过的,年羹尧原是个有来历的人,一语点破他。果然从第二天起,便潜心埋首,简鍊揣摩起来。次年乡试,便高中了孝廉;转年会试,又联捷了进士,历升了内阁学士。当他新点翰林之初,金马玉堂,人家瞧着,果已异常清贵,羹尧心里,却并未十分得意,请了几个月的假,跨上那匹从盐车上买来的铁青马,带了个老家人年福,款假出都门,度过芦沟桥,向山东一带游历去了。
  风尘肮脏,到处物色英雄。这日,行到直隶山东交界所在,年福道:“爷,北风劲的很,光景要下雪了么?”
  年羹尧道:“我因贪瞧风景,不很觉着,被你一提,果然北风劲的很,身子儿有点当不住了。”
  年福道:“兜过这山岗,想来总有市镇,且到了那里,向酒家沽几角酒来挡寒罢。”
  年羹尧一边答着年福的话,一边赏那途中风景,只见黄沙匝地,远远拥着一带雄山,峥嵘嵚岑,一峰峰雄奇挺拔,好似千军列阵,兀峙听令的一般。更从远处凑着一声两声的画角声。
       睹此茫荡山河,胸襟倍觉豪放,因慨然道:“我年羹尧有朝身率精骑数千,出塞万里,建大将之旌鼓,虏强敌之名王,才堪为山河生色哩。”
  说罢,纵辔狂笑。
  正狂笑间,天上已霏霏有些雪片撒下地来。年羹尧主仆,背着北风,那雪花儿一片片从马后打将来。主仆两人,加鞭疾驰,满拟兜过山岗,找个酒家歇息。忽听得一声长嘶,蹄声响处,一匹纯黑驴迎着北风,飞也似的来。驴背上坐着个老者,拱肩缩背,瘦到不成个样儿。年羹尧纳罕道:“这么一个人,一阵朔风也吹倒了,怎敢冲风冒雪,独个儿走路?”
  此时两边走的都飞快,人影一晃,早相差了好多的路。年福呵了手加上一鞭,马跑的愈快了,一时转过山岗,见是黑压压树林,那天气越发冷了,雪也一片大似一片,顷刻间就满林的零琼碎玉。背后望去,两个人差不多雪人儿似的。
  忽见树林里一声怪响,一枝箭响吁的直奔面门来。年羹尧是个惯家,知道强盗来了,亏得本领来得,并不躲闪,等候响箭来的切近,举手一绰,早绰在手中。树林里一声唿哨,跳出一二十个哨长大汉,都执着扑刀。为首一人,手执连环棍,大喝:“省事的,赶快下马受死!”
  年羹尧大喜,笑答道:“你家公子爷学成了本领,没有出过马,今日天赐其便,姑拿你这班狗强盗来,试我的杆子。”
  随向年福手里接过那条用惯的水磨纯钢白蜡杆子的长枪来。年福原是府中家将,当下也执棍在手。那执连环棍的强盗,把棍分前后左右中五路打来。年羹尧一杆长枪,挑拨勾送,没半点儿破绽。众强盗见头领不能取胜,发一声喊,一齐拥将来。年羹尧一时性起,手起一枪,喝声道:“着!”
  一个小强盗,早被挑了十五六家门面。盗首吃了一惊,手里一暇怠,连环棍早被年羹尧接住。盗首见兵器被人吃住了,咬着牙,撤着腰,往后拼命的拽。年羹尧把棍略松了一松,盗首险些儿不曾坐个倒蹲儿,连忙的插住两脚,一挺腰,向上一挣。年羹尧趁势向上轻轻的一提,那盗首早被钓鱼儿似的钓了起来,就势擒住,横在马背之上。众强盗都不敢上来,有几个早逃回去叫救兵了。
  年羹尧按住了那盗首,笑问:“你知道了利害不知道?”
  随叫年福用绳捆了。年福因不曾带绳子,就身上解腰带,把盗首捆了个结实,丢在雪地里。年羹尧笑向年福道:“第一回出马,就这么的得彩,可见顾师爷所授,真是不错哩。”
  只见年福失声道:“爷,不好了,强盗大队来了!”
  羹尧随他所指的地方望去,果见二三十个大汉,跨着牲口,冲风冒雪而来。年羹尧见来的人多,怕他们劫夺那被擒的盗首,随绰枪在手,把两腿一夹,那匹铁青马,乱踏着一行新雪,泼拉拉迎将上去。
  正待厮杀,不意这班人行至切近,一个个滚鞍下骑,跪在雪地上叩头。那为首的两人哀求道:“好汉爷在上,我那兄弟,不知好汉爷,误犯了虎威,原是死不足惜;只是我们三人,当日神前结拜,约定同祸同福,同死同生,恳求好汉爷,务请高抬贵手,饶去我那兄弟。我们甘愿执鞭随镫,侍候好汉爷一辈子,赴汤蹈火,万不敢辞。倘然不蒙原宥,我们兄弟三人,甘愿死在一块儿,求好汉爷各赐一枪,免得生死两地。”
  说毕,叩头不已。年羹尧是旷世英雄,自来英雄性情,欺硬怕软,年羹尧自然也不能逃过这个公例,当下就道:“你们要我放你那个兄弟,原也不值什么,只是你们须得先依我一件事,依得就放,依不得,那是你们不好,可就不能怪我了。”
  那两人道:“只要放我那兄弟,莫说一件,一百件都肯依。”
  不知年羹尧说出甚么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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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11 07:56:0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2-12-28 15:46 编辑

                                                                                        第04回 年羹尧无心遇侠士 张乐天有意结英贤

  话说年羹尧见盗众软求,随道:“你们要我饶他,须得先依我一件事,你们知道我是谁?”
  一句话可把众盗问住了。众盗打量了羹尧一会子,随道:“你老人家有这么的本领,不是营中豪杰,定是镖局英雄。”
  年羹尧笑道:“说给你们大概也未必相信,我是个文墨书生,翰林清客,姓年名羹尧的便是。你们以后,不论在何地何时,我要烦你们干什么,须得立刻就来。不管你们有甚么要紧的事,忙得什么样子,接到我的令,立马就来。要迟一时半刻,我就不能答应。你们肯依我,我就放他。”
  为首两盗,连声答应。年羹尧道:“此地何名?你们三人叫什么名字?”
  为首两盗齐声回道:“这里地名黄叶冈,过冈就是枫树林,被老爷拿住的那个兄弟叫邓起龙,小人两个,一叫张人龙,一叫吕翔龙。老爷要用我们时,只消派人来一问黄叶冈枫树林三龙就得了。”
  年羹尧大喜,立命年福释去邓起龙之缚。三龙苦留年羹尧到枫树林庄上待酒。年羹尧道:“不必,雪紧的很,我们要紧打尖了。”
  三龙齐声道:“老爷如肯赏脸,就在草庄住宿,那就是小人们无上之荣耀。”
  年羹尧道:“这里相近有镇口没有?”
  吕翔龙道:“离枫树林二里不到,就是枫林镇。”
  年羹尧道:“那么,不劳费心,咱们再见罢。”
  说着,把缰一带,主仆两骑,拍踢拍踢,闯着雪,向枫林镇去了。
  此时地下积雪已有两三寸的深,主仆两骑,宛如在琉璃世界似的。天上云阴四合,大风振林,树枝上积雪,都被北风刮将下来。年福呵着手挥鞭,大有当不住冷的神气。年羹尧举鞭遥指道:“树林尽头,炊烟起处,料是人家了,咱们赶几步罢。”
  快马加鞭,一瞬间已过了那树林子,便瞧见了那枫林镇。早有个店小二迎上来,笼住马道:“客官,住店罢?”
  年羹尧点点头。小二便帮同拉马,渐走入店门里。年羹尧一眼便瞧见一头纯黑驴子拴在店门内马棚里,暗道:“怪呀,那不是方才路上遇见那个拱肩缩背老者骑的么?怎么倒在这儿呢?”
  想着时,已由店小二引到间屋子里解装,倒上脸水,泡上茶。年福服侍羹尧洗过脸。年羹尧道:“我那匹铁青马,须得监着他们喂去。”
  说着,跨出房门,亲到马棚,监视喂过了马,便背着手,慢慢地踱回房间来。走到廊下,见雪下的愈大了,不禁停了脚步,凭栏看雪。那雪好似为着年羹尧看着一般,特地的飘琼屑玉,象青女素衣,凌空曼舞,把个年羹尧挑逗得喝采不止。
  正瞧的出神,忽然一阵阵暖烘烘的异香从鼻子管里直钻进来,嗅着,很似煨熟羊肉气味儿。回头瞧时,见右厢房窗楞上,映着一痕炉火,里边微闻些敲杯举箸之声,不禁失口道:“羊膏美酒,白雪红炉,又何必党家姬情谈锦帐呢。”
  说犹未了,忽见厢房纸窗一起,一个天表亭亭的少年笑着招呼道:“既蒙欣赏,何不请进来同坐一谈?”
  年羹尧未及答言,砉然[1]一声,纸窗儿早闭上了,直从门里边迎出来道:“咱们一见如故,不必学那女娘们扭扭捏捏。”
  说着,早走上几步,把年羹尧拉住道:“到屋子里去坐罢。”
  年羹尧觉得这人一拉,手里很有些力量,举目打量,见此人身穿青绸狐皮袍子,内衬锦羊皮密纽小袄,茧绸衫裤,扣着丝带,外罩天青缎紫貂马褂,下面金黄缎套裤,青缎薄底挖如意快靴,头戴青缎小帽,正面钉豆瓣大小一块血红宝石,牟尼珠大小一颗东珠,八尺来长身子,二十五六岁年纪,雄奇英挺,双目炯然,知是一位英雄,连忙拱手致敬。
  两人联袂进房,见炉火纯红,肉香扑鼻。那人向羹尧道:“就这儿坐下罢。”
       那人也只带得一个家人,见有客来。忙向炉边加了一个座位,一副杯箸。两个儿围炉坐下,烹羊对酌,攀谈起来,很是投机。那人拳经武艺、经史百家,以及吹弹歌唱,围棋双陆等大小各艺,无一不晓,无一不精。那人自称姓张名乐天,籍隶汉军,跟纳兰相国明珠是亲戚,因此打两句满洲语,十分纯熟,流利异常。两人谈谈这样,讲讲那样,简直是相见恨晚。当下清谈对酌,都各干了三五十杯。
       羹尧已觉得有些酒意,便就发出石破天惊的议论来,举手干了一杯酒,向张乐天道:“张兄,不是小弟酒后狂言,似这种翰林生涯,只可以羁勒凡才,象小弟虽不见得怎么出人头地,但不学班超投笔从戎,定做张骞凿通西域,要不然,我的心志终不得舒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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