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虎山行》欧阳云飞
一条龙故事2
第一章 巧阴谋一石二鸟 一条龙血染黄沙
黄昏时分,晚霞烧天,远近的村落,炊烟袅袅,牧童的歌谣此起彼落,即使是晚归的羊群,亦已赶下了山岗,背山的人家,更早已点上了灯。
太行山下的官道上,此刻已经阗无人迹。
却见两辆被帐幕密封着的马车,及一辆轿顶式的车子,在前后六人的簇拥护卫下,正在顶着逆风赶路,希望能在天大黑前,到达前面的宿头。
前面的两辆马车十分沉重,车轮辗过,发出隆隆之声,整个车子也吱吱呀呀,响个不停,马儿在皮鞭的抽打下放蹄疾驰,红棕色的毛早已被汗水湿透。
后面的轿车则轻巧多了,里面不时传出少女打闹嬉戏的娇笑声。
三辆车子上,均插着黄色的旗子,旗子的正中有一个斗大的“罗”字,罗字的上方,另有“神武镖局”四字,原来是神武镖局的镖车。
看前面两辆车子的模样,明眼人一望即知是扎手的红货,后面的娇客,自然也不会是普通的人物,神武镖局却仅仅派出两名镖师,四名趟子手,岂非咄咄怪事!而且,趟子手并未打着旗子,在前面开道探路,镖师亦毫无戒备之心,六个人四前二后,仅是随车伴行而已,与一般镖车临危履薄的情形,大异其趣。
车轿上的帘子掀起一个角来,露出一张俏丽的少女脸庞,望一望天色,娇声说道:“喂,我家小姐说,天都快黑了,怎么还不投宿住店,听说这个地方是大盗一条龙石恨天的地盘,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呢?”
一名镖师紧走几步,肃容满面的道:“石恨天是侠盗,是大侠,不同于一般的鸡鸣狗盗,只抢贪官污吏,奸商恶贾,从来不曾抢过善良百姓的一文钱,正因为这是石大侠的地盘,我们才可以放心大胆的多赶一段路。”
余音尚在耳朵里打转,前面尘头起处,像飞镖一样,射来一队快马,马首之人的马头上,插着一面有一条金龙的旗子!
走在前面的趟子手,急忙停住脚步,命车把式将车赶到一边去,好让一条龙的马队过去。哪知,马队来至切近,却全部翻身下马拢上来,将去路堵死。
来人一共是十二骑,十二条汉子都是一色的黑色紧身衣,个个虎背熊腰,威武彪悍,一句话还没有说,便已亮出家伙,神色之间极不友善。
两名镖师觉出气氛不对,飞快的迎上去,其中一个抱着双拳,堆下一脸的笑容,道:“敢问哪一位是石大侠?”
为首的黑脸大汉虎目一瞪,瞄了后面的三辆马车一眼,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爱理不理的说道:“我们的头儿今天没有来。”
镖师一听说石恨天没来,心情顿如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字斟句酌的说道:“我们罗总镖头素仰石大侠的侠名,行前曾经一再交代,务必要拜山谒见,一睹虎颜……”
他这话说得真是技巧,一则打出了神武镖局总镖头“铁掌金钩”罗四海的旗号,再则又拍足了石恨天的马屁,而主要的目的则是想探明对方的真正来意。
黑脸大汉倒也干脆,镖师言犹末尽,便直接了当的说:“我们已经来了,省得朋友们再去投帖拜山。”
两位镖师互换了一个眼色,还是那一位先前发话的镖师说道:“诸位打哪儿来?要到哪儿去?”
黑脸大汉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目光始终在镖车上打转,声音生硬有力:“打山上来,目标就是你们,这三辆镖车我们头儿要了。”
镖师闻言大吃一惊,下意识的握住剑柄,惶声说道:“什么?你们要劫镖?”
“朋友说话客气点,是‘要’,不是‘劫’,换句话说,只要各位看得起我们头儿,够聪明,不反抗,我们只要镖车,绝不伤人。”
“石恨天誉满黄河两岸,”另一名镖师疑云满面的说:“是一条龙,一条铁铮铮的血性汉子,老夫不信他会做这种败坏名节的事。”
“荣誉塞不饱肚子,名节也发不了财,除暴安良,劫富济贫,那只不过是遮人耳目的戏法罢了,何必当真,识相的快点去逃命,才是最佳的选择。”
“镖在人在,镖失人亡!”两位镖师突然换上一副坚毅的神色,齐声说道:“这是我们神武镖局成立近百年来的一贯传统。”
黑脸大汉的脸色变了,眉宇之间有了煞气,眸光之内冒出了凶芒,原来提在手中的大刀已提高至腰际,声音冷如腊月里的寒霜:“钱财乃身外之物,生命可是一辈子的事,希望别拿自己的性命来当儿戏。”
察言观色,已觉事有不妙,四名趟子手成了一字排开,早先发话的镖师拔剑横胸,卓立在路当中,怒声说道:“也希望阁下三思而行,别坏了一条龙的名头!”
人群中乍然冲出一个暴牙阔嘴,斜乜眼睛的汉子来,歪着嘴,乜着眼,粗声大气的说道:“张头目,别跟他们穷磨牙,解决掉这六个家伙,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就是咱们的了。”
也不管姓张的头目意下如何,手中的一把鬼头刀,带起一团耀眼的光圈,刷!照准对面的镖师劈头就砍!
他这儿一发动,其余的十名劲装汉子,也一齐电纵而出,就在这一条仅可容两辆马车通过的狭隘山路上,展开一场生死之搏。
十二名大汉,个个身怀绝技,甫一接触,便采取压迫式的猛攻猛冲的打法,还不到十招,神武镖局排出来的一字阵势已被扭曲,四名趟子手防守的两翼,明显的凹下去。
一声发自人心最底层的嗥叫,从右翼传来,一名趟子手的腹部挨了一刀,热腾腾的血液,有如喷泉一般喷出来,接着是粪便与肠肚,他眼睛已经发黑,牙齿都咬碎了,仍自兜着肚子,鼓足最后的一口气,砍出最后的一刀。
人之将死,力大如牛,又是连人带刀一齐上,单看他咬牙切齿,瞪眼皱眉的样子,就令人毛骨悚然,何况这是他最后的一刀,也可能是他毕生最厉害的一刀,声势的确吓人,正面的两名对手未敢硬接,齐向左右闪开。
这一刀,猛锐绝伦,怎奈他伤势太重,犹如一枚爆竹,其威力仅局限于爆发的刹那,一击未中,再也没回旋变招的机会,直如盲人瞎马,向前直冲上去。
“他妈的,你找死!”
一名劲装大汉在身后再添一刀,外加一脚,趟子手接连几个踉跄,撞上石壁,仰面栽倒,一张脸皮开肉绽,像极了一个烂柿子。
另一名趟子手睹状,气得双目鼓突,手中的一根三四十斤重的生铁棒,舞得虎虎生风,一阵疯狂的扫劈砸打……
双手难敌四掌,好汉抵不住人多,尤其对手的武功高出甚多,猛可间,当!一声金铁交鸣之声过处,迸出无数火星,生铁棒已被两把钢刀架住。
“奶奶的,你也该上路了!”
还是那一名劲装大汉,逮住机会抽冷子就是一刀,趟子手发出一声杀猪的喊叫,腹部冒出一股血箭,鼓足余勇,挥掌猛往他头上罩,可惜后继乏力,甫抓住他的天灵盖,劲装大汉的刀一阵瞎搅和,在他的腹部划了一个十字,趟子手伤处喷出一团团的血泡沬,整个身子立如煮熟的面条似的软坍下去。
一转眼的工夫就死了两个人,右翼屏障全失,劲装大汉像水银泻地般抄过来,直扑镖车,两名镖师一高一低,一胖一瘦,高胖者也就是早先发话的那位镖师,眼见情势危急,猛可间横跨五尺,一口气攻出十二剑。
这十二剑都是杀手绝招,又是在盛怒之下全力施展,剑气吞吐闪烁,宛如十二条翻滚的龙,四名劲装大汉攻势为之一滞,再也前进不得。
“还我兄弟们的命来!”
镖师得理不饶人,双腿半弯,一面吼叫,一面跳跃,一面出招,就像是一只发疯的狮子,再攻十三剑,终将四名劲装大汉,硬生生的逼回到原来的地方,堵住缺口。
然而,就在他拚死奋战的同时,耳畔爆出一声撕肝裂肺一样的惨叫,左翼的一名趟子手,抱着插在心口上的一把短刀,歪歪斜斜的后退了五步,仰面栽下去!
不旋踵间,哀鸣再起,血光再现,最后一名趟子手也身中数刀而亡。
转瞬间六死其四,矮瘦镖师不得不向左跨移,两丈多宽的路面,对手又复多达十二人,合他们二人之力,虽然已将吃奶的力气都施出来了,却始终抵不住对方波浪式的攻势,没多久,两翼已有人兜上来,形成半包围的态势。
姓张的头目这时冷声说道:“两位,别死心眼,现在脱身还来得及!”
两位镖师喘着气,淌着汗,异口同声的重复着刚才的那句话:“镖在人在,镖失人亡,神武镖局没有贪生怕死的人!”
斜乜眼的汉子跳着脚说道:“好,你他妈的想死,老夫就成全你!”
面前闪过一道电光,明幌幌的大刀,夹着一股刺耳的啸声,从矮瘦镖师的头顶斩下来,高胖镖师钢牙一咬,举起右手的铁锏阻挡,张头目的大刀又攻到了,镖师只好再以左手的铁锏挡架,这一来,门户大开,一名大汉反手握着一柄匕首,照准镖师的心窝猛戮。
“住手!”
高胖镖师睹状大骇,不顾一切的扫来一剑,斩断了大汉的半只手掌。矮瘦镖师却承受不起二人巨大的压力,双臂一软,两把钢刀顺势切下,咔唰!咔唰!两声响,两条膀臂已被人齐肩卸下。
一声惨嚎,两股血箭,矮瘦镖师痛得在地上直打滚,眼中漆黑一片,神智浑沌不清,冥冥之中,似已看到奈何桥,瞧见鬼门关。
“我跟你们拚了!”
高胖镖师气极怒极,一阵盲目的乱劈,居然被他挑飞了一支剑,而他自己却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挨了好几刀,一身是血,而他的同伴,被张头目添了一刀,早已魂归离恨天。
他似是忽然想起了一件大事,猛地弹身而起,暴退十余丈,手扶车轿,大声嚷嚷道:“唐小姐,老夫已无力保护三位的安全,请赶快逃命去……”
吧字尚未出口,猛觉背后一凉,接着是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被那斜乜眼的汉子从背后劈开,当场了帐。
此刻,前面的两名车把式已死,斜乜眼的汉子手起刀落,又解决了最后一名车把式,然后用力撕下轿帘,看到里面坐着三位花不楞登的大姑娘,已经举起来的大刀,忙又抽回去。
张头目在三丈外叱喝道:“里面有没有人?”
斜乜眼舔舔嘴唇,道:“有三个大美人。”
“女人是祸水,杀掉算了。”
“美得很,杀掉多可惜,不如就给头儿,咱们说不定还可以分一碗汤。”
“哼,狗改不了吃屎,由着你吧!”
命人赶着大车,走在前面,其余的人翻身上马,走在后边,姓张的头目临去前,还特意取出三面一条龙的小旗子来,分别插在三具尸体的心口上。
就在这一行十二人呼啸而去后不久,暮色苍茫中,从相反的方向,又飞来两匹马,跳下来一个手执旱烟袋,须发全白的干巴老头,及一个手提狼牙杵,少了一只耳朵的中年人。
二人牵着马,仔细检查每一位死者,结果发现左边有一名趟子手一息尚存,见有人经过,梦呓似的道:“请通知神武镖局的罗……罗总镖师,我们……我们是是被一条龙……石恨天手下……劫杀的。”
白发老头耐心的听完他的话,冷冷的笑笑,倏的举起旱烟袋,拳大的烟锅猛一敲,趟子手连喊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便脑袋开花。
独耳中年人愕了一愕,道:“大哥,留下一个活口不是更好吗?”
白发老头发出一声令人毛发直竖的冷笑,一双老眼眯得剩下两条缝,道:“二弟,我们必须要作最坏的打算,死无对证最安全。”
探怀取出三面一条龙的小旗子,插在没有旗子的三具尸体上,再仔细的作最后的巡礼,认为万无一失时,这才与独耳中年人上马绝尘而去。
第二天的下午。
简陋朴实的石家,正沐浴在暖洋洋的阳光里,院子里有一只母鸡领着一群小鸡,在墙脚上刨土找虫子吃,一只大黄狗就倒在门口晒太阳。
厨房内有淘米洗菜的声音,而淘米洗菜的人,赫然竟是鼎鼎大名的一条龙石恨天。
“哗啦啦!”一个不小心,石恨天打翻了一只碗,吵醒了正在小睡的老太太,拄着龙头柺杖,来到厨房里,慈祥可亲的说道:“恨天,为娘的早就说过,这种活儿是女人的事,你们男人是做不了的,这下可好了,忙没有帮上,白白的打碎一只碗。”
石恨天搀着母亲坐下来,陪着笑脸道:“娘,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孩儿慢慢的学,一定可以学会的。”
老太太佯怒道:“不必学了,你如果真有这份孝心,就赶快给我讨一房媳妇回来。”
这样的话,石恨天已经听得太多太多了,苦笑一下,道:“娘,婚姻是终身大事,不像淘米煮饭,哪有那么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
“娘是说小凤!”
“是呀,冷姑娘这孩子为娘的挺喜欢的,对我又很孝顺,每一次来我们家都有说不完的话,你们又是结拜兄妹,将来成为夫妻,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了。”
“可是,孩儿已经是结过婚的人了,这样对小凤未免太委屈。”
“傻孩子,你与婉琳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还没有圆房,婉琳就死了,跟没有成亲有什么两样,更何况你们本来就是天生地设的一对小夫妻,完全是被周金山生生拆散的。”
一提起这一段伤心的往事,石恨天就显得异常激愤,沉重的叹息一声,默然不语。
老太太可不放松,继续说道:“恨天,这件事你到底有没有向小凤提过?”石恨天低看头说:“没有。”
老太太略带恼怒的道:“你不好意思开口,是不是?下次小凤来的时候,由为娘的来说好了。”
石恨天急了,道:“娘,不要,找个机会,还是由孩儿自己来说吧。”
老太太慈祥的笑笑,道:“都二十几的人了,还害臊,好吧,这种事本来就应该由你自己来说,要是让为娘的来说,那才真叫委屈人家冷姑娘呢。”
言毕,站起身来,在石恨天的搀扶下,步入佛堂。
净手上香后,老太太便跪在佛前,敲响木鱼,诵起佛经来。
香烟缭绕,梵唱如歌,清脆而有节奏的木鱼声使人尘念顿消,如置身虚无中。
蓦然,院子里的大黄狗“汪汪”的叫起来,石恨天出门一看,见一位身着灰袍,手提金钩剑,年约六旬开外的老者己走进院子里来,身后另外还紧跟着四名携刀佩剑的中年人,其中一人的手上,持着一面神武镖局的镖旗。
一条龙石恨天快步迎上去,满脸堆笑的抱拳说道:“啊,是罗总镖师,欢迎,欢迎,今天是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忙人吹来了?”
铁掌金钩罗四海拱手还礼,客气话一过,马上开门见山的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老夫是专程来请罪的。”
石恨天听得一呆道:“罗总镖师这话是什么意思?石某怎么一句也听不懂?”罗四海脸色阴沉沉的,声音在平和中有些压抑不住的颤抖:“石大侠,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以你一条龙的名头,老夫相信,不应该是个敢作敢不当的人吧?”石恨天满头雾水的道:“罗总镖头,我还是听不懂,你干脆挑明了吧,别再打哑谜。”
罗四海沉声说道:“老夫是为昨晚的那一件杀人抢劫案而来。”
“哦?什么地方发生杀人抢劫的案子了?”
“就在距此不远的官道上。”
“是贵镖局的镖车被劫?”
“九条人命,十万两镖银,外加三位姑娘。”
“这种伤天害人的事,是谁干的?”
“每一具尸体的身上,都插着一面旗子。”
“什么旗子?”
“就是你石大侠惯用的一条龙旗子。
铁掌金钩罗四海取出一面带血的旗子交给石恨天,接着又说:“这是石大侠的信物,不会错吧?其余的五面仍留在现场,欢迎石大侠亲自去看。”
石恨天仔细的端详一下旗子,道:“没有错,一条龙是石某的标志,恨天在向穷苦人家分送银两时,习惯上都附有这样的旗子,换句话说,这种旗子流落在民间的为数不少,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别人也可以伪造。”
罗四海双眉一挑,道:“听石大侠的口气,好像否认这件杀人越货的血案,与石兄有关?”
石恨天笑道:“事实上,石某已经有好一阵子不曾在江湖上走动了。”
罗四海的脸色仍然很难看,目光不停的朝院子里扫来扫去,道:“容老夫说句放肆的话,在这方圆百里之内,除你石大侠外,还没有人有足够的本事,将敝局的两位镖师、四名趟子手赶尽杀绝,根据种种情况判断,此事纵然与你石大侠本人无关,也应该是贵属所为。”语音一顿,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些,又道:“老夫有自知之明,即使我们五个人一齐上,也不见得是你石大侠的对手,所以,老夫此来的主要目的,并不想讨回那十万两镖银,只是想请石兄高抬贵手,放回唐小姐及两位婢女,否则,即使将我们这五条命搭上去,也绝不善罢甘休!”
说至最后,已是怒容满面,身后的四个人跨步而上,分站左右,已拔出刀剑,摆出一副准备放手一搏的架式。
空气骤然紧张起来,石恨天却仍然从容不迫的说道:“请罗总暂息雷霆,此事必然是有人存心嫁祸,敝属绝对不可能参予其事。”
“石兄何敢如此肯定?贵属之中也许免不了有害群之马。”
“因为山上的朋友早已遣散,哪还有害群之马!”
“什么?你是说山上的弟兄们已经不在了?”
“早在一个月前就已遣散,现在就剩下石某孤家寡人一个了。”
“那这桩血案究竟是何人所为?”
“这正是恨天想要请教的,此非谈话之所,请屋里坐,咱们再慢慢的谈。”
肃客入内,大家面对面坐在长板凳上,石恨天亲自为客人倒了五杯茶,然后便郑重其事的说道:“首先我想知道,这一趟镖是在哪里接的?”
铁掌金钩罗四海据实的说道:“在太原。”
“十万两镖银欲运往何处?”
“鲁西东昌府。”
“毫无疑问,镖银的主人就是那位唐小姐?”
“不,镖银是一位皮货商人的。”
“那唐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接下镖银后不久,唐小姐便带着两名婢女,来到镖局,言明要我们护送她们主仆到邯郸去,由于是顺路,老夫未加考虑便一口答应下来。”
“关于这位唐小姐的来历罗老总清楚吗?”
“这位唐小姐叫唐英英,据她自己说,是前任太原知府唐大夫人的掌珠,来太原是为了探望故旧,邯郸是她的老家。”
“唐英英是否携有贵重物品?”
“带有明珠五颗。”
“已交与贵镖局?”
“由她自己保管。”
“明珠五颗,镖银十万,再加上三位娇客,罗老英雄怎么仅仅派了六个人来护镖,不觉得太单薄?”
罗四海啜了一口茶,润润嗓子道:“主要是拜石大侠威名所赐,这一路向来异常平静,所以只派了两位镖师,四名趟子手,谁想到事出意外,居然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你一条龙的脚底下作案。”
石恨天眉峰一蹙,道:“此去太原,要二日的脚程,罗老总怎么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
“并非事先得到消息,老夫是押运另一趟镖,碰巧遇上的。”
“另一趟镖现在何处?”
“已上路,老夫特别抽调出两位镖师,两名趟子手来专程拜访。”
“想找石某讨回一个公道,甚至要拚命?”
“石大侠言重了,如今看来,这纯粹是一个误会,不过,依老夫猜想,会不会是已遣散的弟兄们,打着一条龙的旗号干的?”
“这一推断,石某不敢完全推翻,但可能性不大,倒是我很怀疑这是别人的一石二鸟之计。”
“什么一石二鸟之计?”
“嫁祸给我,引起神武镖局与在下的火并,甚至还有其他更大的阴谋。”
铁掌金钩罗四海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道:“如此说来,阴谋者的用心可谓极为恶毒,敢请石大侠出面主持,追查一切。”
一条龙石恨天朗声说道:“阴谋者显然是冲着我石恨天来的,石某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无须罗老总相催,在下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罗四海闻言大喜,起身说道:“事情急如燃眉,既蒙石大侠慨允鼎助,咱们就立刻动身如何?”
石恨天以行动代替了答覆,禀明母亲,带着大刀,立与铁掌金钩罗四海等人结伴而去。
先至血案现场察看一遍,并无任何新发现,再逐一审视一下死者,全部清一色死于刀伤,也看不出来是何人所为。罗四海派了一位镖师,命他就近雇一辆车,将尸体运回太原去,其余的五人一迳往东行去。
所幸,车轮铁上铸有“神武镖局”的字样,不难掌握歹徒的去向,大家一路紧追,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已经奔出七八十里。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现车轮的痕迹中断了,罗四海不由的喊了一声糟,道:“前面岔路甚多,四通八达,这下可麻烦了。”
石恨天细加审查一下附近的环境,见十丈之内车痕、蹄印,足迹十势零乱,皱着眉头说:“歹徒甚是狡猾,一定是在这里换过车,咱们仔细找找看,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此处一面靠山,一面是一条深沟,石恨天展目望去,马上在山沟里看见三辆破碎的车。
“罗老总,这大概就是贵局的镖车了吧?”
“不错,咱们镖局的车与众不同,错不了。”
二人寻路步下山沟,两辆镖车已碎,镖银自然不可能仍留在车上,另一辆车轿落在蔓草堆中,倒还完整。
石恨天一头钻进轿里去,没见到唐英英主仆,也没有她们的尸体,却在车轿的木壁上,发现一首被人用尖刀刻上去的打油诗:
一管旱烟袋
一支狼牙杵
欲明贼去处
请向虎山行
旱烟袋、狼牙杵、虎山,石恨天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道:“罗老总,这位唐小姐的确是位有心人,而且是位才女,居然能将耳闻目见之事写成一首诗,事情到此已经挑明了。”
铁掌金钩罗四海上前一看,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恶狠狠的道:“好啊,原来是虎山双煞九尾狐狸通九天,与狼牙杵白玉明干的,老夫即使拚着这条老命不要,也要将虎山踏成平地!”
虎山,在冀南,是太行山的一条主要支脉,群山峻岭之巅,有一个山寨,正是九尾狐狸通九天,以及狼牙杵白玉明的巢穴。
这日中午,山寨内正在兴高采烈的喜庆丰收,山门之外突然来了五位不速之客,一名斜乜眼的大汉上前堵住去路,神气活现的道:“走走走!你们来干什么?”
石恨天抢上去两步,尽量将怒火往下压,故作心平气和的道,“咱们是来拜访大寨主通九爷的。”
斜乜眼大汉看到拿在趟子手手上的镖旗了,神色微微一变,道:“你们是神武镖局的?”
铁掌金钩罗四海指着石恨天说道:“老夫是罗四海,这位是一条龙石恨天石大侠。”
石恨天三个字,就好像三支尖锥,剌穿了斜乜眼的脚掌心,猛地跳了起来,不由自主的退了三四步,惊惶失色的道:“你……你就是一条龙石恨天?”
石恨天点了点头,脸上还残留着些许笑容,说道:“可否麻烦这位兄台通报一声?”
斜乜眼的汉子不等他把话说完,人已经一溜烟似的走了,石恨天等人脚下也没停,接踵跟进去,几名守门的喽啰口里穷喳呼,却没有一个人敢上来阻挡。
前面有一栋大楼,门楣上有歪七扭八的两个大字:“虎堂”,虎堂内聚集了不少人,正在大排筵席,大吃大喝,每一个人的面前,至少摆放着有两锭元宝,姓张的头目打开一箱镖银,仍在继续给大家分银子。
大寨主九尾狐狸通九天,与二寨主狼牙杵白玉明,一听说石恨天来访,脸色大变,急匆匆的携手迎出去。
通九天老远就堆下了一脸的笑容,双拳高举过眉,笑呵呵的说道:“稀客,稀客,石大侠与罗老镖头都是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来到我们这个小山寨,快请那边坐。”
说话中,不停的做着手势,企图将客人引到别处去,石恨天却不吃这一套,举步直往虎堂里闯。
虎堂内一阵骚动,大家忙着收银子,姓张的头目将木箱拖至墙角去,命人在前面排下一道肉屏风,结果依然被石、罗二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九尾狐狸通九天,将错就错,将客人揖让至首位落坐,令人撤换了一副杯筷,还满满的斟了七杯酒,举杯说道:“残羹剩菜,不成敬意,来,来,我们兄弟敬大家一杯。”
言毕,立与狼牙杵白玉明一饮而尽。
石恨天却示意大家滴酒别沾,沉声说道:“谢了,我们已经用过午饭,也不想久留,如果一切顺利,打算马上就走。”
通九天一怔,说道:“石大侠有急事么?”
石恨天道:“好说,是想向通九爷求个人情。”
九尾狐狸通九天笑道:“石大侠领袖绿林,望重江湖,有什么事直管吩咐就是,不必客气。”
石恨天直接了当的说道:“欲向通九爷讨十万两镖银,三位姑娘,以及六条人命。”
事到如今,通九天仍意图狡赖,道:“老夫不明白石大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直不曾开口的罗四海,这时候怒气冲冲的说道:“通九天,见真人不说假话,贵寨弟兄们适才所分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通九天一面催促大家喝酒,一面不疾不徐的说道:“石大侠给道上定下了很多的规矩,这是前几日洗劫了一位贪官得来的。”
罗四海目注墙角,语冷如冰:“可是,装银子的木箱却是敝镖局的东西,神武镖局的马就拴在贵寨的马棚里,这一点通九爷如何自圆其说?”
通九天依旧挂着一脸的笑容,道:“天底下相似的东西太多,罗兄可能是看走眼了。”
罗四海双目一瞪,道:“神武镖局的东西,绝对不会看走眼,不妨将那只镖箱拿过来,老夫指给你看。”
九尾狐狸通九天又给自己及白玉明斟了一杯酒,笑道:“可以,可以,木箱子可以看,马匹可以看,甚至欢迎在虎山寨内搜上一搜,但请先尽此杯。”
举杯一幌,立与白玉明照了杯子。
通九天人称九尾狐狸,素以阴险奸诈闻名,石恨天见他再三催促自己喝酒,不由心中犯疑,抽冷子将一杯酒泼洒在地。
酒落石地,立时冒起一股青烟,雪白的岩石板,登时变成紫黑之色,原来是绝毒无比的毒酒。
石恨天不禁大怒,推桌而起,怒不可当的道:“通九天,你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通九天一声吆喝,命人堵住所有的门,其余的人也一涌而上,将石恨天等人团团围起来,阴恻恻的冷笑道:“既然进入我虎山寨,就只有死路一条,喝毒酒原是想赏你们一个全尸,现在恐怕只有粉身碎骨了。”
石恨天是何等人物,岂会被他唬住,双目闪闪发光,死盯住通九天、白玉明,威风凛凛的说道:“大丈夫行事理当磊落坦荡,你们既敢公然行抢,为何要打出我一条龙的旗号?”
始终没有开口的白玉明,这时特意将手中的狼牙杵幌动了一下,摸着失去的右耳,声色俱厉的说道:“老夫这一只耳朵就足以说明一切。”
不提他这一只耳朵还好,一提起来石恨天就不由的气往上冲,道:“白玉明,你鱼肉乡里,抢劫良民,割掉你的一只耳朵,只是薄惩,原想给你一个自新的机会,想不到你反而变本加厉,意欲栽诬石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狼牙杵白玉明可惧意全无,命属下喽啰将包围圈缩小,嘿嘿冷笑道:“石恨天,打出你的旗号,原打算你们火并一场也就算了,没料到会结伴找上虎山寨,是不是看中此地的风水好,想同葬虎山?”
九尾狐狸通九天点燃了旱烟袋,咕噜咕噜抽了两口,接着说道::“这一次的行动,老夫自认为天衣无缝,二位凭什么判定是本寨所为?”
石恨天说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任凭你们诡计多端,终究是会有破绽漏洞,咱们别磨嘴皮子,应该谈谈正事了。”
通九天眉尖一挑,道:“现在还有什么正事好谈?”
“当然有,只要通九爷肯将唐姑娘主仆、十万两镖银如数交出来,并且严惩肇事者,相信罗总镖头可以网开一面,不会深究的。”
“假如老夫说不呢?”
“希望你能考虑到后果的严重性。”
“在行动之前,老夫就考虑过了。”
“通九爷的口气,似是不惜寨毁人亡了?”
“应该说是老夫决心要将你们毁灭在虎山寨。”
“凭贤昆仲,恐怕还不配。”
“配不配马上就可以分晓。”
“通九天,凡事盼能三思,不要一意孤行。”
“石恨天,你断了道上朋友的生路,今天就认命吧!”
二人针锋相对,话不投机,气氛登时紧张起来,九尾狐狸通九天蓦然暴退五步,大喝一声:“打!”
虎山寨的喽啰们蓄势已久,早已扣好了各种暗器,通九天这厢话还没有落地,无数的暗器便如雨点子似的射向石恨天等人。彼此近在咫尺,暗器出手就到,处境真可谓险到极点,铁掌金钩罗四海等人一齐亮出兵刃,在周身布下一道刀墙剑幕。一条龙石恨天更绝,掀起一张圆桌面来,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像一阵旋风一样,绕着神武镖局的人转了一个圈圈。
圆桌面上像是爆米花,更似是落冰雹,绝大多数的暗器全部钉打在木板上。
石恨天好妙的身手,猛地一声狮子吼,以全力将圆桌面掷出去,接着又呼!呼!呼!连劈三掌。
这三掌威力好大,桌面立刻四分五裂,木条、碎片箭也似的向四处激射,楼内秩序大乱,惨叫之声不绝,有那闪避不及者,一人木箭穿心,一人脑袋开花,另一人更惨,全身变成了马蜂窝。
尚未正式交手,便已经丢了三条命,九尾狐狸通九天的鼻子都气歪了,三四尺长的旱烟袋夹着一缕劲风,照准石恨天的头颅砸过来。
通九天的旱烟袋系以纯铜打造,设计之初就是为了当兵器来使用,烟锅足有拳头那么大,劲风呼啸声中,石恨天头皮发炸,急切间刀光一闪,当!的一声,火星四溅,石恨天已亮出七环宝刀,硬将九尾狐狸的旱烟袋架住了。
一撞之力劲道十足,七环宝刀又是千古名刀,通九天的烟锅立被砍出一道半寸多深的口子,人也被巨大的反弹之力震退三四步。
石恨天同样也虎口发麻,身子摇幌了二三下,突自斜刺里爆出一声:“杀!”白玉明的狼牙杵已近在面前尺许之处。
当!又是一声金铁交鸣之声,罗四海的金钩剑及时出手,从半路上将白玉明的狼牙杵截下来。
神武镖局的一名镖师,及两名趟子手,这时候也早与虎山寨的喽啰们干上了,打得难分难解。
刀光剑影,拳来脚往,场中喊杀震天,血雨腥风,包围的人数愈来愈少,包围的圈子却愈来愈大,在石恨天一轮横冲直闯的攻势下,虎山寨的阵势渐呈零乱,已濒崩溃的边缘。
狼牙杵对上了金钩剑,不知怎么搅的,两件带钩的兵器突然绞在一起,谁也摆不脱谁,罗四海全力劈出一掌,被白玉明巧妙躲开,白玉明扣好一把毒针,作势欲发。
彼此对面而立,毒针一打出,罗四海即使有十条命恐怕也活不了,石恨天睹状大骇,“猛虎开山”、“刀劈星斗”,猛攻二刀,逼退了通九天,陡地回转刀锋,咔唰!白玉明冷不防挨了一刀,惨叫声中,一只左掌已被齐腕斩断。
痛得他杀猪似的吼叫不止,一张脸已扭曲得变了样,抽出狼牙杵,劈头盖面砸下去,石恨天硬往上撞,“呛啷啷”的一阵脆响,接连削斫了三根狼牙,两件兵刃又架在了半空中。
罗四海动作好快,金钩剑电掣而出,已将白玉明的脖子勾住,杀机满面的说道:“白玉明,唐小姐主仆现在何处?”
白玉明吓得魂不附体,一句话还没有说出来,通九天的大烟锅已疯狂攻到,疾取罗四海握剑的右手腕,企图救下白玉明,情急事危,罗四海根本连思考的机会都没有,金钩剑猛往回抽,白玉明的脖子上血如泉涌,气管被割断一半,直往外面冒血泡。
白玉明双腿发软,心头一片冰凉,狼牙杵早已脱手,跟着金钩剑猛往后退,这一来正好撞上了通九天的旱烟袋,九尾狐狸救人不成,反而害了白玉明,说时迟,那时快,通!脑壳碎裂,浆糊似的脑浆与血丝齐飞,可怜白玉明连惨叫一声都来不及,便匆勿忙忙的上了黄泉路。
白玉明死了,虎山寨的喽啰也所剩无几,通九天眼见大势不妙,乍然作了一个撤退的手势,从烟锅内喷出一股黄色的浓烟。
“迷魂烟!”
“迷魂烟!”
石恨天与罗四海同时惊呼出声,拉着大家暴退一丈多。
这“迷魂烟”十分霸道,入鼻即晕,轻则昏眩,重则丧命,石恨天可一点也不敢轻敌大意,脚一沾地,便即纵起,从侧面夺门而出。
脚底抹油,简直比飞还快,通九天甫冲出前门,就被石恨天堵住了,少顷,罗四海等四人也飞快赶到,虎山寨的人反而被人包围起来。
由于恼怒过度,石恨天的一张脸已经变成猪肝色,双目之中布满浓浓的杀机,一字一咬牙的说道:“通九天,石某并不想赶尽杀绝,现在将三位姑娘交出来还不算晚。”
通九天的一双贼眼,骨碌碌的转来转去,脑子里不停的打着鬼主意,冷森森的说道:“你做梦,三个丫头片子早已骨化飞灰,命归九幽。”幽字出口,旱烟袋已闪电攻到,一招比一招快,一招比一招狠,但见劲风呼啸,暗力如山,就好像有数十支旱烟袋排山倒海而来,蚊蚋不入,滴水不漏,只听见石恨天宝刀上的七个金环叮当作响,却始终攻不进去。
不禁激起了石恨天的万丈豪情,心想如果连一只野狐狸都治不住,自己就别想在江湖上混了,暗将功力提足十成十,嗨!嗨!嗨!三声吼,尽全力猛砍三刀,不仅砍破了通九天的烟袋阵,火星激射中,还砍掉了半边烟锅。
至此,九尾狐狸已斗志全失,脑子里再也没有工夫转害人的念头,而是想如何活命逃生,伸手抹了一把汗,虚幌一招,蓦的弹身而起,企图空遁。
“纳命来!”
在石恨天的面前,那还有他活命的机会,咬着尾巴卯上去,身如神龙摆尾一般摇了几下,金环响处,刀光暴闪,九尾狐狸通九天已被腰斩而亡。
一声凄厉绝伦的哀嚎划破长空,姓张的头目也死在罗四海的金钩剑下。
这时,虎山寨的喽啰仅仅还剩下五个人,一再突围不成,与神武镖局的人缠斗不休,石恨天一把抓住其中一人的膀臂,厉色说道:“说,你有没有参加劫镖的行动?”
此人空有一副虎背熊腰的架子,骨子里却是一个标准的脓包,吓得屁滚尿流,全身打哆嗦,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我没有。”
石恨天嗤之以鼻,道:“你们之中有谁参加了?”
手指着斜乜眼大汉,牙齿直打颤,虎背之人道:“他参加了。”
不待石恨天开口,罗四海一声暴喝,金钩剑已取下了斜乜眼吃饭的家伙。
看得另外三个人心胆俱裂,哪还敢再逞强斗胜,一齐丢下兵刃,心甘情愿的作了阶下囚。
石恨天继续追问那虎背之人:“还有没有谁参加?”
虎背之人道:“没有了,我们四个人都没有参加。”
“被抓来的三位姑娘,是否真的已经被害?”
“还活着,我们寨主原打算留作压寨夫人。”
“现在哪里?”
“就囚禁在寨子里。”
“带我们去!”
“是!是!”
押着四名喽啰,绕至后寨,靠山崖边上,有一间没有窗子的石屋,石屋的门口站着一个人,石恨天已来至面前,那人竟然未曾动一下,罗四海上前问话,亦充耳不闻,一名趟子手推了他一把,噗通!一声倒下了,原来早已被人点了死穴。
这事甚是突兀,石恨天不由一楞,石牢的铁门是虚掩着,一推就开,所幸里面果然被捆绑着三位姑娘,这才放下大半个心来。
铁掌金钩罗四海快步上前,先给三位姑娘松了梆,那位唐英英的确是位大美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腈瞅了石恨天一眼,起身揉揉手腕,活动一下筋骨,然后落落大方的说道:“谢谢罗总镖师救命之恩,你们天亮之前如果还不来,我们主仆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说至伤心之处,不禁为之动容,眸中含了满眶热泪。
铁掌金钩罗四海哂然一笑,道:“言重了,保护姑娘的安全,是老夫的责任,惭愧未能善尽职守,累三位受惊,该谢的应该是这位仗义相助的石大侠。”
唐英英望着石恨天,福了一福,娇滴滴的道:“谢谢石大侠。”
石恨天回应了两句客气话,报以一阵爽朗的笑声,步出石屋,指着死者道:“姑娘可知这个人是怎么死的?”
唐英英摇摇头道:“不知道。”
石恨天皱着眉头,道:“难道连半点动静都不哓得?”
唐英英想一想,道:“好像听到有开门的声音,却无人推门走进来,隔没多久,你们就进来了。”
石恨天的眉头皱得更紧,转对罗四海道:“罗老英雄可曾另请了高人助拳!”罗四海郑重否认,石恨天更加迷惑,道:“这就奇了,看这出手之人的手法,明明是武林高手所为,却又不肯公然现身,真弄不懂这位朋友安的是什么心?”
劫镖之事,至此本当已告一段落,竟突然又冒出这么一桩悬案来,欣慰之余,不免又蒙上一层阴影。
要做的事太多,大家皆无暇多想,神武镖局的人在忙着寻找镖箱,及从死者的身上找回镖银。仅余的四名虎山寨的活人,则在石恨天的命令下,在寨外挖了一个大坑,准备埋葬通九天等人。
待寻回镖银,葬好死者,天色早已大黑,大家只好在虎山寨过夜。
讵料,第二天一早起来,却发生了一宗命案,一名趟子手被人吊在了一棵大树上。
放下来,石恨天细加审视,马上发现是被人先点中死穴,然后才吊到树上去的,尸体还软软的,余温犹存,下手的时间,显然就在天亮之前不久。
另一名趟子手气得暴跳如雷,抓来一个喽啰就是一顿狠揍,却被石恨天阻止了,道:“他并非凶手,干嘛要揍他。”
神武镖局的镖师听得一楞,道:“何以见得他不是凶手?”
石恨天振振有词的说道:“此人点穴的手法十分高明,与看守石屋的那名喽啰,显系同一人所为,而且还是一位武林高人。”
铁掌金钩罗四海看看死者,瞧瞧在场的人,脸色变得异常凝重,忧心忡忡的道:“会是谁呢?目的何在?”
石恨天同样狐疑满面,心里直犯嘀咕,将声音压得很低,只有罗四海一人听得到:“石某很怀疑,有一个更大的阴谋可能正在进行中。”
罗四海眉峰紧蹙,心事重重的道:“石大侠,原以为事情到此,已可告一段落,现在看起来,前途布满荆棘,另一个更大的劫难可能正在等着我们,敝镖局目下又仅仅剩下我们三个人,实不足以保护唐小姐的安全,可否偏劳石大侠,再护送我一程?”
唐英英瞟了石恨天一眼,马上接口说道:“是嘛,好人要做到底,送佛要送上西天,如果石大侠需要特别的费用,我可以另加。”
一条龙石恨天哈哈一笑,道:“姑娘说哪里话,能够与唐小姐同行,是我的荣幸,石某答应送三位到邯郸就是。但不知姑娘的五粒明珠是否安然?神武镖局的这位死者又当如何处理?”
唐英英探手入怀,取出一个锦缎小囊来,打开来露出五粒晶光闪亮的明珠,笑盈盈的说道:“明珠在此,虎山寨的土匪还不曾搜到我身上来便完了,这完全是石大侠的恩赐。”
罗四海闻言大喜,一面命人准备车辆,一面说道:趟“子手的遗体,决定暂留虎山寨,回程时再行运返,倒是通九天的这几名喽啰应该如何发落,还请石大侠示下。”
石恨天胸有成竹的对四名啰喽说道:“你们现在就可以回家去了,希望从即刻起,放下屠刀,弃恶从善,别再为非作歹,打家劫舍,如果不知悔悟,再被我碰上,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四名喽啰如获大赦,谢石恨天的不杀之恩后,便即喜纠纠的结伴离去。
马车已套好了,前面两辆敞车装镖银,另一辆装了一个帆布篷子,供唐英英主仆乘坐,插上镖旗,还特别加了一面石恨天的一条龙旗帜,立即驶离虎山,取道南下。
一条龙的旗帜果然有效,群邪退避,百恶远走,一路上再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故,当晚便越过内邱县,落脚在官庄的一家骡马大店内。
罗四海可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订了三间上房,将镖车就停在客房的外面,还将惟一的一名趟子手留下来小心守着,然后才领着镖师与石恨天走进前厅的膳堂。
点了几样可口的菜肴,正津津有味的吃喝间,膳堂里的食客也渐渐多起来了,而且多一半是暗藏家伙的武林人物。
武林人物不公开携刀佩剑,必有特殊的原因,也因而更加强了罗四海的戒心,与石恨天对饮了一盅,把玩着酒杯,小声说道:“石大侠,这些人的出现,应非偶然,今天说不定会有一场好戏上演?不知其中可有熟识之人。”
石恨天环目四下一望,全是陌生的面孔,便摇摇头,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非至万不得,咱们还是按兵不动的好。”
就那么三言两语的工夫,又涌进来两批武林人物,无巧不巧地,前后到达的江湖朋友,正好分据在石恨天四周的四副座头上,形成一个包围的态势。
石恨天亦未在意,继续吃喝着,罗四海的目光则死钉住镖车不放,口中沉声说道:“何镖师,你如果吃饱的话,快去换老赵来吃,顺便去看一看唐小姐主仆。”
何镖师闻言颔首一诺,狼吞虎咽般地塞饱肚了,便匆匆步出膳堂。
一名猴脸尖腮的醉汉,提着半坛子酒,忽然歪歪斜斜的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何镖师的位子上,自告奋勇的倒了两碗酒,对罗四海说道:”敢问这位老英雄,可是太原神武镖局的罗总镖头?”
罗四海抱拳说道:“老夫罗四海,这位兄台是......”
猴脸尖腮的醉汉避而不答,自顾自的说道:“听说老镖师这次保了十万两白银,五颗明珠,要去鲁西东昌府,这么贵重的东西,只有三四个人不觉得太单薄?”十万两白银是明镖,消息外泄并不足为奇,五颗明珠却是暗镖,他怎么会哓得?罗四海不由的愕然一惊,指着石恨天,故作镇静的道:“够了,有石大侠在,谁也不敢怎么样!”
原以为只要打出石恨天的旗号来,对方一定会大吃一惊,知所收敛,没料到猴脸尖腮的醉汉却毫无异样的表情,反而追问一句:“是哪一位石大侠?”
罗四海一怔,不得不加重语气,道:“就是一条龙石恨天石大侠,阁下不会没有听说过吧?”
猴脸尖腮的醉汉冷眼瞄了石恨天一眼,冷冷的说道:“嗯,略有所闻!”
石恨天在北六省,可以称得上是家喻户哓,响叮当的人物,对方却仅仅是“略有所闻”,不是孤陋寡闻,就是存心藐视,察言观色,以后者的成份居多。
猴脸尖腮的醉汉并未理会石恨天,端起酒来,冲着罗四海一幌,道:“罗老英雄,我敬你一碗。”
也不管罗四海是否愿意,咕咚咕咚喝了个干。
人家以礼相待,罗四海实在没有理由拒绝,只好陪着他干了一碗酒。
舔舔酒渍,转过头来,猴脸尖腮醉汉又倒了两碗酒来,这才漫不经心的对着石恨天说道:“石大侠,来,我也敬你一碗。”
一个“也”字,无疑大大地贬低了石恨天的身价,一条龙并未将心上放,反而主动的跟他碰碰碗,一饮而尽。
这一来,却惹来了意外的麻烦,四副座头上又涌来四个人,搬来四坛子酒,大家争着要敬罗四海与石恨天。
事实已经摆明,这根本不是敬酒,而是找碴儿。
石恨天双眉一挑,计上心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喝酒就喝酒,有什么了不起,命店小二送来两坛子酒,以掌为刀,打开泥封,威风凛凛的道:“要喝就喝一坛子,喝一个痛快,哪一位陪石某人?”
一坛子酒足有十来斤重,除非海量之人,谁也不敢轻意尝试,大家面面相觑,相互推让,无人敢挺身而出。
“我来!”发话者是一名五旬开外的灰衣老头,越众而前,捧起酒坛子来就是一阵牛饮。
石恨天的武功称霸江湖,酒量同样也是第一流的,不过片刻功夫,便喝光了一坛子的酒,而且面不改色。
人群中挤进一个塌鼻子的家伙来,粗声大气的道:“石大侠好酒量,老夫再敬你一坛子。”
“慢着!”一声娇叱,一条倩影,金凤凰冷小凤像一阵风似的来到石恨天身边,指着那青衣老头道:“阁下的酒量也不错,我来敬你一坛子如何。”
青衣老头的酒量还在石恨天之下,这时已面红耳赤,晕头转向,再也消受不了,闻言摇摇幌幌的缩到后面去。
塌鼻子的家伙冷哼一声,道:“你们专门对付一个人,这样不公平。”
冷小凤眉头一扬,双眼一瞪,拍着桌子说道:“你们单挑石恨天一个,就算是公平?”
“你是谁?”
“冷小凤!”
“什么?你就是那个江湖女混混金凤凰冷小凤?”
“不错,承江湖上的朋友抬爱,送了我们一首打油诗:‘武林称雌雄,江湖定一尊,女的冷小凤,男的石恨天。’”
“哼,闻名胜似见面,见面不如闻名,充其量你也不过是一个女流氓罢了。”
“放肆!”
一句“女流氓”惹怒了冷小凤,提起一坛子酒来砸过去,坛碎酒溢,塌鼻子的家伙当场头破血流,抱着脑袋痛得他直跳脚。
“上!”
却激怒了塌鼻子的同伴,灰衣老头一声吆喝,大家一齐拔剑取刀,准备放手大干。
可是,他们动作快,石恨天与冷小凤更快,刀剑还没有拔出来,石、冷二人同声喊:“打!”每人的手腕上便已插上一柄飞刀。每一柄飞刀的尾部,皆系着一面小旗子,不是金凤旗,便是一条龙,挨刀的人个个相顾失色,纷纷退避,呼痛喊疼之声不绝。
惊动了四座上的武林人物,相继推桌而起,蠢蠢欲动,冷小凤又已扣好了一把飞刀,杀气腾腾的道:“我们不想惹事,但也决不怕事,哪位如果想闹事,尽管冲着我冷小凤来。”
她双目如电,横扫全场,竟没有一个人敢动一动,冷小凤接着又道:“假如不敢闹事,就趁早夹着尾巴滚,否则,包管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住手!”
怒吼声中,石恨天闪电冲出,有人拔刀而上,欲从身后偷袭冷小凤,刀才递出一半,便被石恨天一把将手腕扣住了,当下猛一拖,“滚!”再添一脚,这一脚好大的力道,接连撞翻两张桌子,滚到门口去了。
“找死!”
另一人又要拔刀,冷小凤适时打出三支飞刀,穿透手掌,插在右肩上,立时血流如注,惨叫不已,一张脸顿成了死灰之色。
冷小凤并未就此罢手,提起一坛子酒来,向四面射出无数水箭,口中不停的叱着:“滚!滚!滚!”
金凤凰威风八面,果然无人敢再轻捋虎须,一个个急急如丧家之犬,纷纷抱头鼠窜,一霎时,所有的武林人物便走避一空。
这时候,趟子手才走进来,大家换了一副座头,又重新点菜入座。
石恨天道:“小凤,你跑到冀南来做什么?”
冷小凤一边吃喝,一边说道:“我到家里去找你,大娘说你跟罗总镖师走了,便随后追下来,直至虎山寨才追上。”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虎山寨!”
“我看到车轿上那一首打油诗了。”
“如此说来,看守石屋那名喽啰是死在你的手下了,神武镖局的人又是何人所为?”
“小妹并未上虎山!”冷小凤含情脉脉的望着他,说道:“是你们离开后才追上的。”
“当时为何不现身出来,相信一定有特别的原因?”
“当然,因为我发现有不少武林人物,在暗中钉你们的梢,故而在暗中跟着他们,未曾公然现身。”
“就是刚才这一批家伙?”
“不止,更多的人仍隐身在喑中。”
“他们也是从虎山才钉上的!”
“可能更远!”
“目的何在?”
“可能是为了镖银,为了明珠,或者有更大的阴谋也说不定。”
祸事接二连三,罗四海忧心如焚,张口欲待言语,忽见唐英英的一名婢女姗姗的走进来,对石恨天毕恭毕敬的说道:“石大侠,我家小姐请你过去一下。”
石恨天一楞,道:“有什么事吗?”
女婢道:“我家小姐有几句话,想跟石大侠当面说。”
一条龙望着金凤凰,冷小凤给他抛了一个同意的眼色,石恨天立与女婢走出膳堂,来到唐英英所住的客房内。
唐英英换了一身水蓝色的宫装,外罩一件粉红色的坎肩,在灯光照射下,肤白似雪,益发显得明艳照人。
室内置一小几,上面摆着四样可口小菜,一壶美酒,两副杯筷,石恨天一踏进房门,唐英英便笑盈盈的迎上来,连声说请,并做出请他入座的手势。
石恨天并未入座,站着说道:“姑娘还没有用饭?”
领他进来的婢女抢先说道:“我家小姐特别交代店家,做了几样最可口的小菜,想请石大侠喝一盅,以示谢意。”
石恨天歉然一笑,道:“真对不起,在下已经吃过了。”
唐英英不胜娇柔的道:“水酒一杯,只不过聊表寸心,希望大侠勿却是幸。”
“谢了,目前暗潮汹涌,石某很担心今夜会有事故发生。”
“不会的,凭石大侠的本事,几个小毛贼,相信不敢在你的面前张牙舞爪。”
“唐小姐,你有所不知,表面上的一批人虽不足为患,高手藏在暗中,却不能不防,姑娘身怀瑰宝的消息已外漏,务请小心收好才是。”
一提到瑰宝,唐英英好像突然想到一件大事,拿来锦囊,取出一粒明珠来,双手交给石恨天,郑重其事的说道:“我说过要另加费用,愿以明珠一粒相赠,乞望笑纳。”
石恨天拒不接受,唐英英却执意要送,以无比诚恳的语气说道:“石大侠,这是一颗珠宝,带在身上,有驱邪辟毒,逢凶化吉的妙用,就算你不愿意收受,亦请大侠暂时留在身边,等到邯郸时再还给我好了。”
听唐英英这么一说,拒绝的话实在不好意思再出口,石恨天只好勉为其难的收下来,纳入衣袋中,道:“如此,石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一到邯郸,再原璧奉还就是。”
唐英英笑道:“你放错地方了,要想发生驱邪辟毒,逢凶化吉的妙用,必须放在贴肉的地方才行。”说着,取出明珠,拉开石恨天的衣领丢进去。
只觉得一阵清凉直透腑肺,精神为之一爽。
一宿无话,大家轮流守夜,幸未发生任何意外。
直至天亮以后,用过早餐,准备要上路时才发现,守最后一班的趟子手,已死在镖车上。
老赵就坐在车座上,神态安详,有如打盹,同样是被人点中死穴致命,奇怪的是,车上的镖银居然毫厘未损。
出手之人的目的何在,简直令人莫测高深。
何镖师泪如泉涌的道:“总镖师,为了这一趟镖,我们前前后后已经死了十一个人,现在该怎么办?”
铁掌金钩罗四海振动一下手中的金钩剑,强将满眶的热泪往肚里吞,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我们开的是镖局,此行的任务是将唐小姐主仆送至邯郸,将镖银送到东昌府,只要我罗四海还有一口气在,决不改变。”
“可是,已死去这么多人,这……”
“我罗四海还没有死,绝不半途而废,你如果害怕,即刻回返太原,老夫绝不怪你。”
“老镖师,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纯粹是为镖局及老镖师着想!”
“那就套车吧。”
“老赵的遗体该怎么处理?”
“买一副棺材,就带着走。”
套定马车,驶离客栈,就近买了一副上好的棺木,殓妥老赵,继续南下。
人手不足,石恨天只好权充车把式,与冷小凤并排坐在第一辆镖车上,何镖师驾第二辆,罗四海殿后,一路上,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皆默然无语,一味的挥鞭疾行。
直至打过尖,约莫未牌时分,石恨天才首先打破沉默,叫了一声:“小凤。”
冷小凤回过头来,眨着大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静待下文。
想起母亲的叮咛,石恨天就显得很不自在,尽管与小凤相交已久,相爱亦深,但他自认为毕竟是跟何婉琳结过婚的人,总觉得对不起冷小凤,婚姻之事实在羞于启齿,迟疑再三后,才以试探性的语气说道:“我娘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冷小凤投来企盼的一瞥,一下子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柔情似水般地说道:“大娘什么也没有说,她老人家表示,你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别看他平时一跺脚,半个武林都会发抖,一提到男女间事,石恨天却嫩得很,连舌头都不灵光了,嗫嗫嚅嚅的说道:“是呀,是有事想跟你谈一谈,是关于……关于……”
冷小凤心头卜卜乱跳,正期待他说下去,石恨天“关于”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来,冷小凤怔怔然道:“是关于什么,你倒是说清楚呀。”
石恨天沉吟一下,正想吐出心声,后方鞭声贯耳,尘土蔽天,怒矢一般射来两匹快马,越过罗四海、何镖师,拔下了神武镖局的镖旗,及一条龙的旗子,在石恨天、冷小凤的头顶上爆出两个清脆的鞭花,从二人车旁擦过,绝尘而去。
“站住!”
“站住!”
这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关老爷面前耍大刀,从来没有人敢在他们的面前如此公然挑衅,怒吼声中,人去如电,咬着尾巴追下去。
二人施展出绝顶轻功,速度比马还要快,猛追百十余丈,冲过一个三岔路口,在一道山谷口上,已追至马后三丈许处。
猛可间,石恨天一个纵跃,宛若一只从天而降的大老鹰,惊险万分的落坐在马背上。
冷小凤却没有这么幸运,被马上之人反手扫来一鞭,以毫厘之差落下马背来。
好妙的身法,冷小凤急切间抓住马尾,飞起一腿,通!马上之人挨了一脚,滚下马背去,冷小凤凌空来了个大回旋,稳稳的坐在马身上。
石恨天屁股未稳,前面便攻来一刀,刀风飒然,擦顶而过,石恨天的头皮直发炸,猛地劈出一掌,其势有如拍岸惊涛。
此刻,石恨天才看清楚,坐在前面之人,正是昨夜闹事的那个塌鼻子的家伙,此人马术精良,一个翻滚,躲到马肚子下面去,单手紧扣着马鞍,石恨天睹状踩了一脚,塌鼻子家伙却从另一头窜上来,砍来一刀,石恨天拔刀迎战,当!二刀相撞,火星迸裂。
石恨天这一刀威猛绝伦,削断了对方的刀不算,余威所及,又斩断了马儿的脊梁骨,一声嘶鸣仆下去,二人一齐纵离马背,落在丈许之外。
与冷小凤缠斗的是那个猴脸尖腮的汉子,并未真的落下马背,同样是钻在了马腹下面,拉住冷小凤的腿用力猛拖,冷小凤拔剑就刺,没刺中猴脸尖腮的汉子,却在马肚子上捅了一剑。
一时,鲜血与粪便齐涌,急如喷泉,弄得猴脸汉子全身都是血污尿屎,急忙松手飞出去。
马儿受创,哀鸣不已,四蹄一阵乱跳后,终于不支倒地,冷小凤身若乳燕似的一飘,落在石恨天身边。
石恨天面笼寒霜一脸煞气,怒冲冲的说道:“明人不做暗事,光棍不走绝路,二位究竟是何路数,请先把话说清楚。”
塌鼻子家伙与猴脸尖腮的汉子,连半个屁还没有放,二人互换一个眼色,拔腿就朝山谷里飞奔而去。
石恨天与冷小凤当然不肯就此罢手,发足追下去,怎奈山谷内沟壑交错,巨石横陈,地形十分复杂,一口气追下去二三里地,竟然连一个也没有逮着。
正狂奔间,突然碰到两根拇指粗细的绳子横在一道谷口上,二人还没有弄懂是怎么回事,石后冒出四个人来,一阵快速游走,两条绳子已在二人的身子绕了四圈。
这显然是事先设计好的,二人四手,连刀带剑,整个上半身全被捆绑起来。
石恨天、冷小凤虽说是多年知己,但像这样面面相对,肌肤相接,紧紧的贴在一起,却是破题儿第一遭,不由皆心如鹿跳,一阵意马心猿,正好给了对手一个大好的机会,刹那间,绳子又加了两圈,上半身已被绑死,只有四条腿还勉强可以移动。
一阵哈哈大笑声中,灰衣老头从一棵大树上跳下来,接着又出现七八个,全部都是昨夜曾出现客店膳堂的人。
石恨天脸色一沉,道:“还有没有?都出来吧。”
灰衣老头阴笑一声道:“没有了,全部到齐。”
石恨天道:“你是说,神武镖局的两名趟子手都是阁下一人的杰作?”
灰衣老头道:“好说,雕虫小技,不值方家一笑。”
冷小凤哼了一声,道:“胡说,据我所知,你们还有人隐藏在暗中。”
灰衣老头的鼠目眯成两条小缝,笑的声音格格格的,像极了叫春的鸽子,道:“二位已成瓮中之鳖,就凭我们这一拨子人已足够料理。”
石恨天喝问道:“阁下何人?”
灰衣老头冷森森的道:“对一个将死之人,没有通名报姓的必要。”
石恨天剑眉双挑,道:“老匹夫,你以为就凭这两条破麻绳,就能够制得住石某兄妹?”
灰衣老头嘿嘿冷笑道:“假如再加上两把刀两支剑,情形就不同了。”手一挥,口中喊杀,立有四个人手执刀剑冲上来,打算下手行凶。
石恨天临危不乱,噤声说道:“小凤,气提丹田,功行腹臂,咱们用尽全力来震!”
冷小凤会意,如言照办,二人同时嗨!的一声,“铮!”全力一震之下,力道惊人,麻绳被震得寸寸段段,丝丝缕缕。四个拉绳子的人顿失凭依,齐皆一屁股坐下去。
刀剑已砍上身来,石恨天适时挥出一刀,两支长剑一毁一脱手,两名大汉吓一跳,转身就逃,怒吼声中,石恨天挥出第二刀,惨嗥声中,血雨暴现,立时一死一伤。
当!两柄大刀被冷小凤的宝剑架住了,用力猛一推,抽剑回斩,刷!的一声,宝剑横胸而过,在二人的胸脯上划了两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
二人不约而同的喊了一声:“我的妈呀!”捧着胸脯退下去。
暴风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灰衣老头眼见偷鸡不成蚀把米,立即率众向山谷里逃去。
石恨天拔腿欲追,冷小凤道:“大哥,我一个人追下去就够了,你快回去看看镖车吧,别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计。”
不管石恨天是否同意,当先一溜烟似的追去,石恨天觉得事有蹊跷,灰衣老头的确逃得太快了,当下略一犹豫,道:“小凤,穷寇勿追,追不上就算了。”随即转身往来路奔去。
还没有奔出山谷,远远望去,就见到有一群人正在围攻铁掌金钩罗四海,待石恨天全力赶到时,群魔一哄而散,罗四海已重伤倒地不起。
罗四海身中一掌数刀,伤势并无大碍,仅伤及皮肉而已,严重的是心口上的那一掌,已伤到内腑。
石恨天上前说道:“老镖师,这群家伙是哪条线上的?”
罗四海勉强支撑着站起来,有气无力的道:“为首之人黑巾蒙面,看不出他的路数来,其他的都是喽啰,来路不明。”
石恨天双目一翻,立有所悟,道:“既然是黑巾蒙面,十九是你我熟识之人,但不知此人功力如何?”
罗四海不假思索的道:“略胜老夫一筹,如果石大侠再迟来一步,老夫这条命八成就会丢在此地。”
“老镖师跑来此地作甚?”
“老夫是想来助二位一臂之力,不料却被人从半路截下来。”
“镖车呢?”
“在后面。”
“糟了,如果石恨天的判断不错,敌人可能施的是连环计,镖车说不定已经出事了。”
话落人起,急向前冲,罗四海伤情太重,冲没有两步便栽倒了,石恨天只好将他背起来。
镖车已遥遥在望,就停在三岔路上,有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迎上来,另有一人随后紧追不舍,但瞬即便消失在丛树中,前面的那个人也马上伏下。
石恨天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一看,见是何镖师,忙道:“何镖师,这是谁干的?”
何镖师的背上插着两把短刀,已是奄奄一息,闻言费力的抬起头来,道:“是.....是.....是.....”接连说了三个是字,结果还是没有说出一个所以然来,便告气绝身亡。
石恨天的肺都气炸了,背着罗四海,挟着何镖师,以最快的速度,奔回至镖车停放之处。
是意外,也是奇迹,十万两镖银居然一两也没有丢。
唐英英主仆三人,也依然好端端的坐在车上。
将罗四海放上车去,打开棺材,请何镖师与老赵同眠,对缩在一起,惶作一团的唐英英主仆说道:”唐姑娘,刚才的事你们看到没有?”
唐英英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指着车前不远的一滩血渍,道:“看到了,何镖师的第一刀就是在这里挨的,真吓死人。”
“凶手是谁?”
“不认识。”
“一共几个?”
“我们只见到一个人。”
“是男的?还是女的?”
“是男的,横眉竖眼,一看就晓得不是好东西。”
“他有没有说要抢镖银?”
“没有,他是从身后偷袭的,何镖师挨了一刀后,向前飞奔,他在后面追,可能是发现石大侠回来了,再补了一刀,便从树林子里逃走了。”
石恨天望着右面的官道,说:“谢谢你,唐姑娘,请不必惊惶,邯郸很快就到了,无论如何会将三位送到目的地的。”唐英英指着左面的一条路,道:“石大侠,寒舍并不在邯郸城内,就在前面不远的一个山庄里。”
石恨天望着二名女婢,道:“这样更好,将三位送到家,石某就放心了,但不知有哪一位会驾车?目下人手不足,必须有一位出来帮忙才行。”
唐英英拍着一名婢女的肩膀,道:“她会,阿梅出身农家,驾车的技术听说比她哥哥还要好。”
石恨天闻言大喜,就请阿梅驾着唐英英的车走在前面领路,罗四海鼓起余勇,勉强跟在中间,石恨天在路上留下一个暗记,以免小凤迷失,驾着最后一辆镖车殿后,折向左边山路驶去。
阿梅驾车的技术的确不错,又是熟路,申牌甫起,便到达山村,驶进村尾的一幢深宅大院去。
雪白的围墙,足有二丈二三,高楼耸立,画栋雕梁,红砖绿瓦,美不胜收,富豪之家,端的不同凡俗。
早已惊动了宅子里的人,从四面八方涌上来一大群。
奇怪,出来的人没有老娘老奶,没有老爷老公,也不见婢女仆妪,清一色全是身穿劲装,持刀执剑的彪形大汉,而且,黑漆大门已上了闸,团团围上来。
石恨天一见情况不对,跳下车来,往罗四海身旁一站,道:“总镖师,看来我们上了人家的恶当,闯进贼窝来了,等一下不管发生什么事,全由石某人扛下来,你千万不要逞强斗胜,免得伤情恶化。”
拔出七环宝刀,映着阳光,幻出一道彩虹,石恨天目注刚刚走下车的唐英英,朗声说道:“唐姑娘,毫无疑问,这一切的一切,完全是你一手策划安排的?”
唐英英笑盈盈的,边走边说道:“不完全是,通九天老匹夫的那一段,并不在姑娘我的计划之内,也因而使原来的打算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
“你最初作何打算?”
“找上神武镖局,最初仅仅只是为了这十万两镖银。”
“如果单单是为了镖银,一路上你的机会多得是,为什么不下手?”
“由你们亲自送上门来不更好吗?同时,由于你一条龙的出现,我的计划也临时有了改变。”
“你想要怎么样?”
“想套一头肥羊,杀你石恨天。”
“欲杀石某人,尽可挑明了干,何必要害死一位镖师,二名趟子手,甚至差点连罗四海的老命也搭上去。”
“道理很简单,姑奶奶希望踏进此来的,只有你一个人,免得碍手碍脚。”
“如此说来,”愤怒的火苗已由心头升起,石恨天横刀当胸,吐字如刀:“引开冷小凤,也在你的计划之中?“
“当然,”唐英英的嘴角撇下一丝冷笑,“如果一切顺利,她此时应已命归黄泉。”
“可惜罗四海一息尚存,你的阴谋并未完全得逞。”
“对你来说,罗四海是个累赘,没有什么好得意的。”
“事到如今,姑娘,我似乎有必要再请教一次,你是谁?”
“姑娘我是叫英英,不过不姓唐。”
“姓什么?”
“铁!“
“铁?”
“没错,我叫铁英英。”
“铁英英?鲁山飞龙寨主‘神刀’铁虎,以及‘毒婆子’花五娘,是你的什么人?”
“是家父母。”
“鲁山飞龙寨,远在山东,你们是什么时候迁来邯郸的?”
随着一阵洪钟似的笑声,从楼内走出一个须发灰白,身穿锦缎长袍,腰里系着一条白色腰带,手中提着一口大刀的老者,石恨天一看便认得他正是飞龙寨主神刀铁虎。
铁虎的身后紧跟着两个人,那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人乃是毒婆子花五娘,另一个身着花衫,一脸邪气,年约二十五六的男子,便是采花贼铁大龙。
一行三人,一直走到石恨天面前丈许之处停下来,神刀铁虎大模大样的道:“这个地方是老夫临时‘借’来的,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罗四海的十万两镖银,没料到通九天会横插一脚,将你石恨天引出来,于是才改了计划,请君入瓮,此处是你的葬身之地。”
铁掌金钩罗四海扫了神刀铁虎一眼,道:”石大侠,我想起来,刚才老夫就是伤在铁老儿手下的,小心他的刀,尤其是他的‘九阴掌’!”
情势实在险恶万分,铁家的四个人,已令他们感到吃不消,何况还有一大群飞龙寨的打手,兼之罗四海重创在身,帮不上忙不打紧,说不定还需要石恨天的保护,更加危机重重,道:“罗老,此刻什么也别管赶快运功调息,我尽可能的跟他拖时间,一旦动起手来,石某势必无法面面俱到。”
罗四海当然了解自己的处境,只要动上手,石恨天绝对无法兼顾,当即郑重的说道:“请石大侠放手去干就是,不必顾忌老夫的安危,只要能除掉这股山贼,老夫死而无憾。”
二人声调很低,铁虎只见到他们嘴唇在动,却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猛地一振手中大刀,大踏步的冲上来,道:“阎王要你五更死,决不留命到明天,石恨天,咱们该动手了。”
石恨天作了一个阻止的手势,:道:“且慢,石某尚有一事请教。”
神刀铁虎一怔,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你千方百计的诱石某来此,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已,为什么?”
“为了我儿的那一条命根子。”
“铁大龙是个采花贼,专门奸淫豆蔻年华的良家少女,石某仅仅割掉他的一条命根子,可以算得上是从轻发落。”
毒婆子花五娘娇叱一声,上前说道:“哼,断了我们铁家的后嗣香烟,还算是从轻发落?”
石恨天昂首说道:“去掉祸根饶了他一命,总算还给你留下一个儿子,不然再胡作非为下去,迟早会被乱棍打死。”
铁大龙去势三年,怀恨极深,连声音也变成娘娘腔,尖声细语的道:“石恨天,别耍嘴皮子,准备纳命吧。”呼地一掌劈来,势如长河怒涛。
石恨天反手还击,硬将他翻滚的掌浪撞回去,道:“别忙,有几句话我想应该当面禀明,若再一意孤行,你们铁家损失的必然不再只是一条命根子,很可能赔上四条命!”
铁英英抿嘴一笑,摇着屁股走过来,道:“石恨天,你最好别打拖时间的歪主意,时间对你绝对不利。”
石恨天望一望正在运气疗伤的罗四海,从容不迫的道:“此话怎讲?”
“还记得送你一颗明珠的事吧?”
“谢谢姑娘厚赐。”
“明珠现在何处?”
“尚在石某身上。”
“坦白告诉你,那并非瑰宝,而是毒珠,家母是用毒的专家,她老人家调制的蚀骨消功药,独步武林,相信你早已有个耳闻,不妨提一口真气试试看,你此刻的功力,一定达不到三成。”
石恨天起初还不信,暗中一提气,天哪!四肢百骸全部使不上劲,功力真的仅仅剩下三四成。
这一惊非同小可,一股寒气直从心底最底层升上来,但表面上却依然不露痕迹,探手入怀,取出毒珠,全力掷出去。
这一掷,力道足,擦过三个人的头顶,嘭!撞上石壁,立告爆裂,冒出一团青烟。
石恨天力持镇静的朗声说道:“铁姑娘勿故作惊人之语,区区一粒毒珠,还奈何不了我石恨天。”
铁大龙见他声洪气壮,威风八面,一点也没有功力受损的迹象,心里不由的疑虑丛生,望着花五娘,道:“娘的蚀骨消功药会不会是失效了?”
毒婆子花五娘密切注视着石恨天面部的细微变化,道:“姓石的小子完全是假装的,他此时连咱们的一个喽啰也斗不过了。”
“呛啷啷”一声,石恨天故意抖动一下手中的七环宝刀,表示自己的功力仍在,欲收吓阻之功,却激起了铁大龙的万丈豪情,刷的拔剑而出,连攻七剑。
人的名,树的影,石恨天的名头实在太大,这七剑够快也够狠,就是距离不够,铁大龙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却不敢太接近。
石恨天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不敢动,一动之下,就必须要了铁大龙的命,多浪费一招,多消耗一分功力,就会增加一分危险。
“铁大龙,别玩假的,要干就玩真的嘛。”
“干就干,难道老子会怕你不成。”
说干真干,又是一轮快攻,距离果然拉近了,挺剑分心就刺,猛可间,石恨天一声狮子吼,七环宝刀带起一片刺耳的刀声,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照准铁大龙的肩膀砍下去。
而他自己却门户大开,根本不曾理会铁大龙的那一剑。这是非常冒险的打法,因为石恨天别无选择。
也是速度的比赛,谁快谁就是赢家。
输家只有一条路--死!
神刀铁虎乍然也发现到这种危险局面,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乍然,咔唰!一声,骨碎肉裂,石恨天好大的力气,直从铁大龙的左肩砍到右胁,当场尸分二处,血流一滩。
铁大龙的剑也刺到了石恨天的心口上,可惜后继无力,仅只刺破一层皮。
“还我儿命来!”
“还我儿命来!”
铁虎、花五娘急怒攻心,双双纵出,攻来一剑一刀。
当!金铁交鸣,火光如星,石恨天拚足全力,硬将铁虎夫妇的刀剑震退二三尺,而他自己已濒油尽灯干的绝境,必须靠着镖车,才能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身后,贴上一只手掌来,罗四海不顾自己重创之身,欲助他一掌真元。
铁虎却不明究里,单凭适才那一刀,觉得石恨天功力仍在,疑云满面的望着花五娘,道:“真他妈的邪门,莫非毒珠失效不成?”
花五娘以肯定的语气说道:“不可能,咱们再攻三招便知道了。”
二人同时进招,其势有如泻电奔马,石恨天头晕目眩,视线已告不清,看在他眼中的,是无数的人影,无数的刀剑,当下鼓足所有的力气,不问青红皂白,挥出他最后的一刀。
当!一声巨震,居然震醒了石恨天浑沌的头脑与视线,也奇迹似的将铁虎要命的一刀架住了。铁虎愕然一惊:“纳命来!”劈面一掌印上来,石恨天完全基于本能的反应,发掌还击。
神刀铁虎的“九阴掌”走的是阴柔的路子,看似平平淡淡,实则暗藏杀手,强劲绝伦,石恨天的“烈阳掌”是阳刚的功夫,五指如铁,刚猛凌厉,两掌一出,便撞击在一起,立刻爆出一片撕锦裂帛,磨金碎石的声音。
刷!花五娘的剑可没闲着,早已刺上身来,罗四海咬着牙,忍着痛,拿起金钩剑,硬将毒婆子要命的一招接下来。
“老匹夫,你这是自寻死路!”
毒婆子花五娘猛一加力,罗四海有如承受千斤重压,额头青筋暴现,双臂剧烈颤抖,屁股下面的镖车都也在吱吱作响,终于,臂一软,身一歪,瘫软在镖车下面去了。
花五娘的这一剑好大的力气,直砍进老赵的棺木里三寸多深,连剑也拔不出来了。
石恨天与铁虎,仍刀刀相抗,掌掌相撞,豆大的汗珠,从两个人的头顶滚下来,双足深陷,四目暴凸,可以清楚听到手指关节“卡巴!卡巴!”的声音,双方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嗨!铁虎使出全力,猛冲猛撞,轰然巨震声中,两掌倏然分开,神刀铁虎跌跌撞撞的退下去。石恨天更惨,将镖车撞得一歪,口中鲜血狂喷,像是煮熟了的面条,软塌塌的栽倒下去。
却在他将倒未倒的那一瞬间,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将七环宝刀掷出去。
也许合该神刀铁虎命绝,正当他晕头转向,七荤八素的当口,七环宝刀竟不偏不倚的插在他的心口上,仅惨嚎了半声,便倒地完蛋。
油已尽,灯已枯,石恨天已用完了所有的气力,也昏死过去。
情势急转直下,现在,石恨天与罗四海等于是两个活死人,即使是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人,照样可以掐死他们,死神似乎已经在向他们招手,奈何桥好像就近在眼前,就算有逃命的机会也走不动了。
果然,毒婆子花五娘已拔出宝剑,猛刺石恨天,铁英英也大踏步冲向罗四海。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墙头上突然传来一声娇叱:“住手!”
发话之初,冷小凤尚在墙头上,话一落地,连翻三个筋斗,人已到了场中,大家根本还没有看清楚是谁,只听到来人喊:“打!”一下子就打出六支飞刀,射向六个不同的方向。
快!狠!准!兼而有之,铁英英躲过二刀,被第三刀射中右臂,花五娘的剑上挨了一刀,歪了四寸,毒婆子身手妙极,反应灵敏,另二刀被她倒地翻滚避开了。
可是,金凤凰实在太厉害,花五娘才从地上爬起来,冷小凤已取下石恨天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奇峰突起,变幻莫测,飞龙寨的弟兄们想表现也找不到机会,眼见寨主蒙难,夫人被制,正打算一显身手,脚下才一挪动,就被冷小凤发现了,道:“别动,你们派在外面的人已全部了帐,想活命的最佳抉择就是不逞能,谁要是逞能,我第一个就杀掉这个毒婆娘!”
场中鸦雀无声,没人敢再进一寸,罗四海迫不及待的说道:“冷姑娘,先别杀她,石大侠中了花五娘的蚀骨消功药,快叫她交出解药来。”
冷小凤玉腕一沉,轻轻的锯了一下,花五娘的脖子上马上冒出一股鲜红的血,道:“毒婆子,你听到没有,不需要我重复,不交出解药来,姑奶奶现在就锯掉你半个脖子。”
花五娘好硬的骨头,鲜血已染红了她的半件上衣,却始终不发一言。母女连心,铁英英可沉不住气了,取出一只小瓷瓶,道:“解药在这儿,可以给你们,但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冷小凤扬眉说道:“你说说看。”
“以解药,换取飞龙寨所有的人安全离开。”
“如果我不答应呢?”
“毁掉解药,放手一搏。”
“你不要你老娘的命了?”
“彼此众寡悬殊,你们至少会赔上两条命!”
衡情度势,冷小凤很快的作了一番盘算,道:“嗯,你很会打算盘,计算得很精确,我答应了。”
左手迅捷出招,连点了花五娘全身八处大穴,先将她拖到一边去,然后取过解药,倒出两粒来,强迫铁英英服下去,久久见无异状,这才安心的给石恨天服用。
大约经过半个多时辰,将近黄昏时,石恨天连吐了一口黑血,始告完全清醒。
铁英英见此情状,即刻开口说道:“请覆行承诺,解开家母的穴道,我们要告辞了。”
金凤凰冷小凤杏眼一瞪,没好气的道:“急什么?”
铁英英闻言大怒,翻脸道:“怎么?你反悔了?”
冷小凤道:“笑话,我冷小凤向来一言九鼎,答应过的事绝不改变,只要解药没问题,随时可以放人。”
含情脉脉望了石恨天一眼,接道:“恨天,你运气看看,还碍不碍事?”
石恨天运气一周天后起身甩甩臂,弹弹腿,道:“已经不碍事放他们走吧。”
冷小凤释然一笑,立将毒婆子的穴道解开。
苏醒后,花五娘可毫不领情,命人将丈夫、儿子的尸体背起来,恶狠拫的道:“今天老娘认栽了,不过山不转路转,这笔帐总有一天我会加倍讨回来,再见!”
“哼!”冷小凤冷哼一声,也懒得跟她斤斤计较,眼看着铁英英母女领着二十几名喽啰,打开大门,踏着夕阳,往东扬长而去。
(全文完)
Q群7649715中国武侠小说·寂寞如雪无人解2023.4校对 |
评分
-
2
查看全部评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