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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鞭》欧阳云飞
一条龙故事3
第一章 山雨欲来 风满京都
北京城内东北角上,有一大片空旷的地方,是一个酱园,靠城墙脚下,筑有一栋精巧别致的四合院。北上房里,聚集着六七位武林人物,一个个面色凝重,坐立不安,空气静得近乎窒息,没有一个开口说话的人。
坐在主位上的一位虎目浓眉、年约五旬的老者,是山西西门堡的堡主西门瑜,依次是乃弟西门瑾、西门璞。
坐在客位上的那位身着锦袍、满脸络腮胡子的老头,是山东东方堡主东方亮,依次是乃弟东方明、东方白。
东方亮的身后站着一个魁梧昂藏、一身黑衣、一脸粗犷的大汉,是东方堡的总管潘一夫。
西门堡的总管杜巴,鹰鼻环眼,满面阴鸷,一望就知道是一个精明干练的家伙,正在小心翼翼的侍候着大伙儿的茶水。
东方堡的三堡主东方白,似乎已憋不住这股子沉闷的气氛,首先打破沉默,抱拳说道:“西门堡主,事情的始末究竟如何,可否请先明示一言?”
西门堡主西门瑜的目光从东方明、东方白的脸上一扫而过,望着东方亮,沉声说道:“事情的梗概,老夫适才巳经向三位堡主提及,至于细微末节,是否等石大侠、冷女侠到了以后再作深谈,以期作成一个具体可行的结论,未审东方兄高见如何?”
东方亮颔首表示同意,未置一词,东方白却满脸不悦的道:“老堡主,‘魔鞭’乃武林瑰宝,兹事体大,小弟实在想不出为什么要找黑道人物面对面打商量的理由。”
西门瑜满脸堆着笑容的说道:“三堡主,石恨天与冷小凤虽寄迹黑道,但言行磊落坦荡,素为武林各派所敬重,近又被北六省江湖道一致公推为总瓢把子,这一股力量我们必须借重,不可轻视,这就是老夫与令兄联名柬邀石恨天、冷小凤的原因。”
东方白没再言语,潘一夫望望将暗的天色,粗声大气的道:“老爷子,我们东方堡远在鲁东,能准时赶到,石、冷二人距离稍近,理当早到才对,该不会是故意拿跷吧?”
话声甫毕,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希聿聿”的马鸣声,杜巴第一个冲出去,立见有两匹骏马射进酱园来。
马儿全身是汗,口里还吐着白沬,石恨天与冷小凤甫跃离马背,马儿便仆倒在地不动了。
杜巴扬声说道:“石大侠、冷女侠到了!”
其实,这话是多余的,因为西门瑜、东方亮已经亲自迎出来,同声说道:“欢迎!欢迎!”
弹掉满身的灰尘,在西门瑜、东方亮的揖让下,二人携手入内,见过另外四位堡主,落座在东方亮正对面的两张太师椅上。
杜巴早已献上香茗,石恨天润润嗓子,开门见山的说道:“恨天因为他往,未能与贵使相遇,以致延迟了半日的时间,足足累死了六匹马,才兼程赶到。但不知到底为了何事,居然惊动两位堡主,如此十万火急的将我们兄妹召来京都!”
西门瑜没有说话,给杜巴使了一个眼色,杜巴出去没一会儿工夫,便命人抬进一口棺材来。
除了西门堡的人外,大家的脸色都变了,一齐站起身来。打开棺木,立有一股浓浓的臭气溢出,冷小凤马上惊叫出声:“是四堡主?”
西门瑜的眼眶子里满含着泪水,招呼大家拢过去,悲声说道:“正是四弟西门瑞。”
东方明道:“四世兄是怎么死的?”
西门瑜道:“这正是老夫请各位来京的目的之一。”
石恨天愕然一愣,道:“西门堡主也不知道四堡主的死因?”
西门瑜沉重的点点头,道:“事实确实如此。”
“遇害的时间老堡主总该清楚吧?”
“四天前。”
“地点呢?”
“先在别处遇害,然后移尸此地。”
“曾移尸?这无疑是谋杀,甚至有示威的意思在。”
“不错,”西门瑜道:“移尸的目的,就是为了示威。”
冷小凤黛眉双挑,语急声洪:“西门堡独霸一方,威震武林,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西门瑾代兄答道:“事后曾加严查,并无半点消息。”
石恨天道:“难不成从凶手的武功路子上,看不出一点端倪?”
撩起死者的寿衣,大家立即看到,西门瑞肚脐以上,有四条一寸宽,寸半深的勒痕。由于勒痕太深,两肋业已见骨,其他的地方血肉模糊,已开始溃烂,看不清是何物所伤。喉部以上更严重,早已腐烂不堪。
东方白道:“是否被麻绳勒毙?”
西门瑜道:“不,就当时的纹路观察,绝非麻绳。”
石恨天望了大伙一眼,道:“而且,深浅,方法也不对,如用麻绳勒人,应该勒咽喉才对,同时,四条勒痕也绝对不可能如此深浅、宽窄一致。”
西门瑜神色一紧,道:“那么,石大侠的看法是——”
石恨天略作寻思,答非所问的道:“四五十年前,武林中出现一位‘魔神’,凭手中的一条‘魔鞭’,不知道杀了多少武林人的事,相信诸位一定耳熟能详。”
东方亮沾沾自喜的道:“当然,四十年前,还是东方堡、西门堡与江南卧龙庄的三位先人,不惜千里追踪,最后终于在昆仑之巅将魔神制伏。”
石恨天接着他的话头说道:“也因而奠定了东方、西门、卧龙三派鼎足而立,分执武林牛耳的霸主局面。不过,据石某所知,当时三派的三位前辈,系与魔神同归于尽,未知是否属实?”
东方亮道:“这是事实。”
“可知三位前辈是如何死的?”
“老夫当时年幼,并未参与搜寻,据后来得知,当三派的高手找到昆仑时,早已变成三堆白骨。”
“换句话说,根本弄不清楚是如何致死?”
“嗯。”
“可是,魔神的尸体却尚称完整,并未变成白骨。”
“不错。”
“三派高手也不曾得到‘魔鞭’?”
“咦,石大侠,这件事你怎么这样清楚?”
“在下是听一位江湖异人说的,三派的三位前辈全部是死在‘魔鞭’之下。”
西门瑜听得一呆,道:“ ‘魔鞭’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石恨天道:“不知道,这位江湖异人说,凡是见到魔鞭的人,只有死路一条,无一幸免,却见到过死在魔鞭下的人。”
大伙儿齐声追问:“是什么样子?”
石恨天指着西门瑞的勒痕道:“就是这个样子。”
西门瑜、东方亮互换一个惊诧的眼神,异口同声的说道:“如此说来,‘魔鞭’的确已经出现在北京!”
命人抬走棺木,重新入座,西门瑜接着又道:“老夫兄弟此番入京,就是因为得到‘魔鞭’的消息而来,四弟遇害后,始知事态严重,这才不得已快马惊动三位堡主,并擅作主张,联名柬邀石大侠、冷女侠,尚祈东方兄见谅是幸。”
东方亮淡淡一笑,道:“那里,西门、东方亲如兄弟,西门兄请勿过谦,关于‘魔鞭’重现江湖的事,老夫也有个耳闻,可知落在何人之手?”
西门瑜关起门窗,郑重其事的道:“消息来源显示,似已落入卧龙庄。”
石、冷二人对望一眼,冷小凤追问了一句:“是江南五侠?”
西门瑜点头不语。
石恨天皱着眉头道:“奇怪,‘魔鞭’何等重要,理当秘而不宣,他们为何要带到北方来炫耀?”
人同此心,这也正是东方堡的三位堡主急于知道的,立刻投来了六道探询的眸光。
西门瑜一本正经的说道:“此事到目前为止,只能够说是道听途说,并无确切根据,‘魔鞭’可能是他们在北方得到的,也可能另有图谋,甚至尚未到手也说不
定。”
冷小凤道:“听老堡主的口气,那江南五侠似已身在北京?”
“确已来到京都。”
“可曾照过面?”
“尚无一面之缘。”
“他们来此多久了?”
“大约五六天,在老夫之前。”
石恨天喝了一口茶,眼珠子不停的转着,字斟句酌的道:“四堡主的死,严格的说起来,乃贵堡的私事,‘魔鞭’虽说是武林瑰宝,但石某兄妹并无贪得之心,我想请教老堡主召我们来的原因。”
西门瑜的脸上掠过一道奇异的光采,道:“实不相瞒,老夫是想借重两位的大力,为亡弟报仇,并进而夺得‘魔鞭’,为咱们北六省争光。”
“哈哈,老堡主在说笑话了,东方、西门,三分天下有其二,单凭你们两派的实力,巳绰绰有余,何需他人插手?”
“石大侠有所不知,江南五侠,如日中天,势力已凌驾东方、西门二堡之上,如得‘魔鞭’之助,更加如虎添翼,若无二位助臂,恐将难竟全功。”
冷小凤抢先说道:“抱歉,我们既不想争霸,也不想夺宝,西门堡主找错对象了。”
这话太直爽,使得西门瑜下不了台,东方亮接口说道:“冷姑娘言重了,西门兄完全是为咱们北六省的颜面着想,并无半点私心,务请三思。”
冷小凤冷哼一声,道:“黑白两道,素来泾渭分明,名门正派的人就从来不曾将我们这些小混混看在眼内,我们又何必高攀。”
潘一夫闻言大怒,脸一沉,粗声说道:“两位老爷子出面请你们,是看得起二位,不要——”
他本想说“不要不识抬举”,却被东方亮严厉的目光制止了。
西门瑾张口欲言,突然推门走进一位护院来,对石恨天说道:“有一位九千岁求见总瓢把子。”
东方明一怔,道:“九千岁?莫非是万岁爷的御弟?”
石恨天笑道:“二堡主别开玩笑,是北京三十六堂口的舵主柳长青。”
西门瑜补充说道:“这位柳舵主的本事可大着哩,在北京城里可以说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也没有他管不了的事,上自达官显要,下至贩夫走卒,无所不交,只要柳舵主跺一跺脚,半个北京城都会发抖,所以大家都昵称他为九千岁。快请!快请!”
外面天已大黑,屋里已掌上了灯,在一只灯笼的引导下,九千岁柳长青大步而入,六位堡主全部起身相迎。
三十来岁的年纪,风度翩翩,一袭海蓝色的长袍上罩着一件黑马褂,九千岁柳长青抱拳环施一礼,停立在石恨天的一侧。
杜巴早搬来一只太师椅,西门瑜一面作着手势,一面笑嘻嘻的说道:“请坐!请坐!”
九千岁柳长青却不敢坐,正容说道:“西门堡主别客气,有我们总瓢把子在,那有我柳长青的位子。”
石恨天笑道:“长青,坐吧,咱们不时兴这一套。”
九千岁柳长青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咱们虽然身在黑道,主从尊卑之礼还是要守的,总不能让名门正派的人笑咱们没规矩。”
石恨天见他坚持不肯落座,只好由他去,道:“柳舵主,你是什么时候得知我来到北京的?”
柳长青道:“总瓢把子还没有入正阳门时,属下就得到消息,已经在酱园外守候了半个多时辰。”
西门璞扬眉说道:“凭石大侠兄妹的本事,龙潭虎穴都可以来去自如,何须九千岁来护驾?”
柳长青环目四顾,声音爽朗:“这倒是句实话,放眼当今武林,还没有人能把我们总瓢把子怎么样,柳长青只不过略尽作属下的本份罢了。”
双方话不投机,西门璞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东方亮忙将话题岔到一边去,道:“柳兄在这北京城里是有名的包打听,老夫是否可以探听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江南五侠是不是已来到北京?”柳长青瞄了石恨天一眼,道:“到现在为止,柳某还不曾遇见卧龙庄的人,意思也就是说,不是江南五侠未到,就是他们隐藏的工夫到了家,未被我那三十六堂口识破。”
“那么关于‘魔鞭’的事,柳舵主可有个耳闻?”
“听是听说了,不过可能只是捕风捉影。”
“柳舵主不相信‘魔鞭’已在北京出现?”
“起码柳某未曾亲眼目睹。”
“什么人?”
“什么人?”
石恨天、冷小凤霍然脸色大变,喝声未落,人已穿窗夺门而出,霎时便腾身上了屋面。
九千岁柳长青的动作也不慢,一个“鹞子翻身”,直从后窗窜到了一棵大树上去。
来人原在窗外偷听,石恨天一把没有捞住,被他飞上了房,冷小凤劈出一掌,正好助长了他退走的冲势,借力飞下屋面去,也合该他倒霉,大树上杀出一个柳长青,伸手便将来人的腕脉扣住了。
此时,东方、西门二堡的人俱已赶到,彼此面面相觑,皆有愧色。
杜巴提过一个灯笼来一照,原来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小伙子,西门瑜怒声说道:“是谁派你来的?来干什么?”
小伙子一言不发。
柳长青腕上加力,小伙子的腕骨“卡巴!卡巴!”直响,厉声说道:“你最好是说实话,免得皮肉受苦。”
小伙子咬着牙,直淌汗,但还是不说话。
惹火了一旁的潘一夫,暴跳如雷的喝道:“他妈的,你再不开腔老子就活劈了你。”
唰!拔刀就砍,杜巴想用灯笼来阻止,反被潘一夫将灯笼劈成两半,慌乱中柳长青拖着小伙子暴退五尺,发出了一声惊呼。
当杜巴提来另一只灯笼时,小伙子已气绝身亡。
在场的人都看傻了,东方明急急追问道:“这小子是怎么了?”
柳长青拍拍双手,道:“自然是被人杀了灭口。”
西门璞道:“是怎么死的?”
柳长青道:“是被人以‘隔山打穴’的手法点中死穴。”
东方明跨上一步说道:“这是谁干的?”
石恨天道:“不管是谁,手法相当高明,此刻想逮已经太迟了。”
西门瑜上前一阵猛搜,死者身无长物,不由的心头一沉,道:“姑不论此人系何人所派,必与‘魔鞭’及舍弟之死有关,必须从长计议,老夫已备好酒席,咱们边吃边谈如何?”
石恨天望着冷小凤、柳长青,说道:“谢了,谢了,我们还有点事,想先走一步。”
西门瑜作势拦阻,词意颇为诚挚:“难得北六省的精英齐集一堂,有许多事情正可作一深谈,何必急着要走。”
石恨天道:“来日方长,反正我们不会马上离京,如有必要,愿随时候教。”
抱拳环施一礼,立与冷小凤、柳长青举步行去。
西门瑜快步追上来,道:“老夫想知道,关于联手对付卧龙庄的事,石大侠意下如何?”
石恨天知道,这是二派最最关心的事,却无法给他们一个最最满意的答复,道:“我说过,四堡主的死,到目前为止,仍为贵堡的私事,外人似无插手的必要,至于‘魔鞭’,石某从无贪得之心,是以不便作任何承诺。”
东方亮紧走几步,上来说道:“卧龙庄主开碑手雷震天亲率江南五侠北来寻衅,有意吞并我北六省武林道,独霸江湖,石大侠难道能置身事外?”
石恨天道:“请恕石某说句放肆的话,我不能单听老堡主一面之词,江南五侠目前是否身在北京尚在未定之天,一切未免言之过早,再见。”
去势陡然加快,眨眼间便消失在酱园外。
西门瑜、东方亮双眼互望,霎时交换了数个不同的眼神。
酱园外的一角暗处站着一个年轻人,面貌俊逸中透着几许刚毅,正是柳长青的副手翁子奇。此人虽仅二十五六的年纪,不论内外功夫,手腕口才,都俱属一时之选,故在天子脚下的各色人等,皆昵称他为八千岁。
八千岁翁子奇一见三人行来,撮口发出一声“胡哨”,快步迎上来,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总爷!”
就这么一句话的工夫,四下里人影晃动,已从酱园的四周撤回二十条黑色劲装、手持家伙的大汉。
柳长青双目如电,从弟兄们的脸上一扫而过,道:“刚才可曾发现有高来高去的人?”
弟兄们齐说没有,并向石恨天、冷小凤行礼问候,翁子奇躬身答道:“除前面准许出入外,照九爷的吩咐,其他的地方早已封锁,不可能有漏网之鱼。”
一行二十余人放步疾行,石恨天觉出气氛有点不对,问柳长青:“长青兄,干嘛这么谨慎,莫非有何特殊的原因?”
九千岁柳长青道:“那倒没有,只是这些名门正派一向尔虞我诈,诡计多端,怕他们不安好心,故作预防。”
立刻引起冷小凤的回响,道:“说的也是,这群老家伙都是狐狸转世的,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盗女娼,表面上看起来是打着维护北六省尊严的旗号,实际上却是想借刀杀人,借机消灭江南五侠,满足他们称霸武林的野心。”
石恨天道:“凤妹之言极是,西门瑜、东方亮的确用心难测,这也正是我不愿深谈,匆匆离开的原因,如果我的猜想不错,北京城内,可能免不了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话甫落地,猛回头,冲着身后的一堵矮墙发出一声冷笑,有一条黑影一闪而没。
第二章 尔虞我诈 各逞奇谋
柳长青在北京城的生意可真不少,从茶馆、酒肆、青楼、赌坊,乃至饭庄、客栈,不一而足,前门大街上的“福星楼”,就是全城最负盛名的一家饭庄。
福星楼的一侧有一座跨院,花厅内灯火通明,柳长青摆下盛宴,正在为石恨天、冷小凤接风。
石恨天与冷小凤高高在上,柳长青在下首小心相陪,另有四名小厮殷勤地侍候着,翁子奇却一直站着招呼大家,未敢入座。
冷小凤黛眉一扬,玉掌轻展,银铃似的声音说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长青兄是故意呕他们,在自己家里,何必讲这么多礼数,子奇,快坐,快坐呀。”
对石恨天,翁子奇是由衷的敬服,诚恐诚惶的道:“有总爷在,我——”
石恨天与柳长青对饮一杯,瞪着眼说:“我这个人最讨厌婆婆妈妈,子奇,你再不坐下,我可要生气了。”
柳长青也在一旁猛敲边鼓:“子奇,总爷叫你坐就坐吧,放眼当今武林,咱们总瓢把子是最没有架子的一位霸主。”
石恨天接口说道:“也是最穷的一个呢!”言毕,一阵哈哈大笑,声震屋宇,嗡嗡不绝。
笑声中,翁子奇欣然落座,柳长青正色说道:“那是因为石总仁心侠骨,太体恤穷苦百姓的缘故,否则定然金银满库,富可敌国。”
脸色一整,随又说道:“说正格儿的,西门、东方二堡请托之事,总爷作何打算?”
石恨天胸有成竹的道:“原则上,二堡一庄争霸夺宝之事,咱们宜置身事外,但如危及整个武林的安危,则又当别论,目前必须查明的是西门瑞之死是否确如西门瑜所言。”
“大致没错。”
“魔鞭是否当真出现北京?”
“满城风雨,查无实据。”
“嗯……找不出证据,并不表示一定不在。”
“是的,江湖中事,真真假假,谁也拿不准。”
“江南五侠,有无来京?”
“已来京数日。”
“确实吗?”
“就住在咱们客栈里。”
“长青,你不是说——”
“哦!咱们没有替他们通风报信的必要。”
“依你看,魔鞭会不会已落入五侠之手?”
“我不敢说一定不可能,起码少之又少。”
“何敢如此肯定?”
“总爷,魔鞭如为南方所得,此来岂非自陷险地?”
“也许是在此地得到的?”
“那就该火速南返。”
“雷震天很可能想除掉二堡,主宰武林。”
“兵贵神速,若果真如此,江南五侠理当在东方亮未到之前就下手。”
九千岁柳长青说来条理分明,丝丝入扣,石恨天频频颔首赞许,却使整个事件坠入五里云雾中。
冷小凤说道:“除一庄二堡外,可有其他的武林人物涌进北京?”
八千岁翁子奇说道:“人数不少,日有数起。”
猛可间,石恨天双眉齐挑,目注漆黑的夜空,声洪语亮的说道:“是何方朋友,既已光临,何不下来喝一杯水酒。”
右手倏扬,一只盛满酒的杯子,直向对面屋顶飞上去,人也跟着夺门而出。
接着,冷小凤、柳长青、翁子奇如箭射出,分站石恨天左右,全部昂首凝视,死盯住五条黑色人影。
分舵内的桩卡亦已警觉,有人窜上屋去,来人已相继飘落地面,为首的一位紫袍老者,虎背熊腰,蒲团大的手掌里捧着一杯酒,居然点滴未溢,用另一只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哈哈大笑道:“老夫江南雷震天,那一位是北六省的总瓢把子石大侠?”
说话中,手掌一拳一展,再一扬,一只官窑磁杯立时碎为粉末,随风而去。
石恨天脸色微微一变,道:“久闻雷庄主铁掌如刀,力可开碑,石恨天今天算是开了眼界。想必这几位英雄就是鼎鼎大名的江南五侠了?”
开碑手雷震天依次引见,一一介绍。
江二侠江雨亭,短小精干。
马三侠马占元,浓眉大耳。
葛四侠葛玉聪,老气横秋。
苗五侠苗人俊,一脸阴沉。
石恨天也将自己的人介绍给江南五侠认识。
九千岁柳长青作势说道:“很难得五侠联袂而来,快请里面坐,共续残席。”
开碑手雷震天朝四下里瞧瞧,黑忽忽的一大片,敢情闻讯赶到的高手还真不少,已将自己兄弟遥遥围起来,道:“不了,老夫说几句话就走。”
冷小凤直接了当的道:“雷庄主有何见教?”
雷震天道:“素仰石大侠、冷女侠古道热肠,义薄云天,老夫不揣冒昧,是来请两位主持公道的。”
石恨天心里暗觉好笑,知道又遇上了老狐狸,道:“主持公道?莫非贤昆仲受人欺负了?”
苗五侠苗人俊截口说道:“可以这样说,我们从江南带来二十名一等好手,现在已经只剩下十八人。”
石恨天问道:“另两位朋友是怎么死的?”
开碑手雷震天说道:“是死在魔鞭之下。”
“魔鞭?”
“是,魔鞭!”
“这是谁的杰作?”
“除了西门堡还会有谁。”
“你是说,魔鞭已落在西门堡?”
“这是不争的事实。”
“是雷庄主亲眼目睹?”
“是耳闻。”
“耳闻不能当真,也许出入很大。”
“西门瑜请来了东方亮,志在我江南五侠,打算以多欺少,这总不会假吧。”
“但是西门瑜却以为,魔鞭在贵庄之手。”
“这是他一石二鸟之计,想借此使卧龙庄成为众矢之的,完成他君临天下的美梦。”
冷小凤道:“既然洞悉先机,何不一走了之?”
江二侠江雨亭嘿嘿一声冷笑,道:“笑话,江南五侠还不曾怕过那个,况且,得不到魔鞭,我们还不想回南边去。”
九千岁柳长青道:“如此,卧龙庄就免不了要面对西门、东方二堡。”
开碑手雷震天振振有词的道:“所以要请石大侠大力鼎助,需要什么条件请直管开出来,但凡卧龙庄能力所及,一定照办!”
石恨天闻言甚感不悦,冷小凤早已光火了,怒冲冲的道:“你们白道走你们的阳关道,我们黑道过我们的独木桥,彼此道不同不相为谋,请吧!”
苗人俊年纪最轻,脾气也最火爆,一听冷小凤下了逐客令,伸手就去拔剑,却被雷震天阻止了,满脸堆笑的道:“生意不成仁义在,深盼石大侠认真考虑,老夫愿随时敬候佳音,吿辞了。”
话落人起,五条人影五缕烟,眨眼便越屋而没。
动作之快,身手之佳,堪称顶尖,江南五侠的确名不虚传。
返回花厅,石恨天兴味索然,面对满桌的佳肴美酒,再也提不起兴致来,心头如负重担,挥之不去。
从西门瑜、雷震天的言谈中,彼此皆认为,“魔鞭”已落在对方的手中。
毫无疑问,他们之中,必定有人说了谎。
问题是,说谎的人是谁?目的何在?
尤其,假如两个人说的都是实话,问题就严重了。
冷小凤道:“恨天,别庸人自扰,我相信他们两个之中必有一人是撒谎者。”
石恨天忧心忡忡的道:“但愿如此,不然后果就不堪设想。”
“那有这么严重。”
“可能比你想象的更严重。”
突然侧耳注目,变了话题:“长青,咱们又有贵客临门。”
余音尚在耳中转圈圈,已有两名不速之客闯进跨院来。
来人身形矮胖,一身唐装打扮,头上戴着两顶大斗笠,肋下的兵刃甚长,与身高不成比例,一望即知非我中土人氏。
有了适才的教训,跨院内的警戒巳经大为加强,立有数名高手上前拦截,不料对手技深若海,柳长青的弟兄无人能够拦得住,刹那之间便撂倒七八人,冲进花厅来。
气得柳长青直拍桌子,破口大骂:“饭桶!饭桶!你们都是饭桶!”
石恨天依然面不改色,笑说:“别怪弟兄们,是这两位朋友太扎手。”
起身迎上去,仔细打量一番,拱手说道:“两位朋友可是来自扶桑?”
二人对望一眼,满面诧异,其中一个蓄有山羊胡子的家伙阴沉沉的说道:“阁下好眼力,咱们的确是扶桑人。”
石恨天自报姓名,方待介绍小凤等,另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人撇嘴冷笑道:“不必介绍了,这位姑娘是金凤凰冷小凤,那两位想必就是九千岁柳长青柳九爷,与八千岁翁子奇翁八爷都是北道上响叮当的人物,没见过也有个耳闻。”
冷小凤上前两步,寒着脸说:“两位远道的朋友,我们却既未闻名,亦未见面,怎么称呼?”
先发话之人摸着山羊胡子,声音冷峻,神色间充满狂傲自信:“在下浅田太郎。”
接着,另一人也报出了自己的姓名:“犬养信介。”
石恨天目注二人,缓缓说道:“两位夜闯‘福星楼’,该不会仅仅是为了通名道姓吧?”
浅田太郎道:“好说,老夫受人之托,带几句话来敬告石大侠。”
“敬告?何不干脆警告?”
“不敢,托话的人一向敬重石大侠的为人。”
“是那一位?”
“这并不重要。”
“是什么话?”
“南北争霸的事,希望石兄能置身事外。”
“放心,石某不会参与其事。”
“谢谢,关于‘魔鞭’,亦请石大侠切勿插手。”
“这话是什么意思?”
“南北之争,为名为利,也是为了魔鞭,”浅田太郎的眼珠子不停的翻动着,“传话之人纯出一片善意,不希望诸位陷身泥淖(ní nào烂泥浆区,比喻困境、麻烦),不克自拔。”
“恨天生平无大志,向来不妄图非份,更不想称霸江湖,领袖群伦,只要不殃及良民百姓,危害天下武林,我们绝不会插手过问。”
“如此甚善,可否请两位即刻远离北京?”
冷小凤闻言勃然大怒,喝道:“混帐,你这是得寸进尺,给你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
犬养信介嘿嘿干笑两声,道:“冷姑娘,别拒绝的太早,托咱们传话的人说过,两位有什么条件即管提出来,不惜任何代价。”
浅田太郎接口说道:“是呀,这位托话者可不是简单人物,随便拔一根汗毛,两位就可以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
冷小凤是何等人物,几时曾被人收买过,闻言勃然大怒道:“放屁,姑奶奶如果想发财,俯拾皆是,告诉你们幕后的主子,叫他留着买棺材吧,滚!”
扶桑客四目相对,瞬息间神色数易,浅田太郎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咱们话已传到,听不听全凭两位,再见!”
话落,掉头就走,柳长青的弟兄们出手拦截,却连人家的边儿都没沾上,转眼便上了墙头,一跃而下。
石恨天双眉微皱,心意三转而决,命九千岁派人追下去,无论如何要查清楚这两个扶桑鬼子的来龙去脉。
另外再派一批人,彻底清查一下在京中的武林人物,看能否从中理出一个头绪来。
事情奇峰突起,两个扶桑客的出现颇令人感到意外,而且根据眼前的种种情况研判,虽说东方、西门二堡、卧龙庄俱属财大势大的武林翘楚,但扶桑客却似非这三派所使。
因为,不论是江南五侠或是东方、西门,都想将石恨天的这一股力量拉到己方一边去,而扶桑客的要求却是叫他们远离北京。
显然,这位幕后主使者的目的与三派大相径庭。
顿使整个事件变得扑朔迷离,原本是争霸主、争“魔鞭”的单纯局面,现在又被一层不可知的阴影所笼罩,越发显得内幕重重,危机四伏,颇有几分山雨欲来的味道。
三人的酒兴早已一扫而空,大家琢磨许久,总觉得有一种预感,北京城可能会有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要发生,却无法肯定是什么事以及如何进行。
八千岁翁子奇亲自出马,通令所有的弟兄全部行动,已有结果回报,翁子奇走进花厅,毕恭毕敬的说道:“石爷,浅田太郎与犬养信介的确来自扶桑,是两个恶名昭彰的浪人,抵京已久,手面阔绰,武功尤其高不可测,经常酒坊买醉,花街寻欢。”
石恨天深锁着眉头道:“离此之后,他们去了何处?”
“先是买醉,后来进入一家青楼。”
“可知他们落脚之处?”
“目前还不知道,已派人钉牢,相信不久便可查出来。”
“子奇,要特别注意,都有那些人跟他们来往、接头。”
“属下已交代清楚,一定会将他们幕后的主子揪出来。”
石恨天颔首称善,冷小凤说道:“八爷,城里城外,可有什么特别惹眼的武林人物?”
翁子奇“哦”了一声,道:“天桥有一批女子颇不寻常。”
九千岁柳长青一愣,道:“是干什么的?”
“是卖蛇药、蛇肉的。”
“卖蛇药、蛇肉有何特别?莫非是武林中人?”
“岂止是武林中人,而且,如果属下没有走眼,还是一等一的高手。”
柳长青与石恨天、冷小凤换了一个惊异的眼神,道:“这批卖蛇的女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已有数日,不过公开做生意今天还是第一天。”
‘一共有多少人?”
“不少,除当家的年长外,余皆绝色少女,共是二十二人。”
“落脚何处?”
“就住在一个布棚子里。”
“可曾与其他武林人物有过来往?”
“目前尚无记录。”
“有没有掂一掂他们的分量?”
“没有九爷的命令,弟兄们不敢随便行动。”
九千岁柳长青目光落在石恨天脸上,道:“总爷,在江湖上可有与蛇有关系的帮派?”
与蛇有关系,而且全是清一色的绝色少女,石恨天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起武林中有这么一个门派,当下略作沉吟,道:“武林中人最是自命不凡,很少有人设摊叫卖,此事定有蹊跷,咱们瞧瞧去。”
天桥蛇女 扶桑怪客
四人来到天桥,立有北京分舵的弟兄迎上来,很快的找到卖蛇肉的摊子。
摊子还不小,约莫三丈见方,一根粗竹杆上挑着一块大帆布,聊避风雨,几张简单的桌椅上已坐满了人,正在大口吃喝着蛇汤蛇肉。
四周铺满油纸,摆着不少蛇胆、蛇药、蛇肉。炉中烈火熊熊,一名少女主厨,二名跑堂,另一名则在当场宰杀,手法俐落,动作快捷,一条大锦蛇不过片刻工夫便料理完毕。
一位身穿一色红衣,两鬓飞霜,看上去仍艳若桃李却又面冷如冰的妇人端坐在正中央。
另有十几名少女分着黑、紫、绿、蓝四色衣裳,正大声吆喝着,每一个人的身上皆缠着一条蛇,蛇信吞吐,攀爬全身,少女们却视若无睹,面不改色。
有一帐幕就在一侧空地上,想必就是他们的居停之处无疑。
围观的人很多,生意也不赖,从他们的眼神动作上,石恨天发现都是身怀绝技的武林人物。
一名绰号大头的兄弟在石恨天的示意下上前搭讪道:“喂,你们是从那儿来的?”
妇人的身旁站着一个与她着同样一色红衣的少女,肤白似雪,目美若水,娇艳的脸蛋儿多一分嫌肥,少一分嫌瘦,宛若一朵盛开的玫瑰花,闻言不经意的朝石恨天这边一望,突然呆了一呆,然后款摆腰肢过来回答道:“从我们来的地方来。”
声音娇滴滴的十分悦耳,语意却冷冰冰的等于没说。
大头回头望望石恨天,又说:“打算在这儿待多久?”
红衣少女答得更干脆:“高兴多久就多久!”
大头指着蛇肉、蛇粉(药)说道:“”怎么卖?”
红衣少女用眼角瞄着石恨天,道:“蛇肉论斤,蛇粉论两,蛇胆论个。”
“蛇肉一斤多少钱?”
“那要看是什么蛇,愈毒的愈贵。”
“最贵的多少?”
“苗疆百步蛇,一斤黄金二十两。”
“乖乖,好贵哪!最便宜的又是多少呢?”
“锦蛇一斤只要一个铜板。”
大头丢下一个铜板,道:“好,给大爷我包一斤。”
红衣少女包了一斤蛇肉交给他,霍然娇躯一仰,花容色变,冷叱声中,大头一声“哎呀”,元宝翻身,伏下了。
翁子奇看得清楚,姑娘的内力的确令人吃惊,摸出一个铜板来,往地上一丢,道:“给我也包一斤。”
红衣少女包了一斤,双掌一触即分,翁子奇马步不稳,蹬!蹬!瞪!连退三步,姑娘却面不改色,依然卓立原地未动。
不禁惹恼了一旁的柳九爷,扬掌就要往上扑,红衣老妇挥挥手,黑、紫、绿、蓝四色衣裳的姑娘一齐拢上来,气氛登时大为紧张起来。
石恨天哈哈一笑,道:“两斤就够了,太多也吃不了,咱们走。”
才走出七八步远,突闻那少女说道:“慢走,买二送一,姑娘我再送你们一条活的。”
抖手掷出一条毒蛇来,其势快如离弦怒矢,蛇是活的,再加上少女的强劲内力,蛇口大张,蛇信暴吐,一霎时便到了眼面前。
冷小凤好快的动作,剑光一闪,出招如电,瞬息间已是五个来回,毒蛇断为六截,洒下一地血肉。
怒火中烧,冷小凤本想上去教训她,石恨天不以为然,领着大伙儿拐进一条小巷子。
石恨天命翁八爷加派人手全面钉梢,对于这一群玩蛇的女人的一举一动,务必全部掌握。但除非万不得已,绝对不可轻举妄动,应尽可能摸清她们的底。
翁子奇躬身应命,领着大头拐进一条横巷去,柳长青边走边说道:“石总可是已经看出什么眉目?”
石恨天徐徐地说道:“在老一辈的江湖人中,流传着一句歌谣,柳兄可曾听说过?”
九千岁柳长青摇摇头,没说话。
石恨天以低沉的音调吟唱道:“ ‘一身血衣裳,杀人不见红;娇艳桃李面,狠毒蛇蝎心。’这首歌谣指的是一个女人——一个毒如蛇蝎的女人。”
冷小凤思索一下,道:“小时候我也曾听人唱过这一首歌,好像指的是‘蛇蝎仙子’巫水寒。”
石恨天道:“没错,就是蛇蝎仙子巫水寒,她从小到大一直喜欢穿红衣,尤其手段残酷,杀人不见血。”
九千岁柳长青马上会意,道:“石总可是觉得那卖蛇的妇人就是巫水寒?据我所知,这蛇蝎仙子已经有好几十年不曾在江湖上走动了。”
石恨天道:“她是于魔神死后突然失踪的,至今已有四十年。”
柳长青问道:“她与魔神有什么关系呢?”
“长青,你可知魔神的姓名?”
“只知其号,不知其名。”
“他叫巫不群。”
“也姓巫,难道——”
“巫不群是巫水寒亲生的爹。”
“糟了,如果那卖蛇的妇人当真是巫水寒,北京城恐怕免不了会有一场血风腥雨。”
“所以我叫子奇全面钉梢,想办法摸清他们的底细,然后再作计较。”
话至此,脚步陡地加快,在一个卖糖炒栗子的摊子上买了一包栗子,借机回头望去,见一条红影闪到灯笼下的柱后去。
石恨天给二人使个眼色,转进一条窄巷去。
窄巷已尽,再往左转,单挑僻静的小巷子走,利用拐弯的机会,见到那红衣少女在巷口上探出来半个头。
石恨天咬了一下冷小凤的耳根子,蓦的弹身上了房。
恰巧有一个身材衣着跟石恨天差不多的人从身旁经过,冷小凤冷不防点了他的哑穴,架着他依偎而行。
那人还以为是飞来了艳福,大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三人在前面疾行,红衣少女已到了巷尾,待三人右转后,红衣少女的脚步也突然加快了。
这时候,石恨天悄没声息的从屋面落下来,就跟在她后面。
待要右转时,红衣女才停下来,猛地一个疾转身,探手就抓,动作曼妙快速至极,可惜,她的对手是石恨天,仅抓到一包糖炒栗子,没有逮住人。
红衣女眼一瞪,喝道:“你干嘛钉着我?”
石恨天笑道:“给姑娘送栗子吃。”
顺口溜出来的一句话,却使红衣少女满脸的敌意消去大半,嘟着嘴道:“少贫嘴,你还没有答复我的问题呢。”
“这正是在下要请教的问题。”
“姑娘我并没有钉你们的梢。”
“没有就好,但愿不是违心之论。”
“你是谁?”
“石恨天!”
“石恨天?”姑娘的眼睛瞪得更圆更亮。“一入北六省,就听说有你这么一号人物,还是一个总瓢把子呢,挺有名气的嘛,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年轻。”
'“区区末学,不敢当姑娘的谬赞,请教——”
“龙甜儿,你也可以叫我蛇女。”
“好名字,名字甜,人更甜,想来不会心如蛇蝎吧?”
蛇女龙甜儿的脸上又有了煞气,怒声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石恨天道:“石某是想知道,那位卖蛇肉的妇人,跟姑娘是什么关系?”
“是家师。”
“令师可是蛇蝎仙子巫水寒?”
龙甜儿闻言甚感吃惊,但迅即镇静下来,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不是!”
“那么,是那一位武林中人?”
“对不起,无可奉告。”
“此番来京,该不会是专为卖蛇肉的吧?”
“无可奉告。”
两句无可奉告,激怒了站在她身后的冷小凤,道:“龙姑娘,我们不想为难你,但如不肯说实话,却不保证一定不会冒犯开罪。”
龙甜儿娇躯半转,发现石恨天、冷小凤、柳长青三人已成三面包围之势,身后是一堵高墙,想跑也跑不了,不由脸色一沉,道:“你们想干什么?”
冷小凤说道:“希望你把话说得清楚些。”
龙甜儿道:“你我河水不犯井水,没有什么好说的。”话完,柳腰一拧,跨步就要走。
冷小凤伸手一拦:“慢着,在没有弄清楚你们师徒的身份来历之前,你还不能走。”
龙甜儿冷哼一声,道:“笑话,姑奶奶想走就走,谁也拦不住!”
莲步一跨,从柳长青一侧冲过去,九千岁单掌一横推过来,断她去路,龙甜儿从身上取出一条长蛇来,当作鞭子来抽,陡地手一松,长蛇全部缠在柳长青手臂上,凶猛的蛇头直往九千岁脖子上窜。饶他柳长青身手不凡,又是久经阵仗的老江湖,却从来不曾与长虫打过交道,不禁吓了一跳,振臂猛甩。
冷小凤大怒,尽全力劈来一掌,龙甜儿不退反进,硬往上撞,两股强大的暗力猛一撞,龙甜儿借力弹起,轻巧无比的上了墙头,还顺手带走了那条蛇。
“姑娘好身手!”
说话中,石恨天一式“旱地拔葱”,笔直的飞上去,企图将她截下,龙甜儿抿嘴一笑:“吃你的糖炒粟子吧,咱们后会有期。”
一包糖炒栗子变作无数暗器,劈头盖面打下来,石恨天被迫迂回而上,龙甜儿速度好快,早已越过数排屋面,消失在夜色中。
返回“福星楼”已是起更时分,八千岁翁子奇还没有消息回来。“福星楼”外面的大街上,有一个黑衣少女提着一篮子蛇胆、蛇肉、蛇药正在沿街叫卖。
天这么晚了,路上行人稀少,那还有生意可做,显然是另有目的。
果然,在大街的另一头,不久便出现一个人,正是天桥卖蛇肉的红衣美妇人。红衣美妇一径来至黑衣少女的面前,少女指指点点的比划了几下,美妇身形一长,便如一缕风似的走了。
越过两条横街,美妇直向城中心奔去,没多久,在她的身后出现一个人,是八爷翁子奇。
再向前行,巷子里又冒出一个人来,是大头,翁子奇朝他打了一个手势,大头立即隐入巷内,抄小路兜上去。
行行复行行,美妇单挑行人稀少的地方走,片刻后,来至一栋深宅大院前。
她行踪十分诡秘,在大院前并未停留,在院墙外兜了一个圈子,确定无人跟踪时,这才猛一个纵跃,越墙而入。
一瞬之隔,翁子奇也窜上墙去,展目四望,美妇已失落在亭台楼阁间。
大头接踵而上,小声说道:“八爷,咱们要不要进去摸一摸?”
翁子奇道:“不要,石爷交代过,不准轻举妄动,你在这附近守着,我去‘福星楼’请示后再定行止。”
大头颔首应诺,退回到一棵大树上,翁子奇放步疾行,返回“福星楼”。
“福星楼”外,那位卖蛇肉的少女仍徘徊未去。翁子奇一入花厅,柳长青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子奇,查清楚他们的底没有?”
翁子奇望了石恨天、冷小凤一眼,道:“九爷,属下已问过附近的商贩,这群卖蛇的女子十分孤僻,不跟任何人往来,仅从他们自己的谈话中得知,他们来自苗疆,明里叫那妇人为大娘,暗里却称作帮主,妇人御下极严,动辄拳脚交加,没有一个人敢随便走动、说话。”
柳长青道:“那妇人仍在天桥?”
“已入城,到万财神家去了。”
“到万财神家去做什么?”
“鬼鬼祟祟,可能不会是好事情。”
“可有人继续监视?”
“属下回来请示,大头仍留在万宅之外。”
石恨天啜了一口清茶,右掌捂着茶碗,声调低沉而缓慢:“这个万财神是什么来路?”
九千岁柳长青道:“是个专门包办宫里一切日用杂货的生意人,长袖善舞,家财亿万,与三宫六院皆交非泛泛,在北京城,即使是达官显贵都办不了的事,只要万财神一句话便可迎刃而解,赚了不少昧心钱,宫里宫外,上上下下都叫他万财神,甚至万岁爷。”
冷小凤笑道:”‘如此说来,这位万岁爷的本事一定是比九千岁、八千岁更大咯?”
翁子奇道:“那当然,有人说万财神是半个皇帝,没有一个衙门敢不买他的账,刑部捕快、大内高手,有不少人与他过从甚密。”
石恨天道:“奇怪,这么一个传奇人物,怎么会与卖蛇的女人扯上关系,除非是抢劫,否则内情就不简单了。”
冷小凤、柳长青、翁子奇面面相觑,同感讳莫如深,大头适时仓皇而入,右手捂着耳朵,血流如注,原来他的一只右耳已经被人撕走了。
翁子奇吃了一惊,喝道:“这是谁干的?”
大头哼道:“除了那个婆娘,还会有谁。”
“她已经离开万财神家?”
“进去一忽儿便离开了。”
“可是抢劫?”
“两手空空,不像是抢劫。”
“万财神有没有送她?”
“没有。”
“她到那里去了?”
“越过南城墙,现在可能又回天桥去了。”
“你的耳朵是——”
“在半路上被她堵上了,撕掉一只耳朵不算,还叫属下传话给总瓢把子。”
石恨天道:“她怎么说?”
大头说道:“她叫总爷从即刻起,别再派人钉她的梢,最好马上离开此地,否则,下次再遇上咱们的弟兄,她就要杀人了。”
石恨天、冷小凤来到京城,还不到一天的时间,一庄二堡欲笼络他们,以壮声势,扶桑鬼子与这位苗疆妇人则反其道而行,希望二人离开,不惜威胁利诱。一庄二堡的目的昭然若揭,扶桑客与苗疆妇人的用意却不甚了了,尤其后二者彼此间有无关联,目的何在,更令人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但有一点似乎可以肯定,大家人同此心,觉得这一切必与“魔鞭”有关。
石恨天寻思半晌,忽然说道:“长青,那万财神叫什么?”
柳长青道:“只知道他姓万,大家都叫他万财神,没人知道他叫什么。”
“跟姓万的熟不熟?”
“熟,万财神赚得差不多都是昧心钱,对咱们还挺巴结的,逢年过节常会派人送点花红来。”
“能否找个借口,去拜访他一下?”
“石总的意思是——”
“我想知道那个卖蛇的女人为何去万家。”
“也许是旧识,也许是新交,也许根本素不相识,今夜可能是去一探虚实,准备抢万财神。”
“事情可能不会这么简单,如果单纯是为了钱财,她没有理由远从苗疆北来,若是旧识,又何必在天桥卖蛇肉,新交更不可能,他们来此不久,到朋友家拜访,也不应该跳墙。”
这一番话丝丝入扣,说的柳长青哑口无言,探怀摸出一张大红帖子来,道:“想去万家很简单,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机会,万财神请属下明午过府餐叙。”
石恨天闻言大喜,当场作了一番计议,由石恨天扮作跟班的陪柳长青准时赴宴,冷小凤、翁子奇亦皆各有任务,分头行事。
第三章 亿万财神 袖里乾坤
黑漆大门上钉满黄铜卯钉,一对金黄色的扣环听说是纯金打造的,汉白玉的墙壁上雕满龙凤,大门口的一对铜狮子栩栩如生,万财神家的气派的确不小。
一名仆役打扮的汉子就守在门口,不时朝巷子口张望,一个卖蛇肉的少女在附近流连,口中不停的喊着:“蛇肉、蛇胆、蛇药!”
午时一到,九千岁柳长青的轿子便从巷子口抬进来,万家的仆役马上直着喉咙吆喝道:“九千岁柳大爷到。”
轿子刚刚停下来,扮作跟班模样的石恨天才打开轿帘,光顶凸腹、一身锦绣、头上油光闪闪、年约六旬的万财神便已迎了出来。
“九千岁,欢迎,欢迎!请!请!”
万财神弯腰哈背,打拱作揖,不停的作着请下轿请入内的手势。
柳长青步出暖轿,拱手为礼,笑呵呵的说道:“万岁爷请勿过谦,小弟乃一介草莽,可担不起。”
万财神依然执礼甚恭,热情招呼着,二人携手走进后院的一座小楼客厅里。
柳长青是万家的常客,他知道后院小楼是万财神与人商谈机密大事的地方,平常是不许人随便进来的,已意识到,今天的这顿饭非同等闲,必然是有所为而设。
客厅里,酒菜早已端整齐备,银质的器皿璀璨夺目,满桌的山珍海味,却仅止柳长青一个客人。
柳长青从石恨天的手上拿过一包东西来交给万财神,满脸堆笑的说道:“一包蛇肉,不成敬意,不知道万爷喜不喜欢吃?”
万财神随手往桌子上一搁,说道:“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老夫都顶喜欢,谢了。”
万财神亲手斟了两杯酒,与柳长青照了杯子。
柳长青见他对蛇肉的事毫无反应,又以试探的语气说道:“万爷最近有没有出城去过?”
“老夫已有半年多未出城门。”
“天桥有一群来自苗疆的女子,个个妖娆妍丽,万爷想必已有个耳闻?”
“九爷是京城里有名的包打听,老夫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说。”
万财神一问三不知,石恨天心里直犯嘀咕,柳长青进一步说道:“我们来的时候,在巷子口上好像也有一个卖蛇肉的女子,另据敝属回报,昨夜似有人潜入贵宅,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叫喊的声音老夫倒是听到了,但却不可能有人偷偷溜进来,老夫所请的护院,虽不敢与九爷的弟兄相提并论,还不至于全部是酒囊饭袋,只要有个风吹草动,不可能逃过老夫的耳目,不是贵属看走了眼,就是来人未曾深入便知难而退。”
事情已经摆明了,不是万财神说了谎,就是苗疆妇人的身手已达出神入化之境,故而骗过护院耳目,可以来去自如。
万财神推得干净,柳长青如坠五里雾中,酒酣耳热后道:“万爷是大忙人,无事不会召小弟来,不知有何见教?”
先敬了一杯酒,万财神慢条斯理的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主要是咱们哥儿俩好久不见,想跟九爷聚一聚,顺便也为九爷你抱不平。”
柳长青一怔,问道:“小弟有什么不平?”
万财神望望石恨天,欲言又止,柳长青会意,拍着石恨天说道:“跟在我身边的,都是柳某的心腹,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一听说石恨天是心腹,万财神拉了一把椅子就要请他坐,石恨天装出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结结巴巴的说道:“有我们九爷在,那有我的位子,万大爷千万别客气。”
柳长青实在不便令石恨天老是站在那里,逮住机会,做了个顺水人情,石恨天终于勉为其难的落了座。
万财神命人取来一副杯筷,石恨天才喝了一杯酒,小楼的后面劈哩啪啦一阵响,传来连串激烈的打斗声。
打斗声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盏茶工夫,便全部静止了。
有一名护院气喘吁吁的冲进小楼来,万财神劈面就说:“是怎么回事?”
护院答道:“有人潜入宅子,要硬闯到这里来。”
石、柳四目对望,发出一个会心的微笑,万财神说道:“是什么人?”
“一个卖蛇肉的女子。”
“光天化日之下,她闯入本宅来有何事?”
“她说要见老爷子。”
“人呢?”
“要见老爷子,理当正大光明的走正门,这样偷偷的摸进来,准不是什么好东西,已经把她赶走了。”
“好,你们处理的很好,以后再遇上,逮活的,交给九爷处理,九爷见多识广,一定可以查明来人的路数。”
“是!是!”
护院躬身退下,柳长青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万爷快请说柳某有何不平?”
万财神捋着小胡子,慢呑吞的说道:“听说北六省的江湖道最近有个聚会,推举总瓢把子,一个叫石恨天的人当上了龙头?”
九千岁柳长青没料到他会说出这句话来,不由愕然一愣,道:“有这回事,石大侠众望所归,是大家一致的意思。”
万财神道:“就是这件事,老夫为九爷不平。”
柳长青道:“万爷此话怎讲?”
万财神笑眯眯的,眼睛眯成两条小缝,先敬了二人一杯酒,然后舔舔嘴唇,神秘兮兮的说道:“据老夫从侧面得知,姓石的小子是一个独来独往的穷光蛋,论财势,论人手,都不及九爷远甚,为什么不取而代之?”
“这……”柳长青望着石恨天,不敢随便表示意见。
石恨天郑重其事的说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不瞒您万大爷,我们也在为九爷叫屈。”
万财神的双目陡然睁大了,射出两道慑人的寒芒,轻拍着桌子说:“着,只要你们有这个心,找个机会把姓石的干掉不就结了。”
石恨天顺着他的口气说道:“机会是有,目前石恨天就身在北京。”
万财神精神为之一振,道:“哦,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什么时候到的?住那儿?”
“就住在我们‘福星楼’,昨天才到
的。”
“机会难得,失之不再,九爷要当机立断。”
“姓石的家伙手底下颇有点真本事,又有冷小凤同行,我们是怕一击不中弄巧成拙,所以九爷跟八爷一直拿不定主意。”
万财神凝视着柳长青道:“九爷,怎么样,要不要老哥哥助你一臂之力?不论是刑部捕快,或是大内高手,十个八个随你挑,老夫自信还请得动。”
柳长青道:“兹事体大,成败之间关系非小,必须与子奇好好合计合计才能作最后决定。”
这时已酒足饭饱,柳长青起身告辞,万财神亲自送到门口来,拍着九千岁的肩膊,正经八百的说道:“九爷,老哥这一番话,可完全是为你着想,千万不要想歪了,一旦有所决定,请即刻知会一声,助拳的人保证随传随到。”
石恨天道:“万大爷,江湖中事最好不要官场中人插手,免犯江湖禁忌,遭同道责难,除刑部捕快、大内高手外可否找到更好的帮手?”
万财神忙问道:“你是指那一方面的人?”
柳长青已弄懂了石恨天的意思,道:“最好不是武林名派,亦非官场中人。”
万财神脸色阴晴不定,沉声说道:“这就难了,老夫的护院恐难担大任。”
石恨天道:“不难,若能找到番邦人氏,那最是安全不过。”
万财神的眼珠子转来转去,道:“话是不错,可是这样的人更不好找。”
柳长青道:“有两个扶桑浪人,据说手底下颇不含糊,如能重金聘得,定堪重用。”
石恨天凝神注目,静观他神色变化。
万财神表情全无的说道:“有这么两个人就好办,九爷,人由你找,钱由我付,为替老弟争这一口气,老夫不惜任何代价。”
柳长青道:“谢谢,找到扶桑浪人,我会向万爷报告的。”转身上了轿子。
万财神送至轿前,道:“好的,老夫静候佳音。”
回到“福星楼”,冷小凤、翁子奇都不在花厅里,柳长青找来一个弟兄一查问,知道翁子奇已从天桥折返,又急匆匆的到一庄二堡去了。
柳长青忙问道:“八爷可有什么话交代?”
那弟兄恭恭敬敬的说道:“八爷说天桥平静无波,倒是一庄二堡有蠢动的迹象,东方亮、西门瑜与开碑手雷震天皆派出人手刺探对方的虚实,有可能在今夜就要火并,八爷交代,一有进一步的消息他马上派人回报,请总瓢把子定夺。”
“冷姑娘回来没有?”
“已先一步返回。”
“人呢?”
“正在房内更衣。”
一提到更衣,石恨天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戴着假须瓜皮帽,一身粗衣,忙也返回卧室,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重返花厅,冷小凤已经候在那里,二人四目相对,会心一笑。石恨天首先说道:“小凤,你先说,万财神家的情形怎么样?”
冷小凤说道:“不同于一般的富豪之家,戒备特别森严,刚刚翻过墙头,就被他们发现了,我说要见万财神,他们根本不答应,随即大打出手。”
“这些人的功力如何?”
“都不是省油的灯,其中可能有大内高手。”
“可曾见到那两个扶桑鬼子?”
“没有,他们对我这个卖蛇肉的女郎,似乎也感到十分陌生。”
脸色一变,继又说道:“里面的情形又如何?”
九千岁柳长青说道:“万财神精得像只猴子,探不出半点口风来。”
冷小凤道:“那岂不是白跑了?”
石恨天说道:“白跑倒未必,起码晓得姓万的也千方百计的想将我们两个解决掉。”
冷小凤满面疑云,柳长青将经过原原本本告诉她,冷小凤忧心忡忡的道:“万财神此举不会没有原因,看来事情越来越复杂,已非一庄二堡单纯的争霸争宝的局面,说不定有更大的阴谋正在酝酿中,为今之计,最好能找到那两个扶桑客,或许可寻得一点蛛丝马迹。”
柳长青道:“找浅田太郎、犬养信介干嘛?”
冷小凤道:“我是想将计就计,看看万财神葫芦里到底卖的是甚么药。”
石恨天闻言立即表示赞同,道:“此计甚善,这件事我与小凤不便出面,还请柳兄全权处理,必要的时候咱们不妨假戏真做,不难使姓万的露出狐狸尾巴来。”九千岁柳长青道:“这样恐怕不妥吧,我是怕万一弄巧成拙!”
金凤凰冷小凤道:“没有什么好顾虑的,舍不得儿子套不住狼,九爷,一查明扶桑那两个浪人的下落就请马上进行,我觉得万财神此举颇不寻常,与扶桑客的幕后传话者及苗疆卖蛇的妇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X X X
八大胡同的“春香楼”内,浅田太郎与犬养信介正在左拥右抱的逗乐子,大茶壶掀起帘子走进来道:“禀两位爷,九千岁柳长青求见。”
浅田太郎大感意外,翻着白眼说:“柳长青?他找我们干什么?”
“九爷没有说。”
“那个石恨天与冷小凤有没有跟他在一起?”
“仅九爷一个人。”
浅田太郎望望犬养信介,犬养信介推开身边的女人,说了一个字:“请!”
九千岁柳长青在北京城可是响叮当的人物,三教九流没有不认识他的,一踏进房门,连窑姐儿都起身相迎,柳长青挥挥手,大家一古脑走个精光。犬养信介已意识到事非等闲,说道:“九爷有什么指教?”
柳长青往二人面前一坐,道:“想跟两位谈一笔生意。”
“什么生意?”
“自然是杀人的生意。”
“对象是谁?”
“先别管对象是谁,柳某想知道两位是否乐意干?”
“凭九爷的身手,有必要假手于他人吗?”
“对手实在太硬扎,不得不借助两位大力。”
“是九爷要请?”
“出钱的是万财神。”
万财神三字一出口,二人的脸上掠过一抹诧异的神采,但瞬即恢复正常,浅田太郎说道:“抱歉,我们现在还不打算接生意。”
柳长青打破砂锅问到底:“这是为甚么?”
浅田太郎道:“上一笔买卖还没有完成。”
“那一笔买卖?”
“请石恨天、冷小凤远离北京的那一笔买卖。”
“如果请你们杀的人就是他们两个,如何?”
“行有行规,我们必须征得出钱者的同意。”
“假如万财神愿意出高价,两位愿否考虑?”
“考虑是可以,但是不能马上给你答复。”
“要多久?”
“三天。”
“三天太久,能不能——”
“三天之内。”
“好吧,希望愈快愈好,届时柳某会带两位去见万财神,价钱你们当面谈。再见。”
“不送!”
柳长青离开“春香楼”,外面已是万家灯火,召来附近的一名弟兄叮嘱几句,拉拉衣领,投入暮色中。
X X X
暮色中,东方堡的三堡主东方白手里拿着一张绘有草图的白纸,正匆匆忙忙的朝城内西南角上奔去。
城西南,一片荒芜,仅有数间破屋,几株老树,遍地蔓草没胫,虫鸣啁啾,月光下,益增三分阴森之气。
一棵老树下,有一个人,背向而立,看背影衣着,东方白认得出是苗五侠苗人俊。
仇人见面,分外小心,东方白停在丈许开外,朗声说道:“咦,苗人俊,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那人猛地转过身来,头上戴着一顶旧草帽,眼睛以下的部位蒙着黑布,阴恻恻的冷笑道:“朋友,你认错人了。”
东方白一阵错愕,喝问道:“阁下何人?”
蒙面人的声音依旧很冷:“约你来此的人。”
“怎么称呼?”
“萍水相逢,何必要通名道姓?”
“什么事?”
“告诉你一件大事。”
“大事?”
“ ‘魔鞭’的事够不够大?”
“什么?魔鞭?难道你知道魔鞭的下落?”
“当然,不知道的话,我又何必吹大气。”
“魔鞭在那里?快说!”身不由己的冲上去三四步。
“在这儿。”
唰!蒙面人突然亮出一条鞭子来,粗逾拇指,长达丈许,通体乌黑发亮,还凌空打了一个清脆的鞭花。
“魔鞭”乃武林瑰宝,相传武林中人从来没有见过它的真面目,因为凡是见到“魔鞭”的人都全部死于非命。
宝物当前,东方白一阵热血沸腾,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兴冲冲的道:“阁下手中的这条鞭子就是真正的魔鞭?”
“如假包换。”
“老夫想不通你为何要露白?”
“三堡主不是一直想得到魔鞭吗?”
“每一个武林人都有这个想头。”
“你东方白特别走运,是继西门瑞之后,第二个见到它的人。”
“你——你是说西门瑞是阁下的杰作么?”
“应该说是魔鞭的杰作,你就是第二个。”
“个”字出口,魔鞭已然抡起丈许高,以快的不能再快的速度抽下来,东方白骇然色变,拔刀相迎,刀鞭飞舞中,两个人立即缠斗在一起。
“魔鞭”好厉害,好像是一条有生命的蛇,横扫斜抽,收发自如,鞭声呼啸中,有如万蛇舞空,招招不离东方白的死穴要害,东方白猛斩猛砍,但闻金铁交鸣,火星迸裂,却始终伤不了魔鞭一丝一毫。
东方白是识货的,眼见魔鞭刀剑不入,猛锐绝伦,交手才不过三合,已挨了三鞭,肩头开了一个血花,右肋衣破如缕,一只鞋子被扫掉了,狼狈不堪。
不由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颤,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虚晃一招,拔腿就走。
“把命留下来。”
蒙面人好快的动作,身形一闪,鞭随身进,拦腰猛一扫,已将东方白卷住。
这种景象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东方白的身子好像陀螺一样,滴溜溜的倒转回来,每转一转,魔鞭便缠上一圈,最初尚有呼喊惨叫之声,及至最后,双目鼓凸,口血狂喷,当魔鞭缠上四圈,深深陷入体内时,东方白口吐白沬,已经窒息而亡。
破屋内出现一个人,是翁子奇,方欲挺身而出,却被随后赶到的柳长青拦住了,道:“那边又有人来了。”
循着柳九爷的手势望去,蔓草的尽头,箭也似的射来一个人,及至近前,二人都认得是东方堡的总管潘一夫。
潘一夫快,蒙面人更快,当前者到达现场时,后者已抽回“魔鞭”,跃上了城墙。
“苗人俊,你不要跑,不要跑。”
潘一夫追没三步,蒙面人已落身城外,潘一夫向九爷藏身处瞄一眼,抱起东方白来就走。
柳长青、翁子奇上了城墙一看,蒙面人连半个影子都没有了,二人当即折转身来,直奔“福星楼”。
石恨天一听说“魔鞭”已现,杀了东方白,而且蒙面凶手疑似是苗五侠,不由脸色大变,说道:“糟了,咱们快去,如果我的判断不错,一庄二堡可能已经干上了。”
冷小凤立以行动代替了答复,提着剑就往外面冲,顿饭工夫便来到“合兴客栈”后面的小院子。
院子里出奇的静,根本没有东方、西门二堡的人。
“雷庄主,雷庄主。”
石恨天连叫二声,还跑到上房里亲自转一圈,也没有见到江南五侠。
冷小凤大感惊奇,道:“八爷,难不成是咱们跑错了地方?”
翁子奇说道:“错不了,这‘合兴客栈’是咱们九爷的,江南五侠铁定住在这儿。”
“可是人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翁子奇不知道,找了一个堂口的负责人,一问,同样不明究里,只知道江南五侠并未从正门离开,可能是越墙而去。
至于说离开多久?去了那里?则一概不知。
就这样,突如其来的,江南五侠谜一样的失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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