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乘风 魔杖
第一章 一剑啸九州
(一)
雪地里飘来一张信笺。 信笺是白色的,但比起地上的积雪,却还是显得有点淡黄。 柯一醉带着七分酒意,从地上捡起这张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信笺。 他一看之下,忽然酒意全消。 他立刻传令下去—— “回去!回去!” 他是大同府十大金刚堂的第四堂堂主——醉金刚柯四爷。 柯四爷一向胆色过人,尤其是在有了几分酒意之后,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汉。 但这一次,他却似已惊得有点六神无主。 他的手下没有人知道是什么缘故。
× × ×
十大金刚堂是山西大同府最庞大的一个帮会组织。 十大金刚堂共设十堂。 第一堂堂主,也就是十大金刚之首,人称铁面金刚的诸葛无畏。 诸葛无畏现在刚好六十岁。 他人如其名,自小就有着一种天生大无畏的精神,无论是什么事情降临到身上,他都有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的镇定功夫。 但当他接到柯一醉带来的那张信笺,却还是不禁为之面色一变。 他立刻把柯一醉带到密室里。 “四弟,你看见他没有?”诸葛无畏问道。 “没有。”柯一醉吸了口气,“但这确是他的笔迹。” “此人狡智百出,昔年若不是关冠飞大侠暗中相助,恐怕咱们十大金刚堂早已被他所毁。”诸葛无畏叹了口气,“想不到,他虽然重伤遁去,最后还是保存下一条性命。” 柯一醉道:“他这一次再临大同府,显然是冲着我们而来!” 诸葛无畏道:“他的目的,是志在要杀蒲投鹰!” 柯一醉勃然说道:“蒲投鹰是蒲六先生唯一的血脉,万万不能落在这恶魔的手里。” 诸葛无畏道:“这个自不待言,但这一次,恐怕已非咱们十大金刚堂能力所及了。” 柯一醉眼色一变。 “大哥……” 诸葛无畏摇摇头,挥手道:“你别误会,我并非推卸责任,也不是贪生怕死,只是以咱们目前的力量,实在无法保得住蒲六先生的血脉传人。” 柯一醉瞳孔渐缩:“大哥言下之意,是否要把蒲投鹰交给别人?” 诸葛无畏点点头。 “我打算把他交到神州奇侠关冠飞手上。” “行吗?” “这总比留在大同府安全得多。” “关大侠行踪飘忽,咱们能否找得到他?” “能。” “大哥知道他的下落?” “不错,”诸葛无畏缓缓道:“他已到了大同府。”
(二)
霍亮站在金珍楼上的柜枱旁,不断地在打量着一个黄袍中年人。 金珍楼是个富丽堂皇、气派高尚的地方,虽然这里的一切消费都贵得有点离谱,但绝大多数的客人,却不会认为在这里花银子,是一件冤枉的事情。 霍亮经营这间酒家已十六年,但好像眼前这个黄袍中年人的顾客,还是第一次遇上。 这个中年人的外表,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特别的,是他的举动。 他冒着风雪,走进金珍楼,在一个角落里找了个位子坐下。 这并不特别。 但接着发生的事,却令霍亮为之看得一阵发呆。 这个中年人的身上,有个淡黄色的包袱。 他把包袱放在桌子上,缓缓地解开包袱。 那包袱里原来全是一个一个的小木牌子。 每个小木牌子上,都写着几个字。 中年人把这些木牌子,一个一个地嵌进木桌上。 霍亮实在有点心疼。 这里的每一张桌子,都是用上好桃木,由山西名匠精心制成的。 这人却把桌子损毁了。 他忍不住走过去。 只见木桌上已嵌着十个木牌子。 仔细地定眼一瞧,霍亮不禁又是一阵发楞。 只见每个木牌子上,都刻着一个人的外号和名字。 这十个人的名字,霍亮全都很熟悉,他们是—— 铁面金刚诸葛无畏。 伏虎金刚冷傲天。 火金刚唐蜀行。 醉金刚柯一醉。 潜云金刚耿世豪。 毒金刚杜北。 金手金刚褚百奇。 神弓金刚洪霸力。 玉面金刚方粉郎。 神斧金刚鲍基。
× × ×
这是十大金刚堂十大堂主的名字! 这中年人在搅什么把戏? 霍亮真的不懂,但他却看出,这人似平浑身都在渗透着一种邪气。 霍亮心中一寒,不敢多生事端,悄悄退下。 但就在这时候,一只钢铁般的手却按在他的肩膊上。 “霍大掌柜,慢走!” 霍亮暗叫苦也! 想不到这邪里邪气的傢伙,居然连自己姓霍都清清楚楚。 他心中暗呼不妙,但脸上却立刻堆满着笑容,转身问道:“这位客倌有什么嘱咐?” 这中年人面上木无表情,一双眼睛却盯在那些木牌子上。 “嗯!听说霍大掌柜与杜北很有点交情。” 霍亮一凛,微笑道:“杜堂主是在下的同乡。” 中年人道:“他是否在珠玉厅中?” “这个……” “是也不是?”中年人的声音突转严厉。 霍亮吃了一惊,忙道:“是!是!” 中年人冷冷道:“把这块木令交给他,叫他马上准备后事!” 说着,把那块刻着毒金刚杜北的木牌子,递给霍亮。 霍亮心头大是震骇。 “这……” “你敢不交给他,你将会比他更早一点躺下去!” 霍亮不敢再说,拿着这块木牌子,匆匆赶进珠玉厅。
(三)
珠玉厅中,杜北正在挟起一块刚从炭炉上烤熟的小羊腰肉。 肉很嫩,嫩而香。 凡是认识杜北的人都知道,他喜欢享受,也很懂得怎样享受世间上每一件美好的事物。 但这绝不是他成名的因素。 只是懂得享受的人,绝不会因此而成名。 尤其是像杜北这种人,他若只懂得享受,那么他早已是个死人。 他现在还没有死,而且还可以享受世间上不少美好的事物,那是因为他曾经在刀法上下过十年苦功。 想他死的人不少。 但是,这些人却反而一一死在杜北的刀下。 然而,令杜北名声鹊起的,也不是他的刀法。 他的刀法虽然自成一家,招式凌厉,霸道绝伦,但他的仇家之中,最少有三几个的刀法,只会在他之上,而绝不会在他之下。 但他们也死了。 他们并不是给杜北的刀杀掉,而是死在杜北的毒药之下。 杜北是用毒高手! 这一种本事,虽然并不光明磊落,但无疑却是江湖中人最为忌惮的一种杀人手法。 无论对方的武功有多厉害,一旦中了杜北的暗算,那就只有等死的份儿。 但从五年前开始,杜北已发誓不再用毒。 他曾经在十大金刚总堂前发誓,以后再也不用毒药杀人。 十大金刚堂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帮会组织,无论是谁,都不能使用卑劣的杀人手段。 杜北也不能例外。 所以,现在这位毒金刚,可说是徒负虚名。 因为他已不再用毒。
(四)
虽然杜北曾屡以毒辣手段杀人,但他的心肠却其实不算坏。 他对付的人,都有可杀之道,他们全是作奸犯科、穷凶极恶之辈。 站在以暴易暴的角度看来,这本是无可厚非的。 但是这种手段,仍然不容于十大金刚堂。 杜北从善如流,不再用毒。 但他喜欢享受的习惯,却仍然没有改变。 金珍楼的佳肴美酒,他一向都很是欣赏。 虽然这里酒菜的订价,比其他地方贵得多,但他不在乎。 他有钱。 他本来就是个富家子弟。 在十大金刚堂之中,他是最富有的一位堂主。 但他没有架子。 他喜欢的只是享受人生,而不是摆架子。 所以,无论是谁想会见这位杜堂主,都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霍亮是金珍楼的大老板,他要在自己的酒家里找杜北,本来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 但当他拿着这块木牌子走到珠玉厅门外的时候,却给人拒绝了。 “杜堂主不想见任何人,更不希望有人打扰。” 挡驾的是个白衣人。 他大概五十岁左右年纪,丹凤眼,五绺长髯,长相威武。 他腰旁斜挂着一把刀。 那是一把银光灿烂的宝刀。 刀柄是银色的,刀鞘亦然。 而这人的目光,却锐利如刀锋。 霍亮又暗暗地吁了口气。 这是一个怎样的日子?怎么碰来碰去,都是这种满身杀气的武林人? 一时间,他不知如何是好。 但是就在这时候,白衣人突然以闪电般快速的手法,把他手中的木牌子攫取过去。 白衣人瞳孔眯成一线,冷冷地对霍亮说:“这里的事,你最好少沾手!” 霍亮连忙说道:“我不沾手,我不沾手……” 白衣人的手忽然轻搓。 那木质坚硬的牌子,竟然变成一堆粉末,从他指罅间缓缓流下。 霍亮脸色一变,再也不敢站在这里,匆匆离去。 白衣人面色漠然。 这时候,珠玉厅中冒出一人。 那是杜北。 杜北凝视着白衣人:“你要出手对付他?” 白衣人回头笑了笑,笑得奇怪而神秘:“你认为自己能对付他吗?” 杜北摇头。 “不能,就算倾尽十大金刚堂精英高手,恐怕也同样不能。” 白衣人慢慢地说:“你们不能,我却最少有些机会。” “这机会是多少?” “三分。” “只有三分机会?” “不错,”这白衣人的声音更冷漠,“在整个大同府,也许只有我才会有这三分机会可以杀他,至于你们,根本就连一分机会也没有!” 他的说话就像是锤子,一下一下在敲击杜北的心脏。 杜北没有反驳。 因为他知道,这位白衣人说的都是事实。 中原里曾有位武林名宿说过:“你可以怀疑鸡蛋里是否有蛋白和蛋黄,但却绝不能怀疑神州奇侠关冠飞的说话。” 这位白衣人,就是江湖上人人敬畏七分的神州奇侠关冠飞。
第二章 魔木杀令
(一)
关冠飞脸上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表情,来到了中年人的面前。 中年人冷冷一笑。 “关大侠,久违了。” 关冠飞沉下脸:“十大金刚堂的人没有该死之道,但你却要把魔木杀令送给他们,这岂不是太过份吗?” 中年人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而冷酷:“我要向谁下魔木杀令,与你无关!” 关冠飞道:“但我却不能看着他们无辜死在你的手上!” 中年人冷笑:“十大金刚堂包庇蒲投鹰,这已是死罪,岂能说是无辜?” 关冠飞道:“蒲六遇害,七大金刚堂收留蒲投鹰,这并不能算是罪过。” “谁说不算罪过?”中年人目光冷厉锐利,杀气逼人,“我说他们该死!他们就该死!” 关冠飞的目光也变得利如刀锋:“昔年你逼害蒲六,并吞蒲家产业,但你仍然咄咄逼人,这岂不是太过份一点吗?” 中年人冷冷道:“我与蒲六的纠葛,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有何资格说这种话?” 关冠飞沉声道:“你一直都认为,蒲六横刀夺爱!” 中年人道:“这是事实!” 关冠飞摇摇头。 “不!姚三娘喜欢的人,绝不是你,而是蒲六!” “胡说!若不是蒲六,姚三娘已是我妻子!” “你太自傲了!”关冠飞冷冷一笑,“姚三娘就是看出你心术不正,所以最后的抉择并不是你,而是蒲六先生。” 中年人冷冷道:“关冠飞,十年前,你曾给我一刀,可惜却杀不了我。” 关冠飞道:“当时你若不是曾经练功走火入魔,那一刀未必能伤得了你。” “倒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阁下昔年的隐伤,似已无碍?” “不劳关大侠费心,这一次,恐怕关大侠已再难占到便宜。” 关冠飞道:“你一定要逼我出手?” 中年人道:“你既已来,这一战已无法避免。” 关冠飞神情肃穆:“既然阁下主意已决,多谈无益,关某只好舍命陪君子!” 中年人道:“我不是君子。” 关冠飞道:“这一战,死的也不一定是关某。” 中年人冷笑。 他一言不发,单掌当胸。 关冠飞抽了口凉气,忽然一掌斜斜劈出。
(二)
关冠飞一身功力,非同小可。 他这一掌来势极快,掌上劲力也是有如排山倒海,气势骇人已极。 中年人面色阴沉。 关冠飞的掌力,本来已有如狂风般袭至。 但在接近中年人的时候,却遭遇到一种无形的阻力。 掌力虽然刚猛强劲,但却竟然穿不过去。 那就像是撞着了一堵坚固的石墙。 中年人冷笑。 他突然身子腾空飞起,双足连环飞踢关冠飞。 他踢向关冠飞的咽喉。 这是致命的要害,关冠飞自然不敢怠慢。 他以掌击向对方的腿! 但情势却又忽然生变。 中年人虽然身在半空,但却仍然灵活多变。 啪! 他突然撑腰,身形一旋,撞向身后一道雪白的墙上。 这是借力反攻。 飒! 他迅速反弹回来,这一次用的却不是两条腿,而是两只手指。 好凶狠的一着“二龙争珠”。 关冠飞已来不及招架,腰向后折,卸除这一可怕的杀着。 中年人借势而来,下手绝不容情。 当关冠飞腰向后折之际,他的左手已如鹰爪般向对方小腹要害插去! 关冠飞猝然窜身飞起。 能在刹那间闪开中年人这两招凶险的杀着,足见这位神州奇侠绝非徒负虚名之辈。 蓦地,关冠飞回身反攻。 他改用禅宗五佛拳。 五佛拳共二十五式,每一式都是佛门上乘的武功。 尤其是在关冠飞手中施展出来,那种威力就更不可轻视。 五佛拳一出,形势立转。 中年人已退居守势。 霎眼间,只见虎虎拳风,撼人心弦。 二十五式五佛拳使过,中年人的脸色已在发白。 关冠飞一声巨喝,重施五佛拳。 中年人却在这时候说:“我可以在十招内,破此拳法!” 关冠飞不相信。 就算他相信,也要加以证实。 他本来就是个生性倔强的人。
× × ×
二十五式五佛拳,已令形势改观。 再打下去,该更占优势! 这本来是正确的。 但是这中年人竟似已看出五佛拳的破绽! 关冠飞重施五佛拳,最初五式内还占着上风,但到了第六式施展的时候,突然被中年人的一阵掌风盖过。 等到关冠飞使到第十式五佛拳的时候,中年人的左掌已印在他的脸庞上。 掌心是火热的,就像是一块烧红了的铁板。 关冠飞的脸庞差点给烤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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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冠飞死了。 中年人一掌就打死了他。 杜北也难逃大限。 他还没有逃出长街,就遭遇到同一悲惨的命运。 一种可怕的杀气,已经笼罩着这个城市。
(三)
黄昏,古道上景象萧条。 一个懒洋洋的汉子,躺在一辆还算不错的马车上,手里捧着一瓶酒。 赶车的是个女孩。 一个只有十五岁,但却老气横秋的小女孩。 她梳着两条小辫子。 她皮肤雪白,一双灵活的眼睛黑白分明,虽然年纪轻轻,但身材已渐渐开始成熟。 赶车的本该是那汉子。 他毕竟是个男人,而她却只是个小女孩。 但她却在赶车,而且一点也不觉得这是吃力的工作。 那汉子倒是优悠自在地在喝酒,沿途观赏雪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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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太冷。 但在赶车的女孩,已被迎面而来的北风,吹得脸庞一片嫣红。 那汉子忽然说道:“快停下来!停下来!” 女孩把车子停下:“你又想喝酒?” 汉子微笑。 “既然已经到了酒寮,自然不可错过机会。” 原来这辆马车刚好停在一间小酒铺的门外。 女孩冷冷一笑。 “这次你自己去买酒,我不管。” “这样最好,否则你又会去跟别人打架!”
(四)
酒铺里,有个老苍头,还有两个已醉得不省人事的醉汉。 这老苍头看来是这里的东主。 “买酒?还是用饭?” 汉子微笑:“酒!要最好的酒!” “多少?” “十斤。” “抱歉,不够十斤。” “有多少?” “三几……” “三几斤也好!” “不是三几斤,而是三几两而已。”老苍头叹了口气,“这里的酒,都已给他们喝掉。” 说着,伸手向那两个醉汉一指。 汉子苦笑。 “真是倒霉,算了,不喝也罢。” 老苍头微微一笑:“客倌若真的很想喝酒,老汉有办法。” 汉子精神一振:“快说!” 老苍头道:“距离这里半里,有一座庄院,庄主是个酒徒,他府上的美酒,比起老汉这里的酒,强胜何止百倍。” 汉子大悦:“好极,我现在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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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不去!”那女孩反对:“不是酒馆的酒,咱们不能去乞求。” 汉子摇摇头:“这不是乞求,而是买卖,咱们可以付钱呀!” “你不喝可以吗?” “没酒喝,没气力!”汉子叹了口气,“没有气力,又怎能去对付——” “别再胡说八道!”那女孩截止了他的说话,“怕了你了,去便去!” 马车又再向前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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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里,并不是一段太遥远的路程。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一爿庄院。 庄院大门外,有两个人。 这两个人的年纪,都已在五旬开外。 他们的年纪虽然不相上下,但模样却是大有分别。 站在东方一人,身裁修长,仪容整洁,衣着华丽。 他头戴高冠,镶白玉,捆金线。 他足踏小牛皮轻快短靴,一双袜子洁白如雪。 他五绺长髯,神态容光焕发。 这种人,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充满自信,不但自信,而且骄傲。 他手里有剑。 那是一柄好剑。 剑气森寒,光影流动,剑虽未动,却已有着一种逼人眉睫的杀气隐隐地散发出来。 华衣中年一剑在手,但脸上的神态,仍然是安闲从容,一点也不紧张。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种气势,已显示出他的剑法,绝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的。 女孩忍不住问汉子:“他是谁?你可认得?” 汉子点点头,淡淡道:“我认得他,他是冷无败。” 女孩的脸色变了。 “什么?他就是一剑杀人,绝无两剑的‘一剑啸九州’冷无败?” 汉子道:“是的。” 女孩又问:“那么站在他对面的人又是谁?” 汉子摇摇头:“不知道。” 但他接着又说:“他可能就是这爿庄院的主人。” 女孩一怔:“何以见得?” 汉子淡淡道:“因为我已看出,他也是个酒徒。”
第三章 五湖帮女帮主
(一)
冷无败是一个怎样的人? 江湖上很少人了解他,因为他根本就很少在中原武林上走动。 他是个隐士? 不! 他有如闲云野鹤,东来西去,有时候在北极寒苦之地,有时候身在西域,甚至东渡扶桑岛国。 他只在中原武林出现过三次。 他每次出现,都杀一人。 他杀的都是高手,江湖中人一致公认的一流高手。 但冷无败只用一剑,就杀了他们。 他每次都只用一剑,绝无第二剑。 ——一剑已致命,那又何必再发第二剑? 他现在又再出现了。 他现在同样是准备杀人。 他要杀的是一个酒徒。
× × ×
在车上的汉子,是个酒徒。 他是酒徒,对酒徒的认识,也许比对自己更了解。 他已看出,站在冷无败对面的一人,也和自己一样,是个无酒不欢的人。 他甚至已嗅出从那人身上飘过来的酒气。 这人头发略带花白,身上穿着一袭青衫,腰间还系着一个铁葫芦。 他醉眼惺松,好像天塌下来都与他无关。 但他现在手里拿着的却不是载酒的铁葫芦,而是一支判官笔。 女孩忽然说:“他一定是这庄院的庄主。” 汉子道:“我也是这么想。” 女孩道:“但其他的人呢?难道庄院里只有他一个人?” 那个青衫人忽然拧过脸,嘻嘻一笑:“小妞儿,你说对了,这庄院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女孩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青衫人又笑了。 但是这一次,他的笑容简直就像是在哭。 他说:“他们都死了,死得一个不剩,就只剩下我这个酒徒!” 女孩吃了一惊:“他们怎会死的?” 青衫人伸手一指,指着冷无败说道:“是他干的,他趁我不在庄院里的时候,突然杀进去,把里面八十五人,一个一个杀死!” 女孩的脸色发白:“是……是……是真的?” 冷无败冷冷答道:“不错,因为我要逼他出手,一定要逼他出手,和我决一死战!” 女孩的眼睛里发出了光:“为了要他跟你决战,所以你一口气就毁灭了八十五条人命?” 冷无败道:“就算杀八万五千人,我也绝对不会心软。” 青衫人苦笑。 “你的确不会心软,但却会手软。” 冷无败道:“我现在的手并不软,因为我只杀了八十五人。” 青衫人道:“所以,即使我现在动手,别人也不会说我乘虚而入,趁你在杀人杀得手软的时候才把你干掉。” 冷无败冷冷道:“是的。” 青衫人叹了口气:“但你知道,我根本不想杀你,也不想杀任何人。” 冷无败道:“本来是的。” 青衫人道:“现在又怎样?” 冷无败道:“现在的情况,当然完全不同。” 青衫人默然。 冷无败道:“你现在所有亲人,都已死在我的剑下,所以,你一定要出手杀了我!” 青衫人凄然一笑:“杀了你又怎样?是不是可以让他们全都复活过来?” 冷无败冷笑道:“难道你竟然不想为他们报仇?” “报仇!报仇!哈哈……”青衫人忽然大笑,“江湖人就是这么狗屁不通,动辄就要报仇,死了一条狗也要报仇,给人摘掉了一块树叶也要报仇!如此下去,冤冤相报何时了?” 冷无败道:“但我现在杀的并不是一条狗,而是你的亲人!” 青衫人茫然一笑:“人若死了,又和死狗、树叶有什么分别?” 他忽然把判官笔扔掉,远远地扔掉。 “冷无败,我承认自己是个懦夫,不敢接受你的挑战,也不想为他们报仇,你走!你走!” 青衫人好像很疲倦,颓然坐在地上。 冷无败冷冷一笑:“姓薛的,今天就算你不动手,我也要杀了你!” 女孩忽然对汉子说:“他姓薛!” 汉子脸色一沉:“莫不是……醉判官薛雷?” “不错,他一定是薛雷!”女孩击掌说。 汉子道:“你要怎样?” “救他!”女孩道:“薛雷是个好人,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汉子叹一口气:“想不到昔年雄霸一方的薛判官,今天竟然已全无斗志。” 他一面说,一面走到冷无败与薛雷的中央。 冷无败立刻沉声道:“秦改,这里的事与你无关!” 汉子哈哈一笑。 “想不到冷大侠还记得我这个籍籍无名的小子。” 冷无败道:“五湖帮虽然一度称雄江南,但如今已不复当年盛势!” 秦改又笑了笑。 “你好像对五湖帮很了解。” “秦改,劝喻阁下一句,莫再螳臂挡车!” “唉,可惜我偏偏就是有这种牛脾气,只要自己想干的事,就算是有座泰山从头顶上压下来,也绝不能改变我自己的主意。” “你倒有趣,”冷无败冷冷地盯着他,“只可惜有趣的人,往往会遇上很没趣的事。” 秦改道:“遇上了你,的确很没趣,因为你本来就是个很没趣的人。” 那青衫人忽然走到秦改的面前:“你叫秦改?” 秦改点点头:“是的。” 青衫人道:“我姓薛,薛雷。” 秦改道:“我知道。” 薛雷道:“令尊大人,可是五湖天王秦见方老英雄?” 秦改道:“先父正是秦天王。” “什么?令尊已然……” “不错,在五年前,他老人家已病逝江南。” 薛雷叹息一声,缓缓道:“秦天王是个英雄,一个了不起的大豪杰。” 秦改道:“你呢?” “我?”薛雷耸肩一笑,“我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只不过是一个醉鬼!一个没有用的废物。” 冷无败道:“你的确是个废物,你的人都已给我杀光了,但你还是提不起勇气来跟我决一死战!” 秦改冷冷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一定要逼他跟你交手?” 冷无败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你以为我是个疯子?你可知道,他曾经干过什么事?” 秦改道:“我又不是个神仙,怎知道他干过什么事?” 薛雷忽然叹息一声:“我偷了一个人的老婆。” 秦改一怔:“那是谁的妻子?” 冷无败冷冷道:“我的!” 秦改又再怔住。 薛雷长长叹息:“你一定想问,我怎会干出这种事。” 秦改苦笑道:“我不想问,而且对于这种事情,我一向都没有兴趣,也没有经验。” 薛雷道:“那么你现在不妨听一听,我偷了他的老婆,是因为我在吃醋。” “吃醋?吃谁的醋?” “当然是吃冷大侠的醋,”薛雷吸了口气:“我嫉妒他娶了一个美丽的妻子,所以,我决定要这个女人红杏出墙。” “她愿意?” “不,她不显意,但到后来,我用了一点小小的手段,她就愿意跟我一块儿走了。” 秦改道:“这种手段能否说出来听一听?” 薛雷淡淡一笑:“很简单,那是一瓶酒。” “哦?一瓶烧刀子?还是大曲?竹叶青?” “是女儿红,”薛雷的声音彷彿从远处飘来,又似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回味,“我在这瓶酒里加了一点点霸道已极的蒙汗药。” 秦改呆住。 “这种手段,可很卑鄙。” “的确卑鄙,”薛雷的嗓子忽然尖锐起来:“所以,冷大侠要对付我,那是很自然的事!” 秦改的心忽然冷了。 他怔怔地瞧着薛雷,对这个人的印象已完全改观。 “你是一个无耻的恶贼!” 薛雷点点头:“不错,你骂得很对,而且,后来我又再干出另一件更不可以原谅的事……” 秦改的声音冰冷如雪:“快!你说下去!” 薛雷道:“我和她在一个美丽的山谷里居住了半年,有一天,雷电交加,我忽然亲手捏死了她!” 秦改眼色一变:“哦?你为什么要杀她?” “我不知道,”薛雷仰面大笑,良久才缓缓说道:“那时候,我只觉得她很可憎,很讨厌,我觉得自己已腻了,再也不想面对着这个女人!” “就是这样,你毁灭了她?” “是的。” “难道你一直都没有后悔?” “后悔?后悔又有什么用?”冷无败的声音简直像是暴雷,“他是个衣冠禽兽,他对不起我的妻子,现在他必将得到应得的报应!” 秦改眉头一皱,冷冷地瞧着冷无败。 “冷先生,在下虽然很同情尊夫人的遭遇,但你要报仇,尽管找薛雷,而绝不该滥杀无辜。” 冷无败道:“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不杀掉他们,难保日后不会惹来杀身大祸。” 秦改忽然吸了口气,怒道:“你们都不是人,都是狗!” 薛雷道:“你就当我们都是狗好了,狗打架也好,狗拼命也好,你都犯不着走过去多管闲事,否则给狗咬上一口,那才吃亏之至!” 秦改转过脸,对那女孩说:“你都听见了?” 女孩道:“我又不是个聋子,又怎会听不见?” 秦改道:“我现在不管啦,你说对不对?” 女孩摇摇头:“不对。” 秦改一楞:“你要我帮谁?” 女孩道:“仍然是帮薛大侠。” 秦改哼的一声:“胡闹,他不配称为‘大侠’,他只是一个见色忘义的无耻之徒。” 女孩道:“你错了。” 秦改道:“错在哪里?” 女孩眨眨眼:“我现在不想向你解释,总而言之,薛大侠是个好人。” 秦改道:“你怎知道他是个好人?” 女孩怒道:“我说他是个好人就是好人,我现在要你帮他,杀了冷无败!” 秦改怔住。 女孩冷冷一笑:“你敢违抗我的命令吗?” 秦改登时面露难为之色。 薛雷大是惊奇,忍不住问:“她是谁,凭什么身份,居然敢命令秦先生?” 女孩冷笑:“不凭什么,就只凭一帮之主的身份,已足够命令他有余!” “帮主?” “不错。” “姑娘是何帮帮主?” “五湖帮主!” 薛雷怔住,问秦改:“她说的是不是真话?” 秦改脸上木无表情,冷冷道:“你看呢?” 薛雷摇摇头:“很难令人相信。” 秦改道:“但世间上有很多事情,本来就是令人难以相信,甚至是无法入信,那都是铁一般的事实。” 冷无败面色一沉,插口道:“这位姑娘,真的就是五湖帮的新任帮主?” 女孩冷笑道:“自从秦天王死后,我就是五湖帮的帮主,算起来,也不是什么‘新任帮主’了。” 冷无败道:“姑娘贵姓芳名?” 女孩道:“我姓蒲,叫蒲可雁。” “蒲可雁?你姓蒲?” “难道你没有应说过有人姓‘蒲’的吗?” “不是,而是听得太多了,”冷无败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深沉,“例如:八十年前威震河溯的蒲家堡主一爪定江山蒲锦胜,五十年前一掌打死铁狼寨第一高手邵坤的蒲定志,还有近年来叱咤风云的蒲六先生……” 女孩冷冷道:“你们所说的最后一人,就是我爹!” “蒲六先生是你父亲?” “一点不假。” “那么蒲投鹰……” “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 冷无败似乎大感意外。 “蒲六先生原来不但有个儿子,还有个女儿!”他用一种深沉的目光紧盯着蒲可雁,“但老实说,你这种谎话,实在很难令人相信。” 蒲可雁道:“你可知道,蒲家有一种家传玉令牌,只有蒲家的人才会拥有?” 冷无败点点头道:“不错,以前,蒲六先生也曾向武林中人展示过,而且那一次,冷某也恰好在场,瞧得很仔细,很清楚。” 蒲可雁冷冷一笑,忽然亮出一面碧绿玉牌。 “是不是这一种?” 冷无败仔细一看,不由脸色一变。 他抽了口凉气:“你真的是蒲六先生的后人?” 蒲可雁点点头:“半点不假。” 冷无败道:“秦天王与蒲六先生乃肝胆至交,江湖传言,五湖帮真正的帮主,其实不是秦天王,而是蒲六。” 蒲可雁道:“你说的不错,所以当秦天王死后,这帮主的责任,就落在我的身上,而不是他唯一的儿子秦改。” 冷无败冷冷道:“你配吗?” 蒲可雁傲然道:“我是蒲六先生的女儿,为什么不配成为一帮之主?” 冷无败冷冷一笑:“虽然说虎父无犬子,但你年纪轻轻,而且又是女儿家,怎能当大任?” 蒲可雁瞧着他,忽然叹了口气:“想不到一代剑术宗师,说出来的话比小孩子还更幼稚。” 秦改点点头:“不错,他简直比一条猪还笨。” 蒲可雁道:“自古以来,不知几许巾帼英雄,绝不比须眉男子逊色,什么年纪轻轻,不足以担当大任,更是一派胡言,难道你没听说过,昔年威震江湖的风雪老祖,他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为当时声势极庞大的北极盟盟主?” 冷无败瞧着她,半晌才道:“姑娘居然与风雪老祖相比,难道不怕笑掉别人的牙齿?” 蒲可雁冷冷一笑,回答道:“就算天下间所有的人都笑掉牙齿,本帮主也绝不会介意。” 秦改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本帮帮主是女中豪杰,她就算目前及不上曾年的风雪老祖,但将来——” “将来?她还会有什么将来?”冷无败冷冷一笑,“我现在就要杀了你们三个混蛋!” 蒲可雁淡淡道:“我知道你是个名剑客,但我也信,秦改已可以把你克制!” 冷无败目光一落,看着秦改:“你认为自己有把握杀我?” 秦改沉吟半晌,忽然苦笑道:“我不知道。” 冷无败大笑。 “哈哈!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五湖帮主!” 蒲可雁冷冷喝道:“秦改,本帮主现在命令你马上杀了他!” 秦改吸了口气,大声道:“遵命!” 他拔出一把刀。 飒! 刀光一闪,冷无败立刻倒了下去。 秦改呆住。 他的刀虽在手里,但却完全没有发动一招半式。 刚才那一刀,并不是他发出的。
(二)
一剑杀人、绝无两剑的冷无败,忽然就倒下去了。 秦改看见了一把刀。 一把银亮如雪的刀。 他又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俊逸不凡,而又似已久历风尘的蓝衣人。 秦改认得他。 这蓝衣人,就是在那酒铺里,两个醉汉之一。 刚才他看来还是醉得很厉害。 但现住,他一双眼睛清澈明亮,似乎比雪地里的狐狸还更清醒。 看见了这把刀,再看看这个人,秦改不由失声大叫了起来:“是浪子,雪刀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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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子来了。 他就在秦改的眼前,而冷无败却躺在他的刀尖之下。 龙城璧! 现在,这已是一个足以震撼武林人心弦的名字。 龙城璧的目光,停留在蒲可雁的脸庞上。 “蒲帮主,你太冒险了。”他忽然叹了口气,缓缓地说。 蒲可雁嫣然一笑:“龙大哥,你的刀好快!” 秦改面上居然微微一红。 “最少,我的确及不上他。” 龙城璧道:“冷无败是高手,武功只会比你们两人更高。” 秦改道:“若不是你及时出手,我现在岂非已变成了一个死人?” 龙城璧点点头:“不错。” 秦改道:“那么,你为什么要救咱们呢?” 龙城璧道:“不为什么,只因为你们都是五湖帮的人。” 秦改说道:“你和五湖帮有什么关系呢?” 龙城璧摇摇头道:“没有,完全没有半点关系。” 秦改说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出手?这是不是叫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龙城璧说道:“在下只知道一件事罢了。” 他吸了口气,缓缓地接着说道:“再让他们搅下去,整个中原武林都会不堪设想。” “他们?” “不错,那是一个极为可怕的邪恶组织。” “你都知道了?” “也许不比你知道得更多。” “你是在说‘木魔盟’?” “不错,是木魔盟!” 秦改忽然叹了口气:“你也和咱们一样,想对付‘魔袍’?” 龙城璧目光闪动:“木魔盟的盟主是魔袍,也是江湖上最可怕、最危险的一个魔头。” 秦改道:“五湖帮一直都没有惊动任何人,要别人帮咱们一臂之力。” 龙城璧道:“这正是最不智的事。” 秦改道:“咱们不想连累别人!” 龙城璧道:“你们以为,这只是五湖帮的事?又还是以为魔袍只想对付蒲、秦两家族?” 秦改怔住,一时间答不上话。 蒲可雁笑了。 但她的笑容,却彷彿带着无限的感伤:“娘亲早就说过,龙大哥一定会来帮我的,现在你果然来了,只可惜她已死了,再也不能和我们一起对付魔袍。” 龙城璧道:“你母亲是个很坚强的女人,就和你父亲一样。” 蒲可雁眨眨眼睛:“我呢?” 龙城璧说道:“你有一半很像蒲老前辈。” “还有一半?” “像你妈。” “真的?” “嗯,”龙城璧微微一笑,“所以,你不但聪明、勇敢,而且也很坚强。” “但你不必高兴,”突听一人冷冷笑道:“聪明、勇敢、坚强虽然都是好事,但单凭这三点就想对付木魔盟,无异是在做白日梦!” 秦改面色一变,喝道:“谁在胡说八道?” 这人沉声回答:“是老子,老子是唐竹权!”
第四章 黑道武林状元
(一)
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唐竹权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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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醉鬼今天似乎没有醉意。 他身上虽然带着酒气,但却没有捧着那个大得吓死人的酒坛。 他的眸子明亮清澈,他的声音响亮稳定。 唯一不变的,是他的身材,仍然和以往般胖大得惊人,简直就像一只站立着的河马。 不是小河马,而是大河马。 河马并不能够算是一种穷凶极恶的巨兽。 唐竹权看来也不凶恶。 但他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 “五湖帮已今非昔比,倘若没有人相助,这一战必败!”他又再补充:“那是惨败,连一分胜算也没有的惨败!” 秦改的脸在发白。 他看着唐竹权。 薛雷也在看看唐竹权。 他忽然问:“唐大少爷,你是不是戒了酒?” 唐竹权冷笑:“不错,从现在开始,老子戒酒三十天。” 薛雷一怔:“是何缘故?” 唐竹权道:“老子要对付木魔盟,这鸟组织一天不散,老子一天不喝酒!” 薛雷道:“你有把握在三十天内粉碎木魔盟?” 唐竹权摇摇头。 “三十天不喝酒,只是暂定的时间,倘若三天破了木魔盟,不等到第四天,老子就会喝得地昏天暗,不亦乐乎。” 薛雷道:“薛某也是个酒徒。” 唐竹权道:“老子知道。” 薛雷道:“但从现在开始,我也要戒酒了。” 唐竹权瞪眼一笑:“你是要陪伴老子,一起去对付木魔盟?” 薛雷道:“正是如此,你们不会嫌弃薛某是个老废物吧?” “老废物?这话从何说起?”唐竹权大笑:“只要你愿意跟咱们一起,老子马上就叫你一声大哥!” “岂敢!” “什么岂敢?就算叫你干爹,老子也绝不介意!” 龙城璧悠然一笑:“这倒不错,他是干爹,你是老子,干爹对老子,谁也没占便宜,但谁也没有吃亏!” 唐竹权又是一阵大笑。 “不,老子还是叫他一声薛大哥好了,他又不老,别把他叫得那么难听。” 蒲可雁忽然问龙城璧:“我们现在该怎办?” 龙城璧眼角肌肉忽然一阵跳动:“你们现在是不是想去找十大金刚?” 蒲可雁怔了怔:“你怎么知道的?” 龙城璧道:“是猜出来的。” 蒲可雁道:“你猜得一点也不错。” 龙城璧道:“你要我找你的大哥?” 蒲可雁点点头。 “他就在十大金刚堂那里。” 龙城璧忽然长长地抽了口冷气。 “不必了。” “龙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十大金刚堂里,现在已再无一个活人。” “什么?”秦改跳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龙城璧把那句话再重复一遍,继而接道:“这是木魔盟干的。” 蒲可雁的脸色一阵苍白,道:“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干?这太没有道理,也太野蛮了!” 龙城璧道:“他们要杀你的大哥蒲投鹰。” 蒲可雁又是脸色一变:“我大哥呢?他怎样了?” 龙城璧叹了口气:“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甚至连关冠飞大侠都不知道。” 蒲可雁道:“我要见关大侠,他一定会保护我大哥的。” 龙城璧苦笑。 “关大侠在哪里?”蒲可雁又问。 “死了。” “什么?你说……你说……关大侠已经死了?” “是的。” “这也是木魔盟干的?” 龙城璧道:“是的。” 秦改彷彿听得呆了。 “不!关大侠武功卓绝,他怎会死?他怎会死?”他喃喃地说。 龙城璧叹道:“每个人都会有失败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死。” 秦改瞪着眼:“他败了?他死了?他败在谁的手上?他死在何人之手?” 龙城璧缓缓道:“他是死在冷无败师兄的掌下。” “冷无败有师兄?” “不错。” “怎么江湖上从来都没有人提起?” 龙城璧道:“冷无败的家世,武功来历,在江湖上本来就是没有几人知道。” 秦改道:“他的师兄是谁?” 龙城璧沉声道:“这人姓羽,名叫大功。” 秦改、蒲可雁齐齐失声道:“黑道武林状元羽大功?” 龙城璧道:“正是黑状元。” “羽大功!”唐竹权忽然嘿嘿地冷笑,“老子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三头六臂的人物!” 蒲可雁咬了咬牙,说道:“哼!十大金刚堂、关大侠的仇,咱们是一定要记住的。” 秦改道:“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寻你的大哥。” 龙城璧道:“还有一点重要的事,就是可雁的身份,暂时不能暴露。” 秦改一怔:“她向来自诩是女中男儿,女中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倘若要她改名换姓,恐怕那是大大不妥?” 龙城璧摇摇头:“你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改名换姓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而且为了整个大局着想,就算暂时认贼作父,也不能算是荒谬。” 唐竹权点点头,大表赞同:“处大事,莫拘小节,蒲帮主若被木魔盟知道了真正的身份,恐怕会成为群邪众矢之的,那是极不划算的。” 蒲可雁目光流动,半晌缓缓说道:“小妹明白,那么我以后暂时不再叫蒲可雁好了。” 秦改皱了皱眉:“不叫蒲可雁,叫什么?” 唐竹权微微一笑:“由老子代你想个名字,如何?” 蒲可雁笑道:“那是求之不得。” 唐竹权想了想,道:“就把‘蒲可雁’三个字掉转一下如何?” 秦改道:“雁可蒲?” 唐竹权瞪着他:“你这个人怎么笨得这么厉害?” “不是雁可蒲?” “当然不是,是颜荷宝,颜真卿的颜,荷花的荷,宝贝的宝!” 秦改念了一遍:“颜荷宝……哈哈,倒也不错!” 蒲可雁道:“我叫颜荷宝,绝对不成问题,但你呢?” 秦改一怔:“我也要改个名字?” “当然,你也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就是秦天王的儿子。” “这也是个道理,这名字又该怎样改法?” “你不必有姓氏。”蒲可雁说。 “很好,反正除了姓秦,我不想姓别的。” “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叫阿跟,不是树根的根,而是跟着走的跟。” “跟着走?”秦改脸上的表情就像只吞掉了一条鱼骨的鸭子似的:“我跟着谁走?” “当然是跟着颜大小姐!”蒲可雁指着自己的鼻尖,神气地说。 她真的很神气。 她神气又可爱。 但她的神气只是昙花一现。 因为她的心里,已在担心着一个人。 那是她的大哥蒲投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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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投鹰在哪里? 他是否尚在人间?
(二)
雪飘舞,飘进了一口荒井里。 这里是一条荒村。 这条小村本来就已人烟稀少,自从两个月前被一股流匪洗劫后,这里就更加罕见人迹。 可以说,在这本来可以住上五六十户人家的村子里,此刻已然十室九空。 唯一还没有走的,只有两户人家。 这两户人家,人家姓刘,一家姓郭。 姓刘的一家,只有三个人,那是一对年老夫妇,还有一个白痴汉。 这白痴汉是他们的侄儿。 还有另一户人家,主人是这条小村的村长郭四爹。 他无儿无女,但却有三个老婆。 现在,留在这条小村的人,好像就只有刘、郭两户总共七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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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天老已很老,老得连牙齿都只剩下五六枚。 他本是个修理锅釜的锅匠,但现在年纪已老了,在两年前已不再干活。 他的老伴叫五婆,年纪虽然一大把,但她的刺绣工夫,却是远近驰名。 他们的侄儿,自两年前从别处移居此地后,就一直没有讲过一句说话。 他不但哑,而且还像个白痴。 久而久之,村里的人哥认为他的确是个白痴无疑。 他没有朋友,也从来不和任何人打交道。 也许他根本不知道怎样跟别人打交道,怎样结交朋友。 这种人自然被别人所屏弃。 他是孤独的,也是可怜的。 现在,他还没有三十岁。 再往下去的岁月,他怎样度过?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什么人会去关心他。 当然,刘天老夫妇例外。 因为他俩没有儿女,就只有这个虽然是白痴,但却绝不令他俩讨厌的侄儿。 那一次流匪洗劫小村,他们刚好到山神庙里求神作福,所以才逃过劫难! 现在,他们仍然逗留在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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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天老的侄儿,叫刘大白。 但别人却不是叫他大白,而是叫他白痴。 但是,无论别人叫他什么,他都不在乎。 他似乎不但又痴又哑,而且还是个聋子。 这时候,外面大雪纷飞,他却坐在那口枯井旁,呆呆地瞧着自己的脚。 他居然赤着一双脚,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寒冷。 刘天老夫妇没有理会他。 他们都在那残旧的石屋子里,啃嚼着又硬又苦的泥头饼。 泥头饼虽然不是用泥头做成,但味道却也和泥头不相伯仲。 这是穷人的食物。 刘天老很穷。 他能够拥有这些食物,已经是很不错了。 但就在他们啃着泥头饼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香气。
(三)
好香。 酒也香,肉也香。 外面居然有人捧来了一盘热腾腾的菜,还有两瓶酒香扑鼻的高粱酒。 刘天老、五婆却好像视而不见。 接着,一个人响亮的笑声传进了屋子里。 “刘爷、五婆,咱们今天痛痛快快地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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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面走进来的,是个蓄着山羊鬍子,头发灰白的棉袍老人。 他面孔瘦削,但一双手掌却显得比常人更阔大一半。 他是郭四爹。 他捧着一只木盘子,盘上有两瓶酒。 在他身后,还有三个中年妇人。 她们都是他的妻妾。 这三个妇人都端着一只木盘子,盘上满是鸡、鹅、鸭、狗肉之类的食物。 刘天老却仍然吃着那些泥头饼,好像对这些食物毫无兴趣。 五婆也是一样。 郭四爹环视他俩一眼,然后才慢慢地说道:“你们两位难道就不肯赏老夫一个面子?” 刘天老道:“我老了,牙齿稀疏,不中用,吃不得鸡鸭。” 五婆道:“老婆子也是一样。” 郭四爹淡淡道:“你们现在吃的饼,岂非更硬?那更容易弄坏牙齿。” 刘天老道:“其实牙齿坏了并不重要,吃了不干净的食物,那才糟透。” 郭四爹道:“你怀疑这些食物不干净吗?” 刘天老摇摇头,说:“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郭四爹干笑着。 “你喜欢吃鹤顶红?还是断肠草?再不然,鸡里有砒霜,鹅里有勾魂散。” 五婆冷笑:“全都留下,包括你们四条狗男女的性命在内!” 郭四爹叹了口气:“昔年的五手娘子火气奇猛,想不到现在还是一样。” 刘天老咳嗽两声,道:“老夫早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找上门,却未料到,直到今天你们才肯动手。” 郭四爹瞪视着他,缓缓道:“我一直不动手,是想看看,你们究竟在这里搅什么把戏。” 刘天老道:“愚夫妇什么把戏也没有搅过,一直只是安安份份,做一对甘于淡薄的穷夫妇。” 郭四爹冷笑:“从表面上看来,你们的确是心如止水。” 刘天老道:“难道不是吗?” 郭四爹冷冷一笑:“大家都是明白人,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刘天老盯着他,“这正是我想问你的一句说话。” 郭四爹道:“两位都已风烛残年,老夫也不想真的把你们杀死,只要你们愿意自动交出一个人。” “交人?” “不错。” “交出什么人?” “蒲投鹰!”郭四爹一字一顿地说。 “蒲……投鹰?”刘天老干咳两声:“这是什么人?怎么名字忒地古怪?” 郭四爹目光如刀:“别装蒜了,把他交出来,对你们大有好处。” 五婆啐了一口,冷然道:“这里没有什么蒲投鹰,你找错了地方!” 郭四爹眼色一变:“五手娘子,莫敬酒不喝喝罚酒。” 五婆勃然道:“郭狮,二十年前的一笔血债,老婆子早已想和你算一算!” 郭四爹眯起了眼睛,道:“亏你还敢提起二十年前淮南那一笔血债,那一次,郭某不见了六个弟子。” 五婆冷笑道:“以六对一,居然没有一个能够活命,实在丢人!” 郭四爹道:“你的宝贝师妹,也同样活不下去。” 五婆说道:“郭狮,你纵容门下弟子胡作非为,四妹抱打不平,虽然也赔上一条性命,但却为淮南地方上,干了一件好事。” 郭四爹冷冷一笑:“本来郭某还想给你们一条活路,但现在提起这笔旧账,就只好算你们两副老骨头倒霉好了。” 在他身后的一个绿衣妇人忽然说:“这只烤鹅已凉透了。” 郭四爹说道:“给五手娘子一条鹅腿吧。” 绿衣妇人微微一笑,突然撕下一条鹅腿,以闪电般的手法送到五婆的嘴唇上。 鹅腿有毒,吃不得。 五婆当然不会张开嘴巴一口咬下去。 她一闪身,双手齐扬。 刹那间,只见满屋掌影。 她年轻的时候,是个女飞贼,号称五手娘子。 她虽然没有五只手,但是却可以在霎眼间施展出五种完全不同的手法伤人、杀人。 掌影初起,有如一朵云。 这朵云变化莫侧,一下子就涌向绿衣妇人的身边。 云变了。 它彷彿又变成了一道飞瀑,不再是轻柔虚幻,而是势猛力雄,疾冲狂泻不息。 绿衣妇人也非庸手,先以短肘守险地,再以快腿扫敌下方。 五婆怪啸。 她掌下的飞瀑在霎眼间又不见了。 她人如鸟飞。 她一飞冲天,居然把屋顶撞破了一个洞。 绿衣妇人紧追不舍。 两人同时在屋外消失。 啪! 一阵掌声响起,接着一人闷哼。 白雪从屋顶破洞飘落。 不久,一个面如雪白,头向下,足向上的人直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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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下来的人,身穿绿衣。 但那居然是五婆。 五婆也不是穿着绿衣,而是给一件碧绿的衣裳,包裹着身子。 那是不是绿衣妇人的衣裳? 不! 绿衣妇人终于回来了。 她仍然穿着一身绿衣。 她脸上木无表情。 郭四爹忽然大笑:“好厉害的‘天衣无缝罩命大法’,娘子,这一手功夫,连我都叹为观止,自愧不如!” 五婆死了。 没有人知道她是否已把五种武功完全施展。但无论怎样,当她掉下来的时候,她已经是个死人。 刘天老的身子在颤抖。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绿衣妇人。 过了很久,他才用一种干涩的声音,嘶声说道:“你就是近年来,武林中人闻名变色的厉嫦嫦?” 绿衣妇人道:“奴家就是厉嫦嫦。” 刘天老叹了口气,缓缓地说:“老夫眼拙,实在想不到,也看不出你就是‘天衣杀手’。” 厉嫦嫦道:“你现在知道了。” 刘天老道:“可惜五婆不知道。” 话音一顿,接着说:“但以她的脾气,就算知道你是厉嫦嫦,她还是不会屈服,仍然会拼死一战的。” 厉嫦嫦道:“脾气坏的人,虽然未必愚蠢,但是却住往在发怒时候干出傻事。” “她不傻。” “难道你也认为她送死是对的?” “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刘天老的声音和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明知一死,但为了正义仍然勇往直前,那是英雄胆色,大丈夫行径。” “那么,她的确是个女中英雄,女中丈夫。” “是的。” “但你呢?” “我?”刘天老在笑,笑得比黄连还苦,“我只是个懦夫。” “所以,你不准备跟我们一战。” “不错。” “既然如此,把蒲投鹰交出来!” “蒲投鹰不在这里,老夫也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说谎!” “你就当老夫说谎好了。”刘天老吸了口气,“我能不能喝点酒?” 郭四爹冷冷道:“酒里有毒。” 刘天老道:“只要是酒,无论酒里有毒还是有尿,都不妨拿来!” 郭四爹沉吟半晌,终于递过一瓶酒。 刘天老一仰而尽,他绝没有半点犹豫。 他喝得很快。 他倒下去的速度也很快。 郭四爹瞳孔收缩,瞧着他的尸体喃喃道:“你不是懦夫,但我们还是有把握可以找到蒲投鹰!” 外面的雪更大。 郭四爹忽然带着三个妇人,向屋后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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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后是一爿荒地。 荒地上有一口井,而井旁呆坐着一个人。这人神情呆滞,有如白痴。 在这条小村子里,的确人人都叫他白痴。 白痴刘大白。 虽然天寒地冷,他还是坐在那口荒井旁,对别的事情全然不闻不问。 郭四爹凝神看看刘大白,他看了很久很久。 刘大白还是不动。 他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郭四终于开口。他说:“浪开,你不走,立刻就死。”
第五章 蒲投鹰出现了
(一)
郭四爹冷冷地看着刘大白。 郭四爹身后的一个红衣妇人忽然冲了上去。她手掣快刀,闪电般劈向刘大白的肩。 这是一柄锋利的刀,这红衣妇人也是个绝顶好手。 一刀挥出,寒芒闪动,一股肃杀之气,即使站在远处,都可以感觉得到。 刘大白却似乎完全感觉不到。 他这个人似已完全麻木。 但等到红衣妇人这一刀劈下的时候,刘大白苍白的手忽然扬起。 红衣妇人还没有看清楚,这只手已捏住了她的咽喉。 刀势立停。 她竟已完全使不出半点力道。 郭四爹怒喝:“快放手!” 刘大白茫然一笑,果然放开了手。 红衣妇人双目怒凸,手中一柄尖刀已松手跌落在地上。 郭四爹急扶着她:“凤香,凤香!” 刘大白木然道:“原来是‘杀千刀’朱凤香,果然刀快如电。” 郭四爹脸色骤变,而这时候朱凤香也已死了。 “你不是聋子,也不是哑巴!”他怒叫。 刘大白缓缓站直了身子,呆滞的眼神忽然射出一种闪电般的光芒:“我更不是个白痴。” 郭四爹咬了咬牙,道:“刘天老夫妇已死了。” 刘大白道:“是谁干的?” 厉嫦嫦冷笑一声:“是我。” 刘大白看了她一眼,忽然说:“你是厉嫦嫦?” “你已知道我是谁?” “对这条村子的事,我知道的虽然不太多,但是却早知道有你这一号人物的存在。” 厉嫦嫦冷一笑:“别人都把你看成是白痴,其实是他们痴了。” 刘大白道:“这两年来,我的责任很重。” 厉嫦嫦道:“那是一个怎么样的责任呢?” 刘大白道:“保护一个人。” “蒲投鹰?” “是的。” 郭四爹目光一亮:“他果然藏在井底里?” 刘大白道:“何不跳下去找一找?” 郭四爹冷笑道:“我会,但必须先踢开绊脚石。” 刘大白道:“不必,我这魂绊脚石可以让开点。” 郭四爹目露狐疑之色。 他走近井旁,向下一瞧。 井里无人。 郭四爹忽然跳下去。 过了很久,他又从井里爬了上来。 刘大白冷冷道:“你找到了什么?” 郭四爹冷冷一笑道:“我找到了蒲投鹰。” “人呢?” “你就是蒲投鹰!” 刘大白大笑。 “郭狮不愧是老江湖,终于找到了木魔盟最想找的一个人,”刘大白看着他,“不错,我并不是刘天老的侄儿,而是蒲六先生的儿子!”
× × ×
刘大白就是蒲投鹰,是十大金刚堂一直暗中保护着的一个人。 刘天老夫妇,也是十大金刚堂的人。 他们已死了。 但他们死的时候,蒲投鹰却是毫不理会。 然而,像蒲投鹰这么样的一个高手,又何必别人来保护? 但郭四爹却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只是想杀了他,把他带回木魔盟总坛。 郭四爹是木魔盟的人。 他一直都想立个大功,好让自己在组织里的地位得以提升。 这是人之常情。 尤其是郭四爹,他一直把名利二字看得很重。 所以,他已决定一定要杀了这个冒充白痴凡两年之久的蒲投鹰。 但他还没出手,厉嫦嫦已比他更早一步发动攻势。
(二)
厉婉婉神态从容,出手的姿势更像是拈花戏蝶般,似乎毫不着力。 但她这一出手,连郭四爹的脸色都变了。 他娶了这个老婆,虽然知道她很厉害,但对于她的武功,还是不十分深切地了解。 他万未料到,自己这个老婆,居然能够使出这么可怕的武功。 那是已经失传三十年的“袖里飞花千蝶手”。 这一套武功,本是慕容世家不传之秘,但在百年之前,已经失传,连慕容世家的绝顶高手都不懂得这套绝艺。 倒是在三十五年前,江湖上出现了神秘女杀手,她居然精于此道。 这一来,连慕容世家中人都大为震动,四出找寻这位神秘女杀手。 然而,他们却吃了个大亏。 虽然他们找到了这位女杀手,但却冲突起来,结果慕容世家十大高手,损折六人,两人残废。 那女杀手也受了伤。 自此之后,这个可怕的女杀手,已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在江湖上露面。 想不到,这套武功,居然会在厉嫦嫦的手下出现。 这实在是令郭四爹大感诧异。 难道厉嫦嫦就是那个女杀手? 但一算之下,却又不像。 三十五年前,那女杀手已年逾三旬,倘若仍在人世,现在已逾花甲之年。 厉嫦嫦还没有那么老。 郭四爹大费猜疑。 莫不是那女杀手把这套武功传授给了厉嫦嫦? 郭四爹忽然有个感觉。 厉嫦嫦的确是一条母老虎。 幸好自成亲以来,他从来都没有和她打过架,否则后果实在不堪想象。
× × ×
“袖里飞花千蝶手”一使出,郭四爹已认为蒲投鹰死定了。 他娶妻三人,本来就以厉嫦嫦的武功最可怕。
(三)
厉嫦嫦的外号,是“天衣杀手”。 江湖中人一直都以为,她最厉害的武功,就是那套匪夷所思,以衣裳缠敌,杀人于千变万化招式中的“天衣无缝罩命大法”。 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套“天衣无缝罩命大法”虽然厉害,但若遇上真正的绝顶高手,自己必败无疑。 因为在那些千变万化的招式里,其中最少有三个破绽。 所以,她对自己最有信心的一套武技,是“袖里飞花千蝶手”。 看似平凡,看似轻柔的招式,其中已隐藏着无数凶险、凌厉的杀着。 只要对方看错一点点,这些杀着立刻就可以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厉嫦嫦绝少使用这种武功。 因为在这些年来,她还没有遇上几个值得自己施展出“袖里飞花千蝶手”的对手。 但是现在,她没有犹豫,一出手就是这套连自己丈夫都为之吃了一惊的武林绝学。 蒲投鹰武功再高,也一定很难抵挡得住。 蒲投鹰非死不可。 他也必死无疑。
× × ×
就在这时,在雪花飞舞中,突然划过一道银光。 嗖! 没有人能看见那是什么东西。 它从蒲投鹰的衣袖里射出去,一闪而没,在电光石火间,又已回到他的衣袖里来。 厉嫦嫦的脸色变了,变得就像是天上的雪,地上的冰。
第六章 天梅二十五剑法
(一)
蒲投鹰的目光,就像是一只隼鹰。 这种目光充满杀气,它彷彿可以扼杀世间上任何人的生命。 厉嫦嫦本也满身杀气、锐气。 但就在这一刹那间之后,她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抓着自己的胸膛,拼命地抓。 她喘息着问:“这……这……是什么武器?” 蒲投鹰冷冷道:“你不必问,也不配问。” 厉嫦嫦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尖叫:“好武功!好厉害的武器,厉嫦嫦败得心服口服……”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大量的鲜血已从她的指罅间渗出,接着倒了下去。 郭四爹的脸色也苍白如雪。 “你……你练成了什么武功?” 蒲投鹰淡淡地说道:“这是杀人的武功。” “好,好武功,咱们后会有期。”郭四爹已打响了退堂鼓。 “好,咱们后会有期,”蒲投鹰冷冷一笑,“你先走一步,在阴曹地府里慢慢地等我!” 郭四爹倏地厉喝:“姓蒲的,你休迫人太甚!” 厉喝声中,他已打出十二枚暗器。 他这一手暗器并非志在伤敌,而是在制造一个机会让自己全身而退。 这手暗器功夫,打的尽是人身死穴,而且俱淬喂上奇毒。 但蒲投鹰身手之快速,却远在这些暗器之上。 郭四爹的暗器打了个空。 蒲投鹰的袖里,又再划出一道银光。 这道银光好快! 郭四爹根本没有看它从何处来,当然也不知道该怎样招架。 他无从招架。 他只是忽然觉得全身冰冷。 他终于也倒下,死状就和厉嫦嫦一模一样。 这时候,枯井附近已无人。 郭四爹带来的妻妾,死的已死,剩下一个也已逃得不知所踪。 蒲投鹰面如寒霜。 此刻,没有人能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些什么。 但你若在这时候看见这个人,你一定不会把他当作白痴。
(二)
冰天雪地里,独有梅花怒放。 这里是天梅谷。 天梅谷主梅神姥姥邹霜白,一直是北武林中人人敬仰的女中豪杰。 邹霜白在二十岁那年,就已继父任,成为天梅谷第三代谷主。 她是天梅神君邹宏武的独生女,一身武功早已尽得乃父真传。 现在,她已年逾花甲。 这四十余年来,她在武林中的声誉,可说是与日俱隆。 邹霜白固然武功深不可测,她门下的五位弟子,与护谷三老,也是非同小可的扎手人物。 四十余年以来,只有火旗帮与连环寨两拨人马,曾经硬闯天梅谷。 但这两个帮会的人闯进天梅谷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 × ×
邹霜白喜欢梅花。 她用的一口剑,是梅花剑。 这时候,她正在谷中练剑。 练剑是她的嗜好,数十年来,从来都没有间断过一天。 她练剑是公开的。 只要是天梅谷的人,都可以看她怎样练剑。 她并不是那种喜欢摆架子、装威严的人。 她的弟子,经常在她练剑的时候,向她“讨教”几招。 当然,她一向都是胜利者。 但她却很希望,有一天门下的弟子,能够击败自己。 五个弟子之中,她最宠爱的是个女弟子,才十六岁,但已长得婷婷玉立,人也冰雪聪明。 她是四弟子方琼心。 方琼心人虽年轻,但却领悟力强,而且勤奋好学,所以在武功方面,并不比其他师兄师姐逊色。 这时候,大弟子俞玉山,二弟子赵登,三弟子禤佩佩和五弟子田云雨俱在谷中,看着师父练剑。 唯一不在这里的,就是方琼心。
(三)
一剑舞罢,邹霜白忽然问俞玉山:“琼心去了哪里?” 俞玉山是大弟子,现在已经快四十岁了。 他本是个读书人,但却在十九岁那年害了一场大病,若不是梅神姥姥救他一命,他现在已不知身在何处。 病癒之后,俞玉山就成为邹霜白的弟子。 虽然他已年逾四十,但还是没有成家立室之念。 他对师父说,他不想娶妻、养儿育女,只想成为一个杰出的剑客。 现在,他已是江湖中的名剑客。 江湖上的人,都叫他“梅谷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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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心去了哪里?” 没有人能答得上,因为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邹霜白有点担心。 “这个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若是出了谷外,恐怕会惹祸了。” 俞玉山安慰师父,道:“四师妹不会出乱子的,弟子现在就去找她回来。” “要不要阿登陪你一起去?” 在旁的赵登闻言,立刻说:“当然要,我也要去找四师妹。” 赵登是个老实人,比俞玉山年纪细五岁,虽然长得不难看,但却身材矮小,和他那张看来不错的脸孔,大不相衬。 邹霜白微微一笑:“也好,两个人一起去,总会比较容易找到四师妹。” 俞玉山道:“那么弟子现在就去找四师妹!”
(四)
方琼心是个很活泼的女孩。 她不但活泼,心肠也很好。 她发起狠劲的时候,可能有勇气去对付一只吃人的老虎。 但在平时,她却会连一只小蚂蚁也不愿意踩死。 所以,她在两个月前,认识了一个朋友。 这个朋友的年纪最少比她大三倍。 他是个老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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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方琼心遇见这个老乞丐的时候,他已经饿得快要死了。 方琼心立刻去弄了一只熟鹅回来。 老乞丐吃了这只鹅之后,精神是好了一点。 但仍然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中。 原来他有病。 他这种病很特别,每天要吃大量的姜才能镇压得住。 方琼心为他找姜。 她每一天都给他大量的姜。 而这两个月来,这老乞丐都住在天梅谷外的一个小山洞里。 有一天,老乞丐忍不住问她:“小姑娘,你为什么对我这个老叫化这么好?” 方琼心一怔。 “你觉得我对你很好?” “最少绝对不坏。” “嗯!我对你好,那是因为你这个人不坏。” “你怎知道我这个人不坏?” “一年之前,我曾经在大同府见过你呢。” “有这种事?” “你当然不会记得我,因为那一天,我只是站在街角处,悄悄地看着你大显威风。” 老乞丐一怔:“什么威风?” 方琼心道:“你真的忘了?” 老乞丐哈哈一笑:“是不是你看见了我揍人?” “不错,你揍的是三个恶霸,他们吃东西不付账,还要动手打人。” “那三个杂种叫‘无敌三太岁’。” “什么无敌!简直笑话,”方琼心抿嘴一笑,“在您老前辈的手下,他们一个一个都变成了小狗小猫。” 老乞丐大笑。 “这些事,连我都已记不起了,但你却比我还更清楚。” 方琼心微笑:“我一直都很相信,‘好人必会有好报应’这句说话。” 老乞丐点点头:“你说得对,你叫什么名字?” “方琼心。” “这名字很好。” “你呢?” “游四海。” “游老前辈!” “别叫什么老前辈,这不好听,”游四海哈哈一笑,“我这个叫化,是人老心不老呀。” “不叫游前辈,叫什么才对?” “游大哥!”游四海道:“你不会嫌弃我这个叫化大哥吧?” “这是什么说话?游大哥。” 游四海很高兴。 这一老一少,就此成为莫逆之交。 但游四海却对她说:“除了你之外,我的名字绝不能给任何人知道,你一定要守秘密。” 方琼心点点头:“我一定答应。” 游四海道:“就算是你的师父,也同样不能让她知道。” 方琼心奇道:“你知道我的师父是谁吗?” 游四海叹了口气:“这里除了梅神姥姥,又有谁能有一个这么出类拔萃的女弟子?” 方琼心微笑道:“游大哥你太夸奖了,我答应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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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这一老一少经常会面,而每一次,方琼心都给他大量的姜。 直到这一天,方琼心来到那小山洞的时候,忽然发觉游四海脸色死灰,气若游丝。 “游大哥,你怎样了?”她大吃一惊,“啊?要不要姜?我今天为你带来了十斤……” “不管用了……”游四海黯然神伤,“我已支撑不住啦……” 方琼心用力地摇头。 “不!游大哥,你振作一点,无论怎样,你绝不能死。” “人谁无死?游大哥的年纪也不细小了,现在即使死掉,也不能算是短寿,只是……唉……” “游大哥,你有什么事,说出来,别放在心里……” “不瞒你说,我曾经做了一件错事,一件大大的错事。” “你说!无论你做错了任何事,我一定原谅你。” “你曾否听过‘木魔盟’这个江湖组织?” “听过。” “木魔盟主是谁,你又可知道?” “听说他姓羽,叫羽大功。” “不!羽大功还不是盟主,他只是副盟主而已。” “那么盟主是谁?” “他姓——”游四海说到这里,忽然再也说不下去。 在这小山洞里,忽然闪起了一道灿烂的光芒。 这道光芒是银色的,就像是天际无涯无尽处的银河。 银光一闪,游四海只能瞪大眼睛,瞳孔里露出了绝望、愤怒、惊骇的表情。 方琼心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样。 因为刚才还在对自己说话的游大哥,忽然就死了。 她猛然转身,用一种悲愤而充满杀气的目光,盯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男人。 一个身穿着黑衫,脸上木无表情的男人。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他?”她的声音尖锐而急促,右手已按在缠着柔丝的剑柄上。 这男人看着她,声音冷静、无情:“我是他的催命煞星,他一出生就已注定要死在我手下,所以,你不必悲伤,也毋须愤怒,因为这是上天的安排,一种没有人能改变的命运。” 他说了一大堆说话,好像很有道理,又好像全部都是废话。 他根本没有回答方琼心的问话。 他是谁? 他为什么要杀游四海? “你是在灭口!你一定是木魔盟的人!”方琼心并不愚蠢。 最少,她已想出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黑衫人冷冷道:“你还是年轻,而且太不懂事,所以,我今天不杀你,但你也别得意,只要你有半点轻举妄动,我一举手就可以把你解决。” 方琼心没有退缩。 她不怕死。 “呛啷”一声,三尺青锋已然出鞘。 剑锋寒气逼人,她对自己的剑一向很有信心。 黑衫人眼角肌肉一阵颤动。 嗖! 她双肩微动,左足踏前,剑尖在刹那间已指向黑衫人的咽喉。 这一剑非同泛泛,其名堂是“梅枝点水”。 这是“天梅二十五剑”里的第十二剑里的第十二式。 这是杀着,极厉害的杀着。
第七章 蛇舌齿轮
(一)
剑快如风,剑锋却像一点点的小雨。 这不能算是剑网,但却比剑网更令人难以捉摸。 剑锋闪处,处处都是杀着。 邹霜白曾再三告诚门下弟子,不到必要时,绝不能随便使用这一招剑法。 但这时候,方琼心已无法忍耐,也无法对眼前这个黑衫人加以容忍。 一命填一命。 他杀了游大哥,这已是非死不可的大罪。 她出剑的时候,已经狠下心肠,决不能让对方再活下去,继续在江湖上伤害无辜。 所以,这一剑对她来说,可以说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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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如此迅急可怕的一剑,黑衫人的反应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叹气之声方罢,方琼心就已知道,自己再也休想伤得了对方的分毫。 黑衫人的腿没有动,手也没有动。 他动的是口。 君子动口不动手?他凭一张嘴巴就可以应付这一剑? 不错。 当剑锋已刺向他咽喉的时候,他居然轻轻颔首,一口就向剑锋咬下去。 方琼心一怔,继而心中冷笑:“你这蠢货,这岂不是白白送命?” 但她这种想法,在一刹那间就已被击破。 因为这个黑衫人居然一口咬断了她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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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琼心的剑,是众弟子里所有佩剑中最好的一把。 虽然它并非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神兵利器,但却也是选用百炼精钢,经过名匠精心铸造出来的好剑。 但在这黑衫人的口里,它简直变成了一条花生糖。 当然,方琼心还可以用半截断剑攻击对方。 但那又有什么用? 刚才她以精锐的一剑,也伤不了黑衫人分毫,再缠下去,又有什么用? 她不怕死。 倘若拼命能为游大哥报仇,她会拼。 她看来柔弱,其实比绝大多数的男子汉还更勇敢。 但她现在却很清楚,就算自己有同归于尽之心,也势难伤得了眼前这个黑衫人毫发。 黑衫人冷冷地瞧着她,忽然迸出了一句:“你好大的胆子!” 方琼心昂起了头,直视着他:“我不是你的对手,你可以杀了我。” “杀你?我为什么要杀你?” “刚才你已经说过,我若敢轻举妄动,你就会杀了我。” 黑衫人瞳孔收缩:“但每个人都会有突然改变主意的时候。” 方琼心冷冷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所以不敢伤害我?” 黑衫人道:“我早已知道你叫方琼心,是梅神姥姥邹霜白的弟子。” 方琼心冷冷一笑:“凭你的武功,要杀我不难,但我的师父,可不好惹。” 黑衫人缓缓道:“我也知道邹霜白这个老怪物的确很不好惹,所以……”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里忽然发射出一种异样的光芒:“所以,我绝不会让你回到邹霜白的身边。” 方琼心的脸色变了。 “你要怎样?” 黑衫人迫近了两步,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瞧着她:“你已不能算是个小女孩了,许多事情,你都应该知道。” 方琼心的脸色青白得更可怕:“你别走过来,我……我……” “你很美。”黑衫人的眼睛里,彷彿已渐渐燃着了火焰。 那是肉欲烧起的狂焰。 “别再走近!”方琼心忽然把断剑对准了自己的心脏:“你再过来,我宁愿自戕!” 黑衫人道:“你几岁?” 方琼心闭上了嘴巴。 黑衫人淡淡一笑:“我看,你大概只有十五六岁,这么年轻就死掉,不嫌太可惜了?” 方琼心大声道:“你若要沾辱我,我宁愿死!” 黑衫人笑了一笑道:“你有这种勇气吗?” 方琼心怒道:“你再敢迫近一步,我立刻就死,绝不反悔!” 黑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太愚蠢了,就算嫁给一头猪,总比自行了结性命高明得多,这叫好死不如恶活。” 方琼心冷笑道:“你错了,陶渊明不为五斗米而折腰,人可以死,但却绝对不能出卖自己,出卖良心!” 黑衫人呵呵一笑。 “好激壮的道理。” “你出去!” “是的,我会出去,但却不是现在,而是——” 方琼心惨然说道:“好!我死在这里吧!” 说到“好”字的时候,她已用力把断剑向自己的胸膛上刺去。 她果然具有以死保贞节的勇气。
(二)
方琼心的确不怕死。 为了要替游四海报仇,她不惜以死一拼。 现在,为了不让黑衫人得逞兽欲,她也不惜一死。 但如此勇敢的女孩,死了实在可惜。 然而,她没有死。 因为黑衫人不让她死。 当她用力刺下的时候,黑衫人已闪电般出手,一出手就制住了她九个穴道。 方琼心立刻变得像个木头人。 她全身上下已不能再动。 她唯一可以滚动的,只有脸颊上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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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洞里,黑衫人强占了她的躯体。 当他要离去的时候,他曾举起掌,欲击在她的天灵上。 但他最后还是没有下手。 他忽然有了一念之仁,放过了她。 他走了,临走前还解开了她的穴道。 他留下了两笔债。 第一笔是游四海的血债。 而第二笔债,却更令人发指,他强奸了方琼心。
(三)
可怕的风暴已降临,她连想以一死避开也不能。 现在,风暴已过去。 她不再自萌短见。 她发誓,无论用任何手段,任何代价,都一定要这个男人血债血偿。 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地埋葬游四海。
× × ×
游四海已在坑穴里。 她用手挖坑。 她用手埋葬游大哥。 但在这时候,她却不舍得把泥土撒在游大哥的身上。 她看着他的尸体,呆了很久。 忽然间,她听见一个人在叹气。
× × ×
方琼心震惊了。 她现在已是惊弓之鸟。 她忽然大叫:“别走过来!你别走过来!” 她实在忘不了那个黑衫人。 他简直成为她心里永远不可能磨灭的魅影。 这时候有人叹气,她又以为是那可怕的魔鬼回来了。 但她大叫之后,才发觉叹气的并不是那个黑衫人。 黑衫人已走了,他带走了游大哥的性命,也夺去了她的贞节。 幸好现在来的人,并不是他。 那是一个胖子。 一个很胖很胖的大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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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大胖子没有走过来,他只是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怔怔地看着方琼心。 方琼心没有回答,却反问:“你又是谁?” “老子姓唐。” “你是武林中人?” “你看老子像不像?” “不知道。”方琼心板起脸孔。 她并不是那种故作高傲的女人,但现在她的心情却比沟渠的脏水还更恶劣。 大胖子叹了口气:“无论老子是谁都跟你没有关系,至于你是谁,跟老子也没有关系。” 方琼心默然。 “只可惜游四海死了,而且死得不明不白,居然要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埋葬。”大胖子喃喃地接着说。 方琼心眼色一变。 “你……你认识游大哥?” “游大哥?你叫他游大哥?” “嗯。” “你弄错了,以你现在的年纪,现在的辈份,该叫他游老前辈!” “你才弄错了。” “老子错在哪里?” “游大哥生前,就是不许我叫他游老前辈,而是要我叫他游大哥。” 大胖子怔了怔,继而苦笑:“这也难怪游四海本来就是个怪物,就算他要你叫他一声游老弟,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方琼心道:“他不是怪物,他是个好人。” 大胖子道:“老子也是个好人。” 方琼心黯然神伤:“但游大哥这个好人却已死了。” 大胖子道:“老子能不能走过来,看看游大哥?” 方琼心点点头:“可以。” 大胖子颤动着满身肥肉,一摇三摆地走近坑穴。 他看了好一会,不由脸色一变:“他身上有两种伤势。” 方琼心道:“他给人暗杀了一刀。” 大胖子摇摇头:“那不是刀,是‘蛇舌齿轮’。” 方琼心抬起了头,目光大亮:“蛇舌齿轮?” 大胖子点点头:“不错,那是一种很厉害的武器,能使用这种武器的人,也必是世间罕见的绝顶高手无疑。” 方琼心抽了口凉气。 “难怪游大哥接不下那一击。” 大胖子眉头一皱:“但那其中又有值得商榷之处。” 方琼心道:“却是何故?” 大胖子道:“游四海在未曾被蛇舌齿轮击杀之前,已然身受重伤。” 方琼心点点头,道:“他本来就已在垂危之中……” 大胖子目注着她:“你能否把详细的情况,从头开始说出来?” 方琼心想了想,忍不住说:“你姓唐,是不是蜀中唐门的人?” 大胖子摇摇头,但却又点点头:“不是蜀中,却是唐门。” “哦……你莫非就是杭州唐门的唐竹权?” 大胖子裂嘴一笑:“你看我像不像天下第一号大醉鬼?” 方琼心看了他好一会,才说:“有一半像,却又有一半不像。” “像在哪里?不像之处又何在?” “你的肚皮够大,够胖,这一点与传说中的唐大少爷很相符。”方琼心说:“但有一点不像的,却是你没有捧着一个大酒坛,而且身上也没有酒气,所以又似乎不像是天下第一号大醉鬼。” 大胖子叹了口气:“老子的确是唐竹权。” 方琼心一怔:“难道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已经戒酒?” 唐竹权又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说的不错。” “为什么?” “为了木魔盟!”唐竹权一字一字地说:“木魔盟一天不瓦解,老子就绝不喝酒。” “你办得到吗?” “天下无难事,老子连死都不怕,怕什么没酒喝。”唐竹权一拍胸膛,豪气干云地说。 但他忽然又皱了皱眉,苦笑道:“但说实在的一句话,不喝酒其实比死去还难受。” 方琼心道:“所以,你一定会竭尽所有的力量,去对付木魔盟?” “是的。”唐竹权摸了摸肚子:“你叫什么名字?” “方琼心。” “方琼心……那么你岂非是梅神姥姥的弟子?” “是的。” “这个倒不错,老子早就想去拜会梅神姥姥,想不到却先遇上了她老人家的弟子。” 语音一顿,唐竹权又问:“你怎样认识游四海?他是给谁所杀的?” 方琼心沉吟半晌,终于把事情一一细说,就只是略去被人污辱的事不提。
× × ×
方琼心说得很详细。 唐竹权也很用心地在听。 ——游四海为什么要吃大量的姜? ——那神秘的黑衫人是谁? 这都是很重要的事。 当方琼心把一切说出之后,唐竹权只能明白一件事。 游四海吃大量的姜,是要用来克制一种极邪恶可怕的掌力。 那肯定是黑状元羽大功的“黑煞邪神掌”! 但那黑衫人又是谁?
第八章 可怕的奸细
(一)
游四海已死。 方琼心很悲伤。 倘若能让她选择,她宁愿丧失童贞,也不愿意让游大哥死。 但现在,游大哥死了。 而她的童贞也已经被人强占,远飏而去。 她没有埋怨任何人,也不想回到天梅谷。 她决意要跟随着唐竹权,到大同府。 因为唐竹权告诉她,他本来是和雪刀浪子一起到大同府的。 但当他们到了大同府的时候,他们得到了一个消息。 ——游四海曾在大同府西南十二里外的一间小客栈里,和一个神秘高手发生冲突。 ——这一战结束之后,这两人都不知所踪。 ——唐竹权认识游四海,这游四海原来就是现任丐帮帮主风流神丐郭笑山的师兄。 ——于是,龙城璧等人留在大同府,而唐竹权则到处找寻游四海。
× × ×
唐竹权终于找到游四海。 但游四海再也不会和他谈话,也不会和他一起喝酒。 唐竹权本来不想带着方琼心到大同府,但却经不起她再三哀求,终于还是答允下来。
(二)
山西大同府最好的客栈并不叫客栈,而是叫豪颐院。 豪颐院占地千亩,有二十三座楼,三百多间客房,而且居停在这里,吃喝玩乐,无一欠缺。 其实这已不能算是客栈,而是一个可以让男人醉生梦死的人间乐土。 龙城璧、薛雷、蒲可雁和秦改,就是住在豪颐院里。 唐竹权去找游四海,已两天还没有回来。 薛雷是个酒徒。 豪颐院里事事不缺,当然不会缺乏好酒。 但薛雷在这里耽了两三天,居然连一滴酒也没有喝过。 秦改可不同。 他几乎不分昼夜,都捧着一瓶酒,喝个不亦乐乎。 这一天黄昏,他忽然问薛雷:“你为什么不喝酒?是不是嫌这里的酒不好?” 薛雷摇摇头。 秦改道:“你还没有喝过,又怎知道这里的酒好不好?” 薛雷横了他一眼:“我有鼻子,而且还是个喝酒比吃饭更勤力的酒徒。” 秦改笑了笑。 “不错,这种酒真醇,真香,不必喝,只消用鼻子一嗅,就可以领略得到。” 薛雷淡淡道:“但我现在不能喝。” 秦改瞪了他一眼,说道:“为什么不能喝?” 薛雷道:“为了遵守诺言。” 秦改怔了怔,继而笑道:“就是为了答应唐竹权那件事。” 薛雷点点头:“是的。” 秦改皱了皱眉:“你俩真是怪物,对付木魔盟,和喝不喝酒,完全是两件事,为什么要混作一团?” 薛雷道:“你有没有听过卧薪尝胆的故事?” “当然听过,”秦改说:“在我还是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已听过不下八百次了。” 薛雷道:“卧薪尝胆远比戒酒辛苦,不喝酒,又算得上什么?” 秦改瞧着他:“你真的不喝酒?” 薛雷道:“要我现在喝酒,倒不如喝醋。” 秦改叹了口气:“我总算佩服你了,既然你不喝,我也陪你不喝。” 薛雷道:“有时候我觉得,不喝酒的确是一件好事,最少,可以让脑筋清醒一点。” 秦改笑了笑,道:“我现在的脑筋很清醒,最少还可以分辨出,你和我都是男人。” 薛雷皱了皱眉:“那又怎样?” 秦改压低了嗓子问道:“你是不是个和尚?” 薛雷摇摇头:“我从不吃素。” 秦改眨了眨眼,笑道:“这就是了,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豪颐院。” “你可知道,豪颐院除了有好酒之外,还有什么?” “不大清楚。” “你不清楚,我却是清楚极了,”秦改吃吃一笑:“在西院的解颐轩里,最少有好几十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 “你倒神通!”薛雷冷冷一笑。 秦改叹了口气:“这种事,只要是男人都一定优而为之,除非……” 薛雷脸色一变:“除非什么?” 秦改淡淡地说:“除非这男人已不管用,那又自当别论。” 薛雷“哼”一声。 “你好狡狯。” “我是‘阿跟’,只能一味跟着‘颜荷宝’小姐,跟着这小妮子,很不滋味,有机会可以轻松的时候,自然要让自己轻松一下。” “你是在激将。” “哎,这种风流快活的事,我不一定要人陪着才敢去,只是薛先生……你好像要补一补身子了。” “废话!”薛雷冷冷道:“你以为我不敢去解颐轩?” 秦改看了他一眼。 “这就难说了,你连酒都不敢喝,这桩事儿……” “别废话,去便去!”薛雷终于忍无可忍,“在风月场中,薛雷可也不是个呆头鸭!” 秦改咪咪一笑:“这才像话,咱们今天好好地玩个痛快!”
(三)
解颐轩里,充满了春暖之意。 在海棠厅中,秦改左拥右抱,脸上的神态乐不可支。 薛雷也有美相陪。 她叫莺香。 莺香虽然人在青楼,但却好像还是很“嫩”。 她很容易就会脸红、害臊。 这种女孩子,也正是男人最欣赏、最喜欢的一种。 薛雷并不是个和尚,也不是柳下惠。 他在这里坐了半个时辰后,似乎已对莺香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 × ×
莺香在劝酒。 “薛官人,喝点酒,总会比喝茶有意思。” 她为薛雷斟了一杯。 秦改大笑:“难得莺香斟酒,不喝何待?薛兄,咱们干了这一杯!” 薛雷摇摇手:“酒,我是坚决不喝的了,你们别客气。” 莺香的腮帮子好像球儿般涨了。 又红又涨,很好看。 秦改叹道:“薛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看,莺香生气啦!” 薛雷挨近过去:“莺香姑娘,别为这点小事生气,我是有点不大舒服,而且一向不惯喝酒,那怕是喝一点点,也会醉得不省人事。” 莺香跺了跺脚。 “你骗人,再不喝,我可要走啦!” 薛雷叹了口气:“这……这岂不是在故意难为我吗?” 莺香沉下脸:“我知道你在想着些什么,你一定以为我在酒里下了蒙汗药!” “不!”薛雷忙道:“我绝对没有这样想过。” 莺香冷冷道:“天下间除了有蒙汗药的酒,又岂会有喝一点点便醉得不省人事之理?” 薛雷叹了一口气:“你一定要我喝酒吗?” 莺香噘起了小嘴:“你不喝,就是不给我这个面子,传了开去,我这张脸往哪里搁?” 薛雷拗不过,只好说:“我喝!但只喝一杯!” 他拿起酒杯,一仰而尽。 秦改立刻鼓掌。 “爽快!痛快!倒也!倒也!” 听到最后两句说话,薛雷脸色忽然大变。 “这……这酒里有……药……” 莺香嫣然一笑:“我没有骗你,这杯酒里的确没有蒙汗药,而是砒霜。” 薛雷脸如死灰。 他的脸庞露出了极痛苦的神色:“秦……改……你好毒辣,原来你是个奸……奸细……” 说到这里,他再也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秦改冷冷地瞧着薛雷:“你若真的不喝酒,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但这杯酒灌了下去,就注定要肠穿肚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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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改是奸细。 但现在,却没有人知道。 他仍然是“阿跟”。 他跟随着“颜荷宝”,看来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脚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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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唐竹权回来了。 他去找游四海,但带回来的人却不是游四海,而是一个和蒲可雁年纪差不多的女孩。 他告诉龙城璧:“游四海已死。” 而龙城璧告诉他的事情却是:“薛雷失踪了。”
第九章 江南沙家
(一)
没有人能找到薛雷。 他好像忽然在世间上消失,又似是不想再逗留在大同府,不辞而别。 唐竹权气得牙痒痒的。 “这老小子去了哪里?” 没有人能加以回答。 秦改也表现得焦躁不安,频频搓拳捏掌:“他一定给木魔盟的人抓去!” 龙城璧沉吟着,道:“这可能性的确最大,但目前的情况,是敌暗找明,咱们绝不能轻举妄动。” 唐竹权气呼呼地说:“这两天以来,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秦改想了想,忽然击掌说:“当我们来到大同府的时候,江南沙家的人也刚好来到这里。” “江南沙家?” “不错,他们一行十余众,不知何故,居然千里迢迢地来到大同府。” 唐竹权道:“沙家中人,近年来极少在江湖上走动,尤其是沙老太爷,更是十余年来从未踏出沙家一步。” 秦改道:“但这一次,连沙老太爷也来了。” 龙城璧点点头:“这是确是一件非同小可之举,但也不能证实,薛雷的失踪,和沙家有关。” 秦改道:“我也仅是猜想而已。” 唐竹权道:“江南沙家,虽然在江湖上的声名不太坏,但也不能算是什么名门正派,老子总是觉得,这一个家族的人,行事邪里邪气,大有问题。” 龙城璧目光闪动:“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咱们不能胡乱行动,否则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 蒲可雁这时候正和方琼心谈得很投契,但听到这里,也不由插上了一句:“还是龙大哥说得对!” 这一来,谁都不再开口。 倏地,他们听见一个人大笑而来。
(二)
大笑而来的人,是个叫化。 他不是小叫化,而是大叫化。 他也不是寻常的叫化,而是叫化的大王——丐帮帮主风流神丐郭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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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笑山不笑的时候,自有一股不寻常的威严。 但他这人,总是笑的时候较多。 他在丐帮,越来越受弟子的拥戴。 他现在来到了大同府。 他笑着而来。 唐竹权却吼叫起来:“笑!笑!笑!他娘的有什么好笑?” 郭笑山仍在笑,但笑声已减弱了一大半。 他怔怔地瞧着唐竹权:“唐大少爷,有什么不妥?” “老子没有不妥!”唐竹权大声说:“老子吃也吃得,睡也睡得,就算有十头老虎冲过来,老子也可以一拳一脚把它们统统打发!” “好!果然不愧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天下第一号大醉鬼。”郭笑山笑着说。 “你还在笑什么屁?老子已戒酒!” “什么?我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郭笑山又是笑着说。 “老子已戒酒了,但却是暂时性的戒酒!” 郭笑山淡淡笑道:“戒酒虽然很不过瘾,但也不必向本帮主大发雷霆嘛。” “少风骚,老子戒酒是自愿的,绝不会为了这种事心烦。” 郭笑山脸上的笑意终于完全收敛:“发生了什么事?” 唐竹权冷冷一笑:“游四海现在还算不算是丐帮中人?” 郭笑山面色一变:“当然算。” “那么,从现在开始,丐帮中人已少了一个。”唐竹权紧握双拳。 “游师兄……” “死了!” “是怎样死的?” “先中黑煞邪神掌,继而再给蛇舌齿轮所伤,死于天梅谷半里外的一个小山洞里!” 郭笑山目光闪动:“是你亲眼看见他被杀的?” 唐竹权道:“他死的时候,老子不在场,但老子却看见了他的遗体。” 郭笑山又笑了。 那是惨笑。 “黑煞邪神掌再加上蛇舌齿轮,木魔盟的人倒是费了很大的劲。” “这是一个大阴谋!” “什么阴谋?” “灭口!杀人灭口!”方琼心忽然走过来,哑着声音说:“游大哥知道木魔盟的秘密,他正想向我说出,那可恶的恶魔就杀了他。” 郭笑山盯着她:“这位姑娘是……” “方琼心,唐竹权道:“她是梅神姥姥的弟子,游四海死的时候,她曾目击一切。” 郭笑山正想再问下去,外面忽然有颗脑袋从地上滚了进来。
(三)
这颗脑袋光秃秃的,上面没有头发。 龙城璧脸色一变:“秃羊!” 蒲可雁花容失色:“他是为我们喂饲马儿的秃羊!” 龙城璧道:“他对咱们很好。” 蒲可雁怒道:“是谁在弄这种卑劣的把戏?” 房门外一把冷酷的声音响起:“凡是对沙家无礼的人,一律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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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家! 江南沙家的人居然找上门来了。 唐竹权第一个最先按捺不住,像一股旋风般冲了出去。 房门外,长廊侧的天阶下,不知何时已来了十个人。 一个脸上木无表情的白衣人。 他们的年纪都不算很大,由二十来岁至四十来岁不等。 唐竹权大怒,吼道:“刚才是谁在说话?”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白衣中年人走了出来,冷冷道:“是我,我是沙开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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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开碑可以说是一个绰号。 他本叫沙正东。 对江南沙家稍有认识的人,都知道沙家第二代高手之中,沙开碑可说是一个代表性的人物。 他是沙老太爷的长子,也是江南沙家执掌一切事务的主宰。 除了沙老太爷,没有任何人能违抗他的命令。 虽然他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但十年前凭一只左掌连败祁连、崆峒九大高手之后,江湖中人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忘记。 一般武林人物,只要听见“沙开碑”这三个字,恐怕早就逃之夭夭。 但唐竹权却是连鬼神都怕了他三分的天下第一号大醉鬼。 虽然他现在没有喝酒,但他的胆子仍然和大酒坛一样惊人。 他当然不会被“沙开碑”这三个字吓倒。 而且,“唐竹权”的名号,本来也就很吓人。 正是半斤八两,谁也不必怕谁。 唐竹权“哼”的一声,从地上捡起那颗脑袋。 “这人叫秃羊,是个好人!”他大声吼叫:“是哪一个兔崽子杀了他?站出来!站出来!” 沙开碑没有站出来。 站出来是一个很年青的白衣人。 他的肩上背着一把剑,身上的白衣还染着一滩血渍。 “我是沙望石,直到现在为止,这一辈子只杀过一个人。” 唐竹权冷冷道:“是你杀了秃羊?” 沙望石摇摇头。 “不是。” “那么你杀的人是谁?” “娘亲!生我下来,把我抚育成人的亲生母亲。” 唐竹权的眼色变了,变得就像是一条愤怒而诧异的狮子。 “你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的娘亲?” “因为她曾对大师兄无礼。”沙望石的声音,彷彿是一盘石珠子在滚动着,沉实而没有半点人类的感情:“无论是谁敢对老太爷和大师兄无礼,我都会一剑杀了他!” 唐竹权的呼吸彷彿一阵停顿。 世间上竟会有这种儿子? 沙开碑冷冷道:“唐大少爷,沙家与唐门,虽无渊源,也无纠葛,但从今天开始,一切都变了。” 唐竹权道:“老子不懂!” 沙开碑冷冷一笑:“因为你们曾对老太爷无礼,下了一封可恶的战书!” “战书?”唐竹权一怔:“咱们几时向你们下过战书?” “不必否认了,”沙开碑沉声道:“老太爷看见那封战书后,很生气!” 龙城璧忍不住走上来:“咱们的确没有向你们下过什么战书。” 沙开碑冷冷道:“是秃羊亲自把战书送上,而且还附送上一双眼睛。” 龙城璧蹙眉道:“什么眼睛?是谁的眼睛?” 他的话刚说完,立刻就有一个人用悲愤欲绝的声音回答。 这回答只有一个字,那是: “我!”
第十章 战书
(一)
这声音本该很娇甜,很动听。 但这时候,这声音却简直比鬼夜哭还更令人感到凄怆、可怖。 一个长发垂肩、身材窈窕的白袍少女,像幽灵般出现。 她的脸很苍白,苍白得好像完全没有半点血色。 没有人能看见她的眼。 她的眼已被一块黑布遮盖着。 她用一种凄怨、绝望的声音,说:“我的眼睛不见了,不见了!” 沙开碑沉声道:“说出你的名字。” “沙桃儿。” “你的眼睛怎会不见了?” “给人用刀剜了出来” “什么刀?” “宝刀?” “什么宝刀?”沙开碑的声音充满了肃杀之意:“那人又是谁?” 沙桃儿长长地吸了口气:“那是风雪之刀,那人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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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桃儿的语气非常肯定。 她肯定自己的一双眼睛,绝对是龙城璧用风雪之刀剜出来的。 龙城璧没有反驳。 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为沙桃儿的不幸惋惜。 唐竹权不相信沙桃儿的说话。 “小妮子,你一定是给人蒙蔽了,龙城璧怎会无缘无故剜掉你的眼睛?” 沙桃儿竭力嘶声叫道:“我看见他杀人。” “杀人?” “不错,因为我看见他杀了一个人,所以他要剜掉我的眼睛!” 龙城璧不由苦笑。 “你看见我杀了谁?” “薛雷!你杀了薛雷!”沙桃儿叫道:“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已很崇拜两个人了,一个是薛雷,而另一个,就是雪刀浪子!” 龙城璧一怔:“你从很小的时候,就很崇拜我?这样说来,我好像已经很老的了。” “你老不老,我不知道,现在也已经无法看得见!”沙桃儿咬着唇,说:“但我亲眼看见你杀了薛雷!也亲眼看见你舞动风雪之刀,向我冲了过来……” 她越说越是激动,最后还哭了起来。 但她脸上,淌下的却不是泪,而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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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很可怕。 它在她的脸颊上直淌。 但更可怕的,还是她的说话。 她这番说话,已不啻是无数尖刀、利刃,同时向龙城璧狠狠地扑击。 然而,世间上更宝贵的,却是友情。 友情包括了信任。 没有信任,没有友情。 唐竹权、郭笑山、蒲可雁都对龙城璧很信任。 他们绝不相信沙桃儿的说话。 但沙开碑呢? 还有沙老太爷和沙家的人,他们又怎样? 答案一望而知:他们都已相信沙桃儿的说话。 而另外一个可能则是:这本来就是沙家早有预谋的计划。
(二)
唐竹权用自己胖大的身子,拦住了龙城璧。 沙望石凝视着他:“既已下了战书,又何必闪闪缩缩?” “缩你娘个大头佛!”唐竹权大声喝道:“老子从来都没有想到,江南沙家,全是他娘的狗屁不通的混蛋!” 他这几句话,已把江南沙家的人,全都开罪了。 沙望石亮出了剑。 “唐竹权,你的武器在哪里?”他叱问。 “老子的武器,就是这一双手。”唐竹权回答。 沙望石目露杀机:“那么我就把你的武器砍了下来!” 天上有云层。 沙望石的剑,彷彿从天上而来,从云层里闪电般击出。 沙家的“闪电阴阳剑”,早已名满江湖。 这一击,无疑已做到了人剑合一的地步。 沙望石的剑,简直已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份。 剑影闪动。 看来似有无数柄剑,同时向唐竹权飞袭过来。 但剑毕竟只有一柄。 所以,在千百道剑影之中,其实只有一招是真实的。 唐竹权已非初出道江湖的后生小子。 对于这种虚虚实实的杀人招式,他已领教过无数次。 他一眼就已看出,那一招才是实招。 他避开对方真正的一剑,却从沙望石的右胁下攻出一掌。 沙望石脸色不变,剑招一收,反手削向唐竹权的右腕。 唐竹权冷笑,身子一沉,以虎扑之势,横扑沙望石。 沙望石倏地旋舞长剑,人如蜻蜓,剑锋如飞花片片洒落。 他的姿势很美妙,但却不像是在施展一种厉害的杀人武功,倒像是在表演着中看不中用的剑舞。 但唐竹权的脸色却反而变了。 他的身子急速向后退。 沙望石的剑继续刺出。 五剑!十剑! 二十剑! 每一剑都很好看,变化也很复杂。 唐竹权突然双手一合,把剑锋夹在又肥又厚的手掌里。 他盯着沙望石:“这是什么剑法?” 沙望石的脸色也突然变得苍白如雪:“无论这是什么剑法,你已把它破了。” 唐竹权咬着牙:“老子的确已破了这种剑法,但却一点也不轻松。” 说到这里,他的一双手掌,忽然沁出了血。 沙开碑忽然发出一声冷喝:“望石,还不放剑?” 沙望石的身子在颤抖。 他不肯放弃自己的剑。 唐竹权凝视着他,竟忽然垂下了一双手。 沙望石目露诧异之色,忍不住道:“你为什么放手?” 唐竹权叹了口气:“老子若不放手,那是僵局。” 沙望石怔怔地看着他:“但你可知道,刚才你放手的时候,我若乘虚而入,那么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 “老子知道。” “既然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冒这个险?” 唐竹权淡然道:“因为老子已看出,你已自承失败,一个已经承认失败的人,心中必已再无杀气,除非这是个阴险卑鄙的小人。” “你怎知道我是不是这种人?” “老子看得出。”唐竹权缓缓道:“虽然你连娘亲都得下了手,但你并不是那种卑鄙无耻的人。” 沙望石沉默了半晌,缓缓道:“谢谢你这样看得起我,先母的事,在下不愿重提。” 沙开碑却突然插口冷冷道:“她是个坏女人,非独水性杨花,而且还想暗算老太爷……” “算了!”唐竹权怒喝道:“人都已经死掉,还提什么?老子也不想听,不想知道你们沙家的事。” 沙开碑道:“但桃儿的不幸遭遇,和秃羊递上的一封战书,却是不能不提。” 龙城璧眉心一聚:“战书呢?” 沙开碑冷笑道:“老太爷看过之后,已把它丢进火盆里。” 龙城璧轻轻一声叹息:“其中只怕大有阴谋。” 沙开碑勃然变色,厉声道:“江南沙家,行事向来光明磊落,绝对不会玩弄任何阴谋!” 龙城璧道:“在下说的,并非你们沙家,而是另有所指。” “另有所指?这是什么意思?” “在下的意思,是指木魔盟。” “木魔盟又怎样?”沙开碑冷冷一笑:“你伤害了桃儿,这已是不可饶恕的死罪,无论木魔盟与沙家将来会演变成怎样的局面,都和这一桩事无关!” 龙城璧道:“但在下可以立毒誓,绝对未曾伤害过沙小姐分毫。” 沙开碑怒道:“如此说来,倒是桃儿在撒谎了?她与阁下无仇无怨,何故要捏造谎言,故意加害?” 龙城璧吸了口气:“在下并非说沙小姐存心诬害,但杀薛雷,伤害沙小姐之事,在下绝未曾干过,那又怎能让人心服口服?” 沙开碑沉声道:“浪子,沙某的绰号是‘开碑’,只要你能接得下沙某一掌,这件事沙某决不再管!” 龙城璧还未回答,蒲可雁已然冷笑着说:“你虽然不管,但沙家还有许多弟子,你不管他们却要瞎缠,来来去去还是没完没了!” 唐竹权却说:“沙开碑若不管,恐怕就只有沙老太爷才能管得着了。” 沙开碑目光如刀,直盯着龙城璧:“既然下了战书,你又何必吝于这一战?” 龙城璧还是沉默着。 突听一人摇头叹息,慢慢地说道:“沙开碑,你太不了解浪子了。”
(三)
风流神丐郭笑山已很久没有发笑。 游四海的死讯传到他耳中,他再也笑不出来。 这时候,他脸上的神态,异常的沉重。他盯着沙开碑的脸,一面说话,一面走了出来:“你以为龙城璧会怕了你的一双手掌?” 沙开碑眼色一变:“丐帮帮主!” “唉,我这个帮主是窝囊废,以江南沙家的人看来,也许连秃羊都比不上。” 沙开碑的瞳孔骤然收缩。 丐帮毕竟是天下第一大帮。 丐帮帮主的身份,绝不会比少林、武当两大派的掌教逊色,他的说话,又有谁敢说没有份量? 沙家虽然称雄于江南,但还是无法与丐帮的势力抗衡。 沙开碑到这时候,不能不识大体,连忙抱拳道:“郭帮主言重了。” “沙兄,”郭笑山一本正经地说:“言重也好,言轻也好,总而言之,郭某可以保证,龙城璧绝不是那种人。” 沙开碑道:“但……” “不必说了,”郭笑山摇手道:“目下邪魔当道,以木魔盟的手段,什么事情干不出来,他们要让江南沙家对雪刀浪子发生误会,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咱们本是武林一脉,又怎可中奸人之计,而作互相残杀?” 沙开碑沉吟着:“唔……郭帮主之意,是……” “沙小姐这件事,迟早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你们也不必操诸过急,”郭笑山缓缓道:“至于战书,虽然已被焚毁,但郭某敢加以断言,这绝不会是雪刀浪子所为。” 沙开碑道:“其理安在?” 郭笑山还没有回答,唐竹权已跳了起来:“你怎么笨得这么厉害,倘若龙城璧真的要和你们沙家大打一场,现在早就动手了,还用在磨菇一番吗?” 郭笑山点头不迭。 “唐大少爷之言,实在合情合理。” 沙开碑考虑了很久,终于说道:“看在郭帮主的面上,今天沙某暂且告辞,再见。” 他说了一声“再见”,立刻就带着沙家的人走得干干净净。 唐竹权“呸”的一声:“这分明是有人在暗中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好让咱们跟沙家的蠢材大打一场!” 郭笑山道:“事实本来就是这样。” 唐竹权又捧着秃羊的脑袋,喟然长叹道:“是谁叫你送战书?是谁让你死得不明不白?” 龙城璧黯然无语。 唐竹权看了他一眼:“别这副样子,老子相信你绝不会去伤害沙桃儿。” 蒲可雁也说道:“龙大哥,我也相信你。” 秦改接道:“我是‘阿跟’,小姐相信你,我也当然跟着相信你。” 蒲可雁白了他一眼:“别胡说八道好不好?” 秦改立刻闭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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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沙家的人虽然走了,但事情却绝对没有完结。 因为真正难以对付的,并不是江南沙家,而是木魔盟。
第十一章 黑状元独闯天梅谷
(一)
晨曦。 雪已停,风却未静。 天梅谷中,掀起了一阵阵的可怕的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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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神姥姥已很久没有大发牌气。 但这一天,她实在忍耐不住了。 她在练武场中,大发雷霆。 “你们究竟怎样搅的?找了三天,居然还找不着她!琼心去了哪里?她去了哪里?” 俞玉山、赵登、禤佩佩都在练武场中,给师父骂得狗血淋头。 他们挨这一顿臭骂,其实是有点冤枉的。 但他们都很了解师父此刻的心境。 梅神姥姥骂了好一会,忽然又问:“田云雨呢?” 田云雨是她的关门弟子,年纪却比方琼心还大五岁。 他一直都很喜欢方琼心这个小师姊。 俞玉山回答说:“五师弟是去了大同府。” “你们怀疑他自己偷偷地去了大同府?”梅神姥姥皱起了眉。 俞玉山道:“五师弟的确这么想,而且也不无道理。” 梅神姥姥皱着眉:“她去大同府,所为何事?” 俞玉山道:“弟子也想到大同府,去看个究竟。” 梅神姥姥摇摇头,道:“不,你留在这里,让为师去。” 二弟子赵登、三弟子禤佩佩同时齐声道:“弟子愿随师父左右。” 梅神姥姥沉声道:“你们都不必去,守住本谷,不许任何人出外,也不许任何人闯进来!” 哪知话犹未了,谷中的“守谷将军”丁霸王已走了进来,气急败坏地说:“谷主,有人闯谷。” 俞玉山脸色一变,对禤佩佩道:“老丁受了伤,快扶他进去。” 只见丁霸王的身子已摇摇欲坠。 禤佩佩扶着他,一张俏脸也为之苍白起来。 丁霸王惨笑。 “禤小姐,别费神了,老丁知道这一次……” 还没有说完,人已死在禤佩佩的怀里了。 “老丁!”禤佩佩大叫。 梅神姥姥神色凝重:“他是挨了一记内家重掌,凭他的武功修为,这一掌他是绝对无法承受得住的。” 俞玉山忽然上前,扯开丁霸王胸前的衣服。 只见他的胸膛,呈现着一片蓝汪汪的瘀痕。 “这是什么掌力?” “黑煞邪神掌!”梅神姥姥一字一字地说。 “那么,来的是……” “黑状元羽大功!”
(二)
谷外,北风怒号。 一个中年人,背负双手,神态悠闲地站在一株梅花树下。 他就是把十大金刚堂杀得片甲不留的黑状元羽大功。 梅枝上,挂着一块木牌。 木牌上雕刻着一个人的名字。 那是,梅神姥姥邹霜白! 木魔令一出,例必杀人! 而且,这一次木魔令要杀的人,赫然是天梅谷谷主梅神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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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大功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立刻硬闯天梅谷之意。 他在等待。 他已杀伤了丁霸王。 天梅谷中人,一定立刻会赶出来。 所以,他此刻一点也不忙,一点也不着急。 他没有等得太久。 “放肆!”一人怒喝,从东而来。 “阿弥陀佛!”一人高喧佛号,从西飘至。 “扰人清梦,太混帐!太不识时务!杀!杀!杀!”又有一人,半疯半癫,一摇三摆地从谷内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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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一人,黄袍白袜,足踏布鞋,手里倒提着一杆金枪。 西方一人,虽然一上来就高喧佛号,却不是个和尚,而是个手里捧着算盘,看来十足的一个生意人。 最后一人,上半截身子锦衣华服,气派十足,但下半截身子却穿着一条又残又破的旧裤子,还赤着一双大脚! 这三人是天梅谷的护谷三老。 使金枪的,是“一枪扫三山”祁中武。 捧算盘的,是“一算不剩”梁铎。 半疯半癫的,是“两截奇人”何来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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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梁、何三老,早已在武林中享有盛名。 但羽大功的第一句说话,却是向他们说:“三位又何苦为了邹老婆子而来白白送死?” 祁中武金枪顿地,喝道:“你从何处来?” 羽大功道:“木中之木,魔中之魔,魔是木,木也是魔?” “木魔盟!”,梁铎一拨算盘:“算来算去,你只像一个人。” “什么人?” 半疯半癫的何来方接道:“死人。” 羽大功不怒。 他悠悠然站在梅花下,淡淡地说:“这花好香。” 祁中武一捻颔下鬍子,厉声喝道:“只可惜你这个人俗不可耐,杀!” “杀”字甫出口,人已标前,枪已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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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中武是个很容易冲动的人。 他自小就有一股火爆般的脾气。 他的武功也像是他的个性。 除非不出手,一出手就尽出全力,决不让对方有半点喘息的时间。 这一枪,宛如雷霆。 这一枪,已是他学生所练枪法中之精华。 不但招式老辣,而且还充沛着一种无坚不催的内家罡气。 没有人能漠视这一枪。 羽大功也不能。 他也似乎不敢赤手空拳接下这一枪。 所以,他拔起了身边的一株梅树。 梁铎、何来方的脸色却变了。 他只是轻描淡写的,就把整株碗口粗大的梅树连根拔起,就像是在拔起一根小草一般。 祁中武却不理。 他一出手就已豁了出去。 ——他的确没有小觑这个人,可惜他还是太低估了对方一点。 金枪本来刺向羽大功的咽喉,但祁中武突觉眼前一花,手中这一杆金枪居然只是刺在树干上。 他的心头一凉。 多年的临阵搏击经验告诉他:这杆枪一定要放弃。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他要争取的是时间。 时间的先后,也就是先机、上下风的分野。 他绝对不能让对方更快出手。 他完全没有迟疑,一枪刺入树干之后,人已向上拔起,然后凌空扑下,左掌如雷般劈了下去。
(三)
毫无疑问,祁中武应变之快,已堪称世间罕见。 他已抢占先机,争取到最有利的出手位置。 这一点很重要,但更要的却是掌力。 他劈下了一掌,羽大功也同时以掌还击。 “蓬!”一阵沉闷而可怕的拼掌声响起后,羽大功丢掉了梅树。 祁中武平平稳稳地落下。 他四平八稳地站在地上。 但他接着又“四平八稳”地仆倒在地上。 他的脸庞竟然已一片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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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 “老祁,你太岂有此理了,竟然不顾而去!杀!杀!杀!” 梁铎、何来方各自冲前。 羽大功冷冷笑道:“你们是在白白送死?” 何来方喝道:“送你一锭大元宝。” 说着,大袖一扬,一块黄澄澄的大元宝向羽大功迎面飞了过去。 羽大功一侧脸,闪开。 何来方、梁铎已双双动手。 但也就在这时候,梅神姥姥来了。 “住手!”她以威严的声音喝止这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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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来方、梁铎两人,在老大不愿意的情况下,缓缓退后。 两人都用仇恨的目光,盯着羽大功。 羽大功却不看他们。他只是用一种冷淡的目光,凝视着梅神姥姥。 他轻轻用手指,勾起了木魔令。 “邹谷主,这是你的催命符。” 梅神姥姥冷冷道:“羽大功,你好狠毒的手段!” 羽大功道:“在下是奉命杀人!” “你杀人太多了。” “所以,你可以杀了我,以杀止杀,”羽大功脸上的表情像是一块冰,“但我知道,凭你还不配!” 梅神姥姥气得连脸都白了。 “羽大功,你以为天梅谷自从天梅老人仙去后,再无能人,恐怕这种想法是错了!” 羽大功冷笑着:“邹谷主莫非以‘能人’自居?” 梅神姥姥杀气太盛:“最少,老身可以把你这个狂徒收拾!” 羽大功冷冷道:“如此最好,我早已想尝试一下失败的滋味。” 梅神姥姥喝道:“拿剑来!” 此刻有人捧着一个长匣子走近。 这人是禤佩佩。 “师父,您老人家要小心——”她满脸关切之色。 梅神姥姥沉下脸,一字字道:“打开剑匣!” 禤佩佩道:“师父,不如这一阵,先由弟子出手。” “废话,把剑匣打开。” “是。”禤佩佩终于把剑匣打开。 突听“崩!崩!崩!”一连三声异响响起! 剑匣打开,里面竟然射出三支劲弩。
第十二章 人神共愤
(一)
刹那间,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只有两个人例外。 那是羽大功和禤佩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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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您老人家要小心——”这是禤佩佩刚才说的。 小心什么? 小心羽大功? 不! 羽大功还没有动手,她要师父“小心”的,原来就是这个剑匣! 三支劲弩射出,禤佩佩已在电光石火间,闪到了羽大功的身后。 这可以说是“功成身退”。 她是“退”到羽大功的身边。
(二)
八十岁的婆娘,给小孩绊倒了。 梅神姥姥脸色惨变,一只充满血丝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在禤佩佩的面孔上。 禤佩佩也看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胸膛。 三支弩箭都已深深插入梅神姥姥的胸膛上。 没有血。 因为这是剧毒弩箭,一接触到肌肤,连血也会立刻凝结,变成为浓厚的血块。 所以,血没有流出来。 但梅神姥姥却在流泪。 她的眼睛红了,红得像血。 她在流泪,激动地在流泪。 “佩佩,你错了,这一次你错得……实在……太厉害……” 她的身子已摇摇欲坠。 赵登扶着她,不让她倒下去。 “师父,你不能就这样离开弟子!”他没有流泪,但已咬破了嘴唇,下颚满是鲜血。 梅神姥姥目光一转,盯在羽大功的脸上。 “我死了,你也该走啦!”她的声音已很微弱,几乎连赵登也听不清楚。 但羽大功却已听见。 他点点头,缓缓道:“我一定会走,带着你的女儿一起走。” 佩佩忽然感到一阵寒冷。 “你说……她的女儿?她有女儿?” 羽大功目光一转,落在她的脸上。 他的目光很冷锐,就像是两支弩箭:“你就是她的女儿,唯一的女儿!” 禤佩佩摇头,拼命地摇头。 “不!师父的丈夫姓游,叫游平远,我却姓禤,是禤大宏的女儿。” 俞玉山忽然一声长叹。 “佩佩,你错了,禤大宏没有女儿,他是个天阉。” “胡说!你们这种恶毒的慌话,我不信,死也不肯相信!” 羽大功摇摇头:“我们没有说谎,你的亲生父亲的确是游平远,母亲就是梅神姥姥!” 俞玉山道:“师父在三十五年前,曾经和一个姓游的江湖浪子在一起,但不到半年,这浪子就离开了她,远走天涯。” 羽大功道:“但那时候,姥姥已怀孕,终于生下了一个女儿,但那时候她很伤心,而且也不想自己的女儿一出生就没有了父亲,所以把她寄养在一户姓禤的人家里。” 俞玉山目注着佩佩:“她就是你,你就是她!” 佩佩拼命地摇头。 “不,我不相信,死也不相信,我若是师父的女儿,她为什么一直都对我存着偏见,一直都不肯把最上乘的内功心法传授给我?” 俞玉山叹了口气:“师父已把‘五天罗伞玄功’传授给你。” 佩佩道:“比起四师妹‘天梅心法’,又算得上什么?” “你又错了!”俞玉山沉声道:“你以为‘天梅心法’会比‘五天罗伞玄功’更厉害。”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俞玉山叹道:“当你们彼此都把这两套武功练到第三层境界的时候,的确是后者不如前者,但再练下去,‘天梅心法’其实还远不如‘五天罗伞玄功’!” 佩佩脸色大变。 “你在骗我!我不相信!” 就在这时候,她忽然看见了一个衣衫褴褛,手里捧着一个旱烟袋的老人。 “爹!” 原来这人正是她的父亲——禤大宏。
× × ×
禤大宏也算得上是个武林人。 在他年轻时,曾经是一家大镖局的镖师。 但自从有一次,给几个土匪打伤了半边身子之后,他就封了刀,退出了江湖。 他曾娶妻,他现在已是个鳏夫。 他慢慢地走了过来,噙着泪,看着佩佩。 “你这一次错得太厉害了,他们说的都是真说话。”他用一种沉重的声音说。 佩佩闻言,恍如晴天霹雳。 禤大宏叹了口气:“就算她不是你娘,终究是你的授业恩师,你怎能下得了这个毒手?” 羽大功淡淡道:“这不能全怪她,因为我曾答应过她,只要杀了邹霜白,就传授她黑煞邪神掌。” 禤大宏看着佩佩。 “你太愚蠢,也太没良心了。” 羽大功悠然道:“她不算愚蠢,而且我也不会食言,只要她肯拜我为师,我一定会把‘黑煞邪神掌’毫不保留地倾囊传授!” “游平远!我爹原来是游平远!”佩佩在喊叫。 禤大宏沉声道:“游平远,也就是目下丐帮帮主郭笑山的同门师兄游四海,你现在不妨紧紧地记住了。” “我会记住!死也会记住!”佩佩脸色惨白,忽然向羽大功扑了过去!
(三)
佩佩奋力出手,尽了全力出手。 她施展的武功,正是梅神姥姥传授的“五天罗伞玄功”。 一股狂颷,向羽大功扫去。 羽大功从地上踢起那株梅树。 掌风扫处,梅树四分五裂。 但羽大功却还是站在那里,全身上下纹风不动。 佩佩一咬牙,腰间一抖,抖出一口两尺亮银软剑。 飒! 飒! 软剑挥舞,宛如绽开千万朵银花,同时向羽大功片片飞去。 羽大功叹了口气。 他突然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在千万朵剑花里找到了佩佩的手,而且一抓就抓了个结实。 佩佩一脸杀气,突然纵身,左掌急劈羽大功颈后大脉。 她已目眦尽裂,全力豁了出去。 但忽然间,她脸色大变,惨叫一声,倒下。 她的剑已不在右手里。 她的剑已穿过了她的胸脯间,直至柄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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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佩弑师,不费吹灰之力。 羽大功杀佩佩,也同样是易如反掌。 佩佩死了。 但她的死,并未给人为她感到同情。 每个人的心情都极其恶劣。 每个人的血液,都像是一壶滚透了的水。 赵登已咬碎了三枚牙齿。 他轻轻把梅神姥姥放下,然后大步地迎了上去。 每个人都迎了上去。 他们都具有一种共同的决心。 他们誓杀羽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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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大功已在重重围困中。 但他一点也不在乎。 他只是淡淡地说:“我要走了。” 他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赵登大喝:“可没那么容易!” 他发出一声尖厉的怪啸,十指如钩,怒扑羽大功。 羽大功也扑向赵登。 刹那间,两条人影互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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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身形都极快。 这一撞之力,也极是凶猛。 霎那间,没有人能看清楚这一撞的情形。 但接着,他们看见了结果。 这一撞的结果是:一个人被撞得不成人形,连眼耳口鼻也分不出来。 而另一人,却是在这一撞之后,迅速向谷外飞奔,转瞬间已不知所踪。 好快的身手。 不可思议的轻功。 每个人的眼色都变了。 远飏而去的人,当然就是羽大功。 赵登留他不住。 他只能留住自己最后一口气,嘶声大叫:“姓羽的,俺赵登做鬼也不饶你!” 这是他毕生最后的一句说话。
第十三章 黑衣人出现了
(一)
白雪又飘舞。 方琼心带着一颗碎裂的心,飞马返回天梅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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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到了一个极可怕极可怕的消息。 她不敢相信那是事实,但却又不能不相信这种事实。 带来噩耗的,是禤大宏——佩佩的父亲。 禤大宏在大同府里找到了方琼心,把谷中发生的事一一细说。 木魔盟! 羽大功! 你们好凶残! 还有那个令她每天晚上睡不着觉的黑衫人…… 天! 世间上为什么有那许多可恶的人!可恶的事! 她本已打算在短期内不再回天梅谷。 但现在,她终于明白,这个决定是错误的。 师父死了! 而且还是死在三师姊的毒计下! 这怎么可能? 三师姊给她的印象,一向是那么高贵,那么完美。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是不是从那可怕的一天开始,每个人都突然疯了?
(二)
谷中有雪。 不但有雪,更有惨雾愁云。 师父真的死了,还有二师兄赵登、三师姊佩佩、护谷长老祁中武…… 方琼心的手在发抖。 她的手冷,心更冷。 这些全是她最敬重、最钦佩的人,怎会忽然都变成了没有生命的躯壳? 尸体还没有入殓。 他们都停放在练武场中。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办。 也许,她现在唯一还能做的事,就是跪下来,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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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琼心跪下,雪中跪下。 但她没有哭。 她也许不是没有泪,而是早已流干。 她也许还有泪未流尽,但却不是流在脸上,而是流进肚子里。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的身旁,也跪着了一个人。 那是大师兄俞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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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她一直都没有留意大师兄的头发。 现在,她看见了一件事。 大师兄的两鬓已然灰白。 他老了。 那的确是白发,而不是天空洒下来的白雪。 大师兄怎会老得这么快? 尤其是在这一别之后,他脸上的皱纹比以前更深刻、更稠密。 她忽然听见了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师兄老了,不中用了。” 方琼心转过脸,盯着他。 “不!你不老!”她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的意志崩溃下来,“师父的年纪比你大得多,但她一直都没有承认自己已老了。” 俞玉山嘶哑着声音:“我比不上师父,连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他仰望着天空,望着雪花一片一片落在自己的脸上:“连师父也死了,俞玉山活着又有什么用?” 他没有哭,但说话的声音却比哭还更难听? “大师兄,振作点!”方琼心忽然大声地叫了起来,“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就有希望把那些邪魔妖怪一一收拾!” “琼心,大师兄老了……”他仍然说着那句令人沮丧的说话。 “不!你不老!只是一颗心老了。” “老了!大师兄的心不但老了,而且死了。” “但你可以让它复活!” “可能吗?” “怎会不可能?别忘了咱们天梅谷还有朋友!” “朋友?”俞玉山忽然冷冷一笑:“到了这种时候,这种田地,还有谁会把我们当作朋友?” 方琼心呆住。 她答不上。 她忽然觉得,连自己的心也已老了。 不但老,甚至渐渐枯萎下去,简直已濒临到死亡的边缘。 “哀莫大于心死”。 心若死了,活着又如何? 然而,就在这一对师兄妹相对无言的时候,大雪中有人大声回答:“无论何时何地,天梅谷中人一定还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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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俞玉山猛然转过脸孔。 一人大步而来,神情严肃拱手说道:“在下从天涯而来,往天涯而去。” “浪子?” “正是。”, “雪刀浪子龙城璧?”俞玉山不由动容。 这人又点点头,道:“在下正是龙城璧!”
(三)
俞玉山忽然站起。 他不再跪下,但却忽然流泪。 他紧握着龙城璧的手。 他咽哽着,断断续续地说:“你对我们……实在太……太好了……请受俞某一拜!” 他弯下了腰,鞠躬。 龙城璧看着他,忽然闪电般拔刀,砍掉了他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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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大侠!”方琼心惊呼! 她感到太意外了。 这人莫非不是龙城璧。 既是龙城璧,怎会对大师兄忽然施下毒手? 但她很快就看见了另一件事。 当俞玉山右手被砍下来的时候,他的手里原来竟然捏着一把细如牛毛的暗器。 那是毒针! 见血封喉的毒针! 她立刻明白了一件事。 ——大师兄并没有老得那么快!这人根本不是自己的大师兄! 大师兄一向是个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他绝不会使用这种恶毒的暗器杀人。 更尤其不会用它来对付雪刀浪子龙城璧! 这人既不是大师兄,那么他又是谁? 更令方琼心担心的,是大师兄现在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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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暗算龙城璧的这个人,的确不是俞玉山。 他曾经易容,而且易容极其高明。 只可惜易容术高明的人,暗器功夫未必了得。 他身份已败露。 他不见了一只手! 他脸色大变,左手一扬,又是一颗弹丸疾射而出。 这是一颗可以掩护他从容撤退的东西,只要一触发,就会在瞬息间发生浓厚的烟雾。 可是,这颗弹丸还没有触地爆发,就已给龙城璧以美妙绝伦的姿势,把它轻轻攫取在手中。 这人急退。 但他一退之下,却差点没撞在一张大肚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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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怀孕时,肚皮的确很大。 但这张肚皮却不是属于女人的。 而且它比孕妇怀胎九个月的时候还大两三倍。 这人有多胖? 唐竹权的肚皮,就是这样子的。 冒充俞玉山的人,断去一手之后,已疼的三魂去二,七魄去五。 再遇上唐竹权,那更是魂飞魄散,立刻跪了下来。 “好汉饶命?龙大侠饶命!” 唐竹权盯着他:“你太没出息了,一处于下风,就求饶乞命!” “我是被逼行事的……”这人哀声说道。 “你是谁?” “凉州卓坚忍。” “凉州卓家?” “是……是的。” “你为什么要冒充俞玉山?” “是……是奉命行事。” “奉谁之命?” “羽副盟主。” “羽大功?” “是的。” “他要你行刺谁?” “先杀俞玉山,再杀雪刀浪子。” “俞玉山已死了?” “不错,但……但他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又是谁?” 突听练武场外有人回答:“是我。”
× × ×
每个人都向这人的脸庞盯过去。 方琼心也不例外。 一看见了这人,她的呼吸忽然停顿下来。 是他! 是他! 这人就算化为飞灰,她也绝对不会忘记他的样子。 冷冷的脸孔,黑黑的衣裳,还有禽兽一般的暴行!
第十四章 原来他就是那黑衣人
(一)
黑衫人戴着一身皑白的雪花,在天梅谷中出现。 他似是有意无意地看了方琼心一眼。 那种目光,似在赞赏,也似在回味。 但这人并不高雅。 他看似孤僻不群,但却比最下流的人还更下流。 ——方琼心就是用这种目光看他。 直到这时候,她忽然发觉有个人悄悄地走了过来。 那是“颜荷宝”。
× × ×
蒲可雁是个好女孩。 她坦诚、纯真,内心和外貌都同样美好。 虽然在大同府,她一直都以“颜荷宝”的名字出现,但在方琼心的面前,她毫不讳言,说出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她俩结识的时日虽浅,但却已成莫逆知己。 方琼心在那小山洞的可怕遭遇,也只有蒲可雁知道。 她俩都没有把自己的秘密隐瞒。 但一件令方琼心永远想不到的事,却在这时候让她知道了。 蒲可雁对她说:“他就是蒲投鹰,我的哥哥!” 听见最后四个字,方琼心全身冷透,如堕千年冰窖之中。
(二)
蒲投鹰,一直都是他们要找寻的人。 他们关心他。 他们恐怕他会落在木魔盟的手里。 但忽然间,这人出现了。 但他并不像个需要别人保护的人。 他甚至一上来就已承认,自己杀了俞玉山! 唐竹权楞住。 蒲可雁对方琼心说的十个字,每一个字他都听得很清楚。 ——“他就是蒲投鹰,我的哥哥!” 唐竹权瞪大了眼睛,大步上前。 他盯着这个黑衫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阁下姓蒲?” 黑衫人点头。 唐竹权接着又问:“你真的就是蒲投鹰?” 黑衫人淡淡道:“可雁就在这里,难道她会连我都认不出来?” 蒲可雁点点头:“他是我的哥哥,蒲投鹰!” 唐竹权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你这人似乎不简单。” 蒲投鹰目中闪动着一种异样的光芒:“你们一直找我?” “是的。” “为什么要找我?” “唯恐你有意外。” “什么意外?” “木魔盟的人要杀你。” “那又如何?与你何关?” 蒲可雁跺了跺脚:“大哥,你怎么这样说话?” 蒲投鹰淡淡道:“不这样说,该怎样说?” 蒲可雁皱了皱眉:“爹已死了。” 蒲投鹰道:“我知道。” 蒲可雁道:“羽大功一直都想杀了你呢!” 蒲投鹰道:“我也知道。” 蒲可雁道:“那么,咱们该是敌忾同仇呀。” 蒲投鹰道:“对付羽大功,我有自己的办法,犯不着别人来多管闲事。” “嘿嘿!”唐竹权忍不住说:“现在老子才知道,什么是狗咬吕洞宾。” 龙城璧却把注意力集中在另一件事的身上。 他忽然问蒲投鹰:“你真的杀了俞玉山?” “不错。” “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我想在这座天梅谷里耽下来。” “就是为了这个理由?” “这已很足够。” 龙城璧皱眉道:“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蒲投鹰道:“我喜欢这地方。” “你要在这里建立一支力量,对付羽大功?”龙城璧追问下去。 蒲投鹰沉吟了片刻,才缓缓道:“是的。” 龙城璧道:“是不是为了五湖帮?” 蒲投鹰摇头。 “不是,是为了我自己。” 听到这里,蒲可雁的脸色变了。 “哥,你是不是疯了?” 蒲投鹰冷冷道:“我没有疯,这里现在已是我的地方,你们全都要滚出去。” 唐竹权双目圆睁。 “姓蒲的,你凭什么在老子面前说这种话?” 蒲投鹰冷冷一笑道:“愚我现在的身份。” “你的身份是什么?” “魔袍、魔杖之主!” “什么?” “我已拥有魔袍、魔杖,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木魔盟的盟主!”蒲投鹰的眼睛里,闪动着一种兴奋而妖异的光芒。 “你疯了!”蒲可雁忽然哭了起来,“你为什么会说这种话,你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蒲投鹰倏地发出一阵可怕的笑声。 “一直以来,我都渴望能够统治整个木魔盟,现在这心愿总算达成,无论是谁,都阻不了我!” 唐竹权怒道:“管你是什么鸟盟主,老子现在就赖在这里不走,看你又能把老子怎样?” 蒲投鹰冷冷道:“你们若不走,我就杀人。” “杀谁?是不是先杀老子?”唐竹权大吼道。 蒲投鹰冷冷笑,接着忽然发出一阵尖啸之声。 练武场外,忽然出现了六个人。 这六个人,分作三排,一人在前,另一人在后。 站在前面的人,颈际都驾着一把锋利的斧头。 这三人都被制,生命操在他人之手。 方琼心吃了一惊。 她一眼就已看出,其中两人,正是天梅谷的两大长老。 “一算不剩”梁铎! “两截奇人”何来方! 这两个武功极高的长老,竟然不知何时,已成为别人手上的人质!
(三)
除了梁铎、何来方之外,还有一人被制。 那是一个叫化。 丁黑狗! 丁黑狗一直都是浪子龙城璧最忠实的朋友。 许多时候,龙城璧经常和他保持密切的联系,但外人却完全不知情。 好像这一次,龙城璧在大同府,而丁黑狗也来了。 但唐竹权却不知道。 甚至身为丐帮帮主的风流神丐郭笑山,也不知道。 丁黑狗的行踪,就像是一阵风,令人不可捉摸。 可是,这一次,他失手被擒了。 而且擒制住他的人,居然全是蒲投鹰的手下!
× × ×
蒲投鹰,一直都是蒲可雁、龙城璧最担心的人。 直到现在,他们才发觉,这种担心不但多余,而且荒谬。 荒谬之又荒谬。 那就像是担心一头豺狼会否被兔子吃掉同样多余,同样荒谬。 龙城璧看着丁黑狗。 丁黑狗也看着他。 丁黑狗没有说话。 一个已被点了哑穴的人,自然是有口难言。 但龙城璧却知道,丁黑狗一定有很多话要对自己说。 他也许已查到了许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虽然丁黑狗无法说话,但从他的眼神,龙城璧已可以肯定这一点。 “这里总共是三条人命,”蒲投鹰冰冷无情的声音又响起,“你们再不走,这三个人立刻就要变成无头之鬼!” 龙城璧盯着他:“就算我们走了,他们的脑袋看来也很难保得住。” 蒲头鹰摇摇头。 “我不想胡乱杀人,因为这样对我没有半点好处。” 龙城璧道:“你放了他们,咱们立刻就走。” 蒲头鹰淡淡道:“梁铎可以放,何来方也可以放。” “丁黑狗呢?” “不能。” “为什么?” “在羽大功未曾伏诛之前,这人万万不能放。” “理由何在?” “羽大功想杀他。” “这与你何关?” “羽大功是我的死对头,他要杀的人,我就偏偏要他活着。” “这也是理由?” “相信与否,阁下可以自行决定。” 龙城璧当然不会相信这个理由。 他知道,丁黑狗一定探悉了一个极重要的秘密,所以蒲投鹰决不肯放他。 正唯如此,丁黑狗在这里,是极其危险的事。 所以,龙城璧坚持,一定要连丁黑狗也一并释放!
(四)
蒲投鹰考虑着。 他考虑了很久,终于说:“我若放了丁黑狗,你们必须离去。” 龙城璧点点头。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蒲投鹰干咳两声,传令下去:“放了他们。” 梁铎、何来方、丁黑狗重获自由,但三张脸孔都很不好看,黑黑灰灰的毫无光采。 丁黑狗本来就皮肤黝黑。 而梁、何两人,却是为了被人擒制之事,而感到面目无光。 这时候,那个冒充俞玉山的卓坚忍,已欲趁混乱之际逃走。 但蒲投鹰目光如炬,一闪身,已拦在他的前头。 这人断去一手,现在还没有昏掉,已算是难得。 此刻他面上早已全无血色。 蒲投鹰冷冷地看着他:“你要暗算雪刀浪子,本来是一件好事,只可惜眼高手低,成不了气候。” 卓坚忍道:“我只是个小脚色!” 蒲投鹰道:“双手齐全的时候,尚且是个小脚色,现在断去一手,留在世间还有何用?” 卓坚忍颤声道:“你……你要……要杀我?” 蒲投鹰冷冷道:“就算我不杀你,羽大功也会杀了你。” 卓坚忍面色惨变。 蒲投鹰盯着他,慢慢地说道:“所以算来算去,你还是一死了之高明一点。” 卓坚忍咬了咬牙:“好!我死!” 他举起唯一的手掌,劈向自己的天灵上。 啪! 他并非装腔作势,而是真的一掌了结性命。
× × ×
龙城璧走了。 蒲可雁、方琼心也没有留下。 但是他们却带走了梅神姥姥等人的遗体。 蒲投鹰没有阻止。 方琼心临走的时候,狠狠地瞪着他。 蒲可雁猛然省悟。 她正要说话,方琼心却伸手掩住了她的嘴巴。 蒲可雁明白了。 向方琼心施暴的衣冠禽兽,竟然就是自己的大哥蒲投鹰! 所以,她最后还是忍不住向蒲投鹰骂了一句: “你不是人!”
第十五章 内哄
(一)
夜已深,风雪已停。 大同府中,弥漫着一种很不寻常的气氛。
× × ×
大同府翠云轩,是一间远近驰名的酒家。 平时到了这个更点,早已打烊。 但今天,却仍然灯光通明,照得如同白昼。 非独如此,店堂之中,居然顾客如云,座无虚设。 这是不合常理的。 难道今夜人们都睡不着觉?
× × ×
好热闹! 不但翠云轩人头涌涌,长街上也是挤满了人。 火炬、蜡烛、风灯,处处皆是。 似乎比起上元佳节的晚上,还要热闹得多。 他们是什么人? 这皆人是不的都有点毛病?
(二)
城门早已关闭。 但忽然间,城门居然大开。 是谁如此神通广大? 没有人知道。 总之,城门开了,外面有一群黑衣汉子,蜂涌入城。 这一来,更热闹了。
× × ×
已是二更天。 这时候,本该连蚊子都要睡觉了。 但却有几百个人,在长街上,在翠云轩内外,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好恐怖! 好激烈! 他们简直没有把别人的性命当作人命看待,甚至连自己的性命也看得比蚂蚁还贱。 杀声四起,震撼了整个大同府。 府台大人呢? 他的军队、捕头何在? 没有人知道。 这些平时威风八面的人,现在都不见了。 他们也许变成了缩头乌龟,也许是太疲倦,都睡着了觉。 激战直至三更一点才停止。 停战之前,曾经有两个人在翠云轩上“协议”一番。 这不是流氓打架。 流氓打架绝不会有这么大的阵仗。 这是江湖上的一次火并。 大火并! 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火并! 停战后,有人作“善后”的工作。 这不是单方面的“善后”,而是双方都派出人手同时进行。 有人替“勇战受伤”的同伴,包扎伤口。 有人搬运死尸。 有人用水冲洗血迹。 更有人敲门,向长生店购买棺木。 他们拼命的时候杀得不知人间何世。 当收拾残局的时候,却又把事情办得井井有条,绝不拖泥带水。 未到五更,大同府内居然又变得“一切如常”。 这算不算是一件奇事?
(三)
黎明。 豪颐院内,唐竹权笑得连嘴巴都合不拢。 郭笑山看见了他。 “什么事令你笑得像个王八?” 唐竹权立刻不笑:“你再胡说八道,老子揍你!” 郭笑山叹了口气。 “近来这附近的人,胃火实在太大,动不动就要揍人。” 唐竹权又笑了。 “何止揍人,而且还动刀动斧,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郭笑山道:“昨夜的大火并,你知道了?” 唐竹权搓了搓眼皮:“刚才听丁黑狗说,你呢?” 郭笑山道:“还没开始大厮杀,我就已经知道。” 唐竹权一怔。 “那么你为什么不告诉老子?” “你知道又怎样?” “知道总比不知道好。” “你想去看热闹?” “如此精采的大战,不看确是一大损失。” “但你知道得太迟了。” 唐竹权叹了口气:“是什么人在拼命啊?” 郭笑山道:“木魔盟。” 唐竹权道:“还有呢?” 郭笑山道:“没有了。” 唐竹权一怔,继而目光大亮:“你的意思是说:木魔盟大战木魔盟?” “不错,是内哄。” “内哄也总会分成两派。” “也不错。” “第一派是由谁统领?” “黑状元羽大功。” “状元爷亲自主持,倒是非同小可,”唐竹权叹了口气:“看来,这一方也可以大获全胜了?” “那又不然。” “哦?难道他遇上了更强的对手?” “他的对手就算不比他更强,最少也不会比他输亏。” “这人是谁?” “你该知道他是谁。” “蒲投鹰?” “当然就是蒲投鹰。” 唐竹权“哼”的一声:“这小子,咱们以前一直以为他是条羊,原来却是一头猛虎。” “不,”郭笑山摇摇头:“他比猛虎还厉害。” “何以见得?” “猛虎只会吃人,但他却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暗中组织了一个极可怕的组合。” “听说,有人还把他当作白痴。” “白痴!这种白痴也未免‘痴’得太可怕了。” “这‘白痴’大战黑状元,战况如何呢?” “羽大功并没有和蒲投鹰交手。” “有这种事?” “他们根本就不在大同府。” “这更古怪了。”唐竹权道:“其非这就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千里倒没有,但这两人都是狐狸,这一战只是平刀小试而已。” “哼!杀得血流成河,还算是牛刀小试?” “你不相信?” “郭帮主的说话,老子又岂敢不相信?”唐竹权沉思半晌:“这一来,倒是对咱们有利。” 郭笑山冷冷一笑:“你是说,咱们可以来一个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不是吗?” “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老子不懂,”唐竹权怪眼一翻:“他们内哄,无论怎样,都对咱们有百利而无一害。” 郭笑山道:“但是目前形势又有变化了。” 唐竹权道:“变成怎样?” 郭笑山道:“他们先来一个妥协,暂时不再展开任何型式的火并,先对付了咱们再说。” “有这种事?” “千真万确。” “丁黑狗那里,查到了些什么线索没有?” 郭笑山叹了口气道:“他查出了一件事。” “快说!” “木魔盟的成立,始创人不独是‘魔袍’一人。” “还有谁?” “游四海。” “什么?你的师兄游四海?” “不错。” “什么不错?简直是铸成大错!”唐竹权脸色一变:“他怎会干出这种事?他可知道这木魔盟会害尽多少天下苍生?” 郭笑山道:“但当他们成立木魔盟的时候,‘魔袍’本是个仁义君子。” “仁义君子?这岂非笑话?”唐竹权冷冷一笑。 “那是真的。” “但……” “但后来,他变了,变得凶残、暴戾,处处以自己为中心,无论是谁令他不高兴,都成为他击杀、毁灭的对象。” “游四海可不是那种人。” “所以,木魔盟成立不久,他就被‘魔袍’踢了出来。” “难怪游四海一直心事重重,老子以前不了解他,还以为他多愁善感。” 郭笑山叹道:“木魔盟本名木神盟,但自从游四海被逐之后,‘神’就变成了‘魔’。” 唐竹权道:“这是武林的不幸。” 语音一顿,忽然问:“那‘魔袍’究竟是谁?” 郭笑山摇摇头:“不知道。” “蒲投鹰又怎么会和木魔盟扯上了关系?” “这也是一个谜。” 郭笑山说到这里,忽然眉头一皱。 他在沉思之中。 蓦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潮。
第十六章 敌忾同仇
(一)
来者脚步虽沉重,却非泛泛之辈。 这人若施展轻功,可能会“踏雪无痕”。但他并未故意炫耀,而是规规矩矩,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这人赫然是沙开碑!
× × ×
沙开碑上次来的时候,气势汹汹。 但这一次,却完全相反。 他很有礼貌地,缓缓来到了郭笑山的面前。 “郭帮主,小弟现代替沙老太爷,向各位英雄致歉。” 郭笑山忙回礼:“沙兄言重了!言重了!” 沙开碑叹了口气:“上次的事,咱们沙家是一时糊涂,受人煽动,所以才酿成误会。” 郭笑山道:“未知沙兄是何所指?” 沙开碑道:“罪魁祸首,乃在于沙桃儿。” 郭笑山一怔:“她是你们沙家的人,怎会是罪魁祸首?而且她的眼睛……” “别提了,”沙开碑面上泛起怒容,“她根本没事。” 唐竹权脸色一变,讶问:“她在装神弄鬼?” “不错,”沙开碑苦笑道:“说来惭愧,咱们一直都想不到,她竟然会伪装受创,来挑起这场纷争。” 郭笑山道:“她年幼无知,容易受奸人唆摆,这并不是奇事。” 唐竹权冷冷一笑:“奇是奇在江南沙家的人,都似平全部都瞎了眼睛,居然会给一个黄毛丫头骗得团团乱转。” 沙开碑羞惭满面,稽首道:“唐大少爷骂得对,这一次,连沙老太爷都感到很抱歉,所以特命小弟前来负荆请罪。” 郭笑山道:“既已知道真相,亡羊补牢,仍然未为晚也。” “那沙桃儿呢?”唐竹权问道。 沙开碑道:“她的阴谋已败露,沙家又岂能容忍这种叛徒再活下去?” 郭笑山目光一闪。 “沙兄已处决了她?” “不是小弟,而是老太爷亲自动手。”沙开碑沉声说。 郭笑山摇首浩叹:“一失足成千古恨,沙姑娘这一次付出的代价,未免太重大了。” 沙开碑神情严肃道:“沙桃儿勾结木魔盟,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该死有余!” 郭笑山道:“事情既已发生,人也已然伏诛,不必再三覆说。” 沙开碑道:“小弟这次前来,除却交待此事之外,还有一机密事必须奉告。” “沙兄请说。” “实不相瞒,诸位英雄之中,其中有一奸细。” “有这种事?” “不错,这是千真万确的。” “沙兄何以得知?” “乃从沙桃儿口中逼问出来。” “可靠吗?” “绝对可靠。” “这奸细是谁?” “蒲投鹰之妹,蒲可雁!” 唐竹权怔住。 沙开碑沉声接道:“蒲家兄妹,原本就是一丘之貉,蒲投鹰欲称霸于木魔盟,而蒲可雁则暗中相助,兄妹二人,首尾呼应,务求把群雄一网打尽!” 郭笑山道:“但依本帮主看来,蒲可雁并不是这种人。” “常言道,画虎画皮难画骨,如非证据确凿,咱们又岂敢相信,沙桃儿竟会假装受创,意图掀起一场血腥之争?”沙开碑冷然反驳。 郭笑山道:“但本帮主总是觉得,蒲姑娘并不是如此阴险的女孩。” 沙开碑道:“是非曲直,日后总有水落石出之时,小弟仅以所知直言,相信与否,那是任悉尊便。” 郭笑山抱拳道:“沙死好意,本帮主是知道的。” 沙开碑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咱们沙家,曾与天梅谷有过一次过节。” 郭笑山颔首道:“本帮主也曾略有风闻。” 沙开碑道:“老太爷此次北上,本有意与梅神姥姥争一日之长短,但现在已无此机会。” 郭笑山冷冷一笑:“羽大功手段毒辣,邹谷主实在是死不瞑目。” 沙开碑喟然道:“老太爷获悉此事,一直闷闷不乐,甚至茶饭不思。” 郭笑山道:“沙老太爷虽与邹谷主曾有过节,然而彼此俱是光明磊落之辈,一旦闻悉对方惨遭毒杀,自然难免有唇亡齿寒之感。” 沙开碑道:“老太爷已传下口谕,从此刻开始,江南沙家弟子,任凭郭帮主调度。” 郭笑山吃了一惊:“岂敢!岂敢!” “不!郭帮主切莫推辞,”沙开碑恭谨地说:“江南沙家,既已到了大同府,就绝不能空手来,空手去,一事无成,木魔盟害我辈中人,遗祸至烈,咱们若不同心协力,共除魔寇,将来中原武林,恐怕会有一番更大灾劫!” 郭笑山正欲开口,唐竹权已然大声道:“沙老兄说得对极了,沙家与丐帮合力联手,对抗木魔盟,那是武林之福!” 郭笑山推辞不得,只好说:“好!这担子,就由咱们一起挑在肩膊上!” 沙开碑松了口气:“郭帮主精明果断,小弟愿追附骥尾,效其犬马之劳!”
(二)
大同府的一场午夜大火并,并未使木魔盟为之崩溃。相反的,双方都了解到,再斗下去的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 羽大功、蒲投鹰终于暂时化敌为友。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这目标是:先把大同府的异己份子全部肃清! 龙城璧、唐竹权、郭笑山、江南沙家、天梅谷残余份子,还有五湖帮的蒲可雁,全是要铲除的对象。 在此之前,羽大功曾重创游四海,最后更由蒲投鹰出手杀了他。 这已是一种不谋而合的“合作”。 现在,他们“加强合作”,先行对付群雄。 他俩之间,日后由谁来统治木魔盟,那已是将来的事。 这无疑是对群雄极其不利的。 无奈这种不利于群雄的局势已形成,谁也不能把这种局势加以改变。 十大金刚堂,早已成为这场风暴的牺牲者。 接着而来的,又会是谁?
(三)
天梅谷本是梅神姥姥邹霜白所统治的地方。 但邹霜白死了。 天梅谷中人也已被逐出谷外。 现在,它已成为蒲投鹰的地方。 他在天梅谷中设立祭坛,与半里外的羽大功遥相呼应,成为一股强大的势力。 羽大功就在半里外的旷地上,搭起帐篷,设立关卡,率领手下百余人,准备随时与群雄周旋。 他们在等! 他们在等待丐帮、江南沙家、五湖帮、天梅谷中人及龙城璧、唐竹权的侵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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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笑山、龙城璧、沙老太爷等人,如何应付这种局面? 答案很简单,也很可笑。 他们一走了之。 他们居然走得一个不剩,好像已玩厌了这种游戏。
(四)
这的确是很可笑,也很可怕的事。 那情况就像是一队战斗雄师,不断地在厉兵秣马,准备与强敌展开激战。 但等到这队精兵士气最激昂的时候,却发觉前面根本没有敌人。 没有敌人,士气再高涨又有什么用? 难道自己打自己? 在战争史上,这是荒谬的。 但在木魔盟现在的情况下,忽然来个窝里反,绝非奇事。 因为羽大功和蒲投鹰,早就有一决雌雄之心。 既然没有了共同的敌人,那么他们自己打了起来,的确是毫不稀奇的。 但他们尽量忍耐着。 他们都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出错。 谁若错走一着棋子,谁就必败无疑。
第十七章 魔杖·魔袍
(一)
大雪纷飞,天气似乎越来越寒冷。 天梅谷外,忽然有人设宴大吃大喝。 那是羽大功的杰作。他已派人邀请蒲投鹰,参加这一个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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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无好宴。 这道理蒲投鹰当然很清楚。 但他到底还是来了。 羽大功很愉快。 最少他脸上的表情看来的确很愉快。 “来!为咱们的胜利,干了这一杯。”他捧着一只铜盘子,上面有两杯酒。 蒲投鹰随便拿起了其中一杯,一仰而尽。 羽大功大笑:“果然潇洒!” 他也喝了另一杯。 他忽然瞧着蒲投鹰:“难道你就不怕酒里有毒?” 蒲投鹰悠然道:“酒里若有毒,我一接过便知道?” “好本领!”羽大功竖起拇指。 蒲投鹰仰望天色,道:“今天好大的风雪。” 羽大功道:“你怕风雪?” 蒲投鹰道:“不怕。” 羽大功道:“风雪之刀呢?” 蒲投鹰道:“也不怕。” 羽大功道:“这柄刀曾杀人无数。” 蒲投鹰道:“你也杀人如麻。” 他凝视着羽大功,缓缓道:“只要有你在这里,区区雪刀浪子又何足惧哉?” 羽大功哈吟一笑:“蒲老弟,你太抬举我了。” 蒲投鹰道:“这不是谬赞之辞,正因为羽兄在此坐阵,龙城璧之流,无不知难而退!” 羽大功忽然叹了口气。 “你认为龙城璧等人,真的走了?” “事实确然如此。” “但愚兄的看法,却并不是这样。” “未知羽兄有何见解?” “他们并非真的远离而去,而是隐藏一隅等候时机,再行伺机向你我发难。” 蒲投鹰沉吟着,道:“羽兄之言,虽然不无道理,但他们在等待什么机会?” 羽大功淡淡道:“他们在等待咱们火并!” 蒲投鹰瞪着眼:“咱们火并?” “不错。” “有这种可能?” “愚兄却不敢保证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问题在乎你?还是在乎我?” “两者都有可能,”羽大功叹息一声:“常言道:一山不能藏二虎,自盟主仙去之后,木魔盟已陷入群龙无首之局。” “盟主仙去之事,在江湖上仍然是个秘密。” “但这个秘密,恐怕再也保持不了多久。” 蒲投鹰瞳孔骤缩:“你的意思,小弟不懂。” 羽大功道:“盟主生前,一向对愚兄器重有加。” 蒲投鹰冷冷一笑: “这个我知道。” 羽大功道:“本盟一切事务,愚兄向来比你更加熟悉。” “这一点我也知道。” “按照盟规,愚兄继任盟主,本是顺理成章之事。” “本该如此。”蒲投鹰冷冷道:“但你却欠了一件法宝。” “魔杖?” “不错,那是本盟盟主不可或缺的最高令符。” 羽大功点点头:“你说得很对,没有魔杖,谁也无法令本盟的十九天魔、八邪六煞、十二长老信服!” 蒲投鹰冷泠道:“不必兜圈子,直截了当地把心里的说话讲出来好了。” 羽大功神情肃穆:“愚兄不想与你冲突,更不愿看见本盟中人,自相残杀。” 蒲投鹰目光如刀。 “你自愿放弃当盟主的念头?” “不,”羽大功道:“本盟盟主之职,该以能者居之。” 蒲投鹰冷笑道:“你自觉是个‘能者’么?” 羽大功沉声道:“愚兄愿挑这个重担子。” 蒲投鹰道:“说来说去,你还是那句老说话:要我交出魔杖,使你能顺理成章地,成为本盟盟主。” 羽大功道:“这是唯一可以避免咱们互相残杀的最好办法。” “这办法的确很好,”蒲投鹰冷冷道:“对你很好,简直是好极了。” 羽大功的面色渐渐变得很难看:“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当然。” “是什么办法?” “杀了你!”蒲投鹰的声音冷酷而决绝。 羽大功的眼色变了。 “你能吗?” “三年前也许不能,但三年后的今天,只要我出手,你就死定了。”蒲投鹰的语气,充满信心。 这种充满信心的态度,已迹近乎骄傲嚣张。 羽大功一声长叹:“人,为什么总是喜欢学蛾?”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他们之间,谁是灯火?谁是飞蛾?
(二)
雪更大了。 一只阔大的手掌,突然从漫天飞雪中扬起。 雪皑白。 但这只手掌,却在刹那间变成灰黑之色。 黑煞邪神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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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影如山。 黑压压,无穷无尽,杀气森森的“山”,一座一座地向蒲投鹰迎头压下。 这种掌力固然可怕,招式也同样是可怕。 蒲投鹰只能看见羽大功的手掌,再也看不见他的脸庞,甚至也看不见他的身子。 但蒲投鹰并不是一块木头。 他游走着。 羽大功一掌又一掌击下,连风雪都被激烈的掌风荡开。 他的额上,渐渐冒出一层气。 紫气。 那紫气像是雾,袅袅浮游,而他的手掌是越来越黑了。 叭! 蒲投鹰终于给他击中了一掌。 这一掌,击在胸前。 这一声,却是如击败革。 羽大功一掌击实的时候,本是心头一阵喜悦。 ——姓蒲的,这次你死定了! 但这心念,羽大功只是维持了短短一刹那的时光。 因为他击下去之后,才发觉自己看走了眼。他居然没有看出,蒲投鹰的身上,早已穿上了一件金蚕魔甲。 这是一件护身异宝,也是木魔盟里,叫“魔袍”的一件宝物。 羽大功一向老谋深算。 但这一次,他算少了这件“魔袍”!
第十八章 创盟人原来是蒲六
(一)
蒲投鹰一直在苦苦闪避,一直不肯让羽大功发黑煞邪神掌击中自己的身子。 其实那是诱敌之策。 他根本不在乎对方的掌力。 但羽大功却当局者迷。等到他蓦然惊觉的时候,一切已太迟。 蒲投鹰早已算准了这一刻。 一道银光,就在这一刹那间从他的衫袖里射出,一下子,就划过了羽大功的咽喉。 羽大功双目怒睁,脸如死灰。 蒲投鹰已缓缓地走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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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大功败了。 宴无好宴。 但这一次,遭殃的不是客人,而是设宴者。
(二)
失败,是一个很可怕的字句。 若其是像羽大功,尤其是像他这种武林人,几乎已注定绝对不能失败。 他可以成功千百次。 但却绝不能失败一次。 然而,这一次羽大功败了。 他付出的代价,就是多年来的梦想,再加上一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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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投鹰终于成功了。 他成功地击败了木魔盟中最厉害的一个对手。他已拥有魔袍、魔杖,而且更铲除了羽大功。 木魔盟盟主的宝座,舍我其谁? 他传令下去,厚葬羽大功。
(三)
灰暗多天的穹苍,终于在阳光下呈现一片令人精神振奋的蔚蓝。 “失踪”多时的雪刀浪子、天下第一号大醉鬼、丐帮帮主、江南沙家等人,也突然在阳光下、天梅谷外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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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投鹰穿着一袭黑狼皮缝制的长袍,在一群木魔盟弟子的簇拥下,走出了天梅谷。 他怔怔地看着龙城璧。 “浪子,你果然还没有走。” 龙城璧道:“这里的事还未办完,怎能走?” 蒲投鹰道:“你想办什么事?” 龙城璧道:“一件小事。” 蒲投鹰道:“杀我?” 龙城璧摇摇头:“不一定要杀你,只要你交出魔杖,解散木魔盟,那么我不但不杀你,还愿意跟你交个朋友。” 蒲投鹰笑了,笑得很怪。 “浪子,你以为自己是什么?” “我是个人。” “我呢?” “看来是个人,实际不是人。” “我干过什么坏事?” “罄竹难书。” “难道我就从未做过一件好事?” “那亦不尽然,”龙城璧道:“最少你曾杀了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恶贼。” “羽大功?” “不错,这是你唯一的功绩。” 蒲投鹰冷冷一笑:“我杀羽大功,并不是你们所说的‘替天行道’,而是完全为了我自己。” 龙城璧点点头道:“你倒坦白。” 蒲投鹰道:“所以,你根本不必在我的脸上贴金。” 龙城璧叹了口气:“你认为一直搅下去,会对你自己很有好处?” “将来的好处、坏处,我从来就不考虑。” “这不嫌目光太短浅吗?” “你的目光也很差。” “我不懂。” “你不该选择我作为敌人。” “可是我已决定了。” “所以,你只有一条路,死路。” 郭笑山却在这时候长长叹息一声:“有其父必有其子,可怕!可怕!” 蒲可雁的脸色变了。 她忍不住走上前,问这位风流神丐:“郭帮主,你是在提到先父?” 郭笑山看了她一眼,忽然又叹了口气:“蒲六先生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他既创建五湖帮,也暗中统治着木魔盟。” 蒲可雁的脸庞刷的一阵雪白。 “这是谁说的?” “这不是谁说的问题,而是事实,”郭笑山缓缓道:“羽大功一直对人宣扬,自己与蒲六先生有深仇大恨,其实那是蒲六先生的主意。” “先父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若与羽大功有仇怨,那是一种很好的掩护,”郭笑山沉声道:“又有谁会知道,原来羽大功竟然就是蒲六先生的手下?” 蒲可雁傻住了。 只听得郭笑山又道:“但自从蒲六先生死后,羽大功的确很想杀了蒲投鹰。” “是为了夺权?” “不错,”郭笑山冷冷地看了蒲投鹰一眼:“但你这位哥哥的确本领不凡,他早已盗走了蒲六先生的三件宝物,那是魔杖、魔袍,还有三套武功秘笈。” 蒲可雁怔怔地瞧着蒲投鹰。 她的目光不啻是在问:“郭帮主说的都是真的?” 蒲投鹰却不看他,居然只是悠闲地用一把小刀在修剔指甲。 郭笑山冷冷接道:“这几年来,他不惜装痴扮懵,利用十大金刚堂、关冠飞等为自己的行藏作掩护,而在这段日子中,他的武功也已突飞猛晋,成为一位绝顶高手。” 蒲可雁的脸色更难看。 郭笑山续道:“这几年来他不但暗自潜修武功,更利用蒲六先生遗下来的一笔巨大财富,秘密网罗黑白道高手,同时也在尽力笼络木魔盟中人,冀求在武功大成之后,一举挫败强敌羽大功,成为木魔盟的第二代盟主。” 蒲投鹰终于微笑,开口:“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本盟的事,你都似乎了如指掌,倒不知道,是否丁黑狗……” “这与丁黑狗无关。” “不是丁黑狗,又是谁查出了这许多事?” “秦改!” “秦改?”蒲可雁目光一转,落在秦改的脸上。 秦改默然。 唐竹权忽然咆哮起来,对蒲可雁说:“你可知道,这个朝夕跟在你背后的人是个怎样的傢伙?” 蒲可雁答不上。她忽然发觉,这个外貌看来很单纯的人,其实并不单纯。 唐竹权怒吼着接道:“他是羽大功的人,薛雷是他杀的,沙桃儿也曾经和他一起朋比为奸,险些使江南沙家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境!” 蒲可雁浑身冰冷,她逼视着秦改。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秦改点头。 蒲可雁气极了,她忽然一个耳光重重地打过去。 秦改没有还手,甚至没有闪避。 郭笑山冷冷道:“本帮主已废了他的武功。” 蒲可雁很悲伤。 蒲投鹰和秦改,本来都是她很敬重的人。但现在,她却知道,这两个全是怙恶不悛的江湖败类。 她忽然充出一把匕首。 她把匕首递给秦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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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首很锋利。 秦改接过匕首,轻轻在掌心一划。 血立刻从掌心涌出。 “好匕首!”秦改木然说。 蒲投鹰却冷冷一笑。 “连羽大功都已经死了,你还在等什么?” 秦改惨然一笑:“不错,我不该再等了。”说着,反手一插,匕首深深插入了他的心脏。 他惨笑着,迸着最后一口气对蒲投鹰说:“咱们会在下面等你,而且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咱们等得太久……” 说到这里,他已倒了下去。
第十九章 称霸武林终成空
(一)
秦改倒了下去,另一个人却昂步从天梅谷里走了出来。 这人三绺长髯,仙风道骨,脸上挂着一种冷漠的微笑。 唐竹权觉得这人很不顺眼。 “你是谁?竟敢在老子面前如此大模大样?” 这人脸色一寒:“杭州醉鬼,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唐竹权目光收缩,指骨已勒勒作响。 他已准备动手。 不管这人是谁,只要唐大少爷兴致一发,就算是皇帝老子,也先揍了再说。 但却有人比他更早迎了出去。 说来可笑,这人已很老,老得连走路也好像摇摇欲坠的样子。 但没有人敢笑。 更没有人敢小觑这个佝偻着身子的白发老人。 因为他就是江南沙家的老主人。 沙老太爷! 沙老太爷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他好像还在喘着气。 三绺长髯的人看着他满布皱纹的脸:“你老了。” 沙老太爷咳嗽两声:“不但老了,而且也快要死了。” 三绺长髯的人道:“老爷子虽然老了,但身子还很壮健,怎会死?” 沙老太爷“唉”的叹了口气,“看见许许多多的老朋友,一个一个地死掉,老夫留在世间上,又还有什么意思?” 三绺长髯的人道:“老爷子近来感到很孤寂?” 沙老太爷点点头,慢慢地说道:“老夫只有一个女儿,她出嫁后,老夫一直都在熬着苦闷的日子。” 三绺长髯的人道:“她嫁了一个好丈夫,你又何必担心?” 沙老太爷又咳嗽两声:“这丈夫好在哪里?” 三绺长髯的人说:“最少,他没有把妻子当作牛马看待。” 沙老太爷道:“保定司空世家,婢仆如云,又怎会把妻子当作牛马看待。” 三绺长髯的人说:“他只是把她当作婊子,狗养的婊子。” 沙老太爷没有生气,只是哀伤地说:“老夫早已知道。” 三绺长髯的人忽然笑了,他的笑容残酷如野兽,再也没有半点“仙风”:“婊子终究是婊子,司空川要她陪张三,她不敢陪李四,司空川要她脱上衣,她也绝不脱裤子。” 这人好像忽然变了,变得粗卑、下流,甚至比市井无赖还更不如。 唐竹权忍不住问郭笑山:“这瘦骨仙是谁?” 郭笑山沉声道:“他是蒲投鹰麾下的高手。” “这个老子早就知道。”唐竹权道:“老子是问这人的名字。” “司空川。” “什么?他就是司空世家里号称‘百劫生’的司空川?” “是的。” 唐竹权怔住。 每个人都为之怔住。 直到现在,大家才知道,沙老太爷和司空川居然有着这种关系。 但武林中人,知道这件事的并不多。
(二)
沙老太爷仰望着长空,脸上一片茫然之色。 沙开碑忽然冲了上来,向司空川戟指大骂:“你骗财骗色,还把沙大小姐折磨至死,你简直他奶奶的不是人!” 司空川微笑。 “你就是沙开碑?” “正是沙开碑。” “算起来,咱们倒有点亲戚关系。” “放屁!” 司空川摇摇头,叹道:“你这人怎么恁地无礼?” 沙开碑怒道:“我不但对你无礼,还要把你撕开八十大块!” 他已蓄势以待,准备出手。 “退开去!”沙老太爷佝偻的身子突然伸得笔直,目中闪亮着冷厉的光芒。 沙开碑垂下了头:“是……” 沙老太爷冷冷道:“老爷子已经老了,这副老骨头也搁不了多少时候,今日无论是胜是负,凡我沙家子孙、弟子门生,都不准提‘报仇’二字,违令者,由刑堂沙锦滔长老执行处决令,杀无赦!” 众皆默然。 沙老太爷倏地大喝:“沙锦滔!” 接着一老者应声而出:“刑堂沙锦滔在!” 沙老太爷冷冷道:“刚才老夫之言,你是否已听见?” 沙锦滔朗声道:“老太爷之命,锦滔字字不忘!” “很好!” 目光一转,沙老太爷向司空川缓缓道:“请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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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川很沉着。 他缓缓向沙老太爷走过去。 他又说那一句:“你老了。” 沙老太爷脸色大变,道:“我也快要死了。” 司空川道:“阴曹地府下,你的女儿已在等着你。” 沙老太爷道:“黄泉路远,你陪我走一遭如何?” “可以,”司空川淡淡地说:“只要你能把我拖下去。” “去”字出口,他的右手已抬起。 他一抬手,就是正宗外家“碎山掌”的招数。 掌不快,但却气势万钧,一下子就单刀直入。 这是一等一高手才能施展出来的近身搏击招法。 沙老太爷眼色一变。 “好掌法!” 才说出总共三个字,这个看来老态龙钟的老人,忽然就像条灵活的蛇儿,连闪对方九掌快攻。 九掌攻出,司空川的掌势忽变。 他化掌为拳。 “金刚拳”! 这本来是少林正宗绝学,懂得使用的人不少,精于此道的却如凤毛麟角。 司空川居然是其中之一。 “嗨!” 一声又一声吐气,一着又一着威力无与伦比的快拳,惊天动地的猛扑击向沙老太爷。 群雄不少人已在面面相觑,暗自为沙老太爷的处境而担忧。 但沙老太爷却没有令人失望。 他是江南沙家的主宰,虽然年纪的确老了,但武功依然,雄风仍在。 “金刚拳”虽然威力无俦,但沙老太爷却以武当“太极散手”把它一一化解。 这是以柔制刚的招数。 司空川冷冷一笑,突然身形一掠,出手如风,双指迸点,戳向沙老太爷的“关元穴”。 这是秦州九指上人的绝技:“无影追风打穴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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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川不愧是一代高手。 眨眼间,他已施展出三种别人学一辈子也未必练得成功的武林绝技。 但司空世家的武功,他反而连一招都未曾使用出来。 沙老太爷也是一样。 江南沙家的独门绝艺,他也是未曾用过一着。 这倒像是:这两人根本不是司空世家和江南沙家的人。 只有经验丰富的高手才看出,他们越是不使出本门武功,情况就越是凶险、可怕。 因为他们彼此都在试探着对方的虚实,一旦双双使出本门的武功,那么极可能在一招之内,就已决定胜负存亡。 唐竹权忍不住悄悄地问郭笑山:“你看好哪一方?” 郭笑山道:“两方都不看好。” 唐竹权脸色一变。 “你是说,他们……”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这一战已突然发生了骇人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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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川的成名绝技,是“撞鐘拳”。 沙老太爷最拿手的看家本领,是“沙家锁喉爪”。 就在那令人心弦震荡的刹那间,司空川的拳,已撞在沙老太爷的胸膛上。 这一撞之力,该有多重? 没有人能计算得出来。 但却有人亲眼看见司空川,曾以这样的一记“撞鐘拳”,把一头凶悍的野牛撞得凌空飞起! 这种拳,连身躯庞大的大野牛都承受不住! 沙老太爷有几斤? 看来,一阵大风也可能会把他整个人吹掉。 可是,这种事并不能这样计算。 武功,并不能用尺量度,也不能用把大秤去秤它一秤。 沙老太爷虽然已老,虽然看来绝不如野牛粗壮,但很奇怪,他居然坦然承受了这一拳。 他没有被撞得凌空飞起。 他的身子只是一阵剧烈的震荡。 然而,他仍然站稳了桩,一双枯老的手仍然发挥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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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川呆住了。 他想不到这老人竟然能捱得住他这一拳。 虽然,他明知沙太老爷已受创,而且受创不轻。 沙老太爷竟是存心让自己这一拳击实的。 就在司空川一拳击实的时候,沙老太爷的两只手,已无声无息地缠了过来。 那就像是两条蛇。 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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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老太爷有鬍子。 他的鬍子本来白如雪,亮如银。 但现在,从他嘴里涌出来的鲜血,已把鬍子染成一片鲜红色。 他的身子已因剧烈的痛楚而痉挛。 但他却居然还在笑。 “我的好女婿,你现在想不陪我这副老骨头也不行……哈哈……哈哈……” 他越笑越起劲,脸上的神态令人不忍卒睹。 司空川拼命挣扎。 他要摆脱沙老太爷的手。 这一双要命的手,已锁住了他的咽喉,越锁越吃紧,令他无法呼吸。 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沙家锁喉爪”的真正威力。 但他却不知道,最可怕的,其实并非“沙家锁喉爪”,而是沙老太爷的决心。 ——老夫老了,快要死了,老夫拼死也要你陪着一块儿走!
(三)
司空川本有十足信心,可以击杀江南沙家的第一号人物。 但他怎样也想不到,先赴黄泉路的,居然是他自己。 沙老太爷受了重创,沙开碑面如死灰,扶着这孤寂而倔强的老人。 沙老太爷已濒临垂死边缘。 但沙开碑却看得出,老太爷已很久没有这么愉快过。 他强提最后一口真气,说:“这一次……江南沙家北上大同,总算没有白走一趟……” 这是沙老太爷最后的说话。
(四)
司空川死了。 蒲投鹰却好像一点也不在乎,就像是拥兵千万的将军,只是损失了一名老兵一样。 但龙城璧却用针一般尖锐的语气说:“蒲盟主,你的信心是否已动摇了?” 蒲投鹰眨了眨眼:“本盟损折一人,你们也同样损折一人,谁也没赚,谁也没亏老本。” 龙城璧冷笑道:“你把这一战当作生意经?” 蒲投鹰道:“天下间所有的事,包括娶妻活儿在内都可以当作生意经看待。” 龙城璧道:“哼!这不嫌太俗气一点?” 蒲投鹰冷冷道:“人生在世,本来就无清高二字可言。” 龙城璧道:“你可曾听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蒲投鹰道:“没听过。” 龙城璧道:“这些说话,你会没有听过?” 蒲投鹰道:“也许听过很多次,但听不进耳朵里,又与没听过有什么分别?” 龙城璧道:“你已满身血腥,该回头了。” 蒲投鹰冷笑。 “偏就是这许多婆妈废话!” 龙城璧道:“难道你以为,凭你现在的力量,就可以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称霸武林?” 蒲投鹰傲然道:“最少,我已击败了羽大功。” 龙城璧道:“但击败羽大功,并不等于击败了天下间所有的人,而且,就算天下间所有的人都给你击败,那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蒲投鹰沉默着。 过了很久很久,他忽然说:“你们已掉进了一张大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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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是在虚言恫吓。 他确已撒下了一张网。 天罗地网。 霎眼间,天梅谷内外都涌出了黑压压的人群。 这群人,全是木魔盟的杀人好手。 蒲投鹰的眼睛,闪动着一种异样的神采。 他忽然从近身护卫手上,取过一杆木杖。 木杖黑漆如墨,杖首雕刻着一个神态狰狞可怖的人头像。 这就是魔杖!
(五)
一场无可避免的激战,就在这时候爆发。 江南沙家,首先与木魔盟中人厮杀起来。 沙开碑宛如出柙猛虎,一举手,一投足,都伤人!杀人! 龙城璧却给六个黑衣刀手缠上。 唐竹权、郭笑山两人也被木魔盟的人围攻。 郭笑山哈哈大笑。 “兔崽子太多了,恐怕会杀得手酸腿软。” 唐竹权遥遥呼应,叫道:“心不软就行了。” 他们嘴里说得轻松,但对手却非等闲之辈。 而且对方人多势众,稍一失神,就会被人挤成一团肉酱。 更尤其是唐竹权,他个子阔大,目标广阔,在这种人多混杂、乱七八槽的场面里,实在是很吃亏的。 幸好他有一副好身手。 胖得像他这种模样,居然会而一身敏捷的拳脚功夫,也未尝不是一件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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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声喧天。 群雄战意虽然旺盛,但形势却并不乐观。 蒲投鹰早已有所准备,而他在天梅谷内外所部署的高手,无论人数和武功方面,都是令人大感诧异的。 沙开碑本是群雄中最勇猛的一个。 他怀着悲愤的心情,横冲直撞,连续杀伤对方十余人。 但他终于遇上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这人本是个江湖大盗,但却在三年前忽然疯了。 他是个疯子,又是个大盗,于是江湖中人都叫他疯子大盗。 不知如何,他居然会在这时候出现。 沙开碑认识他,也见过他发疯时的样子。 “疯子,你滚开!” 疯子大盗怪啸一声:“俺是木魔盟的总护法,除了盟主,谁敢叫俺滚开!” 沙开碑怒道:“我是你的祖宗,我叫你滚开,你就得马上乖乖地滚开去!” 疯子大盗大怒。 “他奶奶个熊,你不要命了!” 沙开碑也怒火遮了眼:“我就是不要命!” 两人随即动手,拳来脚往,招招都是不要命的厉害杀着。 沙开碑的确不要命。 疯子大盗是个神智失常的人,他同样不要命。两个不要命的人,扭作一团。 他们已迷失了理智,甚至连本身所学的武功也渐渐忘了。 他们只知道拼命,拼命! 拼掉别人的命。 也不惜拼掉自己的命。 结果很可怕。 这两人的命都一起拼掉,两人都在同时同地,死在对方坚硬如铁石的巨掌下。
(六)
江南沙家,损折高手逾半。 丐帮弟子,死伤人数不下数十。 连唐竹权的左臂,也给人一斧砍下,伤处深可见骨。 反观蒲投鹰,手持魔杖,已砸碎不少人的脑袋。 形势越来越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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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战下,群雄节节后退。 蒲可雁、方琼心虽然是女流之辈,但勇气却比任何一个汉子绝不逊色。 但她俩也已筋疲力竭了。 蒲可雁的头发,少了一截。 幸好她闪得快,否则她现在不见了的,就不是半截头发,而最少是半边脑袋。 想起那一刹那,实在是险极了。 但现在她已无暇想及。 群雄在退。 他们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后退。 蒲可雁和方琼心虽然战意如虹,但也只好随着大众,退到一座山神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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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中,全是不怕死的好儿女。 他们流汗。 他们流血。 他们守在这里,并不是表示战意全消,而是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必须再重新检讨敌我的形势。 木魔盟中的高手,把这座庙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也在布阵。 蒲投鹰充满自信,倚在一丛竹树下。 他已准备随时发动歼灭性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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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外面天色晴朗,但在这座庙宇里,却似是阴霾密布。 每个人的战意仍在。 但每个人的心境都已沉重起来。 敌人何时会发动攻击? 这一战,己方能否反败为胜? 龙城璧也在庙中。 他忽然问郭笑山:“郭帮主,以你的经验,咱们现在有几分机会?” 郭笑山一笑。 但那是无可奈何的苦笑。 他说:“除非奇迹出现,否则我们这一战的败局,已是无可避免。” 他的声音很低。除了龙城璧,就只有蒲可雁、方琼心两人听见。
(七)
等待奇迹,是一件渺茫而又是痛苦的事。 那不啻是在等死。 但他们当然不会束手待毙。 最少,他们会冲出去,尽量使木魔盟付出同样的惨重的代价。 但败局仍难挽回。 这是何等令人沮丧。 然而,龙城璧的目光还是很坚定。 他彷彿知道,奇迹必将会降临在他们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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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援兵是奇迹,那么偷脑袋大侠卫空空、杀手之王司马血、杭州老祖宗唐老人、医谷谷主许窍之这几个人,就是奇迹的降临。 他们忽然来了。 他们是龙城璧的生死之交。 唐老人是唐竹权父亲。 他们居然在这最重要的时刻,一起联手出现。 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 但他们一来,群雄就已齐声欢呼,大叫大嚷地冲出庙外。 唐竹权已忘了伤疼。 郭笑山大笑挥手,带着十几个丐帮弟子,涌出庙外。 蒲投鹰大喝,竭力地指挥着他的手下:“别移动阵脚,他们已败了。”
(八)
“他们已败了。” 这五个字,蒲投鹰叫得很响亮。 但更响亮的,却是从外面传过来的喊杀之声。 来的援兵,不单是几个人,还有百余名身手不凡的好汉。 他们有些是杭州唐门的高手,也有医谷中人。 更有丐帮长老、太湖豪杰。 如此强援杀至,怎会“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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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投鹰一向看不起丐帮。 他认为,丐帮虽然号称天下第一大帮,但真正的高手却不多。 可是,现在他却领略到,丐帮打狗大阵的威力。 组成这个大阵的,全是丐帮的八袋、七袋长老辈的高手。 这座阵法,看似平平无奇,但蒲投鹰一掉进去,就有着一种令他身不由主的感觉。渐渐地,他更发觉打狗阵里,其中居然冒出了风流神丐郭笑山。 郭笑山已和他的亲信长老会合在一起了。 在他亲自统领下,阵法更是威力大大增强。 蒲投鹰不敢怠慢。 他抖擞精神,力图冲出这个阵法。 他的确有不凡本领。 他终于闯出阵外。 但阵外已有人在恭候着他。 那是一个浪子,一柄风雪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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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雪刀浪子,蒲投鹰的衫袖里已射出一道灿烂夺目的银光。 那是厉害已极的蛇舌齿轮。 但银光甫闪动,龙城璧人也已闪到他背后。 “叮!”蛇舌齿轮跌落在地上。 蒲投鹰冷笑,目注龙城璧:“济南府的八条龙刀法,是否真的很厉害?” 龙城璧道:“不算厉害。” 蒲投鹰道:“但你却赖此成名于江湖之上。” 龙城璧道:“但我这个人最厉害的法宝,却不是这把刀和这套刀法。” 蒲投鹰目光森冷:“那是什么?” 龙城璧道:“朋友。” “朋友?” “不错,我的朋友若不来,今天我必败无疑,但他们却知道大同府风云吃紧,而我又缠上了一身麻烦,所以他们就算爬着也要爬来,助我一臂之力。” 蒲投鹰无言。 他知道,形势已逆转。 他已败了。
(九)
蒲投鹰颓然放下手中魔杖! “我败了。” “不战已败?”龙城璧凝视着他。 “我们已交手,”蒲投鹰叹了口气:“你赢了,因为你有他们这种朋友。” “你呢?” “我只有手下,只有愿意为钱而卖命的爪牙,却没有朋友。” “所以,你甘愿承认失败?” “是的。” 蒲投鹰长长地吸了口气,接着说:“我也许有机会击败你的刀,但却无法击败你所有的朋友,到了这种地步,我为什么还要死撑下去?” 龙城璧叹了口气,缓缓道:“有时候,你看来是那么粗鄙,但有时候,你却像个伟大的一代武林宗师。” 蒲投鹰道:“你似乎比我了解蒲投鹰这个人。” 龙城璧道:“无论怎样,你是个了不起的人!” “了不起?”蒲投鹰深深地注视着他:“你也同样了不起。” 龙城璧默然。 因为在这时候,有个脸色苍白的女孩,一步一步地向蒲投鹰走了过去。 这女孩不是蒲可雁。 她是琼心,天梅谷的方琼心。 她手里有刀。 刀长三尺,刀锋有血。 这把刀,是她刚从地上捡起的。 她不知道这把刀是谁的,也不知道刀锋上染着谁人的血。 她的眼睛里只有一个人。 一个她立誓非杀不可的人。 蒲投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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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琼心只向蒲投鹰说了一句话。 “我要杀你。” 蒲投鹰没话说。 方琼心用一个很简单的动作,一刀就刺入了他的胸膛。 他居然微笑。 “很好,欠了债,总是要还的。” 龙城璧怔住。 他怔怔地看着蒲投鹰,良久才说:“为什么我们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这种说话,江湖人常会挂在嘴边。 这是很令人伤感的事。 偏偏,江湖上这种事,却是太多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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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又阴沉下来。 “朋友,陪老子喝一坛好不好,老子现在已不必戒酒啦,”这是唐竹权粗豪的声音,他又捧着那种大得吓死人的大酒坛,他到处问:“浪子呢?老子要找他喝酒啊……” 但浪子却已走了。 他没有向那些远道为他而来的朋友道谢。 因为他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因为他们是真正的朋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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