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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秦红《铜墙铁壁走蛟龙》【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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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23 13:20: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孤鶴 于 2024-6-23 21:57 编辑

来自《武侠世界》第994期 (感谢@helloworld666提供原文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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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蛇鼠临刑 纷托难友办后事


监牢的铁门突然打开,一个光着上半身的汉子被抛进牢房内,叭哒一声,重重的落到地面上。
然后,铁门「砰!」的迅速关上,再几下下锁的声响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那汉子静静的爬在地上,久久未曾挪动一下,好像已死了一般。
他大约三十岁,身上肌肉异常结实,可是现在背上有着密麻交错的鞭痕,一粒粒的小血珠从鞭痕上溢出,不问可知他刚吃了一顿毒打。
阴暗的牢房中,有五对眼睛注视着这个受了酷刑的汉子,不过每人的眼色都不一样,有的惊讶,有的疑惑,有的冷漠!
「眞是混蛋,混蛋透了!」
「嘻,我们的总瓢把子铁心狼今天怎么了?居然生起恻隐之心啦?」
「放屁!」
「不是?」
「操他奶奶的,老子是骂他们太刻薄,这间『阎罗殿』关了咱们五人已是太挤了,如今又来了一个,这样一来,咱们睡觉都不能翻身了!」
不错,这间牢房实在太小,只有一丈见方,容纳五个人本已嫌挤,现在又多了一人,简直连翻身的余地都没有。
但这间牢房虽小,却是天下最著名的一间监牢,有个别名叫「阎罗殿」!
意思是说,凡是被关入这间牢房的犯人,便已是「鬼」,绝无返魂复生之望。
因为,这间牢房建造之坚固,可谓擧世无双,它是使用三寸厚的铁板拼成的,四面墙壁是铁板,房顶和地面也是铁板,而且建造在地下深处,牢房外面是一条狭长的地道,地道上还设有重重关防。
所以,这是一间特制的地牢,一般死囚都不配关在这里,它的对象是天下最顽桀凶暴,最有越狱能力的重刑犯。
也就是说:凡是被关入这间地牢的犯人,都是当今最可怕的绿林枭雄!
武功高强的重犯,只有把他关入这样一间地牢才不怕他越狱跑掉。
这间地牢原本关禁着五个人,他们的名号如下:
南七省绿林总瓢把子铁心狼盛天蛟。
东海霸主尉迟云虎。
茅山道士老猴精。
山阴公主施媚儿。
夜游客裴彬。
这五人,盛天蛟是统治一零八座山寨的巨寇;尉迟云虎是横行海上的海盗头儿;老猴精是专施邪术骗财却色的恶道;施媚儿是专干采阳补阴的女淫妇;裴彬是夜 走千家盗万户的独行大盗。
应天府的捕头——令黑道人物闻名丧 胆的神捕裘之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们一一逮捕归案,现在只等刑部行文一到,便要推赴法塲处斩。
一般死刑犯,大都在秋后处决。
现在已是中秋,快了!
XXX
今天,忽然又有个犯人被关入「阎罗 殿」来,他们五人都觉得很惊奇,因为他们五人是当今黑道上顶儿尖儿的人物,可说相识满天下,武林黑白两道上只要稍有名气的,他们无一不知无一不识,而眼前这个汉子他们却都不认识,因此他们断定这个汉子不是一个有名的大人物。
可是,疑问来了,一个没有名气的小人物,为甚么会被关入这间「阎罗殿」来呢?
难道说:这个汉子有一身惊人的武功?一般监牢也无法禁锢他了?
他,顶多三十岁的年纪,会是个武林高手么?
老猴精第一个忍不住心中好奇,他上前在汉子身边蹲下,伸手拍拍汉子的臀部,怪里怪气的笑道:「喂,老弟,别装死了,起来——」
「少惹我!」
汉子暴叱声中,翻身一掌劈出,这一掌比电还快,老猴精才想闪避时,左肩已被劈中,登时似被扔出的石头,直滚了出去!
不过,牢房太小,他只一滚就已碰上墙壁,屁股刚好贴上墙,双脚高高翘在上面。
铁心狼盛天蛟、东海霸主尉迟云虎、 山阴公主施媚儿、夜游客裴彬一看老猴精那副狼狈相,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老猴精却勃然大怒,他一个倒跳站了 起来,两颗圆圆的眼睛暴射出一片野兽噬人的可怕寒芒,厉声道:「好小子,发脾气竟然发到我老猴精头上,眞眞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他年纪还不满六十,但一张脸没有几两肉,再加上有两颗大眼睛,眞像一只老 猴子——一只脾气暴躁的老野猴!
知他底细的人,若见到他这副凶相,非吓得屁滚尿流不可,但是汉子却不为其气势所慑,冷冷瞅着他道:「谁活得不耐烦?」
老猴精听了更气,怪叫道:「好,反正我老猴精已逃不过劫数,再杀一人也是这条命!」
说着,便要上前动手。
铁心狼盛天蛟面容一沉,喝道:「站住,你不怕挨饿么?」
死都不怕,还怕挨饿?
可是很奇怪,老猴精听了这话,就像被击中了弱点,整个人顿如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提不起动手的勇气,只恨恨的瞪了汉子一眼道:「哼,便宜了你这小子!」
就靠着墙壁坐了下去。
山阴公主施媚儿格格脆笑道:「在这里千万不能打架,不论谁跟谁打架,五人一起罚饿五天,我不怕挨刀,因为挨刀只是一刹那……」
这话,是说给汉子听的,因为她知道汉子还不知这里的规矩。
铁心狼盛天蛟扳着脸道:「谁要打架连累了我,我就跟他没完没了!」
他眼珠一转,斜睨汉子问道:「老弟,你叫甚么?」
汉子也对他斜目而视道:「你又叫甚么?」
铁心狼盛天蛟为之失笑起来。
已经有几十年没有人敢以这样傲慢的态度对待他了,尤其是自他坐上南七省绿林总瓢把子宝座之后,人人视他如吃人魔王,没有人敢对他不礼貌一丁点儿,因此他更加确定这个汉子必是刚出道的无知小子,只有这样的人才不认识他铁心狼盛天蛟,才敢以这种态度跟他说话,他觉得很新鲜,所以不觉为之失笑。
山阴公主施媚儿笑道:「兄弟,招子放亮一点,他是威名盖世的南七省总瓢把子,统治一百零八座山寨哩!」
汉子神色动都没动一下,冷冷淡淡地道:「妳要我怕他?」
施媚儿道:「至少,应该尊敬他一点呀。」
汉子倨傲地道:「不必。」
施媚儿道:「你吃了熊心豹胆?」
汉子道:「没有。」
施媚儿道:「那你凭甚么?」
汉子道:「凭妳刚才那句话——在这里千万不能打架。」
施媚儿笑道:「我看走眼了,你并不嫩!」
汉子微微一笑道:「妳怎么称呼?」
施媚儿含笑道:「施媚儿,外号山阴公主。」
汉子道:「山阴公主?」
夜游客裴彬哈哈笑道:「老弟,你要不是刚出道的,就一定是刚从深山下来的人,因此才不知道我们这位大名鼎鼎的施姑娘。」
汉子点点头。
夜游客裴彬道:「她这个外号有个典故,我说给你听听:南北朝时,宋武帝有个女儿叫『山阴公主』,她淫乱无度,常常与美少年私通还不满足,后来她哥哥即位称帝,有一天她向皇帝哥哥说:『妾虽不才,亦与陛下共托体于先帝,分骨肉而为兄妹,然陛下六宫之佳丽万数,妾仅驸马一人耳,甚非均等之道也。』——哈哈,她哥哥觉得有道理,就选了三十个精壮 美男子做她的面首;我们这位施姑娘今以『山阴公主』自居,你就该明白她是甚么样的女人了!」
汉子一笑道:「明白了,阁下呢?」
裴彬耸耸肩道:「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偸儿,有人叫我『夜游客』,因为我喜欢在夜里四处走动。」
汉子的心情似乎渐渐好起来,转望东海霸主尉迟云虎问道:「还有这位的大名如何称呼?」
东海霸主尉迟云虎叹道:「老夫干了几十年的买卖,想不到还没闯出一点名气,惭愧惭愧!」
施媚儿道:「兄弟,他是东海霸主尉迟云虎,当今皇上听到他的名字都要皱眉头呢!」
汉子忽然站立起来,向他们五人抱拳道:「敌姓燕,单名青,方才这位裴兄说 得对,在下刚从深山下来,因此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之处,在此谢罪!」
铁心狼盛天蛟问道:「何方人氏?」
燕青道:「江都。」
老猴精摇头道:「口音不对!」
燕青一怔道:「怎么呢?」
老猴精冷笑道:「我是茅山道士,常去江都走动,你没有江都人的口音!」
燕青道:「在下十二岁就离开了江都,随家师在长白山住了十八年。」
铁心狼盛天蛟面容一动,道:「长白山上住着一位武林异人,人称『冰仙欧阳璧』——」
燕青道:「正是家师。」
盛天蛟惊讶道:「眞的?」
燕青道:「没有必要说谎。」
盛天蛟道:「有人说令师已活了两百岁,是眞的么?」
燕青答道:「没有,今年一百二十三岁。」
盛天蛟道:「又有人说令师有冬眠之术,可在冰谷中一坐三个月之久?」
燕青道:「这没错。」
盛天蛟道:「那么,你是怎么被关进来的?」
燕青道:「我杀了几个人。」
盛天蛟道:「几个?」
燕青道:「三十九个。」
盛天蛟道:「一次下的手?」
燕青道:「对,全家大小五十三口,除十四个仆婢没有杀,可说一个不留。」
盛天蛟也是杀人不眨眼的巨寇,可是听了这话,竟也倒抽了一口冷气,问道:「是哪一户人家?」
燕青道:「淮安首富。」
老猴精吃了一惊道:「淮安首富是曹文堂,难道说——」
燕青道:「对,就是他。」
老猴精骇然道:「你为何杀了他全家呀?」
燕青道:「曹文堂十二年前是先父的帐房,有一天他乘先父卧病在床时,将先父存在钱庄的二十万两银子盗领一空,逃逸无踪。先父因此不得不变卖家产偿还债 务,就此一贫如洗,先父在贫病和气愤的交迫之下,不数月就撒手人寰。」
裴彬道:「这样说来,曹文堂的确该死,但你因此杀了他全家三十九口,手段未免太狠拣了些吧?」
燕青冷笑道:「若不如此,难消我心头之恨!」
铁心狼盛天蛟黠头道:「对,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要这样干才痛快!」
燕青叹道:「可是我低估了裘之安的能耐,竟被他逮住了。」
东海霸主尉迟云虎道:「我们没有低估他,结果仍然落入他手里,他是有史以来最厉害的捕头,身手之高,眞他妈的高不可测!」
燕青开始对整个牢房的环境打量起来,道:「我要出去,我才不要被推去法塲砍头……」
尉迟云虎苦笑道:「不成了,老弟,到了这间『阎罗殿』,就如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啦!」
燕青道:「是么?」
尉迟云虎道:「方才你被带进来时,应已看见了,这间地牢建在地下深处,进入的地道上设有重重铁栅,而这间地牢又是铁制的,铁板厚达三寸,别说你手无寸 铁,纵然手上有神兵利器也万难攻破!」
裴彬道:「外面的兄弟纵想劫牢,也打不入这地方,所以只有坐以待毙。」
燕青问道:「你们为何被关进来?」
裴彬笑道:「方今天下,以我们五人犯案最多,杀人也最多。」
燕青道:「进来多久了?」
尉迟云虎道:「老夫第一个进来,算起来已七个多月了。」
燕青道:「一直被关在这间地牢中,是么?」
尉迟云虎道:「要是关在别处,老夫的手下早就把老夫救出去了。」
燕青道:「我觉得肚子饿了,有饭吃么?」
尉迟云虎道:「一日两顿,是从那铁门下塞进来的。」
他指着铁门下一道宽不过五寸的空隙,接着道:「再过个把时辰就有饭吃了,但老夫敢跟你打赌,你一定吃不下。」
燕青打量那门下空隙,道:「我练过 缩骨术,但这空隙只有猫才钻得出去。」
尉迟云虎道:「是的,可惜我们都不是猫。」
燕青道:「大小便怎么办?」
尉迟云虎起身走去牢房左后方的角落,揭起地上一块铁板,便见那铁板上有个比拳头大些的圆孔:「大小便就从这里解下来,即使你会缩骨术,这个洞还是太小了。」
燕青转望施媚儿道:「这位施姑娘似乎不该被关在这里吧?」
施媚儿道:「你觉得很尴尬?」
燕青道:「不,是妳。」
施媚儿笑道:「你不必替我发愁,我早已经习价了——哎呀——说着说着就来了!」
她走去那角落处,一撩裙子,就面对墙壁蹲下,屁股正对那圆孔,顿时水声潺潺……
燕青把脸转向一边,不敢去看,觉得恶心透了。
老猴精却打趣道:「我的施姑娘,妳的屁股越来越憔悴了。刚进来的时候,又圆又大又白,看得我老猴精眞有些把持不住呢!」
施媚儿反手摸摸自己的屁股道:「眞的么?我觉得还不错嘛!」
老猴精邪笑道:「比老太婆的还难看了!」
燕青大为憎恶,说道:「老猴精,我觉得你这不是幽默,而是下流!」
老猴精怒道:「小子,你怎么了?存心跟我老猴精过不去?」
燕青冷冷道:「你出言太脏,令我厌恶!」
老猴精道:「你不爱听,可以掩住耳朶!」
燕青道:「我不要掩住耳朶,我要你闭嘴!」
老猴精站了起来,阴恻恻的笑道:「我不闭嘴,你待怎的?」
盛天蛟大声喝道:「算了,你们都坐下来!」
老猴精指着燕青骂道:「这小子无理取阀,要不敎训敎训他倒让他看扁了!」
盛天蛟沉声道:「你坐下!」
老猴精很不情愿的坐了下去。
盛天蛟转对燕青说道:「老弟,凡是被关入这间『阎罗殿』来的犯人,他们已不管你是男是女,你必须学习适应这个环境。」
这时,施媚儿已解手完毕,起身笑道 :「对,燕兄弟,你总不能叫我不解大小便,你多看几次就会习以为常了。」
燕青叹了口气,坐下道:「这鬼地方,我一刻也呆不下去!」
施媚儿道:「那只有一个解脱的办法,咬断舌头,或一头撞死。」
燕青道:「不,我要逃出去!」
施媚儿笑问道:「你有甚么方法可以逃出去?」
燕青不答,反问道:「夜里睡觉,有没有棉被可御寒?」
施媚儿道:「没有。」
裴彬道:「你如觉得冷,可以弯腰跪着,把身体缩成一团。」
尉迟云虎道:「另一个办法是大家抱在一起——施姑娘最喜欢这个办法。」
施媚儿吃吃娇笑道:「我现在就觉得冷,你抱抱我好不好?」
尉迟云虎摇头道:「不干,妳已四个月未净身,味道难闻!」
燕青很不习惯他们的脏言脏语,皱皱眉道:「各位好像对求生已不抱希望,这是……」
裴彬道:「老弟,我吿诉你,没有人愿意死,但是到了这里,的的确确只有死路一条!」
燕青默然。
裴彬又道:「令师『冰仙欧阳璧』的大名,我从小就听过,他是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高人,你跟随他练了十八年的武功,身手必非等闲可比,但是我要说句不客气的话,不要说是你,即使是令师到了这里,也一样只有一死。」
燕青摸摸下巴,不以为然道:「唔,是这样么?」
尉迟云虎接挖道:「是的,老猴精有一身邪术,可是他已束手无策。」
老猴精忽然苦笑道:「我现在只希望他们愿意接受我的贿赂,只要他们肯放我逃走,一百万两银子都干!」
尉迟云虎嗤之以鼻道:「一百万两银子算甚么?要是他们愿意,老夫愿付一千万两!」
燕青吃惊道:「啊!你付得出一千万两?」
尉迟云虎点头道:「不错!」
盛天蛟笑道:「他劫过几次官船,连外国的贡银也照单全收,如今财产之多,当世无出其右。」
尉迟云虎道:「老夫在某处海底下所藏的金银珠宝,价値便在一千万两以上,可惜那些东西都已成了废物,救不了老夫的命了。」
燕青道:「如你愿献出全部财产,官府仍不肯饶你一命?」
尉遅云虎道:「是的,老夫犯案累累,于法处斩十次都不算多,官府现在打定主意只要老夫的命,不要老夫的钱。」
盛天蛟道:「金钱若能买得活命,盛某人也早就出去了。」
燕青道:「盛总瓢把子也有很多财产么?」
盛天蛟道:「没有尉遅兄那么多,但五百万两还拿街出来。」
燕青道:「你们这么富有,死了实在可惜——这位裴兄,你也有不少吧?」 裴彬摇头道:「没有,我偸得多化得也多,左手来右手去,没剩一丁点儿。」
燕青转对施媚儿问道:「施姑娘,妳呢?」
施媚儿道:「我更穷,我对金钱的兴趣本就不高,我的兴趣在于男人。」
燕青正要再开口,忽然神色一动,回望牢房铁门问道:「谁在外面?」
牢房外面,响起一个沉悦的声音:
「我!」
燕青面上立现怒容,道:「姓裘的,我今天虽然栽在你手里,但你别想把我解赴法塲!」
神捕头裘之安在牢房外面轻笑道:「他们五人刚进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说!」
燕青冷笑道:「我跟他们不一样!」
裘之安道:「好,我拭目以待。」
老猴精开口道:「裘老纪,我吿诉你,他的确不一样,他是长白山『冰仙欧阳 璧』的徒弟哩!
裘之安笑道:「我知道,欧阳璧要是下山来救他的徒弟,那更好!那老不死过去也犯过案子,我正想抓他呢!」
老猴精道:「你想抓欧阳璧?哼,信口开河,不怕闪了舌头?
裘之安道:「我一定办得到,可惜你们没有机会看到就是。」
老猴精面色一变,问道:「刑部公文到了?」
裘之安道:「不错,已定八月三十日处斩,你们只有五天可活了!」
盛天蛟、尉迟云虎、老猴精、裴彬和 施媚儿为之面色如土,相顾失色。
XXX
饭送来了。
是一碗糙米饭,一碗白开水,一小把盐巴。
牢卒将它一一塞入牢房时,燕青看了不禁破口大骂,但盛天蛟五人却如获珍饶,各人端起自己的一份,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眞的好吃么?
不,是饿了。
一日两餐,份量都不多,而且没有一点营养,他们一直处在半饥饿状态,因此每次饭一到,他们就狼吞虎咽起来。
盛天蛟很快便吃光了,他见燕青不吃 ,忙道:「老弟,你不吃的话,送给我如何?」
燕青点点头。
盛天蛟大喜,伸手便欲端去那碗饭,施媚儿冷冷道:「慢着,大家平分才算公 平!」
老猴精立刻附和道:「对,总瓢把子,你不能一人独享!」
盛天蛟有些尴尬,也有些恼怒,嘿然道:「他妈的,只不过一碗饭你们就抢成一团……」
施媚儿道:「对不起,谁多一口都不行!」
她把那碗饭分入五人碗内,结果很明显的她多分了一些。
老猴精怒道:「妳看,妳多分了一口呀!」
施媚儿一瞪眼道:「胡说,我分得很公平!」
尉迟云虎不悦道:「我看妳是多分了一口嘛!」
施媚儿生气道:「岂有此理,你们四个大男人好意思跟我斤斤计较么?」
盛天蛟道:「算了吧,施姑娘,此地不分男女,怎可不计较?」
燕青看不过去,开口道:「诸位以前在江湖上是何等人物,如今为一口饭争吵不休,不觉得脸红么?」
五人没再吭气,默默的吃了起来。 施媚儿因为多吃了一 口,心中好高兴,也对燕青大生好感,向他抛去一个媚眼 道:「燕兄弟,可惜我快要死了,否则的 话……」
燕青道:「怎样?」
施媚儿嫣然一笑道:「眞想跟你睡一觉!」
燕青不禁面红耳热,愠然道:「这是甚么话,亏妳说得出口!」
施媚儿笑道:「唉,别假正经了,飮食男女,人之大欲,我就不相信天底下有不喜歓那种事的男人,除非他是白痴!」
燕青抱头蹲坐,不再理她。
施媚儿又道:「你别看我现在又脏又丑,这是因为一连几个月没吃好和没梳洗 之故,我要是能够离开这鬼地方,保证不出一个月,我又可变成一个又白又嫩娇滴滴的女人!」
盛天蛟道:「得了!得了!是睡觉的时候了,妳少发梦呓成不成!」
说毕,往地上一倒,侧卧蜷曲,寻周公去了。
尉迟云虎、老猴精、裴彬将空碗推出门外后,也各踞一隅躺下来。
燕青情緖尙未稳定,也无法立刻适应牢中环境,故仍靠墙坐着。
施媚儿看看大家都睡了,甚觉无聊,竟自轻轻吟哦起来:「结识私情不要慌,捉着了奸情奴自去当,拼得到官双膝馒头 跪下从实说,咬……皎钉嚼铁我偸郞!」
此起彼落的鼾声,渐渐充塞整个牢房,原来盛天蛟等人已能适应环境,躺下不久,就已进入梦鄕矣!
燕青努力想睡,可是一直无法成眠,一来是背上所受的鞭挞刺痛未消,二来是光着上身很不习惯,他抬头看看施媚儿,很想跟她聊聊,那怕是脏言脏语也不妨,但看她也已歪在一旁睡着了,只好再把头搁在膝盖上,闭目假寐。
整个地牢中,除了盛天蛟等人的鼾声之外,再无一黙其他声响,这间小小的地牢好像已被天底下的人遗忘了,唾弃了。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估计已是三更时分,忽然一阵轻轻的飮泣声传入了燕青的耳朶!
他抬头定睛一看,只见施媚儿耸肩缩成一团,似因耐不住寒冷而在发抖,在哭泣。
他乃起身趋至她身边,低声问道:一施姑娘,妳怎么了?」
施媚儿满脸泪水,瑟缩发抖道:「我……我冷……」
燕青对此眞是爱莫能助,轻叹一声道 :「这可怎么办?」
老猴精忽然喃喃说道:「别理她,我刚进来的那几天,她也是来这一套!」
燕青怒道:「老猴精,当眞你已没有一点人性了?」
老猴精道:「你如同情她,那就把她抱在怀里好了,她喜欢人抱!」
燕青将施媚儿扶起,毅然道:「来,施姑娘,妳就躺在我怀里睡吧。」
施媚儿便如小鸟依人偎入他怀中,在 这一刹那,她居然有点害羞,道:「燕兄弟,你是好人,我知道!你是我见过的唯一的好人」
燕青闻到她头发有一股臭味,心中暗暗叫苦,但仍努力表示友善道:「那个姓 裘的眞不是人,他实在不该把妳关禁在这地牢中,妳究竟犯了甚么大罪?」
施媚儿道:「强奸,杀人。」
燕青道:「妳强奸男人?」
施媚儿道:「是的,我强奸他们,然后把他们杀了,已经干了十年了。」
燕青道:一,为甚么要干这种事?」
施媚儿道:「因为……因为我恨!」
燕青道:「恨谁?」
施媚儿道:「恨天下所有的人!」
燕青道:「包括女人?」
施媚儿道:「不错!」
燕青道:「为甚么?」
施媚儿抹了一把泪道:「算了,现在再去谈以前的事已是味如嚼蜡了!」
燕青问道:「妳是怎么落入裘之安之手的?」
施媚儿苦笑一下道:「说来可笑,被我强奸杀害的男人为数不怕上千,可是我落入裘之安手里却是无辜的。」
燕青道:「无辜?」
施媚儿道:「是的,有个公子哥儿失踪了,裘之安认定是我干的,就把我抓来了。」
燕青道:「妳没干?」
施媚儿道:「没有,可是裘之安一口咬定是我掳劫了那公子哥儿,他说只要我把那公子哥儿放了,他就设法替我平反,至少可使我不被处斩,你想想看,被关在这里比死还难过,要是我掳了那公子哥儿,现在还不放他回家,岂不等于跟自己开玩笑?」
燕青道:「那公子哥儿想必是有钱有势人家的儿子了?」
施媚儿道:「正是,说起此马来头大,他祖父官至尙书右丞相,他父亲现在是监察御史,一门显赫,怪吓唬人的!」
燕青道:「他叫甚么?」
施媚儿道:「叫沈文仪,今年十九岁,据说文章写得呱呱叫,而且是应天府的美少年,许多大家闺秀,都争着想嫁给他呢!」
燕青道:「他是怎么失踪的?」
施媚儿道:「谁知道!」
燕青道:「裘之安又怎么怀疑是妳干的呢?」
施媚儿冷冷一笑道:「他怀疑是我掳走沈文仪,倒也有些根据,因为我曾是他们沈府的丫头。」
燕青甚感意外道:「哦,妳做过他们沈府的丫头?甚么时候?」
施媚儿道:「这是老掉牙的故事:在我十一岁的时候,我爹娘在一塲水灾中丧身了,由于我爹是他们沈府的佃农,有了这层关系,他父亲便将我收为丫头。后来……后来我遇上一位武功高强的道姑,她见我还算聪明伶俐,就收我为徒,传我武功,我十八岁的时候,有一天发现我师父跟一个男人在床上做妖精打架,我大叫一声,转身就跑,我师父和那男人追上了我,在我师父的协助之下,那男人把我奸汚了。」
燕青叹道:「眞是不幸!」
施媚儿道:「不,你用不着同情我,我天生是个下贱的女人,那男人奸汚我的第二天,我反而主动去勾引他了。」
燕青眉头一皱道:「这为甚么?」
施媚儿笑道:「因为我是个下贱的女人呀!」
燕青道:「妳那位师父一定不是个好东西,出家人还偸人!」
施媚儿道:「她出家为道姑,并非出于自愿,只因小时候体弱多病,她父母就 把她送给一位老道姑,后来长大了,想还俗时,她父母已死了,由于难耐寂寞,她 就开始偸人——唉,有句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郞』,其实女人也一样不能入错行……」
燕青道:「妳眞的与那沈文仪的失踪无关?」
施媚儿向他施以媚眼道:「像我这样的女人,做了事是不会赖帐的,你难道还看不出来?」
燕青道:「不,妳很……很……」
施媚儿道:「浪!」
燕青一笑道:「男要出名需要闯,女要出名需要浪,妳确实够浪的了。」
施媚儿笑道:「可笑那裘之安竟认为我劫持了沈文仪,其实我这个人也有一黙 良心,当年沈老爷待我不错,沈文仪又是独子,我怎么好意思找他下手呀!」 老猴精吁了一口气,缓缓道:「施姑娘,妳有完没完,别扰人淸梦好不好?」
施媚儿道:「好了,好了,你少噜苏,我不说话就是了。」
说毕,果然就蜷曲在燕青怀中,不再开腔。
XXX
第一个漫漫长夜终于度过了。
当牢卒将早饭递入牢房时,燕青仍然对那碗糙米饭没有胃口,他将它分给他们五人吃,只喝下那碗水,恨恨地道:「眞是岂有此理,简直不把人当人看,我一定要出去,一定要逃出去!」
老猴精面露讥笑道:「打从你昨天进来到现在,这句话你已说过十几次了!」
燕青冷笑道:「你以为我只是说说而已?」
老猴精笑道:「那就采取行动我看看呀。」
燕青道:「时候未到。」
老猴精噗哧一笑道:「这样好了,燕老弟,我老猴精反正是注定要挨刀了,你若眞出得去,我送你一笔财宝!」
燕青道:「送我财宝?」
老猴精笑道:「我的积蓄虽不如尉迟兄和盛总瓢把子之多,但少说也有一百多万两银子,我把它埋藏在一个地方,除我 自己之外,没有第二人知道,可是我的日子无多了,与其任由其埋没,不如做个人情遗赠给你。」
燕青道:「眞的?」
老猴精道:「若有半句假话,我就不是人!」
燕青道:「好,你说出藏宝地黯,等我出去时,就去挖出来替你花掉。」
老猴精道:「但有个条件。」
燕青道:「甚么条件?」
老猴精道:「我老猴精这次被捕,并非败于武功不如裘之安,而是上了我同门师兄的当,他是茅山三淸观的主持,法号绝尘子,他请我喝老酒,乘我酒醉时,召 来裘之安把我逮住了。」
燕青道:「同门相残,可恶!」
老猴精道:「对,他不死,我老猴精死不瞑目,你要是答应替我报仇,把他干掉,那笔财宝就是你的!」
燕青道:「不怕我阳奉阴违?」
老猴精道:「怕,但是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我会看相!」
燕青笑道:「好,我答应你。」
老猴精道:「那么,我吿诉你埋藏财宝的地点,请附耳过来。」
燕青道:「你们五人都要处斩了,你怕谁听到?」
老猴精道:「怕隔壁有耳。」
他附耳说出藏寳地点,然后开声道:「记住了没有?」
燕青点头道:「记住了。」
铁心狼盛天蛟笑道:「老猴精,你当眞相信他能从此逃出去?」
老猴精道:「他目光坚定,口气也坚定,说不定当眞有办法。」
铁心狼盛天蛟转对燕淸笑道:「老弟,你悄悄透露一下如何越狱,要是我认为可行的话,我也赠送你一笔财富,绝不食言。」
燕青微微一笑道:「你是南七省绿林总瓢把子,言出法随,在下相信你绝不会食言,只是我越狱的计划只有我一人能办 到,你们绝无可能如法泡制。」
盛天蛟道:「那么,你说来听听,如我认为可行,即使只有你一人能逃出,我 也照送!」
燕青沉吟道:「这个么……」
东海霸主尉迟云虎接口道:「不错, 燕老弟,我们都已是快要死的人了,要是 你确有办法越狱,你就说给我们听听,老夫也遗赠你一笔财产。」
燕青道:「无功不受禄,在下不敢接受你们的魏赠。」
尉迟云虎道:「你不要,那些金银珠宝势必永远埋没不为人知,所以你不必认 为受之有愧。不过……如你愿意替老夫办一件未了心愿,那当然更好了。」
燕青问道:「尉迟前辈的未了心愿是甚么?」
尉迟云虎道:「老夫一生未娶,最亲的人是一个侄儿,他是舍弟的儿子,叫尉迟金虹,在嘉兴开设一家香铺,没出息透了。不过他毕竟是老夫唯一的亲内侄,老夫想送给他一笔金线,数量由你决定,只
要不少于五十万两银子就行了。」
燕青道:「有无遗言?」
尉迟云虎面容一黯道:「问问他看愿不愿意替老夫立个牌位,树高千丈,叶落归根,老夫一生坏事做绝,但是仍望死后能够归宗。」
燕青道:「这要求不过份,但如令侄不肯呢?」
尉迟云虎道:「不肯,银子照送,他若坚决不要,你就把它散给穷苦人家,做件好事。」
燕青点头道:「好,在下答应。」
他转对盛天蛟和裴彬二人问道:「二位呢?」
铁心狼盛天蛟道:「你先说出越狱计策,如我认为可行,遗产全部相赠,你要拿去吃喝嫖赌,或是拿去救济穷人,悉听尊便!」
燕青道:「要是我逃出去了,你有没有未了心愿要我去替你完成的?」
盛天蛟道:「没有。」
燕青道:「裴兄呢?」
裴彬道:「很抱歉,我没有遗产。」
燕青道:「天下这么大,你我能在这小房间相识,也算有缘,为甚么一定要谈钱?」
裴彬一笑道:「那么,有一事相托:我有一个好朋友名叫『无影儿柯九福』,他住居在徐州城西城陆庙后,跟我一样是个偸儿,你如见到他,就请他来把我的遗体火化了,将骨灰带去金山寺见主持苦果和尙,那和尙也是我的好朋友,他会把我的骨灰安置在塔内。」
燕青道:「好,在下当为裴兄尽力办 到。」
他再转对施媚儿问道:「施姑娘,妳 有甚么事要在下代劳的么?」 施媚儿道:「我的要求,你一定办不 到,说也无益……」
燕青道:「妳说说看,说不定我办得到。」
施媚儿道:「我的心愿并不难办,就是有些麻烦,尤其是你我没有交情……」
燕青一指盛天蛟四人道:「我跟他们四位也一样没有交情。」
施媚儿笑道:「那么,我希望你出去之后,如我已死,便将我尸体火化,再将骨灰扔入海里!」
燕青一怔道:「扔入海里?」
施媚儿道:「对,我已臭名满天下,再加上这几个月没洗澡,身子更臭了,像 我这样的女人,也许跳到海里也洗不干净 ,但我实在渴望洗一洗澡。」 燕青哑然失笑道:「这就是妳的心愿么?」
施媚儿道:「是的。」
燕青道:「好,一定替妳办到!」
施媚儿道:「谢谢,你是个好人,我眞希望也能报答你,只可惜我没有遗产,而我的一身绝技,对你又无用处。」
盛天蛟听了哈哈大笑道:「施姑娘,妳这个女人眞奇怪,白天讲话句句有味,有时叫男人听了都脸红,但到夜里,妳又变得娇弱无比,抽抽噎噎的哭个没完!」
施媚儿忸怩一笑,道:「夜里我怕冷嘛!」
尉迟云虎轻咳一声道:「好了,少打诨——燕老弟,你究竟有何本事能够逃离此处?」
燕青靠近铁门,凝神听了听,确定地道上无人窃听,才低声道:「说来并不神 奇,在下只要伪装死亡,等他们将在下抬出去掩埋便成!」
尉迟云虎听了摇头道:「这办法行不通,姓裘的不是三岁小孩,你是眞死还是假死,他难道看不出来?」
燕青微笑道:「如果是你,你如何判断眞死或假死呢?」
尉迟云虎道:「把脉或听心跳!」
燕青道:「要是我的心不跳脉也不动呢?」
尉迟云虎一呆道:「那有这种事?」
燕青笑道:「别忘了家师有冬眠之术,本门称之为『龟息大法』!」
盛天蛟、老猴精及裴彬闻言大为惊奇,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那门功夫能使心脉停止跳动?.」
燕青点头道:「不错,而且身体会冷却僵硬,与死人无异。」
尉迟云虎不胜惊异,问道:「的的确确?」
燕青道:「的的确确!」
盛天蚊问道:「你也练成了『龟息大法』?」
燕青道:「是的,只不过功力不及家师深厚,家师每次可『龟息』三个月,而在下只能『龟息』三天。」
老猴精问道:「三天之后即能自行复活?」
燕青道:「不,随时都可复醒,但如在三天之内他们不把我抬出去埋葬,那就麻烦了,因为我只能支持三天,过了三天就得复醒。」
施媚儿问道:「他们如将你抬去埋葬,你能从地下爬出来?」
燕青道:「是的。」
施媚儿道:「哎呀,我的妈!那不吓死人么?」
盛天蛟道:「依我判断,他们若发现你死亡,必会立刻将你抬去掩埋。」
燕青道:「是的,所以我脱逃的希望很大,除非姓裘的知道我有『龟息』的本领。」
老猴精道:「你能不能先做一次我们看看?」
燕青摇头道:「不成,这法宝不能轻易施为,万一被人撞见了,就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老猴精点点头道:「对,那姓裘的每天都会来探视一遍……」
燕青道:「现在你们已知我脱逃的方法,这个方法你们是无法办到的,希望你们不要吿我的密,我死了对你们并无好处,对么?」
盛天蛟道:「对,我们不会吿密的,我盛天蛟虽然坏事做绝,但损人不利己的事绝对不做。」
尉迟云虎道:「燕老弟,这样说来你逃生的希望确实很大,老哥哥先在这里恭喜你了。」
燕青道:「谢谢,咱们六人是患难之交,虽说相聚的日子已不多,但你们在我心中永远是朋友,我离此之后,一定尽力达成你们的托付。」
尉迟云虎道:「我们距行刑之日尙有四天,老夫打算在最后一天把藏宝的地点吿诉你,你不介意吧?」
燕青笑了笑道:「前辈说这话,味道就不对了,是你尉迟前辈主动说要赠我遗 产的,我并无此要求,你尉迟前辈不说出,我仍愿为你达成心愿!」
尉迟云虎有些不好意思道:「未到最后一刻,老夫实在舍不得放弃,希望你老弟不要见笑。」
燕青道:「绝对不会。」
盛天蛟笑道:「那么,临刑之日,我们再吿诉你藏宝地点便了。」
老猴精道:「不对,你们二位现在就吿诉他,让他立刻伪死,这样对咱们有好处!」
盛天蛟问道:「甚么好处?」
老猴精道:「他现在就伪死,经件作验尸过后,说不定今天下午即可抬去埋葬,这样一来,他就有三、四天的时间可设 法抢救咱们!」
燕青听了忙道:「不成,我是昨天才进来的,没有在今天自杀之理,何况有你们五人在看着,若说你们见死不救,姓裘 的会相信么?」
裴彬道:「对,他精明如鬼,绝对不会相信。」
燕青道:「所以,我必须多等几天,让姓裘的认为我是受不了苦而自杀,这样他才不会起疑。」
施媚儿道:「你打算怎样自杀?」
燕青道:「等你们走了后,我就解下腰带,往脖子上一套!」
老猴精仍想活命,道:「今天晚上,你假装乘我们入睡时吊死,姓裘的不会起疑的。」
燕青笑道:「老猴精,请容在下说句老实话,在下如有能力解救诸位出去,绝对不会犹豫,但你应该很了解在下无此能力。」
裴彬道:「不错,你是无此能力。」
老猴精道:「不能找几个朋友劫法塲么?」
燕青道:「在下没有朋友。」
盛天蛟说道:「老夫的部下,可能已到——」
刚说到这里,忽听一片喊声从地道上一阵一阵的传了过来:
「带犯人燕青!」
「带犯人燕青!」
「带犯人燕青!」
喊声由远而近,不久便听一片脚步声响过来了!
施媚儿一怔道:「怎么回事?」
燕青冷笑道:「大槪是提我上堂审判吧!」
施媚儿道:「你尙未画押?」
燕青道:「没有。」
施媚儿叹道:「认了算了,省得再挨鞭子!」
燕青站起道:「好,我会在今天认罪画押。」
这时,铁门外已响起开锁之声,接着铁门被推开数寸,只听神捕头裘之安沉声道:「燕青,把你的手伸出来!」
燕青把手伸了出去。
「卡察!」一声,他的双手已被一副铁打的手鋳锁住,是很重的一副手鋳。
在外面的裘之安随即将他拉出去,又迅速的关门下锁,就将燕青推走了。
盛天皎、肘迟云虎、老猴精、裴彬和施媚儿十只眼睛都瞪着那扇铁门,看着铁门打开,又看着铁门关上,眼神随着铁门的关闭而黯然失色。
以前,他们曾经乘铁门打开时,发动攻击,试图逃走,结果都受阻于地道上,不但没能逃成,而且反吃了一顿毒刑。
后来,由于吃的太坏,体力愈来愈不济,就不敢再尝试了。
如今,每当铁门打开时,他们只不过在心里燃起一股希望,希望能化一道轻烟飞出去而已!
老猴精见铁门关上,不禁苦笑一下道 :「只剩下四天,只剩下四天了!」
裴彬道:「八碗糙米饭。」
施媚儿道:「临刑那天,可以大吃一顿,而且有酒可喝哩!」
老猴精皱眉道:「不要打评,山人心乱得很!」
盛天蛟道:「乱甚么,大不了一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老猴精道:「我是在想,燕青这小子是否可靠……」
盛天蛟目光一凝道:「甚么意思?」
老猴精道:「我现在有些后悔,刚才不该把藏宝的地点吿诉他。」 尉迟云虎也问道:「甚么意思?」
老猴精道:「也许他是奸细,冒充犯人进来,目的就是要引诱我们说出——」
裴彬插口道:「不可能,他挨毒打是眞的。」
老猴精冷哼一声道:「那算不了甚么,皮肉之伤罢了!」
盛天蛟点点头道:「你的顾虑倒是有点道理,裘之安甚么花样都耍得出来。」
施媚儿道:「我的看法不一样,我认为他不是奸细,因为遗赠财产不是他提出 的。」
老猴精道:「他自称可逃出去,此事便足够引诱咱们上当了。」
尉迟云虎沉吟道:「嗯,不错……」
裴彬笑道:「要知他是眞犯人或是假犯人,其实很简单,咱们今夜逼他施行『龟息大法』看看,如果他确有闭气停止心脉跳动的能耐,便是眞的,反之,便是假的。」
盛天蛟觉得有理,道:「对,当今天下,除了『冰仙欧阳璧』会冬眠之术外,没听说还有人会,而他若会这门功夫,便可确定他是欧阳璧的徒弟,而他若是欧阳璧的徒弟,便没有任何问题,因为欧阳璧不是白道人物,他以前确曾犯案。」
老猴精连连点头道:「对!对!就这么办,今夜咱们逼他施展『龟息大法』,如果他施不出来,就把他宰了!」
XXX
一个时多辰后,燕青被送回「阎罗殿 」了,神捕头裘之安亲自押他回牢,解开他的手铐,把他推入牢内。
燕青大叫道:「姓裘的,你听着,我虽然招了供,但是你别想见我挨刀子!」
裘之安并不理睬,下了锁后,一迳走了。
施媚儿听得裘之安脚步声远去,急问道:「你招供画押了?」
燕青点点头,在房中一隅坐了下来。
施媚儿又问道:「没有对你用刑?」
燕青道:「没有。」
施媚儿道:「画过押后,再下来便是等待判决,一般行文往返最快也要四个月,换句话说,你如不逃走,最少还可活四个月。」
燕青微微一笑道:「我说过了,等你们走了后,我也要走!」
老猴精道:「你一直向裘之安说不愿挨刀子,难道不怕他注意?」
燕青道:「这是我的一种策略,我这样说,是表示我不服刑,如此当姓裘的发现我上吊自杀时,才不会生疑。」
老猴精笑道:「你很聪明!」
燕青笑笑不语。
盛天蛟道:「老弟,老夫在这间『阎罗殿』住了五个多月,有一种情形老夫可以吿诉你。」
燕青抬目望他,问道:「何事?」
盛天蛟道:「裘之安每天不定时会来查看一次,但是都在白天来,夜里从未来过。」
燕青不解其意道:「这粮情形意味着甚么?」
盛天蛟道:「不意味着甚么,老夫只是吿诉你,夜里没有人会来查看。」
燕青道:「这又怎样?」
盛天蛟道:「刚才,老猴精要你施展『龟息大法』给我们看,但你说的不错,在白天,万一被他们撞见了,那就再无机会了。」
燕青道:「对啊,要是被他们知道我有伪死之本能,下次我上吊自杀时,他们如何肯信!」
盛天蛟道:「所以,白天试不得,但如是夜里,就不必有任何顾虑了。」
燕青微笑道:「盛总瓢把子要在下在今夜施法给诸位看看?」
盛天蛟道:「是的,这对你有无困难呀?」
燕青道:「没有,在下今夜施法现丑便了!」
他弯起双膝,把头垂搁在膝头上,接着道:「昨夜没有睡好,趁这个时候,打个盹儿也好……」
此后,他没有再改变姿态,也没有发出一点项音,似已酣然入梦。
这一觉,一直睡了三个时辰,当牢卒将他们六人的食物推入牢房时,他仍未醒来。
怪的是:也一直没有动过一下,好像摆在那里的一具木雕人像!
施媚儿觉得有异,她等牢卒走了后,便去拍拍燕青的肩膀,低声道:「燕兄弟,吃饭了。」
燕青不言不动。
施媚儿再一摸燕青的身体,顿时脸色大变道:「咦,怎么回事?」
盛天蚊愕然道:「有何不对?」
施媚儿惶声道:「冷的!」
尉迟云虎大奇道:「什么!冷的?妳是说」
他一跳上前,一摸燕青的手,发现果是冷的,再一探其脉搏,竟发现脉搏也已停止跳动,不禁骇然道:「这……这……他原说今夜,怎么现在就……」
盛天蛟、老猴精和裴彬也上前探视,摸遍了燕青全身,又细听其心房后,老猴 精不觉轻吁一声道:「他这种情形,与死亡有无分别?」
裴彬道:「没有,再怎样细心的件作,也不可能看出他一点伪死的样子!」
盛天蛟啧啧称奇道:「这就是『龟息大法』?他妈的,我盛天蛟今天总算开了眼界了!」
施媚儿道:「小声一点,不能坏了他的大事!」
尉迟云虎叹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老夫练了一辈子的功夫,自认放眼武林已罕有敌手,但现在跟他一比……」
盛天蛟道:「不对,这门功夫虽然神奇,但并非制敌技艺,尉迟兄不可妄自菲薄。」
老猴精道:「看样子,他确实是『冰仙欧阳璧』的传人了。」
燕青突然复醒,抬头一笑道:「在下当然是『冰仙欧阳璧』的传人,不然你以为在下是谁的传人?」
老猴精一见,甚为惊喜,一把扯住他道:「老弟,眞有你的,我老猴精本来对你有些怀疑,现在可完全相信啦!」
盛天蛟等人对燕青的本领亦甚叹服,纷纷问他如何能在心跳停止后保住性命‘
燕青笑了笑道:「抱歉,诸位,这是本门独步天下的功夫,未便奉吿。」
老猴精道:「我们都是快要死的人了,你说给我们听听何妨?」
燕青笑道:「诸位既已是日薄腌崎之人,又何必这么好奇呢!」
老猴精问道:「老弟嫺习这门功夫有多久时间了?」
燕青道:「十年。」
老猴精又问道:「我们五人已有很深厚的内外功夫,如知『龟息大法』的诀窍,几天可练成?」
燕青道:「三年。」
老猴精道:「不是三天?」
燕青笑道:「你开玩笑!」
老猴精说道:「我们不需要多久,只要能伪死个一天,不被他们看出破绽就行 了。」
燕青摇头道:「眞的不行,要是可以的话,在下绝不藏私!」
盛天蛟道:「老弟,如果我们能逃离此处,愿将全部财产的一半赠送给你!」
尉迟云虎接口道:「不错,我们说到做到,绝非信口开河!」
燕青道:「我明白,但本门的『龟息大法』乃是一项非常深奥的功夫,非苦练数载难有小成,绝对不是一蹴可及的!」
裴彬道:「我相信——我看咱们看开一些吧!人家燕老弟既已应允为咱们办理身后之事,咱们实在不该再对他要求太多了!」
施媚儿道:「对,大家二十年后再见吧!」
XXX
时光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希望它走得快的人,它偏偏走得很慢,希望它走得慢的人,它又偏偏走得特别快。
盛天蛟五人,希望它走得慢,可是它却飞快的流逝,一转眼工夫,五天已过去了!
第六天上午,当牢卒将「最后一餐」送入牢房时,虽然有酒有肉,是他们入牢以来最丰盛的一餐,但他们一见之下,脸色却苍白了。
天底下,有一些人眞能临刑面不改色,至于含笑受刑,但这种视死如归的人必有其内在的因素,盛天蛟五人无此因素,所以他们无法不怕,无法视死如归。 裴彬比较能够保持鎮静,他看看那些酒菜,忽然惊咦一声道:「奇怪,怎么只有三付筷子?」
此语一出,盛天蛟、尉迟云虎、老猴精和施媚儿才发现果然只有三个酒盅三付筷子,不禁精神一振,同时脱口道:「难道今天只有三个人要死!」
牢房外面,响起神捕裘之安的声音:「不错,今天受刑的只有三个!」
盛天蛟急问道:「那三个?」
裘之安道:「你一个。」
盛天蚊登时泄了气,登时变得苍老了许多!
尉迟云虎道:「还有我?」
裘之安道:「不错。」
尉迟云虎低下了头。
裴彬道:「还有一个一定是我了?」
裘之安道:「不是。」
施媚儿心头鹿撞道:「是我?」
裘之安道:「也不是。」
老猴精听到这里,眼泪就掉了下来。
裘之安道:「你们三人快些受用吧,还有一刻时就要出去了!」
盛天蛟、尉迟云虎和老猴精默然相对,三人的胸怀中好像塞满了石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裴彬道:「裘之安,为何没有我?」
裘之安道:「公文未到。」
施媚儿道:「我的也未到?」
裘之安道:「嗯。」
施媚儿道:「为甚么?」
裘之安道:「因为当初他们三人是一起呈报上去的,你们二人慢了一个半月才向上呈报。」
施媚儿叹道:「眞是岂有此理,还要我受苦受罪,何时才能解脱呀?」
裘之安道:「快了,顶多再一个月就会轮到你们二人,妳耐着点儿吧。」
裴彬也叹道:「眞是意外,我还以为我们五人可以一道走呢!」
裘之安道:「盛天蛟,你们快些受用吧!」
盛天蛟沉默了片刻,忽然将燕青拉去牢房后面角落,附耳向他说了一阵话。
燕青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尉迟云虎心知盛天蛟是吿诉燕青其藏宝地黠,当下也起身走过去,也向燕青附耳说出自己藏宝的地黠。
燕青又点点头,表示明白。
盛天蛟忽然强作豪迈的大笑一声道:「来吧!二位,不吃白不吃,咱们做个饱鬼吧!」
于是,三人围上前去,吃那最后的午餐。
老猴精实在食不下咽,只喝了三盅酒,对别的食物全无兴趣。
施媚儿道:「老猴精,你不吃么?」
老猴精有气无力地道:「施媚儿,妳敢吐出一句风凉话,我立刻劈了妳!」
施媚儿道:「你别误会,我只是问你,要是你对那些食物没胃口,可否赏给我打打牙祭?」
老猴精缓缓道:「这是死人吃的东西呀。」
施媚儿道:「我不在乎,我已三月不知肉味了。」
老猴精又缓缓道:「我……我本来吃不下……」
施媚儿伸出舌头舔着嘴唇道:「那就送给我吃吧?」
老猴精突然道:可是,我现在要吃了!」
说着,开始狼吞虎咽。
施媚儿苦笑道:「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肯吃亏!」
燕青听不懂,问道:「这话是甚么意思?」
施媚儿道:「他这个人无聊透了,你不理他,他会巴结你,你理他,他就会抖起来;人家不要的东西,他也不要,人家要的东西,他会抢!」
老猴精拿着筷子的手在发抖,一块肉掉了下去,他赶快夹起塞入嘴里,一面咀嚼一面说道:「胡说,我没有一样不比妳强,至少我的身世比你高贵多了,我老子是开钱庄的,开了两家钱庄!」
尉迟云虎忍不住道:「放屁,你家要有三亩地,老夫就不姓尉迟!」
铁门突然开了!
神捕裘之安神色严肃地道:「时候已到,请出来吧!」
老猴精忽然往地上一跪,对着裘之安猛磕头,痛哭流涕道:「裘老总,请你做做好事,我不要死!我不要死!你若救了我,我愿送你一百万两银子!而且我还可吿诉你一件秘密,有关他燕青的——」
「碎!」
老猴精头上挨了一掌,顿时昏厥。
是盛天蛟下的手。
裘之安面色-变道:「盛天蛟,你干甚么?」
盛天蛟哈哈一笑道:「没甚么,我实在不喜欢他,虽然我和他都是黑道人物,但他这个人卑鄙无耻下流,比下三滥还要下三滥!」
说到这里,站了起来,接着道:「走吧,裘老总,咱们二十年后再相会!」

 楼主| 发表于 2024-6-23 15:30: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逃出鬼门 钻入宝洞空手回




六去其三,牢房顿时宽阔了许多,但是兔死孤悲物伤其类,裴彬和施媚儿眼见盛天蛟等三人被拖出去,心情受到很大的撞击,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一直到这天下午,当牢卒将三碗牢饭推入牢房内时,裴彬和施媚儿精神才振作起来。
裴彬强笑一下道:「施媚儿,阎王注定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白操心没用,咱们吃饭吧!」
施媚儿端起饭碗,望望燕青,问道:「兄弟,你还是不吃?」
燕青道:「嗯,不吃,你们最好也不要吃!」
施媚儿一怔道:「为甚么?」
燕青道:「今天下午这碗饭不吃,当 裘之安发现三具吊死尸时才能骗过他。」
裴彬跳了起来,兴奋地道:「你说甚么?」
燕青轻嘘一声道:「小声一点,被他们听了去,那就甚么都完了。」
施媚儿放下那碗牢饭,急趋至他身边,低声道:「兄弟,你的意思是……」
燕青轻声道:「咱们三人一起走!」
裴彬也靠近他身侧,惊喜不置地道:「可是你不是说我们无法在短时间内练成『龟息大法』?」
燕青笑道:「那是骗他们三人的。」
裴彬道:「为甚么要骗他们?」
燕青道:「理由有二,第一:六个人一起伪死,绝对瞒不过裴之安;第二:他们三人被处斩后,咱们再来上吊自杀,更能使裘之安相信咱们是受不了死亡的恐惧,是以早求解脱!」
施媚儿喜道:「有道理!兄弟,看你外表忠厚,不想竟然有这么好的心智,正 该如此!正该如此!」
燕青微笑道:「可是,有条件。」
施媚儿忙道:「你说!你说!只要是我办得到的事,无不从命!」
燕青道:「条件是:你们要协助我起出盛天蛟、尉迟云虎和老猴精三个人的藏宝。」
施媚儿听了更高兴,连连点头道:「 好!好!这没问题!」
燕青凝望她笑问道:「妳会见财起意么?」
施媚儿连连摇头道:「不会!不会!我只要命,不要银子!」
燕青转对裴彬问道:「裴兄呢?」
裴彬笑道:「我是个偸儿,如果我说不会见财起意,你一定不会信,是么?」
燕青道:「是。」
裴彬道:「所以,我协助你起出他们三人的藏寳,绝无问题,但我也要分一杯 羹!」
燕青道:「多少?」
裴彬道:「总数的十分之一。」
燕青再转望施媚儿问道:「妳呢?」
施媚儿道:「我对银子的兴趣不高,不过离开此处之后,总要花几个钱,你随便给一些就行了。」
燕青道:「我也送妳总数的十分之一吧。」
施媚儿摇头道:「不必,我眞的不要那么多的钱,你知道我的兴趣——」
燕青打岔道:「不管妳有无兴趣,我决定将全部的财宝,分出十分之二送给你们!」
施媚儿失笑道:「你这个人好奇怪,为甚么非要人家接受不可呢?」
燕青道:「金钱人人爱,我不相信有不爱金钱的人,虽然妳一再声明对银子不感兴趣,但我还是不相信。」
施媚儿发呆道:「甚么意思?」
燕青道:「我大约估计了一下,他们 三人的遗产价値在两千万两银子以上,如今我每人分给你们二百万两银子,够你们挥霍半辈子的了。」
施媚儿道:「这又是甚么意思?」
燕青道:「意思是:我这样已很够义气,希望你们好好协助我,不要三心两意,不要不知足,否则我既有能力救你们的命,也有能力要你们的命!」
施媚儿又矢笑道:「兄弟,你还不了解我,所以才说这样的话,我施媚儿一向视金钱如粪土,有好多人都知道的。」
裴彬接口道:「对,燕老弟,她真的只对男人有兴趣,尤其是美少年,就像吃补一样。」
燕青道:「难道不要花钱?」
裴彬道:「她有取之不尽的金钱。」
燕青道:「怎么说?」
裴彬道:「她跟我一样,走到那里拿 到那里,要多少拿多少,非常方便。」
燕青道:「卿本佳人因何做贼?」
施媚儿笑道:「强奸男人我都干了,做贼又有何不可!」
裴彬笑道:「她经常到处跑,从来不在一个地方停留十天以上,因此不需要很多银子,你要送给她二百万两银子,她反而会觉得麻烦,因为没有地方好存放。」
燕青道:「没有亲戚?」
施媚儿道:「亲戚是有几个,可惜他们一见到我,就像见到女妖一样。」
燕青道:「妳可以把银子存入钱庄的呀。」
施婚儿道:「那也麻烦,反正我走到那里拿到那里,要多少拿多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不比甚么都好么?」
燕青一笑道:「不论妳怎么说,我还是要送妳二百万两银子!」
施媚儿道:「如是珠宝我就拿。」
燕青道:「好,给珠宝。」
施媚儿道:「好了,兄弟,你快传授我们『龟息大法』吧!」
燕青道:「别急,那位老猴精其实说得对,凡是有深厚的内功之人,一经懂得『龟息大法』的诀窍之后,即能使心脉停止跳动,历时一天之久。」
施媚儿问道:「要是一天内他们不把咱们三人的『尸体』抬出去掩埋呢?」
燕青道:「不可能,他们一经证明咱们已死,一定会立刻将咱们抬出去。」
他微微一顿,继道:「为了争取时间,我现在就把诀窍传授给你们,你们先练习几次,然后等明早再上吊好了。」
XXX
次日上午,当牢卒端着牢饭来到地牢门前时,他一看铁门下没有摆着空碗,不禁一呆。
原来,这个牢卒总是在送牢饭来时,才将上一顿的空碗带出去,而被囚禁在牢里的人也总是在吃过饭后,即将空碗从铁门下方推出去,而今天上午地牢门前没有空碗,便表示昨晚送来的饭他们没有吃。
他们为甚么没有吃?
难道他们不饿?
不可能,每顿饭他们都吃得不剩一粒,怎么会突然不饿了呢?
这个牢卒立刻感到情况有异,他连忙擧手拍打铁门,叫道:「你们三个家伙,快把空碗推出来!」
地牢里静寂无声!
他又叫喊一遍,仍不闻回答,当即往地上一趴,头贴地面,从铁门下方的空隙望入,一望之下,发现空隙被他们三人的身体堵住了,他伸手一摸他们的身体,只觉入手冰凉僵硬,跟摸到死人的尸体没有两样,他大吃一惊,叫了一声:「我的妈 !」爬起来便往外狂奔!
XXX
不久,神捕裘之安带着几个捕快赶到了。
裘之安开锁一拉铁门,燕青,裴彬和施媚儿便从里面往外一倒,三个人的手脚都成曲缩之状,活像被热水烫死的狗。
三人眼睛大睁,嘴巴半张,舌头微伸,脖子上都套着腰带,而腰带的另一端绑在铁门上方一个小窓口的铁条上,一看就知是吊死的。
裘之安很惊讶,伸手摸摸他们三人的心口,道:「竟有这种事……」
那几个捕快也纷纷伸手去探鼻息,摸尸体,结果没有一人懐疑他们没有死,其中一人开口骂道:「他妈的,这姓燕的脾气倔强,他上吊自杀还有可说,这姓裴的 和这个山阴公主又怎么会自杀呢?」
另一个捕快道:「必是他们眼见盛天蛟三人被解赴法塲处斩,精神上受不了压力,就吊死以求早日解脱痛苦了。」
裘之安道:「去请件作来验尸吧!」
又不久,一个老件作赶来了,他仔细的验过之后,向裘之安说道:「是吊死的不错。」
裘之安道:「他们这样吊死,与一般悬梁自尽不太一样吧?」
老件作道:「是的,一般人吊死,双脚都离地面,他们因无梁可悬,就将身子往下蹲,这种吊死的方法,我以前也见过 几次,要有决心才成。」
裘之安皱眉道:「眞糟糕,裴彬和施媚儿已呈报上去,到时候怎么办?」
老件作道:「只好据实向上呈报,当然失职之罪是免不了的,好在这两人被判死刑已无疑问,刑部不会太追究此事。」
裘之安道:「我去向大人禀报一下,你们先准备三口薄棺好了。」
XXX
一辆马车载着三口薄棺来到了城外的坟塲,由几个皂隶动手挖了-个大坑,将三口薄棺移入坑内,草草掩埋过后,就走 了。
午后不久,坟头突现龟裂,土块慢慢向上冒,终于从坟上掀起一片棺盖,一个人从里面爬了出来!
这个人,正是燕青。
幸好附近没有人,否则这种情景不把人吓死才怪!
燕青从棺中钻出之后,四顾无人,立即将空棺拖出,然后扒开坟土,用手敲打下面的两口薄棺,开声道:「裴兄,施姑娘,可以出来了!」
两片棺盖「劈拍!一一声,被从里面撑破,夜游客裴彬和山阴公主施媚儿也破棺而出了!
裴彬低声道:「附近有没有人?」
燕青道:「没有。」
施媚儿道:「那么,可以大声笑一笑吧?」
燕青哑笑道:「妳想笑?」
施媚儿道:「是呀!咱们死里逃生,重见天日,我要大笑三声以示庆祝!」
燕青道:「得了,先办正事要紧,咱们快将坟墓修好,以免被人发现。」
他将拖出的那口薄棺移回坑内,裴彬和施媚儿帮着他将土推入再堆高,使坟墓 恢复原状,做完了这件事,他们透了一口气,觉得舒爽无比。
施媚儿笑道:「哈哈,现在没有人知道我山阴公主还活在人间了!」
燕青道:「咱们找个地方躱一躱,等天黑之后再离开此处
坟塲边上有一间百姓祠,他们进入一看,见里面无人,乃进入祠内歇息。
裴彬道:「现在还早,大约是未牌时分吧?」
燕青道:「是
裴彬道:「咱们全身脏兮兮,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不可这样离开此地,否则会被人看出来.。」
燕青道:「所以嘛,我说等天黑了再走。」
裴彬道:「天黑之后,我去附近人家偸三件衣服来换上。」
施媚儿道:「顺便偸些食物来吃吃,昨晚那碗牢饭没吃,饿得四肢无力了。」
裴彬道:「对,今夜离开此处之后,咱们先去找个地方吃个痛快,几个月没喝酒,口中快要淡出鸟来了。」
施媚儿长吁一声道:「燕兄弟,你等于是我们两人的救命恩人,我们该怎么报答你才好呢?」
燕青笑道:「不必不必,我初入江湖,还没交上一个朋友,咱们三人交个朋友好了。」
施媚儿道:「这还用说,从今以后,咱们三人已是生死之交——对了,咱们何不在此结成金兰?」
燕青道:「裴兄以为如何?」
裴彬道:「好啊!」
施媚儿道:「那么,咱们就在这里叩拜天地,义结金兰!」
于是,裴彬四十二岁,年龄最长,是老大,施媚儿三十三岁,老二;燕青三十岁,老三,三人就在百姓祠中对天跪拜,虽非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燕青笑道:「小弟初入江湖,毫无阅历,今后,大哥和二姊可得多多指导小弟啊!」
裴彬哈哈笑道:「三弟是『冰仙欧阳璧』的传人,若论武功,愚兄和二姊不及你太多了,今后我们还要你多照顾照顾是 眞呢!」
施媚儿笑道:「现在是一家兄弟了,客气话不用说,谈谈今后的计划吧!」
裴彬道:「对啊,三弟,你打算怎样呢?」
燕青道:「先去完成盛天蛟、尉迟云虎和老猴精三人的托付。」
施媚儿道:「你说的是……」
燕青道:「尉迟云虎遗嘱将其尸体火化,这件事可先就地办成。」 施媚儿摇头道:「不对!」
燕青道:「怎说不对?」
施媚儿道:「裘之安这个人精明如鬼,他现在一定派手下埋伏在他们三人埋尸之处,准备逮捕他们三人的部下,咱们若 去了,正好自投罗网!」
裴彬点点头道:「不错,现在不能去呀。」
燕青道:「那么……」
裴彬道:「老猴精是茅山道士,茅山距此不远,先去办他的托付。」
燕青道:「他只遗言要小弟杀那三淸观主持绝尘子报仇。」
裴彬道:「老猴精这个人愚兄最了解,他的十句话只能信一句,最好先去拿他的藏宝,等财宝拿到手后,再去找绝尘子算帐。」
施媚儿道:「对,三弟,大哥说的一点都不错,老猴精非常狡猾奸诈,等先拿到他的财宝,才可替他报仇。」
燕青对此并不坚持,点点头道:「好,他的藏宝地黠就在茅山,咱们先去茅山 便了。」
裴彬道:「盛天蛟和尉迟云虎,一个是陆上霸王一个是海上霸王,麾下高手如云,要去起出他们两人的藏宝可不太容易呢。」
燕青道:「他们二位的藏宝地黠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其手下无人知悉。」
裴彬道:「盛天蛟的总寨在九华山中,他的藏宝地黙是否也在该山?」
燕青道:「是的,不过距离其山寨,还有一段很远的路——大哥以前去过九华山么?」
裴彬点点头道:「去过,前年盛天蛟五十大庆那天,愚兄也是贺客之一;他的那座总寨,其实是一座大山庄,一般人根 本看不出那是他统率一百零八座山寨的总寨,因为它与一般山庄一样,毫无山寨之实。」
燕青道:「为甚么?」
裴彬道:「他凭一身武功,收服了一百零八座山寨,之后便坐地分臓,从不亲自动手打劫。」
施媚儿接口道:「不过,一旦发生大事,他会出面解决,而且每次都能迎刃而解,所以受他统治的各地寨主对他都很敬服。」
燕青道:「如今盛天蛟已死,他所统治的一百零八座山寨不知怎样了?」
裴彬摇头道:「不知道。」
燕青道:「那姓裘的总不致于只擒杀盛天蛟一人为满足吧?」
裴彬道:「这是当然,不过裘之安没有力量一擧歼灭一百零八座山寨,以前官府曾出兵讨伐,由于各山寨地处险要,攻击困难,最后终于无功而退。」
燕青道:「东海霸主尉迟云虎的势力又是如何?」
裴彬道:「他手下有战船七艘,喽囉千余人,扬威海上,无人能敌,不过现在他一死,蛇无头不行,他的部下可能要星散瓦解了。」
燕青道:「那姓裘的武功确实厉害,等一切事情办完之后,小弟要找他进行一次决斗!」
施媚儿笑道:「你若能干掉裘之安,保证你一擧成名天下知!」
燕青道:「我一定要试试!」
谈着谈着,不觉天已入暮,远处暮烟四起,因是秋天,乌鸦从枯树上阵阵飞过,形成一幅凄凉的景象。
施媚儿忽然幽幽一叹道:「入牢时是盛夏,出牢时已深秋,这四五个月就像过了四五年,但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
燕青问道:「他是谁?」
施妇儿似觉失言,忙笑道:「是我一个好朋友,女的!」
燕青道:「很要好么?」
施媚儿道:「是的,很要好……」
裴彬笑道:「奇怪,从来没听说妳有朋友,妳不是恨天下所有的人么?」
施媚儿娇嗔一笑道:「人,多多少少总有几个知己的,要是没有,那是多痛苦呀!」
裴彬问道:「她是甚么样的女人?」
施媚儿摇摇头道:「不说了,那没有甚么可谈的——对了,我记得这片坟塲的两边,好像有一条溪流,是不是呢?」
裴彬道:「没错。」
施媚儿道:「我身子实在太脏,咱们去那溪里洗一洗好么?」
裴彬道:「等天黑再去吧。」
天,渐渐黑下来了。
裴彬站起来,道:「我这就去找一户人家下手,你们等下可去溪里洗澡,然后回到这里等我。」
施媚儿道:「好,别忘了带些吃的回来。」
裴彬点点头,擧步跨出百姓祠,但刚刚跨到门口,忽又迅速退回祠内,低声道 :「有人来了!」
施媚儿一惊道:「谁?」
裴彬道:「不知道,一共有五个,正向这百姓祠走过来!」
燕青双目一抬,精芒大盛,道:「难道姓裘的已知咱们伪死,率人赶来了?」
裴彬道:「好像不是……」
他说着在祠内原处坐下,把头垂搁在膝上,接着道:「咱们假装睡觉,他们若问起,就称是要饭的好了。」
燕青和施媚儿见祠内无处可躱,便同意其说,两人曲起双膝,抱头伪睡。
俄顷,五个人走进了百姓祠。
这五人,年纪四十以上五十以下,个个生相凶悍,身上带着武器,其中两人另 荷着两把铁锄,看样子很像盗墓贼呢!
他们一见祠内坐着二男一女,均吃了一惊,待看淸他们三人形态肮脏落魄,才鎮定下来,其中一个年纪最大面有刀疤的人喝道:「你们是甚么人?」
施媚儿抬起脸部,咧口一笑道:「我们是要饭的——诸位好心的大叔,请发发慈悲,施舍几个铜板,给我们买东西吃好么?」
那面有刀疤的老人面色一变,吃惊地道:「咦,妳不是山阴公主施媚儿?」
施媚儿摇头道:「不是,我是个要饭婆子,旁边这个是我当家的。」
她指的是夜游客裴彬。
裴彬没有抬头,喃喃说道:「臭婆娘,妳好好唾觉,别跟人搭讪。」
施媚儿「哦!」了一声,又把头垂在膝上,表示不再理人了。
那面有刀疤的老人越看越疑,冲口道 :「没错,我认得出来,妳是山阴公主施媚儿!」
另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汉子接口道:「施姑娘,听说妳已进了『阎罗殿』,怎么却在这里?又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施媚儿道:「当家的,他们都认定我是山阴公主施媚儿,怎么办呢?」
裴彬缓缓问道:「妳认得他们?」
施媚儿道:「好像是盛总瓢把子的人呀。」
裴彬抬起头来,看了看对方五人,然后伸手拍拍燕青的肩膀,说道:「三弟,愚兄堵住祠门,你来收拾他们,一个都不能留!」
话到末了,一个翻滚已到祠门,跳起来守住祠门,不让对方五人出去。
那五人神色大变,面有刀疤的老人连忙拔剑备战,他只认得施媚儿,所以仍向施媚儿喝问道:「施姑娘,这是甚么意思啊?」
施媚儿摇摇头道:「不知道。」
燕青也弄不懂裴彬为甚么要收拾他们,乃问道:「大哥,理由是甚么?」
裴彬道:「等一会再吿诉你。」
燕青道:「一个不留?」
裴彬道:「不错!」
燕青一笑道:「好!」
他挺起身子,双掌一错,摆出了攻击姿式。
面有刀疤的老人厉声道:「慢着,这位朋友你贵姓大名?」
裴彬抢着道:「不要吿诉他。」
面有刀疤的老人转望他冷笑道:「朋友,咱们有过节么?」
裴彬道:「没有。」
老人道:「你们是应天府的捕快?」
裴彬道:「不是。」
老人道:「我们是前来为盛总瓢把子收尸的,你要杀我们的理由是甚么?」
裴彬道:「莫须有。」
老人怒道:「莫须有?」
裴彬道:「三弟,动手啊!」
燕青应了一声,直欺而上,探掌便向老人的背心疾抓过去。
老人暴叱一声,转身挥剑,截砍燕青的手掌,出剑有如闪电!
但燕青变招的速度更快,右掌倏缩,避过了老人砍下的一剑,再条吐,就抓中了老人胸下幽门穴!
「嘿!」
劲力透指而出!
老人顿如被利箭穿心,惨叫一声,身子向上一挺,两眼暴瞪,人还没倒下就已死了!
另四人万料不到会有这种情形,一时惊怒交迸,纷纷撒出兵器,三人攻向燕青,一人攻向裴彬。
但不旋踵,只听「砰!砰!砰!」三声巨响,攻向燕青的三人只觉一条影子在身边一阵飞绕,三人就同时中了一拳,而且都被击中要害,在一片惨叫声中,一个个倒下去了!
攻击裴彬的那一个,一见此情,心里发慌,便为裴彬所乘,被裴彬一脚踢中小腹,狂叫一声,抱腹倒下,身子缩成了一团。
施媚儿上前一脚踩上他头部,笑道:「打一只落水狗!」
一声骨破轻响,那人双脚一蹬,顿时亦吿了帐!
裴彬看见燕青招无虚发,只一瞬间,已经就解决了四个人,心中甚惊,忍不住脱口说道:「三弟,你好本事,又快又干净!」
燕青微微一笑道:「大哥夸奖了。」
施媚儿笑道:「不是夸奖,是事实,我走了十几年江湖,从来没见过杀人这样快的。」
燕青道:「没甚么,是这几人身手不强之故——大哥,你且说说为何要杀死这五人?」
裴彬道:「因为他们都是盛天蛟的部下。」
燕青道:「小弟听不懂。」
裴彬道:「他们认出了二妹。」
燕青道:「认出又怎样?」
裴彬道:「第一:咱们三人还活着的消息会传入裘之安的耳里!第二:如此一来,你想起出盛天蛟的藏宝的希望便成泡影!」
燕青恍然道:「原来如此。」
施媚儿从一具尸体中搜出了一包干粮和一些银子,不禁开心的笑道:「大哥,你不必去偸了,这里有现成的银子,衣服和食物!」
于是,三人一起动手脱下五死者的衣服,另搜出几十两银子和几包干粮。
裴彬笑道:「运气要来的时候,山都挡不住,现在吃的穿的用的都有了!」
施媚儿道:「咱们去洗个澡,再换上衣服吧!」
于是三人走出百姓祠,横过坟塲,来到西边一条溪畔,月光下但见溪水淸澈见底,三人当即脱下衣服,跃入溪中……
施媚儿完全忘记自己是个女人,她赤条条一丝不挂的泡在水中,如鱼得水,欢畅已极!
燕青甚觉尴尬,说道:二姊,妳不该跟我们在一起。」
施媚儿笑道:「为甚么?我现在是你的姊姊呀!」
燕青道:「妳虽是我的义姊,但毕竟还是女人。」
施媚儿道:「三弟,色不迷人人自迷,你视若无睹便是。」
燕青道:「小弟年轻气盛,岂能视若无睹?」
施媚儿笑问道:「你和女人亲近过没有?」
燕青摇头道:「没有,小弟跟随家师在长白山上住了十八年,从没见过一个女人。」
施媚儿道:「眞可怜!」
裴彬道:「二妹,妳不要把三弟带坏了!」
施媚儿道:「飮食男女,人之大欲,守身如玉的男人,不一定是品行好的男人呀!」
裴彬道:「三弟现在是一张白纸,染之黑则黑,染之红则红!」
施媚儿笑道:「不错,三弟你今后打算在白道上混呢?或是在黑道上混呢?」
燕青道:「我不知道,不过家师吿诉过我:认为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施媚儿道:「对了,所谓是非黑白和正邪,其实很难分得淸楚,这个世上往往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譬如我,大家都认为我山阴公主是个天下最无耻最可怕的女人,但我自觉并不太坏,因为我自己知道在干甚么。」
燕青道:「妳是说:妳自认干的事没错?」
施媚儿道:「不,我自知干的事不对,但我有我的道理。」
燕青道:「妳的道理是甚么?」
施媚儿摇摇头道:「算了,现在不提扫兴事,我头发好脏,要洗一洗了。」
说着,从水里站起,翘起屁股低下头,开始洗她的头发……
XXX
数日后,夜游客裴彬、山阴公主施媚儿和燕青已走在茅山一条通往三淸观的山路上。
他们三人现在精神愉快,容光焕发!
尤其是山阴公主施媚儿,由于连日大鱼大肉的吃,她原已消瘦的脸又渐见丰满,渐渐恢复以前的艳丽容貌了。
三人边走边谈天,不觉之间三淸道观已然在望。
燕青道:「大哥,小弟曾听家师说茅山的道士会法术,是么?」
裴彬道:「是的,但并非个个都会,各行各业都有败类,也有好人。」
燕青道:「老猴精就是败类?」
裴彬道:「对了,愚兄虽然犯案累累,到处偸鸡摸狗,但也不齿其为人。」
燕青道:「茅山的法术很厉害么?」
裴彬道:「据说是的,一般邪术约有四种:一是茅山法;二是降头术;三是落蛊;四是鸡鬼;而茅山法又名玉女喜神术,据说懂得其术的人一旦作起法来,能使任何一个女子前来就敎,任作法者为所欲为,又据说茅山法乃是张天师五雷正法以外的道家的另一支派。」
燕青道:「这种法术败坏人家女子的名节,实在可恶。」
裴彬笑道:「愚兄以前也读过一些书,宋人『夷坚志』有这样一段故事:邵武人黄某任通判,自太平州秩满后,住在句容县的一座僧寺里,那寺很接近茅山,有一天黄某发现女儿未嫁而有孕,黄某疑其女与人通奸,但其女绝少外出,也没见有男人来过,经其母再三密诘,女儿哭着说:『女儿实在没有外遇,可是夜间睡着之后,就觉似梦非梦,被一个道士迎到一间密室,和他做了男女间的事…』黄某认定必是茅山术,乃托故具斋,悉集叶里内的 道士来吃斋,敎女儿躱在惟内偸看,果然 认出其中一个道士,遂缚之送县法办。」
施媚儿道:「我也听过一个故事,说有个巫师张某,擅茅山术,经常戏弄妇女,大家对他又怕又恨,有一天,他在外面与人闲话,看见远远有个女人,他便向众人说:你们想不想看我的法术?大家一.致称好。他就口中唸唸有词,不久便见那女子自动脱光了衣服,赤裸裸的走过来,等到她走近时,张某才发现她竟是自己的女儿——这叫害人害己。」
燕青道:「不知那三淸观的主持绝尘子会不会茅山术?」
施媚儿道:「他既是老猴精的同门师兄,八成也会邪术。」
燕青打趣道:「若是如此,二姊可要小心一些,莫被他的邪术召了去!」
施媚儿笑道:「被他的邪术召了去,那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我山阴公主成日打雁,若有一天反被雁啄了眼睛,那也很好玩呀!」
裴彬道:「好了,咱们谈正事,待会是先到三淸观呢?或是……」
燕青道:先去找老猴精的宝藏好了,找到了宝藏,再去找绝尘子。」
裴彬道:「老猴精的宝藏在何处?」
燕青道:「在三淸观后一里处的一座狮头岩上,老猴精说找到狮头岩上的一株神木,就可找到宝藏。」 裴彬道:「你知道那狮头岩?」
燕青道:「不知道。」
裴彬道:「那么,怎知哪一座才是狮头岩?」
燕青道:「老猴精说它像一个狮子的头,一看便知,而且岩上的神木是千年红桧,也一看就知。」
裴彬道:「如此,就容易找着了。」
说话间,那座巍峨的三清道观已近在咫尺,三人见观左有一条山径蜿蜒伸向观后的山中,于是折入山径,走了进去。
山径上铺着石板,曲径通幽,景色十分优美!
燕青抬头看看天色,道:「现在还不到正午吧?」
裴彬道:「大约还有一刻时。」
燕青道:「那么,咱们得走快一些,错过了正午,就得再等一天了。」
裴彬道:「这话甚么意思?」
燕青笑道:「容小弟卖个关子——快走吧!」
于是,三人快步而行,不久,山径已尽,眼前是一道宽阔的山涧,对面是重峦叠嶂的山林。
看不见有甚么狮头岩。
燕青问道:「从三淸观算起,到此有没有一里路?」
施媚儿道:「差不多有了。」
燕青道:「那么,狮头岩必在对面山林内!」
说着,一马当先,向山涧对面飞跃过去。
三人过了山涧,进入树林中,行约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果然见到了一座大山岩!
它像个狮子的头部,形成张口怒吼之状。
视线再向上移,就见到那株千年红桧,它约有十几丈高,似一柱擎天,矗立在岩上!
三人一见大喜,当即腾身飞纵凄,转眼工夫,便到狮头岩上,也就到了干年红桧之下。
燕青再仰望天上日头道:「现在是不是正午了?」
裴彬笑道:「三弟,要知现在是不是正午。应该低头看才对。」
燕青一怔道:「低头看?」
裴彬道:「你自己的影子在你脚下,便是正午。」
燕青低头一看,果见自己的影子在自己脚下,忙道:「快跟我来!」
拔步便向右方奔去。
到了岩上一处地方,也就是千年红桧的树影投射在地上的最末端的地方,站住了脚步。
原来,千年红桧的树身略向西倾斜,因此树影向西伸出四、五丈远,其末端照 在一块千斤巨石上!
施媚儿一看就知,笑道:「树影投射之处,便是埋藏财宝的地方?」
燕青道:「不错。」
施媚儿道:「但这是一块岩石呀!」
裴彬笑道:「也许就在这块岩石的下面!」
燕青动手推开岩石,赫然发现岩石下面有个洞口,洞道狭窄,曲折向下斜伸,不知有多深!
施媚儿大喜道:「没错了,就是这里,老猴精生平第一次没有说谎骗人,眞是大出我意料之外!」
燕青四望一眼,不见附近有人,便向裴彬说道:「大哥,你替我们把风,小弟和二姊进去看看。」
裴彬点头道:「好,小心一些。」
燕青和施媚儿伸脚而下,慢慢的缩入洞内,深入约二三丈,洞道变为平伸,再向前爬入二三丈,忽然洞道变宽,原来已到一间天然洞室!
由于阳光无法射入,故洞室中一片阴暗,只能隐约看个梗槪。
燕青取出火折子划亮,藉火光一闪之间,才看清了整个洞室的情形。
洞室并不大,呈鹅蛋形状,高度正好可容一人站直;一擧手就可碰到洞顶,而各面洞壁凹凸不平,均是坚硬的岩石。
但最使燕青和施媚儿看了怦然心喜的是:洞室左侧的角落下,摆着有五个大酒 瓮!
它,毫无疑问是老猴精所藏的财宝!
施媚儿一把扯住燕青,向他附耳低语道:「三弟,你以后要学精明些!」
燕青一怔道:「怎么呢?」
施媚儿低声道:「你不该要裴彬在外面把风,那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燕青不解道:「为甚么?」
施媚儿道:「要是他乘机将洞口封死,咱们岂不完了!」
燕青微愕道:「这怎么会?咱们三人现在已是义结金兰——」
施媚儿扯了他一下道:—二弟,你这个人甚么都好,就是太戅直了些,不知人心之险恶,要知这世上见利忘义的人可多得很!」
燕青道:「他是那种人么?」
施媚儿道:「他是个独行大盗,对金钱看得很重,何况有一句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燕青点点头,但仍不以为然道:「妳 说的虽不错,但我觉得裴彬大哥人还不错,不似那种见利忘义之徒可比……」
施媚儿道:「也许我说错了,但小心无大事,以后碰到一这种情形,千万不可叫他把风,也就是不要授人以柄,以免遭人暗算!」
燕青道:「是,小弟小心就是了。」
施媚儿说道:「你看见那五个酒瓮没有?」
燕青道:「看见了。」
施媚儿道:「那必是老猴精的一生积蓄!」
燕青道:「对!」
施媚儿从怀中摸出一张纸,卷成一支纸棒,说道:「快把这纸棒点燃起来,咱们打开那酒瓮看看!」
燕青依言用火折子将纸棒点上火,正当火光照亮整个洞室时,忽听裴彬在洞外开声道:「三弟,找到了没有?」
施媚儿抢着答道:「还没有呢!这里面好黑,我们正在黙火!」
燕青拿着纸棒走近那角落,一看那五个酒瓮,登时凉了半截,苦笑道:「哼,看来老猴精还是欺骗了我!」
原来,五个酒瓮空空如也,里面甚么都没有!
施媚儿一呆道:「他妈的,这是怎么回事?」
燕青恨声道:「老猴精开我玩笑!」
施媚儿道:「不对,老猴精绝不会开你这个玩笑,我看这其中必有缘故……」
这时,裴彬又在洞外开声问道:「三弟,你们找到了没有啊?」
施媚儿道:「大哥,你进来看看,有怪事!」
没多久,夜游客裴彬就已赶入洞室,他趋前见过那五个空酒瓮,再嗅嗅酒瓮气味,说道:「被人捷足先登了!」
燕青道:「是么?」
裴彬道:「这五个酒瓮没有一点酒的气味,可见非储酒之物,当然也不是藏放死人骨灰的,因为死人骨灰没有人要。」
施媚儿道:「因此可断定当初确是放着珠宝一类的东西。」
裴彬道:「不错,而老猴精那天在牢房是用耳语吿诉三弟的,不可能有外人听见而先行赶来盗取……」
施媚儿道:「他还说没有其他人知道呢!」
裴彬道:「天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施媚儿道:「不用说了,最可能知道这藏寳之人是绝尘子!」
裴彬道:「这也可能即是他出卖老猴精的原因!」
燕青道:「咱们总不能空跑一趟,找绝尘子算帐去如何?」
施媚儿道:「我赞成!」
裴彬沉吟道:「绝尘子可不是等闲之辈,此事最好考虑考虑……」
施媚儿道:「三弟的武功还不能制服他么?」
裴彬道:「愚兄只怕事情闹大,被裘之安获悉咱们尙在人间,那样一来,咱们又得躱躱藏藏了。」
燕青道:「大哥与二姊是成名人物,有许多人认得你们,确实不宜去三淸观闹事,但小弟初入江湖,没有人认识我,就由我去找他算帐如何?」
裴彬道:「你的武功要制服他应无多大困难,只是你经验不够,绝尘子又八成会法术,万一反落入他的手里,那岂不麻烦么?」
燕青道:「不会,小弟绝不让他有作法的机会,一看他作法马上送他归西!」
裴彬忙道:「不成,杀了他后,找谁要财宝,我看,这样好了,咱们今夜一道去!」
燕青道:「大哥不怕被他们认出?」
裴彬笑道:「咱们以蒙面人入观,就不怕被他认出了。」
施媚儿道:「好主意,就这么办!」
XXX
这天深夜,当三淸观主持绝尘子回到他自己的云房准备安息时,突然发现房内坐着两个蒙面人,不禁吓了 一大跳,慌忙转身欲逃。
但已太迟,另一个蒙面人从门后闪出,迅速的关上房门,同时用一柄长剑抵住他的腰部,冷冷说道:「观主莫怕,你只要不反抗,我们便不会伤害你!」
绝尘子是个六十多岁的老道士,修眉朗目,颇有仙风道骨之相,他一看逃路已绝,不觉吓得发抖道:「你……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裴彬用剑将他迫去床前,道:「坐下,有些话要跟你谈谈!」
绝尘子惴惴不安的坐下,结结巴巴道:「你们是……是谁?有何指敎?」
裴彬冷冷道:「我首先警吿你,在我盘问你时,你不可施法术,我一看你嘴唇乱动,立刻一剑宰了你!」 绝尘子惶然道:「施主多疑了,贫道虽是茅山道士,却未习过邪术。」
裴彬冷笑道:「你是老猴精的同门师兄,老猴精会法术,你那有不会之理?」
绝尘子道:「眞……眞的,贫道是眞正的出家修道之人,不习那旁门左道的害人之术。」
裴彬道:「但是老猴精却说你懂得法术!」
绝尘子连连摇头道:「他胡说!他要是这样说了,便是存心陷害贫道!」
裴彬道:「是你陷害他,还是他陷害你?」
绝尘子呆了呆,问道:「施主何出此言?」
裴彬道:「我问你,他是怎么被官府捕获的呢?」
绝尘子面色一变,道:「是……是贫道将他灌醉,将他交给官府的,因为……因为……」
裴彬道:「怎样?」
绝尘子道:「他不守淸规,利用法术骗财劫色,甚至伤害人命,把本山道士的名誉都搅坏了,贫道一再苦劝不听,只好……只好把他交给官府发落了。」
裴彬冷哼一声道:「他再不好也是你的师弟,怎可不顾同门之情,将他交给官府?」
绝尘子叹气道:「他怙恶不悛,积恶如山,为了不让他继续害人,贫道才不得已……唉!对于这件事,贫道并不后悔,施主是前来替他报仇的么?」
裴彬道:「是,也可说不是。」
绝尘子微怔道:「施主此言何解?」
裴彬道:「你知不知他已被正法?」
绝尘子道:「不知,但这是迟早会有的结果,对他来说,这是报应!」
裴彬道:「他要求我们替他报仇。」
绝尘子苦笑一声道:「既是如此,施主动手便了,但请勿伤及别人!」
裴彬颇感意外道:「你不反抗?」
绝尘子道:「如何反抗?」
裴彬道:「动手啊!」
绝尘子又苦笑道:「他没吿诉施主,贫道不谙武功?」
裴彬又感意外道:「哦,你不会武功的?」
绝尘子道:「贫道乃文身,手无缚鸡之力。」
裴彬默默注视他片刻,忽然悍笑一声道:「这样更好,省得我们多费手脚!」
绝尘子闭目待死。
裴彬道:「不过,我们也可以放过你,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把他的那批财宝交出来!」
绝尘子睁目呆然道:「财宝?」
裴彬道:「不错!」
绝尘子道:「贫道碓实知道他有不少财寳,那都是他抢来骗来的,但贫道不知它藏在何处啊!」
裴彬冷笑道:「哼,你会不知道,依我看,你出卖他就是为了吞占他的所有财宝!」
绝尘子道:「无量寿佛,施主言重了,贫道十四岁出家,心中早无欲念,知善知恶,不迷不惑,财宝之物,对贫道来说已如粪土,怎么会去吞占他的财宝呢?」
裴彬道:「少废话,大爷不信你这一套,今夜你不把老猴精的财宝交出,大爷一剑秋下你的头!」
绝尘子叹息一声道:「施主不信,贫道也没办法了,任凭处置便是!」
说毕,又闭土眼睛。
燕青一顿足道:「这个老牛鼻子太顽强,我就不信你不怕死!」
抢过裴彬手上的长剑,就要当塲将他劈死。
裴彬阻住了他,道:「别忙,我再问问他——喂,老废物,我老实吿诉你,老猴精的财宝原藏在观后狮头岩上的一个秘洞之内,刚才我们去看时,洞中财宝已被 窃取一空,那不是你拿的,会是谁?」
绝尘子闭着眼睛答道:「贫道根本不知此事,若是知道,早交给官府了。」
裴彬道:「你最好仔细想一想,我一剑把你杀了,你甚么都没有了!」
绝尘子道:「是的,所以贫道若是拿了他的财宝,还敢不献出么?」
裴彬道:「你当眞宁死不给?」
绝尘子道:「贫道确实没有得到他的财宝,要贫道拿甚么给你们呢?」
燕青怒道:「这老贼道不见棺材不流泪,劈了他算了!」
说着,扬剑欲劈。
裴彬又阻住了他,对着绝尘子冷笑道:「老废物,我们对老猴精的那批财宝志在必得,你要是不肯献出,今夜要死的恐 怕不只你一人!」
绝尘子一听这话,无法再保持鎮静了,睁目惊问道:「你们……打算怎样?」
裴彬道:「杀尽三淸观的道士!」
绝尘子脸色大变,张口便要喊叫,施媚儿眼明手快,疾速一掌砍出,砰然正中其后颈,敢情绝尘子确实不谙武功,经此一击,登时仆跌在地,昏厥不省人事了。
裴彬带责备口吻道:「二妹,妳这算甚么?」
施媚儿笑道:「我看得出来,这老道的确没有说谎,老猴精的财宝不是他拿的,再问无益了。」
燕青问道:「二姊,妳怎知不是他拿的?」
施媚儿道:「大凡眞心修道之人,都不怕死,这老道不怕死而怕观中道士被伤害,就凭这一点,便知他没有吞占老猴精 的财宝。」
燕青转望裴彬,问道:「大哥以为如何?」
裴彬点点头道:「二妹说的没错,只是不该把他打昏,这样一来,咱们还找谁盘问呢!」
施媚儿道:「找别的道士呀!」
燕青道:「对呀,去抓一个道士来问问!」
裴彬道:「你们在此别动,待愚兄去抓一个来。」
他要过燕青手上的长剑,轻轻打开房门,向外窥视几眼,见附近无人走动,所有三淸观的道士似已就寝,正是抓人的好时机,于是擧步出房——
不料,就在这时候,蓦听得一片人语声从不远传了过来:「贵观主持只怕已睡着了吧?」
「不妨,不妨……」
裴彬吃了一惊,连忙缩回脚,掩上房门,回顾燕、施二人低声道:「不妙,好像有客人来拜访这绝尘子呢!」
燕青有些紧张,低声问道:「这怎么办?」
施媚儿一笑道:「正好抓下来嘛!」
裴彬急道:「对,咱们快躱起来,等他们入房之时,出其不意——」
一语未了,人语声又传过来了!
「裘捕头,请这边走。」
「唔……」
裴彬三人听了这话,大惊失色,二魂七魄一下去了二魂六魄,一时慌得不知所措。
还是施媚儿反应较为敏捷,立刻一指后窗,急道:「快走!」
她推开后窓,顿足飞了出去。
毕竟是邪不胜正,裴彬和燕青也都没有勇气和裘之安朝相,两人紧随施媚儿之后越窗而出,似鼠辈般的急急遁逃了。
他们三人刚刚越窓逃出,房门就已「砰碎」响起,只听一人开声道:「观主,观主!应天府的裘捕头来了!」
绝尘子忽然从地上爬起来,走去打开房门,含笑道:「请进!」
裘之安和一个道士擧步入房,前者一瞥那扇打开的后窗,微微一笑,道:「走了?」
绝尘子点头道:「走了!」
XXX
燕青三人一口气跑了五、六里路,来到一处茂密的树林中,因不见后有追兵,才在林中停下来。
施媚儿喘着大气道:「他妈的,这是怎么回事?那姓裘的怎么忽然跑到三淸观来了?」
裴彬道:「正是,还好咱们跑得快,要不……」
燕青道:「咱们实在不应该跑,跟他干一干何妨?」
裴彬摇头道:「不成,姓裘的实在不好对付,要是杀他不死,以后咱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施媚儿道:「眞奇怪,他怎么忽然跑到三淸观来了呢?」
裴彬道:「谁知道!」
施媚儿道:「那绝尘子醒来的时候,当然会把刚才的事说给裘之安听,你看裘之安会猜到是咱们三人么?」
裴彬道:「这要看他是不是已发现咱们伪死逃走,如果是的话,他今夜赶来三淸观就有理由可解释了。」 施媚儿歪着头寻思,道:「他会发现么?」
裴彬道:「可能!」
燕青道:「那天晚上,咱们在百姓祠杀了盛天蛟的五个部下,当时未将尸体掩埋……」
裴彬省悟道:「对了,就是这件事出了漏子,姓裘的闻报百姓祠中有五具尸体,自然会去查看,也自然会查出他们是盛天蛟的部下!」
施媚儿道:「那百姓祠距埋葬咱们三人的坟墓不远,他必会顺便前去查看。」
裴彬道:「他若见到坟墓有异,必会叫人挖开来看——对了,就是这样,他已知咱们伪死逃走!」
燕青道:「可是他来三淸观干甚么呢?他有甚么理由猜到咱们会来三淸观?」
裴彬道:「很简单,他认为老猴精知道咱们的逃亡计划,很可能会托咱们替他办事,也可能猜到咱们会来三淸观替他报仇,因此就赶来了。」
燕青恨声道:「这个姓裘的眞是头痛人物,总有二大我要宰了他!」
施媚儿道:三弟,你眞有能力杀死 他?」
燕青黠头道:「有!」 施媚儿微笑道,。「那么,我有个主意,你去将他引到此处,咱们三人合力把他 做了!」
燕青道:「好!」
掉头便要赶回去,裴彬忙道:「且慢,先好好商量一下——二妹,妳认为这样妥当么?」
施媚儿冷冷一笑道:「既然他已知咱们三人未死,夜长梦多,索性把他解决算了!」
裴彬沉吟道:「愚兄倒认为犯不着如 此,咱们还有正事要办呢,何必跟他斗气呢?」
燕青道:「大哥,小弟不认为这是斗气,姓裘的不死,咱们今后就不能放心在江湖上混了。」
施媚儿道:「正是,干掉他才是一劳永逸之策!」
裴彬道:「咱们三人合力攻击他,不知能不能置他于死地?」
燕青笑道:「大哥,不是小弟夸口,那次小弟只因一时大意,才落入他手里,眞要再干起来,小弟有绝对的把握!」
裴彬想了想,道:「也罢,但要小心,别在观内跟他动手,把他引诱到此,咱们联手收拾他!」
燕青道:「好!」
将身一纵,势如投出去的梭子,一瞬间,便已消失在黑夜下的林中……
裴彬目送燕青去后,有些不安的搓着手道:「二妹,我总觉这样不大妥当。」
施媚儿笑道:「三弟对此兴致可是很大哩!」
裴彬道:「三弟年轻识浅,不知裘之安的厉害,妳不该——」
施媚儿打岔笑道:「别替他担心,他说不定与你的想像完全相反,是个最精明的人!」
裴彬一怔道:「妳是说……」
施媚儿道:「说实话,直到现在,我对他仍不敢太信任!」
裴彬目光一凝道:「妳还怀疑他是奸细?」
施媚儿颔首道:「是的!」
裴彬失笑道:「我的山阴公主,妳可曾想到,妳我都是犯案累累的人,官府捕快为了缉捕咱们,曾经吃了不少苦头,他们恨不得咱们赶快死掉,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会派人冒充犯人救咱们出牢么?」
施媚儿又颔首道:「是的!」
裴彬道:「理由是?」
施媚儿道:「第一,他们曾对盛天蛟、尉迟云虎和老猴精进行刑求,逼他们供 出藏宝地点,盛天蛟三人坚不吐露,因此他们有理由使出反间之计。」
裴彬道:「若是如此,他目的已达——盛天蛟三人已将藏宝遗赠给他——他又为甚么要救咱们出牢?」 施媚儿道:「第二,你此次被捕的理由,是被控盗走库银,我是被控劫持沈文仪,你我都没承认,因此他们不得已而以 累犯的罪名呈报上去的,是不?」
裴彬道:「不错。」
施媚儿道:「但是裘之安仍然认为你盗了库银,我却持了沈文仪,这两件案子不破,对他是如刺在背的,因此他有理由 使出这一招!」
裴彬点点头道:「有可能,但并非绝对。」
施媚儿道:「还有一点,老猴精是非常精明的人,他藏宝的地点绝不会被人知道,他自己也说过没有第二人知道,但是结果藏宝却被人先一步拿走了,这如解释为燕青暗中通知裘之安,先把老猴精的藏宝取走,也说得通啊!」
裴彬又点点头,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了。
施媚儿笑了笑道:「所以,我要他去引诱裘之安到此,如果他将裘之安诱到这里,而俱肯与咱们联手将裘之安干掉,才 能证明他不是奸细!」
裴彬笑了,道:「二妹,妳心思愼密,愚兄服了妳啦!」
施媚儿笑道:「吃得一次亏,学得一次乖,今后咱们必须步步为营,时时小心,否则,再被抓入『阎罗殿』,那就死定了。」
裴彬道:「对,但既然燕青仍有可疑,咱们何不去前面一段路埋伏,暗中观察他引诱裘之安的情形?」
施媚儿道:「正该如此。」
于是,他们往来路奔回二、三里,找了一个隐蔽处埋伏起来。
约莫等候了半个时辰,才见一条人影从来路上飞奔而来。
临近一看,正是燕青!
但是,他的身后不见有追兵,想像中的裘之安并未出现!
他们看着燕青从眼前奔过,交换了一个懐疑的眼色,施媚儿低声道:「奇怪,裘之安怎么没追来?」
裴彬道:「正是,你认为这是甚么意思?」
施媚儿颦眉道:「这个情况我倒没有料到,不知是甚么原因……」
裴彬道:「咱们怎么办?」
施媚儿道:「这样只好回去和他见面了。」
两人赶回刚才三人分开的树林内时,竟不见燕青在塲,方自错愕间,忽然,身后有人笑道:「大哥,二姊,你们那里去了?」
两人一回头,赫然发现燕青含笑站在身后,施媚儿不禁一呆道:「三弟,你搅甚么鬼?」
燕青笑道:「小弟回到这里,不见你们二位,怎么说小弟搅鬼呢?」
裴彬忙道:「我们怕你有失,故赶去前面准备支援,刚才看见你赶回来,我们以为姓裘的会在你后面,因此没有开声叫你。」
施媚儿接口道:「正是,三弟,怎么不见姓裘的追上来呢?」
燕青摇头道:「他奶奶的,小弟碰到了怪事!」
施媚儿问道:「怎么回事?」
燕青道:「小弟赶回到三淸观时,就悄悄的接近绝尘子的云房,可是躱在房外偸听了老半天,竟没听见-黠声音!」 施媚儿道:「绝尘子和裘之安不在里面?」
燕青道:「正是,小弟先投石试探,没见动静,就从天窓往房内窥望,只见房中一灯如豆,却没有一个人在里面。」
裴彬道:「奇怪,姓裘的深夜拜访绝尘子,他们不在房中谈话,却到那里去了呢?」
燕青道:「咱们三人逃出云房时,绝尘子尙昏迷未醒,因此小弟猜想姓裘的可能将他抱去某个房间施救?但后来小弟找遍全观,又发现了一椿怪事。」
裴彬道:「甚么怪事?」
燕青道:「整个三淸观已没有半个道士,都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施媚儿道:「原来如此!」
裴彬道:「嗯,这表示姓裘的已发现咱们还活着,他怕咱们前来三淸观替老猴
精报仇,因此赶来通知绝尘子,而绝尘子恐观中道士被咱们杀害,就下令全观道士连夜躱去别处了。」
燕青道:「但姓裘的,怎么也不见了呢?」
裴彬道:「他必在保护绝尘子,也可能他认为守在绝尘子身边,就可再度逮住 咱们。」
施媚儿道:「对,趁着他还在茅山,咱们先往别处下手——去九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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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3 20:12: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你虞我诈 跋山涉水只为财



九华山,旧名九子山,唐李白以其九峯如莲花削成,遂改名九华,山在青阳县西南,峯之得名者有四十八,此外奇岩洞泉不可胜数,重林叠嶂,险恶峻阻。 南七省绿林总瓢把子盛天蛟的「总舵 」就建在一座著名的「栖鸾台」附近,它原是一座大山庄,气派很不错。但如今已被废弃,庄中所有値钱的东西已被盗走一空,也没有人敢在里面居住了!
燕青、裴彬和施媚儿是在深夜里到达的,为恐神捕裘之安已派人在庄中埋伏,他们没有入庄,只在庄外的一株大树上观察。从树上往庄中瞭望,但见庄中一片関静,没见一点灯火,也没见一个人影。
施媚儿道:「要不要入庄去看看?」
裴彬道:「三弟,你说要不要?」
燕青道:「我看无此必要,咱们是来起出盛天蛟所埋藏的财宝,何必自找麻烦呢!」
施媚儿笑道:「要是姓裘的派人在庄中埋伏,我倒眞想去跟他们耍耍,除去裘之安,其余的人都不难对付。」
燕青道:「算了,小翁只对裘之安一人有兴趣。」
施媚儿道:「好吧,办正事要紧,你说盛天蛟的财宝藏在何处?」 燕青道:「鬼洞之中。」
施媚儿又问道:「鬼洞在何处?」
燕青道:「他说在九华第五座峯上,小弟不知第五座峯在甚么地方。」
裴彬道:「这个愚兄知道,你们跟我来吧!」
当下,三人从树上跳下,由裴彬领路,辽远绕过了山庄,转向西北而来。
一路翻山越岭,走了一个更次,来到一座绝峯之下,裴彬住足一指绝峯道:「这便是九华第五峯,愚兄早年曾到此一游,记得有一条石级可上到峯腰,咱们找找看。」
三人绕着峯脚找了一会,果然找到一条石级的起黠,石级是绕着峯壁辟出的,蜿蜒向峯上伸去,在起点之处却挡着一片木栅,上面还钉着一块木板,写着「上有崩石,游人止步」八个字。
施媚儿看了笑道:「这必是用来吓唬一般游客的。」
裴彬道:「盛天蛟将他的财宝藏在这座绝峯之上,实在有些奇怪,他难道不怕被人发现?」
施媚儿道:「不,有句话说『大隐隐于朝』,他把财宝藏在大家常到的地方,才叫人猜不到呢。」
燕青一个飞身跳过木栅,到了里面的石级上,叫道:「走吧,但愿这回不致落空。」
裴彬和施媚儿也跳过木栅,三人顺着石级一路向上走,绕峯一匝,已到峯腰,石级没有了,只有一块小小的平台供人眺望景色。
抬头上看,距峯顶尙有二十多丈呢!
而且,上面的峯壁是一片片峻坂如削的岩石,恰似竹笋的叶子,非有绝顶轻功,绝对上不去。
三人仔细打量绝峯的形势后,施媚儿摇摇头道:「难!难!难!」
裴彬笑道:「二妹何必谦虚,愚兄知道妳的轻功十分高明。」
施媚儿道:「可是现在是夜间,视界不淸,一个弄不好,摔下来怎么办?」
裴彬转望燕青问道:「三弟,你有无 把握?」
燕青点头道:「有,小弟在长白山住了十八年,那地方的山峯常年为冰雪所封,比这地方的山峯要难攀登多了,但小弟已能履险如夷,一点都不觉得困难。」
裴彬道:「愚兄的轻功自信也不比人差,不过现在是深夜,峯上岩壁的状况不淸楚,实在也不敢上去,你要是急着想上去的话,我们便在此处等着你。」
燕青道:「那就算了,咱们就在这峯腰上坐等天亮再一起上去。」
施媚儿笑问道:「为甚么你一定要跟我们」起上去呢?」
燕青笑道:「咱们三人已结拜成为兄姊弟,今后应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施媚儿道:「这与攀登山峯有何关系呀?」
燕青道:「那天在地牢中,小弟曾说要将全数财宝的十份之二送给你们二位,如今咱们的关系已不同,因此分配财宝的方式也得改变一下。」
施媚儿道:「你要怎么分配?」
燕青道:「不管多少,三人平分。」
裴彬听了忙道:「这倒不必如此,我们这条命是你给的,若是跟你平分财宝,于心不安。」
施媚儿道:「正是,我们对你感激都来不及了,怎好与你平分财宝?」
燕青笑道:「大哥和二姊不必客气了,咱们若不能平分财宝,还算是结拜兄弟么?」
他微微一笑,继道:「况且,小弟一向对金钱看得并不重,金钱够用已足,多得用不完便是多余了。」
裴彬道:「话虽不错,但是——」
燕青截口坚决地道:「不要但是了,小弟心意已决,不论多少,三人平分。」
XXX
破暁时份,他们开始飞登绝峯,由燕青领头三人施展轻功提纵术,捷如猿猴,攀壁而上,没费多少工夫,已然登临峯巅。
峯巅没有一块平地,岩石形若笋尖,三人找了一会,果然发现了一个山洞。
这个山洞,也是天然洞穴,洞口很大,但是越入越狭窄,进入数十步,洞道已变成一道狭缝,仅能容许一个人横着挤进去去!
但进入敷丈深,洞道突又变宽,当燕青点燃一支纸棒,火光大亮时,才发现已置身于一个洞窟中。
洞窟约有两丈见方,上有石钟乳;下有大小不一的石笋,给人一种千奇百怪的感觉!
但是使他们三人看了心惊的,却是洞窟一块角落上的情形,那角落上有四具骷髅,歪歪斜斜的陈卧在地上!
四具骷髅已没有一点肉,显然已死亡多年,皮肉早已烂掉了。
三人趋近细视,施媚儿笑道:「我猜这四人是盛天蛟的部下。」
裴彬接腔道:「不错,而杀死他们的必是盛天蛟。」
燕青道:「怎么说呢?」
裴彬笑道:「三弟,如果你是盛天蛟,如果你指挥四个部下将你的财宝运到此处埋藏,当埋藏妥当之后,你会采取甚么 行动?」
燕青恍然大悟道:「杀人灭口。」
裴彬道:「对了,正是杀人灭口!」
燕青运目四望,道:「但宝藏在那里呢?」
裴彬道:「找找看吧。」
这时,纸棒已快烧尽,施媚儿取出一张纸,卷成纸棒再黠上火三人就在洞窟里找寻起来!
没有多久,施媚儿发现一处洞壁下的 一片岩石有异,她将岩石扳倒,一眼便见岩石后面有个小洞穴,而且一眼便见里面放着五个铁箱,不禁大喜道:「找到了, 找到了。」
燕青上前将铁箱一一拖出,笑道:「
他妈的,这回总算没有落空。」
施媚儿道:「这洞中太黑,搬到洞外再打开来看。」
当下,燕、裴各提两个铁箱,施媚儿提最后一个。费了一番功夫才挤出狭窄的洞道,来到了山洞外面。
这时,天已大亮,所有一切都看得淸淸楚楚了。
燕青将两个铁箱放在地上,满心欢喜道:「我这两个好重,箱中一定装得满满的。」
裴彬和施媚儿也将铁箱放下,后者笑道:「快打开来看,要是我猜得没错,一定都是价値连城的珠宝翡翠,或者是稀世古物。」
燕青拿起一颗石头,用力一敲箱上一副铜锁,铜锁应声而落,他急急揭开一看,不觉为之目瞪口呆,整个人都傻了!
裴彬和施媚儿也为之瞠目结舌。
是满箱的珠宝么?
不,是满箱的石头!
燕青呆了半晌,又急急敲开四个铁箱,一一打开来看,一见都是石头,不禁气得狂叫一声,提起铁箱猛砸猛摔,将四个铁箱摔得稀烂!
施媚儿脸上,现出一片冷笑,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在跟咱们开玩 笑?」
燕青已经气得面呈铁青,破口大骂不已。
裴彬皱眉叹了口气道:「眞是怪事,为甚么每次都被人抢先了一步,难道说……难道说除了盛天蛟和三弟之外,还有人知道这件事?」
燕青气吁吁地说道:「不错!一定还有人知道,可是他是谁?难道会是裘之安么?」
施媚儿冷笑道:「他怎么会知道?」
裴彬道:「对啊!他怎么会知道,除非有人吿诉他,但盛天蛟不会吿诉他,而三弟你也绝对不会吿诉他,是不?」
说着,目光如刀,钉在燕青的脸上!
燕青好像没有发现裴彬正以异样的眼睛在看着他,连连顿足道:「不可能,不可能,大哥,二姊,你们说,那天盛天蛟耳语吿诉小弟藏宝地黠时,你们听见没有呀?」
施媚儿道:「没有,我们没听见。」
燕青道:「这就是了,你们在牢中都听不见,裘之安在牢外更不可听见了。」
施媚儿道:「可是,结果两处宝藏却都被人捷足先登了,这怎么解释呢?」
燕青神情激动地道:「是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
裴彬摇摇头,苦笑道:「这件事实在奇怪,愚兄也想不明白了。」
施媚儿道:「三弟,大哥和我在出牢之后,虽曾问过你藏宝地点,但你只说出大槪的地点,我们都不知藏宝的详细所在地,你可别怀疑是我们干的啊。」
燕青道:「二姊说那里话,小弟怎么会怀疑到你们,这话不要说了。」
施媚儿道:「我知道,但我不能不说一说。」
燕青忽然道:「对了,大哥,二姊,老猴精和盛天蛟的宝藏,一定不是裘之安拿走的,他若知咱们要来取宝,为何不在此埋伏,顺便围捕咱们三人。」
裴彬点头道:「正是,他是应该这样做才对,这是再度捕获咱们的好机会。」
施媚儿微微一笑道:「如果他起了私 心,他就不会这样做。」
裴彬道:「妳是说他见财起意,打算独吞?」
施媚儿点头道:「是的,这么多的财宝,对任何人都具有引诱力。」
裴彬道:「这当然也有可能,但问题在于,他怎么知道藏宝地点呢?」
施媚儿道:「这一点我也猜不透。」
燕青道:「会不会是老猴精和盛天蛟 吿诉他的。」
施媚儿一笑道:「他们会么?」
燕青道:「他们在临受刑之际,也许
会心生反悔,觉得与小弟并无交情,为何要将财宝遗赠给我,要是他们这样一想,就可能将藏宝吿诉裘之安,好让裘之安和 我们为抢夺财宝而斗得你死我活。」
裴彬摇头道:「不!他们不会这样做,他们对裘之安恨之入骨,绝对不会把藏宝吿诉他的。」
燕青紧锁双眉道:「要不,小弟就想不明白了。」
裴彬道:「可能是盛天蛟的部下知道这件事,在盛天蛟被捕入牢之后,就来盗走一空。」
燕青叹气道:「老猴精的藏寳也是如 此?」
裴彬点头道:「可能。」
燕青又恨恨的踢了铁箱一脚,骂道:「他奶奶的,咱们的运气怎么这样坏!」
裴彬道:「俗语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个人如无发财的命,天上掉下元宝来,你都会当它是石头呢——走吧,咱们去山庄看看!」
三人闷闷不乐的下了绝峯,来到盛天蛟的山庄。
他们先在庄外观望了一会,确定庄内无人,这才一起进入山庄。
只见庄中处处脏乱,已形同废墟,他们在前院搜索了一遍,不见任何可疑事物,便走入客厅坐下歇息。
燕青对于未能取得藏宝,一直耿耿在怀,半天都没说一句话。
裴彬劝道:「看开一黙,三弟,你不是说你对金钱看得不重么?」
燕青道:「小弟是觉得对不起大哥和二姊,害你们跟着小弟白跑了一趟。」
裴彬道:「这是甚么话,你救了我们两人的命,这个恩惠,我们一辈子也还不了,我们还会在乎那些财宝么!」
施媚儿道:「不错,三弟,有了命不怕没有钱,裴大哥是出了名的梁上君子,他只要往城里走一趟,就可以满载而归了呢。」
裴彬哈哈笑道:「可惜此处距城里太远,大哥我英雄无用武之地。」
施媚儿笑道:「我饿了,不知这庄内能不能找到吃的东西。」
裴彬道:「此庄已数月无人居住,怎么可能还有食物,还是吃些干粮吧!」
燕青道:「这山中必有野兔,待小弟去打一两只野兔回来烤食如何?」
施媚儿正想找机会与裴彬谈谈,闻言立刻点头道:「好!你是山中长大的,打野兔你在行,就去打一两只回来好了。」
燕青乃起身出厅而去。
但才走出客厅,忽见他机警的刹住了脚步,冷笑道:「大哥,二姊,咱们有朋 友!」
裴彬和施媚儿闻言心头一震,急忙出厅探视。
但见五个彪形大汉正手掣钢刀,满面敌意的向燕青擧步走过去,看他们的服装,似非官府捕快。
裴彬见多识广,一看就猜出七八分,当即开声道:「三弟,他们是盛天蛟的手下。」
燕青冷眼瞥视着对方五人,问道:「朋友,你们是盛天蛟的手下么?」
一个彪形大汉冷冷笑道:「不错,你们是那条线上的朋友?到此何为?」
裴彬抢着道:「三弟,跟这些小脚色用不着通名道姓。」
燕青一笑道:「小弟知道。」
施媚儿道:「要活的啊!」
燕青一又笑道:「小弟明白。」
那彪形大汉心中大怒,手中钢刀一翻,摆出了攻击的姿式,喝道:「要命的就快报上名来。」
燕青微微一笑道:「我不要命,你动手便是!」
那彪形大汉大喝一声,擧起钢刀,对准他头上直劈了下去!
燕青几乎等到刀口即将劈中自己的头额之际,才将身一侧。随之右掌一探,一把扣住对方的右手脉门。再以左拳猛然撃出!
「砰!」的一声,彪形大汉的腰上应声下陷,肋骨不知断了几根,只见他「喔 !」的叫了一声,面上立刻扭曲,冷汗涔涔出现!
燕青顺势一扯,将他扯倒在地,说道:「躺着歇一歇吧!」
其余四个彪形大汉见同伴一招未过就已伤在对方手里,不禁面色大变,流露出畏怯之色。
燕青上前三步,向他们招招手道:「别怕!你们四个一起上来走几招,我不会杀死你们的。」
四人互望一眼,忽然同时呐喊一声,同时扬刀抢步而上,从四个方向攻上燕青,打算将燕青乱刀杀死。
燕青身形一动,顿如鳗鱼入水,滑溜无比,在他们四人中间一阵穿梭飞转,惨叫声便响了起来。
「哎呀!」
「喔!」
「唷!」
「哇!」
四个彪形大汉一齐倒地不起,情况与第一个彪形大汉相同,都伤在腰上。
施媚儿拍手喝彩道:「三弟,你眞行,今后的武林将是你的天下了。」
燕青笑了笑道:「二姊过奖,这不过是五个兔崽子,没甚么啊!」
裴彬将他们五人拖到一起,让他们靠着厅前石阶坐好,然后拾起一把钢刀,由第一个开始,用刀尖抵住对方的脖子,道 :「你们先报名。」
第一个大汉没有回答,只呻吟不已。
裴彬喝道:「快!否则头要断了。」
第一个大汉不敢强硬,答道:「我叫詹杰。」
裴彬把刀抵上第二个大汉……
「我叫曹玉书。」
「牛大通。」
「牟四郞。」
「伍威。」
裴彬问道:「盛天蛟的部下?」
詹杰答道:「是的。」
裴彬道:「原在盛天蛟麾下担任甚么工作?」
詹杰道:「我们是他的仆人。」
裴彬笑道:「仆人?那么你们对盛天蛟的一切必然十分淸楚了,你们五人一直留在这山庄么?」
詹杰道:「不,盛总瓢把子被捕之后,我们就离开了这里,原想去投靠别处山寨,可是他们都不肯收留,我们无处可法,只好回来。」
裴彬道:「回来几天了?」
詹杰道:「昨天才到的。」
裴彬道:「打算怎样?」
詹杰道:「有人说我们总瓢把子生前埋藏着一批财宝,我们想把它找出来。」
裴彬笑道:「你们一定找到了。」
詹杰道:「没有,我们还没找到。」
裴彬道:「我猜一定找到了。」
詹杰道:「要是找到了,我们还留在这里干甚么?」
裴彬道:「因为财宝太多,你们带不走,因此才没有立刻离开此地。」
詹杰道:「不是!不是!」
裴彬道:「你们已去过鬼洞了,对不对?」
詹杰道:「鬼洞?没有啊,我们去鬼洞干么?」
裴彬冷冷一笑道:「你最好说实话,否则我一刀搬走你的吃饭家伙。」
詹杰面色发白,惶声道:「我……我说的是实话呀!」
裴彬沉声道:「胡说!」
詹杰口吃起来,道:「眞的,我说的……说的都……都是实话。」
裴彬面现杀气道:「看样子你是不想活了,那么我送你回老家去。」
说着,扬刀欲砍。
詹杰大惊,急道:「大爷饶命,你要小的说什么呀?」
裴彬道:「说出财宝藏在何处?」
詹杰道:「那……那些财宝,我们……还没找到呀!」
施媚儿上前要过裴彬手中的钢刀,笑道:「大哥,让我来问问看。」她突然一刀砍下,詹杰一声惨叫未了,项上人头已然滚落身旁,鲜血似泉喷了出来。
那四人见她问都不问,一刀就砍下同伴的首级,顿时惊得面无人色,全身发抖起来。
施媚儿一脚拨开詹杰的尸体,然后视线盯上曹玉书,格格娇笑道:「你说不说呀?」
曹玉书恐惧万分,颤声道:「说……说甚么呀?」
刀光一闪,血光迸飞,曹玉书的头颅也落地了。
其余三人看到这种情形,吓得魂飞魄散,慌不迭的跪下猛磕头,哀求道:「女侠请饶命,女侠请饶命,我们愿把所有财物孝敬女侠,只请女侠饶我们一命。」 施媚儿道:「所有财物在那里?」
牟四郞战战兢兢道:「在……在后院厢……厢房中,一共有三百多两银子。」
施媚儿笑道:「我要的是盛天蛟的财宝——你说不说?」
牟四郞忽然哭了起来,道:「我们眞的不知道,妳要我们——哎呀!」
人头又吿落地,鲜血四下飞溅。
施媚儿一刀砍下他的头后,就往后纵开数丈,避开鲜血的飞溅。
伍威和牛大通乘机爬起要逃,施媚儿娇笑一声,一个横飘追上去,钢刀一挥,伍威的半边脑袋飞走了,人顿时扑地气绝,牛大通狂呼叫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可是,施媚儿又是一刀递出,牛大通的头颅便吿垂下,只留一些皮肉还连在咽喉上……
裴彬含笑看着她杀人,只不过笑得有些不自然,他耸耸肩道:「二妹,妳太性急了。」
施媚儿扔掉了钢刀,微笑道:「怎么呢?」
裴彬道:「也许还可以问出一些端倪来,何必急急乃尔?」
施媚儿道:「不如此,怎能逼他们说出实话!」
燕青失笑道:「二姊已将他们全杀了,还能逼他们说出实话么?」
施媚儿挺眉一笑道:「他们不是已经说出实话了么?」
燕青怔住,道:「他们确实不知道盛天蛟的财宝在那里?」
施媚儿道:「要是知道,杀了第二个时,第三个还敢不说?」
燕青儿哦一声道:「二姊作风明快,小弟佩服之至。」
施媚儿道:「我跟裴大哥不一样,他有时还有些菩萨心肠,不大喜欢杀人——好了,你去打野兔,我和裴大哥来收埋死人!」
燕青应了一声,立即出庄而去。
裴彬和施媚儿动手就地挖坑,两人一边挖掘一边交谈起来。
「裴大哥,你觉得怎样?」
「还是想不通!」
「我相信盛天蛟和老猴精的话,他们在埋藏财宝时,一定会很小心,而且埋藏妥当之后,一定会把参与埋藏财宝之人杀死!」
「唔!」
「我还相信他们两人只将藏宝地点吿诉燕青一个,没有第二个知道!」
「唔……」
「可是结果却被人捷足先登,这表示着甚么呢?」
「妳怀疑他是奸细?」
「是的!」
「不一定!」
「你的看法是……」
「我没有有力的证据来证明他不是奸细,但是我会看人,我觉得他不是!」
「但两处藏宝都被人捷足先登,这该如何解释?」
「也许只是巧合——老猴精的财宝落入绝尘子或别的茅山道士之手,盛天蛟的财宝落入其手下之手,他们在老猴精和盛天蛟被捕入牢后就将财宝盗走了。」 「可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对咱们太好、太热情了,我越想越觉得不妙!」
「如果他是奸细,他的目的何在?」
「还是那句话,裘之安认定你盗了库银,我劫持了沈文仪。」
「但如我是裘之安,我绝不会纵虎归山。」
「他武功很高,可以随时再将咱们抓回去。」
「妳的猜疑不无道理,但不一定正确——妳打算怎样?」
「他还要去寻找尉迟云虎的藏宝,是不是?」
「不错。」
「要是尉迟云虎的藏宝又被人捷足先登,那就证明他是奸细,那时咱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好吧,就这样办!」
XXX
半个月后,燕青,裴彬和施媚儿连袂抵达一个濒临东海的大市鎮——古鳌头。
此处,是全县商业最繁荣的地方,境内出产的茶、矾及海产,均由此装船出口,故鎮上商店林立,热阀非常。
三人到达鎮上时,刚好是中午,街上几家酒楼都吿客满,但三人在走到一家名叫「海楼」的酒楼门口时,虽然看出里面座无虚席,仍然走了进去。
燕青拉住一个伙计问道:「伙计,有座位么?」
伙计一看他们是三个人,便道:「抱歉,客满了,三位能不能等一等!」
燕青道:「有一位姓韦的掌柜,在不在?」
伙计一指柜台道:「他在那里嘛。」
燕青走到柜台前,向那个「韦掌柜」问道:「你是韦掌柜?」
韦掌柜是个五十开外的老人,他正在算帐,闻言也没有抬头,漫声答道:「是的。」
燕青轻吟道:「江汉曾为客,相逢每醉还——韦掌柜的,还认得我么?」
韦掌柜听得一呆,这才慢慢抬起头,打量燕青问道:「咱们在何处见过面?」
燕青道:「东海之上。」
韦掌柜再看一看左右,又问道:「何时?」
燕青道:「五月五日。」
韦掌柜脸上立现笑容,说道:「咳,看我都老眼昏花了,老朋友竟不认得,恕罪恕罪。」
说着,拱手不已。
燕青笑道:「还有两位朋友跟我一起,韦掌柜的能不能替我们找个座位?」
韦掌柜连声称有,立刻召来一个伙计吩咐道:「小张,带这三位贵客到我房间去,准备最好的酒菜。」
又回对燕青道:「三位先生,待老汉把帐目交待一下,随后便到。」
于是,燕青三人被领入酒楼后院的一间静室,伙计献上茶后,恭声问道:「三位大爷要吃甚么酒菜?」
燕青道:「随便吧。」
伙计道:「那么,三位大爷稍候片刻,小的去吩咐厨师一声。」
说罢,施礼而退。
施媚儿看伙计去后,才以惊奇的表情问燕青道:「三弟,这是甚么玩意儿?」
燕青笑道:「这是东海霸主尉迟云虎敎给小弟的办法,他说这样就可与他的部下联络上。」
施媚儿一哦道:「原来如此,可是你干么要与尉迟云虎的部下联络呢?」
裴彬接口道:「是啊,咱们此来是要去起出那批东西,怎好与其部下联络?」
燕青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因为要起出那批东西必须要有一张地图,而那张地图,尉迟云虎把它藏在南月山上。」
裴彬道:「南月山在何处?」
燕青道:「在一百多里外的海上,它是一个海岛,向为尉迟云虎所盘踞。」
裴彬道:「咱们不能自己去么?」
燕青道:「不能,因为岛上建有座『龙王宫』,他的部下都在那里。」
裴彬明白了,微笑道:「你打算去『龙王宫』作客,伺机窃取那张地图?」
燕青道:「是的,此外还要降服一些人,指挥他们起出海底藏宝。」
不久,酒菜上了静室的桌子,而韦掌柜亦适时入房,他连连拱手道:「怠慢,怠慢,三位海涵。」
燕青道:「别客气,韦掌柜的,我们先来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姓钱,贱名一个通字——这位是在下义兄,叫费彬,又这位是在下的义姊,叫阴媚珠。」
韦掌柜连声道:「幸会幸会,请坐下好说话。」
当下,四人围着桌子坐下,韦掌柜提起酒壶斟了四盅酒,然后擧盅道:「来,先干一盅。」
一盅下肚,韦掌柜神色一黯,长叹一声道:「上个月,我们大船主不幸在应天府授首,三位是在甚么地方和甚么时候见到我们大船主的?」
燕青答道:「在牢中。」
韦掌柜一怔道:「哦,这么说……」
燕青道:「五个月前,在下因犯案落入裘之安手里,被囚禁在监牢中,直到半个月前才得到越狱的机会。」
韦掌柜神色一动道:「老弟与我们大船主被囚禁在同一间监牢中?」 燕青道:「开始的几天是的,但后来 尉迟大船主被转入『阎罗殿』,之后我们就没再见过面。」
韦掌柜目光一凝道:「那么……」
燕青道:「大槪尉迟大船主自知逃生无望,故在与在下同房的时候,交代了一些机密事,嘱在下万一能够逃出监牢时,将所交代的机密事转吿他的继承者。」 韦掌柜问道:「甚么机密事?」
燕青道:「抱歉,尉迟大船主曾再三叮嘱,一定要见到他的继承者才可当面奉吿。」
韦掌柜道:「哦……」
燕青道:「不知他的继承者是那一位呢?」
韦掌柜道:「我们大船主有一位结拜义弟,名号叫『独目神蛟孙购』,老弟听说过吧?」
燕青点头道:「大名如雷贯耳。」
韦掌柜道:「我们大船主受难之后,帮中兄弟便拥立他为首领,如今他是我们的大当家。」
燕青问道:「他在那里?」
韦掌柜道:「老弟一定要见到他才肯说!」
燕青点头道:「是的!」
韦掌柜道:「那么,等老汉来安排一下。」
他叫来一个伙计,低声吩咐伙计几句,伙计应声而去。
之后,四人开始飮酒畅谈,燕青编了一个故事哄骗他,并暗示自己三人希望能加入他们的海盗帮中,韦掌柜没有正面答复,只说可和「独目神蛟孙麟」谈谈看。
酒足饭饱,伙计回来了,吿诉韦掌柜已准备妥当,韦掌柜便向他们三人道:「很抱歉,由于最近风声太紧,我们新当家的不愿上岸,故只好委屈三位一下,老汉已吩咐他们准备好了船,要是三位——」
燕青立刻站起,道:「好,我们就上船。」
施媚儿问道:「那位孙大当家的在那里?」
韦掌柜笑笑道:「在一座岛上,三位到了那边自会知道。」
转对伙计吩咐道:「你带这三位贵客上船,不得怠慢无礼!」
XXX
船,平稳的驶出港口,朝东方破浪前进。
这是一艘渔船,开船的一对老夫妻,年纪都在六十以上,满脸风霜与皱纹,但身子很硬朗,显然在海上讨生活已有几十年了。
燕青,裴彬和施媚儿被安置在船舱中坐着,裴彬一直等到招待他们的老婆子离开船舱后,才向燕,施二人低声道:「咱们上了贼船了!」
施媚儿道:「本来就是嘛。」
裴彬又低声道:「我认得这对老夫妻,他们名气很大,男的叫『东海钓翁』,女的叫『东海钓嫂』!」 施媚儿脸色一变道:「我的天,原来是这对要命的人物,那咱们可得小心一点了。」
燕青道:「怎么呢?」
施媚儿道:「这对夫妻有名的心黑手辣,杀人不眨眼的海上巨寇!」
燕青道:「迟尉云虎的麾下高手?」
裴彬道:「他们一向是独来独往的, 但看今天这情形,他们夫妻似已加入海盗 帮中。」
燕青道:「既是如此,他们就不会对咱们不利了。」
裴彬道:「这难说得很,那韦掌柜的安排咱们上他们夫妻的船,我觉得有些不 妙」
施媚儿心中发慌道:「我水性不佳,在海上不会支持太久,万一他们心偻不轨,那我可完了!」
燕青道:「别怕,一看情况不对,小弟会先杀了他们!」
这时,船离港口已有数里远,到了大海之上,只见那东海钓翁将船交给老妻东海钓嫂,他自己从腰上抽下大杆烟,装上 烟丝点上火,便一边抽烟一边踱到舱门口,在舱门口坐下来,含笑道:「三位以前到过海上没有?」
施媚儿抢着答道:「到过,我爹以前也是打鱼的,我的水性相当高明呢!」
东海钓翁笑了笑道:「哦,姑娘贵姓芳名?」
施媚儿道:「我姓阴,名叫媚珠。」
「媚珠?」东海钓翁哈哈笑了起来:「这个名字是谁跟妳取的?」
施媚儿嫣然一笑道:「我爹呀!」
东海钓翁笑道:「妳爹一定没读过书,怎么可以给自己的女儿取这个名字?」
施媚儿道:「有何不对?」
东海钓翁道:「媚珠是狐狸精口中之物,因为狐狸精有颗媚珠,所以能迷惑男 人!」
施媚儿笑道:「眞的?这眞糟糕,我还以为这个名字很美哩!」
东海钓翁又笑道;「不过,姑娘貌美如花,即使不叫媚珠,也一样能叫男人神魂顚倒!」
施媚儿佯羞道:「老丈别打趣了,我才不会迷惑男人呢。」
东海钓翁转望燕青和裴彬笑问道:「二位老弟贵姓大名?」
燕青答道:「在下钱通。」
裴彬答道:「在下费彬。」
东海钓翁道:「你们曾见过迟尉大船主?」
燕青道:「在下在狱中见过他。」
东海钓翁叹道:「他眞不幸,纵横海上几十年,不料竟因一时疏忽而落入裘之安手里,终至被砍了头!」
燕青道:「正是,太不幸了。」
东海钓翁道:「据说尉迟大船主有遗嘱要你转吿他的继承者?」
燕青道:「是的。」
东海钓翁道:「能不能先说给老汉听听?」
燕青道:「对不起,此事只宜『独目神蛟』一人知道。」
东海钓翁笑道:「是不是有关尉迟大船主的海底藏宝?」
燕青摇摇头。
东海钓翁敲掉烟灰,笑了笑道:「尉迟大船主干了几十年的买卖,我们都知道他在某处海底藏着一批财宝,只可惜不知道藏在哪里……」
燕青道:「尉迟大船主遗嘱转吿其继 承者的事,与其海底藏宝无关。」
东海钓翁笑道:「这倒奇怪,那批藏宝除他之外没有第二人知道,当他被判处 死刑而逃生无望时,他应该把藏宝地点说出才对,还有甚么事情比这个重要呢?」
燕青道:「他眞的没说。」
东海钓翁道:「唉,人死了甚么都没 有了,他尉迟大船主又是个很豪爽的人,老汉不相信他会没有一番交代,他一定有交代的!」
燕青道:「老丈,听你口气,你好像不是他的部下?」
东海钓翁道:「当然不是,老汉是何等人,怎么会是他的部下呢?」 燕青道:「老丈大名如何称呼?」 东海钓翁道:「大家都叫老汉为『东 海钓翁』——专钓大鱼的渔翁。」
裴彬开口道:「老丈既非尉迟大船主的部下,为何受命送我们去见『独目神蛟 』呢?」
东海钓翁笑道:「你误会了,老汉不是送你们去见『独目神蛟』!」
裴彬讶然道:「可是,那位韦掌柜分明说要安排我们去和『独目神蛟』见面的呀。」
东海钓翁又装上烟丝,点火吞云吐雾起来,慢腾腾地道:「事情是这样的:这位韦掌柜本来是听命于尉迟云虎的,但自从尉迟云虎死了后,他就改听命于老汉,有好买卖就先通知老汉。」
裴彬面色微变道:「这么说……」
东海钓翁摇摇手,嘻嘻的笑道:「老弟莫怕,老汉是个最讲道理和义气的人, 绝不会胡乱杀人或把人扔入海里!」
他望望船外的汪洋大海,又笑嘻嘻道:「在这么辽阔的大海上,要是有人掉入海里,那可眞是要命呢!」
燕青冷冷一笑道:「老丈,你是在恐吓我们?」
东海钓翁摇头道:「不,不是恐吓,而是实情,老汉从来不恐吓人。」
燕青道:「那么,你载我们到这海上,目的是甚么呢?」
东海钓翁道:「跟你们商量商量,要是你们愿意,结果将是皆大欢喜。」
燕青道:「关于尉迟大船主的海底宝藏?」
东海钓翁道:「正是!」
燕青道:「你认为我知道?」
东海钓翁道:「正是!」
燕青道:「好,我吿诉你,尉迟云虎确实吿诉我他在某处海底有一批宝藏,只是我不能跟你合作。」 东海钓翁道:「为甚么?」
燕青冷冷道:「因为我这个东西不同 意。」
他拍拍放在身边的长剑。
东海钓翁哈哈笑道:「老弟,你错了,待老汉分析道理给你听,第一:你要在这海上跟老汉动手,可谓太不知死活;第 二:你把宝藏的地点吿诉『独目神蛟』,其结果一定不比吿诉老汉的好,因为老汉可以与你们三人平分,而『独目神蛟』绝对不会!」
燕青一笑道:「有道理,可惜你有一点弄错了!」
东海钓翁道:「哪一点?」
燕青道:「我并未打算把宝藏的地点吿诉『独目神蛟』。」
东海钓翁一怔道:「不然,你打算如何?」
燕青道:「独吞。」
东海钓翁开始觉得燕青不简单了,他对燕青打量了片刻,突地纵声大笑道:「 好!你这位老弟眞有种,只不过如今老汉已插进一脚,你如何来打发老汉呢?」
燕青道:「很简单——杀!」
话声中,倏然一掌平切而出!
这一掌出得不可谓不快,但是东海钓翁早有提防,只见他一个倒翻便滚到甲板上,再灵捷的跳了起来,哈哈大笑道:「小子,你眞的不知好歹,我东海钓翁肯与 你们合伙,是很看得起你们呢!」
燕青爬出船舱,在他面前站直了身子,冷冷一笑道:「我却看不起你。」
东海钓翁勃然大怒道:「不知死活的小子,你要死还不简单!」
说着,俯身从船舷上抓起一支桨板,擧起一揄,目中凶光大盛!
那支桨板长达丈二,通体乌黑,分明是铁打的东西,重量绝不下于五十斤,可是他握在手上竟似轻若无物,由此可见其功力之雄厚了。
燕青毫不为其气势所夺,他慢慢的拔剑出鞘,态度之悠闲,使人觉得他成竹在胸,有坚定的致胜信心。
这时,裴彬和施媚儿也已从舱中爬出,准备协助燕青制服敌人,而那个东海钓嫂对此事居然视若无睹,仍在船尾上操动桨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不过,这位东海钓嫂绝对不是对船上的情况漠不关心,她其实已经采取了行动 ,她操动桨板使渔船成水蛇般的扭动!
这一招,对燕青和裴彬没有产生威胁,对施媚儿就有些头痛了,她一向有晕船的毛病,经此摇摆,立感头晕恶心,不过她仍能保持鎮静,还风趣的破口大骂道:「喂,妳这臭婆娘,我们可是要付船资的,妳正经一些成不成?」
东海钓嫂桀桀大笑道:「騒蹄子,妳受不了是不是?这跟在床上没有甚么差别啊!」
施媚儿啐她一口道:「去妳的,差别可大了,在床上要是这般情形,妳不死掉才怪!」
燕青沉声道:「大哥、二姊,你们去对付那个老婆子,这个老匹夫由小弟一人来打发即可!」
裴彬道:「好。」
他向施媚儿一招手,两人便向船尾的东海钓嫂欺了过去。
东海钓嫂停止操桨,抽出一柄钢刀,准备迎战。
东海钓翁全不担心老妻的处境,反而哈哈大笑道:「贼婆娘,那两个不是正点儿,妳出手不必留情!」
东海钓嫂笑道:「我知道,你自顾自吧!」
东海钓翁视线移回到燕青面上,悍笑道:「小子,再问你一声:你打定主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燕青道:「打了再说如何?」
东海钓翁道:「也罢,吃我一板!」
桨板一揄,然猛向燕青下盘,招疾力猛,其势锐不可当!
燕青一跳避过,乘势上瓢,一剑直取对方心窝!
东海钓翁一见他身法高明,颇感意外,大叫道:「小子,你是谁的徒弟?」
话声中,桨板疾抬,铮然震开燕青的长剑,继之板柄倒挑,撞向燕青小腹! 燕青左脚一抬,以腿部挡开桨板,右手上的长剑,再度直刺而出,仍取对方心窝。
东海钓翁面色一变,急忙一个旋身闪开,桨板顺势斜劈燕青左肩,喝道:「说话!你是甚么人的徒弟?」 燕青道:「打了再说如何?」
长剑连翻,倏忽攻出三剑!
东海钓翁到了这时才知道碰上厉害人物,但已骑虎难下,同时也不认为自己会输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当下奋起神威,与燕青拼斗起来。
这时,裴彬也和东海钓嫂动上了手,一个使钢刀一个使长剑,搏斗之剧烈,亦是武林罕见!
施媚儿只在一旁掠阵,没有参与搏斗,因为渔船不大,活动的地方太小,她怕掉入海里,故只好在旁掠阵,准备伺机助裴彬一臂之力。
裴彬的剑法十分轻灵诡谲,处处避实撃虚,与东海钓嫂的猛揄猛扫恰成对比,各走极端,两人棋逢对手,正是打得难分难解……
施媚儿看得技痒,便从懐中抽出几把柳叶刀,觅个眞切,抖手打出一把,娇叱 道:「臭婆子,看姑奶奶的法宝!」
柳叶刀,顾名思义,其形有若柳叶,由于刀身薄而长,故发出之后,其速度比飞刀还快,而且声音不大,是一种很厉害的暗器。
东海钓嫂是个老江湖,她虽然在与裴彬搏斗,但仍不忘注意施媚儿的擧动,当施媚儿抽出柳叶刀时,她已发现,故未被施媚儿所乘,只见她桨板一抬,柳叶刀便「叮!」然一响迸飞开去,原来她的桨板也是铁打的,夫妻俩竟然都有一身神力!
裴彬趁她挡扫柳叶刀的一刹那,连续攻出三剑,将她迫退到船尾上。
施媚儿又趁机发出三把柳叶刀,分上中下三路投出,大笑道:「臭婆子,再接 这三把试试!」
这下,东海钓嫂可眞有些为难了,因为她这时已被迫到狭窄的船尾上,后退既无路,往左右躱避也不可能,只有使用桨板格挡了,但一支桨板如何能够同时挡掉成直线射来的三把柳叶刀呢?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她用力一顿铁桨板,将铁桨板插入甲板上,人则藉力向上纵起,一纵竟然高达三四丈!
「好功夫!」
裴彬喝彩声中,振剑向上刺去。
东海钓嫂空中一翻身,扑通一声,投入海里去了!
东海钓翁一见老妻被迫入海中,心中微慌,一面运动桨板封住燕青的凌厉攻势,一面大声道:「贼婆娘,妳没事吧?」
东海钓嫂在距离渔船约八九丈的海面上冒出了头,大声回答道:「没事,贼汉子,别跟他们噜苏,你也下来吧!」
施媚儿急道:「三弟,不能让他逃入海中,他们会把船凿破的!」
燕青发动紧密攻势,不让东海钓翁有跳入海中的机会,同时开口道:「大哥,快把船开走!」
裴彬会意,笑道:「好!」
他飞快的跑到船尾,立即操动两支桨板,全速向东驶去。
东海钓嫂一看丈夫被燕青缠住,又见裴彬将船开走,这种「拆散鸳焉」的战术实在太毒辣,不禁发慌道:「当家的,你快下来呀!」
东海钓翁大声道:「莫慌,妳跟着船便是!」
说着,绝招绵绵而出,企图将燕青迫退。
他必须将燕青迫退之后,才能跳入海中,因为他和燕青是在近身搏斗,而他已经知道燕青是个罕见的青年高手,武功不在自己之下,跟这样的对手在近身搏斗中,绝对不可突然后退,一退便空门大露,可能在自己尙未落海就会被燕青一剑刺中,是故在未获得绝对有利的时机之前,他是不敢往海里跳的。
燕青也十分了解这种微妙的情况,因此毫不放松,长剑攻击不辍,连续出击,绝不肯后退一步。
东海钓嫂似乎也明白丈夫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只好泅水随在渔船后面。
她有几次想赶上渔船,潜入船底去进行凿破,但是结果都没有成功,因为裴彬驶船的技术竟然非常高明,使她无法赶上,再加上施媚儿一直等着用柳叶刀攻撃她,那种刀子攻击在水里潜游的人十分有效,她不敢太靠近渔船。
他们夫妻横行海上一向得心应手,今天却反陷入困境,亦可谓恶贯满盈,在劫难逃了。
东海钓翁使尽浑身解数,用尽十二成功力,跟燕青激战了百多招,依然未能将 燕青迫退半步,不由得心中更慌。
而这时,东海钓嫂在海上已游了好一段时候,由于处境险恶,精神紧张,体力已无法持久,她试图追上渔船,却被施媚儿的柳叶刀逼回,弄得狼狈不堪,不禁急得大叫道:「老伴,我快不行了,你快想点办法呀!」
东海钓翁情急拚命,大吼一声,没头没脸的揄桨猛扫猛砸,总算将燕青迫退了一步,当即趁机一仰身,竟带着那支铁桨板投入海里去了!
由于铁桨板很重,因此人入水之后,瞬即不见!
燕青心知他要凿破船底,急向裴彬道 :「大哥,快!他要凿破船底了!」
裴彬奋力操桨,渔船破浪急进。
施媚儿紧张的蹲在船舷上俯望着,她最怕渔船沉没,因为东海钓嫂的境况使她不寒而悚,她自知渔船如被凿沉,自己必死无疑。
她在两道船舷上跑来跑去,搜望东海钓翁的踪迹,一面叫嚷道:「他一定在船底下!他一定在凿船了!」
燕青笑道:「别慌,他在那边!」
说着,一指船后海面上。
施媚儿擧目望去,果见东海钓叟巳在船尾三丈处的海面上冒出了头,正在奋力泅水,企图追上渔船。
敢情由于裴彬驶船的技术相当高明和快速,东海钓翁在潜入海里之后,没来得及攀上船底,就被渔船抛开了,他手上的鐡桨板巳丢掉,正全速向渔船追过来。 燕青道:「二姊,妳用柳叶刀招呼他,小弟去帮大哥操桨!」
施媚儿笑嘻嘻道:「好啊!」手一扬,一把柳叶刀如电射出,向海上的东海钓翁打了过去。
东海钓翁急忙翻身躱开,破口大骂不已。
燕青接过裴彬手上的一支桨板,快速的划动,一人操一桨,速度更快,顿时将东海钓翁远远抛开了。
这时,随在东海钓翁后面的东海钓嫂已呈现后力不继的现象,气急败坏的叫道 :「老伴,我快游不动了,怎么办呢?」
东海钓翁只得停止追赶,掉头转去照顾老妻;东海钓嫂一只手搭上丈夫的肩膀,喘气歇息着。
到了这时,夫妻俩希望凿穿船底的计划已吿失败,而且双双落在海上,反成了 「浮」以待毙的钓翁钓嫂! 施媚儿拍手笑道:「东海钓翁,大海茫茫,没有船只,没有岛屿,你们怎么办呀?」
东海钓翁大声道:「停船,让我们上去!」
东海钓嫂接口道:「是呀!快停船,让我们上去吧,我们认栽便了!」
施媚儿笑得花枝招展,道:「三弟,他们在向咱们求饶啦!」
燕青道:「不要理他。」
他已看出东海钓翁夫妻无力追上渔船,故与裴彬减慢了操桨的速度,让渔船慢慢前进。
东海钓翁奋力在后泅水追赶,但因东海钓嫂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等于驮着一个人。
因此越追越远,与渔船的距离已远达二十几丈了。
东海钓嫂又大叫道:「喂,快停船啊我们服了你们便是!」
裴彬道:「三弟,你看要不要救他们上来?」
燕青道:「且将船停住,待小弟问他们几句话再作定夺。」
两人停止操桨,让渔船慢慢停下来。
东海钓翁夫妻以为燕青肯让他们上船 了,急急游过来。
但游到距船尾三丈之近时,一眼瞥见燕青手上抓着两把柳叶刀,不禁面色大变,慌忙往后游退。
燕青拱手笑道:「二位老人家,请问南月山往哪里走才对啊?」
一副行人问路的口气!
施媚儿噗哧一笑道:「三弟,跟你相处这么多天,今天才看见你对人这么有礼貌。」
东海钓翁一听燕青这样发问,心中顿燃生望,忙答道:「小子,你让我们上船,老汉带你们去南月山便了!」
燕青道:「你叫我甚么?」
东海钓嫂立刻对丈夫加以斥责道:「贼汉子,你就是这么不懂礼貌,现在是甚么时候呀,怎么可以小子长小子短的称人家?」
东海钓翁生气道:「臭婆娘,妳要我怎么称呼他?叫他小祖宗?哼,吿诉你,我东海钓翁叱咤风云四十年,一顿足可使天地变色,一翻身就叫海龙王——」 东海钓嫂喝道:「闭嘴!」
东海钓翁敢情是惧内高手,一见老妻发怒,赶紧把话咽了回去。
东海钓嫂堆出笑脸,向站在船上的燕青说道:「小兄弟,尉迟云虎的宝藏,我们不要了,你让我们夫妻上船,我们带你去南月山便了。」
燕青笑道:「眞的么?」
东海钓嫂道:「眞的!眞的!老身要是骗了你,就叫老天爷罚我们死在海里喂鱼!」
燕青道:「好,准妳上船。」
他见船上有一捆绳子,便将绳子抛入海中,将另一端梆在船上。
绳子有二十丈长,东海钓翁接住了绳子就要沿绳上船,燕青喝道:「不是你,是你老婆!」
东海钓嫂,呆道:「小兄弟,你不准他上船?」
燕青道:「不错!」
东海钓嫂道:「这不行,他若死了,老身活着也没意思,要么两个一起救!」
燕青道:「妳上来,他抓着绳子随在船后,绝对死不了的。」
东海钓嫂道:「为甚么要这样折磨他呀?」
燕青道:「不是要折磨他,而是怕他上船作怪。」
东海钓嫂道:「不会的,他最听老身的话,老身叫他不要作怪,他就绝对不敢一作怪。」
燕青道:「靠不住,我的条件就是如此,妳要么就上船,不要的话……」
动手便要收回绳子。
东海钓翁忙道:「臭婆娘,快上去吧,不要管我,他说的不错,我抓着绳子死不了的!」
说着,急将绳子交到老妻手上,又连连催她上船。
东海钓嫂只得沿绳攀爬上了渔船,东海钓翁则将绳子梆在自己腰上,准备让渔船拖着走。
燕靑道:「东海钓翁,你可要老实一点,乖乖的随在渔船后面,要是敢作怪,我一剑砍断绳子,叫你去见海龙王!」
东海钓嫂喝声道:「听到没有?贼汉子!」
东海钓翁叹道:「听到了,听到了!他妈的我东海钓翁今天阴沟里翻船,夫复何言!」
燕靑笑道:「不是阴沟里翻船,是你成日钓鱼,今天反被人钓着了!」
转对东海钓嫂喝道:「开船,目的地——南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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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3 21:56: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邪不胜正 法网恢恢势难逃



这天黄昏时分,一座岛屿已在前面的海平线上出现,东海钓嫂吿诉燕青那就是南月山,东海霸主尉迟云虎的海盗帮总舵所在地。
燕青问道:「现在岛上是怎么个情形呢?」
东海钓嫂道:「跟以前一样,只是改由『独目神蛟』坐上首领的宝座而已。」
燕青道:「独目神蛟在不在岛上?」
东海钓嫂道:「这老身就不淸楚了,只知自从尉迟云虎死了后,他们很少在海上活动。」
她回头看看海上的丈夫,见他已疲乏得无力泅水,忙的要求道:「小兄弟,我当家的快不行了,你行行好,让他上船好么?」
燕青道:「好,我拉他上船。」
他动手收回绳子,将东海钓翁拉上船,由于已在海上游了十里路,已疲困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被拉上船后,就扒在甲板上没动一下。
东海钓嫂好心疼,急问道:「当家的,你没事吧?」
东海钓翁「唔」了一声,没说甚么。
燕青拿起长剑,含笑道:「大哥,二姊,咱们去见独目神蛟,应该带些见面礼去吧?」
裴彬不解道:「见面礼?」
燕青道:「是的,不知独目神蛟对这二位钓翁钓嫂有没有兴趣?」
东海钓嫂闻言吃了一惊,忙道:「不,小兄弟,你千万不能把我们交给独目神蛟,我们与他有过节,落入他手里一定活不成!」
东海钓翁抬起头,愤然道:「小子,你若要把我们交给独目神蛟,倒不如把我们杀了的好!」
燕青笑道:「这话当眞?」
东海钓翁道:「不错!」
燕青道:「再说一遍。」
东海钓翁道:「就是那句话!」
「好!」
手起剑落,血光迸射,东海钓翁的一颗首级登时离体滚到一旁!
裴彬和施媚儿都料不到他在这时候杀了东海钓翁,一时为之目瞪口呆。
东海钓嫂也料不到燕青如此心狠手辣,一时震骇欲绝,口中发出一声悽厉的悲呼,便疯狂的向燕青扑过去。
燕青冷笑一声,身形微侧,长剑一式「风扫落叶」如电刺出!
「啊!」
东海钓嫂咽喉突然裂开,好像被割断了颈的鸡,鲜血直喷而出,口中「嗬嗬」叫了两声,就倒了下去,两眼暴瞪,一副死不瞑目之态!
裴彬和施媚儿是黑道上响叮当的人物,也曾干过不少杀人的勾当,可是像今天燕青这种杀人的方法,却使他们心中阵阵发凉,因为燕青是利用完了东海钓嫂,又折磨够了东海钓翁之后,才动手杀了他们,这种杀人的手段,通常要有深仇大恨才如此,但燕青跟他们夫妻是绝对没有深仇大恨的。
他们两人对望了一眼,均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两人在此对燕青都有了一层新的认识——原来这位貌似忠厚且出道不久的三弟竟有如此狠辣的心肠,好可怕啊!
不过,看了他杀死东海钓翁夫妇的情形,山阴公主施媚儿总算释去心里的一层疑虑,不再怀疑燕青是官府派来的奸细了,因为官府中人是不会这样杀人的。
燕青似乎也怕裴、施二人责怪自己手段太狠辣,便向他们解释道:「大哥、二 姊,这两人不死,对咱们会造成很大的后患,所以小弟才这样做。」
施媚儿强笑道:「对,你没错。」
裴彬道:「你说要带给独目神蛟见面礼,莫非是要……」
燕青点头一笑道:「不错,独目神蛟 见到了这两颗人头,心里一定很害怕!」
施媚儿道:「这对他们帮中兄弟也有鎮慑的作用,可因此而更易降伏他们?」
燕青笑道:「一点不错。」
说毕,用剑割下了东海钓嫂的头,然后将他们的尸体扔入海里。
裴彬忽然道:「看,那岛上有船开出来了!」
不错,三艘船徒南月山驶出,分成三路朝渔船驶了过来,不问可知,是盘踞在该岛的海盗!
施媚儿道:「要有一塲激战了!」
燕青道:「不,别跟他们动手,等到了岛上再见机行事。」
不久,三艘海盗船已驶近渔船,将渔船包围在中间,船上有许多喽囉已搭箭在 弓弦上,准备发射!
燕青提高两颗首级,大声道:「喂!船上的朋友听着:我们三人是尉迟大船主的朋友,我们带有尉迟大船主的遗嘱,要转吿贵帮继承者,请带我们去见『独目神 蛟孙麟』孙大当家的!」
对面一艘船上有人大声道:「报上名来!」
燕青道:「夜游客裴彬、山阴公主施媚儿,以及在下燕青!」
那人又问道:「手上提的是何人的首级?」
燕青道:「东海钓翁夫妇的首级——给孙大当家的见面礼!」
那人道:「好吧,停泊该处,等候指示!」
然后,那艘船上响起了一片鼓声!
鼓声时快时慢,分明是在传送某种讯息!
裴彬笑道:「这是鼓语。」
施媚儿道:「这表示『独目神蛟孙麟 』正在那南月山上。」
一会之后,鼓声停止了。
又过了一会,从南月山上传来了一片鼓声,虽然燕青三人都听不憧,却知是岛上的「独目神蛟孙麟」在下达指示。
须臾,鼓声静止了,那人便大声道:「三位请随本船过来吧!」
那艘船慢慢转过头,领航驶向南月山,裴彬乃操桨随后驶去,不久二船先后在南月山靠岸;那发话者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大汉,他请燕青三人下了船,说道:「我们当家的在岛上恭候大驾,三位请随在下上山!」
这座南月山,虽是他们海盗的总舵所在地,但岛上竟看不出甚么设备,擧目所见尽是巨石礁岩,保持着一荒岛的原始本色。
中年大汉一路领着他们三人来到岛上一处平坦的山头上,突见从对面低洼处冒起六个人来,当中一人,是个六十多岁的秃头老人,身材非常雄健,一只右眼蒙着眼罩,一看即知他就是「独目神蛟孙麟」,如今海盗帮的首领。
另外五人,年纪都在四十以上,个个生相凶恶骠悍,身上均佩带着武器,分明是孙麟的麾下高手。
中年大汉躬身道:「启禀大当家的,夜游客裴彬、山阴公主施媚儿以及燕青带到了!」
独目神蛟孙麟挥手令其退去一旁,那只精芒迸射的左眼盯上了裴彬和施媚儿,面上现出一片强悍而不失客气的微笑,吐出低沉的声音道:「裴朋友与施姑娘的大名,孙某人闻之已久,幸会了。」
裴彬抱拳道:「能见到孙大当家的,在下也至感荣幸!」
施媚儿笑道:「我是个臭名满天下的女人,希望孙大当家的,不要嫌我这个客人。」
孙麟哈哈大笑道:「不会!不会!孙某人最欣赏像施姑娘这样的女人,孙某人十二分的诚意欢迎妳到敝岛来!」
目光一转,盯上了燕青,接着道:「这位燕朋友,孙某人倒是较为陌生……」
裴彬道:「他刚出道不久,江湖朋友知者不多,不过提起他的恩师,孙大当家的一定知道,其恩师是长白山的『冰仙欧阳璧』。」
孙麟闻名神色一动,立刻对燕青另眼相看起来,抱拳道:「原来是武林高人的传人,孙某人眼拙,恕罪恕罪!」
燕青淡淡黠头道:「不敢,在下年轻识浅,今后还望孙大当家的多多指敎。」
孙麟笑道:「不敢不敢,燕朋友既是『冰仙欧阳璧』的高足,一身技艺必然不同凡响,今后在江湖上出人头地,必然可期,咱们该好好交个朋友!」 微微一顿,继道:「前几天,孙某人听到消息,说有个青年协助裴、施二位从『阎罗殿』越狱逃脱,传说中的那个青年,想必就是燕朋友了?」
燕青点点头。
孙麟看看他手上提着两颗人头,惊讶道:「果然是东海钓翁夫妇,燕朋友是怎么收拾了他们的?」
燕青将人头往地上一扔,道:「海楼 那个韦掌値的倒向了他们夫妇,竟安排我们三人上了他们的船,午间船到海上,东海钓翁要在下说出尉迟大船主的遗嘱,在 下当然予以拒绝一,因此打了起来。」
孙麟有些激动道:「这对贼公贼婆一直是我们的死对头,如今燕朋友能将他们除去,对孙某人来说,的确是一份很厚重 的见面礼!」
燕青微笑道:「孙大当家不嫌礼薄便好了。」
孙麟道:「那里的话,燕朋友曾在狱中见到我们尉迟大哥是么?」
燕青道:「是的,尉迟大船主知道在下有越狱之能,便交代一些事情,要在下前来转吿贵帮全体兄弟。」
孙麟注目问道:「他要燕朋友转吿甚么事?」
燕青微笑道:「对不起,可否即请孙大当家的召集全体兄弟到此,好让在下当众宣布尉迟大船主的遗嘱?」
孙麟敏感的想到了一些事情,面有难色,道:「不能先说给孙某人听听么?」
燕青道:「不能,尉迟大船主一再叮嘱,一定要当着他全体兄弟的面前才可宣 布!」
孙麟目光一阵闪动,然后黙头一笑,道:「好,三位远道而来,且先到龙王宫歇歇,然后孙某人便召集全体兄弟恭聆我们尉迟大哥的遗嘱。」
当下,领着燕青三人走下山头,到了另一处遍伟怪石礁岩的山头上,在乱石如林的山头上穿梭也似的走了一程,最后来、到一个岩洞口,独目神蛟孙麟一指那岩洞 道:「敝帮的『龙王宫』就在此洞之内,三位请随孙某人进来。一说毕,首先擧步入洞。燕青三人随后进入,那五个海盗帮高手也跟在后面进入洞中。
洞道很宽大,一路向地下伸入,走下约莫十几丈深,眼前挡着一面铁门,但奇怪的当孙麟走近铁门之际,铁门便缓缓向上升起。
随着铁门的上升,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厅便呈现于三人眼前。
这是一间宫殿式的大厅,要不是三人亲眼看见,说甚么也不会相信在这荒岛上的一座岩洞中会建造这么一间金碧辉煌的大厅。
施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惊叹道:「 好漂亮,尉迟大船主眞会享受呀!」
独目神蛟孙麟亲切的招呼他们入厅坐下,随有两个容貌俏丽的女婢端入茶点,但是燕青三人却不敢受用,怕中毒。
裴彬很注意那五个高手,这时便乘机说道:「孙大当家的,这五位朋友你也替我们引见引见呀!」
独目神蛟孙麟当即为他们介绍,原来海盗帮共有七艘战船,而每艘战船有一位船长,他们的地位仅次于孙麟,平时都在海上行劫,自从首领尉迟云虎被捕之后,他们收歛了不少,为防官兵前来围剿,现在每天只派出两艘战船及一些小船在南月山的四周巡逻,其余均在岛上驻防,此刻跟随在孙麟身边的五人便是七位船长中的 五个,他们的外号是黑蛟、白蛟、大鲨鱼、鬼头鳗、翻江龙。
双方重新寒暄敍礼之后,独目神蛟孙麟仍向燕青发出试探道:「燕朋友,关于我尉迟大哥的遗嘱,可否先透露一些让孙某人知道?」
燕青道:「抱歉,在下不便违背尉迟大船主的意愿?还是等见到全体兄弟再说的好!」
独目神蛟有些不高兴了,但仍维持礼貌道:「可是,燕朋友也应为孙某人的立塲设想一下,孙某人目前已是敝帮首脑,燕朋友要当着孙某人的部下面前说话,总得先让孙某人了解一下它的内容吧?」
燕青微笑道:「孙大当家这么说,莫非已不承认尉迟大船主生前的身份了?」
独目神蛟道:「燕朋友言重了,尉迟大哥是孙某人的义兄,本为全帮兄弟的首领,孙某人怎敢不承认他的身份?」
燕青道:「既是如此,在下在贵帮兄弟面前公布尉迟大船主的遗嘱,又有何不可呢?」
独目神蚊为之语塞,摸摸下巴强笑道:「孙某人只是想先了解一点,如是我大哥的遗嘱中提到处理其遗产的办法……」
说到这里,那只左眼直盯着燕青,想看一看燕青表情的变化。
但燕青漠无表情。
独目神蛟轻咳一声,笑道:「也罢,黑蛟,你去传令鸣鼓,召集全体兄弟在外面集合!」
黑蛟应声出厅而去
独目神蛟端茶向他们三人劝飮,含笑 道:「三位请喝茶,茶叶是武夷大红袍,十分难得哩!」
燕青道:「谢谢,我们不渴。」
XXX
海盗帮的兄弟在鼓声中纷纷赶到「龙王宫」外,人数竟达千人之多!
不久,燕青、裴彬、施媚儿在独目神蛟及五位船长的陪同之下,从「龙王宫」走了出来。
在这之前,所有海盗帮兄弟都已知燕青杀死了东海钓翁夫妇,因此当燕青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均不禁投之以惊佩的眼光,视之为英雄人物。
大家纷纷鼓掌表示欢迎。
独目神蛟孙麟擧手示意众人肃静,然后介绍燕青三人大家认识,再后说道:「这三位朋友,与本帮尉迟首领曾经一起被囚禁在应天府的监狱中,最近始越狱逃出,而本帮尉迟首领于临受刑之前,曾有遗嘱要求这位燕朋友转达本帮众兄弟,现在就请这位燕朋友将尉迟首领的遗嘱宣布出来。」
全塲顿时鸦雀无声,人人摒息等待燕青宣布。
燕青向众人拱拱手,大声道:「诸位,贵帮尉迟大船主要求在下转达的遗嘱,只有两项,第一项是:他要将藏在某处海底的大批财宝起出,悉数分给全帮兄弟,每位兄弟至少可分得五千两银子!」
众海盗一听大喜,顿时欢声雷动,兴奋极了。
独目神蛟孙麟面上也出现了笑容,只是笑得很不自然,因为他打算独得财宝的希望,洛空了。
燕青接着道:「那批藏宝藏在距此敷百里外的一处海底洞中,明早诸位可选派出二十位精于潜水的兄弟,随在下一起去,如果一切顺利,大后天便可回到此处,将所有财宝分给大家!」
众海盗又欢呼起来。
燕青擧手示意他们肃静之后,继续说道:「贵帮尉迟大船主的第二项遗嘱是:要求诸位替他报仇!」
「好,我们一定替他报仇!」
「咱们一起去应天府,将那裘之安碎尸万段!」
「对,杀死那个狗娘养的裘之安!」
燕青大声道:「诸位弄错了,尉迟大船主要报仇的对象不是裘之安!」
不是裘之安?
那会是甚么人?
众海盗都怔住了。
燕青道:「尉迟大船主亲口吿诉在下,陷害他的一共有六个人,这六个人目前都还在贵帮之中!」
「谁?」
「是谁?」
「快吿诉我们,让我们杀了他!」
独目神蛟孙麟面色一变,冲口道:「 燕朋友请勿胡说,本帮兄弟对我们尉迟大哥一向忠心耿耿,没有人会陷害他!」
燕青冷笑道:「有,陷害他的就是你,还有五位船长!」
那五位船长做梦也没想到箭头会落到自己头上,不禁听得一呆。
独目神蛟孙麟大吃一惊,登时暴跳起来,戟指燕青厉声道:「胡说!你含血喷人!我们与尉迟大哥亲如手足,怎么会陷害他呢?」
燕青冷笑一声道:「这是裘之安吿诉尉迟大船主的;他说你们为了谋夺其地位和财产,就暗中与裘之安联络,在他因事前往应天府时,通知裘之安擒捕他,出卖了他!」
孙麟又惊又怒,暴跳如雷道:「胡说 !胡说!绝对没有这种事!」
裴彬和施媚儿相视一笑,暗暗叫绝叫妙。
燕青不理孙麟的怒吼,又向众海盗说道:「尉迟大船主的遗嘱就是这两件事,他生前对你们不薄,你们要不要替他报仇 ,就由你们自己来决定了!」
众海盗听了这话,情緖更为激动,都对孙麟和五位船长投以愤怒的眼色,大有上前围殴之势!
孙麟怒不可遏,大喝道:「姓燕的,你无端端挑拨是非,是何居心?」
欺前一步,发掌便劈!
燕青闪开一步,沉声道:「独目神蛟,到了这时,你还想抵赖不成!」
孙麟狂吼一声,双掌齐出,十指曲如鹰爪,疯狂的向燕青胸口抓去。
燕青又退开一步,大叫道:「诸位,你们这位新首领的狰狞面目露出来了,他
要杀死在下,你们说我该怎么办啊?」
众海盗齐声道:「杀了他!」
「好!
燕青欺身疾上,就与独目神蛟孙麟打了起来。
那黑蛟、白蛟、大鲨鱼、鬼头鳗,翻江龙五人一看情势已不可收拾,立即撤出武器,将裴彬和施媚儿包围起来。
裴彬哑笑道:「又要打架了,眞是要命。」
施媚儿格格娇笑道:「打就打呀!」
她从怀中抽出一对短剑,连话不说,首先发动,分向黑白二蛟刺了过去!
于是二对五,一塲厮杀展开了! 众海盗已完全相信了燕青的话,他们将现塲团团围住,呐喊叫嚣,为燕青三人助威……
燕青有意卖弄本领,以耍猴子的姿态,与孙麟游斗着,惹得众海盗哈哈大笑起来。
孙麟好似一头兽性大发的猛虎,频频向燕青猛扑,可是均被燕青巧妙的避开,反而挨了燕青几个淸脆响亮的耳光!
「哈哈,打得好!打得好!」
「杀了他!杀了他!」
众海盗笑着叫着,鼓噪不已。
另一边,裴彬一人独斗大鲨鱼、鬼头鳗和翻江龙三个,亦能保持优势的局面;倒是施媚儿的两个对手竟有一身相当高明的武功,他们一个使刀一个使剑,左右夹攻,默契甚佳,攻势异常凌厉,迫得施媚儿完全采取守势,屈居了下风。
双方激战一刻时候,燕青仍然游刃有余,裴彬尙能自保,只有施媚儿处在险境,有几次差黙伤在黑白二蛟的刀剑之下,她自知无力取胜,便大叫道:「三弟,这两个太扎手,姊姊我对付不了啦!」
燕青道:「别慌,小弟马上过来!」
绝招突发,连出三掌!
这三掌极诡奇难解,孙麟只躱过前面二掌,就被第三掌拍中腹部,登时身如断线纸鸢飞了出去,一头撞上岩石!
「哎呀!」
这一声惊叫,却是出自施媚儿之口,原来她支持不住黑白二蛟的攻势,腰上中了一刀,刹那间鲜血迸涌,直顚了出去。
白蛟趁机赶上一步,手起剑落——
「哇!」
蓦地,一条人影如电飘至,凌空一脚踢中白蛟的右太阳穴,白蛟一声惨叫未了,人已砰然摔在一旁,只抖了几下就断气了!
施媚儿也倒在地上呻吟。
燕青大喝一声,身形如风一转,倏然欺上黑蛟,猛可一掌拍出!
黑蛟见来势太强,急忙倒退一大步,但突然间,他的小腹「砰!」的挨了一下重击,敢情燕青拍出的一掌是虚招,眞正可怕的攻击来自他的左脚,黑蛟一时未防,登时两眼一翻,仰身倒了下去。
至此,六去其三,只剩下大鲨鱼、鬼头鳗、翻江龙尙在与裴彬拼斗不休,燕青正要上前助战,忽闻附近的一座山头上传来一片鼓声,在塲众海盗听了鼓语之后,顿时慌张起来,大叫道:「不好了,官船来了!有十四艘官船前来围剿了!」
「大家快上船!」
「快逃呀!」
众海盗登时四散奔逃,好像一羣林中鸟,突然受到惊吓似的。
大鲨鱼、鬼头鳗、翻江龙三大也没心情再与裴彬缠斗,跟着众喽囉跑了。
燕青趋前察看施媚儿的伤势,见她腰 上的刀伤颇重,虽未伤及腹内,但血流不止,忙向裴彬说道:「大哥,二姊受伤不轻,怎么办呢?」
裴彬急从黑蛟身上解下腰带,上前为施媚儿裹伤止血,道:「官兵来了,咱们也得快走才行」
燕青恨得咬牙道:「他妈的,怎么老是这样倒霉,眼看成功了,忽然就有官兵前来围剿!」
裴彬绷着面孔道:「愚兄也想不通,但这座南月山四面环海,咱们非得快走不可!」
燕青道:「二姊,妳支持得住么?」
施媚儿已痛得脸色发白,道:「你们快走吧,不要管我!」
燕青道:「说哪里话——来,小弟揹妳走!」
他将施媚儿措在背上,接着道:「大哥,你开道,咱们去海边夺-条船!」
裴彬道:「往哪方向走呢?」
燕青道:「官船来自西方,咱们往东方走!」
裴彬道:「对,跟我来!」
他们拔步向东疾奔,一口气跑到南月山的东面,看见有许多海盗也在海边抢着登船,那里停泊着三艘战船和许多小船,所有海盗均抢登战船,没有人乘上小船,裴彬问道:「咱们是跟着他们上战船好呢?或是乘小船逃走?』
燕青道:「战船容易被发现,还是乘小船走吧!」
裴彬道:「有道理。」
于是,他们登上一艘小船,说是小船,其实比一般渔船小不了多少,燕青上了船后,便让施媚儿在船上躺下,裴彬则立即操动桨板,将船撑离岛边,然后向东方海上划去。
「轰!」
「轰!」
「轰!」
岛上突然响起爆炸声音,几缕黑烟冒上天空!
燕青一惊道:「怎么回事?」
裴彬道:「官船现在向岛上发炮攻击了!」
燕青抽了口冷气道:「海盗帮会不会起而应战?」
裴彬道:「若在以前,他们当然会起而应战,但今天恐怕不行了,一来独目神蛟已死,二来官船来了十四艘,刚好比海盗帮的战船多出一倍……」
燕青又骂道:「他妈的,老猴精和盛 天蛟的宝藏被人捷足先登,这次眼看快要得手了,却忽然有官兵前来围剿,莫非那 姓裘的是个未卜先知的神仙不成!」 裴彬叹道:「我看……大槪是咱们流年不利之故吧!」
施媚儿接口苦笑道:「三弟,姊姊要向你道歉。」
燕青一怔道:「道歉?」
施媚儿道:「是的,姊姊要说出心里的话,希望你听了不要生气。」
燕青道:「不会,姊姊有话便说。」
施媚儿道:「今天你救了我的命,我才觉得自己太多疑了,想想眞惭愧。」
燕青道:「究竟是甚么事呀?」
施媚儿道:「姊姊一直怀疑你是个奸细。」
燕青又是一怔道:「奸细?甚么奸细呀?」
施媚儿道:「官府派来的奸细!冒充犯人跟我们混在一起,目的是——」
燕青为之失笑道:「奇怪,妳为甚么有这种荒谬的想法?」
施媚儿道:「这并不是荒谬,那姓表的诡计多端,他是耍得出这一招的。」
燕青道:「目的是甚么?」
施媚儿道:「老猴精、盛天蛟、尉迟云虎三人虽然认了罪,却一直不肯招供出他们所劫掠的财宝藏在何处,因此若要追出他们的财宝,唯一的办法,就是派出一个奸细冒充犯人,进入地牢……」
燕青听了哈哈大笑,道:「如果小弟是奸细,又怎会肯救你们出来呢?」
施媚儿道:「裴大哥盗了库银,他也没有供出所盗库银的下落,而我的罪名是劫持了监察使的宝贝儿子沈文仪——」
燕青接,道:「因此妳认为我救你们逃出来,目的是要找出库银的下落及救回那沈文仪?」
施媚儿道:「是的。」
燕青道:「现在妳已不懐疑我是奸细了?」
施媚儿道:「是的。」
燕青道:「为甚么不怀疑了?」
施媚儿道:「第一:你今天对付东海钓翁夫妇的手段太狠辣,官府中人绝对做不出来的;第二,你刚才救了我。」
燕青笑道:「救妳,是怕妳死了之后,救不回那个沈文仪呀!」
施媚儿道:「不,我看得出来,你这个人虽然心狠手辣,但对裴大哥和我确实不同,你眞情流露,视我们亲如手足。」
燕青听了这话,忽然神色一黯,轻叹一声道:「小弟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姊妹,人活在世上,总得有几个亲人。」
施媚儿道:「三弟,姊姊再次向你道歉,不过姊姊现在对你已全无怀疑了。」
燕青道:「不必抱歉,妳的懐疑是有道理的,老猴精三人只将其宝藏的地黠吿诉小弟一人,可是咱们找到那两处藏寳地点时,却发现被人捷足先登了,而今天,眼看只要再将那三个船长干掉就可控制整 个海盗帮,却不料忽然有官船前来围剿,若说这是巧合,实在叫人不敢相信。」
说话间,小船驶离南月山已有一里多远,回望南月山附近的海面上,正见有五艘官兵战船驶到岛的东面,而且开始向逃逸的三艘海盗船发炮攻击,炮弹在海上连连激起数丈高的水柱!
裴彬道:「咱们怎么办?」
燕青道:「在海上咱们斗不过他们,只好暂时去别处避一避,等事情过了,再来设法起出海底蔵宝,大哥以为如何?」
裴彬笑道:「也好,但愿官兵此次刖来围剿,只是为歼灭海盗帮,而不是为了那批海底藏宝!」
燕青道:「如是为了那海底藏宝,那么,小弟敢说走漏消息的,必是老猴精三人!」
裴彬道:「你是说他们把藏宝地点供出了?」
燕青道:「是的。」
裴彬摇头道:「不可能,他们三人绝不会在临刑之前供出宝藏的地点,那样也不能救他们的命。」
施媚儿道:「三弟,你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前途无可限量,不要太重视那些财宝,有命在,不怕没有钱。」
燕青道:「可是,那些财宝可以让咱们成为富翁,一辈子受用不尽呀!」
施媚儿道:「不,钱太多会使一个人变得庸俗,姊姊身为女人,都不重视金钱,你更不应该重视它。」
燕青道:「二姊是要小弟放弃这批藏宝?」
施媚儿道:「不是要你放弃,而是希望你不要太重视,你要为自己而活,不要为金钱而活,为金钱而活是没意思的。」
燕青耸耸肩道:「也罢,暂且不谈藏宝的事,那么今后咱们何去何从?」
施媚儿道:「我这腰上的伤恐怕要个把月才能痊愈,所以我想暂时回家去静养一下,要是你愿意,就跟我回家去。」
燕青道:「妳有家?」
施媚儿微微一笑道:「是的,不过我的家只有我一人就是了。」
燕青道:「在哪里?」
施媚儿道:「在应天府。」
燕青一惊道:「在应天府?妳不怕回去时被裘之安逮个正着?」
施媚儿露出一个神秘笑容道:「不会,我的家在应天府一处非常隐蔽的地方,裘之安绝对找不到。」
燕青道:「很安全?」
施媚儿道:「绝对安全。」
燕青转望斐彬问道:「大哥,你看如 何?」
裴彬一面划船一面答道:「愚兄以为,既然到了这里,就该先去起出尉迟云虎的那批海底藏宝,有了钱后,才好远走高飞。」
燕青似乎没有主见,听了又点头道:「对,只是二姊受伤行动不便,而且要起出海底藏宝,也需要几个精于潜水之人,怎么办呢?」
斐彬道:,「愚兄就能潜水,何须假手于外人。」
燕青道:「那批藏宝,据尉迟云虎说共有二十大箱,大哥一人,绝对无法拿上来。」
裴彬道:「那么,咱们先去看看,如果可以,先吊起一箱,其余的等将来再拿——老实说,我心里有些怀疑,也有些担心!」
燕青道:「怀疑甚么?担心甚么?」
裴彬道:「怀疑尉迟云虎所言是否属实,担心那批藏宝又被人捷足先登。」
燕青沉吟道:「尉迟云虎应该不会开咱们玩笑,至于怕被人捷足先登,这个顾虑确实是对的——二姊,妳看如何?」
施媚儿道:「那地方距此有多远?」
燕青道:「而这地方,又距北月山多远?」
裴彬道:「此处距北月山约有九十里之遥。」
燕青道:「那批藏宝在北月山西面十几里远的一座小岛的峭壁上,那座小岛没有名字,尉迟云虎说小岛的形状远看似一个笔架。」
裴彬道:「那么,咱们就去找一找看——二姊,妳支持得住吧?」
施媚儿苦笑道:「大槪死不了,只是伤口痛得要命,一定要去么?」
裴彬道:「现在咱们是在南月山东面的海上,不论往北或往南都要航行一百多里才能上岸,所以此去北月山可以说是顺路。」
施媚儿道:「那就去吧。」
裴彬便把船开向北方,一面问道:「 三弟,你说详细一些7那批藏寳在那座小岛峭壁下的甚么地方?」
燕青道:「尉迟云虎说那峭壁下十几丈深的海底有一个海底山洞,所有财宝就在那海底山洞中。」
裴彬道:「这样的话,要带一条长绳去才行,你找找看这船上有没有长绳。」
燕青揭开船板,看见船板下有一捆长绳,便将它拿出来,说道;「有,这一捆绳子不怕有二十多丈长,够用了!」
船,继续向北方海上驶进,幸好海上风浪不大,小船没有遭遇到任何惊险,到了这天黄昏时分,船从北月山南面绕过,转到北月山西面时,气候突然变坏,刮起强风,下起倾盆大雨来了。
裴彬只得将小船靠上北鹿山的一处海滩,由燕青措负施媚儿下船,他则将小船拖到沙滩上,三人冒雨上岛,寻找躱雨的地方。
北月山比南月山还小些,岛上几乎全是礁石,他们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座岩洞,躱入岩洞时三人已成了落汤鸡,狼狈不堪。
燕青将施媚儿放下,发现她脸色不对,用手一摸她的额上,不禁大吃一惊道:「好烫,二姊,妳发烧了!」
施媚儿疲倦欲眠,喃喃说道:「是么,我……我只想睡觉……」
裴彬摸摸她的头,眉头一皱道:「果然烧得很厉害,渴不渴啊?」
施媚儿道:「嗯,喉咙好干」
裴彬道:「我弄些水给妳解渴。」
他走出岩洞,用双手掬了些雨水,转回施媚儿身边,叫她张开口,让手里的雨水流入她口中。
「还喝不喝?」
「不了,谢谢你。」
燕青道:「二姊,妳能不能动一动?要是可以的话,最好把衣服脱下来,撑干再穿上去,妳发烧穿着湿衣是不行的。」
施媚儿露出一个疲倦的苦笑,道:「 好的,只是……唉,眞奇怪,我山阴公主一向不知羞耻为何物,但是我现在觉得……觉得要在你们面前脱光衣服,实在有些难为情呢!」
燕青道:「我和大哥不看就是嘛!」
于是,他和裴彬一齐面向洞口,以背对着她,这种情形,对她施媚儿来说,已可无所顾虑了。
她当即脱下湿衣,解去腰带,一起撑干之后,才又穿了上去,然后请燕青为她重新裹伤……
天,渐渐黑下来了。
裴彬道:「这塲大雨不知何时能停,看来寻宝之事要等明天了。」
燕青道:「不妨,现在最要紧的是二姊,等她好了再去寻宝不迟。」
裴彬道:「当然,不过咱们不能在此 呆太久,这儿没有吃的,也没有药物可治 她的伤,因此不管如何,咱们明天仍要采取行动,然后立刻上岸去。」
燕青道:「好,就这么办。」
施媚儿呻吟着道:「唉,想想眞好笑,说老实话,咱们三人都不是好东西,想不到却能结成兄妹,我山阴公主活了三十年,今天才知道这世上敢情还有好的男人 呀!」
燕青笑道:「在这之前,妳认为世上没有一个男人是好的么?」
施媚儿道:「是的,个个坏透了。」
燕青道。。「不论男女,有好也有坏,并非个个男人都是坏的。」
施媚儿道:「是的,我已明白了。」
裴彬道:「二妹,妳要是能睡,就睡 一觉吧,不要再说话了!」
施媚儿道:「嗯,我是想睡一觉,我的头好重好重……」
XXX
海上的气候变化得快,到了第二天早上,当燕青和裴彬走出岩洞时,发现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燕青很高兴地道:「咱们这就上船如何?」
裴彬面带忧色道:「好的,不过她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昏睡未醒,刚才我摸了她的头额,仍是烧得很厉害,这样下去,只怕……」
燕青道:「这怎么办?」
裴彬道:「她的情况很不好,必须赶快延医治疗才行,愚兄也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燕青道:「那么,寻宝的事暂时搁下,咱们先送她上岸,找个大夫为她治病如何?」
裴彬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好,救人要紧,等她好了再来便了。」
两人商定之后,便转入洞中,只见施媚儿双目仍闭着,却在吃吃脆笑道:「现在你知道我施媚儿的厉害了吧?你毁了我一生,我也要让你尝尽痛苦……」 燕青听得一呆道:「二姊,妳在说甚么呀?」
施媚儿没有答话,只是冷笑不止。
裴彬道:「她烧得太厉害了,在发梦呓呢。」
施媚儿忽然狂笑起来,道:「我吿诉你,这叫祸延子孙!哈哈哈,这叫祸延子孙,你现在明白了吧!」
燕青趋至她身边蹲下,伸手摇动她叫道:「二姊!二姊!妳醒醒!」
施媚儿霍然惊醒,呆呆的瞪着燕青道:「你是谁?你是谁?」
燕青道:「我是燕青呀!」
施媚儿迷迷糊糊道:「哦,你是燕青……你是燕青……」
燕青回对裴彬,表情沉重地道:「大哥,她眞是烧得很厉害,怎么办?」
裴彬掏出一条汗巾,转身出洞,不久拿着蘸水的汗巾回到洞中,在施媚儿身旁蹲下,说道:「二妹,妳张开口。」
施媚儿倒还听得懂,把嘴张开,裴彬 便将汗巾上的水撑给她喝,然后再将汗巾放在她额上……
一会之后,施媚儿显然淸醒了不少,她看看燕青和裴彬,忽然眼泪夺眶而出,说道:「大哥,三弟,我恐怕要死了!」
燕青忙道:「不会,妳只是发烧,等烧一退就没事了。」
施媚儿凄然一笑道:「我头好重,伤口也痛得很厉害……」
燕青道:「不要紧,小弟和大哥商量过了,决定先送妳上岸就医。」
施媚儿道:「不去寻宝了?」
燕青道:「不去了,等妳痊愈了之后再来。」
施媚儿叹了口气道:「我要回家去,你们送我回家去好么?」 燕青道:「应天府的家?」
施媚儿道:「是的,如果我要死,希望死在我自己的家里。」
燕青道:「二姊,妳的家既然只有妳 一人,那又何必回去?」
施媚儿道:「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我要回去办一件事情!」
燕青道:「甚么事?」
施媚儿道:「现在不吿诉你……」
裴彬道:「二妹,刚才妳在发梦呓,妳说『你毁了我一生,我也要让你尝尽痛苦——』是谁毁了你的一生?」
施媚儿发怔道:「我说过这话么?」
裴彬道:「是的,然后妳大笑,又说甚么『祸延子孙』的话,是不是妳以前遭遇了甚么不幸?」
施媚儿道:「没有,没有甚么。」
裴彬道:「如果妳心中有甚么隐痛,不妨说给愚兄和三弟听听,我们帮妳解决吧。」
施媚儿道:「不必, 没有甚么。」
燕青道:「大哥说得对,二姊,妳要是有仇要报,不妨告诉小弟,我们去替妳把那个仇人的首级摘来。」
施媚儿道:「没有,我只想回家,你们若肯送我回家,我会很感激你们。」
裴彬道:「好,我们送妳回家——妳家在应天府的甚么地方?」 施媚儿道:「到了应天府,我再吿诉你们好么?」
燕青道:「好、好,现在小弟措妳上船。」
XXX
船在古鳌头靠岸。
三人投入一家客栈,裴彬立即吩咐店小二请大夫来为施媚儿疗伤医治,经过敷药和服了几帖汤药后,伤势和病情略为好转,但是施媚儿却不愿在客栈里多住,一直要求送她回家。
为此,燕青和裴彬私下交谈:
「大哥,小弟实在弄不懂她为甚么急着要回家,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愚兄也想不通,她说应天府有个家,还是昨天第一次说起的。」
「其实,她只要再静养数日便可痊愈,要回家,等起出那批东西之后,再回去也不迟呀!」
「是的,但她一再坚持要先回家,你看怎么办?」
「唉,只好答应她了,但你看会不会有危险?这时候返回应天府,会不会变成自投罗网。」
「不要紧,咱们可以乔装,不怕被裘之安发现,」
「那么,今天就动身。
「好!」
XXX
半个月后,三人乔装回到了应天府。
这时候,施媚儿病已痊愈,腰上的伤口也渐渐在结痂生肌,可说已完全恢复正常了。
三人没有进入城中,而在郊外一座破庙歇下来。
燕青看看暮色渐浓,便向施媚儿问道:「二姊,现在已回到了应天府,妳的家究竟在那里呀?」
施媚儿微笑道:「别急,等天一黑就带你们去了。」
燕青道:「小弟眞想不明白,既然妳父母不在,又无兄弟姊妹,为甚么把家看得这样重要。」
施媚儿又微笑道;「因为我家里还有一个仆人,他没有我就活不成!」
燕青道:「哦!怎么说没有妳就活不成?」
施媚儿道:「数月前,我离开他时,他的存粮可吃半年,现在存粮快要吃完了,这也就是我急着要赶回来的理由。」
燕青道:「小弟还是听不懂,难道他不能行动,不会自己去购买粮食?」
施媚儿道:「是的,他不能行动。」
燕青道:「他是个残废?」
施媚儿摇首道:「不是。」
燕青道:「既非残废,为何不能行动呢?」
施媚儿脸上浮现一丝神秘的微笑,说道:「你别问,等一会你就会明白了。」、一会之后,天已黑下来了。
施媚儿站起身来道;「走,你们跟我去吧!」
三人离开了破庙,往南赶了四五十里路,便到一处风景优美的陵园。 陵园,乃历代帝王的陵墓所在地。 这座陵园规模不大,历史却极悠久,建于南唐时代,由于年代太久,许多陵墓已失去原来模样,园中荒草丛生,景象甚为凄凉。
燕青一看是陵园,不禁大为惊诧,说道:「二姊,妳的家在这里!」
施媚儿道:「是的,我的家就是坟墓 ,但不是自掘的坟墓。」
燕青问道:「妳为甚么要住在坟墓中呢?」
施媚儿道:「因为我是个活死人。」
她一面回答,一面领路走入陵园。
燕青又问道:「甚么叫做活死人?」
施媚儿道:「我的心已死,我的身还活着,这便叫做活死人。」
燕青诧异道:「妳的心已死?」
施媚儿点头道:「是的!」
燕青道:「为甚么?」
施媚儿没有回答,她在一座陵墓的阶前住足,一指面前的陵墓说道:「这就是我的家,它的原主人是南唐中主的一位贵妃。」
说着,拾级而上。
三人走到墓碑前,施媚儿动手移开那块墓碑,便见碑后有个洞口,她请燕、裴二人先钻入洞中,自己才随后进入,将移开的墓碑拖回原位。
三人顿时陷身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洞道以一道滑梯向下伸去,在最前面爬行的燕青因不知墓中情形,不敢太深入,爬入二一丈深即行停住,回头说道:「二姊,妳来领路吧?」
施媚儿便越过他们两人,领路向下爬行,边爬边说道:「这座坟墓底下别有天地,有一年我无意间发现一个飞贼在夜里进入此墓,经过几天的暗中观察,才知他在此居住,后来我杀了他,鹊巢鸠占!」
裴彬问道:「从那以后,妳就在这里居住了?」
施媚儿道;「是的,经过半年的精心布置,我这个家已可称得相当完美哩。」
裴彬又问道:「姉那个仆人就在这里面?」
施媚儿道:「是的。」
裴彬道:「不会被闷死?」
施媚儿道:「不会,墓室中有通气的孔道。」
裴彬道:「这里面一片漆黑,能不能点个灯照明照明呀?」
施媚儿道:「快了,过了这条地道,工面便有灯。」
继续爬下数丈深,空间突然变大,燕青和裴彬正感不知所措之际,忽然眼前火光一闪,随之灯光大亮||原来施媚儿已点亮了一盏宫灯。
灯光一亮,墓中情形已清楚的呈现在眼前,眼前是一条幽深的地道,高约丈许,宽有七尺,一直向前平伸过去,看不出有多长。
燕青吃惊道:「好大的一座坟墓,古代皇族为了埋葬一个死人,竟然建造如此庞大的坟墓,实在太浪费了。」
裴彬道:「不仅如此,有时还要活人 陪葬,那才惨无人道呢。一施媚儿道:「不错,以前我曾在一间墓室中发现几具陪葬者的骷髅,而且还有许多食物,不过那些食物都不能吃了。」
她说到这里,提灯向地道中走去。
三人行入四五丈深,地道转向右方,又行入四五丈深,才见到一扇石门。
石门紧闭,用一副铜锁锁着,施媚儿取出一支钥匙开了锁,即推门而入。
过了石门,便是一间大墓室,布置得富丽堂皇,宛如富贵人家的大客厅。 怪的是:墓室中居然黙着四盏琉璃灯,把整个墓室照得如同白昼。
施媚儿笑道:「好了,灯还亮着,这表示我的仆人还活着。」
燕、裴二人擧目打量墓室,发现对面有另一扇石门,不禁大感惊奇,问道:「对面那扇石门通往何处?」
施媚儿道:「里面还有几间厢房,另有一间厨室,一切陈设——」
刚说到此处,忽见那扇石门被推开,一个青少年从里面奔出,大呼大叫道:「姊姊,妳回来了,姊姊,妳回来了!」
他扑到施媚儿脚下,一把搂住施媚儿的双脚,欣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可是,当燕青和裴彬看淸了这个青少年的面目时,均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原来,这个青少年五官长得相当端正,但是已瘦得一身皮包骨,脸色之苍白,令人一见之下,就会想到他是个活在地狱中的人!
他紧紧抱住施媚儿的双脚,高兴得眼涙都掉下来,好像一只小狗见到了阔别的主人!但是施媚儿却全无主人之情,她一抬脚将青少年拨出老远,喝叱道:「滚远一点,少缠夹!」
那青少年在地上翻了一个觔斗,却仍像一只忠心耿耿的狗,对着主人投以讨好及乞怜之色,口中直叫道:「姊姊,姊姊,姊姊」
燕青看得不忍,皱着眉头道:「二姊,他究竟是谁啊?」
施媚儿笑道:「我的仆人,名叫小狗子——喂,小狗子,你说是不是?」
那青少年连连点头道:「是,是,姊姊,我……我差点吓死了,妳一去就是半年,留我……留我一人在此,我……我好害怕……」
施媚儿喝道:「闭住你的狗嘴。」
小狗子果然紧闭着嘴,不敢再说了。
燕青又问道:「二姊,他是谁家的子弟,为甚么变成了妳的仆火?」
施媚儿没有立刻回答,而在一张石椅上坐了下来,伸出双脚,道:「小狗子,过来!」
「是!」
小狗子奉命唯谨,上前跪在她身前,小心谨愼的为她脱鞋——看来这是他以前常做的一件事,因此不用施媚儿多说一声,就动手为她脱鲑了。
施媚儿见他为自己脱了鞋后,接着道 :「我的脚好痒啊!」
小狗子立刻低下头,用舌头舐她的脚指,居然舐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裴彬看得恶心,喝道:「二妹,妳这算甚么?」
燕青虽然杀过不少人,也很不喜欢她这种不把人当人看待的作风,沉声道:「 二姊,妳太过份了。」
施媚儿不理他们两人的抗议,把两眼闭上,舒服的享受着小狗子的舌功。
裴彬上前将小狗子拉开,怒道:「二妹,妳难道已没有一黯人性了?」
施媚儿眼晴微睁,斜睨裴彬笑道:「大哥,你应该可怜我,不应该可怜他,他即使做牛做马服侍我一辈子,也抵不了我以前所受的损害。」
燕青道:「这话怎么说?」
施媚儿叹道:「也罢,我说个故事给你们听听:十五年前,有个农家少女名叫 施云英,她的父母是贫苦的佃农,租了一位姓沈的富贵人家的田地耕种,他们每年 都规规矩矩的缴纳租金,可是有一年当地闹了水灾,农作物都被大水冲走了,施云英的父母缴不出租金,那,位沈老爷却仍一再催讨,非致足不可,逼得施云英父母双双上吊自尽了,不料那位沈老爷仍不罢休,竟将施云英强拉回家,说是要抵偿他的损失,后来他就把那施云英奸汚了。」
燕青听得脸色一变,道:「施云英就是妳?」
施媚儿点点头,继续说道:「那位沈老爷不仅将施云英当作泄欲之物,还把她当作痰盂,当他要吐痰的时候,就叫施云英张开口,把痰吐入她口里。」
燕青怒气冲天道:「他妈的,世上竟有这么个大混蛋么!」
施媚儿目中泪光闪动,道:「过了一年,施云英的运气来了,一位身怀绝技的空门尼姑看上了她,将她带入山中,收她为徒,传她武功;十年之后,施云英艺成下山,遇上了一个青年,两人情投意合,终成连理,不料成亲后的第三天,她的新婚夫婿留字出走了,他留下了八个字:妳非完璧,为何骗我?」
燕青叹气道:「原来如此,那么这小狗子就是那位沈老爷的儿子沈文仪?」
施媚儿道:「对,你们说我该不该报仇?」
燕青道:「该报!」
裴彬道:「不,寃有头债有主,不能罪及无辜!」
他将沈文仪拉到自己身后,神情严峻地道:「如果我是妳,我会杀了那位沈成贤,但绝不伤害他的儿子,因为他的儿子是无辜的!」
施媚儿脸色一变,从石椅上站起来,吃惊地道:「沈成贤?你知道他的父亲是沈成贤?这么说,你很淸楚这件事了?」
裴彬冷然道:「不错,为了这件事,我已费了不少时间和心血……」
燕青大奇道;「大哥,你这话又焦么说的?」
裴彬冷冷一笑道:「现在事情己结束了,所以我可以老实的吿诉你们——施媚 儿,妳一直怀疑燕青是官府派来的奸细,为什么不怀疑我?」
施媚儿呆住,睁大眼睛道:「啊!你是……」
裴彬道:「我姓张,名杰,神捕裘之安的副手!」
燕青跳了起来,大叫道:「大哥,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张杰冷笑道:「你再入牢的时候,我会让你看看老猴精和盛天蛟的财宝,它目前已在应天府的官库中!」
燕青一万个不相信,又大叫道:「不,大哥,你不要开玩笑,小弟不喜欢这个玩笑!」
「不是玩笑,是眞的!」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入了墓室! 随着话声,神捕裘之安从地道走入了墓室,身后还跟随着大批捕快!
施媚儿大惊失色,急叫道:「三弟,快动手杀死他们!」
燕青拔剑在手,准备搏杀了。
神捕裘之安含笑道:「算了吧,燕青,你们已在坟墓中,还想怎么样?」
施媚儿忽然转身奔入里面那扇石门去了。
神捕裘之安道:「张杰,进去抓她出来!」
张杰应了一声,追了进去。
燕青大吼一声,似一头惊怒的野兽,挥剑扑向裘之安,疯狂的运剑攻上。
裘之安冷静沉着的运剑封挡他的攻势,一面沉笑道:「燕青,我吿诉你一个消息,令师『冰仙欧阳璧』日前到了应天府,已被我擒住,现在正在『阎罗殿』中等着你!」
「胡说!」燕青怒吼声,连续挥剑进击,猛劈猛砍,完全是一副拚命的姿态!
裘之安仍然冷静的应付着,又说道:「昨天令师交代我一句说话:他说:『当你见到我那徒弟小蛮牛时,请你剑下留淸,我还想见他一面!』……」
燕青一听,斗志全失了。
他师父常常叫他「小蛮牛」,这种称呼没有人知道,因此他不得不相信裘之安 的话了。他往后纵退,骇然道:「我师父当眞被你抓住了?」
裘之安点了点头道:「是的,令师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学,我有一脑子的智计,最后智计胜了武功!」
燕青一时沮丧得没了气力,弃剑在地,叹道:「罢了,我跟你去便了!」
裘之安踢开那柄长剑,笑道:「你的本性不坏,可惜有些糊涂。」
他向一个捕快使了一个眼色,那捕快立即取出一副鉄铐,上前扣住了燕青双手。就在这时,张杰抱着施媚儿从里面走出 ,裘之安一见微愕道:「你杀死她了?」
张杰道:「不,她自杀了。」
裘之安不禁长叹一声道:「这个女人身世堪怜,那位沈成贤眞是害人不浅!」
那沈文仪一直呆呆的站在一旁,听到施媚儿自杀了,竟然哭了起来:「姊姊!姊姊!妳不能死呀!我喜欢妳!我愿意做牛做马服侍妳一辈子,妳怎么死了啊?」
裘之安听了苦笑道:「这又是一个糊涂蛋!」
XXX
阎罗殿的门突然打开,一个光着上身的汉子被抛进牢内,叭哒一声,重重的落在地上。
然后,鉄门「碎!」的迅速关上。再几下下鉄锁的声音后,一切又恢复寂静。
那汉子静静的叭在地上,久久没动一下,好像已死了一般。他,就是燕青,他又回到阎罗殿里来了!
这次,阴暗的牢房中只有一对眼睛在一旁注视着他,一会之后,那个注视他的人才开口问道:「你是……小蛮牛么?」
燕青猛然抬头,惊喜的叫道:「师父,眞是您?」
那人急趋到他身旁,欢声道:「小蛮牛,果然是你呀!」
冰仙欧阳璧,当今武林一位最奇特也最长寿的高人,今年一百二十余岁,满头银丝,满脸皱纹。由于这老人素行不良,又由于活得太久,老而不死,己被人目之为「妖异」人物了。
今天,他也身入囹圄,被囚禁着阎罗殿中。
燕青一直希望这不是眞的,这时见到了师父,不禁嗒然若丧道:「师父,这是从何说起?」
冰仙欧阳璧笑道:「别叹气,小蛮牛,为师是来救你的!」
燕青道:「救我?」
冰仙欧阳璧道:「是的,自你下山之后,为师眼皮直跳,越想越不放心,所以 为师决定前来看看,五天前为师到了应天 府,一经打听,才知你已报了仇,却不幸 落在裘之安手里,为师听了大怒,便约裘之安在城外见面,要他释放你,他不肯,于是为师就跟他打起来了。」
燕青道:「结果师父败在他手里?」
冰仙欧阳璧道:「不,凭为师的功夫,要收拾他实在太简单了,只因为为师听说你被囚禁在阎罗殿中,而这间阎罗殿建造于地下,无法劫牢救人,因此为师乃施了个苦肉计,假装失手让裘之安擒住。」
燕青苦笑道:「之后呢?」
冰仙欧阳璧道:「进入了这间阎罗殿后,不见你在这里,为师有些发慌,问裘之安,他说你关在别处,为师要求他把咱们师徒关在一起,他答应试试看——哈哈,他还算够朋友,果然把你送来了!」
燕青苦笑道:「师父,您错了!」
冰仙欧阳璧摇头道:「没有错,为师的确有办法救你出去!」
燕青道:「甚么办法?」
冰仙欧阳璧笑道:「傻孩子,你忘了为师的能耐了不成?」
燕青道:「师父是说:『龟息大法』么?」
冰仙欧阳璧道:「对呀!咱们师徒就以『龟息大法』伪装死亡,等他们把咱们师徒抬出去了,咱们便活过来,走他娘的了!」
燕青满面苦涩道:「师父,您的消息不够灵通,您只打听出弟子被抓入阎罗殿,却没打听出弟子曾经越牢逃走了!」
冰仙欧阳璧一怔道:「你说什么?你曾经越牢逃走了?」
燕青道:「是的。」
冰仙欧阳璧道:「那今天又为甚么在这里?」
燕青道:「裘之安吿诉弟子您被他抓入此牢,弟子一听之下凉了半截,就…」
冰仙欧阳璧紧张起来,拉住他急问道:「那么,你上次究竟怎么越牢逃出去的呀?」
燕青叹道:「运用『龟息大法』伪死呀!」
冰仙欧璧阳一听,脸色大变,瞠目结舌老半天,才失声道:「这么说……」
燕青道:「是的,再也不可能了,咱们师徒完了!」
冰仙欧阳璧血液直冲脑门,两眼一翻,仰身倒下,昏死过去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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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26 17:38:2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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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6 18:53:06 | 显示全部楼层
Swordman790106 发表于 2024-6-26 17:38
大神,古堡捉龙记有吗?

有,等一下我就帮你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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