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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西门丁《囊中秘》(双鹰神捕后传之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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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7 07:06: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孤鶴 于 2024-7-9 08:22 编辑

来自《武侠世界》第27年12期 - 第27年20 (感谢@helloworld666提供原文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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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无头尸质疑 派人査踪迹



山岗上,一眼望去,层林尽染,一片金黄,偶尔一阵风吹过,地上的积叶飞起,树上的黄叶飘下,在半空飞舞,似彩蝶戏花般,煞是好看。
山岗有条路,盘旋而至,三匹骏马,一白两黑,自山后转了出来,前面那位骑白马的是位靑衣靑年,神采飞扬,背弓插箭,腰上还悬着一柄剑,背后那两位骑黑马的,则是壮年人,一看他俩对靑衣神态恭敬,便知道若非是其手下,也是家奴。
左边那位壮汉,唇上蓄着一撇短髭,只见他双脚一挟马腹,追前几尺,道:「少帮主,咱们再到雁过崖试试吧!」
右边那位也道:「不错,如今虽未必有走兽,但巳入秋,由北而来的雁羣,必由那里经过!」
那少帮主淡淡地道:「终日射雁,有何趣味?」
左首那位咳了一声,道:「也好过空手而回,欧阳姑娘……」
少帮主挥手止住他再说下去。「别提她!她一向都说射雁不但煞风景,而且残酷!」
那两位壮汉不敢多说,靑年将马拉停,似乎委决不下,半晌,他头一扭,道:「大丈夫岂能受制于女子,去雁过崖!」他言毕立即拍马向前急驰。
就在此刻,远处忽然有匹栗色快马急驰而来,大声呼叫,左首那位壮汉,忙道:「少帮主,好像是小雷!」
少帮主将马勒慢,说道:「这小子今早摧架子,说不来的,哼!譲他跟在后面吧!」
左首那位壮汉忙道:「不,少帮主,他好像有急事找你般,还是等他一等!」
少帮主似乎不大愿意,不过山下那骑人马,来得极快,果然是他的心腹雷凌峯。雷凌峯年纪与他相当,但武功机智均甚出色,颇得他的信任。
雷凌峯至山下,招手示意他们下山,喊道:「少帮主,帮主请你立即回去!」
既然严父有命,少帮主只好收起玩乐之心,策马下山,他驰至雷凌峯面前,立问:「小雷,你可知帮主找我何事?」
雷凌峯道:「帮主没说原因,但属下见他好像有远行般!」
少帮主眉头一皱,自言自语地道:「为何爹今早不说?」他鞭梢落在马臀上,喝道:「快跟我回去!」四匹骏马洒开马蹄,向前急驰而去。
大约驰了五六里路,便见山下有座建筑物,似寨非寨,似庄非庄,占地颇为宽广,横在前面,建筑物之前,用木桩围起一道两丈高的围墙,大门洞开,可容三匹马并辔而进。
少帮主三人一至,守在门外的一些荷戈汉子,都齐声唤少帮主,少帮主「唔」了一声,放马入寨。
寨门之内是座广塲,少帮主将马拉住,下鞍向内奔去,横在广塲中的是座传石建成的大宅,七级石阶建得颇有威势。尤其是两旁的石狮子,更是栩栩如生,作势欲扑。大门门匾雕着三个金漆字:雄狮帮。进内又有座小院,植了些花草树木,二进门上又有一块牌匾:聚英厅。
厅上有几位上了年纪的人,正在闲谈,这些人都是雄狮帮的堂主和香主,众人见到少帮主,都长身恭声呼叫少帮主。
少帮主急问:「胡堂主,帮主呢?,一他从来不在帮以爹来代替帮主的称呼,这是雄狮帮帮主屈招雄的命令,少帮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父亲。
当下一位胡子半白的堂主应道:「帮主在书房里等你!」
少帮主屈少靑三步并作两步,来至父亲书房外叩门,房内传来一个冷峻的声音:「可是靑儿?进来!」
屈少靑应了一声,推门进去,向坐在书案后的一位脸目清灌,五官端正,年纪约莫五十左右的中年人行礼道:「爹爹福安!不知爹爹宣孩儿回来,有何敎示?」
屈招雄「唔」了一声,冰冷似刀刃的目光落在儿子脸上,他眉眼生威,法令深刻,配上额上的皱纹,看来更令人有凛凛然不可亲近之态,他手上本来不知拿着什么东西,见儿子进来才放进抽屉。
屈少靑自懂事以来,巳见惯父亲这副神态。屈招雄不苟言笑,办事谋定而后动,使得雄狮帮屹立在雪峯山下,二十多年而不倒,而且根基日渐稳固,他一向对儿子要求严格,屈少靑虽然觉得自己比别的孩子少了些家庭温暖,但一向十分尊敬他父亲,觉得父亲的一切,足可作自己学习的典范!
可是这次屈招雄有点异常,双眼睁着儿子,足足有两盏茶之久,屈少靑心中极是不安,忍不住嗫嚅地问道:「爹,提不是孩儿做错了什么事?请爹责爵和敎导,孩儿日后必改!」
屈招雄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你认为你自己做错了甚么事?」
屈少靑心中暗道:「爹好像十分伤心,莫非……」当下立即跪下,道:「孩儿只顾玩乐,一定令爹爹失望了……」屈招雄又叹了一口气:「你十天八天才去打一次猎,何况打猎也可以锻炼身体,我怎会怪你?」
屈少靑心头一怔,又暗忖道:「今日又非娘的忌辰,那到底是……当下说道:「那-定是孩儿平日处事毛躁,使大人操心!」
屈招雄道:「不是,你起来吧!」
屈少靑站了起来,见父亲一副忧愁,心中十分着急,不过屈招雄不开腔,他也不敢多问,只能干着急。
屈招雄负手在屋内来回踱步,心中似有什么为难的事,屈少靑大着胆子问道:「爹,你有什么为难的事,可否让孩儿分忧?」
「住口!你有什么能耐为我分忧?」
屈少靑虽被父亲斥责惯了,但见他神态有点凶狠,也不禁有点难受。
半晌,屈招雄叹了一口气,道:「这事与你无关,我是不该责爵你的!其实你实在无辜……」
屈少靑再度鼓起勇气问道:「爹,孩儿到底如何无辜?」
屈招雄不耐烦地道:「我不说你便别多问,出去吧!」话刚出口又说道:「且慢!」
屈少靑道:「爹有命令但且吩咐!」
屈招雄柔声问道:「靑儿,爹的话你听不听?」
屈少靑急忙弯腰肃手道:「爹的话孩儿不听,还听谁的?」
屈招雄舒了一口气,好像放下心头大石,道:「这就好,不枉你娘含……辛茹苦,将你养育成人!」
屈少靑忙应道:「孩儿刚满五岁,娘便巳故世,其实孩儿还是爹一手抚养成人的!」
屈招雄冷哼一声:「如果没有你娘,会有你么?」
「孩儿不敢想忘心娘亲生育之恩,爹也该知道,每年娘亲生死两忌,孩儿必去坟上拜祭她!」
「今后也要如此,万一我不在的话,你更该如此,还得替我多上一柱香,否则必不饶你这条小命!」
屈少靑恭声道:「是……爹是不是要出外?」
屈招雄「唔」了一声,坐回书桌后,屈少靑又问:「爹,你要去那里?几时起程?有什么交代?」
屈招雄道:「我还未决定……假如我离帮三个月还未回来,你到后山慈云寺问苦禅老和尙!」
「爹,你为何不直接告诉孩儿?难道孩儿还不如那位老和尙?」
「我这様做自有道理,你不必多问!」屈招雄又叹息道:「我对你没有什么要求,只希望你能遂照我的敎导!」
「孩儿遂令!」屈少靑见父亲好像在交代遗嘱,不由吃惊起来,急问:「爹,你是不是要去会一位武功很高的仇家?」
屈招雄不正面答复道:「假如我不能回来,你要孝顺你二娘,善待妹妹,你虽然不是她生的,但对你也有养育之恩!」
「爹,这方面您放心,孩儿一向孝顺二娘!」
「只怕你是做给我看的!」屈招雄转头望着他,沉声道:「你会计较的!不过你要计较,便跟我计较吧!」
屈少靑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刹那间心中涌上无数个疑团,他忽然大叫一声:「爹,你到底有什么心事?您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奇怪,屈招雄没有发怒,他挥挥手道:「我今天巳对你说了很多话了,你去玩吧!」
屈少靑道:「爹,你根本没对我说过什么!」他声音一软道:「爹,您的仇家就是孩儿的仇家,请您告诉我…万一,万一有什么意外,孩儿一定要替你报仇!」
「不用!嘿嘿,你不用多说,我不会相信!」
「您怀疑我孩儿的孝心还是知道孩儿武功不行?」
「这些年来,我都没时间指点你的武功,你跟胡堂主他们学武,成绩如何?」
屈少靑委屈地道:「孩儿虽然勤力,但奈何他们的武功低微!」
等我回来,便专心敎你,你是学武的材料,只要得高人指点进步必快!」
屈少靑很想问他,为什么以前不専心敎自己,不过他不敢再问,他忽然醒起一件事,忙又道:「爹,上次孩儿跟你提到雷凌峯的事,不知您……」
屈招雄道:「你是说要提升他为堂主的事?」
「不错,小雷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机智聪明,对本帮更是忠心耿耿,孩儿认为帮内的堂主年纪都巳很大,实在需要整理一下!」
屈招雄道:「等我回来之后再办,还有,三个月之内,没有我的消息,一切照旧,不能四处宣扬,以免敌人乘机侵犯,听见没有?」
「孩儿知道!」屈少靑此刻巳意识到父亲此去,回来的机会极低,心头十分难过,忖道:「那位仇家的武功一定十分厉害,所以爹才不告诉我!」想到此,一股悲伤心情袭上心头,双眼湿濡地道:「爹,你几时要离开,今夜让孩儿陪伴你!」
屈招雄脸上也泛上感动之色,怔了半晌才道:「今天晚上,我要陪你二娘,反正我后天才要离开,咱们明天再敍吧!你出去吧。让我静思一下!还有一点,我离开之后,不许你再去打猎,专心防守坐鎮本帮,我就怕我不在时,雄狮帮便要毁于一旦!」
屈少靑道:一孩儿知道……爹,您保重!」他向父亲行了一礼,便开门出去,穿过走廊,又悄悄走回书房外,再将耳朶贴在门板上,他从未做过这种事,又深知父亲知道必会发怒,是以一颗心怦怦乱跳,但心慌仍压不住他的好奇心,故而继续偷听。
他听到的是一个急促的脚步声,显然屈招雄在踱步,半晌,只听屈招雄喃喃地道:「我该怎办?香妹香妹,你可以敎我么?」
屈少靑心头十分奇怪:「爹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要问母亲的灵魂?」
「我要不要去,我巳忍了二十多年,实在再忍不下去了,活着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屈少靑心头震惊,忘记忍住呼吸,只听屈招雄在房内喝道:,少靑,你还不给我滚!」
「是!」屈少靑拭一拭汗,快步离开,他一口气走到自己的书房,雷凌峯巳坐在他房中,屈少靑没好气地道:「小雷,我今天心情不好,你让我安静一下吧!」
雷凌峯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嘻皮笑脸地道:「给帮主敎训了一顿?也不是第一次!」
「爹不是敎训我,他要去对付一位厉害的仇家!」
雷凌峯忙问:「那人是谁?」
「不知道,爹不说!」屈少靑顿了一顿又道:「其实这件事只是我猜测的,你为什么会知道他有远行?」
「因为他吩咐快马堂的人,替他准备一匹长途佳驯!」
「他可有说,什么时候要的么?」
「帮主只交代,随时备用!」雷凌峯道:「其实少帮主如果想知道究竟,咱们大可以偷偷跟在帮主后面!」
屈少靑道:「不许,帮主交代下来,三个月之内,咱们不得私自离开本帮一步,须防外敌进犯!」
话音刚落,房门忽然格格地响了起来,屈少靑问道:「谁?」
外面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表哥,人家找你许久了!」
雷凌峯向屈少靑一笑,长身欲出房,屈少靑忙道:「你怎能够走开!」
雷凌峯笑道:「难道你要我一直坐在房里看你们谈情说爱!」说着他巳将门拉开。只见外面悄生生地站着一位穿鹅黄色衣裙的少女,虽然算不得国色天香,但也美丽动人,少女脸上的那股娇憨之色,更令人心醉。雷凌峯含笑道:「欧阳姑娘,你来得正好,少帮主心情不佳,你快去替他解解闷!」
这黄衣姑娘叫欧阳珠,是屈少靑后娘的甥女,前月来探姨母,一住便几个月,雄狮帮的人都看得出这位姑娘对他们的少帮主有意思,但屈少靑对她却若即若离,别人不明白屈少靑的心情,但雷凌峯是了解的。
屈少靑不是嫌弃欧阳珠,但只是觉得自己除了有父荫得以坐上少帮主的位置,别无成绩,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谈婚论嫁。他是个具有上进心的靑年,可惜好像缺乏运气,令他总有郁郁不得志之感!
欧阳珠将房门关上,屈少靑忙道:「男女有别,不可关门!免得别人闲话!」
欧阳珠关了一半便住手,嗔道:「你我同是武林儿女,又是表兄妹,怕甚么闲话,难道说几句家常话,也要在别人面前说?」
屈少靑不答,他不忍太伤她的心。欧
阳珠温柔地道:「后山开了好些野菊花,黄的、白的、紫的、好不灿烂,你陪我去看看好么?」她怕他反对,又道:「吹吹风,看看鲜花,令人心旷神怡。好过枯坐在书房!」
屈少靑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叹了一口气,道:「既然有这许多好处,倒値得去试试!」
两人一齐走出书房,往后山走去,欧阳珠欲与他并肩而行,但屈少靑却故意加快步伐。二人出了雄狮帮的后门,那里巳是雪峯山,山坡上的野菊花,果然开得灿烂,欧阳珠叫了起来:「表哥,我没骗你吧!」
屈少靑淡淡地道:「是的,果然很好看。」
山岗上有座凉亭,欧阳珠擧手一指,道:「表哥,咱们到上面看!」
欧阳珠一手拉着屈少靑,一口气跑上凉亭,雄狮帮就在脚下,欧阳珠左顾右盼,屈少靑十分奇怪,为何附近没有守衞?当下低声喝道:「有没有人?」
两位壮汉自菓丛中钻了出来,恭声道:「属下参见少帮主!」
屈少靑沉声道:「帮中的规矩,你们都忘记了么?这是甚么地方,竟敢偷懒,回去向胡堂主领爵吧!」
那两位壮汉连忙道:「少帮主您有所不知,是帮主叫咱们暂时避一下的!」
「哦?」屈少靑一怔,忙问道:「帮主在附近么?」
一位壮汉抬手向岗后一指,道:「帮主往那边去了!」
屈少靑十分奇怪,他想不到父亲到山岗后干甚么,好奇心一起,当下道:「表妹,你在这里等我!
欧阳珠急道:「我也要去!」
屈少靑冷冷地道:「雄狮帮的事,不宜外人知道!」言毕拂袖走了,欧阳珠碰了一个钉子,下不了台,也脑恨地返回寨内了。
屈少靑来至一块岩石后,探头向下观望,只见屈招雄在谷中练武,一口长剑在夕阳下,泛起一团黄光,黄光就在屈招雄身前身后飞舞,就像是条黄色的灵蛇,呑吐翻腾!
屈少靑竟然瞧痴了,屈招雄在他的心目中,是位不易被人打倒的英雄,但他做梦也想不到父亲的武功,竟然二呙至此!
屈少靑大开眼界之余,心中亦涌出一股酸意,忖道:「原来爹的剑法如此超绝,他以前敎我的,可全不是这样的!为甚么?为甚么他不将绝艺传授与我!却偏偏叫我跟胡堂主那些饭桶学?」
刹那间,他心中泛上无数的念头,又想道:「莫非爹要将他的剑法传授与二弟?」他恨不得向父亲问个明白,不过他可也不敢冲下山谷!」
心念电闪间,屈招雄巳使完剑法,将剑收起,自怀里摸出一个东西,低头端详。由于相隔太远,屈少靑看不到父亲手上的东西。
忽然屈少靑听到身后有个脚步声,他一回头便见到那两位壮汉向他招手。屈少靑走过去问道:「甚么事?」
「帮主夫人派人来找你!」
「知道了……」屈少靑问道:「帮主经常到山岗后面么?」
一个汉子说道:「三五天便有一次,有时不准咱们走到那边去,有时则没有限制!」
「他不限刻时,你们可曾走过去看过么?」
「有的,但又见不到帮主!」
屈少靑怕父亲上来,,便道:「等下帮主如果问起,不要说我来过!」他言毕便匆匆回去。
XXX
屈招雄的继室柳氏,把屈少靑叫去,并没有甚么大不了的事。「靑儿,你为何欺侮珠儿?」
屈少靑道:「那有这回事?」
如果不是你欺侮她,为何她一回来,便到房中哭?,连娘去拍门,她也不应?还不快去向她道歉!」
屈少靑本想不答应,但想起父亲的话,只好道:「孩儿向她陪几句好话就是,她听不听可与我无关!」
「其实珠儿相貌人才都配得上你,娘就不明白你嫌她甚么!」
屈少靑道:「孩儿年纪还小,不想这么早涉及儿女私情!」
柳氏白了他一眼:「都巳二十三岁啦,还小!」
柳氏的女儿屈少芳在旁道:「大哥,我要珠姐做我的嫂嫂!」
「小孩子懂得甚么!」屈少靑道:「娘若无其他事,孩儿可要走了!」
柳氏忽然问道:「靑儿,你可知道你
爹最近有甚么心事?终日都见他魂不守舍的!」
屈少靑心头一动,反问:「娘不知道爹有远行么?」
「哦?没有听他提过!可知他要去何处?」
「孩儿问过他不说,还是由娘问他比较好!」
柳氏道:「好吧,我去书房找他,你去向你表妹陪个罪!」
屈少靑本待要告诉她父亲不在书房,但话至口边又忍住了,怀着乱糟糟的心情走到客房外面道:「表妹,愚兄刚才因心情不好,言词间若有所得罪的话,请你原谅!」言毕也不管她有何反应便走回自己的书房,用力关上房门。
晩上丫头来拍门唤他出去吃饭,他不想出去,叫丫头把饭送进来。吃了饭,屈少靑躺在长椅上,想起日间见父亲练剑的情况,心情又激动起来,再回想父亲在书房说的那番令人难以理解的话,更加认定父亲是要将绝技传授与二弟。
屈少靑尙有一位同母的胞弟屈少英,年纪比他小三岁,但屈少英两岁那年,屈招雄便将他送给别人。那时候,屈少靑的母亲尙未去世,而屈少靑也才五岁,甚么也不懂,只是依稀记得当时母亲在书房中大哭,不久母亲朱兰香便死了!
屈少靑年纪渐大之后,曾听帮内的一些老臣子提及这件事,他也曾问过屈招雄,只是每次屈招雄不但不将眞相告诉他,而且叮嘱他以后不得再提屈少英的事!
事隔多年,这件事他巳经淡忘,直至今天发莫父亲的异行,才又记起。
可是假如屈招雄要将绝技传授与屈少英,当年他又何必将他送给别人?
屈少靑恨不得向父亲査询一切,但每当脑海中浮上屈招雄那张严峻的脸孔,他的勇气也随之消失!
外面傅来四更的梆子声,屈少靑才因疲乏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XXX
屈少靑是被一阵拍门声惊醒的,他知道是丫头,粗着声喝道:「谁敢吵醒少爷的好梦!」
房外传来了丫环小玉的声音:「少爷,老爷不见了,他留下一封信给你!」
屈少靑一骨碌地跳下长椅,将门拉开,急问:「信在那里?」
「在老爹书房桌上!」
屈少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父亲的书房,果见桌上放着一封信,信封上写道:靑儿亲拆。
屈少靑忙撕开械口,将信取出,信上只有寥寥数字:「靑儿入目:为父因事急,提早离开,若能回来再述一切。记住昨日为父对你所说的话,切记!父字,即日凌晨。」
屈少靑呆呆地望着那封信,半晌才大声唤道:「小玉,过来!」
小玉闻讯赶来,怯生生地问道:「少爷有甚么吩咐?」
「你知道帮主有事离开?」
小玉忙道:「奴婢不知道!奴婢是因为夫人叫我去请老爷去吃早饭,奴婢四处找不到他,最后才来书房,却见到那封信!少爷,老爷是不是有事远行?夫人还在等奴婢回话!」
「是的,告诉夫人说老爷要出去办要事三个月后才会回来!」
小玉离开之后,屈少靑将信收起,走出书房,去找内三堂总堂主胡骏,胡骏刚在房内练完功,见到屈少靑,讶然道:「少帮主一早找胡某,有何贵干?」
「胡堂主客气了!」屈少靑将门带上,低声道:「晩辈有几件事问你,请你照实告诉我!」
胡骏一愕,忙道:「少帮主有话但问无妨,属下知道的必照实告之!」
「你知道帮主有事远行?」
胡骏道:「今晨才知道,是帮主来找属下,他说大槪三个月才会回来,吩咐属下小心『门户』!」
「可知帮主要去那里,办何事么?」
「属下曾问过,但帮主不答……」胡骏沉吟道:「不过依属下观察,必定非同小可!少帮主也不知道么?」
屈少靑苦笑道:「晩辈若知道的,还会来问你么?」
「少帮主放心,帮主武功高强,料能平安回来!」
「哦?你认为帮主的武功如何?」
「当然很高!」
「高到甚么程度?」
胡骏回忆地道:「本帮新创时,属下便巳效命帮主,当然有不少人来犯,但都一一给帮主击退!依属下估计,帮主如今武功比二十五年前,必定更加精纯,武林中能人虽多,但相信能胜得过帮主的,并不多!」
「既然帮主的武功这般高,为何他只教我些入门的基本功夫,却叫晩辈向您及应堂主学武?」
「帮主的武功非同小可,未有一定的根基,学之反而有害!」
「荒谬!」屈少靑忍不住粗着声道:「帮主今年多大年纪,你不会不知道!」
胡骏抓抓头皮,道:「他小属下七岁,应该是五十三岁了!」
「二十五年前,帮主才二十八岁!本帮是创立于二十六年前的,当年帮主才比晩辈大四岁,我的意思你明白么?」
「也许帮主天生异禀吧!」
「假如他不传授武功与我,我永远都不会有什么进步,根基也永远打不稳!」
胡骏苦笑道:「当年帮主是这样对属下解释的……咳咳,属下还以为你现在正跟他学武哩!」
屈少靑有点不服地道:「晚辈相信自己不是个笨蛋,不能够学习上乘武功?」
「少帮主天生聪明,几年间巳将属下跟应堂主的武功,学得七七八八,这便可以作为证明!」
「所以我不明白!」
胡骏干笑一声:「帮王这样做,必有其原因,少帮主大可以等他回来时再亲自问他!」
「他不会告诉晚辈的!」屈少靑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问道:「胡堂主,你是看着晩辈长大的,咱们又有师徒名份……」
胡骏截口道:「老朽这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不敢当少帮主的师父!」
「这是事实!你告诉晩辈,我是不是养子?」
胡骏一怔,反问:「少帮主怎会这样说?」
「除非是只有这个原因,否则别无可能!」
胡骏摇头道:「你是朱夫人所生,当年加入本帮的人,至今尙有二十多个人,他们都可以作证!你一生下来,太阳穴上便有一颗痣,至今仍有,可假不了!」
屈少靑叹了一口气,道:「帮主跟我娘成亲多久才生下晚辈的?」
「他们成亲之后才着手创办本帮的,最少在成亲后两年!少帮主不要胡思乱想。帮主跟夫人伉俪情深,人人均知,只可惜夫人短命……如果不是因为令弟年小,要人照顾,帮主也不会续弦!不过,咱们这些老家伙,都看得出,帮主虽然续弦,但对朱夫人,仍不能忘情,比较之下,他对柳夫人可冷淡很多!」
「帮主为何将舍弟送给别人?」
「令弟一出生,便犯有恶疾,须在五岁开始学习一门内功,十五年后,才能痊愈!」
「是什么恶疾?」
「听说是内脏经脉的暗伤,详细情况,咱们也无人知道!」
「舍弟送给谁人?他需要学习什么内功?」
「不知道,帮主跟夫人对此一直闭口不谈。」
「帮主可有去看他么?」
「大槪有吧?他每隔几年便出一次远门,只是最近很少出去了。」
「我娘是如何死的?」
胡骏又是一愕,道:「少帮主,这件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想再听你说一次!」
「令弟送给人之后,夫人大槪舍不得吧,整日闷闷不乐,帮主疼她,便陪她出去游玩,听说是去黄山的。后来回程时,帮主跟夫人中了岷山三妖的暗算,喝了蒙汗药,夫人让三妖带走,帮主醒来之后,追上三妖,将三妖杀死,但夫人性烈,被捉之后,不甘受辱,跳崖自尽!」
「你可曾见过先母的尸体?」
「当然!帮主将她的尸体带回来,葬在后山!」胡骏道:「那一年帮主几乎足不出门,终日飮酒消愁,老朽见过的人虽多,但像帮主这般深情的男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咱们这些老家伙也陪他丢了无数次的涙!」
屈少靑先前对父亲的不满,这刹那又烟消云散,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个情操高尙的人,能身为其子,实是一件値得自豪的事!
当下他向胡骏谢了一番,告辞出去,可是刚走出门外,一个念头翻上来,又涌起一股酸意!细算一下,屈少英二岁离开,当时自己五岁,如今二十三岁,正好十八年,假如屈少英在五岁开始学习那种内功,现在正好巳届十五年,换言之,他身上的内疾,巳经治好!
屈招雄是不是在这个时候,赶着去找屈少英,并将他一身绝技,传授给他?
但假如原因是这般简单,为何屈招雄又像去赴一个凶险的约会?是不是里面还有原因?还是自己根本推测错误?
屈少靑本想再回头跟胡骏研究,但回心一想,又打消了主意。他漫步回书房,路上遇到雷凌峯。「少帮主,欧阳姑娘走了!」
屈少靑淡淡地道:「眞是件好消息!」他不理雷凌峯,快手将门推上,雷凌峯望着书房的门,双眼闪过一丝异采!
XXX
屈招雄一去个多月,毫无音讯,屈少靑遵父令,足不出户。虽说屈招雄有言在先,要三个月才回来,但屈少靑却一直认为父亲回来的机会不大。
他想起屈招雄的话,很想到后山的慈云寺去问苦禅和尙,不过屈招雄的威严仍在,限期未届,终不敢妄动。
眨眼间,重阳巳过,仍无屈招雄的消息。屈少靑为防二娘和妹妹担忧,还得装出笑容,极力表示轻松,这虽可以瞒过别人,却瞒不过雷凌峯的双眼。
晩饭过后,雷凌峯陪屈少靑在帮内各处巡视,大槪屈招雄平日雷厉风行,连对自己儿子也毫不徇私,所以帮内上下,都被训练成严格遵守命令的人。
雄狮帮内外重要的地方,都有人驻守,毫无松懈迹象,屈少靑十分满意,勉励一番。
雷凌峯道:「少帮主,属下陪你奕棋解闷可好?」
屈少靑道:「谁说愚兄烦闷?」
雷凌峯道:「少帮主虽然不说,但属下也看得出来!」他恃熟把屈少靑拉向书房。
屈少靑关上门,反问:「你看得出什么?」
「你担心帮主的安危!假如少帮主放心不下的,不如由属下替你去探一探消息好吗?」
屈少靑叹了一口气。「问题是帮主并无交代,他要去何处,去办何事!」
雷凌峯反问:「帮主这般神秘,少帮主难道不感奇怪?」
屈少靑淡淡一笑:「长辈的事,咱们做后辈的,不必事事知道!」
雷凌峯正容地道:「但这件事不但关系到帮主的安危,而且与本帮前途兴衰大有关系,必须及早准备!」
屈少靑想了一下,反问:「依你之见又如何?」
「暗中打听帮主的消息!」
屈少靑道:「但帮主不许愚兄离开本帮一步……」
雷凌峯笑道:「这又有何难?你去不得,难道属下也去不得么?他可没有这个命令!」
屈少靑考虑了一阵,终于答应。「好吧,你明早悄悄离开,最好不要招摇,一有消息便立即托人捎信来!」雷凌峯抱拳道:「属下遵命!」
屈少靑想起了一件事,说道:「至于提升你为堂主的事,帮主说待他回来后再办!」
雷凌峯道:「这件事属下根本不放在心上!我毫无寸功,即使担任堂主,旁人也不会信服!」
屈少靑目光二亮,道:「如果你能够查悉帮主的去向,便是一件功劳!」
雷凌峯道:「少帮主,属下离开之后,你一切要小心!」
「不用你担心,我足不出门,有何危险!」
「所谓外贼易防,家贼难防也!」
屈少靑双眼一睁,反问:「小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雷凌峯沉吟道:「也许这只是属下的杞人忧天,或者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屈少靑不耐地道:「你为人如何,难道我也还不知道么?快从实说来!」
「少帮主勿怪!」雷凌峯又沉吟了一阵,似乎难以开口,半晌才道:「帮主在本帮如擎天巨柱,他老人家在时,自然无人敢有丝毫异动,但万一他有什么不测,可就难说了!」说到此,他拿眼望着屈少靑。
屈少靑催他说下去。「你认为谁有问题?」
「这只是属下的推测!那些老家伙都参予开创本帮,他们是否个个都愿意,伺候令尊,又再伺候你?所以自古以来,都奉行『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套手法!」
屈少靑目光一闪,道:「好像没有这种迹象!」
雷凌峯笑道:「属下并不是因有所发现,只是劝你小心提防而巳!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认为我该怎样做?」
「其实很简单:这也是历来统治者所奉行的!」雷凌峯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道:「培养心腹!」
屈少靑道:「如此发展下去,本帮很容易形成八个派系!」
「正该如此,让他们互相牵制,少帮主才容易控制!少帮主有空应该翻翻历史,一国之君尙且如此,何况一帮一派?」雷凌峯道:「少帮主三思,属下走了!」
屈少靑独自一个坐在椅上沉思,想起父亲交代三个月之后去找苦禅和同,暗道:「爹这般神秘,莫非也顾忌这回事?」
想到此,他一颗心又热起来,忽然一个念头升上胸间,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新加入本帮不久的普通帮徒,大为汗颜。
雷凌峯跟屈少靑同年,不过屈少靑是八月出生的,而他则是十月出生。他世居雪峯山,但幼年家穷,家人将他送给一个和尙,那和尙武功不错,将平生绝技倾囊授与雷凌峯。老和尙死后,雷凌峯便还俗,四处游荡,去年腊月才回家省亲。今年春屈少靑到雁过崖打猎,无意中结识他。
大槪两人年纪相若吧,所以一见如旧,屈少靑力邀他加入雄狮帮,雷凌峯考虑了几天才答应。
雷凌峯不但武功和机智在雄狮帮是上选,而且他颇得人缘,处事又圆滑,加入雄狮帮几个月,不止与上下人等混熟,而且得到他们的拥戴,因此虽然他现在还没有职位,但人人均知他非池中之物,更有人预料,假如由屈少靑接掌雄狮帮,雷凌峯若非副帮主,也必是军师。
屈招雄年来很少料理帮内的事,一般小事都由内三堂总堂之胡骏及屈少靑处理,由于雷凌峯还没有职位,所以屈招雄也从来未有问过他。
XXX
屈少靑以为欧阳珠会一去不回,但他错了。欧阳珠在十月初一日又骑马而至。
柳氏一定要屈少靑跟她一席吃饭,屈少靑勉强就范。欧阳珠冷冷地道:「我不是为你而来的,是为姨丈而来的!」
屈少靑目光二亮,忙问:「表妹有我爹的消息?」
欧阳珠淡淡地道:「十月初七是姨丈的寿辰,你不会忘记吧!」
柳氏双眉皱起,道:「今日巳是初一,你爹这两天该回来吧!」
屈少靑随口应道;「大槪爹赶得及回来吧!不过他是七月廿七日离开的!」
欧阳珠道:「姨丈说三个月回来,可不一定要到十月廿七日才到!」
屈少靑心头一动,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小雷好像也是十月初七寿辰的,怎会这般巧?啊,他一去半个月,为何没一丝消息?」
柳氏看了他一眼,问道:「靑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屈少靑一惊,道:「娘是指爹远行的事?孩儿问过他了,他老人家一丝不漏,孩儿一点也不知道!
柳氏叹了一口气,道:「但愿他能平安回来!」
欧阳珠忽然问道:「表哥,往日雷凌峯跟你形影不离,今日为何不见他?」
「愚兄派他出去打探爹的消息!」
「原来如此,你倒相信他!」
「愚兄当然相信他,才会派他去!」
欧阳珠冷冷地道:「你这个少帮主是因为姨丈才能轻易得来的!」
屈少靑心头如遭火烧,条地大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欧阳珠说道:「我不相信你会听不出来!」
柳氏忙道:「珠儿,你跟你表哥呕什么气?」
「甥女不是跟他呕气,他一向自以为了不起,其实却是个笨蛋!」
屈少靑如遭火灼,怒道:「难道你很聪明?」
「我不说清楚,谅你也不服气!雷凌峯的底细,你可知道么?他到雄狮帮只有半年多,便对一切了如指掌,而且博得上下的好感!你的威信反不如他!」
屈少靑脸色铁靑,冷冷地道:「他是我引荐入帮的!他一切表现,我都很满意!」他转头瞪着欧阳珠
欧阳珠说道:「你别以为我说过这些话,是故意来气你,我只不过想提醒你,假如你想坐上帮主的宝座,此人万不可重用!」
「为什么?」
「有他在雄狮帮的一日,就算你当了帮主,也会吃不知其味!」欧阳珠目光毫无退缩之意,也瞪着屈少靑,语气不带一丝情感!「你的缺点,便是胸无城府!」
这句话实在太尖锐了,令得屈少靑再也坐不下去,霍地站了起来,大声道:「假如有一日我能当上帮主,那又如何?」
「我对雄狮帮的前途,绝不乐观!」
欧阳珠一昂首,傲然地道:「除非有我在你的身边!」
屈少靑陡地爆出一阵狂笑,「原来说到底,你还想嫁给我!」
欧阳珠柳眉倒竖,道:「这句话并不表示我想嫁给你!」
屈少靑拉开房门,道:「你别妄想了。」说罢掉头而去。
欧阳珠在房内叫道:「屈少靑,你终有一日会后悔的!」
XXX
十月初七,屈招雄并没有回来,欧阳珠却走了,屈少靑自那天过后,便不再见她,欧阳珠离开,正合他的心意,这女人太可恶了,一定要干一番事业给她看看。
十月初八,天气巳颇为寒冷,雷凌峯却在黄昏前赶到,他赶得满头大汗,马臀上还有一件用布包裹着的长形物体。
雷凌峯一入寨门便大声叫道:「快请少帮主出来!」他飞身下马,慢慢将那长形物体自马背上解下来。
屈少靑一听到雷凌峯回来的消息,立即抢了出来,大声问道:「小雷,可有帮主的消息。」
雷凌峯默默地将那件长形物体放在地上,道:「请少帮主解开。」
屈少靑跳下石阶,大声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帮主巳经死了,尸体就在里面,少帮主解开看看便知道!」
虽说屈少靑自父亲离开之后,便一直有不祥之感,但雷凌峯这句话听在他耳中,仍有如晴天霹雳之感,他怔了一下,忽然冲前,抓住雷凌峯的衣襟,尽力摇动,嘶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雷凌峯没有说什么,只用冷静的目光望着屈少靑,屈少靑猛吸一口气,喃喃地道:「你说谎,你在骗我!」
雷凌峯说道:「少帮主,我也希望如此,咳咳,也许我看错了,你再仔细瞧一瞧!」
屈少靑立即蹲下身去,将包在外面的布打开,里面又有1层油布,布扎得紧紧的,雷凌峯道:「少帮主小心,我在尸体上撒了石灰!」
油布解开,果见一具尸体,尸体没有首级,但上面撒满了石灰,雷凌峯道:「一时之间找不到防腐药粉,只好用石灰,少帮主先叫人清洗一下,才好辨认!」
屈少靑立即叫人整理尸体,这时候,内三堂总堂主胡骏和外三堂总堂主应天源,也都闻讯赶了出来,应天源立问:「雷凌峯,你去那里找到帮主的尸体的?」
「洞庭湖上的龟蛇岛!」
胡骏接问:「在什么地方?怎地不曾听过!」
「是石山对面的一座小岛,因岛上有两块岩石,一像龟,一像蛇,所以当地的渔民都以此名称之。」
应天源目光灼灼地瞪着他:「你怎会去那里?」
雷凌峯不慌不忙地道:「我奉少帮主之命,出去打探帮主的消息,在周围数十里,陆陆续续探到些讯息,知道帮主向东北行进,所以属下也向东北行走,不觉来到洞庭湖附近,因属下有位长辈住在君山,所以顺便去探他……」
胡骏截口道:「此人是谁?」
「是『碧波钓叟』司空幻,司空老前辈!」
应天源道司空幻年登古稀,你怎会认识他?」
「司空幻前辈跟先师澄海大师是好朋友!」雷凌峯毫不思索地答道:「两位堂主若然不信,大可以派人去査问!」
屈少靑忙道:「你快再说下去!」
「属下到君山找到司空前辈时,恰好他要出湖去钓鱼,硬要属下陪他去,就要试试属下垂钓功夫,有没有长进,属下只好答应陪他一天,渔舟湖后,经过龟蛇岛,司空前辈忽然道:『有人在岛上打斗!』属下不信,问道:『为何不见有人?』司空前辈道:『打斗经巳结束!』属下十分奇怪,再问道:『既然如此,前辈又如何能知?』司空前辈哈哈大笑:『人虽不在,但打斗的痕迹仍在,娃儿,咱们上岛去吧!』」
应天源又截口道:「据我所知,司空幻绝对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
「应堂主说得不错,当时属下亦十分奇怪,但原来他要上岛取鱼饵,那岛上有一种蚯蚓,长得十分粗大,最适合作鱼饵!」雷凌峯续道:「不料司空前辈一上岛,便大声叫道:『娃儿快上岛来!』属下只好上岛,这便发现帮主的尸体了!」
应天源再问道:「现塲上留下什么痕迹?」
雷凌峯道:「此处人多,到厅内再说吧!」
胡骏颔首道:「到内厅去。,一四人直趋内厅,这时候柳氏也听见消息,哭着出来。
屈少靑忙道:「娘先进去,待孩儿问清楚之后,再向你禀告!」
雷凌峯接道:「夫人先莫悲愁,属下找到的,只是一具无头的尸体,还未能肯定是否帮主呢。」
柳氏闻言忙道:「尸体在何处?」
「孩儿巳吩咐人清洗。」
柳氏连忙奔出去,屈少靑道:「小雷,你继续说下去!」
「那龟蛇岛很小,周围只有三十丈,岛上除了两块大岩石之外,都是些大小不一的石头,野草不多,却很长。龟岩上有摊血,尸体便在岩下发现的!」
胡骏问道:「只有这些?」
「当然不止,那里的野草不但有被践踏的痕迹,也有被刀剑砍断的!」雷凌峯忽然自怀中取出一个残旧的香囊来:「这个香囊是在岩石附近找到的!」
屈少靑立即接去观看,只见那香囊形状如心房,边缘统着花纹,正面中间还用金线绣着两个字永结,背后总的则是同心两个字。
屈少靑喃喃地道:「永结同心,这似是女子之物……」
应天源道:「应该不是帮主的,香囊一般都是孩子用的,偶然也有女子喜欢收藏,咦,莫非凶手是个女人?」
胡骏则问道:「后来呢?」
「后来属下发现尸体没有首级,也不知是被凶手割走,还是被抛下湖中,司空前辈一边挖蚯蚓,一边叫属下将尸体抛进湖中,但属下却发现尸体颈上有颗红痣,心头一动,便仔细观察起来,又见尸体左手食指次节有道旧的小刀疤,认定是帮主的特征,所以不理司空前辈,立即将尸体兼程送回来。」
胡骏道:「帮主的颈上不错有颗红痣,但他左手食指次节几时有道小刀疤?」
屈少靑道:「好像是的,问问二娘便知道!」
话音刚落,前厅便传来柳氏的啕哭声,众人立即出去,柳氏一见屈少靑,便哭道:「靑儿,果然是你爹!你一定要替他报仇,招雄,是那个天杀的害死你呀!」
屈少靑忙问道:「娘,你确定他便是爹?」
柳氏巳语不成声,一个丫头道:「刚才夫人巳检验过!」
柳氏既然确定死者便是屈招雄,屈少靑立即放声大哭起来,胡骏、应天源等人也纷纷落泪,下面自然有人去准备棺木和丧礼的一切事物。
屈少靑和屈少芳好不容易才将柳氏拉返房中,柳氏哭哭啼啼地道:「靑儿,你不能让你爹白白给人害死!」
屈少靑咬牙道:「有仇不报非君子!何况是戴天之仇,只是还不知道凶手是什么人!」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拿出雷凌峯捡来的那个永结同心香囊道:「这是唯一的线索!是小雷在凶杀现塲捡到的。」
柳氏接过去看了一下,拭涙道:「咦,这不是你爹那天在书房端详的么?」

 楼主| 发表于 2024-7-7 07:07: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争帮主地位 对亲信起疑



屈少靑一怔,急问道:「这是爹原来之物,爹怎会有这种东西,孩儿为何不知道?」
「娘也不知道的……那天他说他有远行,我去书房找他,推开门时,便见到他在把弄着这个香囊!」
屈少靑心头一动,暗自忖道:「原来我离开后山,爹也随即回来了!」当下他又问:「娘肯定爹当时把玩的就是这个香囊?」
「色泽一样,这已经很残旧了!」柳氏指着香囊的一角,道:「你看,这里的线是后来补上的,我那天依稀看到香囊上有两个字,似乎是同心……不会错的!」
「奇怪,爹怎会有这种东西?」
柳氏冷冷地道:「也许是你那娘亲的遗物!」
「有可能!」屈少靑知道父亲对发妻尙未忘情,那么他去赴死之约会时,带上发妻的绣物,倒不奇怪。
屈少芳问道:「娘,你没有绣香囊给爹?」
柳氏道:「当然没有!」一顿她又叹了一口气:「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你爹对她还未忘情,也眞难得,现在倒好了,他们可以在黄泉相会,剩得我孤零零一个!」说着又飮泣起来。
屈少靑拿了香囊,道:「娘你且休息一下,我出去交代他们准备办理丧事,妹子,你劝劝娘!」
XXX
由于屈招雄是雄狮帮的擎天巨柱,他一死,雄狮帮等于垮了一半,所以雷凌峯提议不对外发丧。
丧礼虽然简单,却很隆重,雄狮帮几乎全部出动,都到后山送葬,屈招雄就葬在发妻朱兰香坟墓之旁,忙碌了一整天,众人返回帮内,但雷凌峯立即分配人手,严守各处要隘,提防有敌来犯。
次日,雄狮帮重要人物都齐集在众英厅,正中那张狮皮椅仍然空着,胡骏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帮也不可一日无主,如今故帮主已入土为安,咱们也该选出新帮主!」
屈少靑尙在犹疑,应天源已道:「何必再选?少帮主年少有为,由他当帮主,必可令本帮另外有一番新景象,何况此亦子继父业而已!」他转头望着众人。「诸位认为老朽的话有没有道理!」
厅上众人都一致赞成,胡骏立即道:「请少帮主上座,让属下等参见!」
屈少靑道:「多谢诸位前辈这般看得起我,但今日我还不能坐上那张椅……」
人羣中有人问道:「少帮主是不是要择一良辰吉日?」
屈少靑说道:「蒋香主误会了,本座如今父仇未报,又怎能安然坐上帮主的位子?」
雷凌峯道:「故帮主之仇固然要报,但胡堂主说得好,雄狮帮亦不能没有帮主,何况这是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胡骏接道:「不错,当上帮主并不等于不报父仇!」
屈少靑道:「我主意已决……多谢诸位前辈的好意!咱们还是先商量为帮主报仇旳事吧!」
应天源道:「少帮主此言差矣!」
屈少靑反问:「应堂主认为晩辈那一句说错?」
「错的就是主意已决!」应天源大声道:「大家都知道,如今咱们还不知道胡帮主是死于何人之手,调査费时日,而且现塲又没有线索留下,万二二年五年都查不到杀人凶手,如何报仇,那么本座帮主之位岂非要长期空悬?」
厅内羣雄都赞成此说,但屈少靑却不想纯因子继父业,而当上帮主,他希望能先干一番事业,届时坐上狮皮椅,便顺理成章,即使不济也得先报了父仇,是以他道:「帮主一职暂时空悬,并不表示本帮就此解散……」
胡骏快口道:「但与外间派帮接触,甚不方便!」
「除非……」屈少靑话至一半,忽又住口不语。
胡骏急问:「少帮主,除非什么?」
自从屈招雄尸体被运回来,屈少靑都为父亲身后事而忙碌,加上心情悲痛沉重,把屈招雄叫他三个月之后到慈云寺找苦禅和尙的事忘记了,此刻突然醒起,几乎当众道出,幸而他及时住口。当下他改口道:「最低限度也得等过了七七四十九天才可!」
胡骏点头道:「这倒也合情合理!」
应天源问道:「故帮主死于何日,咱们根本不知道,这四十九天嘛……」
屈少靑道:「以十月初八,雷凌峯送尸体回来那天起计算!应堂主、胡堂主,你们跟随帮主二十多年,本帮帮主以前有什么仇人,应该清楚,可否先将仇家说出来,咱们再逐个研究!」
胡骏道:「本帮创立伊始,仇家不少,但武功能胜得过帮主却也寥寥可数!」
雷凌峯道:「当年败给帮主,但二十多年后,有可能反先,不能以当年的情况作准!」
应天源道:「老朽有个提议,不知少帮主意下若何……」
屈少靑道:「此刻商量本帮大事,人人均可自由发表意见,何况应堂主是本帮元老!」
应天源道:「相信在座诸位弟兄都曾听过昔日江南总捕头『笑面神鹰』管一见的大名!」
蒋香主道:「应堂主建议聘请他来调查害死帮主的凶手?」
「不错,若论査案,除了一个沈鹰之外,还有谁能与他相提并论?老朽认为如果由咱们分头派人去调査,一来在人力、物力方面花费要巨,且在时间上,也可能旷日持久;二来,倾巢而出之下,帮内实力空虚,可能会引起附近帮派的觊觎,那就反为不美了!」
蒋香主道:「但属下听说管一见与沈鹰都已退出江湖,相信他不会接受咱们的礼聘!」
应天源道:「管一见虽然退隐,但他那干手下仍在,他们都还年靑,相信不会甘心将靑春隐埋在山林之间!」
胡骏道:「不过他们可未必有管一见的能耐!」
「依管一见的往例,破不了案,分文不取。这对咱们可没有什么损失!」应天源接头问屈少靑:「少帮主意不如何?」
屈少靑尙未置评,雷凌峯已道:「属下反对应堂主的建议!」
屈少靑道:「你把理由告诉大家!」
「第一,请管一见査案,可能反会将帮主逝世的消息宣扬出去,引来更多觊觎本帮的敌人,而管一见有例只査案,不涉及江湖帮派争斗,第二,故帮主是本帮的创始人,他惨被奸人杀害,咱们每个人都身受其恩,能不亲力亲为么?」
应天源说道:「老朽只是提议聘请他们査案,至于报仇的事,仍由本帮自己负责!」
屈少靑道:「雷凌峯说得有理,帮主被杀的眞相,如不由咱们自己解决,又怎对得起他?相信帮主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此事就如此决定,诸位前辈有人反对么?」
应天源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坚持自己的意见。屈少靑说道:「应堂主跟胡堂主先将历年来本帮仇家的底细,列一份名单与本座,明早交给本座,中午再在此处商议!」
XXX
午后,雷凌峯又到书房找屈少靑,他劈头便对他说道:「少帮主,属下没有看错你!」
他素来很少当面称赞屈少靑,是故屈少靑不由一愕,问道:「你此言怎说?」
「少帮主有骨气、又有孝心、令人赞赏!」
屈少靑心中有点高兴,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般,淡淡地道:「你是指今早应天源的建议?那有什么大不了?此乃为人子女之道!」
「还有一点,换作别人,早已一屁股坐在狮皮椅上去了!」
屈少靑傲然地道:「此乃迟早的问题而已!」
雷凌峯双眼闪着光,道:「但今早少帮主那句除非之言,相信另有含意!」
屈少靑笑骂道:「去你的!你又不是愚兄腹中的蛔虫!」
雷凌峯笑道:「少帮主你瞒不了属下的!但不知属下能否替你分忧?」
屈少靑念他是自己的心腹,便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帮主临走时交代过,如果他三个月后不回来,便叫愚兄到后山的慈云寺找苦禅和尙!」
雷凌峯讶然问道:「苦禅和尙知道一切么?」
「也许知道一点吧,否则帮主也不会这般交代!」
「三个月不回来,那是帮主料不到他的尸体会恰巧被属下找到,如今帮主已仙游,少帮主大可以提早去找老和尙!」
屈少靑沉吟道:「只怕三月之期未届,老和尙不肯说!反正只余十来天罢了,又何必急在一时!」
「少帮主说得也有道理!」
话音刚落,房门忽被人敲响,屈少靑问道:「谁?」
外面传来应天源的声音:「少帮主,雷凌峯是否跟你在一起,老朽有句话要问他!」
「进来吧!」
应天源推门进来,雷凌峯问道:「应堂主何事要问属下?」
「老朽想知道一件事,你在龟蛇岛上是否仔细搜查过?」
「那岛很小,搜查全岛,并不怎费时间,属下自然仔细看过。」
应天源既似自问又似在问房内另外两人。「那么帮主的佩剑为何不在岛上?」
屈少靑脱口道:「不错,帮主身上尙有剑匣,证明他是佩剑去龟蛇岛的,但为何不见了他那柄宝剑?」
雷凌峯接答道:「当然属下没有发现这个问题,但肯定已仔细看过岛上每寸地方!」
应天源道:「这只有两个可能性;第一,帮主的剑被对方震落湖中;第二,他的剑连首级被凶手带走!」
雷凌峯道:「帮主既给对方杀死,证明对方武功在帮主之上,也所以帮主临离开之前,有点坐立不安,那么第一个理由就比较充份了,换而言之,第二个可能性不大!」
屈少靑接着道:「不错,帮主那剑虽然是百炼精钢所制,但并无特色,不能以剑代表帮主,凶手带走他的剑,便无意思了!」
应天源叹息道:「老朽还以为可由此推敲出点蛛丝马迹来,现在希望又落空了;少帮主你们继续谈吧,老朽还得跟老胡弄那份名单!」
雷凌峯道:「应堂主咱们一齐来吧,属下也得去训练弓箭手了!」
书房内只剩下一个屈少靑,他心緖难以安宁,在房内不断踱方步,忽然他想到一个问题,立即去找柳氏,可是屈少芳却道:「大哥,娘前几天都睡不着觉,刚刚睡着了,你有什么要事?」
「没有!」屈少靑转身欲行,屈少芳忽然伸手一拦,他一怔,问道:「妹子有什么事?」
屈少芳道:「大哥,你该知道小妹要问你什么!」屈少靑对这个十五岁的妹妹,感情只一般,但屈少芳却一向十分敬重他,闲着也缠着他传授武功。
屈少靑道:「杀父凶手还未能确定,一有发现,愚兄自然会告诉你!」
「不是这件事!欧阳姐姐没来奔丧,你不觉得奇怪?」
屈少靑耸耸肩,道:「妹子,你以后别在我面前再提起她!我就看不出她有那一点好处!」
屈少芳跺足道:「表姐有什么不好?人家的武功还比你人强哩!」屈少靑心中更是不悦,冷冷地问:「你怎知道?」
「她敎小妹武功,我怎会不知道!」
屈少靑拂袖而去,一口气奔至后山,在凉亭上找到一位姓张的小头目,问道:「老张,你是长期驻守这里的么?」
老张道:「启禀少帮主,属下负责此处防务已有三年多!」
屈少靑将他拉到一旁,问道:「以前帮主经常到后山?」
「并不经常,但若果是晴天就多一点到后山,嗯……大槪三至五天一次吧,不过有时也会连续去继次!」
「晴天多来一点,下雨天也来么?」
「有的,但他很少拿雨具!」
屈少靑道:「好,没事了,你忙你的去吧!」他说罢便向后山走去。后山这两个字包含的范围很广。雪峯山绵延百里,雄狮帮在山前,因此在其后大小的山头,足有十数座。
第一座后山,雄狮帮的人都称之为雄狮峯,第二座称之为护狮峯,峯与峯之间的山谷,以峯名为据,上次屈少靑见其父练剑的地方,便是雄狮谷。
这座山谷虽然不大,但胜在平坦,颇适合练武,屈少靑在谷中找了一下,不见有什么可供避雨的地方,心中疑团难释,是以又由一条狭窄仅容一人侧身过的峡道,走到护狮谷。
护狮谷面积比雄狮谷大得多,但谷中乱石及什草丛生,屈少靑在谷中走了一遍,觉得此处根本不能练武。这两座山谷,他以前都曾来过,不过只是走马看花,这次是抱定寻求答案的心情,所以留连不走,在山壁前走过,对每一处地方,都仔细观察。
终于屈少靑在雄狮峯的后山壁处,见到某处有块石头凸了出来,而石头与山壁之间,有不少刮花的痕迹。屈少靑心头一跳,连忙伸出双手按住石头,用力拉动。
那块石头看来颇长,屈少靑只是抱着侥幸的心情,姑妄一试,不料在他力拉之下,竟能移动,他心头狂喜,双臂更加用力。石头慢慢被他拉出山壁,最后终于离开山壁,摔落地上!
石头一离开山壁,便露出一个山洞,洞口刚可容一人通过。山洞离地约四尺高,山壁前面八尺又有两棵大树,这个出口可说十分隐蔽。石头长三尺余,当人钻入洞里,可也伸出双臂,将石头提起,再塞住洞口,如此便不虞被人发现了!
屈少靑在洞外向内看了一下,不见洞口有人,便钻了入去。山壁原约八寸,里面骤然宽阔起来,屈少靑钻身探臂出洞,双手虽然可以触到外面那块石头,可惜他无力将之提起,试了两次便放弃。
山壁之后是条短短的甬道,甬道尽处的左首便是一间石室,二丈见方。石室之内有座简陋的木架,上面放了些书籍,上面有几个天然通气孔,北风由小孔吹进来,发出呜呜的怪响。
屈少靑走到木架前,翻动架上的书籍,都是些拳经掌谱,他心中忖道:」原来爹来此处练武!」
木架上尙有一个扁木盒,木盒制造精美,木质亦佳,估计是放贵重的东西,屈少靑忍不住将盒盖打开,但里面却空空如也!
屈少靑微微一怔,细看那木盒的面积,刚好可以放下一本书,盒内那本书是不是武林秘笈?它是被屈招雄取走,还是屈招雄取阅之后,顺手放在架上,而忘了放在盒里?
这些念头在屈少靑心中闪过,他无心细想,却盘算着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父亲宁愿将武功经谱放在山洞里,而不放在他房中?
帮内地方不小,大可以另辟一座练功室,但为何父亲却宁愿舍近图远,跑到此处练武?他这般神秘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害怕被自己偷看到?
屈少靑的呼吸忽然沉重起来,往日父亲在他心目中的神圣形象,如今忽然蒙上一层尘垢!
屈少靑恨不得跑到父亲坟前,向他问明一切!他在石室之内,发了一阵呆,忽然将木架上所有的经谱抛出洞外,然后钻出石洞,重新用石头塞住洞口,再将地上的经谱放在怀中,最后装作若无其事般返回雄狮帮。
屈少靑已隐隐猜到父亲的身上有很多秘密,所以他到后山的事,连对柳氏亦只字不提。
屈少靑将经谱收藏在寝室的柜里,有空便取出来阅读,经谱上记载的武功,比屈招雄从前敎他的,深奥精妙得多,屈少靑又惊又诧,但心中的疑云亦越来越盛!
十多本经谱,没有一本是有关剑法的,于是屈少靑便认定山洞内那座木架上的木盒,收藏的必是屈招雄那天练习的剑法经谱,而这本剑谱,极可能是让屈招雄带走的!可是屈招雄的尸体被抬回来,并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更遑论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剑谱!
屈少靑自由后山回来之后,一连十天都躱在房内依经谱练武,不见一人,连调査杀害父亲的凶手的事,亦交由胡骏、应天源和雷凌峯处理。
此刻屈少靑再也忍不住,走去找雷凌峯,雷凌峯和胡骏还在应天源房中,应天源一见屈少靑便道:「少帮主,老朽与胡兄商量过,最有可能杀死帮主,就是马飞天莫属!」
屈少靑忙问:「马飞天是谁?为何晚辈不曾听过!」
胡骏道:「马飞天年纪比帮主小三岁,外号『七雷掌』,为人飞扬跋扈,是个江湖浪子,但武功高强,属下在二三十年前,曾听帮主提过他,那时候帮主跟他还是朋友,后来不知怎样,竟然反目成仇,帮主还被他打伤!」
屈少靑再问:「此人如今在何处?」
「属下不知道,就像此人已在世上消失一般!」
屈少靑淡淡地道:「他既然是江湖浪子,仇家必不少,也许让人杀死了!」
「但假如他被人杀死,江湖上必有传闻,可是咱们却没听见!」
屈少靑想了一下再问:「帮主跟他反目成仇是在什么时候?」
应天源说道:「大槪在你出生之后不久!」
「之后便没有他的消息?」
「不,之后他还曾约见币主,大槪三年之后才没有他的消息!」
屈少靑胸膛起伏,大声道:「既然如此,两位前辈快派人去调査!」应天源与胡骏自然不敢违令,屈少靑又道:「小雷,你在龟蛇岛上找到帮主的尸体,可有检査他的衣袋?」
「有!」小雷毫不思索地说道:「帮主袋内除了有十多的両银子之外,再无他物!」
「眞的?」
雷凌峯道:「那十多両银子,属下已交给夫人,若还有其他东西,属下如不是交夫人,也会交给少帮主!」
屈少靑皱着眉思索,胡骏问道:「少帮主可是发觉帮主不见了什么贵重的物品么?」
「不是,我随口问问而已!没事了。」屈少靑言毕又返回房中,闩上房门,重新练武,他现在觉得最重要的不是调査杀死父亲的凶手,而是练好本领,凶手既能杀死武功高过自己十倍的父亲,那么有朝一日跟对方交手,有十条命也不够死!何况还有一个欧阳珠,他不能让她轻视自己,更不能让她的武功高过自己!
XXX
好不容易才到十月廿七日,屈少靑一早便佩剑悄悄走出后门,翻山越岭去慈云寺。
慈云寺离雄狮帮足足有廿余里山路,山路崎幅曲折,甚至中间一段,根本无路可走,待得屈少靑来到寺前,已经近午。
慈云寺不大,香火亦衰,不过据说这座山寺已有百多年歴史,寺内的主持便是苦禅和尙,另外还有他两位徒弟。
屈少靑在几年前因打猎在寺前经过,虽然晓得途径,但对寺内的一切,完全陌生。
寺门紧闭,看那剥落的门板,屈少靑眞怀疑这座古寺,是否尙宥和尙,他敲了一阵门不见有人应门,便绕寺而行。
到了寺后,屈少靑见一位和尙正在挑水浇菜,便走了过去。那和尙见到他,停了手,睁大一对眼睛望着他,双手紧握扁担,神态十分紧张。
屈少靑抱拳问道:「请问师傅,是不是慈云寺的僧人?」
那和尙年纪比屈少靑还年轻一点,他沉吟了一下才点点头。屈少靑又温声问道:「请问苦禅大师是否在寺内?」
「施主是谁?因何要找贫僧师父?」
「在下乃雄狮帮的屈少靑,奉家父遗命来找苦禅大师,请师傅代通报一声!」
那和尚目光一亮,问道:「施主是雄狮帮的少帮主?」
「不错,正是在下!」
「施主有什么可以证明你的身份?」
屈少靑一愕,语气已没有刚才的温和。「师傅这样问是什么意思?你若不相信,大可以到本帮问问!」
那和尙向屈少靑施了一礼,道:「施主莫倏,只因前几天,有人冒认屈少靑到敝寺!」
屈少靑「哦」了一声,此事实在大出其意料,当下问道:「那人冒认在下来作甚?」
「假如施主是眞的屈少靑,贫僧等下自然会告诉你!」那僧人双手仍然紧握扁担,毫不放松。
「师傅要怎样才能相信?因为本帮的帮主,少帮主及堂主都没有表记!」
「屈招雄施主曾敎过屈少靑施主三招剑法,假如你是真的,自然使得出来!」
屈少靑冷冷地道:「就算在下使得出来,师傅也未必识货!」
「施主使得出来,贫僧自然鉴别得出来!」
屈少靑只好抽出剑来,立了个门户,道:「如此请师傅仔细瞧了!」屈招雄前后只敎过屈少靑三招剑法,而这三招剑法,屈少靑已练习过不下于千次,因此他使来异常纯熟,还害怕对方瞧不清楚,故意多使了一遍,然后收剑道:「师傅瞧出来了没有?」
那僧人抛下扁担,向他稽首道:「适才小僧言词多有得罪,请原谅!如今请施主跟小僧进来!」说罢作势请客。
屈少靑跟在他背后,心内越想越奇怪,忍不住问道:「师傅为何能认得在下的剑法?」
「因为令尊也曾敎过贫僧们这三招剑法!」
屈少靑又是一怔,急再问:「先父为何敎你们武艺,他还敎你们什么武功?」
「屈施主跟家师交情不浅,他敎咱们一些粗浅的防身健身功夫!」
「令师不晓武功?」
「先师自小礼佛,虽熟读佛经,却未曾学过武!」
屈少靑听他这样说,又吃了一惊,脱口呼道:「什么?令师已经圆寂?慢,令师可是苦禅大师?」
那僧人脸现感容,道:「先师正是苦禅!」他推开后门,指着后院里的一个瓦罐,道:「先师骨灰就安放在此!」
后院一共放着十来个骨灰瓦罐,其中有三个比较新的,看来是刚安放的。屈少靑向瓦罐合什行礼,正想问苦禅几时圆寂,那僧人反先问他:「屈施主可是单独一个来的?」
屈少靑应是,那僧人又道:「如此请跟小僧到先师禅房!」
屈少靑强忍焦急,跟那僧人到一间禅房,那禅房只有几张蒲团,别无他物,屈少靑问道:「师傅佛号如何称呼?」
「贫僧弘达!」僧人指指一张蒲团,道:「屈施主请坐!」
屈少靑依言坐下,弘达自身上取出一柄小刀来,抓起一只蒲团,以刀刃割断四周的接口,缝断后,蒲团分成两件,里面掉下一封信,弘达捡起信,双手奉与屈少靑,道:「这是令尊留给施主的!」
屈少靑见信封上那四个字:靑儿亲拆,果是父亲的字迹,连忙撕开缄口,将信取了出来,展开观阅。
靑儿入目,见字即是我已不在人世,雄狮帮帮主一职,由少英儿继任。你任副帮主匡佐之,若不愿,悉从尊便,余无别言。雄狮帮第一任帮主屈招雄留字。
这三行字一入屈少靑之目,如头顶上响了个霹雳,他登时愕住了!半晌只见他全身都急剧颤抖着,那封信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勒勒」的震动声!
弘达道:「施主,你有何不适?」
屈少靑深吸一口气,强自鎮定,涩声问道:「师傅,这封信可眞的是先父留下的?」
弘达一怔,讶然的道:「施主因何生疑?」
屈少靑忍不住将信再看了一遍,然后慢慢将信纳入怀里。「师傅,先父是几时将信交来贵寺的?」
「七月廿七日午前。」弘达道:「当时他来时,贫僧正好挑菜下山售卖,详细情况也不清楚,那是事后先师告诉咱们师兄弟的!因为令尊说此信极之重要,所以先师才将信密藏在蒲团中!」
「师傅可尙知道先父还曾交代过什么否?」
「令尊说假如三个月内他到敌寺,便会将信拿回去,否则三个月后施主便会来取。他又交代说曾授你三招剑法,嘱咐咱们以此相试,便能确定施主的身份!」
屈少靑再问;「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
弘达想了一阵,道:「令尊谓,此信极之重要,不能给别人看到,而且要施主独自拆阅!」
「先父可有说他要去那里?」
「没有……」弘达沉吟一阵,道:「但事后先师谓令尊此去凶险之极,有生命危险,估计此信是要交代他的身后事,是故吩咐贫僧等人,若果师父他老人家万一不在寺中,便须将此信交与施主!先师与两位师兄图寂之后,贫僧也不想在此荒山野岭耽下去,就是等施主来取信!」
屈少靑这才记起,忙问:「对了,在下还不知令师是因何圆寂的!」
弘达脸上浮上悲感愤怒之色,恨恨地说道:「是被一个假冒施主你的奸人杀死的!」
「是谁假冒在下的?」屈少靑截口道:「师傅又为何能逃过此难?」
「说起来,先师也似乎知道有生命危险,所以在那前一天命令贫僧下山卖菜,并叫贫僧采购了一些日用品回山,当贫僧回来后,先师及两位师兄已被人用剑杀死,地上满是血渍,贫僧大惊,逐个检査,发现先师尙余一口气,忙灌了一碗热茶给他。」
说到此,弘达喘了一口气才续说下去:「家师牙关紧闭,那碗茶大部分都倒在他脸上,但家师也醒来了,断断续续说了几句话,也就断气了!」
屈少靑紧张地问:「令师告诉了你些什么?」
「家师说行凶者是个自称是屈少靑的靑年,家师叫他演三招令尊敎之的剣法,他施展不出,便下毒手,强迫家师,说出令尊交代的讯息,家师不吐露一句,那魔头便抽剑行凶……」弘达喘了一口气,「但家师临终前又谓那假屈少靑是戴上人皮面具的!」
「令师还说些什么?」
「家师交代贫僧,要在寺中等到施主来取信为止,之后,才准下山到其他寺挂箪!」
屈少靑喘了一阵气,又问:「令师既然知道先父及他自己都有生命危险,为何不规勘先父,而他为何又不暂离避祸?「「施主不懂!所谓生死有命,富贵由天,是祸是福,眞的要来时,要避也避不了!」
屈少靑想了一阵,问道:「师傅可还记得令师是何日圆寂的?」
「本月十八日下午……大槪是未时,因为贫僧是在申时头返回敝寺的!」
屈少靑一张脸忽然变得雪白,良久才再问道:「师傅莫怪,在下素闻令师只收了两位徒弟,如今听师傅所言,连你却有三个……」
弘达道:「贫僧至本寺出家已多年,但家师一直不为贫僧剃度,直至上月的初十才为贫僧正式剃度,并赐号弘达,至今方月余,难怪施主不曾听闻!」
「也许令师早已预测到后来要发生的事!」
「贫僧也是这个看法!」
屈少靑最后又道:「请师傅再想一想,还有什么有关先父及那假屈少靑的事,未曾告诉在下的?」
弘达想了一阵,道:「没有了……这些天来,贫僧因寺内骤变,也许精神不好,忘记了些细节也未定,将来若记起的,再到贵帮找施主。」
「师傅准备到何寺挂箪?」
「贫僧是洞庭湖附近人氏,准备到常德鎮外的祥云寺挂箪,该寺跟敞寺有一定的渊源!」
「请问先父经常到贵寺否?」
「一年只来两三趟,令尊是位善人,对本寺常有接济!」
屈少靑长身告辞。「多谢师傅在此等候,在下告辞了!」他本应再到苦襌大师骨灰前行礼方合,但此刻他心情紊乱矛盾之极,怎还会记得这些,像行尸走肉般,往来路走去。
这三个月来发生的事,全都出乎屈少靑的想像之外,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
首先是父亲奇怪的言谈,再是父亲被杀,三是发现父亲在后山的秘密练功石洞,最后是父亲遗信的内容和假屈少靑杀死苦禅大师的事!
对于最后一问题,他一想起就窝火,关于父亲遗言与慈云寺的事,他只告诉一个人,这人便是一直被他引为心腹的雷凌峯!
知道此事的,除了他家父子之外,只有雷凌峯一个人,杀死苦禅大师的,必然是他,假冒自己的当然也是他!雷凌峯为何要杀死苦禅?为何要假冒自己?他一时猜不透彻,但估计一定是因为他覩觎帮主宝座!
雷凌峯要想夺走雄狮帮,自己却引之为心腹,再想起欧阳珠的话来,屈少靑眞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岩石下!
区区一位姑娘也能看到问题,自己却懵然不知,屈少靑一想到此,再无勇气回去!他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再度取信观阅,信中所写的内容,他虽然不能置信,但信上的文字,又确是父亲的字迹!
屈少靑忽然跳上石头,对着山谷大声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是长子,他不把位子传给我?却要传给毫无功劳的二弟!」
山谷传来他「为什么」的回音,好像在嘲弄他,屈少靑几乎忍不住要将信撕毁,但最后他终于忍住冲动,再度收起那封信!
一阵山风吹过,卷起一团尘土,屈少靑眼前一片模糊,可是这刹那,他心中却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莫非雷凌峯便是屈少英?
屈少英离开雄狮帮十八年,由一个孩童,发育为靑年,雄狮帮内无人认得根本不足为奇!
再想起两件事,他更认为自己的看法正确。第一,诚如欧阳珠所说,雷凌峯是个来历不明的人,他的年纪根本可以胡诌,而且他跟屈招雄同月同日出生,也是个绝大的疑点!第二,屈招雄表面上对雷凌峯的事不闻不问,是不是他已另有打算,他不提升雷凌峯为堂主,又是否他一早已决定将帮主之位传给他?
回心再想,当日父亲在客房与自己说话,他一再问自己听不听他的话,这实际是个圈套,用话来套住自己,自己看到这封信之后,不会反对他的决定!
屈少靑越想越有道理,这时候他忽然憎恨起父亲来,同是他的儿子,为何厚此薄彼?以前的美梦都在这刹那消灭了,他还有什么面目回去?
日头不断向西移,屈少靑忘了饥渴,整个人像跟胯下的石头连成一片,一动也不能动,这时候,他心中闪过无数的念头,这些念头在他心中互相交戦!
他想撕破父亲的遗信,装作若无其事回去,等候满了四十九天之后,坐上狮皮椅,但回心一想雷凌峯必知此事,他会放过自己么?假如他跟自己撕破脸皮,自己武功又不如他,况且帮内的大小头目,恐怕都已得到他的好处,也未必有人支持自己!他眞悔恨当日不听欧嘱珠的话,实际上当日欧阳珠已将话说得很轻,刹那间,屈少靑又恨不得当面再问问欧阳珠,她是不是看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屈少靑不断地问自己:「我不回雄狮帮,天地虽大,何处可供我容身?」
再一阵山风吹过,此时日头西坠,山风寒意更盛,使得屈少靑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
他心中忽然又闪过一个念头: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双手将帮主的宝座拱手相让,雷凌峯的账,更不能不与之清算!
主意一打定,屈少靑身上好像有了力量,立即长身洒开大步,向雄狮帮的方向走去。
XXX
屈少靑走到护狮峯附近,天色已黑齐,他以树枝作火把照路。家门在望,他又犹疑起来,忽然暗中告诉自己:「屈少靑呀屈少靑,你不能一错再错,雄狮帮里可能已有陷阱,在等候自己!你一天滴水不进,还有什么气力跟狐狸周旋?」
他心头又一动,便吹熄火把,悄悄摸进护狮谷,打开屈招雄的练功石洞,钻了进去,再点起火把,石洞一切如常,他才松了一口气,打算在山洞中过一夜,明早找些食物,饱餐一顿,再回雄狮帮跟雷凌峯算账!
重到石洞,屈少靑心潮更加起伏难定,过了好一阵,待心潮稍为平复之后,便自然而然地打量起这座石洞。
石洞显然经过人工修葺,地上十分平滑,四周的墙壁,也修凿得颇为平整,石洞之内,除了那具木架之外,只有地上的一个蒲团。
屈少靑屈膝在蒲团上坐下,把火把用石头架着,坐了一阵,疲乏袭上心头,他移动蒲团,准备倚墙瞌睡,当他移近墙壁时,忽见墙上好像有几个字,连忙将火把移近观看。
只见墙上被人用剑尖刻了八个字:辱妻之仇,不能不报!
这几个字一入目,屈少靑心头猛地一震,忖道:「母亲被岷山三妖杀死之仇,父亲不是早已报了?这几个字是什么时候刻的?」他再细看一阵,没法辨出那几个字,是不是父亲的字体,但估计这座石室,只有父亲一个进来,这些字自然是他刻的!
「莫非娘在被岷山三妖迫落悬崖前,已经遭受三妖之辱?」屈少靑心想这个可能性很大,可是无论如何当父亲将母亲的尸体运回来之后,岷山三妖已经死了!除非父亲为了掩饰自己无能,而瞒骗应天源和胡骏!再有一个可能性,便是岷山三妖只是帮凶,主谋人尙活在世上,而当时父亲的武功又不如他,所以才躱在这里苦练武功,以期有朝一日能报辱妻之仇!
连日来发生的令人不解之事,实在太多,屈少靑只觉得脑海乱糟糟的,精神恍恍惚惚,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XXX
当屈少靑醒来时,石洞之内已有光线,他连忙钻出石洞,天已大亮。屈少靑首先向四周观察一下,然后把石洞入口塞住,返身出谷。
昨天滴水未进,今日一醒来,只觉四肢乏力,喉头干得像要冒烟,屈少靑不敢贸贸然回雄狮帮,他绕了一圈,去附近的白马集。
白马集因为有个马市,是以为名。由于有马市,商贩和顾客都多,所以集上的食肆自然亦不少。
屈少靑走进一家面店叫了一大碗卤面和两个馒头,伙计们都认得他是雄狮帮少帮主,自然殷勤招待。
屈少靑吃了面,要付帐,伸手进袋才发现忘记带钱出来,只好对掌柜的说道:「掌柜,在下今日出来匆忙,忘记带钱,等下回去,即派人送钱过来,请您包涵一下!」
开食肆,遇到恶人白吃的事,时有发生,雄狮帮在附近更是势力雄厚,掌柜那敢说一个不字,忙堆下笑容道:「少帮主客气,您不方便,这一顿便算是本店请您的!」
屈少靑道:「这岂不是白吃!钱我一定派人送来!」
掌柜心中嘀咕:「你那些手下,平常来白吃的,难道还少?」脸上笑容依旧,送客至门外,道:「少帮主您慢走,下次光顾小号时,再一齐算帐吧!」
话音刚落,忽然一个人奔了过来,叫道:「少帮主,您去那里?咱们找了你一整天!」
屈少靑见来者是蒋香主,大喜道:「将香主,你先替我付帐,本座忘记带钱出来!」
蒋香主抛了一吊钱给掌柜,拉着屈少靑的手,道:「胡堂主在马市那里,少帮主你到底去那里?」
「本座因为心情烦闷,所以出来走走!」屈少靑有神无气地道:「心中另有打算。
两人果然在马市附近找到胡骏,而且还有几个帮众,都是出来找寻屈少靑的;胡骏见到屈少靑也问原因,屈少靑不欲多谈,反问:「胡堂主、蒋香主,你们是否肯遵本座的命令?」
胡骏与蒋香主均是一愕,互望了一眼,齐声道:・「这个自然,少帮主因何这样问?」
「是不是本座叫你们做任何事,你们都服从?」屈少靑怕他俩误会,忙再加上一句道:.「你们放心,此事对你们没有坏处!」
「当然包括任何事!」蒋香主为求逞功,首先道:「少帮主想杀那个人?」
屈少靑一字一顿地道:「雷凌峯!」
胡骏一呆,脱口问道:「他素来是少帮主的心腹,为何要杀他?」
「此人武功高强,需要预先布下陷阱,才好动手!」屈少靑沉声:「此事不得泄漏出去,事后本座自然会宣布理由!」
胡骏道:「那还不容易?咱们在大厅里布下人手,等下少帮主回去,他自然会来见你,届时少帮一声令下,伏兵尽出,还怕他能插翅而飞。」
「他如今在何处?」
「跟应堂主在一起,大槪是去黑石庄找寻你吧!」
「蒋香主,你派个人去黑石庄通知他们,咱们先回去!」
XXX
屈少靑返回帮内,立即安排人手,埋伏在大厅双侧,他到内堂先向二娘请了个安,洗了个脸出来,手下已报告应天源和雷凌峯回来。屈少靑道:「请他们到聚英厅,说有大事共商!」
俄顷,应天源和雷凌峯一齐步上大厅,雷凌峯道:「少帮主去何处,为何不先留下讯息?」
屈少靑冷笑一声:「本座去何处,你应该知道」
雷凌峯先是一怔,继而微笑道:「少帮主可是在后山……」
「本座去后山何处?」
「自然是……慈云寺!」
屈少靑忽然大笑起来,两侧的伏兵听见暗号,立即涌了出来,将雷凌峯围住,蒋金与胡骏一个抽刀,一个拔剑,护在屈少靑身前。
雷凌峯脸色大变,道:「少帮主,属下犯了何罪,要以此对付属下!」
「何必明知故问?拿下!」
那些伏兵挥动刀刃奔前,雷凌峯大喝一声:「且慢!不用你们动手!」他解剑抛下,高擧双手,鎮定地道:「雷凌峯如果是犯了帮规的,任宰任割,决不皱眉,但少帮主要治属下的罪,也该把话说个清楚!」
屈少靑强忍心头激动,道:「先将他缚起再说!」
厅内的人,绝大多数都不知道内情,心中都异常奇怪,也盼屈少靑能宣布雷凌峯的罪状。
屈少靑见已缚起雷凌峯,长身道:「诸位堂主、香主,大家一定奇怪本座为何要治他之罪,原因很简单,雷凌峯在慈云寺杀死苦禅大师和他的两个徒弟!而苦禅大师与帮主有深厚的交情!」
雷凌峯道:「雷凌峯自问未做过这种事,不知少帮主有何证据?」
屈少靑转头道:「你还敢狡辩,这件事只有你我两人知道,不是我杀的,自然是你杀的!」
雷凌峯冷冷地道:「谁说这件事只有你我两个知道?好,我问少帮主一句,我为何要杀死苦禅大师?杀死他对我有何好处?除非是少帮主命令我去杀他,否则我绝不会去白花费气力!」
屈少靑气得手指发颤,指着他道:「你道我不知道?你是想夺取雄狮帮帮主之位!」
此言一出,厅里的人都交头接耳起来。应天源忍不住道:「少帮主,此事关系重大,你可否说个清楚?」
一个姓林的堂主也道:「不错,少帮主你口中的此事是指那回事?」
屈少靑大笑一声,说道:「好!本座如不把话说清楚,料你们仍会被这小子所骗!」
厅里众多的人,都在这刹那肃静下来。只听一个脚步由内传出,却是屈少芳听见声音,跑出来观看。
屈少靑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道:「大家都知道帮主是在七月廿七日离开本帮的。七月廿六日本座去打猎,雷凌峯去找本座,说帮主有事找我,于是本座立即赶回来……」
胡骏道:「不错,老朽还记得,当时还是老朽叫你去帮主书房的!」
屈少靑续道:「本座到书房,帮主在房内踱步,久久都不说话。本座奇怪而问之,帮主反问本座听不听他的话,本座答自然听之,于是帮主便谓他要出远门,详细情况他不想多说,叫本座三个月后才去慈云寺找苦禅大师,便能知道一切!
「但昨午本座到达慈云寺,却发现苦禅大师及二徒都已让人杀死!」
应天源截口问道:「少帮主请恕老朽多言问一句,既然苦禅和尙师徒都已圆寂,你又如何知道是雷凌峯所杀的?」
「问得好!」屈少靑依然十分激动。「所谓天网恢恢,又谓人算不如天算,苦禅大槪佛法深奥,参透天机,自知与两位徒弟,不久于人世,于是临死前多收了一个徒弟、那天吩咐他新入门的弟子下山卖菜及购买日用品,那新弟子回山,苦禅三师徒已被杀,所幸苦禅尙未断气,说出行凶者是个戴人皮面具的靑年,自称是雄狮帮少帮主屈少靑,迫他说出帮主交代之事,苦禅坚不泄漏,那厮心狠手辣,便将他杀死!」
林堂主也问道:「他杀死苦禅,跟争夺本帮帮主之位,可未有关连!」
屈少靑自然不肯说出父亲遗信,要自己让位给二弟的事,因此道:「所以本座怀疑,帮主便是遭他的毒手的!他杀死帮主,若非与本座有深仇大恨,便是为了夺位!除此之外,尙有其他原因么?」
厅上的人也齐发出一声惊呼,屈少芳更是大怒,骂道:「雷凌峯,你这没良心的狗贼,枉我大哥视你为心腹,你居然敢杀死我爹爹!」
雷凌峯冷冷地道:「屈小姐也相信令兄之言?」
「我不相信我大哥,难道会相信你这狗贼!」
「雷凌峯自入雄狮帮没杀过一个人,此事天地可作证!」
屈少芳嘿嘿笑道:「假如你是清白的,自然会提出证据!」
雷凌峯道:「众口缲金,敎我雷凌峯如何分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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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7 07:08: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阿斗少帮主 遭挟持让位



屈少靑走前掴了雷凌峯一巴掌,道:「我眞是瞎了眼,才会当你是兄弟!」
雷凌峯半张脸都红肿起来,但他绝不退让,语气冰冷地说道:「雷凌峯更是瞎了眼,才会相信你这糊涂的话,加入雄狮帮!」
屈少靑的手指头几乎指到雷凌峯的鼻子上,说道:「我再问你,假如帮主不是你杀死的,天地茫茫,为何你一个人便能找到他的尸体?就算凑巧,也没有这般巧的!」
「天下间的事,无奇不有,凑巧的事多的是!你不相信,大可以去问司空幻前辈!」
「别拿司空幻来压我!」屈少靑咆哮地道:「你自己也说过,司空幻跟你有交情,也许是你跟他合力杀死帮主的!」
蒋香主道:「不错!凭这狗贼又怎能杀得了帮主,一定是跟司空幻那老贼设计陷害,才能成功!」
雷凌峯吃吃大笑,他足足笑了一盏茶之久,才停住笑声。「屈少靑,去找寻帮主的下落是不是你派我去的?」
「虽然是本座派你去的,但却是你毛遂自荐的!」
「连你也不知道帮主要去那里,我又怎能知道?既然不知道又怎样跟司空幻联系和设计?」雷凌峯大声道:「我再问一句,帮主离开前后,我可有离开过本帮一步?」
胡骏干咳了一声,说道:「这个倒没有!」
「屈少靑,你听清楚了没有?」
「也许是你写信给帮主,约去到某个地力见面!」
「日期相差一个多月,帮主会在那里等这许多天么?」
屈少靑不由语塞。蒋香主道:「少帮主,看来不动刑是不行的了!」
胡骏道:「近半年来,根本没有人送信来给帮主!」
屈少靑有点强词夺理地道:「但可以用其他方式通知帮主,未必要写信!」
应天源又问道:「少帮主可知苦禅大师是何日遇害的?」
「十月十八日!」屈少靑怒火又升上来,道:「而我是十七日将消息告诉雷凌峯的!」
应天源道:「这又有一个问题了!十月十七日晚上及十月十八日,小雷都一直跟着老朽!」言毕厅上也有人证明。雷凌峯道:「屈少靑你听清楚了没有?假如苦禅是我杀死的,我能分身么?」
屈少靑急问:「应堂主,你没有记错日期么?」
「那天下午老朽到你书房找你,后来与小雷一齐离开,到老朽房中研究帮主被杀之事!因为那天是老朽的生辰,所以他在房内陪我喝酒,晚上也在我房内睡觉!第二天老朽还带他一齐出去……」
屈少靑有点沉不住气,问道:「你带他去何处?」
「老朽和他一齐去通知外三堂的人去打探『七雷掌』马飞天的下落!那天他一直陪着老朽!」
「你生辰,为何不通知本座。」
「一来老朽一向不太重视这个,二来少帮主丧父不久,老朽也要避嫌,不敢铺张!」
雷凌峯道:「屈少靑你如今还有何话可说!」
屈少芳抢着道:「也许你有同党,要不,此事除了爹爹本身和你之外,再无第四人知道!又有谁会假冒大哥之名去慈云寺?」
雷凌峯道:「知道此事的可能不止三个人!因为帮主也有可能将此事情告诉别人!」
屈少靑大声道:「不可能!」
「不可能!」雷凌峯冷笑一声:「你怎知道帮主不会告诉别人?」
「这件事十分秘密,他连我都不大肯说,又怎会告诉别人?」
「除了你之外,帮主还有其他亲人!再说,也有可能他临死之前告诉给他人知道,更有可能是苦禅的弟子在无意中泄漏出去的,于是本帮的仇家和对头为了达到消灭本帮的目的,才施出了这种卑鄙的手段!」
他这几句话的含意,厅里的人都听得明白,是故屈少芳急道:「这件事连娘也不知道!」
应天源道:「少帮主,此事重要,不可草率决定,请三思!」
屈少靑寒着脸问道:「应堂主此话何意?」
「因为有漏洞,所以不可贸贸然处置雷凌峯,以免寃枉好人!二来,假如雷凌峯眞的有问题,本帮之内,必还有其他同党,也该慢慢审问,斩草除根!」
屈少靑回转头,问道:「诸位的意见如何?」
众人都觉得屈少靑的怀疑有根据,但因为雷凌峯有证人,没有离开雄狮帮,所以又觉得事有蹊跷,是故都同意应天源的建议。
屈少靑只好悻悻然地道:「既然如此,暂时将他押在牢里,今日本座太过累乏,明日再亲自提审!」
XXX
屈少靑返回房内,屈少芳跟着他进去,问道:「大哥,你怎样又犹疑起来?」
屈少靑冷冷地道:「谁说我犹疑?愚兄要慢慢拷问,让他自己招供,这样愚兄才能建立威信!」
屈少芳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要是有欧阳表姐在,她一定有办法分出眞伪!」
屈少靑不耐烦地道:「愚兄说过,以后不可再提及她!没有欧阳珠,雄狮帮还会是咱们屈家的!」
屈少芳见大哥发怒,只好岔开话题。「大哥,小妹知道你心情不好,我陪你到后山玩玩吧!」
屈少靑道:一你自个去玩吧,愚兄昨晩一夜没睡,想休息一下!」
屈少芳离开后,屈少靑心情并不能冷静,他忽然呼小玉过来:「要一碟酱牛肉,一碟卤豆腐,一瓶烧刀子来,要快!」
少帮主吩咐的事,何人敢慢?不过一刻,两碟冷菜,一瓶酒已送进来,忽然应天源与胡骏一齐来求见。这两位是帮中的元老,立下不少功劳,屈少靑只好请他们进来,淡淡地说道:「两位堂主,要喝酒么?」
应天源道:「少帮主不用客气,老朽与胡兄因为发现一个疑点,所以来问少帮主。」
屈少靑冷漠地道:「说吧!」
「帮主有什么话交代与苦禅?」
「当然有,帮主不会骗我!奈何苦禅已被奸贼杀死,这只能成为秘密了!」
应天源续道:「少帮主,老朽觉得苦禅那位徒弟有问题!第一,咱们一直只知道他只有两个徒弟,忽然又冒出了一个,第二,苦禅在他回寺时,如果还未断气,对苦禅这个出家人来说,最重要的是完成帮主的愿望,而不该在那短暂而宝贵的时间内,告诉他徒弟有关假冒少帮主行凶的事!」
胡骏道:「所以那位自称是苦禅新弟子的和尙的话,便不足信了!」
屈少靑道:「本座自然不是呆子,但那和尙能够拿出『证据』来,证明他的身份!」
「什么证据?」
「他说帮主敎他们三招防身剑法,而帮主也曾敎本座这三招剑法,咱们以剑法引证身份!假屈少靑因为没法使出那三招剣法,身份才被揭开的!」屈少靑不耐烦地问:「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胡骏咳了一声,道:「少帮主你累了,咱们明天再研究吧!」
屈少靑送他们出房,便喝起酒来,酒入愁肠愁更愁,一瓶酒喝干屈少靑已大醉倒在床前。
当他醒来时,已届黄昏,头痛得如遭斧劈。他又呼小玉送一盆冷水给他洗脸。冷水敷脸,使他头脑倏地清醒起来,这时候,耳际忽然响起胡骏与应天源的话来!
弘达的身份有没有可疑之处?细想之下,的确不能全信!他懂得父亲的剑法,可能是苦禅的传授。
再一个更大胆的念头闪过:莫非弘达就是二弟?
屈少靑全身热血都似要沸腾。如果屈少英不是寄养在慈云寺,父亲为何对苦禅这般好?而且还敎他们的武功,接济他们呢?
假如不是为了蒙蔽外人,为何慈云寺里明明有四个人,却只称三个?为何不将弘达算进去?虽说弘达的年纪看来只有十八岁,但凭外貌根本没法鉴定得准,何况和尙无忧无虑,自小出家的,年纪看来都比俗人较轻!
屈少靑想至此,再也忍不住,道:「小玉,快替我准备晩饭,还有给我加几个肉包子!」
小玉去后,屈少靑立即写了一封信,信是写给屈少芳的,说自己有事外出,可能要一两个月才可回来。叫她协助胡、应审问雷凌峯。他将信放在枕头上,然后换上衣服,带上银子,他怕路上有意外,又带了几张银票,几柄飞刀,以防万一。
吃过晩饭,屈少靑包上肉包子,还带了一柄火熠子,等天色黑齐,然后步向后山。到达雄狮峯,帮徒向他问好,屈少靑道:「你们都没偷懒,眞是可嘉可敬,我到后面看看,你们仍留在原地!」
言毕便走下雄狮谷,穿过峡道,至护狮谷,他拾起一根枯枝,点上火,向慈云寺的方向跑去。
屈少靑一脚高一脚低,不顾劳累和危险,一口气跑至慈云寺外,天色尙未亮。
黎明前的一刹是最黑暗的,也是好梦正酣旳时候,屈少靑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擂打寺门,大声叫道:「弘达师傅请开门!」可是他叫了好一阵,都不见有人应他。荒野里只有他的叫声和呼呼的风声。
屈少靑又持着火把到后门呼叫,但里面仍然没有反应,他心中忖道:「莫非弘达已不在寺中?」心念刚落,迅即升上另一个念头:「他不会让那个假冒我的恶魔杀掉吧?」
想到此,他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个冷噤,转头望回四周,只觉黑黝黝的山野,似乎躱藏着无数的凶物!他深吸一口气,背靠墙而立,手上紧紧抓住长剑,只恨不得快点亮。
幸而过了不久,天际便露出一丝鱼肚白,屈少靑一颗悬起的心才稍稍放下。他还是不敢造次,文过了半柱香工夫,待天色稍亮,才踩熄火把,翻墙跳进去。
寺里的一切,井井有条,跟他上次来时似乎没有分别,屈少靑先到禅房,但那里的几间房却锁上门,大殿神笼前也挂了一块红幔,看来弘达果然已经下山。
屈少靑万料不到弘达几乎跟自己同时离开慈云寺,他满怀希望而来,却摸了个空,心中自然十分失望。他发了一阵怔,依稀记得弘达曾谓他将会去祥云寺挂箪,便决定赶去祥云寺。
由雪峯山至洞庭湖畔常德鎮不到四百里路,屈少靑下山之后,便买了」匹骏马代步。此刻他心中有太多的谜,又关心自己的前途,是故一上鞍便策马狂驰。
十一月初一午前,他便到了常德鎮外,问明了祥云寺的座落,便又匆匆上路,祥云寺在常德鎮北三里,那寺的规模只比慈云寺略大,但香火鼎盛,气派自然大有分别。
屈少靑将马匹拴在寺外,直入大殿,见到一个和尙正在清理香炉,便问道:「师傅佛号如何称呼?」
那和尙放下手上的香炉稽首道:「贫僧弘远,敢问施主有何指敎?」
「不敢,在下想问师傅一句,慈云寺的弘达师傅,是不是在贵寺挂箪?」
弘远诧异地道:「弘达是谁?贫僧只知慈云寺的苦禅师伯及弘度等三位师兄,可不知有这个人!」
「他是上个月才剃度的……咳咳,总之慈云寺可有和尙到贵寺挂箪!」
「敝寺并没有人来挂箪,施主找错人了!」
屈少靑急道:「不会的,他明明说要来贵寺挂箪!除非他是……」
弘远问道:「除非他如何?」
话音刚落,忽然里面有人问道:「弘远,你在跟谁说话?」
弘远忙道:「师父,有位施主说要找慈云寺的师兄!」说着里面走出一位年纪老迈,满脸愁苦的老和尙来。
屈少靑只觉他望人之时,双眼神光隐现,心头不由一惊,忙抱拳道:「弟子屈少靑,拜见主持!」
「屈施主……唔,施主莫非来自雄狮帮?」
屈少靑目光一亮,忙问:「主持如何知道?」
老和尙苦雨,目光似有笑意,但眉宇间仍笼罩着一片愁苦之色。「附近姓屈的,只有雄狮帮的帮主屈施主!小施主跟他是何关系?」
「不敢相瞒,他乃先父!」
苦雨脸上凄苦之色更盛,道:「原来屈施主已经仙游,他尙在盛年,当眞意料不到!」
「先父是被人杀死的!」屈少靑道:「主持认识先父?」
「昔日屈施主曾来敝寺上香,与老衲有一面之缘!」
「先父曾到贵寺上香?」屈少靑可一直不知道父亲不但与佛门中人来往,而且看来还颇虔诚。
苦雨道:「屈施主听敝师兄提及敝寺,是以路过时顺便进来上香,小施主最近去过慈云寺?」
屈少靑便将慈云寺发生的事,扼要地说了二遍。苦雨走至佛像前上香,口中喃喃地说道:「阿弥陀佛,师兄你已脱离苦海了!」
屈少靑心中想道:「他是个出家人,为何似有莫大的痛苦?」倏地觉得自己跟苦雨接近起来,是以忍不住问道:「主持,您跟苦禅大师也有痛苦?」
苦雨眼皮一动,一对眉尾垂得更低,他合什道:「阿弥陀佛,出家人四大皆空,何来痛苦?小施主见到弘达是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的廿七日。」
苦雨想了一下,道:「也许他还未到,施主过两天再来看看。」
屈少靑有点累,也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因此抱拳告辞。「弟子告辞!」他返回鎮上,找了家干净的客栈落脚。
常德鎮规模既小,人口也不多,但胜在靠近洞庭湖,鲜鱼甚多,屈少靑大快朶颐一番便回店睡觉。
次日屈少靑又到祥云寺,刚进寺门,便见到苦雨送一位靑袍客出来。「居士慢走,恕老衲不远送。」
那靑袍客微微一笑,说道:「在下早请你回转了!」他年纪看来已不小,但面庞俊朗,五官线条分明,而神态看来冷漠倨傲,他望也不望屈少靑一眼,便昂然而去。
不知为何屈少靑看到他时,心头竟然微微一热,便脱口问道:「主持,这人是谁?」
苦雨淡淡地道:「他是老衲方外之交,对佛理颇有心得,侍来敝寺与老衲研究佛经!」
那靑袍客耳目甚灵,屈少靑的话,落在他耳中,转头望过来,苦雨向他打了个眼色,靑袍客双脚加快,眨眼已不见,可惜屈少靑毫无所知,否则他一定能看出点端倪来。
苦雨道:「小施主又来找弘达么?他还未来,也许他临时改变主意,到别寺挂箪也未定,小施主有空的话便在常德鎮小住几天,否则他日再来。」
屈少靑问道:「贵寺没有地方可作弟子栖身之所么?」
苦雨道:「敝寺素来不招呼俗家弟子,请小施主原谅!」言毕转身进内。
屈少靑忙道:「大师请慢!」
苦雨转头道:「小施主还有何事?」
「大师曾谓与家父有一面之缘,未知先父与大师说过什么话?大师对先父的往事,又是否了解?」
苦雨摇摇头,道:「老衲那次只跟他寒暄了几句……而且屈施主只是路过……小施主,老衲有几句话赠你,未知你肯听否?」
屈少靑微微一怔,却道:「大师请赐敎,弟子必定聆听!」
「依老衲看,小施主还是到远方去吧。最好是到江北去,过得一年半载再转回来!」
屈少靑更是愕然,忙问:「大师为何这样劝弟子?」
苦雨合什喧佛号:「阿弥陀佛,老衲只能言尽于此,小施主若然不听,老衲也莫可奈何……咳咳,也许这对施主也有好处!」说罢头也不回地进去了,留下呆如木鸡的屈少靑,站在寺门外。
屈少靑发了一阵怔,心中猜不透苦雨话中之意,另一方面,不知为何,心中老是泛上那位靑袍客的影子来。
屈少靑虽是武林子弟,但自小即在父荫下长大,虽不致于足不出户,却未曾过省穿鄕,要他去江北,对他来说都是件大事,他虽然不害怕,但独个儿上道,总缺乏安全感,是以想了一阵,还是决定先返回雄狮帮再作道理。
他飞身上马,往南急驰,归心似箭,他平日对后母柳氏只有尊敬之心,没有什么感情,即使对异母妹子屈少芳,感情也甚为淡薄,但如今却很想跟她母女相聚。
屈少靑虽称不上如何英俊,但锦衣玉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有种气派,不过自从屈招雄死后,留下一大堆谜团,还有父亲的那封信,给他极大的打撃,
加上连日赶路,神情憔悴,连双颊也陷下了。他赶到雄狮帮已是十一月四日中午。
胡骏在大堂见到他,便问道:「少帮主,你去那里?」
屈少靑挥挥手,道:「本座疲累得很,你吩咐小玉替我弄盆热水洗澡!」
胡骏双眼闪过一丝卑视的目光,咀上仍道:「少帮主先休息一下,属下自会吩咐丫头们侍候你!」
屈少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转首问道:「雷凌峯那小子招供了没有?」
胡骏道:「属下等人轮流审问,他坚不承认!」
「饭桶!这么一件小事也办不了,难怪爹爹在生时,不敢向外扩展势力了!屈少靑把手一伸,道:「把地窖的钥匙交给我,待本座有空时,亲自去审他!」
「钥匙在应兄处!」
屈少靑不悦地道:「你是内三堂总堂主,怎会把钥匙交给外三堂的人?眞是岂有此理!叫他把钥匙送到我房中来!」
胡骏低头道:「属下跟应兄轮流审问,今天是双日,轮到他,所以……」
「不必多说,你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屈少靑进内叫道:「小玉!」
小玉还未出现,屈少芳已先闻声迎出来了:「大哥,你不是说要去一两个月才回来么?」
屈少靑见到她,又觉心烦,挥手道:「叫小玉送水来,我累得很!」
屈少芳嘟起小嘴道:「娘叫小妹来问你去何处,办何事!」
屈少靑不耐烦地道:「等下愚兄自会去向她请安!」
说着闪进房内,关上门,他无端端发了一轮脾气,把外衣裤脱下,抛在床上。就在此刻,房门被敲响了,他只道是应天源送钥匙来,用力拉开房门,却原来是小玉送热水进来。
小玉见屈少靑只穿内衣袴,不由粉颈发热,低着头轻声说道:「大公子……水来了!」
「端进来吧!」
小玉把木盆端进房内,再出房提冷水和热水进来,屈少靑见她粉脸红得像颗柿子,娇艳欲滴,这才觉得这位日夕相对的丫头,竟也有几分姿色,心头不由一荡,道:「小玉,你留下服侍公子洗澡!」
小玉惊慌地道:「不行的……我……我不会」
「熟能生巧,不会就学嘛!」
「不行的……」小玉的头低得几乎触及胸膛,声如蚊呐地道:「奴婢……尙是黄花闺女!」
屈少靑见她惊慌,越发心花怒放,忖道:「别家少爷,谁不日夕风流,只有我连女人也未摸过一把,往日碍着严父,今日我还怕什么?」当下道:「你怕什么?将来公子爷娶你做小星,让你终生只服侍我,强似嫁个没出息的粗汉!」
「这……」小玉又惊又喜,娇躯竟然抖动起来。
屈少靑一把将她抱住,涎着脸道:「你害怕什么来着?我又不是要跟你洞房,只叫你替我擦擦背而已?唔,你到底答不答应?你如果不答应的,等下我就调你到柴房,终日与刀为伍!」
一个丫头能够成为小主人的小星,可也是件天大的喜事,小玉心中早已肯了,不过姑娘家到底面皮薄,结结巴巴的,老是说不出话来。
屈少靑正想引颈过去香她一口,不料外面忽然传来应天源的声音:「少帮主,属下应天源求见!」
小玉被吓了一跳,屈少靑索然无趣,道:「等等!」他向小玉指指床后,示意她躱进去。再拉一拉衣裤,然后开门,只见外面站着应天源。
应天源比较严肃,不苟言笑,屈少靑对他比较敬畏。应天源道:「属下不知少帮主在洗澡……」
「不要紧,钥匙带来了没有?」
应天源把地窖的钥匙交给屈少靑,道:「少帮主还有何吩咐?」
屈少靑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刚交未时。」
「酉时在大厅聚集,本座有事跟大家商量!」
应天源问道:「不知少帮主准备商量什么事?」
屈少靑沉吟了一阵,才嗫嚅地道:「本座想提早接任帮主之位!」
「少帮主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屈少靑瞪了他一眼:「你反对么?」
「不不,少帮主准备在何时接任?」
「本座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你走吧,本座洗了澡,还得休息一下!」
应天源走后,小玉自床后出来,也一溜烟地闪出房外去了,屈少靑现在心中只记挂着接任帮主的事,也无心跟她痴缠,便任得她溜走。
XXX
应天源到胡骏房中,把屈少靑的主意告诉他。「老胡,你看怎样?」
胡骏叹了一口气,道:「那天咱们已经要立他为帮主,如今还能反悔么?」
应天源道:「谁做帮主对咱们都没所谓!不过这个纨袴子弟……他父亲一死,少爷脾气便开始暴露出来了!」
「那又怎能?反正咱们已经时日无多,大不了找个地方归隐!」
应天源冷笑一声:「说倒容易,早年咱们随帮主闯荡江湖,结下的仇家还会少么?离开本帮,等于给对方一个机会,凭你我的武功,实在不足以抵御!」
「那么以你之见又如何?」
「最好能够选一个英明的帮主领导咱们!」
胡骏沉吟道:「假如小弟没猜错旳话,他本有意扶雷凌峯坐上帮主之位。」
应天源说道:「没那么快!以前我赞成由屈少靑接任,那是他重用雷凌峯,料会升他为副帮主,过一段时间,形势追人,屈少靑自然会跟他互易位置,说实在的,论武功、机智、人才,他都在屈少靑之上!」
胡骏笑道:「但他的命不如屈少靑,人家有个英明神武做帮主的父亲!」
应天源说道:「老胡,看你的意见如何?」
胡骏耸耸肩,道:「小弟与你共进退,但现在根本没办法实行你的计划!」
「小弟认为雷凌峯是寃枉的!」
「小弟的看法跟你一样!」
应天源心中暗道:「他一向老奸巨滑,表里不一,这次好歹也要挤他一挤!」当下道:「既然胡兄没有意见,那么小弟去通知他们准备开会吧!」
胡骏道:「慢!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使用拖字诀!」
应天源心中暗暗高兴,道:「小弟愿闻其详!」
「找个借口,拖它三两个月,届时雷凌峯可能已洗脱罪名,那就有转机。」
应天源问道:「有什么借口?」
胡骏说道:「最好的借口,自然要拿故帮主作挡箭牌,就说等帮主死后满百日吧!」
应天源道:「好,就这样,等下由小弟提议,胡兄须大力赞成!」
「只咱们两个恐还不行!」
「那么咱们分头劝服手下吧!」
XXX
屈少靑洗了澡之后,立即上床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酉时,他盥洗后出大厅,雄狮帮的堂主及香主早已齐集,在等候他。
屈少靑微觉不好意思,道:「本座因连日奔波没睡,刚才小玉那死丫头又忘记来唤醒我……」
众人嘴上都说得恭谨,但心中却忖道:「要是帮主在生,就绝不会无端端要咱们枯候半个多时辰!」
屈少靑拿眼一扫,问道:「应堂主,你把本座的意思告诉了他们没有?」
「少帮主只令属下传令集合!」
屈少靑哼了一声,道:「诸位兄弟,本座决定接受你们的好意,坐上帮主之位,诸位可有意见否?」
应天源咳了一声,问道:「不知少帮主准备何时接位?」
「以应堂主之见呢?」
「属下认为在故帮主逝世百日届满的次日接任比较适合?」
屈少靑脸有不豫之色,道:「要这么久么?」
一个姓徐的堂主反问:「那么少帮主之意又如何?」
「本座以为……在十天八天之内……擧行……」
应天源问道:「当日少帮主不肯立即就位,如今为何又改变初衷?」
「因为……此一时,彼一时也,本座这样做自然有原因,诸位是不是后悔?」
胡骏忙道:「属下等全无此意……不过也不宜太过匆猝,反正属下们早已把少帮主当作帮主,早一点跟迟一点,根本没有分别!」
屈少靑道:「既然没有分别,又为何推三阻四?」
应天源问道:「少帮主不怕因此而招来仇家么?」
屈少靑忖道:「管他什么仇家不仇家,先坐上帮主之位再说!」当下道:「这件事十日之内擧行,本座之意已决,还有没有人反对?」
胡骏与应天源交换了一个眼色,道:「请问少帮主要如何准备仪式?」
「一切从简,为了避免仇家上门,先不用向外发布!胡堂主、应堂主,这件事便交由你俩负责!」
胡骏与应天源只好接令,屈少靑反问手下:「还有没有其他事情?」
应天源结结巴巴地道:「少帮主,雷凌峯的事……」
屈少靑冷哼一声:「再饿他一两天,我不信他不说!」言毕拂袖进内堂。
徐堂主说道:「少帮主的态度似乎有变!」
应天源故意问道:「变在何处?」
「以前对咱们这些老臣子,总是客客气气的,如今却十分专横!」
另一个应道:「当然囉,如今帮主已经仙游了呀!」
藩香主道:「本帮人数不少,属下认为少帮主的改变是正常而且必要的!」
胡骏不想在众人面前讨论这件事,忙道:「应兄,请到小弟房中商量筹备接任仪式如何?」应天源自无反对之理。
XXX
屈少靑到内堂找柳氏,柳氏一见到他便问:「靑儿,你早几天去那里?」
屈少靑不想多说,淡淡地说道:「孩儿去打探父亲大人被杀的事,可惜没有结果。」
屈少芳道:「小妹还以为大哥去找表姐哩!」屈少靑瞪了她一眼,道:「愚兄早已说过,不要再提起她!」
柳氏道:「靑儿,珠儿人品和相貌都不错,上次她被你气走,你有空也该去探探她!」
屈少靑说道:「娘,孩儿父仇未报,又怎有心情理这种事情,何况我现在没有空!」
柳氏道:「娘想回娘家一趟,大约三几天就回来!」
屈少靑心中暗暗高兴,道:「娘到婆婆那里走走也好,孩儿明天送你出门!」
「不必,你办你的事吧,娘带芳儿上路!」
「妹子路上可要小心,蒋香主对孩儿忠心耿耿,我派他带老陆和老朱护送你!」老陆和老朱便是陪屈少靑去打猎的那两个家将。
次日,屈少靑送走后母之后,在帮内各处巡逻了一下,便回房取出父亲遗留的秘诀,依书练习,也不与下属相见。
到了晚上,小玉送酒食进房,他怕屈少靑跟她胡缠,放下筷子便溜掉。待她进房收拾时,屈少靑便一手抓住她,道:「小玉,我不让你离开!」
小玉红着脸说道:「这……不行的,奴婢不把碗筷收拾出去,要读人……怀疑的!」
「怕什么?」
「公子也不想败坏清誉吧?」小玉抬头道:「你应以事业为重!」
屈少靑觉得她有点咄咄迫人,但心猿意马,欲念一起,难以收拾,便涎着脸道:「那你等下再进来吧!」
小玉垂下蝶首,道:「公子如果眞的喜欢奴婢……奴婢愿意终生跟着帮主,不过请公子禀告主母……」
屈少靑沉下脸来,道:「先父尸骨未寒,我怎好开口?假如你不答应的话,明天便去柴房吧!」
小玉急得泪花在眶内乱转,屈少靑有点不忍,温声道:「我只要你陪我说话,又不是要跟你……洞房,你害怕什么?」
「公子,如果不食言的,奴婢二更再来!」
「一言为定!」屈少靑大喜,引颈过去,在她脸上香了一记,小玉看得满脸通红,连忙收拾好残羹,飞快地走了。
屈少靑上床看了一阵书,但心神老是不定,书上写些什么,根本看不进眼,好不容易等到远处傅来二更的梆子声才吹灯脱下外衣,准备一进来便把小玉抱住。
不料,过了三盏茶工夫,仍没有什么声息,屈少靑心中想道:「莫非这小妞耍我?」
正在不耐烦之际,房门忽被敲响,屈少靑急不及待拉开房门,黑暗中有人进来,屈少靑伸手便抱,忽觉有点不对,但腰上一麻,已不知天南地北,晕死过去。
待他醒来时,已躺在床上,桌上点着一盏微弱的油灯,窗上挂着布帘,床前坐着一个黑衣人,一望便知是男人,他张口欲叫,那知却发不出声音来。
黑衣汉子手腕一翻,已多了一柄锋利的七首,再一沉,尖端已抵在屈少靑胸膛上,只听他道:「屈少靑,你乖巧的,便跟我合作,否则管敎你到地府去找你父亲!」他左手食中指一点,解开了屈少靑的哑穴。
屈少靑轻声问道:「你……你是何人?」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惊恐得连声音也变了。
「你莫管我是谁,拿地窖的钥匙来,我警告你,你敢张叫,老子要杀你易如反掌!」黑衣汉子又解开他的麻穴。「坐起来!」
屈少靑不敢反抗,依言慢慢坐在床上,他心中惊怕,连手也发颤,黑衣汉子见状微微一哂,忍不住说道:「想不到屈招雄生了一个饭桶的儿子,嘿嘿,凭你这副德性,也想当帮主,就不怕天下英雄耻笑,快把钥匙拿来!」
屈少靑心房如遭火烧,强吸一口气,鎮定一下,然后道:「钥匙在抽屉里!」
「下床拿给我!」
屈少靑慢慢下床,黑衣汉子又抽出一柄单刀来,架在屈少靑的后颈上,屈少靑一边拉开抽屉,一边问道:「你跟雷凌峯是什么关系?谁放你进来的?」
「由现在开始,你再说一句废话,我便取你狗命!」
屈少靑不敢怠慢,乖乖将钥匙交给对方,那人又道:「屈驾一下,带我去地窖,路上遇到人,你自然懂得如何应付!」
屈少靑起初还以为小玉是内奸,但当他转身时,便见到小玉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他不由一怔,暗中思量谁是内奸!
「少帮主如果还想回来享受这妞儿的玉体的,便请快一点,老子可没闲情跟你磨菇!」
屈少靑没办法只好带黑衣汉子出去,地窖是在聚英厅旁边,一到那里便见到两个値夜的弟子,他俩手上有灯,见状立即走了过来。
黑衣汉道:「站住,否则先杀了你们帮主!」
屈少靑只好道:「不要过来!」
黑衣汉将钥匙抛过去,道:「放出雷凌峯,饶你们少帮主一条小命!」
那两个弟子一个拾起钥匙,走下地窖,另一个则在旁边戒备,厅上说话的声音,惊动了附近的人,都纷纷跑过来査询,但见屈少靑在人家手中,投鼠忌器,都不敢动手,不久,胡骏、应天源等人也都闻声过来了。
应天源沉声道:「阁下夤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黑衣汉冷笑一声:「诸位放心,某家只为救雷凌峯而来!」
应天源看了胡骏一眼,道:「人,咱们可以放,但阁下也不得胡来,否则此处便是你葬身之所!」
「放心,某家还不想死!」
说着雷凌峯已被带了上来,他一见黑衣汉,便立即道:「大哥,是你?」
黑衣汉子说道:「二弟,你吃尽苦头了!」
雷凌峯笑道:「算不得什么?留得靑山在,那怕没柴烧!」
黑衣汉道:「少帮主,请您送咱们一程!」
雷凌峯抱拳道:「诸位兄弟,数个月来,雷某得诸位弟兄关顾,深感无以为报,本想与大家共甘同苦,开创新局面,奈何少帮主猜忌在下,迫我无立足之处,只好暂时离开,希望日后有机会再与兄弟们重聚!请!」
胡骏道:「雷凌峯,少帮主到底没有对你动过刑,请你莫为难他!」
屈少靑心中暗骂:「惺惺作态,骗得了谁?九成是你们这些老家伙,一早跟他勾结的!」
雷凌峯微微一笑,道:「在下相信他会平安回来!」
黑衣汉子扯着屈少靑,道:「走吧,少帮主!」
屈少靑被他推出雄狮帮,黑衣汉子道:「诸位如果再跟着来,便莫怪某家手下不留情了!」
应天源伸手一拦,道:「请阁下好自为之,万一少帮主少了一根头发,天涯海角,雄狮帮也不会放过阁下!」
黑衣汉子大笑,与雷凌峯一人一边,押着屈少靑,展开轻功急驰,胡骏立即暗中下令,派人悄悄跟去。
雷凌峯奔了一程,忽道:「大哥,咱们上山!」黑衣汉子没有异议,兜了一圈,飞上一座山岗,雷凌峯一指封了屈少靑的麻穴,冷冷地道:「少帮主,委屈你一下了!」他转头道:「大哥,小弟两天滴水不进,快渴死了!」
黑衣汉大笑。「愚兄早已料到这一着,替你带来了酒水和食物!」他从腰上解下一只羊皮水囊,又自怀中揣出几只馒头来。
雷凌峯打开皮囊,仰头喝了几口,道:「大哥,这酒怎地这般淡?」
「这时候喝烈酒你不怕误了大事?」
雷凌峯哈哈笑道:「大哥办事素来粗中有细,小弟佩服之至!」他抓起一只馒头就往嘴里塞去。
屈少靑见他俩旁若无人,心中更为慌恐,同时又暗怪自己有眼无珠:「雷凌峯这小子竟然懂得点穴解穴,我被他瞒得好苦!唉,看来他加入本帮,早有预谋,莫非他是爹爹仇人之后?」
雷凌峯一口气把三个馒头吃光,又把酒喝干,道:「古人谓人是铁,饭是钢,这话当眞没错!」
黑衣汉道:「你饱不饱?」
「差不多啦,休息一下就行!」
「愚兄替你护法吧!」
雷凌峯谢了一声,立即闭上双眼,盘膝运功调息,黑衣汉看也不看屈少靑一眼,就坐在旁边为他护法。
屈少靑仰天而卧,望着天上疏稀的星辰,心头一片悲凉,深怕自己无能,眞恨不得就此死去!
看看已是四更,雷凌峯才睁开双眼,道:「大哥,你可有带纸笔来?」
「有纸无笔。」
「不打紧,烧根树枝写吧!」
黑衣汉立即烧了一堆篝火,把纸放在地上,雷凌峯道:「屈少靑,你莫怪我,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我可以留你一条生命,也可以保证,不伤你一家大小一根毫毛,但你必须写几个字!」
屈少靑怒道:「要我写什么字?」
「把雄狮帮让给我!」
「你不要妄想!」
雷凌峯冷冷道:「难道你不怕死?」
「刚才我的确是害怕,但如今已不怕了!」
黑衣汉大笑:「你这纨袴子弟嘴硬心软,我就不相信!待我教训敎训他!」
屈少靑忽然道:「雷凌峯,你到本帮卧底,用意何在?」
雷凌峯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当然是为了夺取雄狮帮!」
「为什么?」
雷凌峯哈哈笑道:「雄狮帮已有一定的根基,我顺手牵羊,好过自己花心血另创一帮!」
「你眞卑鄙!」
雷凌峯冷笑一声:「你眞幼稚!枉你是武林子弟,竟不知弱肉强食之理!」
「我爹一定是你杀的!」
雷凌峯哈哈笑道:「你眞看得起我,我还没这个本领,只是天助我也而已!你到底写不写?」
屈少靑心中忖道:「今日不答应他,恐怕只有被杀一途,我何不跟他一拼了,」当下道:「雷凌峯,你有种的便解开我的穴道,让我跟你一斗!」
雷凌峯微微一哂,道:「假如你输了便如何?」
屈少靑咬一咬牙道:「就答应你的条件!」
「好,好,假如我输了,便任由你回去!」
屈少靑又暗自想道:「我死何足惜,只求能砍他一刀,打他一拳,泄泄气也好,大不了撞石自尽罢了!」当下大声道:「君子一言既出,驯马难追!」
黑衣汉解开屈少靑的麻穴,道:「此刻没有兵器,你们便比斗拳脚吧!」
屈少靑翻身跳了起来,雷凌峯道:「我可以先让你活动一下四肢!」
屈少靑挥动四肢,让气血流畅之后,便大喝一声,首先向雷凌峯攻出一拳,雷凌峯轻轻一闪,顺手还了一招,屈少靑急忙伸臂一格。
不料雷凌峯这一招,竟没有使实,拳头一松,五指反抓屈少靑的手腕!刹那间,他手指已经卷上,屈少靑忙不迭使了招「霸王卸甲」,耸肩缩着转身,「嗤」的一响,虽然手腕没让雷凌峯抓实,但衣袖已被扯开!
这招「霸王卸甲」还是屈少靑新近自父亲遗留的秘笈上学到的!若非如此,他一招便已受制,虽说屈少靑缺乏对敌经验,但亦显示他跟对手的武功,实有一段距离!
屈少靑心神稍定,经已出了一身冷汗,雷凌峯并没有乘机压迫,立在原地道:「少帮主,还是写吧,省却一塲受辱!」
屈少靑大喝一声:「少爷跟你拼了!」他飞身扑上,状若疯子,双手揑拳,胡乱攻击,不成章法!但正因为不成章法,雷凌峯反被他迫退两步!
屈少靑一口气攻了十多招,雷凌峯退了几步之后,已找到一个破绽,左脚伸出一勾,屈少靑全身力量都在上身,下盘空虚,吃他一绊便应声倒地。
雷凌峯问道:「你服不服?」
屈少靑一跃而起,叫道:「不服!」这次他攻得更急,简直不要命,但雷凌峯一退之后,立即踏进一步,一拳击在屈少靑胸膛上!
「砰」的一声,屈少靑只觉五内几乎移了位,忍不住蹬退一步,但他吸了一口气,又扑了上去!
这次雷凌峯比他更块,倏地一掌拍在屈少靑的脸上,屈少靑鼻端疼痛难当,身手一慢,雷凌峯伸手一抓,五指揑住屈少靑腕脉,将具左臂扭到背后。
屈少靑痛得泪水直流,鼻孔的鲜血也汨汨流下,下类和衣襟都挂着一道道血渍,但他仍然大声嘶叫;「你别妄想,杀死我吧!」
雷凌峯冷冷地道:「你以为天下间最痛苦的事是死么?那是你的幼稚!最痛苦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衣汉接口道:「其实就算由你当上雄狮帮帮主,也坐不久,而且还要连累了底下的弟兄!」
屈少靑紧咬牙关不语,雷凌峯道:「留得靑山在,那怕没柴烧,念在一塲宾主,雷某也不想令你太过难堪!一他手上微微用力向上一提,屈少靑身子弯了下去,额上的汗比黄豆还大,痛得他泪水和口涎都淌了下来,直喘着大气。
黑衣汉道:「二弟,把他的手臂拉下来,让他终生残废!」
雷凌峯说道:「小弟不想做得太过份……不过如果他不识时务,也就怪不得我了!」
屈少靑刚才嘴硬,但如今可再也硬不起来了,沙着声道:「我……我写……你先放了我吧!」
「总算没令我失望!」雷凌峯封住他的麻穴,找了一条树籐,将他双脚缠住,然后再解开他麻穴,把一条烧焦了的细树枝塞在他手中,道:「我唸一句,你写一句!」
屈少靑手中抓住那根树枝,泪水直流,眞恨不得一头撞在岩石上,可是偏又没那个勇气。他抓住树枝蹲下双手直发颤。
黑衣汉笑道:「少帮主,你最好写得端端正正,某家只有一张纸,写坏了,可又要你多受罪!」
雷凌峯道:「吾愿意将雄狮帮帮主之位……」
屈少靑含泪书写,雷凌峯续唸道:「传与雷凌峯,盖小雷无论在武功……」
黑暗中忽然有人喝道:「说错了!」
黑衣汉子跳了起来,喝道:「谁?滚出来!」
石后闪出一个像面的靑衣汉子来,雷凌峯道:「阁下认为在下那句话说错?」
靑衣惨面汉道:「帮主之位应该傅给我!」
黑衣汉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口出狂言?」
雷凌峯接道:「不敢以眞脸目示人,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凭你们两个不配问我!乖乖的便给少爷滚下山去吧!」
黑衣汉道:「二弟,你继续迫屈少靑写!」他右掌一扫,首先发动攻势。
靑衣汉右掌一翻迎了上来,「啪」的一声响两掌相交之下,黑衣汉子竟然后退了一步,靑衣汉双脚一错自他身旁掠过,飞脚踢向雷凌峯的后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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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7 20:54: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争夺帮主位 找神捕协助



雷凌峯听声辨位,移开两尺,抽出黑衣汉借他的那柄单刀,反手劈出一刀!与此同时,黑衣汉也反过身来,双掌齐出,直取靑衣汉的后背!
好个靑衣汉,只见他不闪不避,上身一探,单脚独立,右手抵住雷凌峯的持刀手腕,左肱向雷凌峯怀中撞去!去时右脚飞起,穿过黑衣汉双掌,蹬其胸膛。
这几下动作干净俐落,凶、险、稳熔于一炉,大出雷凌峯及其拜把兄意料!
幸而雷凌峯反应尙算敏捷,左臂一擧,抵住靑衣汉的肘尖,借力倒退,黑衣汉也及时化拍为切,扫开靑衣汉的右腿,才免受伤!
靑衣汉收招弹退,沉腰曲腿,站在雷凌峯与黑衣汉的中间,双掌虚拍几记运劲,他双掌翻动时,掌间隐隐然,有风雷之声。
雷凌峯与黑衣汉不敢怠慢,也全神戒备,两人心中都明白对方的武功在自己之上,但两人联手,又有制敌之道。
还是雷凌峯首先挥刀发动攻势,这次他不敢一上手便全力施展,留下几道余力,窥机尽力一扑。他一动,黑衣汉立即配合,在另一边发难。
靑衣汉尖啸一声,冷冷地道:「单现在这种形势,你们便无资格当雄狮帮的帮主!」
雷凌峯怒道:「且让你逞口舌之利,等下只怕你说不出话来!」
靑衣汉冷笑道:「以多为胜,分明自知不敌,何足言勇哉!」
雷凌峯与黑衣汉自知理亏,闷声不响,咬牙苦斗,靑衣汉在他们两人合攻之下,仍然进退有据,互有攻守,看来要分出胜负,当在二百招以上。
屈少靑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他们三个,脑海中一时间百感交集,一时间又一片空白。一阵夜风吹来,冰寒透骨,他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这才瞿然一醒,忖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当下在地上慢慢爬动,希望到安全地点,才解开脚上的树藤,他爬了两三丈,来至一块岩石后,坐在地上,松解树籐,忽然听见雷凌峯惊叫道:「屈少靑已逃跑了!」
黑衣汉道:「这人且交给我,你快追去!」
屈少靑大惊,急忙飞逃,可是他心急之下,忘记脚上的树藤尙未解开,用力开步,立被绊倒,也是他运蹇,原来石后已近山边,天黑心焦,看不清楚,如今身子一落地,便如葫芦般,向山下滚去。
只听上面传来一阵惊呼,接着又听到靑衣汉的叱喝声,料雷凌峯又被其截住。忽然「蓬」旳一声,屈少靑脑袋撞倒一块石头,紧接着便没有知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屈少靑才渐渐有了知觉,首先是一阵锥心的刺痛,接着又觉得身体不断地移动着,他慢慢睁开一缝眼帘,强光刺眼,忙又闭上了,估计天已亮了。
忽闻一个温柔的声音问道:「你醒来了么?」
屈少靑声音微弱地问道:一你,你是谁?」
那人叹了一口气,道:「你是眞的还是故意的?」
屈少靑心头一跳,半响才喘着气道:「是……珠表妹」
「总算你还知道有我这个人!」
屈少靑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那人果然是欧阳珠,她低头望了怀内的屈少靑一眼,道:「你伤得很重,不要说话!」她小腿微微用力,胯下坐骑稍为加快,屈少靑又再度晕死过去。
那匹白马看来十分神骏,跑起来甚为平稳。不久白马便转进一条山村,停在一楝土屋前,欧阳珠抱着屈少靑跳下鞍,叫道:「婆婆,快开门,是珠儿!」
贬眼间,木屋打开,开门的是位白发婆婆,她见到欧阳珠,满脸皱纹耸动,眉开眼笑地问:「珠珠,你怎地去而复返?咦,这小伙子是谁?」
「他是我表哥,受了重伤,所以来求婆婆替他医治一下!」
白发婆婆脸有不豫之色,说道:「婆婆素来不替男人治病医伤,你是早已知道的!」
欧阳珠哀求道:一婆婆,你就请看在珠珠份上,大发慈悲吧!你看他这伤,除了你还有谁能还治得了?」
白发婆婆忽然厉声问道:「我问你」句话,你要老实告诉我,他是不是你的心上人?」
欧阳珠脸上发热,她生怕白发婆婆不肯替屈少靑治伤,只好点点头,白发婆婆却不放过她,进一步问道:「是不是,你给老身应一声!」
欧阳珠硬着头皮应道:「是的,婆婆不用疑心!」
「老身先小人后君子,我可以替他医治,但假如他事后不承认你们是爱侣,婆婆可要……」白发婆婆说至此,故意顿住,只拿眼望着欧阳珠。
欧阳珠急问:「婆婆你便要如何?要治我的罪么?」
白发婆婆叹了一口气,道:「我怎舍得治你的罪?不过老身有办法医好他,也有办法使他恢复如今这个样子 只剩半条命!」
欧阳珠急道:「珠珠知道了,你快替他医治吧,要不可来不及……」
白发婆婆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瞧你这副模样看来已将谈婚论嫁,届时可别忘记请婆婆喝一杯喜酒!一她闪开又道:一抱池进来!』
那土屋不小,一进门便是一座厅,两房是寝室后面占地更大,有杂物房、药室、炼药室和灶房。白发婆婆推开右首那扇房门,那是客房,也是病房,房里布置十分简单,只有一张木板舖,靠墙那是放着一只简单的木架,上面一无所有。
欧阳珠将屈少靑放在床上,见他毫无感觉,担心地问道:「婆婆,你看他的伤会」
白发婆婆伸手为屈少靑把脉,又伏耳在屈少靑胸膛上听了一阵,道:「不要紧,死不了!不过也算你们万幸,我刚好采了一株老年的『九尾草』,而且还有一枝关外长白山的人参!珠珠,将他身上的衣服解下来!」
欧阳珠粉脸倏地飞红,道:「婆婆,这……」
「我要替他『落针』,不解开衣服,万一下错穴道,婆婆可不负责!快,我去准备金针!」白发婆婆言毕出屋到药室。
欧阳珠犹疑了一下,想道:」,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如今事非寻常,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她战战兢兢地把屈少靑的上衣解开,心中极怕屈少靑突然醒来,自己应付不了,幸而屈少靑昏沉如死。
欧阳珠刚替他解开衣襟,白发婆婆又进来,她先用一块湿毛巾替屈少靑揩抹一下,然后便开始下针。那盒金针,长长短短,式样繁多,最长的几乎有五六寸,最短的不过寸余而已。
白发婆婆下针速度极快,有的刺得深,有的刺得很浅,欧阳珠在旁看得手心淌汗。不久屈少靑前身已布了三四十根金针!白发婆婆道:「珠珠,拿毛巾替婆婆拭汗!」
欧阳珠应声而去,用毛巾替她拭去额上的汗珠,心中想道:「原来这还很费心神哩!」
白发婆婆喘了一口气,用手指捻动金针,只见金针周围的肌肉不断跳动着。捻动了七八根,屈少靑便开始有了感觉了,呼吸也粗了,欧阳珠这才放下心头大石。
白发婆婆终于停下手来,道:「我去炼药,你在这里看着他,他醒来之后,叫他千万要忍着!」
白发婆婆去后不久,屈少靑果然缓缓睁开双眼,他眼前一片模糊,过了好一阵才看清楚身旁坐着的是欧阳珠,他声音低微地问:「表妹,我还未死么?」
「你还未死,你不要说话,婆婆在你身上留着金针,不要动!」
屈少靑醒来之后,穴道的麻痒感觉越来越强烈,使得肌肉跳动得更厉害。他呻吟了起来,欧阳珠知道白发婆婆会不高兴,忙道:「你忍着点,别让婆婆听见,她向来看不起没有志气的男人!」
屈少靑发起少爷脾气来,道:「我又没求他救我……」
欧阳珠瞪了他一眼,急道:「你父亲的大仇,你不想报了么?还有,假如婆婆问起你跟我……」说了一半,她一张脸已红得如同晚霞,再也说不下去。
屈少靑讶然问道:「我跟你如何?」
欧阳珠又羞又急,正不知如何回答,忽闻白发婆婆大声问道:「珠珠,他醒来了么?」
欧阳珠忙应道:「婆婆,他已经醒来了!」
「你把金针垂直拔起,放在盒盖里,等下拿来给我看!」
欧阳珠应了一声,用姆指及食指揑住针尾,轻轻拨起,大槪她手不定,针尖刮着肌肉,使得屈少靑的身子抖了一抖,她不好意思地道:「表哥你痛么?」
屈少靑其实十分难受,却又怕被她轻视,便装出若无其事般道:「没什么,你继续拔吧!」
欧阳珠越拔越快,屈少靑忍不住问道:「你说的婆婆是谁?」
「她的医术十分高明,不过脾气有点古怪,等下你见到她,最好顺着她一点。我师父对她有恩,所以她待我很好!」
「她脾气如何古怪?」
「我也不知为什么,她不替男人治病的!」
「那为何她肯救我?」
欧阳珠咬牙不知如何答,屈少靑估计白发婆婆是瞧在欧阳珠的份上,心中百感交集,他不想欠别人的恩惠,尤其是欧阳珠,但偏偏自己这条命竟是她救的,另一方面又后悔以前对她态度粗暴。
欧阳珠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休息一下吧!」言睪立即出去,她故意过了一阵才进房,见屈少靑闭上双眼,便忙又退了出去,到厨房煮饭。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白发婆婆才叫欧阳珠喂他喝药,欧阳珠将他扶起,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肩上,然后用银羹喂他喝。
屈少靑只觉自己彷如躺在棉花床上,鼻端又闻到一阵若有若无,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幽香,有点神魂不附,好几次都让药汁滴在身上。
欧阳珠心无邪念,只想让他早日康复,那知屈少靑的感受?好不容易才把那碗药喂完,屈少靑终于说出一句,对他来说十分为难的话来:「表妹眞谢谢你……我以后一定报答你!」
欧阳珠嫣然一笑,道:「只要你以后不再气我,小妹便心满意足了!」
屈少靑双耳发热,呐呐地说不出话来,他最怕欧阳珠问他是谁将他害成这个样子的,届时眞不知如何回答,但欧阳珠放下他只吩咐他休息便又出去了。
但她出去顿饭工夫又进来,替屈少靑的皮外伤敷药,屈少靑一直闭着眼睛,不敢跟她相触。
欧阳珠见他身上几无完肤,十分心痛,这时候怎还会怪他?她足足弄了一个时辰,才算将他身上的伤口扎好,然后出去吃饭。
饭后白发婆婆才与欧阳珠进来,欧阳珠忙道:「表哥,快谢婆婆救命之恩!」
白发婆婆却道:「不必谢我!你记住以后要加倍对珠珠好!」
欧阳珠双颊「刷」地飞红,屈少靑干咳一声,问道:一.婆婆,以你的医术,便要大槪多久才能复原?」
白发婆婆道:「快者两个月,慢则三个月!」
屈少靑吃了一惊,脱口道:「要这么久么?」
白发婆婆双眼一瞪,怒道:「你如果不高兴的话,大可以现在就爬出去!」
欧阳珠忙道:「婆婆,表哥不是这个意思!」
白发婆婆冷冷地道:「你莫看轻我那套『金针渡穴』,有幸遇上我,否则你这条小命不死,也得落个终生残废,要你躺两三个月,你还嫌什么?你道老身喜欢无事找事做么?老实说,老身是怕珠珠伤心,否则我何必自讨若吃,要对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废人两三个月?」
屈少靑几时受过这种奚落?忍不住道:「我本来就想死,你何必多此一擧救我呢?」
欧阳珠大惊,忙道:「表哥,快向婆婆陪罪!」
白发婆婆桀桀笑道:「这倒不必,不过假如你将来对不住珠珠,老身绝不放过你!」言毕出房,却又在房外道:「珠珠,拿稀饭喂他!」
欧阳珠又服伺屈少靑吃稀饭,两人心中各有心事,不发一言,气氛有点沉闷,屈少靑吃了一碗稀饭便饱了,歌阳珠正要收碗离去,屈少靑忽然期期艾艾地道:「珠表妹……我要……」
欧阳珠转首问道:「表哥,你有何为难的事要小妹帮忙,但说无妨。」屈少靑垂着头道:「我要小解,请你替我拿件溺器……」
欧阳珠呆了一呆,她事先一直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现在才发觉这实在是件大问题,因为屈少靑尙不能动弹,将来由谁服伺他大小解?她结结巴巴地道:「你……等等!」
刚想出去,白发婆婆已拿了溺器进来,交给欧阳珠,道:「溺了之后,老身要再为他施展『金针渡穴』!」
「不是已经……」
「那只是上身,下身如果不渡穴通脉,将来怕双脚会残废!」白发婆婆道:「你扶他吧,他不能下床,要不移了骨位,就更加麻烦了!」
欧阳珠结结巴巴地道:「婆婆,我……我……」
「怕什么,你迟早也是他的人了,难道要婆婆服伺他不成?」
「这个……怎行!」
「不如你们先订了亲,月后待他伤势好了,再结婚吧,那就不用怕人闲言闲语了!」
「不……婆婆,老实说,咱们不是什么……」
白发婆婆双眼一睁,道:「什么?你们不是爱侣?你为何要欺骗婆婆?哦,我知道了,你是怕我不替他治伤是不是?」
欧阳珠事到如今,只好点点头,屈少靑道:「婆婆,你对晩辈虽有救命之恩,但怎能够迫人订婚?」
白发婆婆反问道:一你眞不想娶珠珠么?」
屈少靑咬一咬牙,道:「我跟她只有表兄妹感情……」
「那就好!」白发婆婆忽然扬掌向屈少靑扑去!
屈少靑大吃一惊,叫道:「你,你意欲何为?」
欧阳珠则叫道:「婆婆请放过他!」
白发婆婆站在床前,手掌仍然擧起,她脸上本已布满织纹,如今激动起来皱纹耸动,看来更为可怕。只见她白发无风自动,语气冰冷地道:「只要你求我一句,老身便不杀你!」
屈少靑本来害怕,听她这样说心中暗暗盘算,欧阳珠在旁道:「表哥,你快求她,要不连我也护不了你!」
不料这反而刺激了屈少靑,他横下心肠反问:「婆婆,你为什么要迫人订亲?难道表兄妹便一定要成为夫妇?假如我不爱她的,跟她成亲,她会幸福么?你这样是维护她,还是害她?」
白发婆婆身子簌簌乱抖,满头白发飞舞,欧阳珠大惊走前哀求道:「婆婆,你就算不再替他治伤,也不要再伤害他!他还有父仇未报!」
屈少靑道:一表妹,反正我只剩半条命,要杀便由得她下手吧!」
白发婆婆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好好好,这几句记还算中听!唉,当年我为何不懂得这个道理!」言毕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欧阳珠急问:「婆婆你要去何处?」
白发婆婆忽然又回过头来:「珠珠,你服伺他小解,老身等下,再替他施金针渡穴!」
欧阳珠十分为难,白发婆婆却将门关上,屈少靑也甚不好意思,半晌才道:「表妹,你给我,我自个来吧!」
「婆婆说你不能动弹……」
「你扶我坐起来,试试看吧!」欧阳珠只好把他扶起,让他坐在床缘,把溺器交给他,然后出去,过了一阵,待他解决然后才进房扶他躺下。她经过药室,只见白发婆婆背门坐看,一动不动,好像在想什么心事,她忍不住轻轻叫道:「婆婆!」
白发婆婆瞿然一醒,忽然转头问道:「你说婆婆是不是傻瓜,竟然迫一个男人跟你成亲?」
欧阳珠微了一怔,心中暗道:「看来婆婆脾气古怪,一定有段伤心往事!」可是欧阳珠却不知如何回答她,但白发婆婆仍然望着她,期待她的答复,只好道:「婆婆医术之精,武林中难有人及,武功又高,怎会是位傻瓜?」
白发婆婆摇头道:「不,你表哥说得很对!我以前一直认为我对他好,他不可能对我不住,但如今又贤得其错在我,我不该施恩望报……其实他当时跟你表哥一样,并不喜欢我……只是因我曾救他一命,所以才珠珠,你可别蹈我覆辙!」
欧阳珠红着脸道:「婆婆,我根本没有……」
「那就好,我进去为他针灸。」
XXX
屈少靑在白发婆婆处一住便是一个月,他在白发婆婆的悉心医治7,身体大有起色,竟能下床,而欧阳珠这一个月来,衣不解带地照顾屈少靑,累得她双颊都陷了下去。
屈少靑对她并无偏见,只是欧阳珠在很多方面的才干都在其上,偏偏又经常不给他面子,所以才不喜欢她,说实在只是自卑心作祟,而欧阳珠故意跟他过不去,乃是恨铁不成钢。
一个月的日夕相对,令屈少靑对欧阳珠印象大改,而且在欧阳珠的身上,看到自己的缺点。
这天黄昏,屈少靑陪欧阳珠在屋外收腊肉,见她疲乏的面庞,心中过意不去,道:「表妹,我眞不知怎样谢你……你为我累坏了身子,如今我已可以下床,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欧阳珠微微一笑,道:「我不累,眞要多谢的,该是婆婆,要不是她,你早没命了!」
「但假如不是你抱我来这里,我还不是没命么?」屈少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忙问道:「表妹,你那天怎会刚巧到山下去?」
「小妹见到姨母和芳妹,芳妹把雷凌峯的事吿诉我,我知道迟早会有事,所以连忙赶去,可惜当我到雄狮帮时,你已被人掳走,我得到了消息,便又骑马四处找你,到那座山下,听见上面有打斗声音,正要上去看看,便见到你由上面跌滚下来了!」
屈少靑又叹了一口气,道:「我眞后悔当初不听你的话……唔,为何你觉得雷凌峯会有问题?一
欧阳珠道:「很简单,他是个有志气的靑年……」
屈少靑截口问道:「你从何处看出他有志气?」
「他拚命跟雄狮帮上下打交道,证明他胸有大志,既然如此,他为何又要百般讨好你?证明池心怀不轨!」
「他不害怕我爹么?」
「他当然看出姨丈满怀心事,无心打理帮务,再说如果姨丈不死,他可能亦有计划害死姨丈,总之池志在不小!嘿,对了,你可以将那天的情形告诉我么?」
屈少靑道:「当然可以,我也有些疑点要与你曲徴哩……」
欧阳珠含笑问道:「我一个女流之辇,懂得什么?你莫折役我!』
屈少靑知道她在讽刺自己,也不以为忤,道:「以前愚兄对你不是,我向你陪罪!」说着向她长长一揖,欧阳珠侧身,只受了他半礼。
「表妹、你能原谅愚兄么?」
欧阳珠垂下螓首低声的说道:「如果我是怀恨在心的,还会……你真不了解我……」
屈少靑见她媚态撩人,心头一荡,脱口道:「希望愚兄能赎回前愆!」
欧阳珠红看脸岔开话题:「你还是快将当日的事告诉我吧!」
屈少靑便由父亲屈招雄离家前一天的事说起,一直说至十一月初四夜发生的事情,中间只瞒过与小玉相涵的一段。欧阳珠听后,假乎呆住了,秀眉紧皱,不发一言。
「表妹,你说我爹为何不肯让我接任呢?」
欧阳珠心中暗道:「也许姨丈早看出你没有能力统率雄狮帮!不过她却不敢说出口,改问:「十一月初四夜,那个靑衣汉会是谁?为何有这样多人,要争夺雄狮帮帮主之位?」
「那人一切都很陌生,愚兄也狷想不出!』屈少靑忽然有点不满地道:「我爹对我有成见,他不但不敎我的武功,还怕我看到,眞没道理!」
欧阳珠也想不出来,忽然白发婆婆走了出来,道:一珠珠,你的腊肉在那里?老身等着做饭哩!」
欧阳珠满脸通红,在她身旁钻了进去,道:「婆婆,珠珠煮饭!」白发婆婆瞪了屈少靑一眼也进去了。」
晩饭时白发婆婆问道:「珠珠,你表哥的武功如何?」
欧阳珠看了屈少靑一眼,屈少靑红着脸垂首,觉得十分羞傀,欧阳珠道:「跟珠珠差不多!」
白发婆婆微微」呆,道:他这人倒疏懒得很,难怪会被人打伤!
屈少靑忙道:「婆婆,晩辈绝不疏懒,只是……」
「只是什么?」白发婆婆冷冷地道:「你父亲的武功比珠珠师父高出不少,为何你武功只跟珠珠差不多,老身看你的资质也不差!」
屈少靑道:「因为晩辈的武功不是先父传授的,只跟帮里的两位堂主学习!」
「这就奇怪了,为何屈招雄自己不传授?」
「晚辈也百思不得其解?」屈少靑苦笑一声:「婆婆见识过先父的武功?」
「二十多年前,老身无意中见他跟『岷山三妖』决斗,他以一敌三,不但了无畏惧,最后还将他们一一格毙!以老身之见,若以当时他的武功论,九大门派中,有八位掌门人也稍逊于他!」
屈少靑悲声道:「先母是被『岷山三妖』害死的!」
「哦?」白发婆婆闭眼冥想。
欧阳珠问道:「婆婆,你在想一些什么?」
「没有……我记得当时屈招雄跟『岷山三妖』对敌时,完全没有提及过这件事情!」
屈少靑心头一跳,急问:一婆婆还记得什么?
白发婆婆淡淡地道:一事隔二十多年,老身记不得了!不过,假如你要报父仇,可得苦练二一十年!」
一二二十年?」欧阳珠道:「只怕届时仇家已经不在人世了!」
白发婆婆冷冷地说道:「能够杀死屈招雄的,武功自非泛泛,如果他能够在一二十年内反超,已是万幸!除非他另有奇遇!」
欧阳珠看了屈少靑一眼,低头吃饭,屈少靑心头一片苍凉,心中暗道:「莫非我这一生便如此庸碌?」他忽然想起父亲遗留下来的武功秘笈,当下道:「表妹,愚兄想求你一件事……」
欧阳珠见他吐吐吞吞,便道:「表哥有话请说!」
「愚兄床下藏着几本先父遗留的秘笈,我想请你到雄狮帮,替我将秘笈拿来,顺便看看帮内的情形!」
「此乃擧手之劳而已,我早想回去走一走,顺便看看姨母,是因你病卧在床走开不得,明早小妹便去,顺便买些食物回来!」
屈少靑道:「你累了一个月,好好休息两天再去不迟,雄狮帮只怕不安稳!」
「小妹身子很好!」
屈少靑道:「不管如何,明天我不会让你去!」
欧阳珠心底不由泛上二阵甜蜜,白发婆婆插腔道:「珠珠,他的话也有道理,你休息一两天再去,比较稳当!」
欧阳珠果然在两日之后才上道,屈少靑又叮嘱了一番,送她到村口,才拄拐回来。
欧阳珠放马而驰,正午时分便到了雄狮帮,单从外面看,看不到一丝异象,她心头有点忐忑,但守在外面的帮徒已经发现了她,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一个帮徒涎着脸问道:「表小姐,怎地这阵日子却不见你来?」
欧阳珠笑道:「因随家师到江北,所以至今才回来!」她直奔入大厅,只见厅上坐着几个人,正是雄狮帮的诸堂主。
应天源首先问道:「表小姐,那天你去找少帮主,为何一去不回,又没一丝消息?」
欧阳珠道:「因找不到人,又碰到家师,陪她老人家到江北去了一趟,如今才回来少帮主回来了么?」
胡骏目光有疑惑之色,问道:「表小姐眞的未见过少帮主?」
欧阳珠装出一副吃惊欲绝的神色,反问:「少帮主还未回来?雷凌峯不是说到了安全地方便要放他回来么?」
蒋香主道:「那小子说少帮主半路逃跑了,好像有人救走他的!」
欧阳珠又问:「雷凌峯何在?」
应天源道:「他走了!」
欧阳珠冷笑一声:「他一心欲当雄狮帮之主,怎会无故离开?」
胡骏干咳一声:「表小姐为何说他要当雄狮帮之主?」
「假如不是的话,他又何必做出这许多事来?他年少有为,会甘心在雄狮帮当个无名无职的帮徒么?别人看不出来,可瞒不过我的双眼,只可惜表哥不听我的劝告!」
堂上众人脸上都有羞惭之色,欧阳珠道:「蒋香主,你还未说出雷凌峯离开的原因!」
蒋香主道:「这件事咱们也十分奇怪,因为……咳咳,是这样的。十一月初七日,雷凌峯跟他的拜把兄孟仲柏双双来本帮,帮内有人推他暂代帮主之职,雷凌峯欣然答应,可惜他才坐了半个月,还未擧行正式的授位仪式,便又来了一位幪面靑衣汉……」
欧阳珠心中忖道:「此人定就是那天在山上跟雷凌峯打架的那个人!」当下问道:「孟仲柏是不是那位挟持少帮主救走雷凌峯的黑衣汉?」
应天源应了一声,道:「以老朽来说!本帮诸堂主经过商议,认为雷凌峯堪当大任,所以经过会议,赞成暂由雷凌峯代帮主之位……」
欧阳珠忍不住问道:「这大槪是你的主意吧?」
应天源垣言应道:不错,老朽十分赞成,但老朽自信一切都从本帮的利益出发,没藏一丝私心!」
「难道你们眞的忘记昔日屈帮主的恩惠?」
「老朽绝不敢或忘,所以才由他暂代,就是要等少帮主回来!」
蒋香主冷笑道:「司惜你限问一百天!说假如少帮主一百天内不回来,便由也当帮主!」
应天源反诘道:「假如少帮主不回来,难道本帮便要星散?」
「我说少帮主根本已经让雷凌峯杀死了!」
说着里面忽然奔出一个人来,正是屈少芳,她见到欧阳珠大喜,急问:「表姐,你可有找到我大哥?」
欧阳珠摇摇头,道:「听他们说他,等下愚姐再跟你敍旧!」
应天源续道:一十-月廿七日,忽然来了一位靑衣像面人,摆明向雷凌峯挑战,以胜负决定帮主谁属……」
蒋香主又插腔道:「雷凌峯不敢应战,却叫咱们去打他!」
应天源道:「他虽然暂代帮主之职,自然不能轻率应战!」
欧阳珠道:「让应堂主再说下去。」
应天源道:「那靑衣汉谓他最有资格当帮主,咱们问他有何资格,他说待他打败雷凌峯之后才公布,结果他被咱们关住,可是忽然又来了一位靑袍幪面客,他擧手之间便撃伤了孟仲柏,救去了靑衣汉,又留言假如雷凌峯敢觊觎雄狮帮帮主,便杀死他!后来雷凌峯便带着孟仲柏离开这里了!」
欧阳珠忍不住又问道:「那靑袍客是谁?」
堂上众人都摇头表示不认识,胡骏接道:「那人武功十分高超,来去如风,依老朽之见,他的武功犹在故帮主之上!」
欧阳珠听后如坠五里雾中,半晌才问道:「如今诸位有何打算?」
应天源道:「咱们不忍这片基业被毁于一日一,所以在期待少帮主回来,另外咱们还派人去找二公子!」
「你知道二表哥在何处么?」
「就是不知道!」
屈少芳拉着欧阳珠旳手,道:「表姐,咱们进去谈吧?今日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欧阳珠边向堂上诸人点头,边道:「我娘叫愚姐来接你们回去过年的!」
到了内堂,柳氏也闻讯出来,轻声骂道:「你这丫头去了那里,怎地没一丝音讯?」
欧阳珠道:「进房再说!」三人进房之后,欧阳珠立即关上房门。
屈少芳讶然问道:「表姐何事这般神秘?」
欧阳珠低声道:「实与你说,这个月我一直陪着你大哥!」
柳氏忙问:「靑儿在何处?为何不与你同来?」
「他受伤极重,甥女送也到名医处医治,如今已大有起色,表哥悬念此处安危,着甥女回来探望你们!」
屈少芳问道:「大哥是让雷凌峯打伤的么?日后见到他,绝不能放过池!大哥什么时候才回来?」
欧阳珠道:「姨母,你快收拾一下,跟甥女回家去吧,待大事定后再回来!」
柳氏同意立即吩咐女儿收拾衣物,欧阳珠道:「把金饰现欵都带上,说不定不能再来了!甥女先到表哥房内看看!」
屈少芳把钥匙交给她,道:「大哥去后,小妹便将门锁上!」
欧阳珠到屈少靑房里,很快便找到那几本武功秘笈,见抽屉里有几张银票,不管三七二十一,都一古脑塞在怀里。
蒋香主老陆和老朱与小玉陪柳氏母女上道,蒋香主在前驾车,欧阳珠乘马跟在后面。半路上蒋香主问道:「表小姐,你刚才的话可是眞的?」
「你先发个毒誓,我才告诉你!」
蒋香主依言发下毒誓,欧阳珠才道:「少帮主受伤极重,幸无生命危险,不过这件消息你们不可泄漏出去,避免雷凌峯找上门来!」
蒋香主忙道:「这个自然,蒋某晓得!嗯,少帮主何时可以回来?」
欧阳珠想了一下道:「快者月余,慢者三个月!你送夫人到域之后,立即赶回帮内,暗中监视他们,将来少帮主回来,才分得出忠奸!老陆和老朱则留下来保护夫人!」
「是,表小姐要走了么?」蒋香主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道:「刚才应堂主说漏了一句话,那靑袍客临走时还令咱们去找少帮主!」
「我怕少帮主挂念;就此告别!后会有期!」欧阳珠拍马急驰,她怕被人跟踪,故意在附近兜了一圈,然后才驰去白发婆婆家。一路上却想着蒋香主临别的那句话。
马匹停在土屋外,天色已黒,屈少靑正与白发婆婆吃饭,闻得马蹄声,连忙一丢下碗筷迎了出来,喜道:「珠妹,愚兄还以为你出了事哩!」
欧阳珠心头暗喜,道:「恭喜表哥,雄狮帮并无被人夺去!」
屈少靑忙问结果,欧阳珠便将经过及所知告诉他,屈少靑叹了一口气:「虽然如此,但愚兄想过,我的确没有资格当帮主,只要帮内兄弟平安,二娘跟芳妹平安,也就心满意足了!」
「表哥不用灰心,我已将武功秘笈带来了,练好武功,便再没人轻视你!」
屈少靑道:「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再说现在凭我这副模样,又怎能练武?」
「可以先练内功,这件事慢慢计算,终有办法!」
屈少靑因祸得福,一席话使白发婆婆对他印象大改,她在里面听见,答道:「只要你尽力而为,最多婆婆届时助你一臂之力!」
屈少靑连忙谢过,白发婆婆又道:「不过现在对你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先养好伤!」
欧阳珠问道:一婆婆,表哥还要养多久的伤,才可以恢复?」
白发婆婆沉吟道:「照目前的情况看,快者二十天,慢则三十天便可以了!」
XXX
光阴荏苒,眨眼已是大年夜,这晩三人围在一起吃年夜饭,旧事重提,屈少靑登时笑容不展,良久他忽然问道:「婆婆,你可曾听过沈鹰和管一见之名?」
白发婆婆说道:略有所闻,只知他们替人办案便要收费用,详细情况却不了了!」
欧阳珠道:「我听家师说过,他们只替人査案,但绝不涉及帮派斗争之中,你想请他们出头?只怕不行!」
屈少靑道:「愚兄还是决定去找他们,因为我心中有很多疑团!婆婆,我现在可以上路了么?」
白发婆婆道:「可以了!」
欧阳珠道:「过了初三再去吧!」
屈少靑道:「表妹,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欧阳珠欲迎还拒地道:「我能帮得了你什么?」
屈少靑涎着脸道:「愚兄觉得你胜我良多……没有你实在不行……」
白发婆婆叫道:「小子,这句话是你自己说的,可不是老身迫你的!」
屈少靑鼓起勇气道:「是晚辈衷心之言!」
「哼哼,你们男人都是没有良心的东西,只怕你今日说得好听,明天便全都忘记了!」
屈少靑忙说道:「晩辈可以发誓……除非表妹嫌弃我,否则我今生对她忠心不二!」
欧阳珠羞得满脸通红,连忙避席道:「表哥你说到那里去了?」
屈少靑吃惊地道:「表妹您眞的嫌弃我?咳咳,也怪不得你,以前愚兄对你实在太过份,不过你对愚兄的恩情,愚兄永世难忘!」
欧阳珠说不出话来,白发婆婆道:「傻小子,她如果不答应你的,早就开口骂你啦!她还是个黄花闺女,你要他当着老身,怎样答你!」
屈少靑大喜过望,忙问:「表妹,你眞的不怪我?」他见欧阳珠点头,又问:「你答应愚兄……与愚兄终生厮守?」
欧阳珠犹疑了一阵,终于又点头。白发婆婆道:「好,日后你们上路,便不用避嫌了,不过老身还要警告你,假如你负心的,老身必取你人头!」
屈少靑连忙发下毒誓,白发婆婆道:「丫头快坐下,老身敬你们一杯!」
欧阳珠含羞坐下,擧杯呷了一口,她芳心如小鹿乱撞,惊喜交集,喜的是心上人终于向自己示爱,惊的是料不到他当着别人,说得那么露骨,她默默望着,白发婆婆又问:「你们准备何时上路?」
屈少靑道:「越快越好!」
欧阳珠道:「初三才上路吧!」
白发婆婆暗叹一声:「女生外向果然没错,刚才还说过了初三才上路,现在立即改口了!」当下便道:「老身不管你们几时上路,不过可别忘记老身那杯媒人酒吧!」
屈少靑道:「莫说是媒人之情,婆婆对晚辈尙有救命之恩,如果忘记你的,岂非猪狗也不如?」
XXX
屈少靑果然与欧阳珠在年初三大清早上路,他们轮流骑马,到初四屈少靑才买到一匹坐骑,两人立即扬鞭急驰,直趋黄山。
路途虽然遥远,但两人情意正浓,不觉其苦,反觉其乐。到正月十八日,两人到黄山,却找不到管一见,原来管一见在调査天子失踪之案,尙未回来,于是他们又渡江去天柱山。
天柱山只有顾思南,云飞烟,施小靑和彭七四人。顾思南在厅里接见他俩。屈少靑将老父被杀前后的事以及他父亲要将位子传与二弟的事说了一番。
顾思南问道:「少帮王希望顾某替你调查什么?」
「就是这两件事,希望顾英雄大发慈悲!」
欧阳珠在旁接道:「要多少聘金,请顾英雄开个价!」
顾思南道:「在下随咱头儿归隐已三载,早已不理江湖上的事,两位还是另聘高明吧!」
屈少靑道:「助人为快乐之本,顾英雄何必拒人于千里?」
「在下实在另有苦衷,非是矫情!」
欧阳珠道:「但咱们听说沈捕头和管捕头已带人下山重操旧业,顾英雄这样说,可令人难解!」
顾思南心中忖道:「这姑娘词锋甚利!」他深知道自己素来木讷,不善言词,当下道:「两位请稍候,待在下跟内人商量一下!」
「万望顾英雄垂注!」
顾思南入内,云飞烟正与施小靑戏子耍乐,云飞烟见丈夫匆匆进来,便问道:「思南,打发那两个走了么?」
顾思南苦笑一声:「愚兄说不过他们,还是请你出去应付!」
「哦?他们难道不知道咱们早已不理江湖上的事?」
顾思南将经过扼要地转述了一次,云飞烟将儿子交给施小靑,长身道:「待我出去会会他们!」顾思南随她出厅。
双方寒喧了一阵,云飞烟道:「两位的好意咱们只能心领了,非是咱们不肯援手,实在咱们另有不足为外人所道的苦衷,尙请见谅!」
屈少靑哀求道:「云女侠假如不肯接手的,在下大仇便终生难报了!」
云飞烟道;「贵帮在江南,非咱们的地盘,不便过江调査,此其一。第二,我干爹不在,咱们正在这里等候他的消息,也不便离开!」
顾思南接道:「假如咱们过江办案,还须先得到管头儿的应允!」
欧阳珠道:「两位神捕已不食皇禄,根本无须遂守以前的规定!」
「但礼貌上,咱们还需先通知他一声,何况此事非同小可,也需得到敝卜的同意!」
屈少靑道:「沈神捕何时归来,请恕咱们厚颜,在此等他!」
云飞烟道:「两位先下山吧,干爹一回来,咱们立即请示也,假如他老人家没有意见,自会援手,假如他不肯的,愚夫妇也无能为力,言尽于此,请恕愚夫妇不便留客!」
她先下手为强,让对方不便再缠瞎下去,屈少靑与欧阳珠只好告辞下山,来到山下,欧阳珠问道:「靑哥,咱们如何打算?」
「不如先回去吧!」
欧阳珠道:「依小妹之见,不如留在山下等候!」
「假如他不肯的话,咱们就算跪在地上也不行,万一他肯的话,料会至雄狮帮找咱们!」
欧阳珠温顺地赞成他的意见,两人策马渡江,屈少靑忽然道:「珠妹,愚兄想再到祥云寺一行,找弘达和尙谈一谈!」
「小妹也有此意。」
屈少靑大喜,道:「珠妹眞乃好贤妻也。」
欧阳珠啐了他一口,「尙未成亲,你乱嚼什么舌根,让人听见敎我如何做人!」
屈少靑涎着脸道:「愚兄先向你陪罪,愚兄决定先到你家向姨母提亲,相信她老人家不会反对!」
「谁说她不会反对?」
「愚兄早知道她恨抱外孙久矣,怎会反对?」
欧阳珠羞红着脸,伸手过去,在他肩上连擂数下,两人沿路打情骂俏,只觉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便到了常徳鎮,时已日落,两人便在鎮上歇了一夜。
次日一早,两人一齐到祥云寺,他俩在大殿上,又见到弘远,屈少靑问道:「弘远师傅,请问弘达师博到了没有?」
弘远道:「施主请稍后,他在后园浇水,待贫僧去唤他!」
过了一阵,弘远便带弘达来了,弘达见到屈少靑合什道:「阿弥陀佛,屈施主何事找小僧?」
屈少靑道:「在下无事不登三宝殿,请师傅借一步说话如何?」
两人到大殿一角,弘达道:「小僧尙要干活,施主有话请快问。」
「请问师傅今年春秋若干?」
弘达一怔,道:「小僧今年恰好二十,施主问这个作甚?」
「如今已是新春,还是二十?」
弘达不悦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若然不信,也就罢了。」
屈少靑忙道:「师傅莫生气,在下再问你,你是几岁出家的?」
「九岁。」
「出家之前在何处?」
「当然在家里!九岁那年先父母仙游,小僧出家的!」
「师傅原籍何处?」
弘达口喧佛号,道:「阿弥陀佛,出家人无家,不过施主既然问起,小僧只好实说,小僧未出家前,祖籍就在附近的可伏郷!」
屈少靑双眼紧瞪着他,问道:「师傅可是令父母亲生的?」
弘达到底年轻气盛,闻后不由拂袖道:「施主故意来侮辱小僧,你可是找错对象,若非念在令尊往日的恩惠,小僧便呼人把你撵出去!」言毕头也不回地走了。
屈少靑问道:「珠妹,如今怎办?」
「他现在正在气头上,也许以后再问他,比较适合!」
两人告辞离开祥云寺,欧阳珠道:「靑哥,咱们先到其家去吧!」
屈少靑抓抓头,道:「愚兄该买些什么礼物?」
欧阳珠啐了他一口,道:「你想到那里去了?我是要你接姨母和芳妹回去」
「不如顺便提亲吧,趁二娘就在你家,只是没有什么定情之物!」屈少靑想了一会道:「待愚兄跟二娘先商量一下……喂,珠妹,等等我!」原来欧阳珠害羞,拍马急驰前去,屈少靑连忙在后追赶。
XXX
屈少靑与欧阳珠离开天柱峯几天,沈鹰等人便回来了,管一见也在其中,沈鹰道:「烟儿,快准备些酒菜庆祝一下!」
「天子已经找到了么?」顾思南见管一见手下少了几位,吃惊地问:「皇甫兄和风兄为何不在?」
沈鹰一边装着烟,一边道:「别紧张,皇甫雪陪他的心上人回郷,老管怕黄山那边有事,派风火轮先回去了!」
彭七在旁边:「头儿,这趟过程十分精采了,快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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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8 10:36: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神捕查疑案 着手侦钱索



沈鹰哈哈笑道:「几乎阴沟里翻船哩,所幸吉人天相,才免砸碎金漆招牌,喂,你们怎还不准备些酒菜,招呼客人!」
彭七道:「属下下山去买!」
葛根生自告奋勇陪他下山,施小靑与丈夫久别,拉着端木盛在一旁敍别情,云飞烟则忙着去切茶欵客,众人虽然劳累,但此次上京,立下大功,因祸得福,却兴高采烈。
沈鹰道:「老管,你们在这里住几天吧,大家商量一下将来计划,统一步骤,比较好办!」
管一见道:「你还想下山么?」
「老夫岂能出尔反尔?」沈鹰喷了一口烟,说道:「不过也得替小辈们着想一下!」
管一见喝了一口茶,道:「也好,老夫也知道他们不甘心蛰伏!」
酒菜并不精美,但也摆满了两桌,众人入座边吃边谈,一顿饭吃饱,顾思南夫妇才把官廷风云一案,听了个七七八八,知道天子准他们到江湖上走动,而且还赐有金牌,都满心喜悦。
管一见忽然道:「小顾,你儿子叫什么名字,老夫还不知道!」
「他乳名叫峯儿,尙未取名,不若就请管叔叔赐个好名给他吧!」云飞烟打蛇随棍上,把儿子送到管一见的怀里。
管一见哈哈笑着道:「你这是在考老夫!」
沈鹰道:「老管,你只有这么个好姪女,就满足她的愿望吧!」
管一见道:「老夫读书不多……咳咳,你瞧这小子的模样儿,十足是他父母的印子……啊,有了,就叫顾云生吧!姓顾,名云生,虽然不大好听,但却表明他的身份,系出名门嘛!」
沈鹰想了一下,道:「他就是小顾跟烟儿生的嘛,顾云生直截了当,好好!」
云飞烟本来不大满意,不过话已出口,管一见又眞的赐了名,不好反对,只好含笑代儿子谢了,日后这小子果然正如管一见所望,系出名门,也成为一代名捕,此乃后话。
当下沈鹰问道:「小顾,老夫不在之时,山上可有什么事发生么?」
「事倒没有,不过有两个人来求咱们替查案,属下一来因为那人是住在江南,二来头儿又不在,暂时推了他!」
「哦?」沈鹰与管一见同时道:「说来听听!」
顾思南便将屈少靑所托的事,述了一遍,沈鹰听后道:「既然雄狮帮在云峯山下,就由老管决定吧!」
管一见道:「老夫同意屈少靑的说法,以后根本不必再分什么江南江北的!」
高天翅接道:「其实大家也可以继续互相合作!」
管一见道:「老夫跟老鹰看法相同,咱们两个老头是不再涉足江湖,以后要怎样合作,你们自己商量吧!」
高天翅道:「我亦老矣,也不想下山,希望在黄山颐养天年。」
端木盛道:「假如沈头儿不反对的话,这件案便由顾兄夫妇负责吧!」
沈鹰颔首,顾思南道:「只是愚夫妇对江南的情况不甚了解,届时如果铁羽而归,可要丢了头儿的脸!」
沈鹰冷冷地道:「老夫的招牌由老夫建立,只有老夫自己才可以砸碎它,你能够么?要丢脸,丢的也只是你自己的!」
端木盛道:「顾兄不必过虑,咱们这边也可以协助你!」
黄柏志道:「不错,小弟第一个报名!」眞是一呼百诺,冯晓年,路远等人反应亦十分热烈。」
彭七叫道:「顾二哥,你可得带小弟下山,小弟早已闷壊了!」
沈鹰道:「你们不用争,一切由他决定,虽然你现在还未竖立威信和建立声誉,但老夫也不希望你一出师便锻羽!你过两天才下山,待老夫敎你一些秘诀!」
顾思南大喜连忙致谢,心中又紧张又兴奋,又有点畏怯,生怕一出师便失败。
XXX
屈少靑随欧阳珠到姨母家,经过双方家长商量过后,决定先替他们订婚,待屈少靑孝服满后才正式成亲。屈少靑在未来岳母家住了几天,便偕后娘、妹妹和未婚妻返回雄狮帮。
雄狮帮内上下正是人心涣散之时,突然见屈少靑无恙归来,引起一阵震荡,眞可说是惊喜交集,屈少靑立即下令敲钟升堂。
大厅上聚集了雄狮帮的各级堂主、香主,屈少靑心情也十分激动,他大声道:「诸位弟兄,我屈少靑将终生贡献给本帮,不计较名份,月前所发生的事,我可以一槪不咎,但希望以后大家团结一致,发展帮务!」
话音刚落,大厅里便响起一阵欢呼声,屈少靑轻轻挥动双臂,示意众人安静,然后续道:「假如任何人对本帮和本座没有信心的,准三日内办理退帮手绩,本座绝不留难,但假如愿意留下来的,今后便不得有异心!」
蒋香主叫道:「咱们愿意留在本帮,与少帮主共同进退!」
屈少靑道:「本座亦欢迎任何人向本座提出改善和发展本帮的意见,但如果是来说闲话的,便准备接受帮规处爵!」
这句话令一些老臣子心头大定,纷纷表示愿意继续留在帮中,屈少靑道:「至于接任帮主的事,本座决定暂时搁下,待过一年半载之后才决定,还有两件事要宣布,第一是开除雷凌峯,并且永不取录,第二,自即日起欧阳珠姑娘即加入本帮,她如今是本座的未婚妻,至于入帮手续和仪式,等下请胡堂主主持!」
今日这番话,其实是欧阳珠事先敎他说的,而令屈少靑大出意料的,则是他料不到厅里的人竟然对欧阳珠大表欢迎而鼓起掌来。欧阳珠说了几句门面话,便重新站在屈少靑身后,她已吸取经验,不令屈少靑感到尴尬。
屈少靑的回来,雄狮帮上下好像都吸了一服兴奋剂,连日来都有人向屈少靑提出改善的计划,不过大多是年靑一辈的,屈少靑自己亦十分兴奋,便与胡骏等老臣子商量。
应天源说道:「少帮主,江湖上弱肉强食,一切计划,都要以实力作基础,而所谓实力,说得简单一点,便是武功的强弱!」
屈少靑道:「这个晩辈晓得,不过本座也有个意见,希望你们几位敎导本座的武功,持之有恒,必然可以增加本帮的实力。」
胡骏叹了一口气,道:「这只是兵的问题,但本帮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大将!」
屈少靑明白他的意思,沉吟道:「也许咱们可以广招能人。」
胡骏道:「但这又会产生一个问题,那些人进入本帮之后,还会听咱们的命令么?说不定又是另一位雷凌峯!」
屈少靑道:「刘备的武功,远不如关、张、赵,谋略不如孔、魏,为何他反能在西蜀自立为帝。且得到手下的拥戴?」
应天源干咳一声,道:「少帮主请恕属下说句不中听的话这个问题还是请你多加研究,属下等已经年纪老迈啦,来日无多,不过,只要咱们一天不死,都不会反叛雄狮帮!」
屈少靑道:「有了你这句话,本座就放心了!」
胡骏道:「少帮主,那天来了两位靑衣蒙面人,一个要本帮帮主之位,另一个则要咱们将你找回来,十分奇怪,你可猜得他们的身份么?」
「本座已经去聘请沈鹰来调查我们的事?……」
应天源急问:「他肯来么?」
「他上京,只有顾思南在,他不敢答应咱们,不过也并非没有可能,不过我暂时不会为这件事而影响我的计划。」
XXX
过了几天,屈少靑依例先照父亲遗留下的秘笈练武,忽然小玉走来敲门:「大公子,胡堂主和应堂主请你出大堂,说有大事要跟你商量!」
屈少靑不耐烦地道:「有什么大事?等下我自然会出去!」
小玉急问:「大公子,应堂主说那位靑衣蒙面汉又来了!」
屈少靑一听,登时心头一跳,立即收起秘笈,道:「我就去!」他匆匆换一件劲装,捎上武器出房,在走廊上遇到欧阳珠与屈少芳。欧阳珠道:「靑哥,小妹陪你出去!」
屈少靑自然不加反对,三人到厅时,只见厅里已聚集了全帮上下的堂主和香主,胡骏道:「少帮主,那位靑衣汉又来了,指名要单独见你!」
屈少芳问道:「他在何处?」
「在窠门外!」
欧阳珠道:「他既然上门找人,自然应该进来,那有咱们出去的道理!」
蒋香主在旁道:「少帮主,那小子说不定另有诡计,你千万不要上当!」
屈少靑道:「请徐堂主代本座到窠门迎接?」
徐堂主带了两个人应声而出,过了一阵,徐堂主果然带了那位靑衣蒙面汉进来,虽然他脸上蒙面一块黑布,但屈少芳一眼便认出,他便是十一月初山坡上跟雷凌峯争夺本帮主之位的那人!
靑衣汉身在虎穴,态度依然十分自然,抱拳道:「少帮主别来无恙?」
屈少靑沉住气道:「多谢关心!未悉阁下登门有何指敎?」
靑衣汉道:「在下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的,请少帮主借一步说话!」
欧阳珠说道:「所谓话没有不可对人言,又谓明人不做暗事,你有话大可当众说!」
靑衣汉沉吟了一阵才道:「少帮主,在下想聘你为雄狮帮的副帮主,你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厅里所有的人尽皆哗然,蒋香主怒道:「你要聘咱们少帮主为副帮主,那你自己又是什么身份?」
「在下自然是帮主!」
「放屁!」
靑衣汉双眼闪过一丝杀机,冷冷地道:「在下跟你们少帮主说话,你最好少抢腔!」
屈少靑自然亦怒火中烧,但欧阳珠连连向他打眼色,他只好强行忍住,打了个哈哈,道:「屈某是雄狮帮第二位帮主的必然人选,我何须应聘当副车?」
「谁说你是必然人选?」靑衣汉忽然大声问道:「请问诸位一声,屈招雄在生之时,可有说过将来要把帮主之位,传给屈少靑否?」
厅里众人面面相觑,都作声不得,屈少靑怒道:「本帮的事不用外人多管!」
欧阳珠则问道:「难道我姨丈要将位子让给你!」
「他当然要给位子譲给我!」
欧阳珠道:「阁下可否先将身世告诉咱们?」
靑衣汉道:「时机成熟,在下自会宣布!」
欧阳珠「格格」笑道:「你连这点勇气也没有,反敢太言不惭要当本帮帮主,只怕天下英雄笑掉大牙!」
靑衣汉子目光连闪,道:「姑娘词锋犀利,但只从常理推测,你知世事沧桑,有很多事都出乎常理之外!」
应天源插腔道:「阁下不肯报上芳名,可否除下脸上的黑布?」
「这个问题的答案,跟欧阳姑娘所提的一样!」
胡骏道:「故帮主虽然没有说要将位子传与少帮主,但他一来身边只有此子,二来春秋正盛,未须考虑及此!」
「在他身旁,并不表示他就会喜欢!」靑衣汉侃侃而谈:「在下风闻屈招雄武功高强,剑法凌厉,称得上武林绝学之一,但他为何不亲自传授屈少靑武功?却劳动两位堂主代敎?」
这句话的力量巨大,众人听后都在心中忖猜其中原因,屈少靑看在眼内,心中如打翻了五味架,极不是味道,忍不住冷笑一声,问道:「阁下对在下的事倒也十分了解!我问你,慈云寺的苦禅大师是你杀的?」
「在下不但对你了解,而且对雄狮帮很多事亦很了解,至于你旳第二个问题,在下否认!」
「你没有承认的勇气!」
「非也!我跟那和尙不但无寃无仇,而且素未谋面,甚至连慈云寺在那里也不知道,又怎会去杀他?」
屈少靑道:「不管你是不是凶手,总之你今日是难免空手而归的了,本座给你一条路走,你立即自动离开,否则本座可不客气了!」
靑衣汉冷哼一声:「你敢动我一根毫毛,在下便不客气了!」
蒋香主怒道:「不客气又怎样?」
「只怕结果便是屈少靑要乖乖离开雄狮帮!」
屈少靑怒极反笑:「本座便看看你有什么本领,杀了他!」
蒋香主第一个持刀跳了出来,大喝一声,挥刀向靑衣汉砍去,应天源也道:「阁下狂言放肆,分明不将本帮看在眼中,老朽也想领敎一下!」他使的也是单刀,从另一旁走去,其他人正想闪开,靑衣汉已经跳落广塲。
胡骏、徐堂主等人也纷纷走落广塲,屈少靑想了一下也跟着下去,欧阳珠连忙陪着他。此刻,应天源、蒋香主和靑衣汉已斗在一起。靑衣汉仍然空手赤拳,以一敌二,互有攻守。
屈少靑在石阶上望去,心中忖道:「此人武功更在雷凌峯之上,我更难敌,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说出那种话来?莫非他是……不会的,假如是他,他何须蒙面又隐瞒身份?」
他心念闪动间,靑衣汉经巴占了上风,池忙道:「徐堂主,你下去吧!」
徐堂主使的是杆红缨枪,池加入雄狮帮的时日较短,但论武功都在胡骏和应天源之上,而且正在盛年,他一加入战圈,形势果然有了转变,但靑衣汉仍可应付,屈少靑心头稍定,道:「你若果肯投降,本座可放你一条生路!」
那知靑衣汉反而道:「屈少靑,在下也最后给你一个机会,否则在下将揭开你的身世,使你无立足之地!」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屈少靑怒道:「简直荒谬,给我杀,杀了他全部有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刹那间,又有几位香主冲过去。
靑衣汉大喝一声:「且慢!」
喝声刚落,屋瓦上忽然传来一道震耳的啸声,雄狮帮上下刚刚一愕,只见屋顶上飞下一条靑影,上次来的那位靑袍客又出现,只听他喝道:「小子,你敢违背诺言,老夫便杀了你!」
靑衣汉大声道:「我不被你杀死,也要死在他们手中,还有什么畏惧?」
靑袍客大喝一声:「停手,否则老夫便要大开杀戒了!」
欧阳珠忙向未婚夫婿打了个眼色,屈少靑急道:「暂停!」应天源立即住手,但仍把靑衣汉围住。
靑袍客道:「少帮主,老夫向你求个人情,你放他离开,老夫便不伤你们一兵一卒!」
屈少靑心想就这样答应他,岂不显示自己太过欺弱?当下道:「阁下若要求情,也该先亮亮号?」
靑袍客目光一闪:「少帮主何必强人所难?」
屈少靑忽然觉得池的眼神有点熟悉,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靑袍客见他犹疑不决,双脚微微一顿,忽然向屈少靑射去!
屈少靑正想着心事,毫无所觉,胡骏刚好在旁边,连忙横移一步,挡在屈少靑身前,喝道:「你欲怎地?」
话音未落,靑袍客右掌一伸,挟着一股凌厉的掌风,向胡骏撃去,胡骏大惊,叫道:「少帮主小心!」他不敢攫其锋,连忙斜闪一步,挥刀自旁砍去。
靑袍客也不看他一眼,左脚一扫,登时把胡骏踢开,他去势微微一顿,又再飞前,欧阳珠自屈少靑背后闪了出来,喝道:「休伤我未来夫婿!」长剑急扎靑袍客的胁下!
靑袍客左掌本来直击而出,忽然向横一移,欧阳珠只觉一股大力将自己扯开几步,尙未待她站稳脚,屈少靑一拳捣出,却反让靑袍客抓住手腕,喝道:「你们放不放人?」
应天源只好下令放开靑衣汉,靑袍客大声道:「你以后小心一点,下次老夫未必肯再救你,假如你胆敢胡说的,跑到天涯海角,老夫也能够取你首级!」
靑衣汉用哀求的口吻道:「师父,难道你对徒儿便没有一丝感情?」
「吠!你我师徒缘份已尽,老夫如果不是念在那一点情份之上,今日又怎会来救你?」
靑衣汉显然十分不满,立即扭头向外走去,雄狮帮的人听了他们的对话之后,心中极其诧异,万料不到他们俩竟然是师徒!
靑砲客待靑衣汉去远,忽然长笑一声,抓起屈少靑,飞上屋顶,踏瓦而去!欧阳珠芳心大急,忙道:「应堂主快派人追!」
应天源见靑袍客走势如矢,心知难以追及,不过又不能不一尽人事,便令徐堂主带人追赶。
胡骏道:「这两师徒意见不合,嗯,刚才靑衣汉的话叫人摸不到头脑!」
蒋香主道:「他胡说八道,何必费神猜测!」
忽然一个帮徒跑进来报告。「总堂主,雷凌峯又带人来了!」
众人吃了一惊,胡骏忙问:「他带来多少个人来?」
「只有五六个!」
应天源道:「大家小心戒备,提防这小子使诈!尤其要注意后山一带!」
欧阳珠道:「咱们到寨外,不要让他们进来!」于是一行人便向寨门涌去,果见雷凌峯、孟仲栢带着四五个壮汉,气势汹汹而来。
雷凌峯抱拳道:「诸位兄弟,别来无恙!」
应天源道:「不必惺惺作态,雷凌峯你今日来此有何目的?」
「请应堂主叫屈少靑出来!」
欧阳珠冷笑一声:二个叛徒也敢叫本帮少帮主出来见你,你凭的是什么?」
雷凌峯看了她几眼,道:「欧阳姑娘,你可知道屈少靑为何不喜欢你么?便是词锋太过犀利,令人难以下台,你若要想找头好婆家的,可要改变一下!」
欧阳珠冷冷地道:「雷凌峯,多谢你的关心,姑娘早已找到婆家了,你莫以为本帮兄弟与你有段感情,便可以胡作非为,你乖乖回去也就罢了,否则敎你来得去不得!」
雷凌峯大笑:「雷某若会让你一句话吓倒的,又怎敢来?」
忽然一个帮徒又匆匆来报:「堂主,又来了一拨人马!」
应天源暗吃一惊,忙问:「可知来的是什么人?共有多少个?」
那帮徒道:「属下不知道……大槪有七八个人,都骑着马匹,其中有一个是女的!」
胡骏道:「小心布防!」他与应天源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心中却十分担忧,先是来了一对不明来历的师徒,屈少靑又被靑袍客抓去,接着雷凌峯又来挑衅,现在又来了一拨未知敌友的人马,当眞叫他们难以应付。
欧阳珠冷笑道:「雷凌峯,你素来自视甚高,为什么要找帮手?」
雷凌峯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仰天打了一个哈哈。「如果屈少靑敢与雷某单打独斗,雷某自然会单力赴会!可惜池宁愿当缩头乌龟,也不敢出来见我!而且却推个女人出来,雄狮帮的脸都敎他丢尽了,他有资格当帮主么?」
「这是本帮的事,无须外人过问!」
雷凌峯道:「他既然不敢出来,雷某只好进去找他了!雄狮帮的兄弟们,我雷凌峯是被迫的,希望弟兄们念在往日的情义上,行个方便,雷某他日一定不会忘记诸位之情!」
应天源大喝一声:「且慢,雷凌峯,你真的要见敝少帮主么?他现在不在,你过几天再来吧!」他不知另一拨人马,是友还是敌,心想先打发雷凌峯再作打算。
雷凌峯冷笑道:「你以为雷某是三岁小童么?」
孟仲栢道:「小雷,何必跟他们废话?先解决了这几个人,屈少靑自然会出来的!」
欧阳珠道:「且慢!那天在山岗上,空手赤拳一个斗你们两个的那个靑衣汉子,请他去喝酒!」
雷凌峯脸色一变,道:「就算那人在塲,咱们也无所畏惧!」
「这个我知道,所以你们才趁他跟少靑不在时,上门显露威风!」
孟仲栢道:「小雷,别跟这丫头磨嘴皮,动手吧!」
话音刚落,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及时传来,雷凌峯不再犹疑,道:「动手,先将欧阳珠抓下!」他背后那四五个壮汉立即冲前,孟仲栢抽出一柄厚背刀,首先奔向应天源。
应天源急忙抽刀应战,胡骏指挥背后的帮徒上前相助,他则抽剑与欧阳珠合斗雷凌峯。
雷凌峯与孟仲栢带来的人,武功却颇高,人数虽少,但几个回合,便已杀死了好几个雄狮帮帮徒。不过寨里及时冲出一队人来支援,他们要想直闯进去,也不容易。
雷凌峯忽然撮唇一哨,哨声尖锐响亮,胡骏大声,说道:「小心,他去通知同伴!」
雷凌峯哈哈笑道:「老家伙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咱们的伏兵不在这里,而在后山,再给你一个机会,投降吧!」
应天源与两个帮里的兄弟合斗孟仲栢,虽然以众凌寡,无奈孟仲栢正在盛年,气力充沛,那柄厚背刀,使来不但凶猛,而且沉稳之至,莫说在湖西,就是到中原武林去闯荡,也可闯出名头来。只见他钢刀挥处,指东打西,把三个对手迫得团团乱转。
就在这时候,寨里后山,已响起一阵急骤的锣声,应天源心头一惊,单刀出手较慢,但旁边那个手下,便被孟仲栢一刀砍翻。
应天源急忙跳后一步,叫道:「大家一齐上!」
马蹄声就在耳边,七八骑人马停在雄狮帮外面,那些人见状都十分诧异,料不到来得这般不是时候,其中一个抱拳问道:「请问诸位可是雄狮帮的人?」
欧阳珠一边挥剑,一边道:「你们是谁?」
「咱们是双鹰的手下!」
欧阳珠大喜,再问一句:「诸位是管一见和沈鹰的手下?」
其中一个排众而出,道:「姑娘似是欧阳珠女侠,咱们已经见过面!」
欧阳珠道:「顾大侠,这些人便是害死敝姨丈的凶手,请代擒凶!」
顾思南望一望妻子,他们都觉得这件事十分棘手,因为双鹰神捕素来不参与武林门派争纷,当下云飞烟扬声道:「诸位可否暂停一下?」
雷凌峯心中暗惊:「怎地他们会去找双鹰来助?」他忙大声道:「诸位大侠莫听这丫头的话,屈帮主不是咱们杀的。」
欧阳珠道:「你意欲霸占本帮,还说帮主不是遭你毒手?」
「哼,雷凌峯尙有自知之明,以如今之功力,根本不是屈帮主之敌。」
「杀人可不一定要用武功!」
云飞烟道:「既然你不是凶手,何不暂停下来,大家说个清楚!」
孟仲栢道:「此乃咱们与雄狮帮之间的事,诸位最好少管。」
彭七忍不住道:「如果咱们插手,阁下又有什么霹雳手段?」
雷凌峯道:「风闻双鹰神捕不揷手门派之争!」
顾思南道:「咱们现在也没有这个意思。」
「那就请便吧!」
云飞烟道:「凭你一句话,咱们便不做生意了?」
「他们出多少钱?咱们照付!」
顾思南哼出一声:「你把咱们看作什么人?」
夏雷道:「顾兄不必跟他多说,咱们先制止他们继续打斗方是上策!」他性子急,言毕便甩蹬飞身下鞍展开轻功向雷凌峯扑去。「来来来,咱们玩玩!」
雷凌峯跳后一步,横剑在胸,道:「阁下迫人太甚,莫非仗的是双鹰神捕的招牌?」
「你不讲理,夏某又何必跟你讲道理呢?」
顾思南等人见状也都下马走过去,云飞烟道:「咱们査了案,你们以后要怎样厮杀,咱们绝不插手。」
雷凌峯恨恨地发啸,叫道:「咱们走,以后再来!」
一个壮汉取出一枝火箭引火发射上天,众人知道他们是去通知同伴退兵,都不加阻止,火箭在半天绽开之后,雷凌峯等人便立即离开。
应天源道:「欧阳姪女,老朽先进去看看,你招呼他们吧!」他拉着胡骏的手,转身奔进寨里。
欧阳珠收剑问道:「顾大侠已答应替咱们査案,敝帮上下无不感激,请诸位到里面说话!」她回头吩咐手下将马拉去上料。
雷凌峯虽然已展开前后夹攻,但看来收不到预期的效果,雄狮帮里虽然人人神色紧张,来去匆匆的,但并不混乱。
欧阳珠引顾思南等人到大厅,又吩咐下人备茶。「双鹰神捕及其手下的大名远播四海,可惜小妹人微,虽然仰慕大名,却无缘拜会。」
云飞烟笑道:「欧阳姑娘说话得体,必是名家高足,风范同样令人敬佩。」
欧阳珠道:「家师冷梅儿,小妹有幸到其门下。」
夏雷道:「令师可是峨嵋俗家女弟子,人称『冷剑梅花』的冷女侠,令师外冷内热,嫉恶如仇,甚得同道赞誉,在下闻名已久!」
「正是家师。」
顾思南道:「欧阳姑娘,咱们已见过面,让顾某介绍敝友,此乃内子云飞烟……依次下去是夏雷、彭七、商衞、冯晓年和黄栢志!」
「幸会!」欧阳珠点头为礼。「两位神捕无暇眷顾?」她嘴上虽然说得客气,但夏雷等人都听出她话中之意。
云飞烟道:「欧阳姑娘,咱们正想告诉你,双鹰已决定退出江湖,假如你对咱们没有信心的话,最好坦诚相告,以免耽误你的时间!」
欧阳珠忙道:「云飞烟女侠过虑了,诸位神捕许多年,早已靑出于蓝,小妹对你们怎会没信心,未知查明此案,酬金多少?」
顾思南道:「事后随贵帮赠送,嗯,屈少帮主不在么?」
欧阳珠叹了一口气,道:「是的,就是他不在,所以现在案情又复杂了!」
「哦?可否请欧阳姑娘再将此事,由头至尾仔细说一说。」
「这个自然!」欧阳珠道:「诸位请先喝口茶。」她擧茶盅示意,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把案情说了一遍,这一说足足说了一柱香工夫,其中有好些细节因为只有屈少靑才知道,她却略而不谈。
这时候,胡骏和应天源已回来,道:「雷凌峯带来的人虽多,但幸而咱们有准备,损伤十分轻微,如今一切已恢复了正常。」
云飞烟问道:「两位,对此案也了解吧?」
应天源道:「基本上了解。」
欧阳珠道:「应堂主和胡堂主跟随敝帮主二十多年。」
夏雷忙问:「既然如此,两位堂主自然知道屈帮主生前有些什么仇家。」
应天源叹了一口气,道:「在江湖上走过几天的,有谁会完全没有仇家?屈帮主当然也不例外,只是任咱们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一点结论来。」
彭七接问:「刚才欧阳姑娘说有个穿靑袍的幪面客,将你们少帮主掳走,凭身形你们有些印象吗?」
「他身裁虽是普通,老朽看不出什么来。」
云飞烟皱眉,道:一这人不也奇怪,不帮自己的徒弟,反而帮屈少靑,这是什么道理,两位可否看得出屈少靑与他有交情?」
欧阳珠道:「没有交情,少靑很少出远门,不可能会交上一个这样的高手,而且即使有,他也会告诉我!」
顾思南道:「那靑衣汉未动手之前,说的话也十分奇怪,为什么说屈招雄要把帮主之位传给他?」
夏雷道:「刚才不是说屈少靑有个弟弟叫屈少英么?莫非他便是……」
胡骏摇摇头,道:「不可能,假如他是少英侄子,他不会不报上名跟大哥相认的。」
「也许他要来夺位呢!」
应天源道:「莫说少靑是长子,他一向帮里长大,帮里的大事,他都清楚,从任何角度看,都轮不到少英继位。」
「也许他认为自己的武功比兄长高,应该由他继位才合理呢!」
胡骏道:「夏英雄也知道,武林中有许多门派的掌门人,武功在其门派中,并非最高的。
夏雷道:「但这种情况毕竟较少!」
顾思南摇摇头。「不管怎样,假如他是屈少英,他既然来到雄狮帮,便会表露身份。」
冯晓年忽然叫道:「我知道了,那个人可能是屈招雄的私生子。」
夏雷见他乱嚷嚷,瞪了他一眼:「既然知道,又说可能,说了还不是白说!」
胡骏忙道:「这是不可能的,屈帮主是个深情的人,夫人死了这许多年他都没法忘怀……他绝对不会有别的女人!」
黄柏志喃喃地道:「这又不是,那又不是,到底是什么原因?」
顾思南道:「如果容易办的话,人家也用不着找咱们来调查。」
云飞烟道:「诸位,柳氏可在么?小妹单独跟她谈一谈。」
欧阳珠道:「云女侠请稍候,待小妹进去跟她说一声!」她起身进内。
顾思南又问了雷凌峯的来历,可惜胡骏与应天源对雷凌峯的来历都不了了,俄顷,欧阳珠出来,道:「请云女侠跟小妹进来。」
云飞烟去后,夏雷却问屈少靑跟胡骏和应天源习武的事,顾思南道:「照两位堂主之见,屈少靑资质不错,屈招雄不亲自敎他武功,这不奇怪么?两位可否带咱们到贵帮各处走走么?」
「欢迎之至!」
众人随胡骏和应天源在各处走了一遍,重回大厅,云飞烟也出来了。欧阳珠问道:「胡堂主,派去追寻少靑的人还未回来么?」
应天源摇摇头,脸上也有忧郁之色,顾思南道:「依顾某之见,那位靑袍客对他似无恶意,诸位不须担忧!」
说着,下人已将酒菜摆上来,欧阳珠虽然担心未婚夫的安危,但仍然堆下笑容道:「菜粗酒劣,请诸位莫怪!」
众人入席之后,蒋香主匆匆进来,应天源忙问:「蒋香主,追到没有?」
蒋香主摇摇头,道:「全无踪影,属下先回来报告!」
欧阳珠道:「你不用再去了,坐下一齐喝酒吧!」
饭后,天尙未黑,但在胡骏的安排下,他们都到客房。房里只有他们七个人,彭七问道:「顾二哥,这件案子咱们怎样调査?」
「慢慢来,大家先研究一下!彭七,你听了他们的话之后,有什么看法?」
夏雷首先道:「小弟觉得屈招雄对屈少靑的态度有点异常,好像他们并不是父子关系般!」
彭七道:「但照他们所说,他俩的关系还不错,尤其是屈少靑,对他父亲又敬又畏!」
「这只是表面上的!」
云飞烟道:「我觉得屈招雄是因为某一件案才对屈少靑冷淡,会否他娘之死,跟他有关。」
商衞道:「他娘是被『岷山三妖』杀死的,又怎会与他有关?」
黄柏志道:「咱们研究另一个问题吧!屈招雄是不是被雷凌峯杀死的?如果不是他,又是谁?」
冯晓年接道:「既然你提出来,应该由你去调査!」
黄柏志瞪了他一眼。「如果知道要怎样调査,咱们还会坐在这里吗?」
「有,去一趟洞庭湖,问一问『碧波钓叟』司空幻!」
「那老家伙跟雷凌峯一个鼻孔出气,能问得出什么?」
夏雷道:「我认为不妨去一趟,也许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顺便到祥云寺找弘达那个小和尙,屈招雄跟苦禅和尙,关系神秘,里面也许有问题!我相信苦禅之死,一定跟屈招雄有关!」
黄柏志道:「我一个人去怕不行,老冯陪我去吧!」
冯晓年哈哈笑道:「你这小子『公报私仇』!」
夏雷怒道:「你们两个再胡阉,下次便别再想下山!明天一早出发,如今跟以前不同,要事事仔细,连人家的表情神态,都要注重,不能只求问了要问的事,扭头就走!」
云飞烟道:「小冯留下来,小彭你陪他去!」她也害怕冯晓年与黄柏志在一起会误了大事,二来也希望加强合作和认识,所以指派彭七跟黄柏志去。
黄柏志伸手在彭七肩上拍了一下,道:「小彭你可不要跟我开玩笑,要不下次我要留在山上做『山神』了!」众人忍不住都莞尔一笑。
夏雷道:「如果屈少靑在塲,也许能发掘出一些新的线索!」
云飞烟道:「希望他能早日回来!」
XXX
第二日,雄狮帮仍没有屈少靑的消息,帮里上下都紧张起来,不断派人去找寻,但却一无所获,欧阳珠更是坐立不安,也无心招呼顾思南等人。
顾思南自然不好意思坐在那里等屈少靑回来。吃过早饭便派黄柏志和彭七去洞庭湖,又派冯晓年和商衞去查雷凌峯的下落,他夫妇和夏雷则坐鎮在雄狮帮等候消息。
自从上次他们退出江湖后,在各地的信鸽联络网,已全部撤销,如今重出江湖,都感到极为不便,准备回山后向神捕提出重建。
云飞烟轻声对丈夫说道:「要重建信鸽网的事,最好逐步来,用咱们赚来的钱设置!」
夏雷耳尖听见,说道:「不错,而且一定要如此,否则,贸贸然提出,只会挨骂!」
顾思南夫妇都会意地一笑,夏雷接道:「还有一点,以后江南与江北的信鸽要能够互相来往!」
顾思南夫妇自然同意,三人十分无聊,便去接应天源聊天,应天源道:「三人可否协助敝帮,找寻少帮主下落?」
顾思南早就有此希望,因为这里一宗生意,不过人家不提出来,自己总不好意思,毛遂自荐,当下一口答应,三人各带一队雄狮帮帮徒,分头去找寻。
至黄昏,各队人马纷纷回来,都一无所获,咸认靑袍客已带屈少靑到远处。可是在吃晩饭时,忽有帮徒来报,「启禀堂主,少帮主回来了。」
欧阳珠霍地站了起来:「少帮主如今在何处?」
「大约在里余外,传来的消息说少帮主一切无恙,蒋香主陪着他回来!」
云飞烟笑道:「欧阳姑娘现在放心了吧?」
欧阳珠羞涩地一笑,擧杯道:「来,小妹敬你们一杯!」
云飞烟道:「这一杯应该由咱们敬你才对!」
顾思南道:「咱们等少帮主回来再吃吧!」
胡骏立即吩咐下人把残羹冷菜收拾下去,重整杯碟。不久,蒋香主果然陪着屈少靑回来,欧阳珠迎了上去,关切地问:「少靑,那靑袍客带你去何处?他又怎肯放你回来?」
屈少靑脸上却有兴奋之色,道:「他对我根本没有敌意,昨天大家都看见了,何必担心!」他转头道:「顾大侠,欢迎光临敌帮,请坐!」
顾思南说道:「少帮主无恙归来,在下先恭喜你!嗯,上次,少帮主跟欧阳姑娘……」
屈少靑道:「神捕肯替屈某査案?太好了!」
云飞烟又将情况说了一遍,然后道:「少帮主可会改变主意?」
屈少靑心想:「只要能使眞相大白,又管他是谁査的?每次査不到又不用给酬金!」当下立即道:「屈某对诸位一样信任!」
说着酒菜已重整上桌,双方寒喧了一阵,开始动筷。云飞烟问道:「少帮主,那个靑袍客是谁?」
「在下也不知道,他一直蒙着面,也不肯表露身份!」屈少靑道:「在下也极想知道,可惜问了几次,他都不肯说!」
「他请你到何处?有何贵干?」
「其实就在附近的一个山洞里……」屈少靑道:「在下与他有言在先,不得泄漏一切,但他跟先父之死无关!」
夏雷道:「这可不一定,原则上在眞相大白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的可能!」
屈少靑笑道:「假如先父是他杀死的,他又怎会……帮我退敌?」
「那个人是他徒弟,他为何你赶开自己的徒弟帮助你?」顾思南道:「难道你不觉得奇怪?」
屈少靑长叹道:「在下比你还奇怪,可惜我问他多次,,他都不说,反而警告我不许再问!」
欧阳珠生怕顾思南不快,忙打圆塲。「顾大侠,菜凉了,你不吃了饭才慢慢研究?」顾思南也不好再问。
吃了饭后,屈少靑道:「表妹,你带顾大侠到书房,愚兄先进内向母亲请安,一会儿再来。」
XXX
书房里坐着五个人,顾思南夫妇、夏雷、屈少靑和欧阳珠。夏雷首先问:「少帮主跟那靑袍客相处一日一夜,他虽然坚不透露其身份,但其徒弟的姓名不会也保密吧?」
屈少靑道:「在下早料你们有此一问……其实在下又何尝不想知道?但他连这点也守口如瓶!」
顾思南见他神色诚恳,料不是说谎,是以转换话题:「令尊的武功有多高?」
屈少靑想了一阵,道:「在下未曾目睹先父与人决斗,但照应、胡两位堂主所见,事后描述,则先父之武功可列入武林第一流高手,当无疑问!」
欧阳珠道:「表哥你忘记白发婆婆的话?」
云飞烟忙问:「白发婆婆是谁?」
「她是个隐世高手,尤擅医术,小妹也不知其姓名。据说二十多年曾无意中见到姨丈与『岷山三妖』对阵的情况,『岷山三妖』全非其敌手。她还说照当日姨丈的武功,九大门派当中的几个掌门人武功还有所不如哩!」
夏雷叹了一声:「岷山三妖不是杀死少帮主娘亲的凶手么?」
「是的。」屈少靑含恨地说道:「假如此三妖尙在人间的话,在下必不放过他们!」
欧阳珠看了他一眼,道:「但根据白发婆婆所述,当年姨丈杀三妖时,完全没提这件事!」
顾思南心头一动,续问:「那白发婆婆可知屈招雄因何要杀『岷山三妖』?」
「白发婆婆没提及。」
「姑娘可否带咱们去见白发婆婆?」
欧阳珠连连摇头。「白发婆婆脾气十分古怪,她素来不见男人的!上次如果不是她误会小妹与表哥是……情侣,也绝不会替他治病……后来她知道了,还要杀表哥哩!这件事恕小妹无能为力了!」
屈少靑也道:「不错,白发婆婆就算肯与诸位相见,她也不会说!何况我觉得这件事与先父之死,根本不可能扯上关连的!」
夏雷说道:「话可不能这样说,因为现在毫无线索,咱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云飞烟故意道:「也许屈少帮主另有发现!」
屈少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忙道:「诸位请稍等一下,请恕在下失陪一阵!」他不算欧阳珠问他何事,便一阵风般冲出书房。
过了一阵,他又重回书房,手上已多了一只破旧的心形香囊,道:「这个香囊是先父的遗物,是雷凌峯那小子在先父遇害现塲捡到的,家母曾见过先父手持此物冥思!」
云飞烟低头望着那个香囊,只是一面绣着永结两个字,另一面则绣着同心两个字,字体娟秀,出自女人之手无疑,她忍不住,问道:「这是你娘亲与令尊之订情物?」
「在下也不知道,不过照先父生前对它之珍惜,估计此必是先母之物!」
「看来令尊倒是个深情之人!」
屈少靑看了欧阳珠一眼,道:「先父曾说过,如果不是贱兄弟年幼,他不会娶我二娘……」
夏雷接过香囊看了一下,将它抛给屈少靑。「这不是线索!」
顾思南忽然想起一件事:「令堂没有其他遗物么?」
「先慈去世时,在下年纪尙小,全不懂事,也许她还有别的遗物,不过在下不知道。」
「难道你没有其他印象?」
「在下只记得先母很美,她是个大美人!」
每个孩子都会觉得自己的母亲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自己的父亲是位大英雄,顾思南三人暗觉好笑,但都不忍拆穿。顾思南再问:「未知少帮主还有什么可作提供?」
屈少靑沉吟道:「有,请三位明天跟在下到后山去一趟!」
XXX
次日吃过早顿,屈少靑便带顾思南三人到后山,欧阳珠也想跟着去,却为屈少靑婉拒。
屈少靑带他们到雄狮谷,拉开塞住山洞出入口的那块石头,首先爬了进去,夏雷跟着他,最后则是顾思南。到了里面那个练功石室,屈少靑引火点了油灯,室内一片光亮。
夏雷问:「这是阁下的练功室,还是令尊的?」
屈少靑将发现此石室的经过说了一遍,道:「在下肯定此乃先父生前的秘密练功室。」
夏雷哈哈笑道:「令尊脾气倒怪,自己武功出众,不敎儿子,却叫儿子跟手下习武,而且连练功室也不让儿子知道!」
「书架上放着的都是先父的武功秘笈,在下已搬回帮内了!」
云飞烟忽然叫道:「这八个字是令尊刻的?」
众人转头过去,只见墙角刻着「辱妻之仇,不能不报」八个字。屈少靑叹息的说道:「在下请你们来此,便是为了这八个字!至于是否先父所刻,在下也不敢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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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8 14:28: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无人证物证 査案显棘手



「岷山三妖已被令尊杀死,而且是在十八年前的事,这不可能是他刻的!除非……」顾思南沉吟道:「除非凌辱令堂的人根本不是岷山三妖!」
屈少靑说道:「这件事胡、应两位总堂主都知道,确是岷山三妖那三个狗贼干的!」
云飞烟接问:「胡应两位堂主亲眼所见!」
「不是,他们是听先父在事后说的。
但他俩跟先父已有二三十年,家父没理由骗他俩!」
云飞烟道:「这可难说……」她到底是女子,有些话不大好意思开口。
屈少靑道:「女侠有何高见?」
顾思南道:「假如这八个字的确是令尊所刻,那么「岷山三妖」可能只是帮凶,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既然如此,先父为何不告诉胡应两位堂主?」
「也许那人武功高,令尊没有把握胜得了他,又怕给人耻笑,所以只好隐瞒眞相!」
屈少靑摇头道:「这可能性不大。」
「男人都有自尊,妻子被辱,丈夫不能保护,已是奇耻大辱,若连仇也不能报,你说心里会有多窝囊?」夏雷接口答道:「小弟赞成顾兄的看法!」
屈少靑搬眉道:「假如眞如两位所推测,那人会是谁?」
「这便要咱们调査了!」云飞烟道:「说不定杀死令尊就是此人!」
夏雷不由叫道:「不错!你不是说令尊离家之前,神情好像有不安的迹象么?且又表示非去不可!可能当年令尊的武功不如对方,便跟对方订下决斗的日期……唔,就是十八年后,去年令堂刚好故世十八年!」
屈少靑也激动起来:二定是这样!这禽兽辱我娘亲,杀我父亲,我屈少靑不报此仇,枉为人!」
顾思南比较冷静,他在石室里边打量边沉思。半晌才喃喃地问道:「当年令尊回来,是否有受伤?」
「在下不知道,但等下可以询问胡应两位堂主!」
「那人除非有十足把握,否则又怎会答应令尊十八年再决斗的道理?」
夏雷道:「一定是如此,也所以屈招雄才会在十八年后才赴约!」
「赴约只是咱们的推测!」
「但可能性很高,因为他被杀的地方,是在洞庭湖中的龟蛇岛上!我相信屈招雄不会是去那里欣赏湖景,恰好遇上仇家才爆发大战的!」
云飞烟也同意夏雷的看法,但顾思南道:「我始终觉得这个推测跟事实有距离,而且这其中也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
夏雷道:「那些地方不合理!」
「假如凌辱朱兰香的人武功远比屈招雄高,他更该将自己平生绝技传授给儿子,以便自己不敌时,儿子能为父报仇!」
顾思南看了屈少靑一眼,沉吟的道:「除非……」
屈少靑说道:「顾大侠,有话但说无妨!」
顾思南吸了一口气,道:「除非阁下不是屈招雄所生!」
屈少靑脸色一变,道:「此事我已问过帮中元老,甚至问过二娘,他们都一口咬定在下是先父跟先母的亲生儿子!」
顾思南叹了一口气。「如此在下便更加难以解释了!还有,令弟被他送到那里学武治先天内伤,就算他一向不说,但在去年临离家时也应该告诉你!」
屈少靑低下头思索,语气十分缓慢地道:「如令在下也记起来,先父临离家前,曾与在下谈过,当时他似乎对在下不太信任……」
云飞烟心头一动,急道:「少帮主可否将当时的情况,仔细说一遍!」
屈少靑边回忆,边将当日父亲在书房跟自己所说的话,描述了一次,然后长叹道:「这件事实在太复杂了!唉,我是他的儿子,他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
云飞烟道:「这件事与他不将帮主之位传给你实有关系!他要将帮主之位传给令弟!」
屈少靑蹲下身,痛苦地将头脸埋在双掌之中。顾思南轻咳一声。「这八个字一定是令尊在练剑之后,心情激动才刻下的!这又证明一件事:『岷山三妖』不是凌辱朱兰香的人,最低限度不是主凶!实际上另有其人,而屈招雄之死,一定与这个人有关!这是到此为止,咱们所能确定的一点,只要能找到这个人,眞相料可以大白!」
屈少靑忽然抬起头来:「诸位一定要替在下,将此人揪出来!」
顾思南忙道:「这个自然!令尊虽然守口如瓶,但这八个字终还是透露了一些眞相!现在咱先回去找胡应两位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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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源和胡骏一口咬定,当年屈招雄回来之后,身上毫无损伤,他只说朱兰香受辱跳崖自尽,屈招雄杀死「岷山三妖」便回来。
云飞烟问道:「屈帮主可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应天源想了一阵,道:「帮主回来之后,足不出户,把自己困在书房内,足足有一个月之久!」
顾思南发现一个疑点,忙问:「屈招雄说他夫妇被蒙汗药迷倒?」
「不错,他是这様说。」
「岷山三妖既然垂涎朱兰香的美色,他们为何不趁屈招雄晕迷时,下手杀死他呢?」
应天源抓抓头皮。「这是有点奇怪……当时咱们并无问他。」
胡骏叹息道:「即使当时咱们发现疑点,也不敢问。怕引起帮主伤心!谁都知道帮主对夫人一往情深!」
夏雷说道:「屈招雄深爱妻子,这点咱们已经肯定,但屈夫人对他的感情又如何?」
「他俩是在江湖上认识,并肩行走江湖两年才结合,婚后也常联袂出外,直至产下少靑儿子,屈夫人才不出外,她待帮主亦极尽温柔!」
云飞烟插腔问道:「屈夫人的相貌如何?」
应天源干咳一声,道:「她不但美丽,而且贤慧娴淑!说句老实话,夫人之容貌绝不在女侠之下!」
云飞烟粉脸微红,道:「晚辈乃蒲柳之姿,岂敢与屈夫人相提并论?」
顾思南道:「屈少英一生下来,身体便有病?这是你们一早知道的,还是后来才听屈招雄夫妇提及的?」
应天源与胡应想了一阵,道:「好像是在孩子的美酌上,屈帮主说的!他一直以来,眉宇之间都有忧郁之色!」
云飞烟再问一句:「应堂主口中的一直以来,是指由那个时候开始?」
应天源看了胡骏一眼,道:「老朽觉得,自从少靑侄出生之后,帮主便郁郁寡欢。他以前很乐观又健谈,但自此之后,便变得非常沉默,甚至不喜见人。帮内有命令要颁发,很多时也只叫老朽跟胡堂主到他书房听令,然后再替他转达!」
顾思南三人听了这些话之后,心中都泛上疑云,依照胡应两位堂主的描述,屈招雄之死,可能远在屈少靑出生时便已种下祸根。
夏雷又问:「屈少靑出生之后,屈招雄可有出外?」
「有,但每次都很快便回来,而且都是为了帮务而去的,老朽与胡堂主都曾陪他去过!」
「朱兰香便不曾离开贵帮!」
「是的,直至出事的那一次,也就是当屈帮主将屈少英往送给人治伤后的一个月!」
「当时屈帮主可有言明,要去多久时间么?」
胡骏道:「老朽还记得他说过,多则三月,少则一月,但结果帮主三个多月后才回来,并带来了夫人的尸体,当时咱们都十分悲恸,准备风光大葬,但却为帮主所拒……」
夏雷急问:「这是什么原因?」
「帮主就不希望有人打扰夫人,不过咱们常见到帮主在晩上去拜墓,甚至坐在坟前流涙,」胡骏叹了一口气:「像帮主这么深情的男人,实在少见!」
一直坐在一旁不发一言的屈少靑,忽然大声叫道:「为什么?为什么爹在我出生之后,便郁郁寡欢?我一定要解开这个谜!」
云飞烟道:「如果能够跟白发婆婆谈谈,相信裨益甚大!」
屈少靑沉吟的道:「我试说服表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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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少靑果然能够说服欧阳珠,带他们到白发婆婆隐居之所。这时候已靠近黄昏,附近本就没有其他人家,只有归飞的宿鸟,在树上啁叫,益显得寂静。
夏雷道:「她可能不在家!」
「不,你看屋顶的烟囱还冒着烟,她一定在家!」屈少靑道:「表妹,你快去拍门!」
欧阳珠道:「小妹可没有把握,让她见你们!」
云飞烟道:「尽力而为就行!」
欧阳珠上前拍门,片刻屋里便传来白发婆婆的声音:「谁呀?」
「婆婆是我,欧阳珠!请您开门,珠儿有事很跟你商量!」
白发婆婆的声音听来十分冰冷。「你要进来,婆婆欢迎之至,不过你可得先将背后的人赶开,你知道婆婆一向不见臭男人!」
「婆婆,他们是来帮助珠儿和表哥的,请婆婆破一次例!」
白发婆婆怒道:「你再囉苏,连你也不见!」
云飞烟忙道:「婆婆莫生气,臭男人不进去,你让我进去行不行?晩辈有几句话问您。」
「你也叫他们臭男人!」
云飞烟叹息道:「男人有几个是好东西的?」
「不错不错,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一顿,白发婆婆又怒道:「你分明是用话赚我,如果你讨厌男人的,又怎会跟那些臭男人在一起?
云飞烟不慌不忙地道:「婆婆难道不知道,明知男人不好,偏又不能撇掉他们,这才是最可悲的?」
白发婆婆大表同情:「原来你的处境这般悲惨,他们欺侮你么?是不是打你骂你?」
「打我骂我还好一点,最难受的是你对他好,他不对你好,偏偏你又不能与他分手!」
夏雷轻轻推推顾思南的后腰,顾思南明知妻子志在赚对方开门,故意沉着脸道:「你说完了没有?」
白发婆婆怒道:「这臭小子是你什么人?」
「就是晩辈这个苦命女人的丈夫!」
「丈夫又怎样?他待你不好,便不要他吧!男人可以休妻,难道女人不可以休夫么?」
一晚辈何尝不想跟他分手?奈何一嫁给他,便替他生下一个儿子!俗语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晩辈不想让孩子没有爹!」
白发婆婆闻言深深庆幸当年自己没有生孩子,当下深表同情地道:「孩子,你找婆婆什么事?要不要替你出口气?」
「出气暂时不用,婆婆你先开门,晚辈才跟你商量!」云飞烟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态。
白发婆婆道:「让你进来也行,你得先替婆婆把那三个臭男人赶掉!婆婆最恨臭男人!」
云飞烟连忙转过身去,大声喝道:「你们听见没有!还不给我滚!」她边说边向顾思南打眼色,因为背向着门,所以不怕被白发婆婆发现。
顾思南知妻莫若夫,故意冷笑一声:「臭婆娘,且让你得意一阵,等下你就知道我的厉害。」
话音刚落,大门「呀」地一声拉开,白发婆婆如鬼魅般,耸肩飞了出来,只一个起落,便拦在顾思南的身前。云飞烟吃了一惊,忙道:「婆婆,你可怜晩辈,别让晩辈的孩儿,刚出生便没有爹爹!」
白发婆婆冷哼一声,道:「听见没有?你老婆对你多好,你自己搁两巴掌,老身便放你离开。」
顾思南故意道:「你有什么本领命令我?」
白发婆婆头丄的白发忽然倒竖起来,如被大风所吹,她缓缓擧起一掌,顾思南夫妇都吃了一惊,云飞烟尖声叫道:「婆婆!」
白发婆婆手臂一横,手掌向旁拍出,一股罡风自他掌中涌出,「呼」的一声,掌风撃在旁边一棵小树上,但闻「喀嗤」一声,那小树自中折断,断枝被卷上半天高!
顾思南心头吃了一惊,自忖难敌,何况自己只是与云飞烟演戏给白发婆婆看而已,是以脸色一变,挥手搁了自己两巴,道:「婆婆饶命!」
白发婆婆喝道:「你以后还敢虐待自己的妻子么?」
「晩辈不敢了!」
「再敢欺侮女人,老身便打断你的狗腿,滚!」
顾思南拉着夏雷和屈少靑急忙展开轻功飞奔,白发婆婆道:「你叫什么名?婆婆替你报仇了。」
云飞烟向她行了一礼,道:「多谢婆婆,晚辈云飞烟。」
「进去谈吧!」白发婆婆推开木门,请云飞烟和欧阳珠进内:「你俩随便坐吧,緖儿,拿壶茶出来!」
欧阳珠讶然问道:「婆婆,你几时收了个女佣?」
白发婆婆呵呵笑道:「不是,她以前是婆婆的病人,路过来探我的。」
说着里面走出一个穿白袍的女人,长发披肩,袍裾宽阔,脸上白惨惨的,没一丝血气,看来十分僵硬,即使如今天色未黑,云飞烟与欧阳珠目光一及,心底都冒起一股寒气,就像是见到幽灵般。
那白袍女子将茶放在桌上,转身欲走,云飞烟家学渊源,她父亲是武林第一易容大师云千首,是以再一眼便看出那女子脸上戴着一张人皮面具,她心头一动,问道:「姑娘贵姓芳名?」
「敝姓洪,洪水猛兽之洪,贱名倭緖,倭寇之倭,情緖之緖。」
欧阳珠脱口道:「这名好怪!」
洪倭緖住足淡淡地道:「姓名乃父母所赐,姑娘这样说,敎人难受。」
欧阳珠忙道:「小妹一时失言,请姐姐原谅!」
白发婆婆道:「绪儿,你坐下吧,大家都是女人!」
洪倭緖畧一犹疑,拉了一张櫈子在她背后坐下,白发婆婆对云飞烟道:「你可以说了。」
「婆婆,晚辈听欧阳妹子说您在十八年前目击雄狮帮帮主屈招雄击杀『岷山三妖』,未知婆婆可否将当时的情况告诉晚辈?」
白发婆婆微微一怔,反问:「你来找老身,便是为了此事,你跟『岷山三妖』有何关系?」
「晩辈跟『岷山三妖』毫无关系,只是应欧阳妹子之请,来调査屈帮主的死因。」云飞烟十分聪明,她不提是屈少靑请她的,免得惹白发婆婆生气,可惜她未曾留意坐在白发婆婆后面的洪倭緖,在听了她的话后,娇躯倏地震了一震。
白发婆婆说道:「那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晩辈素来在沈鹰门下办事?」
「昔日江北神捕『神眼秃鹰』沈鹰?嘿嘿,你倒会骗人,沈鹰的门下会被人欺侮么?」
「婆婆息怒,晚辈这样做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婆婆大量,瞧在大家都是女人的份上,当能原谅晚辈!」
「哼!你这张嘴倒会说话!」
云飞烟瞧她并非眞怒,便大着胆子道:「婆婆请说,日后晩辈定有所报。」
白发婆婆想了一下,道:「唉,一眨眼已经十八年了,那年老身那个没良心的家伙,突然弃我而去,老身不甘心,一路跟踪……」
云飞烟忍不住问道:「他是谁?」
「你好奇心未免太大,你到底要查屈招雄,还是要查那没良心的东西?」
云飞烟忙道:「对不起,请婆婆继续说下去。」
「老身一直追至川贵边境的金佛山下,被那没良心的撤掉,于是四处找寻,刚进入一座树林,便听见里面有人道:『屈某今日特来借三位的首级用用。』老身一听便知里面有高手,是以连忙匿在一棵大树后,悄悄探头偷窥。
「只见林中有四个人,其中一个,相貌堂堂,手提一柄剑,另外那三个一望便知非我族类,但手上握的却是中原常见的单刀,其中一个道:『咱们岷山三妖,跟你们雄狮帮可没有过节,你苦苦追赶咱们三兄弟数百里,到底是因为何事?』老身这才知道这那姓屈的汉人是雄狮帮帮主屈招雄!」
云飞烟插腔问道:「婆婆之前未曾见过屈帮主?」
「只闻名而不曾见过,」白发婆婆续说下去。「屈招雄哈哈笑道:『江湖上杀人之事,无日不发生,难道都要讲原因,你们三人作恶多端,死在屈某剑下一点也不寃!』
「那三妖说声咱们也不是好欺侮的,便将屈招雄围住,四人便打将起来。
「屈招雄果然不愧是一帮之主,以一敌三,毫不畏惧,大约斗了二百多回合,便逐一将三妖结果了,然后割下三妖的首级离开,老身却因此而找不到那没良心的东西!事情经过就是这么简单。」
云飞烟再问一句:「婆婆记得清楚,屈招雄只说过那么几句话?」
白发婆婆想了一下,道:「老身记性素来不坏,相信没有记漏,除非是几句无关重要的!」
「他有没有提及他妻子的事?屈招雄的妻子叫朱兰香!」
白发婆婆一怔,问道:「屈招雄的妻子跟岷山三妖有什么关系?」
云飞烟因洪倭緖在塲,欲言又止,洪倭緖似乎十分聪明,及时长身,道:「婆婆,緖儿去摘几棵菜。」说着翻身进内去了。
云飞烟过了一忽才道:「据屈招雄回雄狮帮后所述,他妻子朱兰香是因遭岷山三妖凌辱,然后跳崖自尽的!」
欧阳珠插腔道:「姨丈说他俩夫妇都着了三妖的蒙汗药而晕迷。」
白发婆婆摇摇头道:「不合理,你们听错了吧?要不就是你们所调查的人,故意揑造事实来骗你们,假如屈招雄夫妇被迷倒,屈招雄跟三妖对阵时,自然会提出来,而三妖也不会说出跟他没有过节的话来。」
云飞烟道:「婆婆也觉得不合理是不是?所以咱们才来问你。」她顿了一顿,又道:「婆婆不觉得这是屈招雄故意骗帮中之人的么?」
白发婆婆睁大了双眼,反问:「他为何要骗手下?」
「晩辈大胆假说,凌辱朱兰香的是另有其人,屈招雄没法杀死那人,所以只好随便杀几个人回去交差,面子上比较过,是不是?」
「这也有可能,但他为何要宣称朱兰香是遭凌辱,后来才跳崖自尽的?」
云飞烟心头一跳,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个问题也一直没有想到,但朱兰香曾受凌辱,此事料不假,因为雄狮谷里山洞石室之内,墙上刻着那八个字:辱妻之仇,不能不报!
根据屈少靑所述,那石室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而雄狮谷帮内的人也不能随便闯入,那是屈招雄的练功密室,当无疑问。
云飞烟越想心中疑云越盛,几个谜团在心中翻腾,纠缠在一起,千头万緖,不知该由何处开始抽剥。
白发婆婆道:「老身所知道的只是这些,至于那个朱兰香,老身未曾见过,如果是老身,要跳崖也得在杀死那些臭男人之后才跳!」
「以后您也未再见过屈招雄?」白发婆婆摇摇头,道:「后来老身隐身于此,与雄狮帮虽然咫尺相近,但从未再见过他。」
「婆婆觉得他武功如何?」
白发婆婆毫不犹豫地道:「以当时的武功来论,他肯定在老身之上,允称武林一流高手,已无疑问。」
云飞烟眉头一皱,喃喃地道:「那人看来武功远在屈招雄之上,他是谁?」
白发婆婆问道:「你说的他是谁?」一顿又道:「你俩今晚留下来吃饭,陪婆婆说话吧,珠儿,你不是想学老身的医术么?」
云飞烟生怕顾思南他们会担心,正在犹疑,白发婆婆已朝内喊叫道:「绪儿,你多下两把米吧,緖儿……咦,她去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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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倭緖在墙后听了一半,便悄悄拍开后窓,纵身跳了出去,她站在树林中发怔,不一刻娇躯忽然乱抖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走动,忽然她好像受惊的兔子般,倏地拔身而起,落在一棵大树上。
原来顾思南等三人走了一程,便又慢慢向白发婆婆的居所走回去,他们害怕被她发觉,所以绕了半圈,向屋子的后方前进。
刚踏进树林,忽然见到一道白影一晃即没,顾思南轻声问道:「少帮主,白发婆婆是否独居?」
「是的,她脾气古怪,也无人肯跟她住在一起。」
「刚才那个白影你们可有看见。」
夏雷道:「小弟也有所觉,此人不知是谁?咱们搜一搜!」
顾思南道:「咱们分头搜索,有所发现时,立即发声示警!」他首先向左边掠去,夏雷仍向前行,屈少靑则走向右首。
夏雷横刀在手,边走边看,一阵夜风吹过,树枝婆娑,发出沙沙声,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忽见一道白影掠空,飞向另一棵树!
夏雷大喝一声,拔空而起,一刀向白影后背劈去!
那白影正是洪倭緖,只见她蜂腰一晃,已落足在另一根树枝上,但闻「喀嘶」一声,夏雷宝刀过处,已砍下一根树枝。
洪倭緖一回身,一对白袖齐出,扫向夏雷的脸门,夏雷手腕一翻,宝刀扫开袖管,但袖管乃柔软之物,宝刀未有伤其分毫。
洪倭绪的白袖如大白蛇般,凌空一个翻身,袖管又至夏雷的门面,夏雷以快刀出名,但兵器始终没有袖管的灵活,收刀回护不及,被迫落树枝。
他身子急坠,但仍不甘心,右手宝刀一挥,刀尖剁在树干上,左臂凌空一划,身子借力再度腾上,这几下动作干净俐落,也充份显露出其灵敏的反应,眞不愧有「飞雁」之外号。
可是洪倭緖又换了一个方向,她脸上毫无表情,仿佛夏雷这几手,在其眼中不过尔尔。「我与你无寃无仇,你见面便动刀动枪,算是什么?」
夏雷微微一怔,道:「你鬼鬼祟祟在这里何干?」
洪倭緖语气冰冷地反问:「我是白发婆婆的病人,你才是鬼鬼祟祟,赶快离开,婆婆最恨男人!」她一语既毕,凌空飘飞,白袍飞扬,秀发扬起,状似仙女下凡,只可惜她那张脸,实在太难看。
夏雷呆了一呆,心中也觉得自己有点鲁莽,又觉她无恶意,便停步不追。
洪倭緖向右掠去,树后忽然闪出一个人来,喝道:「住步!」
洪倭绪充耳不闻,那人也及时退后,仍然拦在洪倭緖身前。「让开!」
「站住,别以为我屈少靑是好欺侮的人!」
洪倭绪倏地立定,就像是根木桩栽在那里,她双眼神光大盛,右臂微微擧起,袖管无风自动,屈少靑见状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涩声道:「你是人还是鬼?」
这时候天色已黑,黑暗的树林中,突然冒出这模样的一个人来,也难怪屈少靑心里疑惑!
洪倭緖忽然轻声笑了起来,笑声十分古怪,令人难测其内心之喜怒哀乐。「你说我是人还是鬼?」
屈少靑又退了一步,嗫嚅地道:你……是人,为什么扮成这个样子?」
「你刚才说你是叫什么名字?」
屈少靑再退了半步,忽然意识到此乃懦夫的行为,当下挺一挺胸,道:「在下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屈少靑是也!」
洪倭緖忽然尖声问道:「屈招雄是你什么人?」
「正是先父?你跟先父有仇?」
洪倭緖双眼神光一变,道:「我欠了你父亲的债,但你却欠了我的债!」
屈少靑见她向自己走过来,忙道:「你……疯了么?」我又不认识你,怎会欠你的债?」
一语未毕,洪倭緖已迫至身前,双袖一展,已将屈少靑笼住,屈少靑慌忙挥剑乱刺,洪倭绪冷笑一声:「屈招雄一生英雄,想不到敎了个脓包!你看你这招『寒梅斜生』使成什么样子!」
屈少靑本来习的是胡骏的剑法和应天源的刀法,乍学父亲遗下秘笈上的武功,在此时候,自自然然使了出来,可是他一直独自练习,完全没有对阵经验,心慌意乱使来的确章法大乱。
屈少靑怕吃洪倭緖耻笑,心头怒意一生,胆气稍壮,剑法一变,使出胡骏的看家本领,果然顺手很多,不料洪倭緖仍将他剑法叫了出来:「没出息,胡骏那几手破剑法,也能拿出来唬人么?」
屈少靑刚升起的两分勇气,刹那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手脚一慢,洪倭绪袖管过处,已缠住长剑,在屈少靑未发力之前,向旁一扯,长剑便应声飞出!
屈少雷向后一跳,喝道.,「你……你到底是谁?我跟你无寃无仇……」话音未落,洪倭緖左袖过处,已将屈少靑拉倒在地上,一脚踏在他胸膛上。
屈少靑脸无人色,叫道:「顾兄夏兄快来!」
「小畜生,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会受了这许多年的委曲!」
屈少靑见她双眼露出疯狂之色,心头更为惊骇,结结巴巴地道:「你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你认错了人吧?快放我起来……」
「只要你自认是屈招雄的儿子便没错了!」
「你到底为何要杀我,你不说,我死不瞑目!」
「我也不想杀你……到底你是……但你不死又不行……」
屈少靑大声叫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死不行?」
洪倭緖忽然泣啜道:「等你死了之后……我……自然会告诉你!」
「放屁!我死了之后,还知道什么?」屈少靑在此生死存亡之际,极力挣扎起来。「快放开我!」
洪倭緖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她脚底渐渐增加力量,屈少靑只觉胸口被重铅所压,呼吸难畅,胸膛又胀又痛,连脸也涨红了,他自知死神已降临,可是实在不甘心就此撒手寰宇,张口欲呼,却叫不出声来。
洪倭绪声音忽然变得十分温柔。「你再忍一忍,很快便脱离苦海了!」
话音刚落,背后忽然有人喝道:「妖妇,吃我一刀!」刀声呼呼,令人震栗。洪倭緖不敢怠慢,收脚跳开,一回头,正是夏雷。
「你缠住我干什么?」
夏雷道:「你无故逞凶,难道我管不得!」
与他同时窜出来的,尙有顾思南,他先去看望屈少靑,然后回过身来,堵住另一端。
洪倭绪双脚一错,如流水行云般,横掠丈七,一俯身,拾起屈少靑那柄剑,再撑腰挥臂,长剑已格开夏雷的刀,右袖一展,急拂顾思南面门。
顾思南这几年在山上苦练,武功大有进展,只见他一低头,反撞进对方的怀内,宝刀直竖,向下一拉,这一招凶险辛辣之至!
洪倭绪娇躯一晃,退后几步,左手剣回过来,斜削顾思南的肩头。
夏雷见她轻功了得,精神一振,挥刀快攻,道:「顾兄请截住她背后!」
洪倭緖左手长剑委实了得,变化万千,加上右袖紧密配合,迫得顾思南与夏雷无法分开,如此一来两人的威力便无从发挥。
顾思南到底经验比较丰富,忙说道:「夏兄快跳开,绕至其后,小弟先来抵挡她!」
夏雷应了一声,立即抽身后退,顾思南拚命挥刀抵挡洪倭緖的攻势。洪倭緖忽然叫道:「婆婆,这三个臭男人欺侮我,快救我!」
夏雷刚好退后,闻言下意识地转头后望,而顾思南手中刀也不期然慢了一慢,洪倭绪忽然一个倒纵,向后掠去。
夏雷大叫道:「妖妇使诈,莫让她逃走!」
话音刚落,洪倭緖突将手中长剑抛出,向顾思南射去,夏雷挥刀绕路追前,洪倭緖把手一扬,叫道:「看暗器!」
黑暗中但闻有「刷刷」之声,夏雷不敢大意,立即歪步斜闪,匿在一棵大树后,鼻端嗅到一股泥土气味,不由跺足道:「咱们又中计了!」探身出去,已不见洪倭緖的踪影。
顾思南道:「夏兄请看住少帮主,小弟且追一程!」
他展开轻功掠前,一口气奔出树林,洪倭緖早已鸿飞冥冥!他叹了一口气,只好由原路回去。
夏雷早已扶起屈少靑,顾思南问道:「这妖妇为何要杀你?」
屈少靑苦着脸道:「小弟也给她弄糊涂了,咱们回去再说吧!」
三人绕至屋前,听见里面有人声,知道云飞烟和欧阳珠尙未回去,心头稍松,顾思南示意屈少靑去叫门,屈少靑振作精神叫道:「表妹,婆婆请开门!」
白发婆婆的声音自屋里传出来。「你还未滚么?」
屈少靑道:「婆婆,晚辈给人打伤,请您高抬贵手,赐点灵药!」
欧阳珠问道:「表哥,是谁将你打伤的?」
「不知道,是个穿白袍的女子,脸孔十分难看」
白发婆婆把门打开,忙问道:「緖儿呢?」
「緖儿是谁?」
「就是你说是那个女人!」
「刚才幸好顾兄夏兄来救,她跑了!不知去那里!」屈少靑道:「嗯,对啦她好像认识您,还拿您的名头吓唬咱们!」
白发婆婆瞪了他一眼。「废话!绪儿为什么会将你打伤?」
「晩辈一报上自己的名,她便向我施杀手!」
欧阳珠连忙道:「婆婆先让他们进来吧!」
白发婆婆沉吟道:「他们只准在厅上。还有,上厅之前,要先解下靴子!」
夏雷心中有气,不过有求于人,只好按捺住。三人解靴上厅,白发婆婆进内拿药,顾思南轻声问道:「欧阳姑娘,内子走了么?」
「婆婆叫云姐姐到灶房煮饭!」
未几,白发婆婆取药出来,道:「解开上衣让老身看看!」
屈少靑依言解开上衣,只见胸膛上现出一个清晰的鞋印,白发婆婆先用药酒替他推拿,边问道:「緖儿这丫头一向文静,为何会对你施此辣手?」
「晩辈也不知道,她说晩辈欠了她的债,要晩辈还给她!但晩辈根本不认识她的!」
顾思南插腔道:「她脸上戴着人皮面具,你怎知不认识她?」
「她不管有没有戴面具?总是女人吧?我根本没跟女人有任何关系,又怎会欠她的债!」
白发婆婆替他推拿之后,又为他敷药,道:「你且将经过说给婆婆听。」
屈少靑一口气将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云飞烟恰好煮好饭,把饭菜捧了出来。白发婆婆道:「咱们边吃边谈,但今晩没煮你们三人的饭……」
顾思南忙道:「婆婆不用客气,咱们不饿!」
云飞烟据嘴一笑,白发婆婆道:「就算你们肚子饿,也没得吃!」顾思南三人相顾苦笑,眼睁睁望着三个女人吃饭。
云飞烟道:「少帮主,你刚才说,洪倭緖两番指出你的剑法招式?」
「是的,晩辈也十分奇怪,他与先父似乎甚为熟悉!」
「不是令尊!而是对贵帮的一切都熟,否则她又怎会知道胡骏此人?而且一眼便看出你使的是胡骏的剑法?」
屈少靑抓抓头皮,喃喃地道:「那妖妇到底是谁。对啦,她还说她欠了先父之债,而我则欠她的债,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也不用受了这许多年的委曲!」
「眞的?」云飞烟双眼放出异采,但随即又隐去。「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的话,我刚才都已全说了!」
云飞烟放下碗筷,皱着秀眉,苦苦思索,顾思南看着她,问道:「飞烟,你有何发现?」
云飞烟转头问白发婆婆。「婆婆,你说她是您的病人,那是多久的事?」
「十多年囉了!」
「婆婆记得确实日子么?」
白发婆婆想了一阵,道:「大槪十三四年了吧,当年老身到天目山采药,见她在山里生活,愁眉苦脸的,老身动了恻隐之心,主动跟她搭讪,因为老身见她面黄肌瘦,知道她内腑受了重伤,后来便替她治病,还发现她肋骨曾断,后来续回,却因接得不好,对身体和行动都有所影响,是以劝她跟老身来这里医治,足足医了一年,她才痊愈!」
顾思南问道:「婆婆,她一开始便告诉您,她叫浜倭緖?」
「不错,当时老身也觉得奇怪,不过知道她身世凄凉,不敢多问!」
夏雷道:「她一个人,怎会在山中生活?」
「她说因为丈夫在外面拈花惹草,所以,她在半夜,将丈夫杀掉,逃出夫家,却让夫家的人,一直追至山中,她失足由山上跌下,只因半途几番受石缝中的小树阻挡,所以跌到谷中,才不致死。她夫家的人,以为她必死,便收队回去了,以后她因为身上受了重伤,十成武功只剩得一成,所以一直躱在山中,一年后才遇到老身。」
云飞烟问道:「婆婆,你会相信她的话?」
白发婆婆怒道:一,她又不是男人,老身为何不相信她?」看来她因受男人之骗,因而对男人有极大的偏见。
云飞烟不好驳斥,忙改个话题。「洪倭緖的眞面目,婆婆一定见过!」
「老身见到她时,她已是这副模样,老身也十分好奇,想看看她的眞面目,所以有一次趁替她治病时,下了迷药,掀开她的面具看了几眼。嘿,也难怪她要戴面具!」
夏雷脱口道:「她面貌很丑陋?」
白发婆婆怒道:「你们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没一个不好色!」
夏雷被她骂到莫名其妙,讪讪地道:「那婆婆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不好?谁让他插腔?她的面貌其实不错,不过比老身年轻时差多了,而且脸上有许多疤痕!」
顾思南三人都觉得好笑,拚命忍住,不敢露出一丝笑意,云飞烟和欧阳珠何尝不是如此,白发婆婆瞪了欧阳珠一眼。「珠儿,你笑老身?」
欧阳珠忙道:「晩辈怎敢笑婆婆?不过比婆婆差多的人,面貌也不会差到那里去!」
白发婆婆脸色稍宽,颔首道:「你说得不错,想老身年轻时,的确是个大美人,只是那没良心的东西不懂欣赏?」
夏雷再也忍不住,哈哈笑道:「婆婆,他的眼睛一定是让狗吃掉了!」
白发婆婆一掌扫出,幸而夏雷轻功了得,立即倒飞落天井,诧声问道:「婆婆,晚辈说错么?」
「你分明在笑老身!」
夏雷道:「晩辈不是笑婆婆,而是替婆婆可惜」
「可惜什么?老身要你同情!你不说个清楚,便敎你葬身此处!」
夏雷说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婆婆您又何必生气,晩辈可惜婆婆遇人不淑……」
「住口!你这不是讽刺老身双眼被狗吃掉?」
夏雷觉得此媪实在不可理喩,不由也有怒意,道:「婆婆,这样敎晩辈如何解释?」
「好好,老身就听你解释!」白发婆婆放下碗筷,站了起来,大有假如夏雷的解释不能令她满意的话,便要动手之势。
云飞烟忙道:「婆婆,他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讽刺您!」
「什么?连你也替他说话?都给老身滚吧!」白发婆婆怒气冲冲地拉开大门,道:「老身数十声,你们不离开,便莫怪老身不客气!」
云飞烟见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好长身施礼道:「多谢婆婆替咱们澄清了几件事,异日经过再登门致谢,后会有期!」
白发婆婆厉声道:「你们再来,老身便打断你们双腿!」她望着欧阳珠的后背,忽然神态一歛,柔声的道:「珠儿,你有空要来看婆婆,婆婆把医术倾囊传授与你!」
欧阳珠连忙致谢一番,才与云飞烟等人离去,白发婆婆望着夜色,挺立如石像,良久才喃喃地道:「我又发什么脾气,长夜孤灯,多几个后生小辈陪伴不好么?也胜似日夕对着那些草药!唉,都是那没良心的不好,他如果不是薄幸,老身如今也儿孙满堂了……」她无力地将木门关上,上了厅也不收拾,便走进寝室。
刚跨进房里,忽然她警觉地跳了出来,厉声道:「你们还敢回来?老身杀人从来都不眨眼!」
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婆婆是我。」
「是緖儿?快进来!」
俄顷,只见屋顶上跳下一个白袍女子,正是洪倭緖。「緖儿,你去那里!你为什么要杀屈少靑那小子,他可是婆婆最疼爱的珠儿的未婚夫!」
洪倭緖叹了一口气:「婆婆,我还未吃饭!」
「来,坐下一起吃吧,老身也未吃饱!」白发婆婆的态度跟刚才完全不一样,热情地拉着她坐下。「快坐下,咱边吃边谈!」
XXX
顾思南五人漏夜赶路,由于屈少靑受伤,顾思南及夏雷须轮流扶他,影响了速度,返回雄狮帮已经天亮。
应天源正在巡逻,见他们天亮即回,只道有了重要的发现,连忙迎了上去,屈少靑急道:「应堂主你来得正好,咱们饿死了,快吩咐厨子煮顿好的!」
应天源向手下交代了两句,未待他开口,云飞烟已道:「应堂主等下有空,请到厅上来,咱们有事跟你商量!」
应天源道:「老朽巡视一下即来!」他带人匆匆而去。
众人到厅里,欧阳珠先扶屈少靑进房休息,顾思南见蒋香主在旁边,忙问:「蒋香主,请问在下那几个弟兄可有消息回来?」
蒋香主恭声道:「还没有。」
说着应天源进来了,他拉了一张櫈子坐下,道:「女侠有何事跟老朽商量?」
云飞烟先将屈少靑被洪倭緖迫杀的经过说了一遍,胡骏刚至,闻言脱口道:「她认得老朽的剑法?奇怪!」
应天源转首问道:「老胡,你可有这样的仇家?」
「武功较高的女人,涂飞虎寨的押寨夫人及龙凤帮的白凤外,老朽可想不起还有谁熟悉老朽的剑法!」
应天源道:「红衣娘子使的是双刀,白凤使的是长鞭,看来都不像!」
胡骏苦笑说道:「所以老朽也觉得奇怪!」
顾思南道:「兵器可以更换,问题是这两人,现在尙在否?」
应天源道:「当然还在,而且红衣娘子智勇双全,飞虎寨缺少不了她,龙凤帮是由田氏兄妹创办的,白凤便是那位妹妹,龙凤帮少了白凤也不能叫龙凤帮了!」
夏雷道:「这样说来,洪倭緖绝对不是这两个人,除此之外,眞的没有别人么?而且她还熟悉屈招雄的武功!」
应天源沉吟道:「老朽眞的想不起来,屈帮主极少与女人来往!」
云飞烟道:「朱兰香可是使剑?」
胡骏道:「是的,她是雷音庵铁拐神尼的俗家弟子,铁拐神尼年轻时是用剑的,后来跛了一条腿,须持拐行动,才改练拐法!」
云飞烟再问:「她使的是右手剑还是左手剑?」
胡骏和应天源同声齐答道:「是右手剑!」
云飞烟说道:「这样说,又不会是她了!」
顾思南脱口道:「飞烟妳怀疑她是朱兰香?」
「是的,我的确怀疑她是朱兰香!」
胡骏道:「朱兰香早已死了,而且已经死了十八年,女侠怎会思疑她?」
「只有她才最熟悉你们的武功!」
「不会的,她已经死了!」
云飞烟道:「你们不是说她脸目难辨么?也许这是屈招雄故意布下的!」
应天源道:「云女侠对于查案虽然有经验,老朽也十分佩服,但老朽不相信,屈帮主会为他布下的假尸,痛哭流涕,坐在坟前不飮不食,那种悲痛伤心,可不是可以假扮出来的!」
胡骏接道:「应兄说得对,咱们也陪他流了不少泪,说那不是屈夫人的尸体,打死咱们也不相信!」
云飞烟不由没话可说,良久才道:「假如洪倭緖不是朱兰香,那会是谁?她为何会对屈少靑说那种令人费解的话?」
应天源道:「就算她是屈夫人,也不会说出少靑侄欠她的债,而且她也没欠屈帮土的债!」
云飞烟道:「我相信其中必有原因,不过咱们还未勘破其关键,除非她是个疯子!」
顾思南道:「我看她不是疯子,否则白发婆婆一定会提及!」
说着下人已送上早饭,众人昨晩没吃,又连夜赶路,也不客气,据桌而吃,才吃了一半,冯晓年和商衞忽然满头大汗地跑回来,夏雷喜道:「查到雷凌峯的下落啦?」
「是的,咱们找到他们了,就在此雪峯山里!」
胡骏问道:「离此有多远?」
一直越过几座山峯,那里只有几间暂时搭盖的草棚,他们可不一定会留在那里!」商衞抹一抹脸上的汗,双手在身上揩抹一下,抓起一个馒头便往嘴里塞去,语气含糊地道:「所以咱们要赶快去,要不他们可能会溜掉!」
顾思南道:「你可知道他们有多少个人?」
「大约三四十个,不过以小弟看,那三四十个人,可抵得雄狮帮一百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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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8 23:54: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査人证口供 仍茫无头绪



应天源脸色不大好看,冷冷地道:「这样说,咱们要带二百个人才有全胜把握了?」
顾思南道:「咱们只是去调查,不是去杀人!」
胡骏反问:「顾大侠准备自己去?」
顾思南道:「在下不想贵帮参予,否则将来你们之间的恩怨便更难解决了!」
应天源担心地道:「万一他们对诸位动武,可就危险了!」
胡骏道:「不错,敝帮不能让你们为咱们冒险,还是带些人去吧?」
「多谢诸位好意,在下自信有办法应付!」
XXX
顾思南等人吃饱之后,立即出发,冯晓年与商衞不辞劳苦在前带路。
在路上,顾思南才有机会问他们:「你们怎会到现在才找到他们?」
商衞道:「顾二哥你不知道,咱们根本没有线索,心想雷凌峯既然死心不息,料会打算再来,由此断定他们不会走得太远,所以随便在山里四处找寻,到昨晚因为他们生火,才让咱们发现!」
云飞烟道:「那眞是辛苦你们了!」
商衞道:「三姐这样说就没意思了!嗯,你们可有没有进展?」
云飞烟将洪倭緖的事扼要地告诉他们,冯晓年叫了起来:「这女人有问题,可惜不知她跑去那里?」
顾思南忽然换了话题:「飞烟,假如此案由头儿负责,你说到此地步,他会怎样处理?」
云飞烟笑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知道?其实我也想问你!」
「以前跟他在一起,觉得并不太困难,现在身处其中,却似堕入五里雾中,什么也看不清!」
夏雷道:「正是如此!不过咱们第一次『代师』出战,可不能毁了他俩老人家的招牌!」
云飞烟道:「还是说回正事,思南,你刚才对应胡两位堂主说有办法应付雷凌峯,请将计安出。」
「虽然他们人多,但咱们可以想办法引他离开,这不就可以擒住他了!」
云飞烟点头赞成。五人马不停蹄,不断翻山越岭,到了一座高峯前,商衞道:「翻过这座山便到了。」
「小心他们在山上有耳目!」顾思南挥挥手,众人便弯腰借山石遮挡,慢慢前进。过了一阵,头顶上果然传来人语,五个人立即停了下来。
顾思南自石后探头出去,见上面放哨的人,距离颇远,便轻声吩咐大家取出干粮食水进食,然后休息一下,尽量先恢复体力,再作计较。
五人放心盘膝调息,一直至黄昏才散功聚首商量。顾思南道:「咱们先了解一下环境,再看雷凌峯在不在。」
夏雷问道:「假如雷凌峯在,又怎么办?」
「你们公开现身求见,但如果肯坐下来,跟咱们谈话,那最好,否则小弟便潜过去,将他掳来!」
商衞道:「你单骑深入,可危险!」
顾思南笑道:「我可不是纸扎的,眞有危险时,你们还可以施援手,何况我相信他不敢正面跟双鹰门下作对!」
云飞烟点头道:「那你小心了!」
顾思南道:「你们且仍留在此处,我先爬行过去,一柱香后,你们开始依计行动!」他说罢便弯腰窜了出去,不向上爬,却向旁移动。
蛇行鼠伏了一阵,便到了边缘,低头望下去,只见下面是块盆地,中间搭了些草棚帐幕的,四围有几个人在走动,草棚里聚了许多人,看样子像在赌钱。」
顾思南沿山缘爬动,绕了小半圈,此处山势像个鹰嘴般突出,比较接近草棚,那里的人声笑语,隐约可闻。
大槪雷凌峯跟他的手下估计不会有人来偷袭,是以防守颇为松懈。顾思南决定在此等候,忽然他发现在下面徘徊的人,其中竟有一个是雷凌峯。
雷凌峯负手踱步,似乎正在想着心事,顾思南估计就算制服了雷凌峯亦无法逃逸,不敢轻擧妄动。
约莫过了顿饭工夫,便见山峯上有人跑落盆地向雷凌峯报告,只见雷凌峯挥挥手,状甚不烦。顾思南估计云飞烟等人已采取行动,而雷凌峯决定不见。
又再过了一阵,山上传来打斗声,雷凌峯对草棚里的人喝了一声,便见孟仲柏带了一批人上山去。
顾思南慢慢爬下去,他估计盆地里的人,大约只有十多个人,便冒险跳下,几个箭步冲至雷凌峯身前,抱拳道:「雷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雷凌峯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冷笑道:「好一招调虎离山计,你们还有什么人,你不叫他们通通出来?」
顾思南道:「双鹰的规矩,料阁下也曾有所耳闻,咱们不愿意跟任何武林人士结怨,假如阁下自信没有杀死屈招雄的,何不协助一下?」
雷凌峯手掌落在剑柄上,冷笑一声道:「要雷某协助你们,有什么好处?难道你会帮助雷某霸据雄狮帮?」
「阁下与雄狮帮之间的恩怨,双鹰不会插手,雷兄协助咱们便是为自己洗脱罪名,何乐而不为?」
「别拿双鹰来吓人,在下再说一句,你立即离开,否则休怪雷某无礼!」
顾思南立即抽出宝刀,笑道:「雷兄执迷不悟,顾某只好不自量力试一试,请指敎!」他身在虎穴,自然不会客气,一亮完门户,立即挥刀劈去,展开攻势。
顾思南的兵器是乌金刀,比一般单刀沉重,但出奇的是他家传刀法以快著称武林,所以他自少便有「闪电刀」之称,此刻蓄势而发,速度更快,只觉一道乌光挟着一抹耀眼的斜阳,瞧着雷凌峯的身子转动。
雷凌峯的宝剑及时出匣,与顾思南的乌金刀斗在一起。这时候,留守在盆地里的大汉都围了过来,顾思南心头一沉,知道如欲安全离开,唯一的办法,便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法,制服雷凌峯,并以他之安全胁持其手下退开。
他心中有了主意,便故意留下三成本领,以骄敌人。斗了七十招,雷凌峯那口长剑,使来颇见得心应手,逐渐争到上风,他精神大振,不由一笑道:「阁下挟双鹰高足之名而来,雷某还以为有过人之本领,原来也不过尔尔!你们太自负了,该知天下间能人甚多!」
顾思南故意道:「你敢伤我?得罪双鹰的门下,可不是好玩的!」
「得罪你又如何?也不见得双鹰可以只手遮天!」雷凌峯气焰更盛,加紧进攻,有意将顾思南击倒,然后再放他回去,示威一番。
他贪功冒进,难免稍疏于防守,正中堕入顾思南之圈套!
顾思南的刀法越来越松,十招之中,只有二招是进手式。雷凌峯道:「顾兄如果弃刀认轮,雷某念在往昔并无寃仇份上,自不会赶尽杀绝!」
「如果在下不认输呢!」
「哼!这可由不得你!十招之内,必教你抛刀挂彩!」雷凌峯更是意气风发。
旁边的大汉都呐喊替他们头儿助威,更有人高声数起来:「一、二、三……只剩七招!」
此刻雷凌峯长剑已将顾思南的乌金刀迫出圈外,手腕一翻,长剑一直,喝道:「现在认输也来不及了!」
顾思南单足立地,倏地撑腰一旋,同时吸胸凹肚,雷凌峯的长剑贴胸而过,雷凌峯正想变招横削,但顾思南早有预备,比他更快!
只见他左手翻起,五指奇准无比地握住雷凌峯的腕脉,右手乌金刀回削,刀锋触及其脖子即住,冷笑道:「阁下高兴太早了!」
雷凌峯的手下见状大惊,纷纷抢过来,顾思南大声喝道:「住步,否则杀了他!」那些大汉投鼠忌器,登时依言停步。
顾思南又道:「请雷兄抛剑!否则勿怪顾某绝情!」
雷凌峯脸色苍白,依言抛下长剑,雷凌峯立即翻臂,将其手腕扭至身后,变成雷凌峯在其身前,顾思南大声道:「诸位听着,顾思南对你们没有恶意,如今只是『请』雷凌峯带至安全地方说几句话,你们散开!」
雷凌峯倒也十分光棍,立即示意道:「你们都散开吧,发信号通知山上的人停手!」
「雷兄是个聪明人!」
「顾兄认为什么地方才安全?」
「请带路上山,希望你不要冒险挣扎,因为此乃最愚蠢之行为—,—迫使没有恶意的人下杀手,你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干蠢事!」
雷凌峯脸色十分难看,乖乖带顾思南上山。这时候,孟仲柏与云飞烟等人也都住了手,跑了过来。
孟仲柏说道:「放下人来,有话好商量!」
顾思南道:「最好请孟兄带人到下面去,在下保证不伤贵友一根头发!」
雷凌峯道:「孟大哥你们下去吧,小弟不会有事的!」
孟仲柏大声道:「你们记着这句话,假如我把弟有什么损伤,咱们绝不会甘休!」他恨恨地带人下山。
顾思南叫冯晓年和商衞监视下面的动静,然后才松了雷凌峯,道:「雷兄请坐下。」
雷凌峯见自己被包围,没计可施,只得面对现实,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下,冷冷地道:「有话便问吧,别惺惺作态!」
「首先在下想知道,你为何反出雄狮帮?」
「老实说,我加入雄狮帮,本就有企图,要取而代之,说不上反!」
「除了你欲夺取雄狮帮之外,是否尙有其他原因?」
「完全没有其他原因!」
云飞烟揷腔问道:「也不是为了报仇吧?」
雷凌峯大声道:「雷某早已说过,完全没有其他原因!」
云飞烟微微一笑:「你为了得到雄狮帮,自然不能让屈招雄继续活着,所以第一步便是取得屈少靑的信任,第二步便是铲除屈招雄……」
话音未落,雷凌峯已道:「你说错了,屈招雄不是雷某杀的,我没这么大的本领!」
夏雷道:「不是你杀的,难道是他自杀?」
需凌峯哈哈大笑:「人人均说双鹰神捕及其手下如何英明了得,想不到竟会说这样幼稚的话,眞笑死人也!」
夏雷脸上一热,怒叱道:「你不用否认!」
雷凌峯沉声道:「请问三位一句,假如雷某说他是我杀的,你们会相信么?」
「既然是你自己承认,咱们自然会相信!」
凌雷峯带着讽刺的语气道:「你这般相信雷某,不是说双鹰神捕査案,首重证据的么?」
云飞烟知道雷凌峯词锋犀利,夏雷不是其对手,连忙插腔道:「阁下不用说气话,请你将当日发现屈帮主尸首的经过说一遍!」
雷凌峯耐着性子,将经过述了一遍。
「如果诸位不相信的话,大可以问司空幻前辈!」
顾思南说道:「你在雄狮帮呆过,对帮主的情况,比较熟悉,可有怀疑是谁干的?」
「假如雷某知道的,早就告诉屈少靑了,让他们大擧出动为屈招雄报仇,正好给我一个良机篡权!」
顾思南三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都觉得他说得有理,但仍不想就此放开他。当下夏雷问道:「咱们如何相信你?」
「你们可以调查,只要有证据证明雷某杀的,雷某立即自刎!」
「你一直没有杀屈招雄之心?」
「雷某还没有这个打算,因为我第一步是要当上雄狮帮的堂主,先取得帮内上下的信任,然后才计划第二步。想不到屈少靑会突然思疑我,迫雷某提早发难,却因筹备未周,时机未熟,才弄至如今不上不下的地步!」
夏雷道:「其实阁下现在根本可以另外组织一个帮会,何必再去与人争!」
雷凌峯哈哈笑道:「说得好,我正有此意!现在诸位可以放人了吧?总之雷某可以发誓,屈招雄绝对不是雷某杀的!」
云飞烟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你跟司空幻很熟?他这人性格如何?」
雷凌峯大笑:「你们怀疑他?何不直接去调查?」
云飞烟向丈夫打了个眼色,顾思南抱拳道:「多谢雷兄合作,刚才多有得罪,敬请原谅!」
雷凌峯站了起来,冷冷地道:「不必客气,只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来骚扰!」
夏雷抱拳道:「后会有期!」招来冯晓年与商衞,五个人乘月色赶路,返回雄狮帮,已是三四更时分。
一宿无话,顾思南等人连夜没睡,一直睡至日上三竿才下床,顾思南一到大厅便问道:「胡堂主,在下那两位去洞庭湖调査的弟兄回来了没有?」
胡骏道:「尙未有消息回来。」
云飞烟道:「他们已去了几天,不知会否有意外?不如咱们赶去看看,我也有些事想跟苦雨大师和弘达商量!」
顾思南道:「我怕咱们会与他俩错过碰头的机会。」
「假如他俩回来,便嘱他们在这里等候,反正咱们也会再回来。」
夏雷道:「小弟赞成烟姐之见,因为留在这里,也未必会有进展!」
吃午饭时,屈少靑扶伤出厅,云飞烟很想劝屈少靑说出靑袍客的身份,和找他是为了何事,但估计如今问之,屈少靑也不会说,只好忍住不问,但有一点她已可肯定,后山慈云寺的苦禅大师也不是雷凌峯所杀的,那么凶手是谁?是靑袍客还是他徒弟?」
假如是后两者,他们又怎知道屈招雄与苦禅大师的关系?这又是一个谜!云飞烟便怀着这个谜团上马。
XXX
黄柏志与彭七乘快骑,兼程赶路,次日下午便到达洞庭湖畔,他俩在湖畔四处打探「碧波钓叟」司空幻的住址,可惜无人知道。最后他们只好改变主意,打探龟蛇岛的方位。
龟蛇岛虽小,但因地形奇特,所以知道的人颇多。他俩将马匹寄居在渔民家里,贝棹出湖,舟子是个年靑的小伙子,十分健谈。黄柏志乘机打探屈招雄,可惜舟子全不知道。
不久,小舟便停在一堆礁石旁边,舟子道:「客官,这便是龟蛇岛了!」
「等,咱们!」黄柏志首先跳上礁石,再将彭七拉上去。两人放眼望去,龟蛇岛面积虽小,一览无遗。长细形的一个小岛,尖端有块扁平的大岩石,远看果然像是一只大海龟。
黄柏志满腔希望,登时化为乌有,彭七道:「反正来了,照例找一找吧!」两人在大岩石附近搜索,但命案发生至今已逾半年,就算还有线索,也因日久而自然消失了。
两人找了一个时辰,长叹一声,重新上船,舟子问道:「客官准备去何处?」
黄柏志道:「当然回去啦!」
彭七道:「不,咱们在附近湖面随便游游!」
「客官想欣赏湖景?」
「不,你可曾听见有一个喜爱钓鱼的老头,外号『碧波钓叟』,名叫司空幻的么?」
「喜欢钓鱼的老头可有不少,但叫司空幻的,可没听见!」
彭七道:「如今反正天色尙早,你带咱们去钓鱼区随便找一找吧!」
「这附近本来也有人来垂钓,但不知今日为何没人来!」舟子边操橹边道:「我带两位客官到别处看看!」
黄柏志在长江南水鄕,乘船自是常事,不过彭七虽然很少乘船搭舟、但他不但没有不舒服之感,反而觉得十分新奇,起码浩瀚的烟波,令人心胸为之一畅。
「老黄,江南人眞是有福,地洁人灵,日后有机会小弟也想去江南定居!」
黄柏志笑道:「人往往如此,得不到的东西是最矜贵的,咱们江南人却羡慕江北雄奇的山岳,关外白山黑水,人物豪迈,自有股英雄气槪!」
说着舟子已道:「呶,前面便有几艘钓鱼船。」
彭七道:「快驶过去。」
前面有堆礁石,三四艘小舟横在那里,舟上或坐两人,或坐一人,都持竿聚精会神在垂钓,彭七道:「停在那艘只有一个人的附近!」
舟子挥桨把船摇过去,那人头也不回,冷冷地说道:「鱼儿已来吃饵,快给我滚!」
黄柏志正想反唇相稽,忽见那人挥臂抖丝,他本来坐在船上,这时候却蹲着,神态十分紧张。别人都用鱼竿,但他只以手持丝。
彭七见那人脸上布满风霜的迹痕,但双眼炯炯有神,且尙余一份童眞,只见他不收丝,反而不断放丝,黄柏志道:「这人疯了么?」
舟子道:「不是,这叫做欲擒先纵,因为鱼大鱼丝细,现在鱼儿刚吞了钓,吃痛之余,自然会发力挣扎,如果你收丝,鱼丝必被扯断,那就好梦成空了!」
舟子说话时,那人仍不断地放着鱼丝,眼见那总鱼丝已快放尽,他喝道:「你还在说什么废话,快过来,替老夫操桨追鱼!」
那舟子知道他对自己说话,连忙把船摇了过去,然后跳到那人的船上去。「快操桨,他奶奶的,这条鱼最少有二三十斤重!」
舟子替他操桨,运臂如飞,小舟像箭般射出。那人忽乂道:「放慢!」他不断绕鱼丝,但收了二三丈,鱼丝又拉直了,那人急忙又再放丝,舟子忙将速度加快。
彭七道:「他妈的,这是什么玩意儿?咱们如何回去?」
黄柏志道:「等下他一定会回来!」
「不如咱们试试自己操桨!」
黄柏志故意的说道:「好呀,你先试试!」
彭七兴致勃勃地挥着木桨,那小舟只问前进了几尺,便在原地打旋,黄柏志哈哈笑道:「我劝你还是休息一下吧,这门子功夫看来简单,实际上绝不容易学!」
彭七不服气,依然用力在挥动木桨,可惜进展不大。黄柏志眼看那小舟越去越远,但忽然又转头驶了过来。
彭七放下木桨,道:「我就不相信,一条鱼有这么大的气力!」
黄柏志笑笑,说道:「这不是气力的问题,而是乐趣!如果不为了寻求乐趣,何须亲自下湖钓鱼?湖畔卖鱼的地方多的是!」
那艘船在附近湖面来回巡弋,一直弄了半个时辰,鱼儿仍未上船,而附近垂钓的人都不时抬头注视着,彭七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道:「老黄,你觉得那钓鱼翁如何?」
「什么如何的?」
「他双目神光焖焖,双脚蹲在船上,像木椿一般,一定是位武林高手,你说他是不是司空幻?」
黄柏志也跳了起来,小船一侧,几乎掀翻,彭七骂道:「他妈的,你想谋杀我么?」
「一定就是他!」黄柏志紧张地道:「等下舟子回来时,记得要抓实他的船沿,别让他溜掉!」
就在这时候,湖面上传来一阵欢呼声,黄柏志与彭七急忙抬头望去,原来鱼儿已被舟子用网捞上船去,一个钓鱼郞大声问道:「老大,那鱼有多大?」
那钓鱼翁的声音自湖面传来:「二十余斤的一条草鱼!」
舟子操着船回来,满头大汗,相信刚才费了他不少气力,不过神情却十分兴奋。黄柏志与彭七则注意那钓鱼翁,见他气不喘汗不现,心中更是怀疑,正想抓住对方的船沿,不料那钓鱼翁笑着问道:「小伙子,你们没事吧?」
彭七心头一动,笑问道:「老伯要请咱们吃鱼么?」
「正有此意,老汉家就在湖畔,如不嫌弃的,请到舍下一聚。」
黄柏志与彭七恨不得找机会跟他谈谈,闻言心头狂喜,但怕露出马脚,故意道:「萍水相逢怎好意思去打扰老伯?」
钓鱼翁哈哈笑道:「老汉一个人吃得了二十多斤鱼么?如果你们觉得不好意思的,等下上岸就买几斤酒吧!」
黄柏志立即道:「好,你出鱼,咱们
出酒菜!」
钓鱼翁自己操桨,两艘小舟一前一后,很快便到达岸边。岸边有很多小木桥,钓鱼翁把船系在木桩上,抬鱼上岸,原来他除了钓到那条大鱼之外,还钓了好几条斤余重的鱼,难怪要请人品尝。
彭七生怕舟子多言,轻声警告了他一番,又塞了一块碎银与他,舟子喜道:「客官要逛几天湖,咱都乐意効劳!」
钓鱼翁在岸边搭了一间竹舍,地方虽小,但布置清雅脱俗,屋子里的椅桌几架,全是竹制品。他道:一你们随便,老汉下厨。」
过了一阵,黄柏志买了一坛子酒回来,又买了一斤靑菜,拿到灶房去,钓鱼翁说道:「快出去,老汉的调羹手法是秘传的。」
黄柏志只好退了出去,钓鱼翁在厨房里弄了半个多时辰,才捧菜出来,只见摆满了一桌子的鱼,有清蒸,有红烧,有煎、有炸、还有羹有汤,黄柏志忙替他斟了一杯酒。
钓鱼翁擧杯道:「来,大家干一杯,试试老汉的手艺儿!」
彭七挟了一箸吃之,赞道:「好!鲜极了!」
钓鱼翁十分高兴。「那多吃一点吧,把桌上的菜全吃掉!」
「那你明天吃什么?」
「老汉数十年来,一直以钓鱼为生,这湖有钓不尽的鱼,你怕老汉会饿坏肚子么?」
黄柏志问道:「老伯风雨不改出湖钓鱼?」
「风雨不改,除非有客自远方来,不过老汉一年也没几个客人!像今日这种情况就经常有,这就像写了一篇好文章,也要有人欣赏一样!」
彭七笑问道:「老伯不单止会做文章,还会武功吧?而且一定是个高手!」
钓鱼翁脸色一沉,道:「吃鱼的时候不谈别的!」
黄柏志单刀直入,问道:「如果晩辈没有看走眼的,前辈必是『碧波钓叟』司空幻司空前辈!」
钓鱼翁忽然放下酒盏,怒说道:「你再胡说八道,老汉便将你们踢落湖中喂王八!」
彭七忙道:「老黄,这些鱼煮得实在太好了,小弟从未吃过这般好吃的鱼,你应该仔细品尝,前辈说得好,吃鲜鱼的时候,实在不宜说话!」
钓鱼翁喜道:「老汉还有几道菜今日未曾施展,日后有机会再请你试试!」
彭七连声多谢,边向黄柏志打眼色,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才将桌上的食物全部扫清。四人酒饱饭足,倚坐在地上,都不愿意动。
钓鱼翁坐了一阵,还是「挣扎」起来,到厨房泡了一壶浓茶出来。「吃了酒和鱼,再喝茶,就像饭后之甜品,不能或缺!」他为三人各斟一杯茶。
黄柏志与彭七谢了一声,把茶喝了,正不知如何开腔,钓鱼翁反而先说了。「你们两个其实是在找老汉的?」
彭七道:「老伯眞的是司空前辈?」
「有话快说!」
「听说前辈跟雷凌峯在他龟蛇岛上找到屈招雄的尸体?」
司空幻轻哼一声:「是发现一具尸体,但是不是屈招雄老汉可不认识,是雷凌峯那小子说的!」
「此事当眞?」
司空幻又哼一声。「你们既然不相信老朽,又何必来打扰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不说清楚,便别想踏出此门一步!」
黄柏志介绍了自己的身份,续问:「司空前辈,雷凌峯一到此便来找你?」
「他是这样说,是否事实只有天知道,如今年靑人的话都靠不住,你们到底想调査什么?」
黄柏志沉吟道:「咱们怀疑屈招雄是雷凌峯设计杀死的!」
司空幻摇摇头,道:「不会吧,谅他没这份本领!」
「杀人不一定要用武力,也未必要亲自出手!」
「你说得有理,老汉也不敢肯定,你们还是直接调査他吧!」
彭七想了一下,问道:「司空前辈,你可知道住在这里附近的,可有什么武林高手?」
「武林中藏龙伏虎极多,谁也不清楚,不过附近-带有头有脸的,老朽估计武功最高的是苦雨!」
黄柏志叫了起来:「前辈说的是祥云寺的苦雨大师?他是武林高手?但据知他师兄苦禅,却不懂得武功!」
「他们三师兄弟,跟习武的师兄弟大多不一様,有何奇怪?」司空幻随又道:「这老和尙武功之高,恐怕武林没几个能及!」
黄柏志难以置信地道:「眞的有这般厉害?」
司空幻冷笑一声:「你们不相信的话,大可以去试试,老汉就自认不如!」
「前辈认为他跟屈招雄有仇?」
「老汉可没这样说过。不过江湖上千变万化,往往出人意料,雄师帮与祥云寺距离不远,苦雨与屈拓雄虽有过节也不足为奇!」司空幻认眞地道:「你们两个听清楚,老汉可不是认为苦雨是凶手,不过,你们也可以去调查的,老汉只是提供一条线索而已!」
「多谢前辈指点。」彭七问道:「请问苦雨师承何门何派?」
「老汉不清楚!」司空幻长身道:「三位请随便,老汉困了,要进内休息。」他不理彭七等人,迳自进内室。
黄柏志轻声道:「咱们怎办?」
舟子道:「听他语气并无赶咱们之意,就在厅里歇一夜吧!」
次日彭七与黄柏志醒来,已不见司空幻,也不见其小舟,但见竹桌上留了一张纸,上面写了一行字:缘已尽,恕不再招呼。幻。即日。
黄柏志冷哼一声:「这老头脾气古怪,咱们走吧!」
三人回舟,舟子解绳操桨,送他们回家取马匹。彭七与黄柏志吃了午饭,便乘马直趋常德鎮。黄昏前,两人已至祥云寺外。
彭黄两人见寺门未关,连忙下马进寺,恰见一个和尙出来,对他们合什道:「阿弥陀佛,两位施王请回去吧,敝寺要关门了!」
「出家人与人方便,难道有香客上门,也不欢迎?」
那和尙口齿伶俐,也不生气,淡淡地道:「施主言重了,所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寺也有寺规,依施主所说,出家人岂非不用休息?」
黄柏志咳了一声,道:「咱们远道而来,难道小师傅忍心将咱们赶掉?请问出家人慈悲为怀怎样解释?」
那和尙想了一下,道:「如此两位请进厅烧香吧!」
他转身把寺门关好。
彭七问道:「请问师傅如何称呼?」
「小僧弘达。」
彭七心中暗道:「眞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下道:「师傅本是慈云寺出家?」
弘达一怔,问道:「两位施主如何知道?」
「你可认识屈少靑?」
「管有两面之缘,两位是……」
黄柏志道:「咱们是受他之托,来调查其父之死因,请师傅行个方便!」
「小僧根本不知道屈施主是如何去世的,有什么好调査?」
黄柏志忽将弘达拉到一旁,轻声问道:「小师傅,你如今在祥云寺出家,对住持苦雨大师自然熟悉,请问苦雨的武功师承何门何派?」
「什么?住持他……他会武功?哎,小僧可不知道啊!」
黄柏志再上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师傅为何瞒骗咱们?」
弘达忙道:「小僧所说句句属实,绝非打诳,菩萨在上,可作明鉴!」
话音刚落,忽然有个人声傅来:「弘达你跟谁说话?还不到伙房洗菜?」接着里面走前一个年纪较大的和尙来。
弘达忙合什道:「弘远师兄,这两位施主远来上香,是以小弟行个万便让他们进来……」
弘远冷笑一声:「你刚才说什么话?句句属实?哼,你对别人句句属实,对师兄却打诳语!」
彭七见他盛气凌人,不由道:「这位师傅莫怪弘达,是咱们要求见贵住持的。请带路!」
弘远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问道:「两位施主是什么人?」
「烦通报一声,说沈鹰和管一见的手下求见!」
沈鹰的名头果然有点效力,弘远神态一歛,忙道:「两位请稍候,待小僧去禀告师父!」他连忙进内,推开一扇房门,只见苦雨正在房内与一位靑袍客下棋。
苦雨听见门声,头也不回地问:「弘远,为师不是已经吩咐你,无事不可来打扰么?」
弘远忙道:「师父之言,徒儿不敢或忘,只因外面有两个人自称是沈鹰和管一见的手下,谓有事求见师父,是以徒儿才冒昧打扰。」
「哦?」苦雨再也坐不住,转身转首问道:「他们可有说是为了何事么?」
「徒儿问过,但他们说见到师父您老人家后,自然会说出。」
靑袍客嘿嘿笑道:「大师何必理他们?咱们继续下棋吧,别为了两个小子而败了咱们的兴!」
「居士有所不知,双鹰神捕名震大江南北,今日遣手下来访,必有原因,居士也稍候一下,待老衲出去问个清楚!」苦雨说毕,便与弘远到大殿。
彭七见弘远带着一个老和尙出来,估计必是苦雨,忙迎前施礼,道:「打扰大师,晩辈深感不安。」
「阿弥陀佛,施主不必多礼。」苦雨道:「未知两位施主因何而来。」
黄柏志道:「晩辈来此是有件事欲与大师商量,未知贵寺可有静室?」
苦雨微微一笑,一边吩咐弘远备茶,一边道:「两位施主请跟老衲进来。」他引彭七和黄柏志走到里面一座小厅坐下。
这厅只有几张籐椅,一只小几,墙上挂了几轴字画,收拾得一尘不染,弘远放下茶具,斟了茶后,便知机地退出去。一,两位施主请喝茶。」
黄柏志呷了一口茶,赞道:「好茶,原来大师也是喝茶大师。」
苦雨呵呵笑道:「老衲怎可与管施主相比,久就有拜访贵上,向其请敎烹茶之道,可惜至今末有机缘,对啦,两位神捕如今可好。」
「托大师之福,敝上一切尙算如意,闻说大师武功盖世,未知师承何门何派,可否见吿?」
苦雨微微一怔,笑道:「贵上不是欲跟老衲砌磋武艺吧?」
彭七笑道:「也许正有此意。」
苦雨道:「老衲武功习自一位来自少林寺的高僧……不过他授武功与老衲时,已非少林弟子,亦无师徒名份!」
黄柏志道:「这有点奇怪,他认为大师没资格做他弟子么?」
「当然不是……事实上老衲与他亦师亦友,起初是以研究佛学开始的。」
「大师跟他多少年,那名高僧佛号如何称呼?」
「老衲跟他六七年,」苦雨含笑道:「对不起,老衲答应他,至死不泄漏他的一切,而且老衲也深信双鹰神捕不会叫两位施主也调查这些问题。」
彭七又笑了一下。「大师眞是聪明,刚才那件事只是顺便问问而已,嗯,大师认识雄狮帮的屈帮主。」
「曾有几面之缘,屈施主曾来敝寺上香。」
黄柏志道:「不会单止来上香吧,屈帮主跟令师兄交情非泛泛,他不会没与大师来往。」
「老衲何须打诳语?屈施主来上香时,曾与老衲谈了几句话,提及敝师兄与他谈及老衲,如此而已。」苦雨笑道:「两位莫非怀疑老衲是凶手?」
彭七忙道:「不敢,晩辈想问大师一件事,大师可知道屈帮主因何与令师兄有那么深厚的交情。」
「老衲只知道屈帮主身在红尘,却心向吾佛,慈云寺与雄狮帮近在咫尺,他跟敝师兄有交情绝不奇怪。」
「令师兄被杀一事,大师可有派人去调査?」
「阿弥陀佛,生死有命,俗家人所谓的生命,出家人眼中只有一具躯壳,一具臭皮囊而已,更何况敝师兄早已预料去年乃其圆寂之年,老衲又何必派人去自寻烦恼?」
黄柏志忍不住道:「据大师所说,屈帮主也是命中注定去年该死的了,再推而广之,任何人死亡都是一早『注定』的,那么何须要官府,要捕快?亦无所谓侠客义士和凶手恶棍了!」
「施主口齿伶俐,令人佩服,佛家虽认为每个人生死有命,但亦鼓励警恶惩奸,亦劝世人与人为善,并有种善因得善果之语,两位施主谅亦知道!」
彭七道:「晩辈不想与大师讨论佛理,很想再问您一件事,附近地面除了大师之外,尙有那些武林高手。」
苦雨笑笑,道:「两位施主可说是问道于盲了,老衲习武只为健身,从来不理武林中的事,更不会去打探附近有什么高手。」
黄柏志冷笑一声:「晩辈还以为大师会因苦禅之死,而怪罪于屈帮主。」
苦雨连喧佛号:「原来两位今日来此是因为怀疑老衲是凶手!」他长叹一声:「假如两位找到一点证据,老衲立即自刎谢罪。」
黄柏志问道:「大师这样说,到底是默认凶手,还是不认?」
苦雨合什道:「如果老衲曾经杀过任何人的,死后必下阿鼻地狱,永不超生,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彭七与黄柏志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毫无证据,实在不能胡乱思疑一个出家人。苦雨又道:「两位还是将精力放在别处吧,免得花费时间,见到贵上,请代老衲问候他俩!」
他这样说无疑有送客之意,彭七与黄柏志只好长身告辞,苦雨送他俩出大殿,便令弘远开门送客,他心念那局棋尙未完毕,返回静室,可惜已不见靑袍客。
XXX
彭七与黄柏志出了寺门,却不见那两匹马,两人十分奇怪,黄柏志道:「莫非是被寺内的和尙偸了。」
彭七道:「不会吧,咱们没拴上,也许牠们自个走开了,找一找吧!」两人分开找寻。
祥云寺外一箭之遥,有座小树林,每日都有许多小贩在那里摆卖香烛果品,但此际寺门已闭,小贩亦早已散掉,周围静悄悄的,只见地上有不少垃圾,黄柏志心想马匹大槪饿了,进林觅食,是以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树林找寻。
不料林里不见有马,却见一位靑袍男子,面对大树,背向着外,黄柏志微微一怔,转身欲行,靑袍客忽道:「你不是来找寻马匹的么?」
黄柏志一怔,反问道:「难道在下的马匹是阁下牵走的?」
「正是!」
「马匹在何处?请即交出来。」
靑袍客忽然转过身来,冷笑道:「你打得赢我,便把马还给你!」
黄柏志见他脸目死死板板,似是戴了人皮面具,他虽然闲闲散散地站着,但身上却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气,不由退了一步。「你是谁?」
「你们太多事了!」
黄柏志心头一跳,道:「莫非你才是杀死屈招雄的凶手?」
靑袍客目光如电,冷咳一声:「谁杀死屈招雄,某家没这样说过。」
「那为何你刚才说……」
靑袍客忽然向他迫去,道:「自作聪明的人,往往没有好下塲。」他左掌一翻,急拍黄柏志面门。
黄柏志见他来势汹汹,一边退后,一边高声呼叫:「老彭快来。」
话音未落,靑袍客的右掌已经拍出,一股强劲的罡风,迎面涌至,黄柏志只觉胸膛如被大石所压,呼吸难畅,这刹那他才知道靑袍客是位高手!
一股寒气自他后背冒起,黄柏志闪到一棵大树之后,只见树上的叶儿,像下雨般飘了下来,人影「闪,靑袍客已转过树身,冷冷地道:「把命留下来吧。」
黄柏志大惊,不敢抵挡,幸好彭七闻声赶至,喝道:「休伤吾友!」他挥棍向靑袍客后腰扫去。
黄柏志见他鲁莽,急道:「老彭小心!」话音未落,靑袍客已一个风车大转身,左臂格住长棍,右掌轻轻在棍上一沾,彭七只觉长棍如击在木桩上,丝毫不动,若想收棍,不料长棍忽然二震,一股大力沿棍而来,但觉手腕猛地震,虎口迸一裂,登时松腕后退。
黄柏志挥舞双枪,拚命抢前,双枪齐出急戮靑袍客后背。「看枪!」
彭七如胸中刃,疼痛难当,对方的「隔山打牛」便有此威力,怎令他不惊?
他定一定神,趁黄柏志缠住靑袍客,连忙拾起长棍,忍痛上前助攻,靑袍客以一敌二,了无畏惧,双袖挥舞,如两条靑蛇,黄柏志与彭七不断后退,忽见靑袍客一个倒纵,向彭七撞去。
彭七咬牙擧起长棍向靑袍客后背尽力一戮!「卜」的一声,长棍点个正着,但靑袍客彷似无事,落地转身,反而彭七因为虎口已裂,拿揑不稳,一撞之下,长棍再度跌下。
黄柏志距离已远,救援不及,呆呆地立在原地,心胆俱裂。
彭七更是惊恐,撒腿转身便跑,靑袍客走势更疾,冷冷地道:「如让你逃脱,某家便从此退出江湖。」
眼看就追上,林外忽然飞来几颗小丸子,来势既快,分布又广,靑袍客一惊非同小可,幸而他有过人之能,一边挥袖,一边拔身跃起,伸手抓住一根树枝,撑腰一荡,斜飞两丈落在地上。
那几颗丸子落下,发出一阵轻轻的爆破声,几团不同颜色的浓烟喷了起来,靑袍客双脚猛一用力,再倒飞两丈,喝道:「那个偸袭?」
只见林外走进三个身穿彩衣的幪面女子,彭七跟在他们背后,黄柏志见到,连忙绕路迎上去,向为首那个女子行礼,恭声道:「多谢堂主救命之恩。」
那女子格格地笑道:「瞧在你们头儿的份上,我敢不救么?」她秋波流转,只顾跟黄柏志说话,看也不看靑袍客一眼。
靑袍客见她不将自己放在眼内,不由怒道:「再不报上名来,某家可就不客气了。」
那女子「嗜」地叫了一声:「眞稀奇,你脸上戴着面具,分明不想让人知道身份,怎还好意思迫人报上芳名?莫非……嘻嘻,莫非你看上,我这三个手下?」
她背后那三个女子,齐声说道:「堂主,这人一张脸像一个死尸,咱们才不要他。」
那女子格格地笑了起来,银铃般响亮,黄莺歌声的动听:「傻孩子,你们看不出他戴了面具么?说不定他还是个风流潇洒的俏郞君呢!」
靑袍客双眼闪过一抹杀机,慢慢走前,那女子忽然抽出一把比柳叶刀还窄一点的刀来,格格地笑道:「别生气,承你看得起,有劳动问贱名,奴家便告诉你吧,奴家姓紫,双名翠雀,也请阁下将大名赐告。」
靑袍客冷冷地道:「多谢啦,你既然知道某家戴面具,自有苦衷,请恕不报名了,阁下准备跟某家单打独斗?」
紫翠雀也不生气,道:「奴早知道如今江湖上很多男人还不如咱们女人爽快!我是个女子,可无须跟你有什么协定,打得赢便单打独斗,打不赢,说不定咱们六个人一齐上。」
「那某家便领敎一下,」靑袍客也不抽兵器,挟掌向紫翠雀飞去,紫翠雀咀也说得轻松心中却十分紧张,她身为「孔雀堂」堂主,自非泛泛之辈,刚才暗中观察,已知靑袍客是名劲敌,是以不敢怠慢,踏前一步立定,以静制动。
靑袍客未知对方虚实,左掌拍出,留下后着,紫翠雀柳眉刀翻起,但立即化掌为爪,反抓刀脊。
紫翠雀娇笑一声:「阁下要奴这把破刀么?赶明儿买一柄送给你!」她手碗一翻,刀刃反削对方上臂。
靑袍客缩回左臂,右掌自对方刀下拍出,直取紫翠雀小腹。
紫翠雀双脚一错,翩若蝴蝶般挪开几尺,刀光一闪,凌空划了半圈,急劈靑袍客的腰腹!
她快靑袍客也快,只见他微退一步,让过刀刃,左臂一抬,袖管如靑蛇出洞般,直奔紫翠雀面门!
袖管未至,那股罡风已压得紫翠雀喘不过气来!
紫翠雀左掌一抬,发出一股掌风,娇躯乘势倒飞,她退,靑袍客立进,喝道:「再吃某家一掌!」他一连两掌,迫得紫翠雀左闪右避。
眨眼间,两人已交换了三十多招,靑袍客双掌如山重,挥动之间,隐隐发出风雷之声,紫翠雀仗着身法、步法灵活,表面上与对方有攻有守,但大家都知道她功力起码逊靑袍客一筹!
这不单止紫翠雀的手下「孔雀三仙子一担心,连彭七与黄柏志也十分担忧,黄柏志首先向「孔雀三仙子」打了个眼色,示意她们随时准备救人。
再过四十招,紫翠雀已岌岌可危,彭七与黄柏志十分紧张,可是「孔雀三仙子」仍然站着,神情虽然紧张,却没有出手之意,黄柏志心中暗道:「也许紫堂主尙有什么绝学未曾施展出来!」
他那知道紫翠雀表面上放荡不羁,言谈无忌,实际上十分倔强,尤其不肯轻易向男人屈服,她没有命令,「孔雀三仙子」,实在不敢贸贸上前助战,免得惹来一顿臭骂!
激战间,只见靑袍客一掌拍出,雷声隐隐,气势吓人,紫翠雀已是强弩之末,不敢硬接,立即向旁掠开!
可是靑袍客这一掌实是虚招,直拍的掌,突化横扫,掌风过处,紫翠雀一个踉跄,几乎跌倒,靑袍客怪笑一声,抬步迫前!
说时迟,那时快!紫翠雀袖管中突然飞出几颗丸子来,奔向靑袍客面门!
靑袍客袖管一扫,那几颗丸子都飞向一旁,在地上爆破,树林里荡着七彩的烟雾。这些七色烟雾弹,只作迷惑敌人,以便逃逸之用,并没有毒,但烟雾弹落在远处,便起不了作用,靑袍客稍顿又追前。
紫翠雀左肩被掌风扫过,一条左臂火辣辣地疼痛,擧不起来,更莫说用来却敌,见状花容失色,忙道:「让你尝尝孔雀迷魂阵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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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9 01:15: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总结共九条 陆绩有答案



这等于是个暗号,因为孔雀迷魂阵要四个.人才能施展,是故「孔雀三仙子」立即飞前,把靑袍客围住。
靑袍客冷冷地道:「你们眞要迫某家手摧花么?」
紫翠雀哈哈笑道:「老爷子你说得眞轻松,就怕你摧不了花反要作花下鬼!」
靑袍客仰天大笑:「原来迷魂阵是这个意思!老夫能作牡丹花下鬼,不算横死,叫做『艳死』吧!」
紫翠雀一时失言,反遭对方讨便宜,大怒之下,道:「发动攻势!」四个女人便绕着靑袍客转动起来。
靑袍客挺立如山,道:「什么迷魂阵,也不过是由四象变化出来罢了,有什么了不起?你是靑龙,这穿统白花裙子的是白虎,红花裙子的是朱雀,黑花裙子的是玄武!四象阵的变化不大,如今白虎正在生门,只要老夫攻她,此阵立破!」
紫翠雀吃了一惊,急急的道:「停!」她抬头问道:「阁下咄咄迫人,意欲何为?」
「咄咄迫人的是你们,不是某家!」靑袍客道:「某家的要求极低,只要你将那两个人交给我,某家掉头就走!」
紫翠雀当然不能交出彭七与黄柏志,但自己已受伤,再斗下去,胜算不大,反怕会增加伤亡,不由犹疑起来。
靑袍客冷冷地道:「决定了没有?」
彭七道:「堂主这与你无关,咱们跟他去就是!」
紫翠雀忙问:「阁下跟双鹰神捕有什么过节?」
「没有,」靑袍客沉声道:「某家没空跟女人磨嘴皮,我数三声,你们不答应,某家便动手!」
忽然树上传来一道冷笑:「要把人带走,还得问过我!」话音一落,林中已多了一位穿靑衣的壮年汉子。
彭七黄柏志欢呼一声:「萧大哥!」
靑袍客退了一步,冷冷地问道:「阁下是谁?」
「在下萧穆,敢问阁下的大名!」
「萧穆?」靑袍客冷哼一声:「无名小卒,不配问某家姓名!」
萧穆淡淡地道:「阁下不愿报名也不打紧,在下是沈鹰的手下,这两位是在下的同僚,在下要带他俩离开,如果你反对,请说出理由!」
靑袍客略一沉吟,道:「要在下放弃原意,除非请双鹰出来!」
萧穆自然知道他话中之意是试探双鹰是否在附近,当下冷笑一声:「敝上不轻易见无名小卒!」他抽出金剑来,道:「看来阁下仍想用武力解决!」
靑袍客目光何等厉害,只见萧穆亮出的架势,便知道他的武功是对手中最高的一个,他权衡一下利害,拱手道:「看在两位神捕份上,今日便不与两位贵友计较,后会有期!」
彭七忙道:「萧大哥,这人十分重要,不能放走他!」
靑袍客冷哼一声,飞身穿林而出,黄柏志道:「萧大哥你为何放过他?」
萧穆道:「因为我无把握打赢他!」
黄柏志道:「咱们可以助战!」
萧穆道:「假如紫堂主尙未受伤的话,与我联手,就有八成把握!」
紫翠雀瞪了他一眼,嗔道:「你躱在树上很久?为何不早点现身?」
萧穆脸上微微一热道:「在下是被紫堂主与那厮的打斗声所吸引,才拐过来探看的,咳咳,在下也料不到紫堂主……」
「会这么快落败是不是?」紫翠雀倒也大方。「老实说,奴也料不到他武功会这般高!萧穆,你与他武功跟贵上比较,谁高?」
萧穆沉吟了一下,道:「恐怕还是咱头儿稍高一筹,但一般情况下,要分出胜负,也得在三五百招之外!」
紫翠雀说道:「算你说话还算持平,眞不知道此人是谁?他应该不会是无名之辈!」
「紫堂主伤势严重么?'
紫翠雀粉脸没来由地一红,道:「有劳关心,还不严重!」
「最好找个地方治疗一下!」萧穆转头问彭七:「你为何叫愚兄不可放走那个靑袍客?」
彭七将下山到雄狮帮调查以及与苦雨大师交谈的经过,扼要地敍述了一下。黄柏志接道:「这人可能便是挟走屈少靑的那个靑袍客,也就是靑衣汉子的师父!」
萧穆沉吟一下,道:「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奈何人家武功高,要捉住他,谈何容易?」
彭七追问道:「萧大哥,那您下山作甚?」
「头儿怕你们会遇到困难,着愚兄下山暗甲助你们一臂之力:我想你们在雄狮帮不会有危险,所以先来祥云寺调查!」他转头见紫翠雀自地上站起来,问道:「堂主无碍了吧?」
紫翠雀含笑,道:「多谢关心,好多了!
「堂主怎会来此?」
「奴家等到岭南处理一些事,正想回敝堂。」紫翠雀道:「不过如今奴家改变主意了!」
「哦?堂主因何改变主意?」
「调查靑袍客呀?奴家让人打伤,连人家的底细也不知道,这口气,怎咽得下的?」
黄柏志喜道:「那就好了,咱们现在实力大增,再不怕谁了!」
紫翠雀道:「刚才你说刚从祥云寺出来?说不定这靑袍客也在寺中,咱们去问问苦雨,他一定知道他的底细!」
萧穆道:「佛门乃清静之地,咱们还是等天亮后再进去,比较适合。」
紫翠雀冷哼一声,重新坐下,萧穆拿出干粮,要分与孔雀堂四女,紫翠雀道:「多谢了,咱们也有?白羽,拿出来!」她们的食物可丰富得多。
萧穆吩咐黄柏志生一堆火,火光亮起后,紫翠雀见他们只吃烧饼,便挑了一片鸡肉过去,「接住!」
萧穆伸手接住,说道:「堂主你自己呢?」
紫翠雀粉脸一红,道:「咱们四个凑合一下够了!」
萧穆谢丁一声,把鸡分成两块给彭七与黄柏志吃,彭七忙道:「萧大哥,人家给你旳,你吃吧!」
萧穆道:「愚兄中午吃得很饱!」
「孔雀三仙子」最大的白羽笑道:一,堂主,人家不领你的情哩,早知喂给狗吃吧!」
紫翠雀噎了她一眼,道:「你胡说什么?」白羽见她认眞,吐吐舌头,不敢再说笑。
紫翠雀着红羽出林牵马进来,萧穆心中有点奇怪。「紫堂主一向不覊,今日为何态度与前不同?」他转头望去,不料紫翠雀也正斜也着他,两人目光相触,同时将脸别开。
萧穆很早便成亲,可惜婚后不久妻子便被仇家杀死,匆匆十余年,虽然认识不少江湖女侠,但他一直以来心如止水,甚至他与紫翠雀亦见过无数次脸,都没有特别的感觉,但不知为何今晩给她几个眼神,看得他心湖起浪。
他不敢多思,闭目盘膝假寐,紫翠雀的心情使他更难安定。紫翠雀心中也不断寻思:「闻说他以前有位妻子,不知什么原故不在一起?嗯,待我明天问问彭七……噢,我想到那里去了?他有没有妻子干卿底事,不过他这个人处事冷静沉着,沉默寡言,倒是个可付托终身……」
想到这里,她一张脸没来由地红了,黑羽无意中见到,暗中推推两位姐姐,三人心中都十分奇怪,因为她们都知道,紫翠雀平日放荡不覊,言谈无忌,但却是个守身如玉的处子,标梅已过,仍未许人,平日亦未见过她跟男人有来往,那里猜得到她此时的心事。
紫翠雀心情刚平静一阵,又泛起涟漪,胡思乱想,一忽又暗自责怪自己:「我今晩为何老是想着他?奴不知羞!」她收拾心情练功调息,但始终难以进入忘我境界。
XXX
阳光自头顶上的叶隙中漏下,翠绿的树叶发着光,萧穆首先自地上跳起来,忙说道:「彭七,你去看看祥云寺开了门没有。」
彭七出林即回:「寺门已开,有和尙在寺外扫地!」七人出林直趋祥云寺。
那和尙见突然来了七个带兵刃的人,有点吃惊,诧声问道:「诸位施主来上香的?」
彭七道:「咱们有点事要找贵主持,烦请通报一声,说双鹰手下及『孔雀堂』堂主求见!」
那和尙抛下扫帚,转身进内,不久弘远出来,合什道:「家师正在做功课,请诸位施主跟小僧到小厅稍候!」
「烦带路!」萧穆首先跟着他。
到内厅,众人坐下,弘远又去准备茶水,并陪他们等候。「未知施主们找家师有何贵干:」
萧穆道:「咱们并无恶意,只想问他几句话。」
弘远惴惴不安,幸而不久苦雨即至,萧穆长身向他抱学行礼。
「施主请坐,未知光临小寺,有何见敎?」
「不敢。」萧穆先报上姓名身份,然后才道:「晩辈这两位同袍,大师昨日已见过,但他们一出寺门即遭袭击,幸亏紫堂王救驾及时,否则后果难以设想……」
「阿弥陀佛!」苦雨截口道:「老衲敢信绝非敝寺弟子所为?」
「这个咱们都知道,那人是个穿靑袍,戴人皮面具的汉子!」彭七道:「他打扮十分整齐,身材也很适中,晩辈记得屈少靑曾经提过,他在寺外曾见大师送这么一个人出来,这样大师必定与他认识!」
彭七说话时,萧穆一对眼睛一直望着苦雨,只见他脸色一变,失声道:「眞有此事?」
黄柏志道:「大师是出家人,咱们怎敢无事来打扰你?何况紫堂主也被他打伤,老彭的虎口也裂了,总不成是咱们自己弄出伤来的!」
「施主莫怪……诸位跟他有仇?」
「虽然咱们未见过他的庐山眞面目,但自其武功及身裁来看,并无此仇家!」紫翠雀接道:「咱们怀疑那靑袍客昨天在贵寺,否则他不会在寺门口拦截!」
萧穆忙道:「咱们亦无思疑他是受大师的指使,不过希望大师能将其来历说出来!」
苦雨合什道:,老衲的确认识一位常穿靑袍的居士,但不知是否是诸位要找的人……」
紫翠雀道:「大师何妨先说出来听听,咱们自然会加以考证。」
「阿弥陀佛,对不起,老衲早已答应过居士,不吐露他身世一句,请施主们原谅!」
萧穆道:「事有轻重,说不定此人便是杀死屈招雄的凶手,大师岂能纵恶?」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施主言重了!」苦雨又合什喧佛号。「武林争纷,江湖仇杀,无日无之很多事都难分是非,眞要计较起来死人将更多!
紫翠雀心中暗骂老糊涂,嘴上道:「依大师这样说,杀人者死,这么说是错误的了,任何人杀死人之后,以大师之理由说之,都可置身法外?」
苦雨道:「女施主曲解老衲之意了……不过以老朽之见,居士并无杀屈帮主的可能性!」
萧穆忙问:「他跟大师提过此事?」
苦雨脸色再一变,避重就轻地道:「居士已成隐世高人,他不会轻易杀人。」
彭七不悦地道:「如此说来,在下似乎跟他有戴天之仇了!否则他为何要杀晩辈?」
苦雨沉吟了一下才道:「截杀施主那人,跟老衲相熟的居士,可能不是同一个人!诸位施主为民解灾揭秘,老衲十分钦佩,但世事多变幻,情况复杂,有些事根本不适宜外人插手!」
萧穆再问一句:「大师此话何意?」
苦雨干咳一声,道:「对不起,老衲言尽于此,未知施主们尙有何指敎,老衲尙要主持本寺的剃度大会!」
「这般巧?」紫翠雀问道:「大师,咱们可以参观么?」
苦雨沉吟道:「施主须答应老衲两个条件才行。」
萧穆道:「大师请说。」
紫翠雀飘了他一眼,心中暗喜:「他赞成我的建议!」心中一喜,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苦雨心头一愕,忙道:「第一,女施主们不许进殿,只能在殿外观看。」
紫翠雀道:「为什么?」
「这是佛门的规矩,施主请谅。」
「是大师自己的规矩吧!」
萧穆忙道:「紫堂主,这倒不能怪大师,据在下所知,少林寺亦有此规矩,甚至女香客不能进内殿。」
紫翠雀悻悻然问道:「大师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诸位施主只许看,不许说话,更不许喧哗吵阀,须知此乃严肃的仪式!」
紫翠雀还想说话,萧穆已道:「这两个条件咱们都可答应,大师没有第三个条件吧?」
「阿弥陀佛,施主们请在此稍候,待一切准备停当,老衲自会派人通知你们去的!」
XXX
过了顿饭工夫,众人随弘远至大殿外,弘远请孔雀堂四位女子留在殿外,再带萧穆三人进去,立在一旁。
苦雨身披袈裟,神情肃穆,站在佛前轻声唸经,他背后跪着一个穿白色衣袴的俗家弟子,低首伏下,看不到脸孔,寺里的大小和尙二十多人,分两排,立在两旁,俄顷,众僧一齐唸起经来。
苦雨唸经之声渐高,梵音一停,苦雨转过身来,示意那等候剃度的人抬起头来,他手上握着一柄锋利的剃刀,缓缓走至那人身前,众僧依然唸经不止,大殿气氛庄严肃穆。
萧穆见那人年纪约莫四十多岁,五官分明,竟然十分俊朗,年纪虽已不轻,但仍有股令女人陶醉的魅力。
彭七不断地望着那人,只听到苦雨说一句「剃掉三千烦恼丝,从此入空门」,接着苦雨剃刀一落,那人头上之发,如雪花飘下。
当发丝溜过他的双眼,他眼神不[?]然地一闪,彭七忽然叫了起来,道:「就是他!」
低低的梵音中,突然多了他这三个字,听来格外刺耳,满殿的僧人都转头对他怒视,那人垂下眼皮,双掌合什,对这一切仿似不闻不见。
萧穆也瞥了彭七一眼,一抬头,便见到殿外的紫翠雀在向他招手,他看了苦雨一眼,拉着彭七与黄栢志,悄悄出殿。
「堂主召唤,有何指敎?」
紫翠雀白了他一眼,道:「你跟奴也是这般客气么?奴觉得这人的背影与昨晚那个靑袍客十分相像!」
彭七道:「一定是他,我认得他的眼神,咱们快阻止苦雨收他为徒!」
萧穆转头望进大殿,只见苦雨正用烟灼其头颅,他略一沉吟,道:「就算他遁入空门,也改变不了他凶手的身份!问题是他到底是否杀死屈招雄的凶手,而且假如屈招雄先杀死其亲人,他再杀死屈招雄,那也不过是报仇而已,咱们也不宜在未明真相前,加以阻拦,堂主认为如何?」
紫翠雀低下蝶首,轻声道:「査案是你的拿手好戏,奴以你马首是瞻!」
萧穆板着脸,道:「那好,咱们先离开此地!」
一行人出了祥云寺,黄栢志问道:「萧大哥,咱们何时再进去?」
萧穆道:「如今进去,能査到线索么?先到雄狮帮吧!此人是位『高手』,只能出其不意,才能攻破其防线!」
紫翠雀道:「萧……兄说得有理,咱们都去雄狮帮吧!」白羽三姐妹都奇怪地向着她,紫翠雀只当作没看见,首先跳上马背。「你们没有马匹么?」
彭七笑笑道:「咱们双腿可抵得上马
匹。」
「那大家慢慢走吧!」
四个女人四匹马走在前面,三个男人跟在背后,白羽悄悄问红羽:「二妹,你说堂主今日是不是有些不对?」
不料紫翠雀耳尖听见,转头喝道:「小鬼头,你忘记了堂规么?竟敢背后议论堂主?」
「孔雀三仙子」平日跟紫翠雀情同姐妹,白羽也不太害怕,拍马追前,跟紫翠雀并辔而驰。「堂主,你有什么困难,大可以吩咐妹妹们效劳!」
紫翠雀伸手过去,在她大腿上撑了一把。「小鬼头,你再乱嚼舌根,看我饶你不?」
白羽道:「堂主如果你不出嫁,咱们可就惨了,岂不是要守活寡?」
紫翠雀哼了一声:「原来你们是怕没人要,我可没阻止你们出嫁。」
白羽见她认眞不敢再说,驰了一程,紫翠雀忍不住轻声道:「你可知道他成亲了没有?」
白羽一怔,随即失笑,但只笑了一句,忙伸手捂住嘴巴,忍住笑道:「堂主放心,这件事包在妹妹身上!」
紫翠雀急道:「你别毛躁,不要让人知道!」
「妹妹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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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要相就彭七他们,地以紫翠雀等人不敢放缰而驰,是故到日落前,距离雄狮帮尙有一半路程。
就在此刻,迎面忽然驰来几骑人马,来势极疾,紫翠雀连忙通知手下把马让在路旁,刹那间,那几骑人马已至跟前,一个女子叫道:「紫堂主,眞巧!在这里碰到你。」
紫翠雀定眼一望,来的都是旧相识,正是顾思南,云飞烟等人,商衞首先见到后面的萧穆,欢呼一声:「萧大哥,你怎也来了?又怎会跟他们在一起?」
萧穆跟他们打过招呼,道:「说来话长,咱们先找个地方谈话!」
彭七道:「对对,咱们走得双腿都抬不动啦,歇一下吧!」
众人找了一座树林歇下,彭七首先向顾思南汇报,接着是萧穆,最后顾思南亦将经过告诉萧穆等人,云飞烟道:「咱们以为小彭跟小黄出了意外,所以连忙赶来找你们!」
黄栢志道:「那个靑袍客,不知是不是屈少靑上次在祥云寺外见到的那位,最好能找他去认一认!」
顾思南低声问道:「萧大哥,你看咱们下一步该怎样进行?」
「且慢,咱们先总结一下,」萧穆道:「愚兄先说说,如果说漏了,你再补充。」众人围在他身边静听,紫翠雀侧身而坐,双眼却牢牢地瞪着他。
「咱们要査的,一共有几件事,第一,到慈云寺查行凶的人与动机,第二,屈招雄的死因,第三,杀死屈招雄凶手,第四,屈招雄为何不将帮主之位传给屈少靑,第五,屈少英去了那里?为何屈招雄对此事讳莫如深?第六,洪倭緖为何要杀屈少靑,第七,靑袍客和靑衣汉的关系,第八,雷凌峯是否与此案有关,第九,朱兰香的眞正死因,是谁凌辱她的,看还有没有?」
商衞道:「屈招雄为何不敎自己儿子的武功?」
顾思南道:「这只能算是附带的!」
云飞烟接说道:「小妹认为苦禅苦雨跟这件案子也有关系,这条线索也不能放过。」
萧穆点点头,道:「第八点暂时可也放过一边,问题是咱们如今掌握到什么线索?」
云飞烟忽然道:「差点忘记了,屈招雄尸体旁边有个香囊,据说他平日经常把玩,估计是朱兰香的遗物,只可惜咱们看不出什么来!」
萧穆紧张地追问道:「如今香囊在何处?」
「在屈少靑手中!」
萧穆道:「天亮之后,咱们先回雄狮帮,同时我也想再问一问靑袍客把屈少靑带走一天一夜的原因!」
众人就在林中过夜,为安全计,两人一组,轮流当値警备,白羽忽然道:「小妹跟云姐姐一组。」
云飞烟跟她只见过两次面,闻言有点奇怪,但仍然含笑道:「有妹妹作伴,愚姐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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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众人已赶到雄狮帮,屈少靑伤势已大有色,早已下床料理帮起务,见顾思南等人去而复返,十分惊奇,问道:「顾大侠,可是査到了证据?」
顾思南道:「敞上派萧大哥来协助小弟,萧大哥有点事想跟你谈谈!」
萧穆跟他见过礼后,便道:「屈少帮主,在下想跟你单独谈一谈,未知在何处比较方便?」
「请到在下书房!」屈少靑在前引路,萧穆跟他进去,其他人则留在大厅,自有胡骏跟应天源招呼。
萧穆跟屈少靑进入书房,顺手将门关上,屈少靑道:「萧大侠有话请问。」
「听说令尊留下一个香囊,萧某想借看一下!」
屈少靑立即打开抽屉,将那个香囊拿给他,萧穆看了一下,问道:「这是令堂送给令尊的?」
「在下不知道,但据在下二娘所述,自她进屈门后便见到先父把玩过此物。」
「你二娘没问令尊此物从何而来?」
「没有,大概她也认定是先慈的遗物吧,又知先父对先慈未能忘情,是故不敢多问!」
「你二娘与令尊感情如何?」
屈少靑沉吟了一下才道:「表面上十分和洽,起码极少听到他们吵骂,但在下推测,他俩之间,感情不会太深,起码未达水乳交融之境。」
「你是以令尊未能忘情令堂而推测出来的?」
「是的,但在下的二娘为人的确不错,起码她没有一般女人的小器,也不会囉苏,虽然她是二娘,但在下视她如亲生母亲,因为她有値得人尊敬的地方!」
萧穆低头看那个香囊,房门忽被敲响,屈少靑问道:「谁?」
外面传来小玉的声音。「少爷,是奴婢,茶来了!」
「进来。」
小玉捧着茶具,推门进来,她目光却落在那个香囊上,萧穆心头一动,问道:「你来屈家多久?」
小玉低着头道:「奴婢在屈家为婢已七八年了。」
「服伺谁?」
「以前服侍老爷,现在服侍少爷!」
「你见过此物?」
「见过几次,老爷拿在手中。」
萧穆叫她坐下,小玉忐忑不安,屈少靑道:「小玉,萧大侠叫你坐下,你便坐下吧!」
小玉怯生生地拉了张櫈子坐下。萧穆温声问道:「屈帮主拿着此物时,表情如何?」
「都是在沉思中。」
「是欢喜还是悲伤?」
「奴婢不懂得……」
「屈帮主可曾对你说过以前的事?小玉粉脸倏地一红,垂下头道:「老爷说奴婢的眉眼有几分像主母……所以……他说因此才指定奴婢服伺他。」
萧穆看了她几眼,见她眉眼清秀,眉宇间透着几分娇俏,暗自点头,续问:「除此之外,他还对你说过什么?还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屈少靑心头一跳,生怕父亲对小玉会因为她似前妻,而对她生出不轨之心,是以连连向小玉打眼色,可惜小玉一直低着头,根本看不见。
半响,小玉才抬起头来,道:「老爷一向沉默,不曾跟奴婢说过前事,不过有两趟表现比较异常……」
萧穆精神一振,忙道:「请你仔细说来。」
「有一次,老爷叫奴婢送茶给他,那天奴婢穿了一件鹅黄色镶碎花边的裙,老爷忽然定眼望着奴婢,奴婢不知做错了什么事,十分慌张,老爷忽然大声道:『以后不许你穿这条裙子!是不是吏母给你穿的?』」
屈少靑插腔道:「这个主母是指在下的二娘。」
小玉继续又道:「奴婢说不是,是厨子的女儿阿芬给奴婢做的。老爷又说以后不许在她面前穿这条裙子,奴婢从未见过老爷生这么大的气,站在一旁,不敢吭一声……」
屈少靑插腔问道:「老爷可有说出原因么?」
「老爷喝了一杯茶,长叹一声,喃喃地道:『那天,她就是穿这条裙子的……没事了,你出去吧!』奴婢如逢大赦,连忙离开,那条裙子便让给别人,不敢再穿了!」
萧穆点了点头,道:「这件事对咱们很有帮助,多谢你啦小玉,再说第二件事吧。」
「那件事相隔个多月,老爷生病,奴婢送药给他,因敲门不应,奴婢以为他睡着了,便推门进去,见老爷躺在床上,额上都是汗珠,正说着呓语:『这是不是要给我的?你为什么不说?当然不是给我的,否则你便会一早亲手交给我了,你是不是要给他的?你一直在骗我……香妹,我对你如何,难道你不知道?』……」
屈少靑忽然「啊」地一声叫了起来。「你胡说!」
小玉急急的道:「少爷,奴婢不敢胡说……」
「这许多话,你怎记得?」
「记得!」小玉倔强地说明,道:「因为奴婢对这件事,印象十分深刻,所以记得……」
屈少靑喝道:「荒谬!此事与你何关,你怎会有深刻的印象?」
萧穆忙道:「少帮主,让她先把话说清楚,你再发问未迟。小玉,你继续说下去!」
小玉泪花在眼眶里乱转,状甚可怜。「老爷说后便又睡了。奴婢便叫他,叫了几次,他都不醒,只好伸手推他……老爷一醒来,忽然张臂搂住奴婢……他张臂时……从手上掉下这香囊。」
屈少靑呼吸急促,萧穆看了他一眼,问道:「屈帮主有说话吗?」
「有……」一张脸红得像柿子。「老爷叫道:『香妹,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我会原谅你一切……』他……老爷他忽然低头亲奴婢……的脖子,他几天没剃胡子,刺得奴婢好生疼痛,不期然大力将他推开……」
「后来呢?」
「后来老爷『醒』来了,喘着气道:『今日的事,不许你告诉任何人,否则老子便一剑杀了你!』奴婢那敢说句不字?他忽然又向奴婢:『那香囊呢?是不是你拿走?』奴婢便把掉在地上的香囊交给他,叫他喝药,他却赶奴婢离开……」
萧穆再问:「这是多少年的事?」
「大约三年左右。」
屈少靑道:「在下也记得了,三年前,先父的确患过一塲风寒,躺了几天才下床。」
萧穆点点头,再问小玉。「除此之外,他还说过什么?」
小玉道:「老爷病好之后,再叮噂奴婢一次,不许奴婢把那天的事……告诉任何人……如果老爷还在生,奴婢也不会说出来。」
萧穆安慰她,道:「你今日提供的情况,对咱们十分有益,说不定破案全靠你这些话了,少帮主绝不会怪你,你去休息吧。」
小玉去后,萧穆含笑问道:「少帮主如何看法?」
屈少靑说道:「在下如今脑子里乱得很……」
「请借把剪刀与萧某。」
屈少靑一怔,问道:「萧大侠要剪刀何用?」
萧穆把香囊放在书桌上.道:「在下想拆开四边的线,将它解开来看看,少帮主不会反对吧?」
屈少靑脑子里一直萦绕着小玉刚才说的话,顺手抄起一把锋利的小刀给萧穆。萧穆用小刀将线挑断,里面装的无非是些植物香料。由于年期已久,香味全无,却多了一张纸片。
萧穆心头怦怦乱跳,连忙抓起观之,只见上面写了些娟秀的蝇头小字: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请阅张籍之「节妇吟」,当知妾意。香。
萧穆猛吸一口气,如今案情已逐渐清晰,朱兰香除了屈招雄之外,尙有一个男人,那么屈招雄是不是死在情敌手中?
屈少靑的看法跟萧穆一样,因为从小玉口中所悉,已隐约透出母亲尙有情人,否则父亲便不会说出那些梦呓!他一直低头思索,根本不知道香囊之中尙隐藏秘密,忽然他大声地叫道:「不会的,不会的,我母亲不是那种女人!谁不赞她贤慧娴淑?」
萧穆当然不会在这时候跟他讨论这个问题,问道:「你可唸得出张籍的『节妇吟』么?」
屈少靑听到他的话才抬起头来,萧穆将藏香囊中的那张发黄的纸片交给他看。屈少靑接过纸片,身子忽然如筛米般抖动起来。
萧穆问道:「少帮主没事吧?」
「恨不得相逢未嫁时……恨不相逢未嫁时!」屈少靑双眼发直,他突然迸出一句话来:「这不是我母亲的!」他神情疯狂:一把将纸片撕成两片,还待再撕,幸而被萧穆所止,将纸片收起。
「少帮主刚才唸的是什么?」
屈少靑呆呆地道:「在下只记得『节妇吟』中的一句,恨不相逢未嫁时……」
萧穆连忙安慰他。「少帮主何必伤心?这表示令堂是节妇,不过遇上一个男人的痴缠,错不在令堂,而是那个男人!」
屈少靑身子又抖动起来:「你听不出这句诗中,包含的无奈么?她显然后悔先嫁给先父,枉先父在她死后十八年,还对他念念不忘,幸而先父不知道香囊之中,还有这张纸片,要不爹他……」
萧穆道:「少帮主,事情尙未清楚,你无谓胡思乱想,在下想跟胡、应两位堂主谈谈,还有,请你派人叫顾思南夫妇进来一下。」
屈少靑大声对外下令,过了一阵,胡骏应天源便带顾思南夫妇进来。胡骏道:「少帮主召老朽来有何吩咐?」
「萧大侠有话问你!」
萧穆道:「胡堂主、应堂主,你们还记得当年帮主跟屈夫人在黄山游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裙子么?」
胡骏道:「好像是湖水绿色的……」
应天源道:「不是,是孔雀蓝绣白花的裙子!」
「两位没有记错?
应天源道:「老朽相信没有记错,因为那天是老朽送他们出去。」
顾思南道:「是穿裙子的?」
「是的,帮主跟夫人是乘马车的。」
萧穆也觉得奇怪,问道:「江湖儿女出门多数骑马,乘马车的情玩极少,嗯,屈帮主可有说什么原因么?」
胡骏说道:「老朽曾问过,但帮主说他俩这趟是去游山玩水的,乘马车比较舒服。」
「他们出发之前,可有吵过架?」
「没有,没有,帮主跟夫人绝未试过吵架!」
萧穆把香囊中的纸片拿了出来。「你们先看一看这张纸,这是从香囊里内找到的!」
顾思南夫妇看后,交换了一个眼色,萧穆道:「有一个男人痴缠朱兰香,朱兰香是否因此而死,咱们还不能肯定,但屈招雄则极可能是被那个男人杀死的!」
屈少靑忽然抓住萧穆的手臂,大声道:「萧大侠,你们一定要替在下报仇,酬金多少,任随您开价!」
「请少帮主冷静。咱们一向只替人査案,凶手该不该死,还得视情况而定!」
「难道杀人者不该死么?」
「假如令尊先杀死凶手的亲人,他该不该报仇?又假如令尊跟他是公平决斗,他被杀,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
屈少靑眼光有疯狂之色。「我什么也不管,谁杀死我父亲,谁便得偿命!」
萧穆沉声道:「那是阁下的事,假如情况眞如上述,咱们绝对不会插手!少帮主好意,请恕咱们难以从命!」
胡骏难以置信地道:「老朽不相信屈夫人是那样的女人……」
话音未落,屈少靑已一把扯住他,怒道:「胡堂主,你说什么话?错在那个男人,不在我母亲身上!你说话最好小心一点!」
胡骏脸色一变,应天源连忙把屈少靑拉开,道:「少帮主,你没听清楚么?老胡是说他不相信,这有什么不对?萧大侠他们格于规矩,不便替咱们报仇,难道咱们雄狮帮便没办法么?」
萧穆道:「少帮主请你坐下,在下还有一件事问你,希望你解说出眞相,因为这一点非常重要!」
「有话快问!」
「上次把你抓走的靑袍客,叫什么名?他抓你到什么地方?跟你说过一些什么话?」
屈少靑像泄气皮球,一屁股坐下,呆呆地道:「这些事在下已告诉顾大侠。」
「但你还没说出他找你去,所为何事。」云飞烟道:「假如少帮主想早日得悉眞相,便请跟咱们合作!」
屈少靑呼吸急促,胸膛不断地起伏着,喃喃地道:「你莫怪我失信……我现在实在快疯了……」他吸了一口气,道:「他敎了我五招武功,其中三招是用来破解他徒弟的掌法,另外两招是用来防身的,他还说将来有机会会再来敎我其他武功,还鼓励我好好地干,他会支持我当雄狮帮帮主!」
屋内诸人听后都「啊」地一声叫了起来。云飞烟脱口道:「帮助外人对付自己的徒弟,这是什么道理?」
屈少靑呆呆地道:「在下也百思不得其解,我问他,他只说时机成熟自然会告诉我一切。」
顾思南接问:「他对他自己的身份,一点丁都没泄漏?」屈少靑摇摇头。
云飞烟问道:「还有些什么事可以告诉咱们的?」
屈少靑道:「已经全部说了。」他忽然抬头问道:「萧大侠,你准备下一步从那里下手?」
萧穆道:「在下还未有详细的计划,不过我想你带咱们到令堂坟上看看!」
屈少靑也不问原因,说道:「胡堂主,快着人点几盏纸灯,顺便准备些香烛冥镪!」
朱兰香的坟墓就在后山,离雄狮帮有数里之遥,一行人到达那附近,暮色苍茫之中,见到有人伏在坟碑上面,似乎十分伤心。
萧穆心头一跳,道:「你们绕路去,我先过去。」
那汉子一袭靑衣,屈少靑叫道:「是他,一定是他!」顾思南就在他旁边,伸手捂住他的嘴边,收势将他拉倒地上。
那靑衣汉子大槪心神恍惚,并无发现,仍然伏在墓碑上。顾思南拉着屈少靑。蛇行鼠伏,绕路走过去,萧穆则毕直走过去。
那靑衣汉子略有所觉,抬起头来,看了萧穆一眼,继续将面伏在碑上。萧穆来到他身后,轻咳一声:「朋友,死者是你何人?」
靑衣汉子不答,萧穆踏前一步,再问了一次,靑衣汉子倏地回头,喝道:「滚开!」
萧穆冷冷地道:「骚扰死者,又何苦来哉?」
靑衣汉说道:「我骚扰死者,关你何事?」
萧穆望着他,觉得靑衣汉子说话神态跟屈少靑有几分相像,忽然叹息道:「是我多管闲事,死者是你母亲,你继续哭坟吧!」
靑衣汉子身子一抖,忽然站了起来,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萧穆哈哈一笑。「你明明听见,又何
必再问!」
「你……」靑衣汉子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话至一半,忽然住口。
萧穆心头一动,含笑道:「屈少英,在下找你很久了!」
「放屁!谁是屈少英!」靑衣汉忽然踏步向前,擧掌望萧穆打去。
萧穆岂会被他打着,一抬臂,将其掌格开,但靑衣汉的武功的确难以轻视,他右掌落空,左掌随即击出,萧穆依然将其格开,可是靑衣汉的右掌一翻又撃了出来,而且掌风呼呼!
萧穆轻咦一声,斜退一步,伸掌与他一击,「啪」的一声,萧穆上身竟然晃了一下,而对方亦退了一步。
靑衣汉喊道:「你到底是谁?」他一退即进,双掌如刀,一招紧过一招,他挥掌时,都发出呼呼的声音。
萧穆心头一跳,故意只守不攻,靑衣汉一口气攻了十多招,把萧穆迫退一步。他胆气一壮,冷笑道:「这样脓包,也敢多管闲事!」
萧穆忽然说道:「没错,你是靑袍客的徒弟!你知道你师父如今在祥云寺出家么?」
靑衣汉脸色一变,攻势一慢,萧穆乘势反攻:「咱们停手谈谈好不好?」
靑衣汉手脚不停,仍问道:「你到底是谁?我跟你有什么好谈?」「在下萧穆,是沈鹰的手下!」
靑衣汉脸色再一变,忽然大喝一声,双掌齐出,这两掌似力蕴千钧,威声吓人。萧穆微微一怔,料不到他会突然拚命,双脚一错,不敢搂其锋。
靑衣汉那招看似凶狠,却是虚招,萧穆双脚一动,他立即倒纵后退。
萧穆边追边喝道:「快截住他!」
顾思南与夏雷及时自两旁飞出,拦住靑衣汉,靑衣汉挥掌望夏雷便打。夏雷也不打话,手中宝刀「刷刷刷」三刀,把对方迫退一步,萧穆亦至,刚好形成一个三角形,将靑衣汉围住。
靑衣汉急怒攻心,道:「倚多为胜,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萧穆道:「只要阁下住手,咱们也不会动手!」
靑衣汉性子再个强,这时候也不敢妄动,他忽见到胡骏、应天源拉着屈少靑快步跑来,不由冷笑道:「原来是你请来的好帮手!」
屈少靑脸上一热,道:「我请他们并非为了对付你,你要跟我争雄狮帮帮主的位子,大可以放手过来!」
靑衣汉子哈哈大笑。「你有资格跟我争么?」
屈少靑怒叱,道:「你莫以为是天下无敌!你师父已敎了我三招破你掌法的绝技!」
靑衣汉子脸色一变,随即又笑道:「这种话连三岁小孩也不相信!」
「我且问你,当你使出『雷霆万钧』时,左肩是不是要微微一耸!」
「不错,如此可以增加气势!」
「这是你师父故意引你入岐途的,因为左肩一耸,左胁便露出空门。那招『雷霆一撃』气势虽然不凡,但我只须半旋身子,使一招几乎人人均懂得的『探骊取珠』,便可以打中你的左胁!」
靑衣汉闭眼想了一下,脸色刷地变白,忽然厉声问道:「他为什么会敎你破解『七雷掌』?为什么我是他徒弟,他要害我?」
七雷掌三字一出,胡骏与应天源,一齐惊呼起来:「原来他是『七雷掌』马飞天!」
「马飞天?」靑衣汉神情又是一变,喃喃地道:「他叫马飞天?」
云飞烟讶然问道:「什么?你连你师父的名字也不知道?」
靑衣汉冷哼一声:「他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七雷掌这三个字,还是在他醉后,无意中泄漏的!」他咬牙道:「我眞不明白,家父为何要我投入他门丁学艺!」
屈少靑道:「我不管你的事,总之你以后再到雄狮帮捣乱,便绝对讨不了好处,你如识时务的,便死了那条心吧!」
靑衣汉仰头一阵大笑,屈少靑怒道:「你现在还能笑得出来?」
「我笑你无知之至!我要跟你争雄狮帮,根本无须用武功!」
屈少靑也一阵大笑,笑得也喘不过气来,树上的宿鸟惊醒,纷纷振翅飞起。他笑了好一阵才道:「不用武力,难道我的手下会拥护你不成?」
靑衣汉一本正经地道:「我相信八成以上的雄狮帮弟子,都会拥护我!」
屈少靑笑道:「在下便陪你聊聊天,你敢将你的法宝说出来么?」
「你眞要迫我说出来?」
「说呀,有种的便说给大家听听呀!哈哈……」
靑衣汉忽然喃喃地自语,道:「父亲大人,你英灵在天,应该都听到他说的话吧,不是孩儿不听你的话,而是他迫我说的」
众人都静静地望着他,等候他说出原因来,萧穆忽然一叹,说道:「他是屈少英!」
他声音虽軽,但夜幕笼罩下的荒野,格外寂静,在塲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屈少靑叫了起来:「胡说,他怎会是二弟?胡堂主,你看他像不像?」
胡骏与应天源齐声道:「少英侄两岁便离开,老朽怎认得出来?」
靑衣汉待他们说罢才一字一顿地道:「我便是屈少英!」
胡骏喜道:「你眞的是少英侄?」
靑衣汉道:「我有证据!」他忽然伸手至怀里掏出两件东西,抛向胡骏与应天源。「两位堂主当然认得当年小侄做周岁送的贺礼!」
胡骏接住飞来的东西,他手上有纸灯,连忙抬高一点,只见那里一个用金打造的八卦饰物,上面还刻了四个字:「长命百岁」。他身子颤抖着,兴奋地道:「你,你眞的是少英侄!」
应天源认出当年自己送与屈少英作周岁的礼物,但仍有疑问地道:「既然你自认是少英侄,今日你们兄弟相见,又何必针锋相对?理该相亲相爱才对」
靑衣汉哈哈一笑,道:「这便是我要说出来『法宝』啦!因为屈少靑不是我爹生的儿子!我才是屈家的骨肉!」
此言一出,众人都十分惊愕,屈少靑怒极反笑。「你因为不能以武力解决,所以,便使出中伤的卑鄙手段;两件饰物要仿造,有何难处?也许我二弟被你杀死,你取了信物来冒认他!胡堂主,快把他拿下!」
胡骏正在犹疑,靑衣汉道:「且慢,在下还有证据,但为了怕证据被此人撕毁,我想请萧穆做个见证!」
萧穆道:「你将证据交给在下,在下一定秉公处理!」
靑衣汉将一封信交给萧穆,屈少靑十分紧张,萧穆安慰他,道:「少帮主莫紧张,如今未分出眞伪,应堂主请你提灯过来一下。」
应天源应声过去,萧穆在灯下取信阅之,原来此信竟是写给应天源和胡骏的。
骏弟,天源弟同鉴:启者,少英才是愚兄骨肉,将来雄狮帮帮主由他继任,希望两位贤弟鼎力协助。少英吾儿左脚小腿肚上有一金钱般大小的红痣可作辨认。少靑虽非吾儿,但请勿为难他,切切。愚兄,招雄书。
应天源看后,作声不得,萧穆问道:「你认得字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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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9 08:22: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情仇恩怨事 遗害到儿孙



应天源只觉喉干涸,艰辛地咽了一口口水才道:「此的确是屈帮主的字迹!」
屈少靑急道:「应堂主,信上写些什么?」
萧穆道:「少帮主莫急,等下自会让你看,胡堂主你过来一下。」
胡骏看后也认为是屈招雄所书,靑衣汉拉开左脚裤管,道:「两位叔叔请检验一下!」灯光下,果见他从腿上有一金钱般大小的红痣。
应天源喟然道:「你果然是少英侄子,只是这件事,把老朽也弄糊涂了!」
屈少靑一阵风冲了过来,一把将信抢去,他边看边叫道:「这是假的,这是假的!」他疯狂地将信撕毁,顺手向天一抛。破纸碎像纸蝴蝶般,在夜空中飞舞。
屈少英(靑衣汉)冷冷地道:「现在你毁掉证据,已没有作用了,除非你将胡叔叔和应叔叔杀掉!」
屈少靑忽然奔了回来,一手扯住胡骏一手卡住他的脖子,大声道:「你说这信是假的!你说不说,不说我便杀了你!」
萧穆连忙将他拉开,屈少靑受此打击,神智已经失常,一拳朝萧穆胸膛击去!幸而萧穆有准备,手腕一翻,五指如钳,紧紧抓住他的腕脉,一指封住他的麻穴,道:「少帮主何必冲动,就算你不是屈招雄的儿子,也不是你的错!」
屈少靑麻穴被封,仍然可以开腔说话,可是他却说不出话来,只见他胸膛不断地起伏着。云飞烟问道:「屈少英,你这封信自何处得来的?」
「是先父亲手交给我的!」屈少英道:「那是去年秋天的事。」
萧穆接问:「他去找你,你们以前可曾见过面?」
「我十岁那年先父去看过我一次,我师父告诉我,说他就是我父亲。之后,我一直没再见过他,直至去年那天才再见到他。」
「令尊见到你时,跟你说过一些什么话?」
屈少英脸上浮上回忆的神色,带点伤感地道:「第一次见到先父,我心中很不高典,不理睬他……因为我恨他这许多年来都不来看我……但后来先父忽然抱住我,虎目噙泪,说他有苦衷……我问他有什么苦衷,他说我年纪还小,以后自会告诉我……」
顾思南挿腔问道:「当时令师是否在旁?」
「有。」屈少英双眼亦闪着涙光。「不过他只站在一旁,并无说话。」
萧穆急又再问道:「令师可有跟令尊说话?」
屈少英想了一下,摇头道:「好像没有。」
「令尊逗留多久?」
「大槪只有一个时辰……他一直抱着我……我看得出池很疼我,他内心一定很舍不得我」
屈少靑在旁听见,心如刀割,暗自道:「他所说可是眞的。爹……他一向对我冷淡,我还以为是为了保持做父亲的威严,和伤心妻子早逝,原来……他,他又何必骗我?他既然要抚养我,便该疼我爱我,便该敎导我,指望我出人头地……他不是我父亲,那谁才是?」想到此,他忙收拾心情,听屈少英说话。
只听屈少英道:「我要求父亲带我回家见娘亲,父亲告诉我,娘早已死了,是被人打死的,所以父亲要我好好跟师父学武,将来好为母亲报仇……」
夏雷问道:「令尊有说出仇人的名字么?」
「我问了,但爹说将来才告诉我……」屈少英眉头一皱,声音略高,说道:「对啦,我如今记起了,当时师父曾道:『假如你要回家,以后便不用再来跟我学武了!』先父道:『你要记住咱们之间的协议!』师父道:『只怕你自己不遵守?』师父只说了这两句话,后来父亲便立即离开了……」
萧穆忙问:「令尊与令师之间,有何协议?」
屈少英摇摇头道:「他们没说,在下不知道。」
萧穆再问:「令尊去秋见到你,也没提此两件事。」
屈少英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在下问过了,他不肯说,还叫我不要再问这些事。」
「当时令师在不在塲,令尊对你说了些什么?」
屈少英道:「那天一早,师父突然对在下说,在下已经满师,将来来去自由,而他也要去游山玩水,还说等一下先父就会来看我。」
「在下等了一阵,果然见到一个男人来找我,我依稀认得他……先父一见到在下,便紧紧地搂住我,流泪道:『孩子,让你吃苦了。』」
夏雷问道:「你跟令师,一向住在何处?」
「家师搬了几次家,最后是在岳阳附近。」
萧穆忙说道:「你继续说当时的情况吧。」
「我不知为什么,也陪他流下泪来……」屈少英脸上挂着泪珠,呜咽地道:「我对他道:『爹,孩儿今日已经满师,你带我回家吧。』爹道:『爹还有些事要办,办了事之后,再来接你,假如两个月后,你不见爹来,便拿这封信去雄狮帮找爹,爹是雄狮帮的帮主!』我很高兴地道:『那孩儿就是少帮主了。』
「爹沉吟了一下才道:『不错,将来你还会是雄狮帮的帮主,你还有一位妹妹和一位……哥哥……你娘死后,因为你哥哥年纪小,爹讨了一个塡房,你不会怪爹吧?』
「我说不会,却觉得奇怪:『爹,为什么你不将帮主让给大哥?』」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众人都凝神静听,黑暗的墓地,只有那两盏纸灯,发出昏黄的灯光,显得有点妖异,屈少靑忽然觉得冰寒,一股由心底冒出来的寒气,刹那之间,流遍全身。
屈少英又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父亲的身子忽然抖了起来,道:『爹这样做自然有道理,将来你知道一切眞相之后,要善待你大哥,……爹自觉欠了他很多……』」
话音刚落,众人忽然听到一个飮泣的声音,循声望去。
原来飮泣的是屈少靑,众人心头都有点恻然。
屈少靑嘶声大叫:「他欠我什么?他欠我的实在太多?」他声音凄厉难听,有如夜枭啼哭,在此时此地听来,更添几分恐怖。
屈少英喃喃地道:「爹没有说。」他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爹道:『孩子,我将我的武功录在几本小册中,你等不到我,便到雄狮帮后山山谷中找寻……』他交了一张地图与我,但我后来去山洞里找,已不见那些小册,当然是被屈少靑拿去了!」
屈少靑道:「早知道,我就一把火将那些书烧掉!」
屈少英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听爹说那些话,好像在交待身后事,便问他要去办什么事,爹不答,,却说另一桩事:『假如你没有机会将那封信交给胡骏和应天源,我准你先拆开观阅,但你要答应爹一件事。』
「我说爹说什么,孩儿都会遂命,爹道:『你不可将信的内容告诉屈少靑,要善待他,他武功不如你,不许你欺侮他!』我道:『爹放心,孩儿怎敢欺侮大哥?」爹又道:『假如他愿意的话,你让仙当副帮主,他自小就在帮长大,而且当副帮主也十分合适!』我道:『爹,我愿意跟大哥换位。』
「那知道爹厉声道:『这是命令,谁也不得违抗!假如你不当雄狮帮帮主,便不是我的儿子!』我见他生气,只好答应,可是后来他又说出一句令人莫名其妙的话来:『孩子,这世间什么事都会发生,很多事情表面看来很简单,但可能极为复杂,有些事情不明白比明白了更好!孩子,你知道爹的意思么。』
「我完全不清楚,爹又道:『以后家里的事,你不可多问,更不许调查,你不要问为什么,只许你听!』我身子忽然一震,原来爹竟然封住我的麻穴和哑穴?」云飞烟「啊」地一声,惊呼出口:「这是什么原因?」
「爹忽然长叹一声,道:『孩子,爹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困之处,也吃了许多苦头,但我内心的痛苦,敢信无人能及,我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上天对我这般不公平,为什么对我这样……却得不到好的结果……』
「我很想问他,他这句话为什么只说一半,可惜我根本开不了腔,爹伸手在我脸上抚摸,又垂泪道:『孩子,让爹再看你几眼……』」屈少英说至此,也飮泣起来:「想不到我从此之后,再也看不到他老人家!」
忽然屈少靑在旁尖声地叫道:「我是谁的孩子,为什么我一出生便没人疼我爱我?」
萧穆问道:「有否再见到令师?」
屈少英摇头表示不见,顾思南轻声问萧穆:「大哥,你理出了头緖没有?」
萧穆尙未回答,屈少靑又叫道:「胡骏、应天源,你俩不是说我是朱兰香生的么?」
应天源沉声道:「确是如此,老朽绝对没骗你!」
屈少靑道:「那为何屈招雄说我不是他的骨肉?」
这话叫应天源和胡骏如何回答?就在此刻,屈少靑身上的麻穴自动解开,他一阵风似的,冲至墓前,双手抓住墓碑,用力地摇晃嘶声叫道:「你为什么跟别的男人生下我,人人都说你贤慧娴淑,原来你是个荡妇。」
夏雷走上前拉开他,萧穆示意让他发泄一下,果然屈少靑发泄了一阵,倏地伏在碑上痛哭起来,荒野寂静,只有他的哭声。
半晌,又多了一个飮泣声,屈少英慢慢走前,双手放在他肩上,道:「你仍然是我的大哥,不管如何,我跟你总有分不开的关系。」
屈少靑突然转过身来,反手推开屈少英,冷笑道:「什么,我是你大哥,你讽刺我,讽刺我是野子。」
屈少英忙道:「在下……小弟并无此意!」
胡骏也道:「少帮主,少英侄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想左了。」
屈少靑道:「我没想左,他根本是这个意思。」
萧穆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在塲任何一个人都知道你没有错,你何必自暴自弃。」
屈少靑大声道:「那错在谁身上?」
「现在还不知道,顾思南道:「你忘记后山山洞里那八个字么?你母亲是受害人。」
「辱妻之仇,不能不报!」屈少靑喃喃地,说道:「不错,我怪错了娘……但……我……」
屈少英拉住他的手:「大哥,爹其实还是关心你的,最低限度,他将你抚养成人……我明白他为什么说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了……忘记以前吧,咱们从头开始。」
屈少靑摇摇头,道:「你可以不追究,我却不会放弃!」说着抬步向前走去。
屈少英问道:「你要去那里?」
忽然远处传来一个尖叫声:「表哥,表哥!」
屈少靑神情一呆,心悸似地道:「珠表妹。」
夏雷拉着胡骏的手,道:「咱们快去接她,别在这时候生意外。」
萧穆与顾思南飞身掠前,一左一右,挟住屈少靑。
不一阵夏雷便带着欧阳珠奔过来。
屈少靑连忙问道:「珠妹,什么事这般匆忙?」
欧阳珠脸上发热,低声道:「小妹见你们出来这么久还未回来,怕发生什么意外。」
屈少靑没精打采地道:「有萧大侠他们在此,怎会有危险。」
「表哥,你们来这里査什么?」
屈少靑低着头道:「我不是你表哥,你以后别再叫我表哥!」
欧阳珠惊愕地望着屈少靑,屈少英走了过来,叫道:「表妹。」
欧阳珠目光一及,认得他米,不由道:「你,你怎会在这里?」
「表妹,我是少英。」
欧阳珠道:「啊;表哥,你真的是少英二表哥?」
屈少靑说道:「他才是你表哥,我不是!」
屈少英道:「你也是!咱们两个都是,大哥,我跟你是兄弟!」
「是的,同母异父的兄弟……」
欧阳珠急道:「你们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憧?」
屈少英道:「大哥,我劝你不要认眞了,咱们専心发展帮务吧!」
欧阳珠是个聪明人,心思转了一下,便估计事情有了变化,忙道:「少靑,不管你是什么人,你都不会忘记当日在白发婆婆家许下的诺言吧!」
屈少靑双眼露出一丝安慰之色,忽然伸手抓住欧阳珠的双臂。「我不会忘记我的诺言,也不会放弃追查眞相的原意!」
XXX
一队人马风驰电掣在官途上奔驰,不久一齐停在一座小林外,林中一栋小屋的门打开的,一个白发婆婆在门外晒草药。马蹄声和马嘶声虽大,白发婆婆彷似没有听见,连头也不抬一下。
欧阳珠首先跳下马,走上前去。「婆婆,你在晒草药?」
「废话!」白发婆婆头仍不抬,「有什么事要求婆婆的,快说吧,婆婆快受不住那些臭男人身上的臭味啦!」
欧阳珠连忙向后挥手,示意顾思南等人退后,她蹲在白发婆婆身旁,道:「婆婆,你知道洪倭绪在何处么?」
「不知道。」
欧阳珠又问:「那您又是否知道她平日住在何处?」
「不知道!」
欧阳珠急忙道:「婆婆,她是个很重要的人,咱们一定要找到她,请您帮个忙吧!」
白发婆婆过了半晌,才道:「我听说她要去找一个人,好像是姓马,对啦,就是你们上次提的那个靑袍客。」
「谢谢你婆婆,珠儿一有空,便立即来找您!」欧阳珠走到路旁,飞身跃上马背,道:「婆婆说她去找靑袍客,说是姓马的!」
彭七说道:「靑袍客在祥云寺落发,咱们去那里找她!」十一骑人马,绝尘而去。
萧穆忽然问道:「屈少英,在下想问你一件事,你有没有去过慈云寺?」
屈少英讶然摇头问道:「慈云寺在何处?」
「就在雄狮帮后山。」
「在下未曾去过,不知萧大侠因何有此一问?」
「因为令尊死后不久,寺里的和尙也被人杀死,而令尊跟该寺住持苦禅大师是好朋友,他知道令尊的一些隐秘。」
「既然是先父的好友,在下就更无理由去行凶了!」
夏雷皱眉道:「那么,谁才是凶手,莫非是雷凌峯?」
萧穆说道:「如今最重要的是调査靑袍客与洪倭緖的底细,其他的暂时放下一边。」
XXX
祥云寺里的一个静室,苦雨正与新收的徒弟弘观下棋,苦雨下棋下得很慢,弘观速度极快,形成强烈的对比。弘观刚下了一子,苦雨忽道:「你棋力其实不低,只是无心恋战,弘观,你已出家,难道还有心事?」
弘观轻「啊」一声:「徒儿那来的心事,只是性格与作风使然,不喜再三考虑,所谓诸葛千虑,必有一失也!」虽然还未轮到他下子,但他已拈起一子,却突然挥臂向后将棋子弹出。
那枚棋子在他内力催使下,疾如弹丸,穿窗而出,他棋子出手之后才道:「那位高人夜访?」
苦雨道:「施主若有雅兴,何不进来一道研究?」
外面没有声音,但那枚白色的棋子已穿过纱窗,飞了进来,恰好落在装棋子的木盒里!」
苦雨与弘观脸色齐是一变,弘观道:「师父,看来人家是在邀请咱们出去。」
「阿弥陀佛,你留在房里,待为师出去看看!」苦雨长身推门而出,只见天井里立着一位穿白袍旳女子,长发披肩,脸目死板,如同一具殖尸。
、苦雨料不到来的是位女子,微微一怔,合什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贪夜造访,未悉有何指敎?」
白袍女人正是洪倭緖,她冷冷地道:「请大师叫马飞天出来见我!」
苦雨又喧了一声佛号:「本寺有者全是出家人,并无俗家弟子,女施主找错地方了!」
「我知道他在贵寺,还是你新收的徒弟!大师何必拒人于千里?」
弘观在房内听见声音,跑了出来,他本来神情颇为激动的,但一见到洪倭緖,随即一冷,淡淡地道:「女施主听到的消息不实,本寺晚上不方便招待女施主,请原谅!」
洪倭緖一袭白袍无风自动,连头发也抖动起来,涩声道:「我既然已经找上来,你又何必再避我?」
弘观身子猛地一震,失声道:「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洪倭緖冷哼一声:「你作贼心虚是不是?你看我是人,还是鬼?」
弘观大喝一声:「你到底是谁?」
洪倭緖长叹一声:「二十五年前,黄山始信峯的事,你忘记了?」她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倏地提高,听来颇为凄厉!
弘观「啊」地大叫一声:「你,你……是兰……香妹?」
「兰香妹可不是你叫的!」
苦雨忙道:「阿弥陀佛,弘观,你已经出家,以前种种比喩昨日死,二十五年前的事,不该再提起!」
朱兰香(洪倭緖)冷笑道:「原来庙宇是个上佳的避债所,做了坏事,只须削下一头发丝,便可以恢复清白,出家人倒便宜!」
「阿弥陀佛,女施主妳曲解佛祖之意了……」
朱兰香截口道:「这笔债不能不算,我不听你那一套!姑念此乃清静之地,我不在此讨债,免得你难做,马飞天,有种的便跟姑奶奶出寺!」她言毕双脚一顿,飞上屋顶,踏瓦而去。
马飞天道:「你等等我!」冷不防苦雨伸臂拦住他,他哀求道:「师父,弟子不能不去!」
苦雨道:「为师已说过,以前的事在你出家之后已了结,你已是佛门弟子弘观,再不是马飞天!」
马飞天道:「师父,弟子与她之间的恩怨,若不解决,心境始终难以平静,请您放弟子出去一下!」
苦雨合什喧佛号。「阿弥陀佛,万般留不住,唯有孽在身,去去去!」
马飞天谢了一声,拔身而起,落足寺顶,只见寺门外,有团白影,便縦身飞去,当马飞天到达寺外,朱兰香转身奔进树林,马飞天毫不考虑,跟她进林。
朱兰香在林中立定,冷冷地道:「算你有种,竟然敢来!」
马飞天低着头道:「兰香……二十五年前的事,我十分后悔,这些年来,没一天有快乐日子过……」
「所以你才遁入空门?」
「我遁入空门,一是忏悔,二是为了治疗心灵的创伤。」
朱兰香冷笑道:「那你现在已经完全痊愈了?」
马飞天抬头道:「没有……往日那一幕,难以忘记……我对你两个儿子亦都尽了一点心意……」
「你本来应该没有儿子的,是招雄怕我身子受损,一定要我把他生下来……哼,要不我早已一把药把那孽种打下来。」马飞天又垂下头,不吭一声,朱兰香又道:「想不到你反而将他杀死了!他将他的孩子交给你抚养,你当然知道他的意思!」
「他求我不要再去缠你,当然更不可去杀你夫妇……」马飞天忽然抬起头来,脸上多了几分骄傲的神色。「他为何害怕?这证明我比他强,而你对我也有一份情意……」
话音未落,朱兰香已斥道:「住口!我会对一个暴徒生出情意?」
马飞天痛苦地道:「你何必欺人自欺?那一段日子,你根本有机会杀死我,可是你并没有那样做!」
朱兰香娇躯忽然抖动起来,良久才道出几个字来:「我是不忍心……」
马飞天急问:「你不忍心什么?」
「不忍心孩子一出生便……」
「便没有父亲是不是?」马飞天叹息道:「那孩子是个孽种,你会为他而不杀我?」
朱兰香身子再一抖,喝道:「你再胡说八道,我便不客气了!」
马飞天长叹一声:「你今夜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何事?」
「咱们那笔债,难道不用算?」「这种债算得清楚?兰香,难道我对你的情意,你还不知道?」
朱兰香娇躯又是一震,猛吸一口气,显然是为了抑住心头的震荡,厉声道:「你为什么杀死招雄?」
「他约我决斗的事,当年你也知道,去年他找上我,迫我跟他动武,我被迫得没办法,只好应约,在洞庭湖龟蛇岛上,跟他决斗,结果他中了我一掌而毙,我则中了两剑,不过只是轻伤,当时只有我与他两人,我完全是凭眞材实学打赢的,此事我事后,毫不内疚!」
「你不能让让他么?你已汚辱了……他的妻子……还取他性命,不觉过份?」「我承认第一次我是不择手段得到你的身子,但我对你却是眞情实意的,否则第二次和第三次你也不会……」
朱兰香忙斥道:「住口!假如不是你……我,我又怎会失去贞节?」
马飞天无言垂首,良久才问道:「屈少靑眞的是我的孩子?」
朱兰香哼了一声,道:「这种事还能假么?」
马飞天问道:「兰香,这几年你都在那里?我听屈招雄说你已死了,是他迫你的么?」
「他绝对不会迫我……我对他深感内疚,无面目对着他,所以留下遗书给他,言要跳山自尽,岂知竟然不死,他却以为我眞的死了……想不到这许多年来,他还忘不了我!」
马飞天走前一步,道:「天见可怜,今日让咱们重会,兰香……咱们找个没人烟的地方隐居吧,我可以抛弃一切,更可以发誓,好好待你,补偿你这些年的委屈吧!」
朱兰香目光一变,怒道:「马飞天,你将我当作什么人?我今日是来取你狗命的,你要自己动手,还是要找我代劳?」
马飞天痛苦地道:「你要取我的命,易如反掌,我绝不会抵抗,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你可否让我见你最后一面?这二十多年来,我为你也不知做过多少个梦,每个梦都由黄山开始……而最后必是没有好结果……我的日子过得绝不比你快乐!」
朱兰香幽幽一叹。「你又何苦来哉!明知这是没有结果的……」
「上天弄人,假如让我早认识你几个月,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朱兰香又是一叹。「如果至今才相识,也绝不会发生这种事……」
「我没有后悔!」马飞天大声地道:「虽然快乐的日子太短,但我却觉得幸福,能够找到一个値得自己深爱的女子,尙有何憾?」
朱兰香听后身子筛米般乱抖,也许是激动过甚吧,马飞天乘机再踏前一步,她及时发现,喝道:「住步!」
马飞天用哀求的语气道:「兰香,你连我这个小小的要求也忍心拒绝?」
朱兰香身子抖动更剧,一双手放在脸上,可是却不肯将面具摘下来,显然是心中矛盾,难以决定。马飞天道:「兰香……香妹,你肯让我再看你一眼,就算要我死,我也死得甘心!」
朱兰香忽然放下双手,道:「我跳崖时,虽然保得性命,但一张脸早已毁了,再非当日你所见到的,不看也罢……」
马飞天大声道:「这有什么打紧?就算你变成丑八怪,在我心目中,依然像二十多年前那么娇艳!」
话音刚落,林外忽然传来一声佛号,那阿弥陀佛四个字,响亮而沉实,像四柄锤子敲在林内一男一女的心房上,马飞天与朱兰香都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孽畜,既然看与不看都与二十多年前一样,又何须再看!」苦雨双掌合什,上身不动,双脚却如行云流水般,飘进林里。
「师父,弟子……」马飞天痛苦地道:「弟子以为遁迹空门,便可以忘记一切痛苦,但事实上却不能……生有何欢,死有何惧,与其如此,不如……」
「孽畜,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速速跟为师回寺!」
马飞天道:「师父,此事就由徒儿自个解决吧!」
「当日,你要求削发时,如何对我说的?」
「此一时,彼一时也!当时徒儿不知道兰香尙在人间!」
「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世间本无物,万象由魔生,孽畜,你尙不明此理乎?」
马飞天说道:「师父,你何必逼迫徒儿?」
「那么你待怎地?」
马飞天说道:「兰香,你欲如何处置我?」
朱兰香身子又是一抖,幽幽地道:「招雄被你所杀,我还能活么?我如果追随他,又怎能留你在世上逍遥快乐……」
马飞天截口,道:「我愿追随你至黄泉……」
苦雨又喧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孽畜至死不悟,老衲也不客气了!」他忽然长身,伸手向马飞天肩膊抓去!
马飞天闪身错步,道:「师父,你莫迫徒弟动手!」
苦雨道:「老衲并无限制你,你大可以出手!」
马飞天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你何必迫人太甚!」
苦雨一抓落空,左掌随即穿肘而出,直撃马飞天胁下。「你既然无心向佛,当日又何必求老衲收你为徒?」
朱兰香插腔道:「大师是出家人,何必太过认眞?」
马飞天连闪三招,苦雨攻势依然不绝,道:「既然你无心向善,老衲出手敎训,于理亦合,昔日佛祖也为伏魔降妖,挺身而出,出家人难道就不能警恶惩奸?孽畜,只要你跟老衲回寺,一心礼佛向善,老衲自然不会为难你!」
「七雷掌」,马飞天昔年放荡不覊,单人匹马,闯荡江湖,独来独往,黑白两道全不卖帐,后来因为汚辱了朱兰香而心生悔意,以致无心江湖,劣性消除了不少,但所谓江山易改,品性难移,给苦雨左一句孽畜,右一句孽畜,不由也发起火来。「老秃颅,你道某家会怕你不成?」他偏身让过苦雨一掌,顺势飞起一腿,蹴向苦雨的腰侧。
苦雨右掌一沉,格开足踝,一撑腰,右袖直拂其脸。马飞天掌上功夫十分了得,右掌运劲一拍,掌风将袖管撃开。
苦雨冷笑一声:「施主好功夫!」袖管凌空一划,斜扫下来,马飞天一时大意,腰际被拂及,一个跟跄,几乎跌倒,苦雨标前一步,左爪探出,急抓其肩膊。
马飞天忽然一个飞车大转身,一个后脚蹬出,苦雨大腿被踢个正着,却倒飞丈余。
马飞天回过身来,说道:「师父,你我武功相若,你抓不了我的,请您先回寺吧!」
苦雨道:「为师不但要阻止你寻死,也不许这位女施主自寻短见!」
朱兰香冷哼了一声:「我自寻短见,与你何关?」
「难道女施主非死不可?死并不能解决一切!」苦雨猱身再上,扑向马飞天。马飞天也不客气,向他展开攻势,两人功力悉敌,斗个旗鼓相当。
马飞天道:「想不到你武功如此娴熟,而令师兄却一点武功也不会!」
苦雨脸色倏地一变,喝道:「孽畜,原来家师兄是你杀的!」
马飞天的脸色也是一变,随即坦言道:「不错,我想助我儿子登上雄狮帮帮主之位!」
「眞是禽兽不如!慈云寺里的僧人,不但不懂武功,而且与江湖人均没有来往,你竟下得了毒手!」
马飞天冷哼一声:「老和尙,你不是说过,从前种种比喩昨日死么?为何你知道也做不到?而且你还说过,不管我以前做过任何事,都不过问么?」
苦雨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带点强词夺理地说道:「但是如今你身虽在佛门,心却不在,恋栈红尘,老衲自然不能袖手不理!」
马飞天哈哈笑道:「马某的命就在这里,你有本事的,便取去吧,就怕你连自己的老命也保不住!」
苦雨长啸一声,运起佛门「般若掌」,每招都蕴力千钧,掌风呼呼,把地上的沙石都刮了起来。马飞天的「七雷掌」以刚猛著称,双掌挥动之间,雷声隐隐,威势更见霸道。
苦雨、马飞天两人的掌风,迫得朱兰香站不住脚,不断后退。她此刻心情之复杂,实在笔墨难以形喩,她对马飞天又恨又爱,是故一时间希望他落败,过一阵又希望他取胜。
苦雨与马飞天两人斗了七八十个回今,仍然难分胜负,苦雨胜在内功精纯,正气磅礴,而马飞天则胜在招式狠辣,经验丰富,好几次都让他争到先机,幸而苦雨沉着应战,逐渐扭转战局!
百招之后,两人打斗之烈,更甚于前,而且越来越见凶险,朱兰香忽然大叫一声:「住手!」但两人正打得激烈,谁肯首先停下手来?
朱兰香没办法,忽然抽出一柄剑来,抬臂将剑刃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厉声道:「你们再不停手,我便死在你们眼前!」
这一招果然大为有效,苦雨固然不敢冒大不慰,而马飞天更不敢迫死她,是以两人一齐跳开,苦雨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不可轻生!」
马飞天则急道:「兰香,快将剑放下,有话好说!」
话音刚落,他又回身喝道:「是谁在此偷窥!」
月色下,只见林外走进一羣人来,正是萧穆等十一人,他们自四周进入,刚好将林内的人包围住。朱兰香目光一触及屈少靑及屈少英身上,身子如筛米般乱抖,「叮咚」一声,长剑已跌落地上!
她蓦地一醒,蹲身向地上的长剑抓去,但苦雨比她更快一步,及时拂袖将长剑弹开,萧穆伸手一招,把剑按住。
马飞天喝道:「你们来干什么?」
萧穆抱拳道:「两位必定是『七雷掌』马飞天及屈帮主的元配夫人朱兰香女侠了!」
马飞天「狞」笑一声:「上次放你一马,你以为某家是害怕你们吗?」
朱兰香则忙不迭地道:「我不是朱兰香,朱兰香早已经死了,我……你们认错人了!」她边说边后退。
云飞烟横剑拦在她身后,说道:「夫人何不留下来?两位公子都想跟你敍敍天伦!」
朱兰香身子一抖,屈少靑已首先奔前,叫道:「娘!您……您想死孩儿了!」
朱兰香如胸中刃,身子猛地一跳,呆立当塲,作声不得!她脸上虽然戴着面具,但任何人都可以揣测到其心情。
屈少英走前跪在地上'低声道:「娘,孩儿少英,自小便渴望能见你一面,今日天见可怜,让咱们母子相会,请您留下来。」
朱兰香眼泪扑簌簌淌下,喃喃地道:「我不配做你的娘……」
屈少英大声道:「这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咱们的关系,以前的事孩儿不理,孩儿只希望以后能服侍您!」
「我……娘没脸目见你们……」
屈少靑却大声问道:「娘,我想知道一件事,谁是我父亲?」
朱兰香再也忍不住,「呜」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双手掩面,转过身去。苦雨口喧佛号,问道:「施主们是几时到林外的?」
顾思南道:「就在大师跟令徒交手时到达!」
苦雨心中忖道:「难怪我与那孽畜都没发觉!这样说来,他们都听不到那些话了!」
云飞烟见他沉吟不语,而马飞天背负双手,双眼望天,一副失魂落魄之相,当下道:「大师一定知道眞相,请告诉咱们吧!」
「阿弥陀佛!老衲乃出家人,不方便说!」苦雨言毕,便退在一旁。
屈少靑大声叫道:「娘,您为何不答话?」
朱兰香嘶声叫道:「不许你再问!」
「不,这些日子来,我日日夜夜都被这个问题所困扰,我已经受够了,今夜你一定要告诉我!」
屈少英道:「大哥何必认眞?娘不说自然有其苦衷,你又何必迫她?」
屈少靑厉声道:「你是屈招雄的儿子,名正言顺,而我呢,我是谁的孩子?换作你是我,你又会怎样?」
屈少英不由默然。屈少靑忽然也哭了起来:「我是野子,我是野子!」
林里的人虽多,却没一个人能够想到安慰他的话来。只觉心头如铅块般沉重,默默的望着他,最后还是欧阳珠上前轻声道:「少靑,你冷静一点!」
屈少靑喝道:「没你的事,你让开!娘,你到底说不说,你如果不说,我今夜便死在你眼前!」
这一招跟朱兰香对付马飞天的一模一样,她只觉两个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的,一阵晕眩,几乎栽倒,慌忙抓住树干。
一直不作声的马飞天,忽然长叹一声:「孩子,你不用迫你母亲……」
屈少靑一阵风般冲了过去,用剑指着马飞天,道:「难道你知道?」
马飞天喉头上下一阵耸动,半晌才道:「我……我就是你父亲……」
「为什么你是我的父亲?你不是我娘的丈夫,为什么会是我的父亲!不对不对,你骗我的!」屈少靑神情疯狂,手中长剑乱舞,几乎刺到马飞天。
马飞天喟然道:「不要怪你母亲,这是我的错,跟兰香完全无关,你要泄恨的便杀了我吧!」
话音刚落,但闻屈少英大叫一声娘,便扑了过去,原来朱兰香经已晕厥。马飞天目光一及,欲飞身过去,屈少靑长剑一拦,喝道:「你还想汚辱她么?」
马飞天忙道:「孩子,你不能譲你母亲死……」
「放屁!谁是你的孩子?我母亲是朱兰香,我爹是屈招雄!你是什么东西?」屈少靑戟剑大骂:「你只是一个登徒子,你卑鄙无耻!你知道你赐给我多大的痛苦?多大的耻辱?你叫我以后有何脸目去见人?」
马飞天身子直抖,颤声的说道:「是的,我是罪人,我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
「你还对不起我父亲屈招雄!」屈少靑声音似哭。「我一直以为我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这位英雄就是雄狮帮的帮主屈招雄,他对我冷淡、他对我严肃,我都没一丝怪他,还以此为荣!谁知道一天梦醒,我父亲竟然是个禽兽!老天爷,你为何这般不公平!」
马飞天双脚一软,忽然跪在地上,抬头喃喃地道:「我的心如何,只有老天爷才知道……我发誓我对你母亲是一片眞情的!」
「眞情有个屁用!为了你自己的爱欲,害了我,害了我爹屈招雄二十多年来,没一天快乐,亏你还振振有词!你如果对娘是有眞情的,便不会害她。只会处处替她着想!」屈少靑长剑几乎指到他鼻尖上。「我问你,你可曾替娘着想过?」
就在此刻,朱兰香忽然醒来,闻言立道:「住口,他到底是你父亲,你……怎可以对他说出这种话?」
屈少靑有如被人刺了一剑,倏地跳了起来,睁大一对难以置信的眼睛,瞪着朱兰香,涩声道:「什么……连你也要我认贼作父?虽然屈招雄不疼我,但孩儿却宁愿是他的儿子!」
朱兰香忽然自屈少英的怀抱中挣扎起来,挺起胸膛地道:「我老实说与你知,起初我是不愿的,但后来……我却是自愿的,不能完全怪飞天!」
一句飞天,使得马飞天精神一振,呆呆地望着朱兰香,脸上满是幸福之色。
屈少靑则似被人封住麻穴,石像般不能动弹。屈少英一直都很平静,此刻也激动起米,颤声道:「娘,难道爹待你不好?不,爹对你的感情比海还深,您为何会甘愿跟这狗贼……」他到底是儿子,下面的话实在无胆当着母亲的脸说出来。
朱兰香目光不敢与儿子的目光接触,轻声道:「你年纪还小,很多事都还不明白……」
屈少靑倔强道:「不!我已二十四岁,没有什么事不明白的!」
朱兰香目光落在一棵大树上,呆呆地道:「男女间的事,实在难说,你对我好,我未必会对你好,可能你对我坏,我可能反会对你好的……也许,是我自甘作贱吧!」
屈少英气急败坏地道:「不!娘,你说你是被迫的,刚才那些话,都是骗咱们的!」
朱兰香忽然「格格」地笑起来,足足笑了一盏茶之久才遏止,说道:「我也曾经用你说过的理由,欺骗过自己,但我同时也知道我忘不了那个去黄山始信峯强奸我的禽兽!」
屈少英嘶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朱兰香笑声再起,目光看来有点疯狂。「他风流倜傥,多情温柔,能言善道,深解人意,武功又高,干事但凭所欲,干脆潇洒,我自小便希望嫁给一个这样的丈夫!招雄对我虽好,可惜不解女人心意,不需要他开腔之时,他说个不停,说的又都是他自己的事,要他开口时,他就算说了,又都不是你高兴听到的话!他是位好V丈夫,可惜又不是个理想的丈夫!」
马飞天激动得直喘着大气,「香妹,这些话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朱兰香忽然一阵风般,冲到他眼前。「你要我告诉你,你要我做淫娃荡妇?」马飞天忙道:「不不,在下并无此意,其实咱们并无错……错的只是相爱迟了几个月,如果在你成亲之前……」
屈少靑大声道:「你们两个都错了,尤其是你!」他长剑几乎指到马飞天脸上。「既然我母亲已经嫁了人,你就不该汚辱她……」
云飞烟截口道:「不管女人是否成亲,这都是令人发指的暴行!」屈少英也走了过来,道:「假如你不是施暴行,我娘又怎会……」
朱兰香斥道:「住口!」她慢慢走到马飞天的面前,一手搭在屈少靑的肩上。屈少靑只觉一道暖流自她手上传至肩膊,迅即走遍全身,暴戾之气,登时消了大半。朱兰香道:「飞天,你不是想看我最后一面么?」
马飞天脸上露出渴望的神色,朱兰香伸手往脸上一抹,那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已在其掌心。马飞天目光一及,神色一变,轻轻发出一啊」地一声叫。
朱兰香涩声地问道:「是不是很难看啊?」
马飞天忙道:「不,在我心目中,你跟二十五年前,根本一样!」
「那就好!」朱兰香搭在屈少靑肩上的手掌,忽然沿臂滑下,在屈少靑手肘处一送,「卜」的一声,屈少靑手中长剑已送进马飞天的胸膛!
屈少靑惊呼一声,忙不迭松手弃剑,朱兰香仰天狂笑。
苦雨喧了一声佛号,飞身掠来,朱兰香比他更快,一脚蹬在剑柄上,剑刃透背而出,马飞天喃喃地道:「好好……能死在爱人和儿子手中……好好……」话音未落,已气绝倒地。
屈少靑听了马飞天的话,神情大变,忽然嘶声大叫:「我……我杀了生父!」欧阳珠见他神色疯狂,连忙走过去,却让屈少靑一掌推开,云飞烟悄没声息标前,伸出一指,封了他的麻穴!
苦雨对着马飞天的尸体唸咒,朱兰香标前,霍地拔出马飞天胸膛上的剑,一串血珠,由剑上淌下,她怪笑一声,擧剑往脖子抹去。
苦雨左袖一挥,卷向朱兰香手中的长剑,口喧佛号。朱兰香手臂向上扬了一扬,随即沉下,再度抹向颈间,萧穆忽然窜前,一指封了她后背的晕穴。
XXX
苦雨的禅房挤满了人,朱兰香躺在地上仍未醒来,屈少靑麻穴也未解,但他神情已稍为平复,屈少英则呆呆地坐在母亲的身旁,一言不发。
房里的气氛十分沉重。当曙光自窗外照进房里时,云飞烟才道:「欧阳女侠,你劝劝你表哥吧!」
欧阳珠犹疑一下,终于轻声道:「少靑,咱们到一个没人旳地方去隐居吧,你说好不好?」
屈少靑冷冷地道:「我已不再是你表哥,也不是雄狮帮的少帮主,你……」
欧阳珠自然猜到他要说什么,忙道:「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姓什么,我都跟着你,你以为我是因为你是雄狮帮的少帮主才……你未免将我看扁了!」
屈少靑「桀桀」地怪笑着:「我一无所长,那你到底看上我什么?」
欧阳珠神情一愕,喃喃地道:「正如……屈伯母说的,男女间的感情,实在难以说清楚……」
云飞烟道:一少帮主有此红颜知己,乃三生修来之福。」
屈少英道:「大哥,雄狮帮便是你的家,你何须到别处去,你要做帮主,小弟完全赞成……」
屈少靑大声的叫道:「你不必多说,帮主是你爹留给你的,你敢违背他的意愿么?」
应天源道:「少帮主,您留下来当副帮主吧,屈帮主并没有对你不住,他的意思也希望你留下来。」
屈少靑呜咽地道:「他不是为了我,只是为了娘,他一切都是为了娘!」
朱兰香恰好醒来,轻声道:「你们两个都过来!」云飞烟连忙解了屈少靑的麻穴,将他推到朱兰香旁边。
屈少英道:「娘,您有话请说。」
朱兰香双眼滚下两颗晶莹的泪珠,道:「靑儿,你肯唤我一声娘么?」
屈少靑心头一酸,双脚曲下,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朱兰香伸手抚弄屈少靑的头发,屈少靑说道:「娘,孩儿不孝……」
朱兰香脸上露出笑容,道:「娘要你留在雄狮帮,协助少英,雄狮帮是你养父一生的心血所在,希望你们能将之发扬光大,这是娘对你的唯一要求,你肯答应娘么?」
屈少靑只好答应,但他也提出要求。「娘,孩儿也有好几件事要问您……」
朱兰香道:「娘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有些事不方便对你俩兄弟说,你们都出去,让娘跟云女侠谈!」
萧穆忙请大家出去,房里只剩下朱兰香与云飞烟,云飞烟关上门,道:「夫人有什么话要说?」
「相信我要说的话,你也想知道!」朱兰香长长吁了一口气,道:「这些事藏在我心中二十多年,到此际若不说出来,我自己也忍不住了!」
云飞烟在她身旁坐下,静静地望着她,朱兰香又叹了一口气。「说起来也是寃孽,二十五年前我跟招雄成亲之后,把臂同游黄山,因为咱们婚前虽然联袂行走江湖,到过很多地方,但却没有去过黄山。
「咱们在黄山游了两天,本来欲下山,但那天却起了一塲雾,由于贪恋雾景,决定在山上多逗留一天,因为干粮已吃罄,招雄又去找吃的,那寃鬼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云飞烟插腔问道:「夫人是指马飞天么?」
朱兰香点点头,续道:「我打不过他,给他封住晕穴,醒来时,已处身在一座山洞之中,可是身子手脚仍不能动弹,知道又被他封住麻穴,他嘻皮笑脸地对我说了许多风言风语,我都不理睬他。最后他便将我……」
说至此,她喘了一口气,续道:「他占了便宜还不放我,又不断跟我说话,我本来欲寻死,他说:假如你死了,这仇便报不了,我想想有点道理,便开始肯进食,唉,到后来我竟然发现自己不那么恨他,他好像也发觉了,解开了我的麻穴!」
云飞烟截口问:「他不怕你逃跑?」
「你怎知道,那座山洞是在峭壁中间,上下毕直,自忖没有能力可安全下去,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用绳将我吊上去的!
「他在山洞里藏了许多食物和食水,足够咱们吃用三天。原来他躱在那里练武功,自那次之后他再没动我一下,我又发现他练武十分用功,一男一女处身山洞,有颇多不便之处,不过他颇为细心,处处为我着想,甚至帮我处理大小两便……」
朱兰香说至此,那张布满伤疤的脸上,泛上两团红晕。云飞烟忖道:「这马飞天果然会讨女人欢心!」
「第四天,他下山去买食物,却将绳子带走,我一心等他回来,心想待他上来时,设法迫他摔下山去,那么大仇便得报了。
「他出去时,是下山的,但回来时却由上面吊下来,使我无从施其技。他买了许多酒菜,吃饭时,又陪我说了许多话,还说要留住我,只要我肯跟着他,他可以改邪归正,从此绝迹江湖。
「我本来还有点希望招雄会找到来,但几天以来没一点讯息,我连这个希望也没有了,那晚我喝了一点酒,头有点晕,一早便躺下了,到半夜醒来,发觉他……池也知道我醒了,告诉我说他忍不住了……我佯醉未醒,任得他胡作非为。」
朱兰香说至此,闭上双眼。「我发觉他躺在身旁,等了一阵,下定决心趁他在梦中,杀死他,可是当我睁开双眼,却吃了一惊,原来他瞪大双眼望着我,目光有说不出的温柔,还问我是不是气愤难平睡不着,叫我打他泄恨,我听了他这句话,心肠又软了,忍不住淌下涙来……「这样又过了两天,他又旧事重提,我表示绝不跟着他,他说我容颜憔悴了,不想再困着我,明天便带我下山。我起初难以置信,但他信誓旦旦,只求我笑一笑……我为了求取自由,忍不住对他笑了一笑……」
朱兰香说至此,脸上又泛上红晕,过了半晌才道:「这天晚上,他又占有了我……我得声明,这一次他完全没有勉强……我自己也不知道会这般不顾廉耻……也许正如和尙吃狗肉吧,一件秽,两件也是秽。
「第二天,他用绳子,将我吊下峭壁,而他自己则爬下去,他武功显然在我夫妇之上,履险如夷,他坚持要带我找到招雄为止,说实话,当时我心中竟然有股难舍之情。
「到下午,果然找到招雄,他……竟然当面向招雄说出他……。还要招雄将我让给他。招雄当然不肯,而我则无地自容,抽剑欲自刎。岂料马飞天发出一块石头,将我的剑撃掉,招雄也拉住了我。」
朱兰香又深深吸了一口气。「马飞天叫他封住我的穴道,招雄封了我的麻穴,对我说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我,也不会计较一切。
「他们两个就在我身前斗将起来,斗了百招,招雄便落在下风,我知道再打下去,招雄必败,便求他俩住手。飞天依言收招退后,说着在我份上不杀招雄,招雄面上挂不住,当着他发誓,总有一天要杀死他,马飞天淡淡地表示,随时欢迎招雄上门,而且绝对不会用旁门左道的手段争胜,还劝招雄好好待我,否则他便取招雄生命……」
云飞烟问道:「后来他有没有再来缠你?」
朱兰香没答她的问题,继续说下去。「招雄对我说了许多话,其中有一句,表示如果我自尽他必也活不成,我只好答应他,忍辱偷生,他解开了我的麻穴带我下山,咱们再无游兴,便返回雄狮帮。
「由于我自觉身子已沾汚,所以不让招雄再沾我,可是不久我却发现自己怀孕了……他便是屈少靑!少靑产下不久,大槪是飞天听到消息,找上门来,我坚决不跟他走,他表示绝不会死心,还留下地址给我……我当然不会去找他!」
云飞烟改了一下姿势,问道:「屈帮主知道他来找你么?」
朱兰香摇摇头。「到我产下少英时,他又找上门来,还抢了少英,要胁招雄,要他让我跟他,招雄表示宁愿不要孩子,也不能失掉我……他俩坚持己见时,我叫招雄抱住少靑,还说出少靑其实是飞天的儿子……飞天只好放了我。要带走少靑。
「招雄跟我都怕他再来纠缠,不肯让他带走少靑,最后达成一个协议,少靑由一咱们夫妇抚养,而少英则由他带走。时间是两年后。
「飞天怕咱们夫妇食言,扬言假如咱们反悔的话,便将此事宣扬出去,让招雄无面立足江湖。
「我夫妇本来欲自杀,却又不愤他所为,要跟他拚命,又打不过他,还怕丑事泄露出去……所以继续忍辱偷生……自此之后,招雄每次虽然装出笑容,但我知道他痛苦之深,实非笔墨能够形喩!」
云飞烟问道:「关于夫人自杀之事又是怎样的?」
「少英被飞天抱走之后,我知道招雄为了孩子,也为了报仇,绝对不会自杀,而我也活够了,受够了,所以提议出去游玩,却希望借此了却此生。
「黄山是伤心地,咱们自然不会去,而是到雁荡山。那天招雄要去打猎,我正有心离开他,便表示走累了,不想再走,也许那些天我『表现良好』,他不虞有诈,便独自上山。
「我想来想去,都没一个妥善法。因为如果死在当塲,恐怕他一时伤心,也会自尽。恰好有个猎人的妻子上山,我揑了个借口,跟她换了衣服,留下字,说要回祖家扫墓,然后悄悄觅路下山。」
云飞烟又问:「你为何要这样做?」
「我要留一个希望给招雄,希望他不会立即自杀,而过了一段时日,冷静后自然不会轻生!我不换衣服的话,又怕下山时,被招雄发觉!」
云飞烟斟一杯茶递给她,朱兰香说了一大席话,早已渴了,仰头将茶喝干。「我刚走了一小段路,忽然听到招雄的嘶叫声:『香妹,你为何要跳山自尽?』
「我起初十分奇怪,后来一想,要猜出原因,也许那为猎人的妻子不知什么原因跌下山去,他却误会是我轻生……后来我回到天目山,拜过父母的坟墓之后,便跑到崖上跳下去!
「我以为必死无疑,岂知上天弄人,半途被树枝山藤,连番阻挡,竟然不死,后来给一位猎夫救醒,在他家里住了一段时期,还多得他母亲开解。
「于是我便再活下来,决定忘掉以前一切,重新做人,改习左手剑法……后来的事你都已知道,便不再说了!」
云飞烟问道:「你改名洪倭緖,可有含意?」
「洪倭緖是红祸水之谐音。」
「哦,你认为红颜是祸水?」
朱兰香反问:「你认为不是么?」她跳下床道:「云女侠,要说的话已经说了,请不要阻挡我。」
云飞烟忙问:「夫人欲往何处?」
朱兰香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有脸跟两个儿子见面么?我……我想找个地方落发,让靑灯伴我余生。」
云飞烟想了一下,觉得此亦是她的唯一出路,便道:「夫人何不先跟苦雨大师商量一下?」
「不必了!」朱兰香推开后窗道:「女侠请唤他们进来吧!」言毕跳窗而出。
云飞烟打开房门,道:「诸位可以进来了!」
屈少靑首先进来,目光一及,问道:「云女侠,家母去了何处?」
「令堂谓无颜与贤昆仲见面,欲找一佛庵削发为尼!少帮主,令堂此一决定,我认为十分适宜,你们亦不必再追了!」
苦雨合什道:「阿弥陀佛,朱施主能够看破红尘,实乃大幸!」
屈少靑道:「是次辛苦了诸位,请跟在下回帮取酬金如何?」
萧穆道:「愚兄有事先走了,顾二弟,你跟三妹去吧!」
顾思南忙道:「夏兄也一道去吧,你也应得到一份。」
夏雷道:「小冯你跟顾兄走吧,愚兄想先回山!」
就在此刻,弘远忽然进来,道:「师父,马施主的尸首不见了!」
苦雨一怔,便随即猜到必是朱兰香所为,轻声道:「一具臭皮囊任得它吧!」
XXX
一连串的谜团虽然已经解决,但屈少靑的心情却比前更加沉重,欧阳珠给他的安慰,似乎没有多大的作用。反而屈少英对他极力挽留,使他稍感安慰。
云飞烟与顾思南等人更加插不上腔,这件复杂的案子,终于眞相大白,但朱兰香说的话,却仍在云飞烟脑海中萦绕。她悄悄望了丈夫一眼,心中实在说不清楚感情到底是何物。
屈少英忽然道:「大哥,你将爹葬在何处?我怎地找不到坟墓?」
屈少靑无精打采地说道:「我带你去吧!」
一行人绕路而行,约莫再走了三四里路,便见到一座气势不凡的坟墓,俯视雄狮帮。欧阳珠忽然咦了一声:「少靑,怎地姨丈墓地多了一椎黄土?」
话音未落,屈少靑已经跳下马背,飞奔上山,众人也纷纷下鞍登山,只见屈招雄坟墓对面,多了一坯黄土,土堆前有块木牌,上面写着几个字,马飞天之墓!
两座墓中间的地上,则多了一具女尸!屈少靑与屈少英同时叫道:「娘!」
云飞烟连忙走前,只见朱兰香左手仍然紧抓着一把剑,颈上的鲜血经已凝固,周围又没有打斗的迹象,显然是自杀的!
屈少靑和屈少英伏尸大哭,云飞烟喃喃地道:「想不到她骗我要去找庵堂削发为尼,却到此处自杀!」
马飞天那座土坟,自然是朱兰香垒的,一阵山风吹过,土坟前的灰烬四处飞扬,冯晓年轻声问道:「云三姐,那女人为何跑来这里自杀?」
顾思南道:「自杀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何死在两座坟墓之间!」
云飞烟慢慢走前,抬头望着天上飘动的灰云,夕阳如血,把西天染红,树上归飞的宿鸟,呱呱地叫着,墓地四周的气氛,显然有点凄厉。
顾思南上前问道:「烟妹,你有何心事?」
云飞烟喃喃地道:「朱兰香至临死前还分不清,自己是爱屈招雄多些,还是爱马飞天多些……」顾思南细心思之,也是一片惆怅……
夜幕已经笼罩大地,墓旁的哭声仍未止,但纠缠了二十多年的情仇恩怨,却已埋藏在坟墓中……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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