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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骏河城御前试合(第六幕、风车十字打)作者:南条范夫,翻译:萧云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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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14 17:24: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chruda1972 于 2024-7-15 15:06 编辑

第六章、风车十字打

第六章、其一

就在世间传闻大御所秀忠的病情日益沉重之际,有一封极机密的文书被送进了当时最有实力的非德川系外样大名之一,仙台六十二万石藩主,大名鼎鼎的“独眼龙政宗”,此时正居于江户的伊达政宗的宅邸,信上的署名是侍奉家康、秀忠、家光三代将军的幕府重要的谋臣,下总佐仓藩主土井大炊头利胜,信件的内容相当惊人——

一旦相国(秀忠)撒手人寰,吾等将全力拥立骏河大纳言忠长取代当今将军家光,尾张侯、纪州侯业已同意,谱代与外样诸藩中某某人等一一写下了誓书,届时还望伊达殿下,亦能顺应天下人之期望,助吾等之义举……

看到密函的瞬间,政宗的独眼里,瞬间闪过一抹如恶魔跳跃般的喜悦神色,那种表情就像是五十年多前以仙台为据点,纵横天下的青年政宗经常展露出来的表情,那是一种带有微微恶作剧性味的愉悦神采。不过——那愉悦的神采便很快就消失无踪,独眼里的眼神又再次恢复成平常那副狡猾的七十老翁模样。政宗的脸上浮起讽刺的笑容,对身旁的一大兵部少辅宗盛(注:政宗的幼子,后来与酒井家结亲,专揽藩政,一度导致仙台藩几乎陷入灭亡危机)说:“大炊头那家伙又在搞小动作了。”

当时与酒井雅乐头忠世并驾齐驱,名列幕府众臣之首的土井大炊头利胜,不知道为了什么,突然在一个月前以生病为由隐居起来,有人说是因为利胜惹恼了大御所,也有人说是因为和当代将军家光起了冲突,不过都没有得到证实,但不论谁心里都很清楚,生病不过是他的借口。照这情况看来,恐怕利胜早就和一心一意想取得天下的骏河大纳言暗通款曲,所以会想趁机除掉家光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然而大炊这家伙竟想算计我,也不想想我政宗在过去这七十年间,可不是只会白白消耗米粮,外加徒增脸上的皱纹而已啊,”政宗放声笑着说完后,立刻又对兵部说:“我去雅乐头宅邸,拜会一下老中大人……”

“老中大人,我收到这种东西,这玩笑似乎开的有点过头了呢。”政宗在酒井宅邸的大书院里,对雅乐头中世这么说后,立刻将手上的密函拿给对方,忠世看了一眼政宗的脸,轻松的接过密函,然后快速看了一遍内容,接着只是微微的歪了一下头,并将下嘴唇撅了撅,就将密函放进自己怀里,表情简直就像小孩子在吐舌头一样,之后,没有针对密函提出只言片语,只是闲话家常了一番;

“您辛苦了。”忠世打过招呼之后,便将政宗送出了宅邸,当政宗离去约四小时后,藤堂高虎和岛津家久也出现了,紧接着,毛利秀就也来拜访(注:岛津家久是萨摩岛津家此时的当主,原名忠恒,后来获幕府赐名家久,与他战功显赫的叔叔同名,领九州南部七十七万石的超级大名,毛利秀就是毛利元就的曾孙,辉元的长子,承继关原之战后被减封的周防、长门三十七万石领地为后世长州藩之祖,两人皆为实力派的外样大名)。

到了第三天,黄昏时,一脸忧郁的加藤忠广(注:九州肥后熊本藩主,名将加藤清政之子,身为丰臣派诸侯的一员,深为幕府所忌惮)最后也出现了,到他为止,前后总共有十三人将利胜的密函送来给忠世看。送密函前来的大名态度各有不同,愈是后来的大名话说的愈多,心情也愈加混乱,但忠世不论面对谁都采取相同的态度,只是静静的收下密函,也不多说一句话,纯粹慰劳完对方专程跑一趟的辛苦后,就让对方回去。

忠世对利胜这样的小动作,其实并不是很赞成,家光的弟弟忠长从小就仗着秀忠夫妻对他的宠爱,一向不将哥哥家光放在眼里,而天下诸侯看到这种情形,也都认为忠长才是应该继承将军大位的人,所以对忠长的尊敬,远远胜过对家光的尊敬,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即使后来,在家康的决定下,由家光继承将军一职,忠长还是以弱冠之年就坐上了大纳言的高位,同时还领有骏远甲(注:骏河、远江、甲斐三国,大约是今日的静冈和山梨县)三州的属地,地位在御三家之上。

前来江户参勤的诸侯们在通过东海道时,一定都会到骏府城去设法取悦忠长,把他当成第二位将军一样崇敬。忠长原本希望获赐大阪城为领地,却不被允许,要求拥有一百万石的俸禄,同样不被幕府所接受,因此在激愤之余,经常做出粗暴的行为,引发世间一片哗然。不止如此,他还特别殷勤交好非德川系的外样大名,又养了无数的浪人,同时更随兴大买铁炮等武器——为此,他会被怀疑有谋反企图也是理所当然的。

土井利胜之所以会建议采取苦肉计,基础邀请各大名一同谋反的密函,以确认大名们的本意,就是为了趁秀忠还在世时,除掉忠长这个心腹大患,但酒井忠世对这种做法能收到的效果并没有太大的期待——再怎么说,就算有人真的有心想谋反,也不可能只因为接到一封密函,就立刻采取行动吧,真想这么做的话,就试试看吧——忠世只是抱持这样的想法,才赞成利胜诈病隐居并寄送密函。
  
但既然利胜寄出的十三封密函全被送回忠世的手上,忠世也忍不住想苦笑的对利胜说:“你看到了吧?”不过话说回来,从这件事就可以明白发现,这些大名们都由衷畏惧幕府,只是就密函被送回来的时间有落差这一点来看,这些大名心里确实有着微妙的阴影,因此就窥探心思这点而言,这封密函确实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效果就是了。忠世悄悄去找正在隐居中的利胜,并将这些话告诉他:“我看你应该可以快点登场了吧,只剩在下一个人,已经快忙不过来了。”
  
这样说完后,忠世便离开了,没想到过了几天后,忠世脸上露出非常认真严峻的表情再度来找利胜:“伊达今天又拿来了这样的密函,”忠世拿出来的密函与利胜的假密函内容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劝诱诸侯们一起跟着谋反,而且上面还有忠长的家老——朝仓筑后守宣正的署名,毫无疑问,这是忠长亲自起草的密函。

“这是……”利胜也脸色大变,两人密谈了很久,最后决定姑且再等等,看忠长发出的密函最终会有多少人送回来?这次远比上次等了更久的时间,才陆续有密函被送回来,而且是零零落落的送回来。但尽管如此,十天内仍多达了十六封,利胜所寄的对象和忠长所寄的对象当然不会完全一样,只有九人同时收到他们两人寄的密函,只收到忠长的密函,并送回来的有七人。另外,有四人在先前利胜寄出密函后送回来,这次却没有将忠长的密函送回来。
  
“黑田、加藤、堀尾、蒲生……只有这四人先前把密函送回来,这一次却没有动静。”忠世出示十六封密函给利胜看,同时这样说着,“不过也没有证据显示,骏河殿下确将密函寄给他们四人。”虽然利胜嘴上这么回答,但他心里其实和忠世一样,不认为这四人会没有接到密函。
  
“我想除了这些人之外,一定还有其他人也接到骏河殿下的密函,只是没有送来给我们罢了。”  
  
“我也认为一定是这样没错,”  

“同时也应该会有人寄出承诺书给骏河殿下,我们必须找出这些人是谁?”

“嗯……”两人露出那种被称为谋臣的人所特有,充满偏执又微带阴森的眼神,彼此对望着,并同时点了点头。


第六章、其二

津上国之介是在半年前被骏河藩所录用的,他本是个落脚在城下町舟木一传斋道场里的浪人。据一传斋的说法,这个男人的武艺相当高。虽然国之介自己谦称,曾稍微学过一点一刀流刀法,但实际他和舟木门下弟子们比武后,一传斋发现他岂止是只会一点点,根本就是年纪轻轻就已参透刀法奥义的高手,只是就一刀流而言,他的刀法似乎有些令人难解的蹊跷之处,询问他本人时,他仍旧只是回答:“这是我稍微自学得来的技巧,”是一个非常低调的人。

就此留下在道场里,受一传斋照顾的国之介,几天后和一传斋的弟子们三五成行,一起到浅间神社去参拜,当一行人来到安西町附近时,忽然看见前方产生了一阵大骚动。事后才知道,原来是藩中一名叫天童九左卫门的暴躁武士因故恼羞成怒,斩了一名同僚,还不断恣意狂闹,最后还发疯似的猛力将想压制住他的人一一推开,然后犹如飞毛腿般,朝屋外冲了出去。
  
天童用远超常人的速度急奔,根本没有人能追得上他;之后他又在众人的骚动与破口大骂中砍死两名他眼前的行人,眼神空洞,挥刀狂奔。国之介看到迎面冲过来的天童,瞬间明白这个人发狂了。虽然身旁的其他弟子们纷纷慌张走避。国之介却纹丝不动,用刀鞘上的条带把袖子绑起来,并将裤裙两侧拉高,然后站在旁边人家的屋檐下,当天童跑过国之介眼前,与国之介左胁相隔三寸距离时,国之介立刻跟在天童后面开始奔跑。
  
一般认为,发狂的人奔跑速度是常人的两倍,但国之介一步也没有落后,紧跟在天童后面跑了一段距离之后,才看准时机用右手肘猛力去撞天童的左侧腹,眼里早已看不到正面以外事物的天童瞬间歪了一下脖子,看着国之介,“你这家伙!”天童这样大喊了一声后,立刻冲过来要砍国之介,但他的身体却在瞬间折成两半,往前倾倒在血泊中。原来刚才国之介瞬间拔刀,完美的把天童的身体从右侧腹到到背部斩断。
  
国之介立即被召见,还得到俸禄一百二十石,开始在大番头松平志摩守手下奉公,某日早上,津上国之介在自己屋子里整理仪容,准备登城奉公时,玄关处传来年轻侍从久助与人交谈的声音:“我帮您送来前一阵子您所吩咐的刀镡了。”听到这句话,国之介赶紧走到玄关,因为他不记得自己有吩咐过这种东西,一名看起来很敏捷的年轻男子正站在门外。
  
尽管年轻男子看起来像是住在城下町里的老百姓,但国之介看出来,他才刚从江户来到这里,尤其在看到他将大拇指按在衣领上,身体还微微往下弯曲的暗号后,立刻明白他是紧急来传递讯息的“隐飞脚”,国之介收下小包裹,回到屋子里后,从包裹里拿出刀镡来,再用小刀将镡撬开,取出藏在里面的纸片,当他看完内容后,立刻用身旁的火将纸张烧掉,再将纸灰仔细的用怀纸包起来,然后丢进厕所里。国之介一如往常登城,也一如往常地温和向众人打招呼,却看到大客厅前的庭院里似乎正在骚动着。

“发生了什么事吗?”国之介连忙询问同僚仁井田。

“听说有可疑人物潜藏在御书院的阁楼里,刚刚被抓到了。”

“哦……”国之介赶忙前去查看,发现在人群围绕之中,一名被砍了好几刀,身穿黑衣服的男人正倒在地上,

“在下无意间看见这家伙的脚出现在栏杆间,于是便当机立断,把他给抓下来了。”一个名叫九须见的男人,刚才已经向人说过了好几次事情的原委,此时又再度得意洋洋,还有点激动的说明着。国之介混在人群中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男人,那是一张自己完全没见过的容颜。看他伤痕,似乎是被一群围过来的人乱刀砍伤,已经奄奄一息——真可怜,看样子是失手了,大概是某藩派来的吧?国之介看着男人,心里如此想着,表情却瞬间紧张了起来。
  
因为男人原本痛苦的呼吸转变成了“忍传”的呼吸,“呼、呼、呜、呼!”其他人根本听不出来,只觉得男人是在做临死前的挣扎,才会痛苦的喘不过气来,但其实那是伊贺忍者特有的传话方式,每一口气所发出的声音都有特定的意义,这种方法也是忍者将死时,要将特定的讯息传递给可能就潜伏在旁边的自己人,所用的最后手段:(请转告酒井大人,对方是菅沼右京!)国之介清楚读出了男人想传达的情报,虽然彼此服侍不同的主人,但同样都是来自江户的忍者。
  
(好吧,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转告的)正当国之介正要如此回应时,围在一旁的武士当中,有人咳嗽了起来,“咳咳嗯,呜呜嗯,”那正是国之介想发出的暗号,国之介仍直视着前面,没有胡乱转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快速找出咳嗽的男人,这种完全不动声色的寻人方式,是甲贺忍术忠长见的招数。凭着这方法,国之介发现,刚才发出咳嗽暗号的男人是奥右笔(注:右笔是藩内负责处理文书章奏的秘书,奥右笔则是其中地位最高,直接负责处理藩主相关文件的亲信秘书官。)儿岛宗藏。
  
——原来那个男人也是……国之介多少感到有些错愕,但也同时发出会心的一笑,因为他早就有点怀疑那个男人也是密探的一员。宗藏不只是一名右笔,据说他的刀法也非常高超,关于他的武勇事迹,国之介曾经不止一次听闻,由此可见,传言非虚。尽管有如此高强的武艺,却只担任右笔的职务,这让国之介始终觉得有些可疑。后来,在几次看似无意的眼神交汇中,国之介开始隐约觉得宗藏说不定是自己人,而如今这样的猜想已得到了证实。不过,宗藏并非国之介的主人利胜派出。
  
“应该是酒井大人,或永井大人……也有可能是森川大人。”国之介一边在心里反复思考着一边往小客厅方向走回去,但来到御徒士(注:负责城防以及大名安全警卫的武士,今日东京的御徒町即以此得名。)休息室旁的小庭院时正好遇到儿岛宗藏,就在国之介正要装作若无其事的经过宗藏身边离去时,在他耳边传来了宗藏的低语:“你太大意了,身上都是烟味……”国之介大为震惊,原来刚才因为太过心急,烧完密函也来不及换掉衣服,就直接登城来了。结果被敏锐的宗藏瞬间察觉,“你把灰烬彻底处理掉了吧?”
  
“当然!”国之介慌张的回答,宗藏只是眼神锐利的看了他一眼,“刚才你用眼角余光找人的方式得再细腻一点,否则可能会被看穿的!”宗藏说完后,便立刻快步离去。这一幕看在旁人眼里,只会以为两人纯粹是擦身而过时,礼貌性的交谈了一两句话而已——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不过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比我高明许多。国之介宛如败犬般,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不论这个男人是谁派来的,既然有如此厉害的人物来到骏府,总是让人放心许多,不过我也绝不会输给他。)国之介重新振奋了起来,(或许还有其他同伴潜藏着,而且不见得都是受幕府命令,前来的人当中,应该也有各大名派来的密探吧!不过在此同时,为对付我们这些人,骏府这一边的双面间谍一定也不动声色的混在我们身边……)——我绝不能大意。国之介再度如此告诫自己,就在此时,一脸不耐烦的仁井田从外面走进来,并以他惯有的语气慢吞吞的说着:“津上,今天真是诡异的日子,又有一个人被杀了”

“什么?”
  
“这次是女的被杀……是阿菊夫人身边的侍女阿艾。”

“是阿艾姑娘?”

“嗯,她赤裸的尸体在安倍川原旁被人发现了,身体被人利落的几乎砍成两段,听说她昨天早上告假回家,离城后就没有回来,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赤身裸体出现在那里,监察官罗门大人也顾不得处理先前的密探尸体,已经赶去查看了……”国之介也认识阿艾,据说她是城内所有侍女之中长得最标致的一位。

是情杀吗——虽然国之介也和所有人一样如此认为,但内心深处总觉得事有蹊跷,他甚至有种预感,这件事应该与先前被杀的密探有关——少胡思乱想了,这只是纯粹发生在同一个早上的两件事罢了,而且都与我无关。虽然国之介试着不去想这件事,但心情却一直冷静不下来:或许是因为刚才被宗藏揭穿破绽,让他年轻的灵魂多少失去了平衡吧!
  
国之介在黄昏时下城回家,独自一人吃完孤单的晚餐后,从庭院走向后面的空地,相隔仅仅咫尺之处的邻家,是御鹰头鹿岛甚右卫门的宅邸。国之介一直看着隔壁的宅邸,却一直没看到他想见的人现身;正当他心不在焉的走回屋子里时,久助告知他有访客。那位访客是儿岛宗藏,“既然你已经从那个暗号得知我的存在,那我也不必再对你隐瞒了,我想今后我们可以互相支援,所以才会特地来拜访你。”

国之介请宗藏坐下,并打开纸拉门,宗藏瘦削的脸有些苍白,但表情依旧相当锐利,不过此时他稍微露出看似和蔼可亲的笑容,并低声的说着:“虽然我们侍奉的主人不同,但目的应该是一样的……今天早上那个密探已经查到一名了——菅沼右京,美浓加纳藩十万石藩主,另一方面,除了菅沼之外,回应骏河大人的密函,寄回承诺书的藩主身份,我这边也已经掌握了两人……”

“在下是今天早上才接获指令要进行调查,但除了今早意外得知的菅沼右京外,还没有查到任何藩主涉入的证据,你说的是真的吗?”尽管国之介仍对宗藏有些顾忌,不过还是诚实的说了出来。

“我没有必要骗你,我也一样,是今天早上才接到指令的,不过我毕竟是担任奥右笔的工作,所以知道的比较多,而且我的耳朵非常灵,”宗藏捏着自己薄薄的右耳垂,脸上尽是得意的表情,但瞬间又改变了语气:“不过我昨晚有些失手了,所以我想来拜托你帮个忙。你应该已经听说侍女阿艾被杀的消息了吧?我想拜托你对外放话,就说你看到那个女人和某个男人——长相要形容的与我完全不同,一起走在安倍川附近……”
  
“是你杀了阿艾吗?”对于国之介的这句问话,宗藏只是若无其事的点点头,我因为感觉到有人靠近,所以一不小心产生了失误,没能让她立刻毙命,没想到阿艾竟用血在自己的手掌上写下了一个‘ko’(注:‘儿岛’日语发音kojima的字首)真是个狡猾的女人啊!”

“你为什么要带阿艾到那种地方?”
  
“因为她是我的情人,”宗藏将一只飞到他膝盖附近的蚊子啪一声的打死,然后露出那又怎么样的表情,凝视着一脸愕然的国之介。


第六章、其三

儿岛宗藏比国之介早半年被骏府藩所雇佣,他拥有虽然不够华丽,却非常精准又工整的笔迹,不过这对担任右笔工作的人来说,并非什么特殊的才能,倒是国之介听到有关宗藏的传闻,全都是有关武艺方面的事,跟他的职务一点也不相称,这才是令国之介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在宗藏服勤没多久,同屋的两名同伴因故发生口角,结果其中一人突然拔刀要砍另一人,就在这时,旁边的宗藏瞬间将手上沾有墨水的笔丢过去打中拔刀那人的眼睛,接着更利用那人睁不开眼的刹那,快速把他拌倒。

“你别插手!”另一个男人也大声喊叫着,宗藏于是将一寸多的笔往男人丢去,同时飞身跃出,重重打中男人的手腕,把对方手中的太刀敲落地上。
  
“这里可是御殿!你们冷静一点!”两人还没搞清楚宗藏到底做了什么,就已经被压制住,因此大为震惊,连争吵的力气都失去了。然而,宗藏却只是静静的说了这两句话,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这件事过后没多久,城主忠长到浅间神社境内去赏樱时,乘着一时的酒兴,突然将眼前为了帮他斟酒,正低下头来的侍女阿艾头上的发簪拔起来,然后用力丢出去,发簪划出一个漂亮的圆弧形,高高的往上飞,最后插在一棵距离有点远的老树高耸的树梢上。
  
“哈哈,阿艾快去把那根发簪拿来给我!”忠长一如往常地随心所欲,下达命令,他一向是话一说出口就非得如他所愿不可的人。阿艾只能哀怨的眨着眼睛向主君鞠躬,后往老树下走去,在两、三名侍女的搀抱下,阿艾抓住了最下面的大树枝,然后死命的一步步往上爬,打扮的整整齐齐的年轻美女羞耻的担心会露出丑态,只好一边扭腰,一边注意自己的衣摆,沿着一根根树枝,不断攀爬向上,喜欢虐待人的忠长,兴味十足的观赏着这一幕。
  
阿艾踏到了细细的树枝上,就算只是女子的重量,那细枝似乎也承受不住,仿佛随时都会断裂。正当阿艾好不容易拿到发簪时,站在下面看着他的侍女们突然大叫一声,“啊!”侍女们全都往后跳开,不知何时,一只大猴子突然出现在旁边一棵树的树枝上,虎视眈眈的看着阿艾,自从在建造了浅间神社后,剑姬山长久以来便被列为禁止杀生的圣域。因此,栖息在这里成千上百的猴子长久以来,在不曾遭受危害的状况下繁衍生息,并且渐渐变得不怕生人,有时还会从前来神社参拜的信众手上拿取食物。
  
但去年十一月时,忠长一意孤行到山上狩猎,猎杀了一千两百多头猴子,从那以后幸存下来的猴子就很少出现,偶尔出现时,也一定会对人类露出很深的敌意,甚至会攻击人类,眼前瞪着阿艾的大猴子,模样同样很吓人,充分显示出满怀的怨恨与愤怒,而它和阿艾彼此之间的距离不到两间,只要猴子用力跳跃过来,恐怕就会当场咬中阿艾,正到侍女们的喊叫声,阿艾抬起头来,没想到看见一只大猴子,而且表情非常凶狠,还不断往自己的方向靠近,阿艾因为惊吓过度瞬间昏了过去,双手也松了开来。
  
正当众人认为阿艾这么摔下来,一定非死即伤时,没想到正在幔幕附近的儿岛宗藏如同飞鸟般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稳稳接住了阿艾,不仅如此,与此同时,树上的大猴子几发出异样的惨嚎声,然后坠落在地面上。这时,右手臂还抱着阿艾的宗藏,走到猴子的身边,一刀砍死了正痛苦挣扎着想逃跑的猴子,猴子的眉间处正深深插着阿艾用来护身,前端非常尖锐的发簪。
  
“既然有这么好的身手,为什么不以武艺来奉公,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官职哦。”忠长龙心大悦的说着,但宗藏只是在忠长面前跪地叩拜,表明自己只不过是略懂一点武艺罢了,而且自己只想继承父亲,从事纸笔的文书工作。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呢。”忠长笑笑的说着,然后当场赏给宗藏三枚黄金作为奖赏,没过多久,他就把宗藏从表右笔提拔为奥右笔,俸禄也增加了五十石,这也是国之介所听到的传闻内容。不过,除了当事者两人之外,国之介当然不清楚宗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为了什么理由会与阿艾发生特殊的关系。关于这个秘密。宗藏只说了一句,“其实也没什么啊。”接着便将一切告诉国之介,宗藏在那次的赏樱宴席结束后,立刻以“发簪费”为由,将忠长赏给他的黄金送给了阿艾,之后,阿艾便寄了情书给宗藏。
  
这当然不是因为阿艾多情,而是她有非得这样做不可的理由。事实上,阿艾接到了家老朝仓筑后守宣正的秘密指示——“彻底调查清楚所有可疑的人物。”为了这个任务,她必须将自己能发挥的舞台范围扩展到御殿深宫之外才行,武艺超群的右笔——当然非常可疑,只得密切注意,阿艾如此说服自己,然而由于对方用自己的发簪射中猿猴救了自己一命,同时又是一名俊美的右笔。所以,年轻少女的芳心大大的产生的动摇,这才是她寄出情书的真正原因。
  
不论理由为何,只要俊男美女彼此相遇,最后的结果几乎都差不多。所以他们两人最后也发展成了以身相许的肉体关系,到了这个地步,阿艾发现已经无法再继续自欺下去,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正的心意——我已经深深爱上他了!阿艾决定坦诚面对自己的心,于是不论宗藏问什么,她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尽管每次交媾后阿艾总会很后悔不该泄密,但两人互诉枕边细语时的宗藏完全不像平常冷静又严肃的,不但温柔又轻声细语,讲话也非常有技巧,

因此,阿艾还是在不知不觉间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全都告诉宗藏,(不过没有任何证据显示这个人是密探,再说,多让他知道一些同僚们所不知道的事,对他的前途也会很有帮助。)尽管阿艾如此说服自己,但还是莫名害怕起来,于是,她开始调查清楚宗藏的真实身份,但不是为了朝仓主后手,而是为了自己。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安倍川原上,茂盛的莽草丛间,两人尽情交媾欢好后,赤身裸体的阿艾看着同样赤身裸体,仰躺在地上,还闭着眼睛,仍在回味交媾的肉体快感余韵的宗藏,阿艾突然轻轻的伸出手来,假装抚摸宗藏的头发,实际却是想趁机确认宗藏的发髻。据说,在忍者的发髻里有一根头发特别粗,上面会记有忍者的所属与性命。没想到这时宗藏突然猛的跳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怒吼的宗藏那凌厉的眼神非常可怕,完全不像直到刚才还轻声细语,仿佛要让她融化般的那个男人:“你这个女人!为了查探我的身份,才刻意委身于我的,是吗?”
  
“不是的,请不要误会!”阿艾缩回手,大声喊叫,声音中夹杂着恐惧与悔恨:“我说的都是真的,请你听我说!”面对阿艾拼命的呐喊,宗藏一瞬间犹豫了一下,然而他随即将手伸向了太刀;

“啊——”阿艾惨叫一声,赤裸的身体立刻往旁边倒下。
  
“就是这样,那个女人是双面间谍!”宗藏说完后向国之介苦笑了一下,“不过我想她大概是真的爱上我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杀了她,这不是太残忍了吗?”  
  
“如此迅速便沉溺于男女情爱当中的女人,万一又爱上别的男人难保不会出卖我……算了,这件事就不谈了,倒是我刚才所说的事,真的要麻烦你了。”  
  
“嗯,如果你真要我这么做的话,我会去做的……”国之介的回答不怎么积极。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同样要借助你的力量,是有关隔壁鹿岛甚左卫门的女儿阿房,”  

“什么事?”

“我想娶她为妻,听说你和鹿岛交情还不错,所以想请你去帮我提一下,”

“你要娶阿房姑娘为妻,你是认真的吗?你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得销声匿迹躲藏起来,怎么能娶她为妻——”

“我需要一个能取代阿艾的女人,我听说阿房这个女孩子在城内风评极佳,而且也很聪明。。所以我拜托你就算只是定亲,也无所谓,”

“请恕在下拒绝。”
  
“为什么?!”

“在下很清楚阿房姑娘为人,所以没办法明知他会有不幸的未来,还当你的帮凶去伤害他。”
  
“哦——”宗藏又细又挺的鼻梁上露出两道很深的纵向皱纹,当皱纹消失后,一抹近似嘲笑的目光瞬间从他的眼角闪过脸颊,接着他用令人不寒而栗的沉静视线,不怀好意的盯着国之介的双眼,“难道说,你喜欢她?”被一语道破心事的国之介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不过他凭着年轻的胆识用力支撑住差点畏缩下来的眼神,勇敢接受对方的挑战,“这件事和你无关。”
  
“不,这当然和我大大有关,因为你喜欢他,所以才不愿意帮我牵线,对吧?津上……忍者的第一义就是离色、离欲、离情、离怒、离悲、离乐。这一点,你应该没有忘记吧?”
  
“离情的真意并不是要我们采取无情的行为,”

“有时会产生相同的结果,这是免不了的。”
  
其实对照自己的经验,国之介明白宗藏说的一点都没错,他完全找不出任何足以反驳对方的理由,不禁语塞,就理论上来说,除了承认自己错了以外,别无选择,只是国之介内心依旧存在着想让自己无视理论,不顾一切反抗的某种情绪。
  
“总之,这件事恕在下无法答应。”国之介有些自暴自弃的说完后,立刻拿起身旁的太刀,并往后倒跃一步,因为他察觉到宗藏正要伸手拔刀,“你想杀了在下吗?”双方都紧握着刀,情绪激动的瞪视着对方有好几秒钟,紧绷的空气,简直要让人的血管都爆裂开来,
  
“还蛮有两下子的吗!”宗藏自语了一句后,把手从刀柄上松开,“如果我们真的过招的话,大概会两败俱伤吧,今天就算了。不过我警告你,你如果因为沉迷语色而忘了自己的使命,到是就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了,说不定你会害我们,以及其他可能存在的同伴们陷入危险,万一事情真走到这种地步的话,我一定会杀了你!”

“在下不可能忘了自己的使命。”
  
“——这句话谁都会说。”宗藏站起身来,对国之介露出冷笑:“最后我再问你一件事,你是不是已经和阿房做过了?”

“你在说什么?阿房姑娘还是纯洁的处女!”

“哦,这倒是稀奇了,你又不是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了……哈哈哈,真叫人吃惊,没想到你只是在唱独角戏而已啊!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会去向阿房提亲,不需要你的帮忙,不过你也别想耍什么小手段来阻挠我!”


第六章、其四

第二天在骏府城内大庭院的凉亭里,家老朝仓宣正与正要前往江户,顺道前来拜访的黑田家家老栗山大膳面对面坐着,“怎么还是这么热呢?今年我们筑前国那里也一样很热,在这样热下去,叫人怎么吃得消呢?”一身肥肉的大膳略无顾忌的稍微敞开胸前衣襟,还大力扇着扇子。大膳和宣正已经敞识很久,知道他是一个既有度量,也有胆量的人,人们甚至在私下流传着这样的说法,“究竟是黑田家的栗山,还是栗山家的黑田?”

栗山的强势,就连他的主人忠之(注:黑田忠之,黑田官兵卫如水之孙,长政之子,领有九州筑前即今天德福冈地区,四十三万石的实力派大名,个性粗暴刚强)也颇为感冒,但遇到需要对外折冲的麻烦事情时,还是只能依靠这个男人出面解决,一边让扇子发出莫大的扇动声,一边眯着眼睛看火热的阳光照在仿佛快燃烧起来的草地上,大膳连珠炮似的说着:“关于先前的那封密函,我在名古屋的旅馆里接到我们主人忠之寄来的密信。所以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大膳一开口就单刀直入主题,宣正吃惊地看着他,不过大膳的眼睛却一动也不动,甚至不曾转过脸去,大膳又继续说着:“大纳言大人将有大事之际,必当深深仰赖贵藩之力……是这个意思吧?朝仓大人,既是大纳言大人的请求,忠之必定就连睡梦中都不敢轻忘,话说回来——”大膳说到这里,首度和宣正四眼相望,并露出无声的笑容。但当宣正点点头,正打算说些什么时,大膳又像是刻意要打断他的话,开口说着:“上个月土井大炊那家伙假借大纳言大人的名义发出了密函这件事,你听说了吗?”
  
“嗯,大炊是土生土长的将军家心腹,就算他想假装与将军不和,采取那种欺骗的策略,也不会有人轻易上钩的。”  
  
“那么这次你们所寄出的密函,又有谁寄回了承诺书?”

宣正移开了视线,只是呵呵笑了一声,
  
“是岛津吗?”大膳继续追问着,

“先前发生过那样的事,所以这次根本连问也没有问他。”所谓先前发生过的事,是指在前一年里,因为岛津的家臣被忠长的爱犬咬伤,一怒之下斩杀了忠长的爱犬,忠长为此大怒,并和岛津家起了严重争执,后来透过土井利胜的调停,事情才勉强平息下来。
  
“那毛利呢?”

“关原之战后,他们就变成胆小鬼了。”
  
“两加藤呢?”所谓“两加藤”是指加藤忠广与加藤明成,明成是秀吉亲信武将加藤嘉明之子,此时坐镇东北雄藩会津,领四十万石领地,与忠广一样,深为幕府忌惮,宣正眼神锐利的看着大膳,“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筑前守大人(黑田忠之)他……”尽管宣正话说了一半,大膳却装作没听似的继续说着:“贵藩中有谁知道这件事?”

“只有我和心腹们。”

“鸟居大人呢?”
  
“他要是知道了,恐怕会吓得大叫大嚷出声吧,再说他也活不久了,顶多半年吧。”  
  
“三枝大人呢?”

“他虽然看起来很老奸巨猾,但其实是个蠢蛋,”宣正有些不耐烦的回答完后,干脆直接将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如果筑前守大人没异议的话,是否可以给我们承诺书?”

“我这就到江户去,当我和忠之商量过后,就会尽快送来的。”
  
——这只老狐狸,果然不肯这么轻易做出承诺,只想脚踏两条船……看着大膳告辞离去的背影,宣正愤愤不平的在心底暗骂着——不过,无论如何,绝不能惹恼大膳,因为黑田家的向背将是能否成就大事的重要关键,所以明知他们想脚踏两条船,也只能尽全力诱使他们投向自己这一边。在宣正的眼里,年轻主君忠长的命运除了透过谋反这个方式打开活路以外,再无其他手段可言,而且主君的命运当然也是他的命运。
  
为维持德川宗家的安全,若有必要,即使是亲骨肉,也得毫不留情的牺牲,这也是家康以来的传统,家康本身也因此杀了自己的妻子筑山夫人,还逼长子信康切腹自杀,更有传闻说他毒死了次子秀康,还将秀康的儿子忠直流放,除了收回六男忠辉的领土,逼他落发出家,秀忠也同样让女儿千姬作为政治祭品出嫁,并杀了自己爱妻的姐姐淀夫人,最后还杀了千姬的丈夫秀赖,不管是温顺的尾张义直,还是清廉的纪州赖宣都曾几度遭到谋反的猜疑,只能战战兢兢,不断对将军表明恭顺之意。
  
家光从幼年时期起,就一直在忍耐忠长,所以对于随时都会威胁到他地位的忠长,不可能坐视不管,就算忠长谦恭和顺,完全臣服,家光总有一天仍会透过某种借口,将忠长逼进毁灭的深渊之中。更何况,忠长本来就非常傲慢放肆,因此恐怕在不久的将来,这最终的毁灭时刻便会降临。既然如此——宣正于是下定决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煽动忠长易如反掌,甚至比操纵小孩更简单。
  
事实上,在过去几年来,忠长对某些往来东海道的诸侯给予特殊的待遇,还陆续雇佣许多以武艺闻名的浪士,即使明知这些浪士大多是反幕府的人;另一方面,忠长也故意屡次前往久能山参拜,实则是企图夺取当地的藏金一百九十四万两不止如此,他还安排近江国友村的铁炮制造师傅移居到骏府,这一切全都是宣正在背后唆使,为的就是一举谋反,打倒将军,不过到最后真正能仰赖的力量,还是得依靠和幕府有嫌隙的外样大名支持才行。
  
究竟哪些人到了最后紧要关头时,真能在忠长的命令下揭竿而起,没想到冒着生命危险所寄出去的谋反加盟劝诱密函,收到的回应比预期中少的太多,无论如何,一定要拉拢黑田和两加藤,使他们成为我方的一员——宣正如此思考着,所以他在大膳面前的时候,像是为了试失去这股不断增强的莫名压迫感般,总是不住的摇着头,不过是黑田的家老,一介乡下武士罢了——尽管心里这么想,但每次只要见到大膳,总会被他的气势压倒,往往在不知不觉中被他所摆布,必须坦承自己的失败,让宣正感到非常不愉快。
  
——那家伙无论遇到什么场面,总是赌上自己的一切,反观我自己呢?想到这里,宣正便感觉内心深处一股刺痛的感觉,热血也不断涌上脸颊,

同一时间在御马头曾根将曹的护送下,来到大手门的栗山大膳正好看到右手边的广场上有一队士兵正在进行铁炮训练,忍不住停下脚步。观看过了一段时间后,他慢慢走近铁炮队队长剑持治助的身边:“真是了不起的铁炮,请让我见识一下。”说罢,大膳便拿起枪来仔细的查看,“这是藤兵卫制作的铁炮,”身材矮小,有着一张圆脸的剑持治助,抬头看着大膳,并说了这句话;“藤兵卫”是国友铁炮作坊的招牌名称,自战国时代以来,便已打造铁炮火枪闻名。

“跟真的一样呢,”大膳如此回答,并将铁炮还给剑持,这时他看到剑持脸上的痣长着两根长长的毛,于是笑着用两根指头挟住说道:“这是福毛呢。”剑持只是纯真的回报了一个笑容——那家伙老用这种手法迷惑人,看到大膳的言行举止,曾根将曹喃喃念了一句,等到将大膳送出城门后,他立刻返回城里,来到已经回到大客厅的宣正面前,“已经查出杀害阿艾的凶手了吗?”
  
一边用小剪刀仔细的修剪指甲,同时仍对大膳耿耿于怀的宣正看到走进来的曾根突然想起这件事来,于是问:“符合‘ko’字的人,有儿岛、小山、越村、木暮、小泉、罗门……要先从这几个人查起,不过……”

“这绝对不是情杀,如果对女人还存有眷恋的话,就不可能砍得那么干净利落,一定是凶手发现阿艾的真实身份了。会是儿岛吗——我想这个人是其中最可疑的了”
  
“在下也这么认为,不过昨天晚上,有人将一封文书丢进在下以及内藤大人的家里,上面清楚写着:‘杀害爱的凶手是津上国之介和石田文藏两人。’虽然阿艾的手掌上写着‘ko’字,但不见得一定是阿艾自己写的,也有可能是凶手为了脱罪故意写上去的,”

“这当然也有可能,津上、石田这两人确实也都很可疑,不过这两人之中比较可疑的,还是……”

“若是这两人比较起来,应该是津上比较可疑吧!”

“没有错。”

“不过不论是津上还是儿岛,我们都完全没有证据,”

“他们两人谁比较厉害?”
  
“不相上下,看起来是如此,不过我个人认为儿岛或许更深藏不露,”  

“那就让儿岛杀了津上吧。”
  
“哦,”  

“我会告诉三枝,将他们两人排进下个月的那场真剑比武里。”
  
“如果儿岛真的杀了津上呢?”  

“如果那家伙是清白的,那自然没问题,万一他才是真正可疑的人,那么杀了津上后,他一定会觉得很放心,应该就会露出马脚,到时再处置他也不迟。”

“儿岛对津上……或许会是一场密探与密探之间的对决吧!这下有精彩好戏,可看了……”宣正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满足,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六章、其五

“事情暴露了,津上!”宗藏一坐下来马上对国之介这么说,“我今天被朝仓的心腹曾根将曹叫去,他对我说,津上国之介涉嫌杀害阿艾,很可能是江户派来的密探,还命令我趁着御前真刀比武这个机会杀了你!”

“在下被怀疑杀害阿艾?!”

“哈哈,没有错,是我去告密的!”

“什么?!”
  
“我、小山、村越、木暮……他们一直在调查我们几个,所以我才故意投诉说杀害阿艾的凶手是你和石田两人,我想他们一定因为越来越搞不清楚到底谁才是凶手,所以觉得很困扰呢,哈哈!”

看着宗藏为了洗刷自己的嫌疑,不惜陷害同伴,还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态度,国之介顿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冷冷瞪视着宗藏苍白又冷漠的脸,

“……不过,既然他们会在两人当中选中,你那就表示他们早就在怀疑你了,”

明明是宗藏闯下的祸,他却完全没有反省的样子,国之介愤怒到极点,气得一时不知如何骂他,

“津上,你还是逃吧!”

“这是什么蠢话,我都被冤枉成杀害无辜女子的凶手了,怎么让人以为我畏罪潜逃了呢?”
  
“难道你忘了密探的使命吗?”  
  
“密探……没错,我确实是一名密探,但更是一名武士!”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会手下留情,比武当天我会杀了你!”

“我可不会被你轻易杀掉呢。”以密探的修为而言,国之介不得不承认自己略逊宗藏一筹,但若论武艺,国之介自信不比宗藏差到哪去,这份自信加上对宗藏的反感,让国之介不加思索的回应一句:“呵呵!真是愚蠢至极,拥有相同目的你我,怎能落入敌人的陷阱互相残杀呢?”
  
“既然如此,那儿岛你就离开此地吧,”

“我还有重要的事必须调查!”

“在下也是一样啊!”

“但你现在已经被怀疑,根本没有机会调查呀!津上!”宗藏奸笑了一下,改变了语调:“我看你是因为担心阿房,所以才走不掉吧!”
  
“够了,不准再提阿房小姐的事!”

“没想到你居然陷得这么深,你还真是太年轻了,像你这种想法很要命,如果你被我杀了,那也就罢了;万一你杀了我,既然你已经被怀疑是密探,那么你也不可能在这里久留,到时候,你打算如何处理阿房的事?你最好想清楚。”——自始至终都占尽上风的宗藏说完这句话就走了,留下国之介独留在黄昏的庭院里,一动也不动,拼命思考对策。宗藏说的一点也没错,以目前的情况,赶紧离开骏府城才是最安全的做法。况且作为密探来说,这也是理当采取的行为。
  
至少目前已经得知,寄密函给忠长的人有菅沼右京和堀尾忠晴,从栗山大膳突然来访,可以推测黑田家应该也名列其中,既然已有这么多的情报,尽管还不够充足,但起码可以回去交差,只是国之介仍无法下决心离开骏府,必须在宗藏面前展现自己身为武士的自尊才行——国之介虽如此说服自己,但其实在他内心深处某个角落,真正害怕的是自己走后,不知宗藏会怎么对待阿房,这才是国之介最挂心的事。
  
阿房细长睫毛下的眼眸总是像盛着露珠一般湿润,当她欲言又止时,陶瓷般雪白的脸颊上会浮现现阵阵红晕,显得含羞带怯,尤其是她那秾纤合度的衣裳下显露出来的年轻女子特有的身段,交织成美丽的画面浮现在此刻的暮色里,这样的阿房——怎么能让宗藏那种人平白无故的玩弄在掌中!此刻的国之介不自觉的咬紧牙关,穿上庭院专用的木屐,从后门走向空地。

一个看起来既孤单又落寞的人影正伫立在鹿岛家的木头后门旁,国之介的心脏不知不觉的跃动起来,就在此时,人影往空地的方向奔来,然后在国之介的面前停下脚步,仿佛努力要将自己的悸动给压抑下去一般,女子紧紧贴住胸口的衣袖,不住激烈的上下起伏,嘴唇也不停颤动着,按城内的正式规定,侍女们一年只能回家两次,但阿旁总能找到借口,基本上每个月都会跑回来一次。而她每次回来都会装作偶然的出现在木头后门旁,与同样出现在空地里的国之介简短交谈两,三句,这已经是她最大程度的爱情表现。
  
但是——今天的情况完全不同,阿房仿佛要扑到国之介怀里似的急奔过来,而且表情很急迫,好似有什么重要的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小小的嘴唇只能不断颤抖,拼命找寻着适合的话语。
  
“阿房姑娘,有什么不对劲吗?” 国之介几乎快招架不住年轻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甜美香味,但也同时对阿房不寻常的表情感到震惊,因此迅速的脱口问道。
  
“国之介大人,刚才奥右笔儿岛宗藏来了,还对我父亲说,他想娶我。” 阿房说完后,大概是忽然意会到自己为了告诉国之介这件事,竟做出了女子不该做的行为,不禁感到羞耻,因此,刹那间红了脸,将头压的低低的那无意间露出的白皙颈项,看起来洁净剔透,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美艳感受。
  
“儿岛!——”没想到他居然今天才说,马上就采取行动了——这家伙动作真快,快到让人吃惊。
  
“我父亲认为他是个了不起的人,要我考虑看看……”

“那么,阿房小姐,你的意思呢?”心急如焚问着阿房的国之介左手正紧紧抱住阿房的肩膀,但两人却都浑然未觉。
  
“国之介大人”阿房抬起头来说了这句话后,就紧紧闭上嘴唇。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一股激烈的欢喜情绪,流窜过国之介全身,(终于得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孩的芳心,自己被她选上了!)不论哪个男人,只要明白这一点时,几乎都会沉浸在自豪与满足的情绪里,那是一种极致强烈的愉悦感情,简直渗入骨髓一般……

“国之介大人以为阿房我会选择别的男人吗?”宛如在为自己的感情写下清晰的注解般,阿房说了这么一句,泪珠随即从她眼里溢出,沿着鼻梁往下滑落。
  
“阿房姑娘……”国之介将双手环绕到阿房背后,将阿房拥入自己怀里。听着国之介胸口传来那令人惊讶的剧烈心跳鼓动声,阿房将脸颊紧紧贴在国之介胸前,用轻柔却坚定不移的嗓音说着:“国之介大人,我可以请您去向我父亲提亲吗?”国之介像被猛然刺中胸口般,转瞬间不+思索逃避的话语便脱口而出:“目前我暂时无法这样做,”

“为什么?”
  
“因为我必须先和儿岛宗藏一决生死,”

“咦?!”

“我被命令在即将举行的御前真刀比武和儿岛对决,不过阿房小姐,你不用担心,我国之介绝不会败北的!”

“国之介大人怎么可能会败北呢?我绝不相信会有这种事,”面对自己心爱的男人,一股超越理论的无限信任,让阿房的双眼争得更大,也愈发激起了国之介熊熊燃烧的斗志——可恶的宗藏,我一定杀了你!之后就算我只能带着阿房逃走也没关系,必要时我甚至可以放弃密探的工作,就算要我舍弃武士身份,也无所谓……怀里女人的身体既柔嫩又充满香甜味道,将国之介的心思瞬间逼到了退无可退的角落,四周已经完全陷入黑暗,宛如一大朵盛开白皙花瓣般的女人脸庞浮现在黑暗的空气中,国之介用右手将阿房的肩膀轻轻往上抬,想将自己的嘴唇印在阿房的嘴唇上。
  
“啊!”这时,国之介突然大喊一声,像是要将阿房推倒似的,用背脊护住她,同时挥开朝着身上斩下来的小刀,小刀发出铿锵声,飞舞在天空中,最后插在一、两间前的地面上,“是谁?”国之介用握刀的右手继续护着阿房,并缓缓往后退了两、三步。接着,他的左手猛然往上挥,将某个小小的物体往前方的黑暗深渊中掷去。接下来的好一阵子,国之介就只是张大了眼睛,不断窥视着四周的黑暗。敌人屏住了呼吸,掩藏自己的所在。
  
但国之介身旁因为有阿房在,无法像敌人一样藏身,明显处在非常不利的态势之中。国之介的左手再度握住了那小小的物体,同时继续瞪视着前方的黑暗世界。阿房快承受不住如此紧张的恐惧氛围,开始不住微微的颤抖。就在此时,国之介终于松了一口气,全身紧绷的肌肉也跟着放缓下来:“被他逃了。”国之介说完后,发现自己背上已经涌出了大量的汗水。
  
半小时后,儿岛宗藏在自己的屋子里,将掌中呈星形的平坦物体翻过面来,仔细凝视着,那是一个拥有八道锐利尖端的风车形手里剑,这种手里剑能一边旋转,一边加快速度往前飞,不管八道锐利尖端的哪一道刺中对手的肉体都会持续不停的翻转,直到深深嵌入敌人肌肉里,甚至能刺穿骨头,是非常可怕的手里剑

——原来是他!这家伙就是人称“风车十字打”的忍者高手……宗藏早听说过在江户的密探忍者里有一名能以绝妙技巧施展风车手里剑的高手,而人们所传言的“十字打”就是分别将六把这种手里剑同时射向敌人的右肩到左腰,以及左肩到右腰,是一种让人绝对无处遁逃的必杀之忍技。没想到津上国之介就是拥有这项绝技的男人,仔细盯着插在刀镡上的手里剑,宗藏忍不住后怕,虽然早知国之介不简单,但宗藏仍对自己充满信心,然而这一刻,他却首次感到恐惧,这家伙并非他以为的容易击败。


第六章、其六

宽永六年九月二十四日,于骏府城内南广场下,在城主忠长亲临观览下,举行了残酷至极的御前真刀比武。这整起事件的经过,在手抄本《骏河大纳言秘记》当中有着详细的记述,乍看之下,毫无任何瓜葛的儿岛宗藏和津上国之介被排在下午场的比武里,着实让藩内的人们大吃一惊。有人谣传他两是为了鹿岛的女儿争风吃醋,所以才要一决胜负,也有自认了解真相的人得意洋洋的说,这是为了处决被怀疑杀害侍女阿艾的津上,才刻意安排的比武。
  
有不少人看了上午惨绝人寰的比武后,早已失去继续观看的勇气,纷纷悄然离席,尤其是女性们,几乎都已经不见人影,恐怕她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就连午餐也咽不下去了吧!不过,仍有一些男人在浸染了浓浓的血腥味后,更进一步被杀伐之气刺激,只想享受更多残忍的兴奋情绪,因此依旧保持着强烈的兴致与好奇心,持续盯着幔幕环绕中的舞台。
  
下午的裁判工作改由曾根将曹和大番头野方久左为门担任,而且不知为何背后还有铁炮队队长剑池治助在待命着,当左右两边的剑士挥出第一击时,曾根和野方立刻瞪大眼睛地面面相觑;因为从他们的攻击方式来看,可以预期,这两人的比武过程将与上午出战的所有剑士完全迥然大异。宗藏的太刀看似正往对手的右肩砍下,结果却是往左边挥去,而看到宗藏第一击的国之介也看似往左边闪去,却是跳往右方。

正当两把太刀都猛然往对方身体砍去时,下一个瞬间,两人各自悄然无声的跃开,保持着两三间左右的距离,还变换了左右位置。在对手实际行动前的毫秒之间准确察觉对方的动静,并采取相对的因应策略,这样的能力以及转身变换位置时,让人视线无法跟上的迅捷速度,都是忍术的精髓,已臻忍术究极奥义的两人对战情况,曾根和野方两名裁判自不用提,映在满场列席观武的人们眼里,简直就像是天空之中的流星般充满了妖异的气氛。

“真是不可思议的决斗啊,看得我眼花缭乱,几乎要头晕目眩了呢?”在一片窃窃私语中,两人身轻如燕地跳跃着,同时又如老鹰般不断相互搏击。就在此时——两人突然像事先说好似的,在白沙上稳稳的伫足,宗藏摆出青眼姿势,国之介则采取上段的姿势。不过国之介的上段姿势并不同于一般将手臂高举起来的方式,而是将双手微缩在自己面前,让太刀保持垂直,就像母亲体内的胎儿一样。
  
这种姿势能有效阻挡对手看到自己的眼睛,只能透过双手间隙微微看见鼻子,不仅能隐藏自己的杀气,也能扰乱敌人,是一种一击定生死的终极姿势——这一击就要决定胜负了吗?就在众人如此想着的这一刹那,往后飞跃两、三间的宗藏突然将左手高举到头上,并划出一道刀光,紧接着三把手里剑,便同时飞射国之介胸前——首先察觉到这件事的人是两名裁判,至于其他所有观战者则是直到国之介快速挥刀,把手里剑往左右两边击落后,才恍然大悟的察觉到:“啊!是手里剑!”

必杀一击的手里剑被悉数扫开后,宗藏预测对手一定会趁势反击,因此快速往前缩短,彼此的间隔,但国之介却往后跳开了四、五间远,再次把距离拉开。宗藏开始像发狂似的,身体忽左忽右不断跃动着。然后——不过几秒钟,众人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宗藏突然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整个人僵住不动。原来十字打的风车型手里剑正深深刺在宗藏的左肩和左腰骨上,剧烈的疼痛感,让宗藏的身体完全无法动弹,

勉强忍住痛苦的宗藏瞪视着国之介,嘴唇还微微颤动着——我输了!他的嘴唇发出这样的讯息来,完全不出声,只靠嘴唇传达讯息,而对方也能确实读取的这种技术,是忍者间普遍的传递讯息方式之一,而且远比后世聋哑者的读唇术早许多年。国之介的脸上微微露出了笑容,他将手上的太刀放下来,采取下段,放低刀尖的姿势,然后走进宗藏——我输了,作为我的临终礼物,我要告诉你,我所查到的事。

宗藏表面上依旧握着太刀摆出持续抗战的态势,但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当他传达了这几句话后,勉强忍受着身体上的苦楚,好不容易站稳——寄回承诺书的人,除了黑田、菅沼,堀尾外,还有蒲生忠广(注:此处笔误,应为蒲生忠知,伊予松山二十四万石藩主,他是德川家康的外孙,将军家光的表兄弟)以及——

啊!原来蒲生和加藤都是一丘之貉……国之介对宗藏无声的话语感到震惊,但仍持续读取着,只是宗藏的嘴唇逐渐开始颤抖,几乎已经发不出像样的话语来了——儿岛,你振作一点,还有谁?国之介往前踏出一步,同时也动着嘴唇向宗藏询问。就在此时——“啊!”宗藏的嘴唇突然大大的张开来,仿佛要撕裂一般,国之介则瞬间往前倒下,肩膀血流如注,国之介就这样倒卧,在自己的血泊中,再不动弹。
  
广场上的所有人都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结果感到茫然。然而,更让人震惊的是接踵而来的杀戮,“西侧的儿岛宗藏,获胜!”宗藏接受获胜者的唱名,并踉跄的往幔幕方向走去,就在此时,剑池治助手中的铁炮发射,子弹贯穿了宗藏的背部!“啊!”旁观众人异口同声惊叫,在一片骚动之中,突然听到大大摊开双手的增根将曹发出犹如擂鼓的大喝:“各位请稍安勿躁——密探已经被处死了!”


第六章·终

几天后,一名身材矮小的圆脸武士,穿过了位于江户城外樱田霞关黑田藩宅邸的大黑门,武士出示通行证后,越过负责看守庭院木门的卫士快步走到大客厅旁的书院前,往里面窥视了一下;“栗山大人,”武士喊了一声,大膳立刻拖着庞大的身躯出现,“哦,你回来了,上来吧。”

“是。”进到屋子里后,武士重新鞠躬行礼:“首先向您禀报结果。两加藤(加藤忠广,加藤明成,)、蒲生、堀尾、生驹……总共就是这几个人。”

“就只有这几个人而已,是吗?”
  
“是的,密函总共寄出了二十二封。”  
  
“我听说藩内的武器有三百二十挺铁炮,以及大炮三门,是这样没错吧?”  

“您说的没错,”

“藩士的动向呢?”

“几乎所有藩士截至目前都还没有发现有什么异状,而且除了新雇佣的武士外,大多数的藩士都是从旗本(注:直属于德川将军家,有资格参与将军出席的重要仪式,但俸禄未满一万石的中下层武士)的次男和三男挑选而来,真到了紧要关头,恐怕也不会加入谋反行列吧!”

“幕府派出去的密探呢?”

“成功混入城内的总共大约有十名左右,不过已经有三人被杀了,”

“还好,你平安归来!”

“全都多亏了这福毛的保佑呢!”武士用指尖捻着自己脸上的痣上长出来的两根毛笑笑的说着,

“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
  
大膳往宅邸里面走了进去,越过了一小时后,宅邸的主人黑田忠之突然急忙准备动身出门,忠之来到老中酒井忠世面前,拿出忠长寄来的密函,并照着大膳为他拟定的脚本如此陈述道:“这封信函被送到了我的藩里,我今天一回到江户藩邸,便赶紧送来您这里……”

“前一阵子也有人假冒土井大炊寄出同样内容的密函,当时你也很快就将密函送来……你不觉得这封密函,同样可能是某人假借骏河殿下的名义寄出的吗?”
  
“当然不能否认有这种可能,”

“筑前守大人,您这次到江户参勤途经骏府时,应该已经面见过骏河殿下了吧?当时你有察觉到什么异状吗?”
  
“这个嘛……大纳言大人是有提到万一世间局势有所变动,导致他的安全受威胁时,希望我能助他一臂之力。当时我告诉大纳言大人说,如果世上真的发生动乱,导致大纳言大人有生命危险的话,这就表示出现了公然对抗将军家的叛贼,届时,身为大纳言大人的讨敌大将在下当然会竭尽全力赶往战场,这一点无需大纳言大人交代,在下也一定会自任前驱!”——呿,真是狡猾的家伙,目送忠之离去的背影,雅乐头只能苦笑以对……

宽永九年(一六三二年),当大御所秀忠去世后没多久,加藤忠广立刻被改易,没收领土,并遭撤封,接着蒲生、堀尾、菅沼等诸家也陆续因血脉断绝而遭到撤封;几年后,堀直定和加藤明成也遭受到类似的悲惨命运,这些事情都被记载,在历史里,忠长的命运也众所周知,不过据说幕府会下定决心处置忠长,是因为朝仓宣正发现大势已去,最后为求自保,咬定一切是出自忠长的指使,并密告给幕府,只是并无人能证实此事的真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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