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卫系列之武林战纪《三少爷的刀系列之二权势八老 》(本篇已完结，全系列未完）请...

未来

鲁卫，本姓陈，香港人，新一代小说高手。 原本经商，专营成衣买卖，现弃商从文，专心写作。才气纵横，右手写武侠，左手写科幻，闲以神鬼志异，不到一年时间已数部作品，代表作有《三少爷的刀》，《剑雪神雕》，《翡翠天王》等等。
本帖图档由网友轩辕剑侠提供

注：本人校对仅为爱好，作品只供交流学习之用，切勿用于商业用途，一切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本人删除，谢谢

未来

    ===============
    武林战纪
    三少爷的刀系列之二
    权势八老
    鲁卫著
    版本：上砚出版社有限公司
    内容简介：统率《权势堂》大军的长老“赶尽杀绝鬼判官”廉清泉没见过小菜，但他知道，在天尊幕府中，有一个金腰带杀手，用的是一把半月弯刀。廉老八知道，在两年前的“弯刀小叶”有多可怕，但两年前是两年前，现在是现在；两年前的小叶尚未爱上“哑大姐”，“弯刀”也没有用一层又一层的棉布包裹着。……眼前的年轻人，不管他是否“弯刀”小叶，都绝不足以阻碍他的去路……
    序
    江湖代代起风云，
    高手荟聚论剑峰，
    百里沙场滔天浪，
    滚滚红尘乱世情。
    江湖战世纪，有人说始于大唐之初。
    大唐天下未定之际，豪雄各据一方，如斯乱世，正是江湖高手，奇人异士大展身手良机。
    乃至大唐盛期之末，乱局再呈。
    历代豪雄，各领风骚，也各自各精采，陆续地掀开武林一页又一页绚烂的故事。
    自此之后，无数显赫一时的传奇高手，都在战世纪历史舞台上，写下震人心弦，荡气回肠以至是令人热血沸腾的故事。
    乃至“三少爷的刀”这一代——
    天下大势，大致三分。
    南有天尊幕府，天尊门以十二天骄楼为主力核心，在一代枭雄“中原天骄尊者”武赤飙统领之下，雄霸江南一带，声威之盛，一时无俩。
    江东以至东海一带，看似龙蛇混杂，群雄并起。
    然而，在大小将军府，无论是小将军邱雪夫，抑或是大将军东方公武，都是不世豪雄，再加上“骷髅元帅”古人来，三大枭雄被称为“将帅三杰”，而三人合组之“将帅盟”更是武林中罕见的庞大帮派，若以实力而言，绝对不逊于天尊幕府。
    在北方，更有势力日益坐大之权势堂。
    “权势八老”，全是力足独当一面的江湖巨擘，更有年轻一代好手，诸如“黑白双鹰”任氏昆仲。
    同是当代武林举足轻重的危险人物。
    此外，六扇门中，“白眉神捕”谭四，与长江各大小帮派素有来往，尤以纤力会与此人渊源最深。
    然而，更令人触目的，却是几位年轻奇士。
    那是！
    “湘江赛孟尝”吕无忌。
    “黄河第一狂徒”步浪飞。
    “弯刀”小叶，叶虫。
    且看——
    百里沙场，数英雄人物；巅峰论剑，看谁领风骚！
第一章 权势长老
    步浪飞是“黄河第一狂徒”，方小宝则是“长江第一赌徒”。
    “黄河第一狂徒”这个绰号，是武林公认的。
    至于“长江第一赌徒”，却是小宝大爷自己封给自己的“泥漆招牌”。
    他曾对老张说道：“老子这个大宝号的招牌，早晚都会是金漆招牌，威震天下。我老人家也没甚么宏大抱负，只想开十几座赌坊，三几间镖局，八九间妓院，二三十间酒家……也就算了！”
    口气并不太大，只是比河马打呵欠的时候略大数千倍。
    他才十五岁，已有此鸿图伟略，身为厨房大师傅的老张，可不敢小觑这位“老人家”。
    这一天，是“长江第一赌徒”初遇“黄河第一狂徒”的日子。
    但这一天，对两人来说，都并不怎么好玩。
    歩浪飞竟在战阵中，给自己身边最信任的“女兄弟”唐娇暗算，身受重伤，颓然倒下——生死未卜。
    “黄河第一狂徒”生死不明，但“长江第一赌徒”的赌注却是输了。
    他大叫：“老子输了——。”
    但老张这个赢家却反而大不以为然，皱皱眉头道：“这位剑侠虽然栽倒下去，但却不是给敌人所伤，照俺看，这是作不得数的……”
    老张是老实人，虽然赌注是五千两，但他仍然“秉公办理，童叟无欺。”方小宝眼珠子骨碌地一转，随即道：“这话倒不错，就好比在赌场赌博，有人暗中作弊，虽然赢了，但却给拆穿了他妈的西洋镜，那自然是功亏一篑，非但不能赢钱，还得赔上银子，甚至是他妈的一条狗命。”
    老张连连点头，道：“本来就该如此。”
    说到这里，隐隐感到有点不妥，但不妥之处在哪里，却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他说不出，方小宝却有如连珠炮发，娓娓道来：“对了！赌博赌博，最讲究的是大公无私，管他是天皇老子也好，秃驴婊子叫化狗腿鹰爪狼牙甲虫鼻涕也好，赢便是赢，输便是输，谁敢抵赖，便是娘亲祖奶奶十八代祖宗也得蒙羞上吊，老张大师傅，你说是也不是？”
    老张一面听，一面不住的在点头，同时心想：“这话倒不错。”
    方小宝接着说下去：“照目下情况观之，那个蒙面的大混蛋，分明是串通了那个比男人更像男人的女人一起作弊，那个使剑的大侠才会中招倒下的，对不？”
    老张想了想，更感不妥当，但却又不知该当从何说起，逼切间只得又再点头，道：“你说得对。”
    方小宝抚掌叹息一声：“这场赌博，既是有人作弊，自然该当算是输了，老张，真的很对不住，你输啦，五千两赌债，你瞧应该怎办？”
    兜了一大个圈子，说到底，该输的输家不是输家，本是赢了的赢家，反面输得一败涂地。
    老张的脸色变了，但他也不是恼怒，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别说是五千两，便是五两银子，他也是筹措不来。
    只得叹一口气，道：“端端的事，俺……俺想想办法好了……但事情不怎么好办，好好歹歹，请宽限一年半载，如何？”
    方小宝点点头，道：“当然很好，到了一年半载之后，娴娴十成中最少有九成做了尼姑，到时咱们把这个小师父救出水莲庵，大可以另建一座甚么水鱼庵、水蛋庵又或者是水鸭庵之类的庵堂，让她继续敲经念佛，普渡众生便是。”
    老张听得头皮发麻，急道：“娴娴天生慧质，冰雪聪明，她……她只是在水莲庵里跟那些老师太练练武功，怎么说也不会真的跟着那些老尼削发出家……”
    方小宝道：“照我所见，天下间的尼姑，十之八九都是冰雪聪明，天生慧质，像娴娴那样的女孩，必然是个做尼姑的好材料。”
    老张忙道：“够了够了！总之，俺明天一早就启程到水莲庵，把娴娴弄出来便是。”
    方小宝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过了的话可不准赖皮！”
    老张迭声道：“不赖皮！不赖皮！如有食言，甘愿就鼎。”
    方小宝奇道：“甚么叫『就鼎』？”
    老张道：“鼎乃大锅，用铜或铁铸成。”
    方小宝道：“既是用来烹煮的大锅，何不称之为？。……咦？……锅便是镂，大锅也就等于是大镂了，对不？”
    老张道：“古人有云：『有足曰鼎，无足曰镂。』用来烹人的，不是鼎便是镂，既可盛载滚油把人煮熟，这些鼎鼎镂镂，当然是很大的。”
    方小宝道：“『就鼎』是否把整个人放入沸油里？”
    老张道：“不错，据史记上记载，有云：『臣令人持璧归，知欺大王之罪当诛，请就汤镂。』汉书又有记载：『陵夷至于战国……增加肉刑，大辟有凿头、抽肋、镂烹之刑。』魏元忠传亦有云：『既诛贼谢天下，虽死鼎凿所甘心』……”
    方小宝听得眉头大皱，道：“老子只要娴娴平平安安大大方方离开尼姑庵，至于甚么鼎鼎镂镂，你对列祖列宗说个明明白白便是。”
    老张搔了搔脖子，道：“这些道理，张门列祖列宗大概也是没兴趣知道的……”
    方小宝不再理睬他，又溜到厨房找吃喝去了。
    ※  ※  ※
    在这种归古城的古老客栈店堂内，“黄河第一狂徒”步浪飞决战无名氏，但却在激战中给唐娇暗算，血溅五步，命悬一发。
    他遇刺，背门中刀。
    在那一瞬间，他感到最伤痛的地方，并不在背门刀伤之处，而是痛在心内。
    唐娇本是他背后的一堵墙，一个他永远信任的女兄弟，好朋友。
    但这堵墙竟变成了“黄河第一狂徒”的催命煞星。
    步浪飞中刀，不是轻轻的一刀，而是力足碎碑，威力凶猛绝伦的一刀！
    他仆跌下去，立刻就仆跌下去。
    在他染满血浆的牙齿，即将撞向地上大青砖之前，他嘶声问：“为甚么暗算我？”当然是在问唐娇。
    唐娇也不掩饰，立刻回答。
    她的回答只有三个字，那是：“寇少烈！”
    “寇少烈”这三个字在她口中说出来，彷似是一只山鸡，正在说出“凤凰”这个名字。
    上天下地，就连“逍遥六怪”的其余五怪，从来没有人会把“东楼天帝”寇少烈那样的人物和“女兄弟”唐娇联想在一起。
    但在这一天，深沉不露的唐娇，在绝对令人意想不到情况下出手，不顾一切地悍然偷袭步浪飞，原因竟然是要为寇少烈复仇！
    她成功了！她已在步浪飞背后狠狠的砍了一刀！
    这种机会，就连寇少烈，卓盖天那样显赫一时的绝顶高手，也不曾遇上。
    只因为他们都没有资格成为“黄河第一狂徒”背后的一堵墙。
    步浪飞的脸，已扑向地面的大青砖。
    但也就在最后一刹那间，一只柔软雪白的手掌，及时承托住他这张脸，那“美梦仙子”，也有人崇“梦中仙子”的费相思。
    她本是天骄十二楼“多情楼”主人，步浪飞曾经认定，她也和卓盖天一样，会为了寇少烈之死而向自己施以致命的袭击。
    她跟随着自己，只是要博取自己的信任，一旦时机降临，就会骤施毒手，绝不留情。
    “多情楼”主人，并不多情。
    反之，绝情绝义，六亲不认，视人命如草芥……这才是“美梦仙子”费相思的本来面目，真正本色。
    这时机终于降临。
    步浪飞已身受重伤，颓然倒地，而她的手，曾歼杀无数草莽英雄，只要在此时此地，在他的脸颊上稍稍运劲，那么，“黄河第一狂徒”的一颗大好头颅，立时就得寸寸碎裂，永不超生。
    形势之险恶，步浪飞虽已神智半陷昏迷，却也是心中清楚不过的。
    但背后那一刀实在太凶！太要命！他捱了这一刀，差不多已等于是个死人。
    他再无余力，应付任何人的任何袭击。
    更何况是武功才智，绝不在寇少烈，卓盖天之下的“美梦仙子”费相思！在那一刹那间，他只能认命。
    但步浪飞是狂徒中的狂徒，他是甘心愿意认命的人吗？
    不！绝不！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仍然是战意如虹永不言败的“黄河第一狂徒”！他的力量忽然又澎湃地涌现！
    他又再翻身，腾空跃起，泪痕剑再度耀目地刺出。
    但他这一剑，应该刺向谁？
    面谱已染满他自己鲜血的无名氏？
    曾经是他背后一堵“大墙”的“女兄弟”唐娇？
    还是身份扑朔迷离，动向没法子可以臆测的“美梦仙子”费相思？
    剑仍在手，剑势依然。
    但敌人呢？
    谁是他眼下最迫切要对付的敌人？
    他竟已分辨不清，但觉眼前一切尽是虚幻，甚至生也不是生，死也不是死……剑尖虚划两下，终于还是又再身子危危颤颤地栽倒下去。
    他败了。
    方小宝也输了。
    只是，方小宝却能在这一场赌博中“反败为胜”。
    但步浪飞又怎样，他还有机会可以狂傲江湖吗？
    ※  ※  ※
    无锡，位于太湖北岸古运河附近。
    在周朝，这个都城盛产锡矿，本名“有锡”，但至汉朝，因锡矿已被采尽，继而改称为——无锡。
    无锡位处水陆两道要津，更是江南米仓集散重地，历来都是繁盛的大都市。
    这一天清农，城里来了一辆由四匹健马拉动的大马车。
    驾御这辆大马车的，是一个穿一袭银光闪闪长袍，腰悬玉佩宝刀的老人。
    他是一个大夫，经常用珍贵之极的膏药，为猫猫狗狗之类的畜生治病治伤。
    在不久之前，他把一个“龟壳爆裂了的老乌龟”，用“生肌续骨千年膏”，黏好了胸口的一大块伤口，竟然又把“老乌龟”从鬼门关内抢救回来。
    那个“老乌龟”就在这辆马车车厢里，舒舒服服地躺卧在叶虫的大腿上。
    一辆马车三个男人，其中两个年老的，合共一百八十多岁。
    “嘿嘿！俺这个龟仙人，已很久很久没这样轻松写意过……真是他妈的十分难得！”
    叶虫似是睡着了，没有回应。
    龟仙人又道：“这个老小子大夫，大概比我这个老乌龟还要疯癫十万九千八百倍，竟用罕世难求的宝贵药物，来救一个行将百岁的老妖怪！”叶虫还是没理睬，他的嘴里，一直叼着一根芦苇。
    龟仙人灰白的眉毛一扬，接道：“难得老相好的哑病，忽然痊愈，还叫了一声：『定昌救我！』哈哈？……真是刻骨铭心，比甚么仙音妙韵还更动听。”
    他说到“哑病”这两个字的时候，叶虫的身体倏地一阵抽搐，似是脸上忽然给重重的抽了一鞭。
    龟仙人是痴情的，叶虫又何尝不是？
    两个年纪相差七十几岁的男人，双双为了一个得不到的哑女人，齐齐痴痴呆呆，都是一般的半疯不颅，半汤不水。
    在龟仙人眼中，他的“雪娟”便是天下间唯一好女子，虽然她早已嫁入裘门，也早已成为了裘老夫人，但雪娟仍然是雪娟，和七八十年前的那个小哑女没有半点分别。
    这便是情，痴情。
    龟仙人心中唯一的女子是哑巴，叶虫心中唯一的女子，也同样是个哑巴。
    那是天尊幕府中，地位仅次于“中原天骄尊者”武赤飙的哑大姐。
    就是这两个哑女人，竟把龟仙人、叶虫两代高手，弄得相继吐血，头大如斗。
    龟仙人更在东海巨舰一役，为了营救裘老夫人，不惜把一颗心脏自行挖出！但同样地，他的雪娟也舍命奉陪，两颗心竟活生生地血淋淋地连结在一起，现眼人前！
    他的雪娟死了，那是情操令人钦佩的殉情。
    在那一刻间，双方都感到莫大的满足。
    人生得一知己，死又何憾？
    “定昌救我！”只是短短四个字，那是龟仙人痴恋着一个女人七八十年，唯一听过她亲口说出来的字句。
    太珍贵了！
    每一个字的价值，对龟仙人来说，都足以抵得上一生一世的感情。
    外人也许不容易明白，但小叶例外。
    他比谁都更深切了解，一个哑女人忽然能够对自己说出这样的四个字，尽管那只是危急中的呼救，却也等同是最亲妪的呼唤！
    “定昌！”那是龟仙人的名字。
    放眼天下，又有谁还知道，龟仙人原来的名字了？
    也许，就连龟仙人自己也已忘掉。
    但雪娟还记得！
    而且在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毫无保留地呼叫出来！
    也就是这短短四个字的一句说话，龟仙人毫不犹豫地为了要救这个女人，不惜把一颗血淋淋的心脏挖出。
    既是情深似海，更是义无反顾。
    叶虫绝对明白，这就是不顾一切的爱情。
    雪娟死了，龟仙人心中再无牵挂，所以他说道：“已很久很久没这样轻松写意过……”
    那是真的。
    但叶虫更深切地了解，在这“轻松写意”的深处，依然埋藏着无可奈何的遗憾，和永不足以弥补的创伤。
    这些遗憾和创伤，早已深入龟仙人的骨髓，以至是身体里每一条神经。
    马车已驶入城中。
    龟仙人又道：“这个老小子大夫，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小师父，但这个大姑娘小师父，却又天天为这个老小子徒儿煮饭烧菜，嘿嘿！老弟，你可瞧得出，其间有甚么样的蹊跷？”，叶虫的样子，看来仍然像是睡着了觉，但嘴里却忽然说道：“权势堂要在无锡大开杀戒。”
    “权势堂？”龟仙人倏地从他的大腿上抬起了脸，睁圆怪眼道：“你敢肯定，在长街上不断探头探脑的兔嵬子，都是权势堂中人？”
    叶虫颔首道：“我瞧见了一个人。”
    “谁？”
    “廉清泉。”
    “权势八老之一的『赶尽杀绝鬼判官』廉老八？”
    “不错，他来了，而且脸上已插满棺材钉。”
    “插了几口？”
    “算不清那么多，几乎完全遮盖了他的脸！”
    龟仙人的瞳孔在收缩，两道灰白眉毛似已缠结在一起。
    隔了良久，他问：“你认为廉老八要对付的是甚么人？”
    叶虫把嘴里的芦苇慢慢地嘴嚼。
    直至他把整条不太容易消化的芦苇吃掉，才慢慢地说出了一句这样的说话。
    他说道：“我要拥抱一个脱得一丝不挂的女人。”
    龟仙人闪闪眼，但也并不像是感到太大的意外，只是把嗓子略为提高：“车把式，你听见了没有？”
    那个经常为猫猫狗狗治病的老人闷哼一声，道：“这里好的妓院不多，碧春楼怎样？”
    龟仙人不耐烦地道：“管它叫甚么春，只要找个有女人的地方便是。”
    老人咕噜着道：“左边小酒铺便有个六七十岁的老板娘，她也算是个女人……”
    话犹未了，龟仙人已闪电般抢了出去，又闪电般在他脸上重重揍了一拳。
    再然后，又闪电般回到车厢里躺卧在叶虫的大腿上。
    老人的脸立刻鲜血迸流，但他也没怎么样，只是叹了口气，喃喃道：“这老乌龟曾经伤得那么重，却又痊愈得这么快，真不是个人！”

未来

第二章 无锡之战
    无锡城西的长街一反常态，在正午时分竟然冷冷清清，行人绝无仅有。
    偶然有两三个冒失鬼闪了出来，走不到十步，脸额上都已连中八箭，变作怪异莫名的“刺猬”。
    直至第四个行人倒下去之后，就再也没有第五个了。
    四个人，四张脸，都是中了八支铁箭，每一支箭，都力贯头骨，统统前面射入，脑后凸出，其中一个人的眼球，甚至在利箭贯穿之下，竟从脑后软垂垂地坠了下来……
    好厉害的箭法！
    长街左右，都是店铺，也有酒家，客栈。
    还有妓院和赌坊。
    时候还早，嫖妓的寻芳客，呼芦喝雉的赌徒，此刻并不活跃。
    但却有一股可怕的势力，把这条街道完全封锁。
    包围网渐渐缩窄。
    一个全身赤裸，相貌奇丑的猥琐大汉，正提着一桶狗血，肆无忌惮地来到长街尽头。
    这里有一座绸缎庄，是著名的“瀚颐店”。
    无锡绢纤，名满天下，这“瀚颐店”更是城中百年老号，素负盛名。
    谁也料不到，竟然会出现一个浑身赤裸的丑汉，直闯而至。
    长街虽然再也没有行人，但这绸缎庄的大门并未关上。
    丑汉提着的一桶狗血，大得出奇，简直可以用来淹死一条黄牛。
    好丑陋的男人！
    好惊人的膂力，竟把一大桶狗血，洒入绸缎庄内，腥臭气味，中人欲呕。
    平时必定在店内打点经营的掌柜先生，不见踪影。
    所有伙计，同样不见一人。
    但店内真的空无一人吗？
    不！店内有人，而且不是寻常的人。
    这个赤裸的大汉，存心要羞辱这间店铺，竟然不择手段甚么事情也做得出来。
    他做得绝，有人比他更绝。
    一道青影，自店堂深处，直射出来。
    那是一个青衣人，年约三十，身形瘦削，但却手执巨槌！
    这巨大铜槌，少说也有二三百斤，但在青衣人手腕之下竟是轻若无物。
    “呼”的一声，巨槌向丑汉迎头砸下！要是一击命中，丑汉势必脑袋爆裂，鲜血脑浆同时洒遍店内，死得一塌糊涂。
    但丑汉是有一手功夫的。
    在顷刻之间，他施展铁板桥招数，避开这致命的巨槌。
    青衣人大笑，巨槌竟然脱手，不偏不倚，跌落在丑汉的右脚足背上。
    二三百斤重的铜槌，自半空坠下击中足背，绝对不是有趣的事情。
    但更不有趣的事情接踵而至。
    青衣人巨槌脱手，但手中随即又亮出了一件兵器。
    巨槌巨大，也极是沉重。
    然而他接着使用的兵器，却只是一根绣花针。
    绣花针看来平平无奇，但依然是说不出尖锐的利器，而且，还得看看会刺在敌人的甚么部位。
    要是插入大腿，疼是疼一点，总不会死人。
    但青衣人这一根绣花针，却刺向赤裸丑汉两条大腿之间，脐部对下数寸要害！
    他也不怎么样，只是一刺得手，随即功成身退，站在远处驻足而观，状甚过瘾。
    当然过瘾，说不出的过瘾。
    丑汉越是惨呼哀号，他就越是亢奋愉快。
    绸缎庄已变成了战场。
    在战地上，敌我分明，这种心态也是十分普遍的，丝毫不足以为异。
    看情形，青衣人的武功，远比赤裸丑汉高明，但这还只不过是双方牛刀小试的序幕战。
    好戏还在后头。
    屋檐上有人，一个轻功佳妙的人。
    在丑汉滚地惨呼之际，这人像是一只小鸟，轻盈地飞上了屋檐上。
    他一身黑衣，手里捧着一块沉重的钢板。
    这块钢板，看来并不像是武器，但事实上，这是武器，而且威力之大，令人难以想象。
    青衣人知道屋檐上有人，但他不知道那是甚么人。
    他也毋需知道那是谁，只需知道那是敌人，便已很足够。
    在战场上，人杀人只有一个规矩，一个原则。
    那就是永远只会和敌人拼命。
    只要知道对方是己方的敌人，就得拼尽一切，务求把对方歼灭为止。
    根本毋需理会对方高姓大名、年龄籍贯，更毋需知道厮杀之后的结果。(反正不是杀了别人，便是给别人干掉。)
    青衣人已用过两种武器，此刻，第三种武器也已扣在手中，全身上下每一根细小的肌肉都已准备妥当，只等那决胜负、判生死的一剎那间降临。
    可是，屋檐上的敌人，只是在上面移动，移动又移动，彷佛那只是一片树叶，正在给大风吹到瓦顶之上刮来刮去，永远都不会掉下来一样。
    但青衣人知道，在屋顶上的，是一个可怕的杀手，他越是迟迟不发动攻撃，情况也就越是凶险可怕。
    青衣人很想冲上去，跟敌人正面交锋，但他只是心里想想而已。
    他没有轻举妄动。
    高手决战，可以是一鼓作气立判高下生死，也可以是耐心等候，一直等到敌人破绽暴露的一刹那间为止。
    然而，决战时刻的等候，绝不简单。
    无数临阵经验十分丰富的一流高手，虽然明知道只要再多等一点点时候，就可以觑破敌人的弱点，一举致胜……可是，偏偏还是没法子可以再多等片刻，便猝然出击，拼命一搏！
    是急躁？还是无可选择地被逼出手？
    没有人能确切地说出来，只知道实在是等不了！
    青衣人本已不敢轻举妄动，可是，瓦顶上那种脚步的移动，每一步每一下都在牵引着他的精神、战意、以至是对敌的策略。
    原来的冷静，渐渐变了急促的呼吸，和紊乱的心跳！这情况是危险的。
    青衣人知道这种危险有多大，但却再也无法可以自控。
    终于，他的第三种武器，随着他的整个人，以惊天动地的姿态，穿越过瓦顶，闪电般向敌人展开致命的袭击！
    他的第三种武器，是十三把飞刀。
    他一出手，就把十三把飞刀同时射向敌人全身上下十三处致命的要害。
    一把不留！
    当！当！当！当！当……十三把飞刀，都射向了目标，但结果，目标竟变成了一块飞刀永远射不过去的钢板！
    敌人呢？
    敌人竟在那电光石火之间，整个人像是蜻蜒撼柱般的姿态，隐蔽在那块钢板背后！
    假如那不是一块钢板，而是一张薄纸的话，那么，这人必然全身中刀惨死。
    但他的武器不是一张薄纸，而是一块钢板。
    武器并非只是用来进攻的，在防御功用上，也同样重要。
    这块钢板，看来不像是一面盾，但在巧妙轻功身法配合之下，它就是最坚固的盾。
    青衣人的十三把飞刀，已悉数豁了出去，但没有任何一刀命中强敌。
    看来，他再也没有机会了，因为那一块钢板，忽然从中一分为二，变成了两件奇门兵器。
    原本看来完完整整的钢板，一经分拆之后，竟然变成了两把利齿森森的钢刀！连环刀诀！
    鸳惊乱舞追魂步！
    都是上乘的功夫！
    一等一的杀人招数！
    青衣人没法子招架，连中九刀。
    刀刀深入骨髓！
    其中一刀，砍入肚子里，砍得太深太狠，竟拔不出来。
    青衣人当然只好死了，但他在咽气之前，脸上流露出恐怖的怪笑。
    黑衣人也想笑，因为他已杀了对手，但他却笑不出来。
    因为屋顶上有十三条小蛇，其中有三条，正咬着他的小腿死命不放。那是剧毒无比的“五步断肠蛇”！
    青衣人吿诉他：“这才是最厉害的十三把飞刀……”
    黑衣人终于知道了，但已太迟。
    给一条这样的蛇咬中，走不出五步便死。
    给三条这样的蛇同时咬中，就连一步也走不了。
    屋顶之战，遂吿同归于尽，可谓惨烈无比。
    ※  ※  ※
    在“瀚颐店”背后的，是另一条大街，“碧春楼”就在这里。
    “猫狗大夫”的马车停在这妓院门外，大夫没有跟着叶虫和龟仙人入内。
    三四十年前，他是青楼常客，更曾夸下海口，要把天下间最漂亮的十大名妓，一一收纳为妾。
    夸下海口是一回事，结果怎样怎样，自然又绝对是另外一回事。
    结果是——当年天下间最漂亮的十大名妓，他连一个也弄不上手，反而给一个年轻鸨婆，把他哄骗得床头金尽，投井自杀。
    孰料天意弄人，由于井水干涸了九成，他这一跳，只是把额角摔爆，未能顺利淹死。
    只得半死不活地重新做人。
    经此一役，他老人家就算龙潭虎穴可以当作被窝里钻，刀山油镂胆敢来去自如，但一说到青楼妓寨，他却是一朝被蛇咬，十载怕井绳，怎么说也决计不肯踏入半步。
    他下半生再也不敢拈花惹草，只好浪迹天涯，专门为猫猫狗狗，黄牛青驴之类的畜生治伤疗病。
    江湖上知道这老者的并不多，认识他的，绝大多数都只是一些养猪养牛的农民。
    他就叫猫狗大夫。
    猫狗大夫非常贪吃，比那些猫猫还更触嘴。
    两年前，他在一间镖局中，为一条受了伤的黄狗治病，由于黄狗伤势不轻，他在镖局中住了下来。
    这一间镖局，位于山西大同府。
    大同府是大地方，自北魏以来，屡被定为国都，盛极一时。
    这镖局在大同府名气极大，总镖头“大同圣手”魏半天，武功既高，交游更是十分广阔，凡是“魏氏镖局”押送的货物、镖银，绝少会出岔子。
    纵使偶有失误，只要魏总镖头亲自出马，定必能悉数追讨回来，久而久之，“魏氏镖局”之名，不胫而走，后来更被誉为山西镖局大王，于是“魏氏镖局”的金漆招牌，就变成了“魏王镖局”。
    猫狗大夫之所以会在魏王镖局，为一条黄狗治理伤病，全然是机缘巧合。
    这个机缘，既是黄狗的，也是猫狗大夫，更是魏冰宜的。
    魏冰宜，就是那个在山坡竹林下为猫狗大夫煮菜弄饭的少女。
    那一条黄狗，是魏冰宜把牠自幼养大的，那一天，合该有事，她带着黄狗到酒馆去找父亲。
    她是“大同圣手”魏半天的女儿，在大同府，当真是无人不识，无人不晓。
    魏冰宜是出了名的刁蛮公主，她又漂亮又刁蛮，谁都惹她不起。
    正是如假包换的“狗仗主人势”，在大同府，既没有人斗胆得罪魏大小姐，也没有人敢欺负她一手养大的“小黄”。
    但没有人敢欺负小黄并不等于没有其他不通人性的畜生，也不敢欺负过来。
    就在那一天，当魏冰宜和小黄来到金兰坊的时候，忽然出现了一头凶恶的黑犬。
    黑犬没有吠叫，但一现身就穷凶极恶地扑咬魏冰宜。
    魏冰宜自幼跟随老父练武，轻功尤佳，可是，偷袭者并不是一个人，而是疾迅无伦，更有四条腿可以急速奔走的恶犬。
    她毕竟年轻，也从没遇过这样可怕的恶犬，霎时间，手足无措，差点给黑犬咬中。
    幸亏小黄立刻扑前护主，两条凶性大发的犬只，就在金兰坊广场之上，展开了一幕血淋淋的生死肉搏战。
    论体型，里犬远比小黄魁梧健硕，战况一展开，小黄立时便落在下风。
    但小黄战意顽强，虽然在体力上敌不过黑犬，但却死缠烂打，绝不挟着尾巴逃之夭夭认输。
    魏冰宜在旁边观战，她很想助小黄“一口之力”，也在黑犬的脖子上狠狠咬上一口。
    但她毕竟是堂堂“魏王镖局”的大小姐，总不成在坊众围观之下“奋勇参战”。
    再说，她对小黄居然还是蛮有信心的。
    经过一轮可怕的混战，身形巨大的黑犬，竟然惨死在小黄爪牙之下！
    小黄终于反败为胜，更成功地悍卫主人，获得围观坊众热烈的掌声和喝采声。
    可是，小黄也因此而身受重伤，无法走动，瘫软地躺在主人身边。
    魏冰宜抱起小黄，小黄虽然不住的在颤抖，但却一声不出，勇敢无比。
    倒是魏冰宜哭了。
    她哭得好伤心好伤心。
    但她在痛哭流涕的时候，也有一人陪着她哭个不亦乐乎，而且好像比她哭得还更凄惨百倍。
    魏冰宜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老者，正在捧起那条死了的黑犬在痛哭。
    魏冰宜大怒，上前质问老者：“这条发瘟黑狗是你的畜生吗？”
    老者摇头，道：“非也！老夫从没养过猫猫狗狗，跟这一头黑狗更是毫无渊源。”
    魏冰宜不肯相信：“这若不是你的狗，怎会哭得比我还更伤心难过？”
    老者又是哭哭啼啼，过了一会才道：“刚才二犬相斗，打得十分激烈，有个黄口小儿正在跟几个市井无赖赌博，人人都赌黑犬必胜，偏偏那小儿力排众议，说那黄狗虽然身形细小，但却身怀他妈的上乘武功……嗯，很对不住，那三个字粗话，老夫只是照实转述，并非存心对姑娘不敬……”
    魏冰宜亦已哭声渐止，倒是老者还是一边说一边眼泪汪汪。
    魏冰宜恻隐之心顿起，再也没有怨骂老者，道：“说那些……话的又不是老先生，我是不会介意的。”
    老者似是松一口气，随即精神抖徽，朗声说道：“那小儿忽然瞧了老夫一眼，说道：『老前辈，你要是想赌一把就得赶快，要是这两个畜生分出了胜负生死，便是想赌也没机会啦，正是他妈的良机莫失，失机者斩，你老人家活到了这把年纪，总该明白这个道理吧？』我老人家只好点点头，跟他赌了三十两……赌……赌这条黑犬可以获胜。岂……岂料他妈的输了，于是悲从中来，哭……哭个屎滚尿流天翻地覆，小……小姑娘幸勿见怪……”
    魏冰宜脸色一沉，道：“小黄身经百战，并且……身怀他妈的上乘武功，又怎会吃败仗？你老人家有眼无珠，输掉整副家当也是应该的！”
    老者却摇摇头，道：“我老人家虽然他妈的有眼无珠，但区区三十两，又怎会是整副家当了？”
    说到这里，又再嚎哭不已。
    魏冰宜给他哭得心烦意乱，便道：“既然是小黄连累你老人家输钱，这三十两我赔偿给你便是。”
    老者闻言，哭声立止，甚至居然是“破涕为笑”，道：“此话当真？”
    魏冰宜道：“我说过的话，从来不会反悔，但我身上只有一两银子，你老人家先行拿去，明天一早在这里等我好吗？”
    老者把一两碎银收妥，接着道：“你的话我是信得过的，但你这条小黄犬勇战受伤，要是不及早医治，恐怕会变成一条死狗。”
    魏冰宜道：“不要紧，我家里是开镖局的，有不少上佳金创药……”
    老者道：“敢问府上镖局的金创药，平时是用来治人还是医治猫猫狗狗的？”
    魏冰宜一楞，道：“自然都是用来治人。”
    老者道：“你知道就好了，既是医治人的金创药，又怎能用来医治猫猫狗狗？”
    魏冰宜想了想，道：“你说的不错，那……那么怎办？”
    老者道：“就让我这个猫狗大夫为你这条英勇的黄狗起死回生吧！”
    就是这样，猫狗大夫到了魏王镖局，悉心为小黄医治伤势。
    他在镖局住了三天，那个“黄口小儿”忽然找他，道：“这间镖局，很快就会给人夷为平地，你相信吗？”
    老者哈哈一笑，道：“小小孩儿，别老是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黄口小儿”道：“老子是『长江第一赌徒』方小宝，你敢不敢跟我老人家赌这一注？”
    “方小宝？你又算是甚么老人家了？”
    “好说！上次你输了三十两，这一次要是下注六十两，就可以把先前输了的三十两赢回来，更有三十两净赚！”
    “这个……”
    “你不敢下注吗？这也难怪，准是上一次输得太惨了，因此就此戒赌……唔……老子也是过来人，比谁都更清楚更明白，只是，戒赌这一回事，最是他妈的靠不住，一万个戒赌的赌徒，九千九百九十个都戒不掉。”
    “最少还有十个可以戒掉！”
    “不！那十个也不是戒掉了赌瘾，而是因为赌瘾发作，煎熬不住倒毙死掉。”
    “他妈的不要再说了，老夫跟你赌六十两便是！”猫狗大夫怒道：“要是十天之内，这魏王镖局还是完整无缺的话，你老人家就得输给我这个老人家六十两！”
    方小宝格格一笑：“好！就照这么办！”
    下了赌注之后，猫狗大夫对魏冰宜说道：“这家镖局，也许会给仇家找上门，你千万要小心！”
    魏冰宜完全没放在心上，笑道：“干咱们这一行的，难免跟道上的好汉结下梁子，至于仇家甚么时候杀上门，那是担心也担心不来的，但你老人家的一番好意，我很感谢，今晩我就给你弄几道小菜，以表示谢意。”
    到了晩上，魏冰宜亲手做了四道精致的小菜，每一道菜都火候恰到好处，味道之鲜美，更是猫狗大夫从未尝试过的。
    就是这一顿美味的小菜，令猫狗大夫每天都心痒难熬。
    魏冰宜知道他的心意，连续两晚，又再给他弄几道佳肴小菜。
    猫狗大夫吃上了瘾，另一方面却又暗暗为魏王镖局的命运而担心。
    到了第五晩，魏冰宜又给猫狗大夫炖了一盅香味四溢的佛跳墙，怎料炖盅盖还没掀开，外面已杀声震天，更见火光熊熊，果然是有仇家杀上门来。
    魏冰宜又惊又怒，拔出长剑便要冲出去跟敌人拼命，但她还没冲出门外，已给猫狗大夫点住了三处穴道，登时动弹不得。
    魏冰宜更是震惊，叫道：“你……你是和仇家一伙的坏蛋吗？……”
    猫狗大夫点了点头，但随即却又摇了摇头，道：“老夫不错是个坏蛋，但却不是跟他们同一路的，大小姐对我好，我是十分感激的，反正这盅佛跳墙还很烫热，待我杀将出去，把镖局的仇人统统做翻了，然后才回来慢慢品尝。”
    魏冰宜急如锅上蚂蚁一苦于穴道被制，除了呆呆地站在地上，甚么事情也做不来。
    猫狗大夫离开不久，旋即又转折回来，皱眉道：“这样也不妥当，敌人不知道来了多少人，要是你完全无法动弹，一旦有坏蛋杀到这里来，岂非坐以待毙？”一面说，一面解开她两个穴道。
    但她的两条腿仍然僵硬，无法行走。
    “我背着你杀出去，你可以用剑助老夫一臂之力！”
    “不！你放了我，这样太危险啦！”
    猫狗大夫坚决地摇头，道：“让你独自跟敌人拼命，才更危险！”
    魏冰宜道：“就算有危险也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费心！”
    猫狗大夫道：“你若给敌人杀了，老夫就再也没机会可以吃你的佳肴美食。”
    魏冰宜道：“你若不放了我，我以后永远不会为你做任何食物！”
    猫狗大夫吃了一惊，迟疑半晌，才道：“要是我放了你，你会……怎样谢我？”
    魏冰宜想了想，道：“我会拜你为师，每天都给你煮最好吃的饭菜。”
    猫狗大夫大喜，但却又摇摇头，道：“三十年前，我收过一个徒儿，岂料这畜生丧心病狂，做尽坏事，更暗算为师，在我背后插了一刀，自此之后，我立下重誓，今生今世，再不收徒！”
    魏冰宜急了起来，道：“既然你不肯收徒，那便不如倒转过来，干脆你拜我为师，也是一样的。”
    如此倒转过来拜师，又岂会是“一样的”？魏冰宜情急之下说了出口，也感到十分荒诞不经，荒唐无比。
    岂料猫狗大夫立时叫道：“说的甚是！说的甚是！”
    随即把魏冰宜余下一个穴道解封，更恭恭敬敬地向她叩了三个响头：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就是这样，猫狗大夫拜了一个小姑娘为师。
    当晩，魏王镖局给仇家连手纵火暗算，混乱中双方更展开极其惨烈的大厮杀。
    猫狗大夫一直跟随在魏冰宜左右，当时，人人都杀红了眼，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魏冰宜终于看见了父亲“大同圣手”魏半天，但那时候，魏半天的咽喉已给仇人的剑刺穿，但仇人的心脏，也给魏半天的重掌震碎。
    这是两败俱伤，甚至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一战。
    经此浩劫，魏王镖局已是肢离破碎，甚至是给夷为平地。
    方小宝赢了，但他并没有向猫狗大夫追讨银两。
    他曾经对一间小酒铺的伙计说道：
    “老子已把最真确的消息吿诉魏王镖局，但结果还是那样悲惨，此谓之天意也！唉！那几十两赌价，老子也没兴趣追讨了，就当作是做了一场他妈的春秋大梦吧！”
    其时，方小宝年方十三岁。
    这是一个流浪天涯的小无赖。

未来

第三章 酩酊天尊
    无锡城中，“瀚颐绸缎店”杀气腾腾，战事方兴未艾。
    权势堂大军压境，连权势八大长老之一的廉老八也亲自出动，形势之险峻，难以想象。
    在“瀚颐店”中负隅顽抗的，又是何方神圣？
    ※  ※  ※
    相距不远后面一条大街，景况截然不同。
    “碧春楼”是城中最瑰丽堂皇的妓院，鸨母春春婆婆，手段八面玲珑，数十年来，一直为各方达官贵人，名门子弟，到处网罗南北佳丽，在她严格训练，精挑细选，一丝不苟的专业精神领导下，“碧春楼”在同业之中，非但名气飨当当，更有向外扩展，在其他大城市中设立“分号”之大计。
    各行各业出色的主脑人物，都有独特的营商手段，若论难度之髙，鸨母必可在请等行业之中，名列前茅。
    更尤其是第一流的青楼，每天要面对的“人”和“事”，都不是局外人所能轻易想象得到的。
    春春婆婆可算是鸨母同行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无论是对内对外，她的手段都完全符合出色鸨母的身份。
    这一天，她大清早便差遣十几个爪牙，搜捕一个悄悄逃走的雏妓。
    不到两个时辰，这可怜的女孩已给抓了回来。
    春春婆婆并没有难为她，反而给她最好的食物，山珍海味佳肴美点摆满一大桌。
    这可怜的女孩不敢吃，春春婆婆笑吟吟的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柔声道：“秀秀，你害怕食物里有毒吗？”
    秀秀拼命地摇头，但不敢说话。
    春春婆婆和颜悦色，接道：“真是傻孩子，我若要杀你，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工夫？我这样做，都是为你好！”
    秀秀的眼中充满惧意，吶吶地说道：“秀秀自知罪过深重，是应该得到惩罚的。”
    春春婆婆笑道：“你只不过是第一次偷偷溜走，不一定要得到惩罚呀。”
    秀秀哭了出来，颤声道：“但上个月紫青溜走，她……她……她……”
    一连说了三个“她”字，但以下的说话，却是怎样也接不下来。
    春春婆婆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她给阿根、阿球两个粗汉强奸，又毒打至不成人形，至今还是一跛一拐的走路，唉！你以为我心里好过吗？所以，这一次轮到你潜逃，我便改了这个法子，来代替上一次的做法。”
    秀秀怔呆住：“这……这是甚么道理？”
    春春婆婆又再叹息一声，道：“我每天看见紫青一跛一拐的样子，心里就说不出的刺疼，我立誓，只要再有人潜逃，便把这笔帐也记在她的身上……所以，在两个时辰之前，她已再也不会痛苦地生活……”
    秀秀忙道：“她……她怎么了？”
    春春婆婆微笑着，又柔声说道：“你想见紫青吗？”
    秀秀连连点头，道：“我很想见她……在这里，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春春婆婆道：“你放心，你一定可以见到她的，但你必须吃点食物，尤其是这一窝炖汤，它是用许多珍贵材料包心制的，既然已做了出来，就不要浪费。”秀秀道：“是不是我吃了这些食物，就让我去见紫青？”
    春春婆婆笑道：“当然，我几时骗过你来着？”鸨母这一句说话，倒是千真万确的。
    她每天都骗神骗鬼，但对于秀秀，她确是从没瞒骗过一次的。
    那是因为根本没有这个需要。
    在春春婆婆“好言相劝”之下，秀秀只好依照她的吩咐，战战兢兢地又吃又喝。
    要是只有她独自一个人吃喝，她的确担心酒菜里会有毒药，但春春婆婆也陪着她吃，而且比她吃得更多，也更愉快。
    那一窝炖汤，确然芳香扑鼻，春春婆婆舀了一大碗给秀秀，又汤又肉又有珍贵的药材，令人为之精神一振。
    秀秀看着这一大碗炖汤，春春婆婆又笑吟吟地走到她身边，道：“喝呀！这是大厨老莫精心包制出来的，就连三天前胡知府那一窝补品，也比不上哩！”秀秀只得喝了。
    炖汤喝完，有几块切得整整齐齐的肉，春春婆婆亲自挟起，送入秀秀的嘴里。
    “傻丫头，放着这么好的东西，不吃白不吃！”春春婆婆笑着说道，“快吃了它，你不是急着要见紫青吗？”
    秀秀真的很想可以见见紫青。
    她很担心，为了自己逃走的事，会更进一步连累了自己的好朋友。
    于是，她把那几块切得整整齐齐的肉，一块一块的吃掉。
    春春婆婆满意地笑了：“对啦！这样才是听话的孩子，你有甚么心腹话，可以慢慢对紫青说了。”
    春春婆婆走了，再也不理会秀秀。
    秀秀却追了上来：“紫青呢？你不是说过，只要我吃掉那几块肉，就带我去见紫青吗？”
    青春婆婆回过头，依然一脸亲切的笑意：“我早已说过，我是不会骗你的，你要找紫青，她不是已经和你在一起吗？”
    秀秀环顾四周，哪里有紫青的影子？
    春春婆婆继续笑道。”不必四处张望了，紫青是你的好朋友，她一定有很多心腹话要跟你说的，如今可好了，她已在你的肚子里，你和她有甚么心腹话，大可以慢慢的谈个饱！”
    秀秀连脸都白了，她喘着气，伸手向那窝炖汤指一指，颤声叫喊：
    “窝里的汤……窝里的肉……是……是紫青吗？……”
    春春婆婆不再笑了。
    她已回复了一副毒辣鸨母的本来真面目：“这一次，我没把你的手手脚脚砍掉下来，是因为不想白白浪费本钱，但你要牢牢的记住，要不是你忘恩负义悄悄溜走，那么你的好朋友最少还可以继续活下去，但此刻，她已为了你而变成了老莫刀下的肥肉，嘿嘿，味道还算不错吧！”
    秀秀明白了，甚么都明白了！
    她终于知道，这一顿丰富的酒菜，的确没有放下任何毒药，因为春春婆婆不想浪费本钱。
    只要她好好地活下去，她将来就是“碧春楼”中的一棵摇钱树。
    但秀秀宁愿这一顿食物里，有足够令她魂销肠断的毒药砒霜，而不是用紫青身上的肉熬煮而成的。
    要是她事先知道这个中真相，就算春春婆婆把她碎尸万段剁成肉酱，这一顿“美食”她无论如何是绝对不肯下咽的。
    但此刻她已后悔莫及，她只好拼命用手指扣挖咽喉，拼命地把呑掉了的肉块呕吐出来。
    把秀秀整治之后，春春婆婆的怒气最少已宣泄了一大半。
    她要“碧春楼”每一个妓女都知道她的厉害手段。
    她是绝顶可怕，绝顶毒辣的鸨母，也正唯如此，她才配得上“天下十大鸨母”之一的“美誉”。
    在后院偏厅的房子里，她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到了花厅大院，她又有截然不同的另一副脸孔，另一种回然大异的手段。
    因为这里是接待顾客的地方，也是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元宝不断涌进来的门户。
    这一天，来了两个并不怎么起眼的男人。
    一个是秃顶的老胖子，他又肥又矮，没一百也最少八九十岁，跟随在他背后的是一个嘴里叼着一支竹签的年轻人。
    这一老一少，正是生性豁达，凡事“大而化之”的龟仙人和小叶。
    龟仙人左顾右盼，笑道：“好大的气派，单是挂在墙上的字画，就最少值得好几千两银子。”
    叶虫嘴里叼着一支竹签，是因为曾经给他叼着的芦苇，已给他当作是面条般吃掉。
    他伸手指着一幅文征明的山水画，道：“这一幅已值三万两！”
    龟仙人瞠目道：“这么贵？谁说的？”
    叶虫道：“谁也没有说，这幅画不懂得说话，只懂得让跑到这里来花钱的人知道，碧春楼是个销金窝，无论是谁要到这里享受玩乐，身上最少都得带备三几百两银子。”
    龟仙人道：“我身上有五两银子，你呢？”
    叶虫道：“当然比你多，最少也有六两半。”
    龟仙人呵呵一笑：“已算很不错了，要是咱们今晩花掉一千两，那么只消吩咐下去，记账九百八十八两半，咱们就可以拍拍屁股大摇大摆离去。”
    叶虫“哦”的一声，道：“原来你老人家跟这里很相熟，好极了，这一晩的花费，算是我做东，将来怎样付账，将来再算。”
    龟仙人双目圆睁，道：“我几时说过自己是这里的熟客？这种不正不经三教九流烟花之地，我活到今年九十八岁，才第一次踏足走进来！”
    叶虫淡淡一笑：“不必紧张，既来之则安之，咱们是来找女人的，可不是来找麻烦。”
    龟仙人道：“依照我看，咱们此刻的麻烦就已大得比野猪的屁股还更大。”
    叶虫道：“野猪的屁股有多大？”
    龟仙人道：“你看看这个老女人就知道了。”
    一个老女人走了过来。
    她并非别人，正是鸨母同业中的一流高手春春婆婆。
    春春婆婆在这一行打滚了大半辈子，她对每一个入门的顾客，都不敢小觑。
    衣着煌然，来头极大的贵客，自然不可怠慢，纵使是布衣儒士，甚至是看来一派寒酸的家伙，在未曾明了对方底蕴之前，也同样不可以狗眼看人低。
    世上绝对有“禾杆藏珍珠”这一回事，曾经有一个连衣服也穿破了好几个洞的中年文士，在三晩之内，要了二十几个年轻貌美的大姑娘，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就花掉了好几万两银子。
    若在事前，说出来也绝对不会有人相信。
    但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春春婆婆经常都把这一个宝贵的经验，吿诫妓院中的每一个人：
    “千万不要狗眼看人低！”
    当然，一旦摸清对方的底，要是真的荷包瘦脸皮胖，她可绝对不会稍为客气。
    所以，她一上来，就首先向两位“大爷”殷熟招呼。
    龟仙人干咳了一声，对春春婆婆道：“我身上只有五两银子。”
    听见这个老的这么说，春春婆婆的心已沉了一半，但她仍然寄望在另一个年轻男人的身上。
    叶虫悠然一笑，道：“我身上的银子，比他多一两半。”
    五两加一两半，便是六两半。
    两个大男人加起来，就只有十一两半银子，大概只可以在“碧春楼”对面的馆子吃两三碗粗糙的牛肉面、卤肉面！
    春春婆婆脸色一沉，立时就要翻脸发作。
    但就在此际，那个年轻男人把一张纸掏了出来，道：
    “但我还有一张五万两的银票，不知道是否可以在这里舒舒服服的吃喝一顿？”
    一瞧见这张银票，春春婆婆、龟仙人两张脸的脸色都同时变了。
    春春婆婆的脸立时眉开眼笑。
    龟仙人的脸像是快要长出一棵大树，显得怪异莫名。
    有一张五万两的银票，就算把碧春楼拆掉，春春婆婆也不会反对，大不了在拆了之后，再重新建造起来。
    叶虫也没有真的把碧春楼拆掉，他只是和龟仙人不断的吃东西、喝酒。
    在他们身边，围绕着大大小小肥瘦高矮不同的女郞，每一个都是春春婆婆手底下最好的货色。
    但叶虫很快便醉了，而且醉得比任何人想象中更快。
    一个有五万零六两半银子的男人醉倒下去，是绝对不愁没有女人伺侯的。
    但叶虫在喝酒之前，早已事先声明：
    “要是我不幸喝醉了，除了这个老乌龟之外，谁都不要接近我，否则，一个一个先奸后杀！”
    此言一出，十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都笑了。
    年轻的嫖客，通常都比较受到欢迎。
    又年轻又好看的嫖客，自然又更受欢迎一些。
    但最受欢迎的，还是又有财帛又年轻又好看的嫖客。
    眼前这位叶公子，又有谁肯舍得放手？
    但等到他真的醉倒下去之后，却没有任何人能接近他、伺侯他。
    九十八岁仍然中气十足嗓子大得吓人的“老乌龟”，可算是一夫当关，万女莫敌！
    他吼叫道：“你们要是耳朵不聋，早就听见他怎么说吧！他说过：『除了我这个老乌龟之外，谁都不能接近他，否则一个个先杀后奸！』”
    龟仙人已尽量装得凶神恶煞般的样子，但围绕在四周的女郞全然不惧，每一张脸都是笑态迷人。
    一个梳着辫子眼睛水淋淋的少女道：“叶公子不是这样说，他是说『先奸后杀』可不是『先杀后奸』！”
    龟仙人道：“这又有甚么分别？”
    少女道：“『先杀后奸者』那是死了之后才跟他翻云覆雨，究竟是甚么滋味，只怕是鬼才晓得啦，但『先奸后杀』就不一样了，就算后来真的给叶公子杀掉，最少也可以尝试一下给他强奸的滋味呀！”
    此言一出所有女郞都笑了。
    龟仙人恼将起来，“叭”的一掌，竟把一张坚实异常的梨木大桌震成粉碎，同时喝道：
    “叶公子要休息，谁敢留下，有如他妈的这一张鸟桌！”
    他这一掌，惊人已极，也显出了他老人家的火气与能耐。
    转眼间，所有莺莺燕燕，统统溜掉。
    龟仙人急急地把房门拴好，扪扪胸口，喃喃道：
    “这些女妖精，比洪水猛兽还更可怕……难怪那个老海龟，给别个海滩的雌乌龟弄得神魂颠倒，弄得龟不似龟，人不似人……”
    叶虫早已跳了起来，笑道：“这里很不错吧，要甚么有甚么！”
    龟仙人两眼一瞪，道：“群雌粥粥，你自己又怎么不拣一个？你不是说过，要拥抱一个脱得一丝不挂的女人吗？”
    叶虫也两眼一翻，道：“要是随便说说就得照做可也，每天都不知有多少人嚷着要上吊投河，岂不是死得人多吗？”
    龟仙人冷冷一笑道：“看来，你存心要甩掉那个魏大小姐。”
    叶虫道：“既然龟老兄知道，我也不再隐瞒，咱们就算躲到甚么地方去，都比不上躲在这里安全。”
    龟仙人“哼”一声，道：“但你可知道，这是花钱如流水的销金窝？你就算有金山银海，一旦在此地沉迷酒色，也会很快就变成囊空如洗的穷措大！”
    叶虫道：“不妨吿诉龟老兄一个秘密。”
    龟仙人道：“有话快说，有屁莫放。”
    叶虫道：“在别的地方，我是绝不赖账的，但这里嘛……嘿嘿，你可听说过春春婆婆是个怎样的老女人？”
    龟仙人道：“管他甚么春春，甚么婆婆，跟我这个老乌龟又有甚么相干了！”
    叶虫道：“她是个吃人不吐骨的老妖精，今天既然撞到这里来，只会好好给她一个教训，又怎会把银子双手奉送过去？”
    龟仙人闻言，精神大振，抚掌笑道：“原来老弟早有安排，好极了！咱们这就把碧春楼闹个天翻地覆，莺飞燕走！”
    叶虫道：“但说句老实话，这里的环境确是十分优雅，美轮美奂的，就算外面那些莺莺燕燕咱们瞧不上眼，在这里舒舒服服地吃喝一顿，也可算是人生乐事……。只不过……”
    龟仙人眯着眼，道：“老弟，是不是打架瘾发作了？”
    叶虫沉吟半晌，道：“在城中，小弟看见了权势堂布置严阵，连廉老八也亲自督战，看来，在这无锡城内，必然有非同小可的事变发生。”
    龟仙人道：“权势堂是武赤飙头号大敌，你这个『弯刀』小叶，是否因此而技痒起来？”
    叶虫没有回答，不置可否。
    龟仙人道：“你要打探消息，不妨找春春婆婆，且看她能否——”
    “在无锡，要打探消息，应该先找丐帮的『鼠丐』。”
    “鼠丐？你知道他在无锡？”
    “两年前，他已成为丐帮的无锡分舵舵主。”
    “天尊门跟丐帮有交情吗？”
    “毫无交情，甚至曾经结怨。”
    “那么……”
    “这两大帮派帮众极多，势力牵涉范围，更遍及方圆千里，双方偶生冲突，那是并不为奇的，但总括而言，都只能算是芝麻绿豆般的小事，并不如天尊幕府与权势堂那么势成水火，誓不两立。”
    龟仙人“唔”的一声，道：“老弟跟那位鼠丐，可有交情？”
    叶虫道：“你这个老弟，以前经常跟那位鼠丐打架。”
    龟仙人“啊呀”一声，道：“这么说，可算是仇人了？”
    叶虫道：“我也和你经常打架，咱们怎么却又称兄道弟起来？”
    龟仙人道：“那是因为咱们都爱上了哑的女人……咦？不是这么巧合吧？难道那位鼠丐，他也爱上了一个哑巴？”
    叶虫失笑起来，道：“当然不是，鼠丐至今还没有成亲，也没有喜欢过哑的女人，以前，我经常和他打架，是因为我们是好朋友。”
    龟仙人一怔，但随即明白过来。
    好兄弟好朋友，本来就是毫不计较的，吵架也好，打得头崩额裂脸青鼻肿也好，只要隔了片刻，怒火就会在友情溶化之下化为乌有，而双方的情谊，反而会更进一步。
    龟仙人本身也是性情中人，这种道理，他是很明白的。
    龟仙人道：“你打算找鼠丐吗？”
    叶虫道：“不必找，他早已跟着咱们的马车，只是我还没有空跟他打招呼罢了。”
    话犹未了，在一个比人还更大的花瓶里面，忽然钻出了一个人。
    这人虽然身材矮小，但却也绝不可能随意缩入这花瓶之内。
    显然，他擅长“缩骨功”，而且功力之深厚，已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只见这人破衣百结，背负六袋，年纪和叶虫不相上下，正是丐帮目下无锡分舵舵主——鼠丐。
    鼠丐甫现身，叶虫已在他肚子上重重的揍了一拳。
    鼠丐没用躲，硬吃他一拳。
    然后，他也檐葫芦，一拳重重揍在叶虫的肚子上。
    两人互相凝视着对方，隔了片刻，齐齐捧腹，齐齐叫道：
    “他妈的肚子好疼！”
    叫声过后，又再互相凝视，再然后，相拥大笑，直把龟仙人瞧得目瞪口呆。
    鼠丐坐了下来，对叶虫说道：“我是穷叫化出身，浪迹天涯捱穷吃苦，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你老兄，堂堂叶家三少爷——”
    叶虫立刻挥了挥手，道：“过去了的陈年旧事，休再重提。”
    鼠丐笑道：“不提就不提，早就知道你会到无锡来，只是来得太晩一些吧？”
    叶虫道：“废话少说，权势堂怎会在无锡布下天罗地网，不见得会是对付丐帮分舵吧？”
    鼠丐摇摇头，道：“当然不是，就算权势堂要对付咱们在无锡的分舵，也用不着如此大阵仗，要是劳烦到权势八老之一，那真是太瞧得起我这个老鼠叫化啦。”
    叶虫沉吟道：“我也是这么想，然则，在这城中，又有甚么强敌，足以令廉老八那样的人物亲自出师督战？”
    鼠丐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蒜？你是天尊幕府中的金腰带杀手呀，难道连楚天尊的近况，也懵然不知吗？”
    “甚么？楚天尊？”叶虫陡地吼了起来，“你是说当年『九大天尊』之一的『酩酊天尊』楚飞醉？”
    鼠丐道：“除了楚飞醉楚老前辈，天尊幕府还有那一位前辈高手是姓楚的？”
    叶虫道：“楚天尊在二十年前，因苦练『酩酊天醉神功』而走火入魔，瘫痪多年，久已无人知其下落……”
    鼠丐截然道：“但在半年前，楚天尊重现江湖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你难道竟然毫不知情吗？”
    叶虫苦笑，但笑不语。
    龟仙人却在这时候插上一嘴：“我这个老弟，他已在天尊门悄悄的溜了岀来，差不多整整一年，对江湖中人江湖中事不闻不问，直到这一阵，才总算有点像是江湖人物的气息……但你瞧，他的弯刀，至今还是用一层又一层的棉布包裹着，嘿嘿！他还能算是天尊幕府里的金腰带杀手吗？”
    鼠丐一呆，道：“要不是亲眼目睹，真是很难相信……声威震天下的『弯刀』小叶，竟然会变成一个这样的人物……”
    叶虫长长的叹一口气，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慢慢解决……”
    鼠丐道：“你要不要知道，权势堂的人怎样对付楚天尊？”
    叶虫道：“楚天尊就在城中？”
    鼠丐道：“初时，就连我这个消息灵通的老鼠叫化，也被蒙在鼓里，直至数天之前，才知道楚天尊一直都在『瀚颐店』内！”
    “瀚颐店？”
    “不错，那是无锡著名的老字号绸缎庄，如今，权势堂似乎精锐尽出，非要把楚天尊拿下来不可。”
    龟仙人奇道：“楚天尊既已走火入魔，全身瘫痪，权势堂何以还要穷追猛打，大开杀戒？”
    鼠丐道：“江湖传闻，楚天尊一直都在瀚颐店中闭关练功，而且很快就可以痊愈过来，更能把『酩酊天醉神功』练至第八层境界……”
    叶虫目光大亮，道：“倘真如此，楚天尊将会成为权势堂未来的心腹大患。”
    鼠丐点点头，道：“因此，权势堂必须大举出击，在楚飞醉破关之前把他彻底歼灭！”
    叶虫不再说话。
    龟仙人干咳一声，道：“这位丐帮的小兄弟，小叶这条懒虫，大概还没想清楚应该怎样处置这一椿事，倒不如这样吧，你到外面再打探，瞧瞧廉老八是否已稳操胜券，然后才向这条懒虫禀吿，届时瞧瞧这位天尊门的金腰带杀手如何定夺！”
    鼠丐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反正在这种地方呆得久了，就会头昏脑胀。”鼠丐轻功上佳，一眨眼间，已消失得无踪无影。
    龟仙人也要到外面逛逛，打探消息。
    但他打探的，并不是权势堂那边的惊天大厮杀，而是想查探一下春春婆婆到底是个怎样恶毒的老女人。
    鼠丐轻功固然一流，但若跟龟仙人相比，恐怕还是差得太远太远了。

未来

第四章 幽冥高手
    绸缎庄一战，方兴未艾。
    店门外，来了一顶大轿。这一顶轿，由八个人抬着，轿上罗伞高张，轿内坐着一个没有眉毛的人。
    在轿的四周，都插着明晃晃、不同种类的刀。
    由最细小的“尾指刀”，以至“鬼头大刀”、“斩妖刀”、“丈二大金刀”都一把又一把地，刀尖插入轿边的木块上，气势相当吓人。
    毫无疑问，坐在这轿子里的人，必是一等一的使刀高手。
    来者正是权势堂著名的“刀博士”屈厉。
    屈厉本是眉粗目大的汉子，但为了使刀，他用“千年火炬”的烈焰，把两条眉毛烧掉。
    烧掉眉毛，对一个练刀的人有甚么作用？
    屈厉没有说，也没有人敢问。
    但事实上，当屈厉在八年前把眉毛烧掉之后，他在刀法上的造诣，立刻就大为精进。
    不久，他就成为了权势堂十三外堂之一“千刀堂”的堂主。
    平时，屈厉绝不是个喜欢摆架子的人。
    他每天只吃最普通的饭菜，穿最粗糙的衣服，喝最下等的茶，以至是最差劲的劣酒。
    他可以和任何人论交，称兄道弟，他绝对不认为自己有甚么地方比别人更尊贵，更值得骄傲。
    但这只是在平时的他。
    一旦踏上征途，面临凶险的战阵，屈厉就会立刻变成另一个人。
    他会变成一个纪律苛严、一丝不苟、连服饰、吃喝以至是待人接物态度完全判若两人的——战将！
    平时是平时。
    战时是战时。
    对于其间的分野，他极其重视，更绝对不会稍有丝毫混淆。
    因为在战阵上，关乎着所有人的胜负荣辱生死存亡！
    在这关口上，绝对不容许有丝毫的错误和疏忽的存在！
    在无锡这一役，亲自督师出战的，是八大长老之一的“赶尽杀绝鬼判官”廉老八——廉清泉。
    但这一战，真的要劳烦廉判官出手吗？
    屈厉认为不必！绝对没有必要劳烦廉八爷亲自出手。
    因为“刀博士”屈厉的每一把刀，都已磨得绝顶锋利，足以解决一切问题，铲除任何障碍！
    屈厉对每一战都充满信心。
    所以，他每一仗都只会赢，赢了再赢，永不失败！
    ※  ※  ※
    以往如是，今天在无锡城之战，亦复如是。
    “瀚颐店”内，气氛阴森。
    店铺已坍塌了一角，又给一大桶狗血泼得秽渍斑斑，腥臭刺鼻。
    平时为了一点点小事情都非常紧张的赵老板，面对眼前凶险局面，却镇定异常，甚至是指挥若定。
    在无锡，没有人知道瀚颐店的老板赵斗山懂武功。
    现在，同样没有人知道这位赵老板的真正的底细。
    但到了这时候，终于有人看见这位平时连鸡鸭也不敢动手宰杀的赵老板，竟然提着一把“九环影月刀”，气呑牛斗地走了出来。
    他一出大门，就用刀尖指向坐在轿子上的屈厉，同时叫道：“师弟，你渴望已久的一战，就在今天降临！”
    师弟！“刀博士”屈厉是赵斗山的师弟！屈厉缓缓地在轿子站立起来，他居高临下，眼神冷厉地盯着他这个师兄。
    “万劫刀门早已在八年前武林中除名，我再也没有师兄，你也没有甚么师弟！”屈厉在轿边抽出一把普普通通的柳叶刀，同时厉声说道：“八年前，我亲自把两条眉毛烧掉，就是要天天警剔自己，我有一个口蜜腹剑的师兄，为了一本刀谱，不惜弑师卖友，暗算所有万劫刀门的弟子……要不是及时有人通风报讯，连我也着了你的道儿，姓赵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今天就是你要清还血债的时候！”
    赵斗山怒道：“是谁弑师卖友，是谁下毒暗算同门中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是你含血喷人，就可以巅倒是非黑白的！”
    屈厉把柳叶刀虚划一下，随即人刀合一，向赵斗山飞扑出招！
    赵斗山狂笑，手中九环影月刀急挥横扫，又连续平地翻出三个筋斗，势道之怪异，令人为之目眩。
    屈厉心神一凛，刀招倏变，一招“旱天雷”，刀势轰然怒斩赵斗山颈际要害。
    二人本是同门，如今同室操戈，彼此之间的刀招，身法，以至是内力上的运用，彼此都可说是了然于胸，虽然分别八载，但接战之下，还是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苦战逾百招，屈厉叫道：“为了天尊门而卖命，你认为值得吗？”
    赵斗山道：“武尊者曾有恩本门，大丈夫讲究的是恩怨分明，天尊幕府的事，也就是万劫刀门的事！”
    屈厉狞笑道：“还说甚么万劫刀门，它早已瓦解，永不存在！”
    赵斗山怒道：“放屁！本门迟早也会再度建立起来，你妒忌师父只把本门至高心法和独门刀谱传授给我，竟尔横施毒手，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但你错怪了师父，他根本还没有决定，把掌门之位传授给谁，至于本门至高心法和独门刀谱，更是谁都不知道其下落……”
    屈厉嘿嘿一笑，道：“苦战将近二百招啦，你还是使不出那些绝招，可见当年，我的确是捕风捉影，错怪了你和师父，但要是我不先发制人，后果可能比如今还更恶劣！”
    至此，两人之间的是非曲直，旁观者大概都已心中有数。
    论武功，八年前的赵斗山肯定稍在屈厉之上，但这八年以来，屈厉的武功，大为精进，如今激战一经展开，竟是谁也占不着对方的便宜。
    当两人苦战至五百招之际，屈厉的轿子上，忽然来了另一个人，眼神阴森地坐了下去。
    谁敢坐屈厉的轿子？
    屈厉的眼色变了，因为他也看见了这个人！。
    在权势堂，这人的地位，绝对肯定在屈厉之上，但他为甚么要在这时候坐上这一顶大轿？，
    这人绝不简单，事情更不简单。
    他并非别人，正是统率权势堂大军的一位长老——
    “赶尽杀绝鬼判官”廉清泉！
    廉清泉！廉老八！他脸上插满一口又一口的棺材钉，几乎把他整张脸都遮掩起来。
    棺材钉插在他的脸上，并没有流血，但要是插在别人的咽喉上，却又是截然另一回事。
    对于眼前的战况，他很不满意。
    他的一双手，已渐渐变了颜色。
    原本苍白的手，变成了异样的血红。
    他已运起了“血藤绝命魔功”。
    他要把眼前胶着的战局迅速解决。
    廉老八终于出手了，他在脸颊上抽出两口长达八寸的棺材钉，首先直扑屈厉。
    屈厉还以为廉长老出手相助，叫了一声：
    “要杀姓赵的属下已游刃有余——”
    话犹末了，八寸长的棺材钉已“啪”的一声，完全没入了他的咽喉。
    屈厉嘶声在叫，但他的喉管已给长长的铁钉戮断，想再说出半个字，也是有心无力。
    他只能直勾勾地瞪视着廉清泉，一脸都是绝望，难以置信的神情。
    廉老八脸颊上少了两口棺材钉，但还是很难可以看见他的脸。
    屈厉只可以听见他冷冷的声音，像是无数钉子继续攒入他的脑顶：“本判官绝——不介意你——做过任何——卑都下流——无耻的勾——当但你绝——不能够瞒——骗本判官——你可以欺——师灭祖残——害同门做——尽伤天害理——的坏事只——要你能够——为总舵主——做事那便——可算是个——人材可是——你竟然对——老夫胡说——八道巅倒——是非黑白——更诬陷赵——斗山真是——他妈的死！”
    这就是廉老八说话的方式。
    每说出四个字，就停顿下来，然后接续。
    句句如是，绝对不多一个字也绝对不会少一个字。
    到了最后一句，本是说“他妈的死有余辜，但由于“有余辜”只腾下三个字，所以，索性不说。
    虽然不说，但人人都很明白。
    这就是廉老八，权势堂八大长老之一的“赶尽杀绝鬼判官”！
    屈厉死了，但他并不是死于战阵，而是死于“惩罚”，换而言之，那是处决！
    赵斗山哈哈一笑，竟然迎了上来，神态自若地说道：“北邙山历来都是幽冥派高手辈出之地，在天尊门，有一个永远不吃热饭的『北极幽冥客』白绝，在权势堂，也有阁下这位『赶尽杀绝鬼判官』，可算是南北双绝，各有千『古』。”
    本是“各有千秋”之句，改成了“各有千古”，显然是嘲讽两位来自幽冥派的高手，都是一般的阴阳怪气。
    廉老八冷冷一笑，道：“你怎样说……我都是应……该的但北——极幽冥客——白绝和你——一样都是——天尊门中——人你这样——言出不逊——难道不怕——中原天骄——尊者武赤——飙不高兴？”
    赵斗山傲然道：“赵某并非天尊门中人，白绝也好，武门主也好，对我来说，都只不过是一个名字，他们若听了——我的说话而不高兴，也只是他们二人的事，跟我又有甚么相干？”
    廉老八冷冷一笑：“尊驾既然——不是天尊——门中人又——何必为了——一个走火——入魔的老——残废而枉——”
    下面的三个字，该是“送性命”，但由于字数不符，因此又省略掉。
    赵斗山豪迈地朗笑：“大丈夫有所为而有所不为，虽然赵某跟天尊幕府毫无轻转，但与飞醉兄却是一见如故，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今天飞醉兄既已把一条性命放在赵某手里，就算为了老朋友而碎尸万段，却又何妨？”
    廉老八道：“你在使用——缓兵之计——尽量拖延——时候别以——为可以瞒——得过本判——官的眼睛——屈厉的武——功虽然大——为精进但——你若全力——施为根本——毋需超过——三十招之——内便可以——把这小人——解决可是——你故意相——让目的只——在于尽量——把时候拖——延好让强——援能够赶——到这里来——对付本判——官是也不——”
    赵斗山脸色一沉，道：“既然知道赵某心意，算是你这一双鬼眼睛还算相当锐利，你已在脸上拔出了两口钉，还有一口，就让赵某来领教领教吧！”刀势一展，摆开架式，严阵以待。
    廉老八忽然叹了口气，道：“比起屈厉——你可算是——一名好汉——可惜本判——官甚么人——都杀包括——忠臣义士——孝子贤孙——英雄好汉——男女老幼——赶尽杀绝——半个不留！”
    这是廉清泉的口号。
    在杀人之前，他经常都会把这一番话挂在嘴边。
    不等他再说下去，赵斗山的刀势已倏地展开。
    他手里这把刀重约三十余斤，但见寒光闪烁，背厚刃薄，刃锋上花纹精细，显是一件罕世难求的珍品。
    但他一出刀，廉老八早已转得不知去向。
    廉老八轻功修为极高，那本是幽冥派的拿手本领，便是天尊门的白绝，他在这方面的造诣，也同样是武林一绝，鲜有人能望其项背。
    赵斗山心中暗暗骇异，连忙刀势急变，以守为主，绵绵不绝的刀影，有如一道又一道的巨幕，把全身上下团团围住。
    廉老八哩八嘿一笑，旋身闪开刀影，忽尔干笑一声，道：
    “小心咽喉！”
    赵斗山悍然不惧！并未因为这一声恫吓而方寸大乱。
    在电光石火间，一口八寸长的棺材钉，已戮向赵斗山咽喉要害。
    只要这一击命中，赵斗山的命运就会和屈厉一模一样！
    赵斗山可以避开吗？
    太迟了！
    也许应该说——是廉老八出手太快，本不容许赵斗山闪躲或是招架！
    赵斗山并不恐惧，也不是来不及恐惧，只是，他早已置生死于度外。
    为了一个肝胆相照的老朋友，生生死死，他是绝不在乎的，但他却感到遗憾。
    他感到遗憾，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未能尽量拖延时候。
    不是拖延时候等待“强援”的出现，他根本没有任何的援手。
    能够为这一战而拼命的人，就只有“十三把刀”聂信和他自己。
    聂信已死，他自己也没打算可以在权势堂围剿之下苟存而活。
    他只希望可以把时候尽量拖延，因为他的老朋友“酩酊天尊”楚飞醉，即将可以恢复一身惊人功力，破关而出！
    可惜，来犯者并非等闲之辈，而是廉老八这个鬼判官亲自出手。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瞧着那口长钉，直插入自己的咽喉！
    但也就在这一弹指间，一把短刀闪电般把棺材钉截住！
    叮！
    一下清脆的声音，使赵斗山死里逃生。
    他急急退开，暗自庆幸。
    他庆幸的并不是自己的性命可以延续下去，而是在“瀚颐店”内的楚飞醉，又有多一点点的时候，可以让他冲破重要的关口，再展“酩酊天尊”的盖世雄风。
    是谁有这份能耐，可以挡得住廉老八的一口夺命棺材钉？
    竟是一个女人。
    她不再年轻，也并不是那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丽人，但她另有一种英姿飒爽的美态。
    她手里握着的一把刀，短小而珍贵，那是来自波斯的小弯刀。
    这把小弯刀，本是一个波斯丽人普丽丝带来中土之物，在命运安排下，她生命中最后的一个男人，是权倾半边天，威武震八荒的“中原天骄尊者”武赤飙！
    普丽丝本是武门主心中的宠爱，但这个波斯绝色尤物，贪享一夕风流，终于招致杀身之祸。
    把她处决的，是武赤飙最信任的弟子哑大姐。
    哑大姐取了普丽丝的性命，也夺取了她遗留下来的一把小弯刀。
    在天尊幕府，最为人津津乐道和怀念的，当然是金腰带杀手“弯刀”小叶。
    叶虫的“半月弯刀”，早在武林中享负盛名。
    哑大姐为甚么要取走普丽丝的小弯刀？
    是否她也在怀念着“弯刀”小叶，所以把形状类似的小弯刀据为己有？
    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答案，事实上，在天尊幕府，知道小叶喜欢哑大姐的人，绝对不多。
    也许，就只有小叶和哑大姐才知道而己。
    弯刀虽小，但却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为赵斗山挡住廉老八致命的一击。
    廉老八脸上的肌肉在颤动、抽搐。
    他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的时候，插在他脸上的棺材钉，也随着根根晃动，形态之怪异，真是世间罕见。
    哑大姐是武赤飙身边的大红人，但这一天，她却亲自赶到无锡。
    廉老八干笑着。
    他一面干笑，一面把脸上的棺材钉一口又一口拔起。
    总共拔了九口，连同手里还有一口，总共是十口棺材钉抓在手里。他脸上还有九口长钉。
    杀屈厉，他只用一口！杀赵斗山，原本也只需一口，已很足够。
    但这个女人，他决定用十口长钉来对付。
    “你就是武——赤飙的弟——”那个“子”字，照例省掉。
    哑大姐冷笑，点头。
    无论在何时何地，只要有人问及此事，她都一定点头承认，绝不含糊。
    廉老八很满意这种答复。
    对于一个哑巴来说，她这种答复已经是最清楚不过的。
    廉老八咳嗽两声，一把棺材钉没声没息地掷出。
    只听得飕飕声响，七八口棺材钉激射而至，哑大姐身形巧妙地闪避，又以袍袖卷走几口长钉。
    廉老八阴恻恻一笑，倏地手腕一抖，亮出一支“鬼王判官令”。
    判官令甫出手，廉老八招式立时大变。
    只见他右手挥舞，划成一个大圈子，令牌急划之处，劲风扑面，气势异常骇人。
    哑大姐身形急跃，避开敌人强攻招式，接着陡然反击，飒一声响，小弯刀往廉老八腰际疾刺过去。
    廉老八反手出招，以鬼王判官令格开小弯刀，两人兵刃相交，各自退开一步。
    显然，两人都是心下一怔，暗暗佩服对方招数的精妙。
    若以内力而论，廉老八是略胜少许的，但哑大姐天赋异禀，虽是女子之身，真个全力硬拼起来，未必便会在内力上比对手输亏。
    廉老八嘿嘿一笑：“若非要务——缠身老夫——倒想单打——独斗与你——公平较量！”
    言下之意，分明是再也不理会甚么江湖规矩，也不理会自己在武林中的身份，总之，不惜动员一切力量，但求先行解决障碍，然后把匿藏在瀚颐店内的“酩酊天尊”楚飞醉狙杀。
    他已下令，全师出动！
    霎时间，瀚颐店四周，都涌现出手持各式各样武器的黑衣武士。
    都是权势堂久经严格训练的精锐杀手！
    血洗瀚颐店的命令已下达，这一战，再无半点保留余地，所有阻挡权势堂大军的障碍，都得彻底锤除！
    哑大姐是否孤军作战？
    这一点，是廉老八也很想知道的。
    他很快就看见，在瀚颐店附近，同时杀出一群凶猛的杀手。
    那是天尊幕府的“三十六哑煞”！
    三十六名精壮大汉，三十六种完全不同的武器，三十六种完全不同的武功。
    全是哑巴！
    但这些哑巴，并不是天生的，他们每一个人，原本都能够说话。
    但只要这些杀手，甘愿加入天尊幕府的“哑煞雄师”，就得依照规矩，把舌头统统割掉。
    定下这种规矩的人，并不是哑大姐，而是她的授业恩师“中原天骄尊者”武赤飙。

未来

第五章  三十六哑煞
    每一个人的生命中只有一根舌头，又有谁愿意把它割下来？
    但一个人若到了没有选择余地的时候，舌头就不再是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武赤飙要训练一群精锐好手，为哑大姐忠心效命，但由于她是哑的，所以，跟随着她的战士，也不配有讲话的能力。
    主人是哑巴，为她效命的手下，也同样不能说任何一句话。
    “三十六哑煞”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组成的。
    这三十六名哑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历史背景。
    其中，给六扇门追捕的汪洋大盗，最少占了一半以上。
    走投无路之下，唯一可以投靠的地方，只有天尊幕府。
    武赤飙来者不拒，但对所有大盗都开出一个条件：“把舌头割掉，然后跟随哑大姐的左右。”当然也有人不愿意。
    结果，这些掉头离去的汪洋大盗，各有不同际遇。
    其中一人，号称“辽东熊王”，横练一身外家功夫，刀枪不入。
    其后，这位熊王的尸体，在一间豆腐店内被发现。
    他是给一块豆腐嵌入肋骨之内致死的。
    一块软软滑滑的豆腐，怎能嵌入这巨汉的胸口？
    众皆百思不得其解。
    其时，“弯刀”小叶仍在天尊门。
    他吿诉“矛王”卓盖天：“北楼白老的玄冰掌功力，又比从前精进多了。”
    卓盖天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那一块原本软软滑滑的豆腐，已给“北极幽冥客”白绝的玄冰掌，化成坚冰一般的硬物，再加上深不可测的内劲，便把人人认为“刀枪不入”的“辽东熊王”置于死命！
    又有一个人，不肯割掉舌头，星夜施齐轻功，远远离开了十二天骄楼。
    但到了第二天，这个轻功绝顶高明的大盗，给两条粗大的铁链，自两条大腿中间穿体而过，锁在一百五十里外一尊铜像之下。
    武赤飙绝不是一个可以得罪的人。
    但也有人说：“得罪哑大姐，远比直接得罪武门主还更可怖百倍。”深思之下，不无道理。
    无锡绸缎庄惨烈一战，已经展开。
    哑大姐亲率“三十六哑煞”赶往此地，正是为了要营救身处险境之“酩酊天尊”楚飞醉。
    楚飞醉早年因练功而走火入魔，江湖中绝大多数人都以为，这位曾经为天尊门立下无数丰功伟绩『九大天尊』之一的“酩酊天尊”，一直都在天尊幕府中疗伤，久而一久之，这位前辈高手，也在人们脑海中渐渐地淡忘。
    但他并非身在天尊幕府，他早已离开了天尊门，隐藏在无锡。
    直至最近，消息终于外泄，楚飞醉成为权势堂必杀的目标！
    权势堂与天尊门的斗争，已由暗地里的勾心斗角，渐渐演变成明刀明枪的战争。这是风云色变的一天。
    权势堂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扑无锡，要是一切按照部署行事，这将会是摧枯拉朽的一战。
    区区一名绸缎庄的老板，能有多大本领？
    纵使他本是万刻刀门中人，在廉清泉眼中，只能算是三四流脚色罢了。
    岂料哑大姐竟亲率三十六哑煞及时增援，无论如何，这都是廉老八始料不及的事。
    对一个哑女人，廉老八自信应付裕余，但从她背后杀出的三十六个哑煞，这些不明来历的杀手又有多少斤两？
    恐怕是难以逆料。
    事已至此，双方俱无选择余地，唯有付诸一战。
    要挫敌人锐，必须痛下杀手。
    杀哑大姐，也许不太容易，但若要先行把赵斗山解决，廉老八深信并非难事。
    昔才，哑大姐及时救了赵斗山一命，但要是再来一次，赵斗山还能如此侥幸吗？
    廉老八心中有数。
    他首先调遣杀手，团团围攻哑大姐，使她无法分身兼顾，然后有如鬼魅般扑向正在酣战中的赵斗山。
    此时，赵斗山正陷入苦战中，要不是有两个哑煞相助，恐怕早已败给权势堂黑衣杀手刀下，别小觑廉老八带来的逾百精英杀手，其中最少有十人，武功绝对不比屈厉逊色。
    但平时，这些高手一直掩藏实力，就连屈厉也懵然不知。
    屈厉夜郞自大，却不知道，他在廉老八眼中，只是一枚可笑的棋子。
    行兵调将，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排场越大，架子越惊人的所谓『高手』，往往都只是聪明人摆布出来的幌子。
    廉老八再度击杀赵斗山；这一次，他用的武器不再是一口长钉，也不是“鬼王判官令”，而是屈厉那顶大轿上一直高高张开的罗伞。
    罗伞不是武器，但在廉老八手中，任何不是武器的东西都可以化成绝顶可怕的杀人工具。
    罗伞如同巨网，直罩赵斗山。
    这一罩之势，可不是徐徐而下，而是势逾奔雷，骤然看来，从天降下的不是罗伞，而是一座不知名的大山！
    赵斗山挥刀劈向罗伞，但罗伞在廉老八劲力操控之下，竟像是一条怪异的蟒蛇，“飒”的一声缠向九环影月刀！
    刀锋虽然又薄又锋利，但却斩不开罗伞。
    罗伞如大山罩下，旋即却又宛似巨蟒，缠住赵斗山的身子，也缠住了九环影月刀。
    赵斗山大吼，他在吼声中挣扎，无奈他已变成网中之鱼，瓮中之鳌。
    廉老大脸上仍有棺材钉！
    他再拔出一口。
    九环影月刀斩不开柔韧的罗伞，但这种八寸长的钉，却可以轻易地戮破罗伞，再戮破赵斗山的咽喉。
    “咯——”赵斗山的喉咙，发出了一阵可怖的声音。
    彷佛是一道清泉流过，又彷佛是殖尸正在吸血一样。
    清泉，廉清泉。
    僵尸，廉老八看来就是一具可怖的千年僵尸。
    哑大姐看得很清楚。
    廉老八怎样击杀赵斗山，每一个动作都落在哑大姐眼里，可是，她再也没有机会，可以为赵斗山力挽狂澜！
    赵斗山倒了下去，廉清泉的腰板却挺得笔直。
    他脸上的长钉越来越少，脸上的神情却也越来越是诡异。
    ※  ※  ※
    “瀚颐店”杀声震天，“碧春楼”依旧一片谧静。
    叶虫躺在软绵绵的床上，但身边没有女人。
    他在最多女人长驻候教的地方独自躺卧，似乎正在闭目养神。
    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心里想念着的到底是谁？
    情之为物，最难理解。
    世上比哑大姐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何只千万。
    可是，除了哑大姐之外，他从来没想念过另一个女人，而且朝夕思念之情，一天比一天更深，如同永不磨灭的烙印，早已不可分割地印在心中。
    然而，今天的他，似乎有一点点改变。
    这改变的确只有那么一点点，甚至可说是完全不真实的，比“若隐若现”还更虚无漂渺，不可捉摸。
    似乎，在想念哑大姐之余，她的“旁边”出现了一个纤瘦的影子。
    那是从未有之的。
    那纤瘦的影子是谁？
    可以更深刻一点想下去吗？
    他没有想下去，因为他不愿意面对另一段还没有萌芽的感情。
    他努力抑压某种思想，某种情欲，他不能对不起哑大姐。
    他又有甚么地方对不起哑大姐？
    为了要驱除脑海中那个并不清晰的影子，他在房子里练拳。
    那是惊天动地，招式霸气十足的“裂岳霸王拳”。
    但在一间厢房之内，他的拳势又怎能尽情地施展？
    恼将起来，拳势毫不保留，首先把精致的房门轰个稀巴烂，苦闷心情略见宣泄，门外一个龟奴正在探头探脑，猛地里给破烂了的大门震吓得心胆倶裂，当场昏倒过去。
    叶虫似是有点疯了，他一路杀将出去，又把一些屛风、几案、甚至是柱子一一击毁。
    忽听一人大笑：“要打架，我来奉陪！”正是刚才在碧春楼中到处乱逛的龟仙人。
    叶虫却立刻住手，整个人站立得笔直：“你伤势未愈，不宜随便动手。”
    龟仙人怒道：“谁说我这个老乌龟伤势未愈？看掌！”
    掌势一展，拳力竟是雄强无比，叶虫心中暗暗叹服，心想：“当世高人，内力到此等境界者本就寥寥无几，最难得的，就是他伤重初愈，竟然功力恢复得如此神速，当真不可思议之至。”
    但也由此可见，猫狗大夫的医术，确然举世无双。
    两人在妓院中互相过招，竟是越斗越是激烈，众妓女在远处观战，无不暗暗称>奇，心想：
    “这一老一少不是同一伙而来的吗，怎么竟然翻脸动手，莫非这么快便在妓院里争风吃醋吗？”
    眼看两人越斗越灿烂，春春婆婆忽然气急败坏的走了过来，却又不敢接近。
    龟仙人一面跟叶虫动手，一面叫道：“你是那个甚么春春婆婆吗？我正在这里跟小兄弟舒展筋骨，你有甚么指教，务请快说。”
    春春婆婆脸上连忙堆满笑容，道：“两位大爷要耍玩一下，那是很好的，只不过……这里地方狭窄，两位请移玉步，到后园那边去好吗？”
    龟仙人摇摇头，道：“打架可不比吟诗，用不着赏花观鱼，才显得有他妈的甚么品味，咱们在这里乒乒乓乓的动手，大概是越打越过瘾，你切勿多管闲事。”
    春春婆婆心中早已把龟仙人骂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看在另一个年轻大爷那张五万两银票面上，这口气还是非忍不可的。
    眼看两人就快把碧春楼拆掉，忽然一个叫化冒了出来。
    “哑大姐！哑大姐！”来者并非别人，正是鼠丐。
    叶虫倏然住手，目不转睛地盯着鼠丐：“你说甚么？”
    鼠丐眨眨眼，道：“要是我连续说两次你的耳朵也没听见，那就当我刚才只不过是在放屁好了。”
    叶虫又怎会没听见鼠丐的每一句“哑大姐”？
    哑大姐来了！
    这里是无锡！
    今天，是权势堂要在无锡大开杀戒的一天！
    瀚颐店一战，已陷入舍死忘生的恐怖阶段。
    哑大姐、三十六哑煞，为了保护在绸缎庄内闭关疗伤的“酩酊天尊”楚飞醉，已全面跟权势堂八大长老之一的“赶尽杀绝鬼判官”廉清泉暨一众杀手，展开绝不留情的大厮杀。
    三十六哑煞不愧是武赤飙、哑大姐精心训练出来的战将，一经接战，权势堂人数虽众，但并未占上半点优势。
    廉老八杀了赵斗山，对整个战局，并无太重大影响。
    但却令哑大姐愤怒。
    廉老八正是要令她愤怒。
    ——“她只是一——个女人只——要她心神——稍乱就会——出错只要——她稍有错——她就完了！”这是廉老八心中的想法。
    廉老八甚至不再理会哑大姐，当他杀了赵斗山之后便往瀚颐店内直闯。
    他此行的目标，并不是忽然杀出来的哑大姐，而是隐藏在这绸缎庄里面的楚飞醉。
    只要杀了楚飞醉，他已大功吿成，至于是否会连哑大姐也一并干掉，又是另一回事。
    廉老八穿越店堂，进入后院。
    他知道，在这后院，有一间石室。
    因练功而走火入魔的楚飞醉，就在这石室底下的密室中闭关。
    这位“九大天尊”之一的天尊门元老高手，是权势堂的心腹大患，必须趁他尚未破关之前，及早将之歼灭。
    廉老八很快就找到石室，也看见了通往地下密室的入口。
    但他也同时看见了一个嘴里叼着一根手指的人。
    这人很年轻，他嘴里叼着一根手指，那是因为这地方找不到芦苇，其余曾经换来换去叼在嘴里的东西，已在打架的时候不经意地丢掉。
    只好叼着一根他从来没有叼过东西——一根手指。
    这根手指，是龟仙人从一个老女人左手一刀削下来的。
    ※  ※  ※
    那个老女人就是春春婆婆。
    龟仙人吿诉他：“这鸨母他妈的百死不足以蔽其辜，今天她才炖了一个雏妓身上的肉。”
    他奇怪地望住这根手指：“既是百死不足以蔽其辜，怎么不干脆一点，把她的脑袋削了下来？”
    龟仙人笑道：“我已聘用了十几个杀手，限令他们每人每天在这臭婆娘身上割取一件东西，要是一开始就削掉她的发瘟脑袋，那些杀手又还有甚么事情可做？”
    “你不是只有五两银子吗？怎可以雇用十几个杀手？”
    “我这个老乌龟虽然一穷二白，却还有办法借点银两来做点小事。”
    “你向谁借？”
    “春春婆婆呀！我在她房子里借了几千两，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这样也可以算是借吗？”
    “别人算不算，那是别人的事，俺这个老乌龟做事的手法，永远跟别人大不相同。
    “所以，你便借了这个春春婆婆的银子，然后找十几个杀手去轮流对付她？”
    “你反对吗？”
    “嘴里反对，心里勉强赞成。”
    “这根手指虽然比芦苇略短，但却很值得你叼一叼，照俺看，上天下地，嘴里叼甚么东西的家伙都有，唯独是嘴里叼着一个鸨母手指的年轻侠士，好像至今还没出现过……”
    就是这样，小叶把春春婆婆的手指叼在嘴里，当作是一根“略短的芦苇”。
    当他把这根手指叼在嘴里的时候，龟仙人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
    叶虫皱了皱眉：“早就说过，你老兄重伤初愈，不宜运劲动武。”
    龟仙人也皱了皱眉：“你怎不早一点说？”
    叶虫道：“我是未曾跟你动手之前说的，难道还不够早吗？”
    龟仙人道：“当然不够！你应该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再三向我叮嘱！”
    叶虫奇道：“你三岁的时候，我几岁？”
    龟仙人道：“当然跟我现在一样，都是九十八岁，难道你不知道，你今生叫叶虫，前生却又是另一个龟仙人吗，要不是这样，咱们怎会有这么大的缘份，甚至连喜爱的女人，都同样是个哑巴。……”
    龟仙人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无论对任何人任何事，也无论是在何时何地，他总是有得说的。
    不但有得说，而且谁也说不过他。
    因为他不是一般人。
    他是连自己的一颗心脏，也曾经亲手挖了出来的龟仙人。
    嘴里叼着一根鸨母手指的滋味，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坏。
    比起一根芦苇，这根手指真是短了一些，但由于那是一个鸨母的手指，在感觉上总是说不出的新鲜，说不出的奇特……
    所以，暂时还可以继续叼下去。
    但这根手指要是不经过特别的处置，迟早都会溃烂，甚至是发臭。
    小叶一直都看着这根手指，心里的念头越来越更稀奇古怪。
    他知道哑大姐还在店外，但他更知道廉老八一定会闯到这里来……
    鼠丐的消息，十分灵通，瀚颐店内内外外的形势，早已一一向小叶如实禀吿。
    廉老八没见过小叶，但他知道，在天尊幕府中，有一个金腰带杀手，这年青人用的是一把半月弯刀。
    “弯刀”小叶。
    眼前，这个嘴里叼着一根手指的年青人，他的腰际系着一条金腰带，他的身边，摆放着一把刀，虽然，这把刀只露出了刀柄，其余部份，都给厚厚的棉布包裹起来，但廉老八看得出，这就是半月弯刀。
    “你就是弯——刀小叶吗？”
    “不！我是一只狗，哑大姐身边的狗，专咬那些对哑大姐不敬的老王八。”
    “江湖传闻——竟是真的——你爱上武——赤飙唯一——的弟子哑！”“大姐”二字，照例省略掉。
    小叶直认不讳。
    他不再隠瞒心中的感受。
    爱上一个不对自己的人，不算得上最痛苦。
    更痛苦的是把痛苦的感情，一直隐藏再隐藏，所以，他曾经为了这种积压在心中的苦楚而吐血！
    廉老八知道，在两年前的“弯刀”小叶有多么可怕。
    但两年前是两年前，现在是现在。
    两年前的弯刀，最少并没有用一层又一层的棉布包裹着。
    廉老八不再犹豫，眼前的年青人，不管他是否“弯刀”小叶，都绝不足以阻挡他的去路。
    小叶却忽然问他：“要不要上好的茶叶？”
    廉老八还没弄清楚他的意思，小叶手里忽然撒出了一蓬黝黑、细碎的东西。
    宛似千万毒针，直扑廉老八全身上下要害！
    廉老八大袖一扬，把这些“毒针”般的东西震荡卷开，再看清楚一点，果然都只不过是茶叶。
    这些茶叶，是小叶在碧春楼随手抓起的，初时也没有甚么“居心”，只是心不在焉地在把玩。
    茶叶又有甚么好玩了？
    到了这一刻，小叶就玩给自己看看。
    廉老八的“鬼王判官令”已出手，他内力深厚，招数阴险恶毒，无数武林豪杰，往往在一个照面之间，便给判官令“喀喀喀”几声，连颈骨也被震断，甚至是裂成碎片！
    叶虫迅速跳避，廉老八再出手，判官令疾点他的“窝心穴”。
    叶虫抓起弯刀，斜裹一挡，把判官令挡格住。
    更连消带打，运起拳功，右拳怒轰廉老八胸膛。
    这是“裂狱霸王拳”，要是一拳击中，就算是钢板也会给拳力震碎。
    廉老八不敢小觑这一拳，身子斜斜闪避。
    激战展开，廉老八在激战之余，总是念念不忘，要进入地下密室，诛杀正在闭关疗伤练功的“酩酊天尊”楚飞醉。
    小叶知他心意，着着封杀，绝不容他有机会闯入地下密室。
    倏地，数名黑衣杀手掩杀而至，都是刀法上乘的使刀高手。
    对于刀法，小叶是当世武林的大行家，对于这数人的刀招，并没放在眼内。
    但总是以寡敌众，形势渐见不利。
    廉老八已趁机抢入地室中，小叶大喝：“乘人之危，鄙劣无耻！”急急尾随追击，但有两名黑衣刀手，全力挡驾。
    小叶恼了，“裂狱霸王拳”轰向其中一名黑衣刀手的左腿。
    一拳击中，大腿骨寸寸碎裂，黑衣刀手哀嚎着跪倒。
    小叶夺过钢刀，“霍霍霍”一连三刀，攻向另一黑衣刀手。
    第一刀削耳。
    第二刀削鼻！
    第三刀削下颚！
    刀刀快如闪电！刀刀只削掉一小块肉！
    这是刀下留情的刀法，也是展露惊人手段的刀法！
    那黑衣刀手，到这一刻才知道甚么叫上乘的刀法！他再也没有胆量拦阻小叶。
    小叶也闯入了地下密室，但廉老八已把“鬼王判官令”劈向一个灰袍老者的天灵盖上！
    这灰袍老者，正盘膝而坐，一张脸惨白得全无血色，也不知道在这地牢密室中呆了多少岁月。
    小叶从来没见过这灰袍老者，但却在天尊幕府见过关于这人的宗卷、画像。
    这人正是“酩酊天尊”楚飞醉。

未来

第六章 地牢之战
    碧春楼已给两个不明来历的“豪客”闹得鸡犬不宁，天翻地覆，但暗中也有人额首称庆，暗叫“苍天有眼”。
    春春婆婆非但给人削断一根手指，而且以后的麻烦有多大，更是她连想也不敢想的。
    龟仙人早已随着叶虫、鼠丐溜掉，但他老人家并没有前往瀚颐店那边，只是在鼠丐掺扶之下，登上猫狗大夫的马车。
    龟仙人的脸色很不好看，情况不妙。
    猫狗大夫为他把脉。
    鼠丐焦急地问：“脉象如何？”
    猫狗大夫瞪了他一眼：“你算是个甚么东西？你懂医术吗？”
    鼠丐道：“不懂。”
    猫狗大夫冷冷一笑：“既然不懂医术，就算老夫把这老乌龟的脉象情况说出来，那又怎样？”
    鼠丐说：“要是情况严重，便该为他老人家找寻名医。”
    猫狗大夫道：“你这样说，算是他妈的甚么意思？分明是说我不是名医啦？”
    鼠丐道：“你这样说，又算是他妈的甚么意思？你认为自己是个名医吗？”
    猫狗大夫一拍胸膛，道：“当然算。普天之下，黄土地上，又有谁不晓得猫狗大夫这个名字？”
    鼠丐道，“偏偏我就不知道。”
    猫狗大夫道：“听说你叫鼠丐，对不？”
    鼠丐道：“千真万确，那又怎样了？”
    猫狗大夫道：“身为鼠辈，自然不晓得猫狗大夫之名，那是鼠之常情，我不怪你便是。”
    鼠丐给他气得七窍冒烟，但却发作不得。
    龟仙人是小叶的“老兄弟”，小叶去了拼命，偏偏这个老兄弟忽然“病危”，他又怎能在一个大夫的面前轻举妄动？
    猫狗大夫把龟仙人的眼皮掀起，瞧了好一会才道：“这老人家昏迷了，不省人事！”
    鼠丐又忍不住了，怒道：“昏迷了的老人家，自然是他妈的不省人事！”
    猫狗大夫道：“这个老乌龟，简直是个他妈的老疯子，他这条老命能够捡回来，已算是祖宗保佑，怎么居然在妓院里跟小叶那条懒虫打架？这下子可够瞧啦，他妈的牵一发动全身，还没痊愈的伤势弄得变本加厉，你说该怎办？”
    鼠丐一怔，道：“你才是他妈的大夫，应该怎办，你自有他妈的分寸！”
    猫狗大夫道：“这若是猫猫狗狗，老夫自然是有分寸的，但他是个老乌龟，而且龟壳又残又破，鼠老弟，你说我这个只能为猫猫狗狗治病的大夫，应该怎办？”
    鼠丐道：“你就把他当作是猫猫狗狗医治好了。”
    猫狗大夫叹一口气，道：“若是猫猫狗狗，伤成这副样子，按照我一贯的做法，通常都是一刀宰掉，然后炖也好，焖也好，弄一顿补身的食品最妙不过……可惜，对于一只九十八岁的老乌龟，可不能依法处理……”
    鼠丐道：“要不要咱们丐帮为你找一些名贵的药材？”
    猫狗大夫“哼”一声：“名贵的药材，不一定就是最好的药材！一个真正懂得怎样悬壶济世的大夫，往往只用一些廉宜的药材，就可以把最严重的伤病治好！”
    鼠丐道：“言之有理，那么，有甚么事情，吩咐小的去办？”
    猫狗大夫道：“你甚么事情都不必做，只要给老夫闭上嘴巴，便算是功德无量！”鼠丐只好不再说话。
    猫狗大夫看着龟仙人的脸，不禁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候，魏冰宜来了，她一直都骑着一匹骏马，尾随着这辆马车来到无锡。
    但小叶忽然把马车驶到碧春楼，她毕竟是女儿家，怎么说也厚不起脸皮一直跟到妓院里去。
    “龟老前辈怎样了？”
    “大概是操劳过度，师父不必担忧。”
    “还不把马车驶远一点？这里很值得你们这些狗男人留恋吗？”
    龟仙人却在这时候咳嗽一声，在昏迷中悠悠转醒，笑道：“我是龟男人，跟其他狗男人大不相同。”
    猫狗大夫忙道：“老夫是为猫狗治病的男人，虽然名号有个狗字，也不能当作狗男人！”
    鼠丐嘻嘻一笑，道：“小的是鼠男人，还有，小叶叫叶虫，所以只能算是个虫男人，算来算去，咱们这里都没有一个是狗男人。”
    魏冰宜哼一声，把马车驶离碧春楼门外。
    龟仙人大奇，问猫狗大夫：“你老人家这个漂亮的师父，为甚么要发脾气？”
    猫狗大夫反问龟仙人：“为甚么要问我老人家？你要知道她为甚么发脾气，为甚么不去问问你那个小兄弟？”
    龟仙人更奇：“你的师父发脾气，跟我的小兄弟叶虫又有甚么相干？”
    猫狗大夫道：“要不是你的小兄弟忽然钻入了妓院，老夫的师父又怎会无缘无故发起脾气来？”
    龟仙人呵呵一笑：“这便是了，你早就知道你的师父为甚么会发脾气，却偏偏要兜一个大圈才吐露实情，所以嘛，你这个老小子是个十分滑头的东西。”
    猫狗大夫怪叫起来：“我也算是个十分滑头的东西？怎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龟仙人道：“对了！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搞的，怎么连你自己的事，自己都不知道？”
    猫狗大夫干咳两声，忽然又叹一口气，道：
    “龟老前辈功力深厚，虽在重伤初愈之际又再重伤，仍能迅速恢复，纵使中气依然衰弱，但总算是可以开口讲话！”
    “求求你这个老小子讲话简单一点，别像那些老妈子般婆婆妈妈好吗？”
    “咦？马车越驶越远，咱们到了甚么地方啦？”
    “你担心甚么？你又不是车把式，你师父喜欢把马车驶到甚么地方，她自有主张！”
    “就只怕她心中乱成一团，把马车驶到贼巢去也不知道。”
    “你师父为甚么会心乱如麻？”
    “我只是说她心中乱成一团，可不是心乱如麻。”
    “心中乱成一团，跟心乱如麻又有甚么分别？”
    两老你一言我一语，车厢里还有一个鼠丐，听得眉头大皱，终于忍不住怪叫起来：“你们可以清静一点吗？再吵闹下去，只怕连马车里的虱子也会疯掉！”
    龟仙人和猫狗大夫不再吵闹了，两个人四只眼睛像是怪兽般盯着鼠丐的脸。
    鼠丐摸了摸鼻子，半晌才又再说了一句这样的说话：“小叶可能会有很大的麻烦！”
    龟仙人和猫狗大夫还是没有再说话。
    倒是这辆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魏冰宜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她冷冰冰的说道：
    “就算这条懒虫会给权势堂的杀手剃成虫酱，我也不会去瞧他一眼！”
    她的语气十分决绝。
    似乎，再也没有半点转寰余地。
    猫狗大夫轰声叫道：“师父所言，极是道理，别说是把师父心里挂念的人剥成虫酱，便是剁成虫酱之后再泼入粪坑里，也不必去瞧上一眼！”
    ※  ※  ※
    “鬼王判官令”已劈在“酩酊天尊”楚飞醉天灵盖之上。
    廉老八此行唯一目标，就是要把楚飞醉解决，免留心腹大患。
    这一劈，自是全力施为，绝不留情。
    地牢中，唯一能救楚飞醉的，只有二人。
    一个是楚飞醉，但他有能力自救吗？
    似乎不能。
    看来，这位曾经叱咤风云，为天尊门立下无数丰功伟绩的武林名宿，至今仍然未能摆脱走火入魔带来的困厄，他也许在往后的时日里，可以破关而出，恢复当年雄风，但那是以后的事情。
    在这一刻，廉老八这一击，他万万抵挡不住。
    那么，唯一可以阻止楚飞醉掉入枉死城的人，就只有“弯刀”小叶。
    但小叶的“弯刀”仍然被一层又一层的棉布包裹着，他可以在如此严峻的关键时刻，为楚飞醉力挽狂澜吗？
    没有人知道。
    廉老八不知道，楚飞醉不知道，就连小叶自己也不知道。
    这毕竟是生死悬于一发之间，凶险得笔墨难以形容的一刹那！
    然而，小叶确已在那一刹那间出手！
    廉老八要杀楚飞醉，小叶要救楚飞醉，问题是谁比谁更快一些。
    廉老八的出手，已是绝快绝快。
    但小叶的抢救，更是快得有如划过长空的流星。
    正确一点形容，小叶并不是出手，翁是出口。
    他的嘴里，一直都叼着第十一根手指，而这第十一根手指，是龟仙人在春春婆婆手里削下来的。
    在这危急之际，这根断指，发挥了匪夷所思的力量。
    春春婆婆不懂武功，她的手指，从来不曾发出过任何巨大的威力，反而在给龟仙人一刀削断之后，竟在小叶的嘴里变成一种厉害的暗器。
    断指自小叶嘴里激射而出，直射向“谎王判官令”之上。
    惊人的冲击力，竟把判官令荡开。
    廉老八眼色倏变，干笑道：“『弯刀』小叶——果尔名不——”
    小叶冷笑：“乘人之危，算甚么英雄好汉？”
    廉老八道：“廉清风从——来不以英——雄好汉自——居你别跟——我来这一——”
    小叶道。“很好，尊驾不是英雄好汉，也不是正人君子，看来，这一战是势难避免的了！出招吧！”
    廉老八却把“鬼王判官令”收回，干笑道：“你的刀一——直用布包——裹着我若——在兵刃上——打败你不——算得上有……真本事听……说你的裂……岳霸王拳——十分厉害——咱们这便——在拳脚功——夫上比个——高低算了！”
    在这一战之后，有评论者认为廉清泉在这等形势之下，仍然不愿意占“弯刀”小叶的便宜，总算是自顾身份之辈。
    但也有人认为，廉老八果然是老奸巨猾的老江湖，“弯刀”小叶名满天下，手中一把半月弯刀，几乎可说是战无不胜，尽管当时半月弯刀一直被棉布层层包裹住，但这些棉布也随时可以在小叶内劲之下，震成碎片！一旦如此，半月弯刀锋芒再露，小叶人刀合一，廉老八将处于更不利的地位，因此，这狡猾的老江湖，以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话套住小叶，双方不用兵刃比拼，纵使面对“裂岳霸王拳”，也总比应付小叶的半月弯刀好得多。
    两种见解，都有人支持。
    但这都是事过境迁之后的评论，在此一刻，廉清泉已决定以北邙山幽冥派著名的“魔道凌迟手”，把眼前的“弯刀”小叶就地正法！
    “魔道凌迟手”残酷绝伦，中招之人肉体所受的痛楚，就算不能跟真正的“千刀凌迟”刑法相比，也绝对是血肉之躯所无法承受的一种酷刑。
    对于这位权势堂长老，小叶有极深刻的了解。
    他对权势堂高手的认识，来自天尊幕府的“战将宗卷室”。
    在“战将宗卷室”，里面有逾万份宗卷，纪录着当世武林无数高手的种种资料。
    对于权势八老这样重要的人物，宗卷上所记录的数据，自是十分详尽。
    “魔道凌迟手”属于阴柔一路武功，跟至刚至阳的“裂岳霸王拳”恰恰相反。
    武功之道，柔能克刚，刚也能制柔，在一刚一柔之间，孰者能克敌制胜，就得看看双方功力，招数，以至是临阵上的发挥，孰优孰劣。
    这地牢占地甚广，两大高手在这里比拼，大可尽情发挥所长。
    廉老八急于歼灭楚飞醉，为免夜长梦多，也急于先杀小叶。
    一探手，晃一记虚招，紧随而来的，已是“手起刀落”、“刀下亡魂”、“刀入愁肠”三招杀手招数。
    小叶深知“魔道凌迟手”的厉害，身形飘晃，并不硬接。
    廉老八嘿嘿一笑，招式更见绵密。
    但小叶整个人忽然动得极快，同时啸声急起。
    这种急啸声，来自半月弯刀。
    半月弯刀虽然一直都被厚厚的棉布包裹着，但在主人战意激昂之下，刀锋竟也啸声骤起，似乎正在与主人互相呼应。
    刀在鞘中，刀鞘也被布包裹住，但在这一瞬间，半月弯刀彷佛已然冲破所有羁困，傲然呼啸，睥睨天下。
    刀为主人之战而鼓舞。
    主人为刀之呼啸而狂傲。
    廉老八的招数，已发挥得淋漓尽致，任何人在这些招数笼罩之下，都没法子可以逃得出去。
    没有任何人能，小叶也不能。
    但小叶并没有打算逃出去，因为他正在拼命，而不是正在逃命。
    逃命有逃命的方法，拼命也有拼命的招数，既然没有人能在廉老八“魔道凌迟手”之下逃得出去，唯一可以自保的方法，就是设法把“魔道凌迟手”停止下来。
    要把“魔道凌迟手”停止，最彻底的方法，就是把廉老八干掉！
    要干掉廉老八，最彻底的方法，当然是让半月弯刀出鞘，把这位权势堂长老的脑袋砍掉下来。
    要半月弯刀出鞘，对小叶来说，本是易如反掌之事，但他不愿意。
    而且，他已答应对方在拳脚功夫上比个高低。
    弯刀纵使将来可以出鞘，也是将来的事，并不在今天地牢这一战。
    既不使弯刀，就只好用拳！
    “裂岳霸王拳”！
    拳来了！
    小叶的拳，挟着弯刀呼啸之声，轰然杀出！
    “砰”然一拳，力足断岳的拳头，击中了地牢的一堵墙！这一拳并非撞向廉老八，竟是出人意外地撞向坚实无比的石墙。
    石墙隆然震动，廉老八的一颗心也在震动，在这短兵相接的决战时刻，眼前这年轻高手，既已使出了威力无俦的“裂岳霸王拳”，何以并不是对付自己，而是轰向石墙？
    莫不是小叶疯了？
    小叶没有疯掉，廉老八也不相信他是个疯子，只是猜不透他这一拳的用意。
    等到他知道这一拳真正用意的时候，小叶已一脚踢中他的咽喉！
    不是拳！
    是脚！
    致命的一脚！
    ——小叶拳击石墙，这是廉老八完全意想不到的奇招。
    ——小叶真正的战略是拳击石墙，继而借助这一击之力，把全身内力，凝聚于左腿足尖！
    ——“裂岳霸王拳”只是虚招，声势虽然骇人，但真正的杀手招数，却是“懒虫伸足”！
    虫之足！
    力道竟十足！
    廉老八始料不及，终于中了这一脚！
    这一脚，把廉老八整个人踢出逾丈开外，却是不偏不倚，跌落在楚飞醉身边。
    “酩酊天尊”楚飞醉仍然在盘膝运功，形势十分险恶，廉老八死而不僵，竟在重伤之余，掏出“鬼王判官令”狠狠地戮向楚飞醉的心窝！
    小叶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急扑前营救楚飞醉！
    要是给廉老八这垂死一击杀掉了楚飞醉，小叶这个筋斗就栽得太丢人了。
    在别的地方栽筋斗，小叶也许还可以潇潇洒洒地绝不在乎，但在这无锡绸缎庄地牢之内，他绝不可以输！
    更不可以输给一个已垂死的老人手下！
    因为哑大姐就在这里！她极度重视“酩酊天尊”楚飞醉的安危！
    要是楚飞醉在自己面前遇害，他将来还有面目见哑大姐吗？
    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楚飞醉无论如何都得渡过这一刻！
    小叶全力扑前，全力阻挡廉老八垂死前向楚飞醉的一击！
    他成功了！他及时扣住廉老八的右腕，再补上一拳，重重轰在廉老八的胸口上！
    这一战，廉老八战死，他的任务未能完成。
    小叶总算松一口气，但也就在他松一口气的同时，一直盘膝运功疗伤的“酩酊天尊”楚飞醉，忽然“叭！叭！叭！”一连三掌，重重击中了小叶的心窝要害！
    三掌连环狙击，每一掌都是截然不同的内家重掌功夫，依次序号分别是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掌”、西藏天龙寺的“密宗大手印”，还有昔年名震天下“东岛长离”着名的“七旋斩”功夫！
    在顷刻之间，三掌连环，使的掌法、力道、内劲、竟可掌掌不同，单是这份能耐，已是惊世骇俗，耸人听闻之极。
    小叶中掌，颓然倒退逾丈，当场吐血。
    他眼前一黑，竟再也瞧不清楚眼前景物，但他还是弄清楚了一件事：
    “你！你不是楚天尊一。……”
    “楚飞醉”狞笑：“不错，你的头脑总算又稍为清醒过来，可惜，太迟了！”
    又是一掌，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疾劈已重伤垂危的“弯刀”小叶！小叶笑了！
    他向来都不怕死，更尤其是在此时此地，他知道，哑大姐就在附近，要是她知道自己为了这一战而送掉性命，
    对他来说，也岂非是很不错的一种解脱？
    他无惧也无悔，但他毕竟还是天尊幕府的金腰带杀手，就算非败非死不可，也决不会束手待毙。
    昔才连中三记重掌，绝非技不如人，只是遭人暗算。
    三掌过后，他纵使元气大伤，但最少已看清楚了眼前的形势。
    这个“酩酊天尊”楚飞醉是假的！
    第四掌，是武当派的“太虚神掌”，掌法精纯，威力极巨。
    小叶身受重伤，竟是丝毫不馁，也一拳迎了上去，使的正是“裂狱霸王拳”。
    只是，他已身受重伤，这一拳的力道，远逊先前轰向石墙的那一拳。
    “楚飞醉”狞笑，在他眼中，“弯刀”小叶正是强弩之末，要杀此人，易如反掌！
    但也就在拳掌即将相交之际，一道寒芒，带着极强的劲道，飞射“楚飞醉”面门。
    是一把小弯刀！
    一把在波斯美女美丽的身体上取过来的波斯小弯刀！
    哑大姐终于杀入了这座地牢！
    就在此时，小叶彷佛在这昏暗的地牢里，看见月亮就在眼前升起。
    月儿如眉，弯弯发光。
    他那一拳的力道，迅速消散，人也瘫软地倒下。
    他倒在一个人的怀里。
    模糊中，他看见了她的脸，这张脸，一年多以来，都只曾在梦境中浮现。
    如今，看来是那么地真实，又是那么地模糊，这到底是真实还是依稀的梦境？
    彷佛天色在忽尔间灰黯下来，一弯眉月消失在无穷无尽的黑雷……
    ※  ※  ※
    地牢之战，“赶尽杀绝鬼判官”廉老八战死，“弯刀”小叶身受重伤，哑大姐却未能截住“楚飞醉”。
    “楚飞醉”走了，他已成功地挫败了小叶，至于哑大姐，他并不急于对付。
    因为要杀哑大姐，同时还得面对三十六哑煞！
    哑大姐没有追截“楚飞醉”，那是因为小叶已重伤，性命垂危。
    对于这个倒在自己怀里的年轻刀手，她心中有着难以言喩的感受。
    她知道小叶对自己的爱有几深，但同样地，她也知道自己深爱着的，是另一个年纪比自己大了二十岁的武林大豪！
    “中原天骄尊者”武赤飙！
    他既是天尊门主，也是她的救命恩人，授业恩师。
    在武赤飙心中，她是他最宠爱的弟子，既绝对宠爱，也绝对信任。
    然而，这是师徒之间的情义，跟男女间的欢爱，完全扯不上丝毫关系。
    可是，在哑大姐心中，她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
    若要追溯她对武赤飙爱意的萌芽期，恐怕会是她在十岁左右的事。
    在这二三十年以来，她对武赤飙身边的每一个女人，都尽力保护，却又有着说不出的妒意。
    她把妒意掩藏。
    没有人知道，哑大姐心中唯一倾慕的异性，只有武赤飙一人。
    直至小叶的出现……
    但小叶怎会爱上自己？
    她认为自己是个哑巴，而且年纪比他大十几岁，他是绝不可能爱上自己的。
    可是，他偏偏爱上了自己，这是不可能的！她没法子可以接受，终于，在去岁中秋，她重重地掌掴小叶！
    女人打男人，很少这样重手。
    但哑大姐那一天真的下了重手，竟把小叶打得当场吐血！
    为了这件事，小叶壮志消沉，他再也不是天尊门最受武门主器重的金腰带杀手，他甚至连“半月弯刀”也用棉布一层一层地包裹起来。
    甚至忽然有一天——
    小叶不辞而别，他离开了天尊幕府，离开了“中原天骄尊者”武赤飙，也离开了四十岁的哑大姐。
    哑大姐看来无动于衷。
    她一直都是武赤飙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人，她有极强的处事能力，当然也有极冷经的头脑。
    没有人看得出小叶的离去，对哑大姐会有甚么样的影响。
    但那并不等于在哑大姐的心里，完全没有丝毫的改变。
    掌掴一个向自己表明心迹的年轻男子，又怎会是麻木不仁的一件事？
    但在那一刻，她控制不了自己。
    为了要小叶死了这条心，也为了顾存自己对武赤飙的贞忠，她把小叶打得当场吐血。
    但事后，每夜睡前，她脑海中总是挥抹不掉小叶的影子。
    她开始痛恨自己。
    她不知道为甚么要痛恨自己，更不知道痛恨自己做错了哪一件事。
    她只是痛恨，莫名其妙地痛恨。
    痛恨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无论是痛恨别人，还是痛恨自己，“痛恨”的本身，是对自己最大的折磨。
    相思令人愁。
    折磨令人老。
    ※  ※  ※
    哑大姐早已不再年轻，为了武赤飙，她推掉了任何有机会可以跟自己走在一起的男人。
    即使是小叶。
    但在掌掴事件之后，她竟不由自主地懊悔起来。
    这种悔意，是她以前从未有之的。
    为了要“推掉一个男人”，她甚至曾经把一些男人杀掉。
    事后，表面上若无其事，心底里也确实不当作是一回事。
    都只不过是一些臭男人，杀了便是杀了，又有甚么值得可惜？
    但小叶呢？
    她只不过是把他掌掴至吐血，如此而已。
    可是，她竟然后悔起来。
    她陷入了矛盾中。
    矛盾的心情，使她做岀了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就好像普丽丝的小弯刀……她为甚么要把普丽丝的小弯刀据为己有？
    当她把小弯刀攫取的时候，她没有好好的想及这一点。
    直至她偶然把小弯刀拿出来把玩。……她开始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她思念着另一个男人，那是除了武赤飙以外的另一个男人。
    小弯刀！
    半月弯刀！
    刀虽分大小，但形状却几乎是一般无异。
    哑大姐不但懊悔，也在暗自震栗，她自懂人性以来，心中只容得下一个男人，那就是武赤飙，上天下地，唯一能令她死心塌地的“中原天骄尊者”武赤飙，但倏然之间，竟又出现了一个比自己年轻十几岁的“弯刀”小叶……
    那种感觉，是怪异的，更是令她慌惶失措的。
    哑大姐早已是个成年人，在江湖斗争不断的岁月中，她一直以为自己已铸造出一副铁石心肠。
    在许多方面来说，的确是这样。
    但在感情方面她却有太多空白的地带，一直没有填补……
    最少，四十岁的她，仍然是个处女。
    她心中一直都在等候着一个男子的降临。
    这男人，几乎每一天都在她身边，但却彷佛永远不会“降临到她那清清白白的躯体上”。
    因为他是她的师父！
    神女有心空解佩，襄王无梦枉行云。
    更何况她既不是神女，他更不是襄王，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授业恩师。
    哑大姐不是不美丽的。
    在武赤飙身边的女人，其实并不比哑大姐更好看，但她们都是别的女人，她们没有一个是武赤飙的徒儿。
    哑大姐甚至痛恨，上天为甚么要安排自己的命运，只可以叩头拜他为师，而不可以和他相亲相爱，只怕那只是“一夜夫妻”的关系，最少，他也曾经是自己的第一个男人！
    她知道，武赤飙是永远不会“要了自己”的。
    他视她如亲生女儿。
    他绝不会把一个由五岁大开始，一直抚育至长大成人的徒儿，当作其他一般女子看待。
    自古唯大英雄好色，武赤飙亦然。
    但他再好色，也不会把男欢女爱的欲念，放在哑大姐身上。
    武赤飙是一代臬雄，为求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但他绝不是个卑劣荒淫，品格鄙下的淫贼。
    盗亦有道，一个真真正正的枭雄自有其豁达豪迈的见识和胸襟，更有做人处世一定程度的原则。
    正是无规矩不成方圆，在武赤飙门下，他的规矩向来森严，绝不容许犯错。
    也正唯如此，天尊门一直都是武林三大势力之一，无论将来形势如何演变，这个庞大的帮会，最少已在武林史上写下了璀璨的一页。
    ※  ※  ※
    冒充“酪酊天尊”楚飞醉的神秘人溜走了。
    在哑大姐怀中，是遭受暗算而重伤的小叶。
    哑大姐眼神坚定，在危难中，她绝不会自乱阵脚。
    但在心底里，她的感觉又是怎样的？
    这一次，她亲率三十六哑煞前往营救楚飞醉，在瀚颐店与权势堂展开激烈的火拼。
    三十六哑煞之中，其中一人，曾经是大盗中的神医，哑大姐急急抱着小叶，找这位哑煞为他救治。
    可是，这位“神医”竟已在绸缎庄一战之中，面门中了一斧，颈际给一支利箭贯穿，死得不能再死！
    哑大姐急了，除了这位“神医”，她已想不出在自己的阵营内，还有谁可以治疗小叶的伤势。
    权势堂的黑衣杀手，已然撤退。
    廉老八战死的消息传出，这些杀手群龙无首，当然只好撤退。
    可是，小叶身受重伤，而他又是天尊门内唯一的金腰带杀手，要是连他也有甚么闪失，这一役对天尊门来说，可说是损折惨重。
    当然，对哑大姐而言，更是属于双重打击。
    绝对绝对不能！
    正当哑大姐六神无主之际，瀚颐店门外，来了一辆大马车。
    驾御这辆大马车的，是一个妙龄少女。
    她青春美丽，却有一个七十多岁的徒儿。

未来

第七章 有恩必报
    湖北古城，固然是数之不尽，若说到名山大川，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巫山十二峰，峰峰宛如幻境，流传着无数神话故事，教人向往。
    这十二峰，也同时是避世的好地方。
    在一座奇峰之下，有一个小村落，只有三几十户人家，村民男耕女织，打猎捕渔，生活虽然清苦，却平静有如桃源仙境。
    其中一户，只住着一个脾气怪异的中年人，他在十年前从外地而来，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
    这本是穷地方，怪人比这里的村民还更一穷二白，可是，他懂得治病。
    起初，他不承认自己是个大夫，但却为十几个村民治病，而且药到病除，十分了得。
    于是，村民给了他一间茅舍，让他住了下来。
    中年人自称“老鉴”，于是，人人都叫他鉴叔。
    鉴叔不喜欢热闹，除了要为村民治病之外，他总是孤独地生活，村民送他任何东西，他会照单全收，但永远不参与其他任何活动。
    就算是村长亲自装满酒菜到他茅舍，想和他吃喝一顿，也被拒绝。
    鉴叔对村长说道：“你若病了，我会给你诊治，医得好是缘，医不好是天意，但无论医得好还是医不了，都不要找我麻烦，也毋需酬谢我这个老废物。”村长无可奈何，只得把酒菜放在门外，然后吿辞。
    十年过去了，这个细小的村落还是和当年没有甚么分别。
    鉴叔的头发，苍白了一些，但除此之外，他还是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他的样子没有改变，脾气同样地怪异，喜欢孤独地过活。
    村民早已习惯，谁也不怪他，也不敢惹他。
    只是尊重他，因为他曾经是许多村民的救命恩人。
    若说在这十年内，鉴叔有甚么比较特别的事情，也许就是自从五年前，他曾经外出过一次，过了两个月才回来，之后，每隔大半年左右，就有一个少年，从外地而来登门造访。
    有好奇的村民去打探这少年的来历。
    少年道：“老子叫方小宝，是鉴叔的徒弟，他老人家教我怎样开方治病，说只要再过六七十年，老子就可以悬壶济世，拯救万民。”
    村民更奇：“为甚么要再过六七十年才可以行医？”
    方小宝道：“老子在这六七十年之内，非常忙碌，所以要等他妈的六七十年之后，才可以为世人治病。”
    村民道：“这六七十年之内，你又会忙碌着做些甚么事情？”
    方小宝道：“多半是替天行道，坐地推庄。”
    村民一怔，道：“替天行道，老汉是知道的，坐地推庄又是怎样一回事？”
    方小宝道：“赌经有云：『百博要当庄，本钱要相当。』坐地推庄的意思，就是要开他妈的几十间赌坊，由老子来做庄，只有这样，才能坐地分肥，大大的赚他一笔，也只有赚他妈的一大笔，才能打响老子的侠义招牌，广招天下英雄豪杰，为天下苍生百姓做事，你明白了没有？”
    村民总算是明白了，而且对方小宝的鸿图壮志，十分钦佩。
    这一天，方小宝又来了，但这次却不是独自前来，而是有一个比他高出了两倍以上的巨汉跟班。
    这跟班除了左手缺了一根尾指之外，相貌也不怎么狰狞可怖。
    他的左手尾指，是他自己吃掉的，要不是这样，逍遥帮也许还没正式成立。
    这个巨汉跟班，当然就是“高高在上”俯览。
    俯览的心情很不好，很想杀人，尤其是很想很想杀了“唐某”。
    那个“唐某”自然就是六怪中排名最末的“女兄弟”唐娇。
    俯览对唐娇是很好的，一直以来都是好到不得了。
    可是，她在秭归一役，竟背后砍了“黄河第一狂徒”步浪飞一刀！
    步浪飞重伤了，他并不是给那个无名氏击败，而是给自己背后的“一堵墙”突施暗算。
    唐娇一击得手，但她没有逃。
    她是不打算逃？还是因为明知道自己逃不掉，所以宁愿束手就擒？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无名氏也没有再袭击步浪飞，也许，他若要更进一步对付步浪飞，就得面对“美梦仙子”费相思，还有“逍遥六怪”中的其余五怪。
    步浪飞受了重伤，五怪手忙臂，把身上最好的金创霁作是泥浆般口上。
    唐娇早已给“善长呆翁”施舍点住了十几处穴道，又用牛筋索把她绑扎得像个大粽子。
    俯览很伤心。
    他提起了大刀，说要当唐娇的脑袋。
    没有人赞成，但也没有任何人反对，俯览把大刀高高举起，嚼着眼泪，嘶声叫喊；“唐某，你去死吧！”
    大刀随即手起刀落，唐娇更不眨眼，睁大眼睛引颈受戮。
    但这一刀，在她头顶一寸之前收住了势子。
    俯览这一刀，他砍不下去。
    步浪飞曾一度昏迷，但很快又悠悠转醒，他对五怪说道：“放了她，放她走——”五怪傻住了。
    “烦人”不凡首先吼叫，他瞪起唯一的右眼，叫道：“她是咱们六怪的耻辱，更是咱们逍遥帮成立以来的第一个大叛徒，罪名之大，罪孽之深重，就算是把她杀一百次一千次也抵偿不了！”
    步浪飞道；“说……得好……反正杀她一百次……一千次也抵偿不了，又何必杀她，……让她走！让她好好想想……吧！”
    “多多益善”齐非不住的摇头：“不！不可以放她，要是不处决她……只怕将来难以服众！”
    步浪飞咳嗽一声，咳出来的都是血浆：“我现在还是不是帮主？”
    “怎会不是？”五怪几乎同时齐声特。
    “要是你们还认为我是帮主，就得依照本帮主的命令……放……放了她一……”
    五怪面面相觑，没有人敢作主。
    最后，费相思把唐娇放了：“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让我们看见你的影子。”
    唐娇的穴道，也给施舍解开，她脸上木无表情，缓缓地离去。
    步浪飞身受重伤，单凭五怪和费相思身上的金创药，看来功效不太理想，只好到处找寻医术高明的大夫。
    在秭归，虽然有好几个大夫，但都只是二三流人物，对步浪飞的伤势，只有暂时抑止恶化的能力。
    在客栈，五怪早晩严阵戒备，费相思更是衣不解带，小心奕奕侍奉汤药。
    到了第三天，客栈厨房大师傅老张走了过来，对费相思说道：“俺是这里的煮饭大将军，知道贵帮帮主受了伤，照俺所知，在巫山十二峰，有一个小村庄，里面有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要是能够找到他出手，应该有救。”
    费相思道：“那个小村庄距离此地有几远？”
    老张道：“这个俺可不大清楚，但俺有一个朋友，他一定知道。”
    费想思忙道：“他是谁？他在甚么地方？”
    老张还没有回答，一人已笑嘻嘻的走了过来：“老子叫方小宝，那个小村庄，距离此地不算太远。”
    费相思打量着这十五岁的少年，道：“那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怎样称呼？”
    方小宝说：“他老人家怎样称呼，老子是不大清楚的，有人叫他老怪物，也有人叫他老不死，当然更有人把他视作再生父母，救命恩公。”
    费相思微一沉吟，道：“可以把这位大夫请来吗？”
    方小宝道：“这个大夫脾气古怪，能否请得动他老人家，那是谁也不晓得的事情。”
    费相思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劳烦这位少侠走一趟，把那位高人带到此地，小女子感激不尽。”
    方小宝眯着眼，笑道：“要是别人央求，老子多半是懒得理睬的，但姑娘貌美如花，老子就算是铁石心肠，如今也是硬不起来。”
    费相思嫣然一笑，道：“如此有劳少侠啦！”
    方小宝道：“那里的说话了，正是四海一家，反正老子这几天相当清闲，明晨一早便启程去找那个老怪物，关于那个大侠，他中了一刀，伤势甚重不宜走动，只可安静地躺在床上。”
    费相思道：“从这里到那个小村庄，要走多少里才可到达？”
    方小宝道：“快则一两天，慢则一年半载。”
    费相思笑道：“少侠言之有理，要是每天只走十步八步，便歇下来休息，到了明天才再赶路，也只是走上十步八步，如此这般，便是走上十年八载，也是不足为奇。”
    方小宝嘻嘻一笑，道：“姑娘见解精辟，老子拜服之至。”
    就在这时，“高高在上”俯览走了进来，道：“难得这位小兄弟义气深重，请受俺一拜！”
    说着，果然跪拜下去。
    方小宝忙道：“岂敢！岂敢！”
    俯览道：“既有名医在附近，俺愿意跟随少侠前往，把那位前辈高人邀请过来。”
    方小宝道：“老兄，你怎么比别人少了一根尾指？”
    俯览道：“吃掉了。”
    “吃掉？给谁吃掉了？”
    “我自己。”
    “怎么？你很饿吗？要吃自己的尾指来充饥？”
    “也许是的。”
    “要是饿得更厉害，岂非连大腿也会吃掉吗？”
    “也许会的。”
    “好！你这个大块头很有点意思，为了不让老子的脚程走得太慢，咱们便一起上路。”
    “方少侠，俺是粗人，但脚程甚快，兼且贱肉横生，若要保持脚程爽爽快快，少侠大可以骑在俺的肩膊上，包你跟俺一般快步如飞。”
    方小宝抚掌一笑，道：“这岂非骑在你的头上啦？怎么好意思？”
    嘴里说不好意思，已趁着俯览蹲下来的时候，老实不客气地骑了上去。
    俯览也不等待“明晨”，立时便指着方小宝出发。
    方小宝说道：“老兄，你这个人本已比别人高人一等，老子更骑在你的头上，那是高上加高，最少比别人高了两三等。”
    俯览笑道：“只要少侠高兴，一切事情都好办。”
    方小宝道：“那位受伤的大剑侠，听说叫『黄河第一狂徒』步浪飞，他的剑法似乎不错哩！”
    俯览说道：“步浪飞的剑法当然不错，可惜给奸人暗算，想起来真是气恼。”
    方小宝道：“大块头老兄，若要步帮主活下去，脚程可得要加快一点。”
    俯览道：“若论轻功，六怪之中俺是最慢的一个。”
    方小宝皱眉道：“他妈的，怎么不早一点说？在你们这几个男男女女之中，谁的轻功最是高明？”
    俯览一面赶路，一面答道：“应该是『美梦仙子』费相思。”
    方小宝在俯览肩膊上跺一跺脚，叹道：“早知如此，老子应该骑着那位姑娘出来才对！”
    俯览笑道：“费姑娘要在步帮主身边侍候，这点粗重功夫，还是由俺来做比较合适，再说，俺的轻功虽然不怎么样，但胜在耐力长久，途程越长，比别人走得越快。”
    方小宝又是叹一口气，道：“既然如此，下次老子若要到西藏找西藏姑娘谈心，也得劳烦阁下则个。”
    俯览道：“只要俺有空，自当奉陪。”
    方小宝道：“前面有座树林，江湖前辈常道：『逢林莫入，穷寇莫追。』原来都是他妈的屁话。”
    俯览奇道：“这又是甚么缘故？”
    方小宝道：“要是咱们不进入这树林，就得要兜圈转弯，最少要攀过好几座大山，才能到达仙界。”
    “仙界？”
    “不错，要找那个小村落，必须经过仙界，那是一个市县的名字。”
    “既然如此，咱们大可以『逢林必入』。”
    两人星夜兼程赶路，不到两天，已来到那个小村落之中。
    村民都认识方小宝，但谁也没见过“高高在上”俯览，不禁纷纷投以惊诧的眼光。
    方小宝从俯览肩膊上跳了下来，道：
    “老怪物就在那座茅舍，你在这里等候吧！”
    茅舍内，鉴叔正在睡觉。
    方小宝推门而入，也不管鉴叔在茅舍内是否睡着了觉，立时翻身便拜，叫道：
    “徒儿方小宝，叩拜师父！”
    鉴叔仍然在呼呼大睡。
    方小宝缓缓地站直了身子，又再抱拳，道：“弟子依时到来，请师父赐予解药。”
    鉴叔倏地睁开一只右眼，冷冷笑道：“好一个『长江第一赌徒』，你在外面的名头，竟是一天比一天更响亮了！”
    方小宝道：“师父隐居于此，对徒儿在外面的事情竟也了如指掌，徒儿衷心佩服，佩服！”
    鉴叔脸色一沉，道：“我传授给你的『拈花指』可已练到第二重境界？”
    方小宝道：“目前还只是练到第一重境界，但最近已是进展良多，只消假以时日，定必不负师父一番教导。”
    鉴叔“哼”一声，道：“你练不练功，我是绝不在乎的！只是当年曾答应金钵神乞，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若不肯努力，为师也是无可奈何。”
    方小宝道：“弟子自知练功疏懒，日后定必加以改善。”
    鉴叔道：“这大半年，可查出了你师母的下落？”
    方小宝道：“师母行踪飘忽无定，弟子虽已在江湖上广布线眼，但仍未查悉师母身在何方？”
    鉴叔道：“你师母画像的模样，可曾忘记？”
    方小宝道：“徒儿每次回来，都瞧见师母的画像，又岂会忘记？”
    说着，凝注着茅舍左边，上面挂着一幅女子的画像，正是方小宝的师母。
    鉴叔道：“你师母是江湖上著名的女飞侠，你要记住，她叫孙放君，外号人称『浣花玉女』，本是浣花剑派第一高手，要是知道她的下落，务须把她带到这里来见我，明白吗？”
    方小宝点头道：“徒儿明白。”
    鉴叔叹了口气，道：“你这个小滑头，比一条狐狸更靠不住，但为师现在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子，要是你不肯助师父一臂之力，我也是无话可说的。”
    方小宝道：“师父对小宝恩重如山，师父的事，也就是小宝的事，只要徒儿有一天活着，就一定全心全意为师父悉心办事，决计不敢躲懒。”
    鉴叔冷冷一笑，道：“不必向为师大灌迷汤，你这一套用在我身上，注定是白费功夫的，但你也不必担心，只要你每隔八个月回来一次，为师一定会把解药塞进你这小滑头的嘴里，但要是你存心不良，体内的『金蚕万蛊毒』就会发作，每隔七天疼痛一次，每次疼痛得比上一次更厉害，你明白了没有？”
    方小宝道：“徒儿完全明白。”
    鉴叔冷冷道：“你心里是不是很痛恨我？”
    方小宝道：“师父这样做，全然是为了栽培徒儿，教徒儿在练功的时候不敢躲懒，徒儿心中既已明白这一点，又怎会埋怨？更谈不上半点的痛恨。”
    鉴叔道：“如此说来，你倒算是很明白事理。在外面的那个大汉，他是甚么来历？”
    方小宝道：“他叫俯览，人称『高高在上』，乃『逍遥五怪』之一。”
    鉴叔“呸”了一声，道：“是『逍遥六怪』吧？”
    方小宝道：“原本确是『逍遥六怪』，但『六怪』背叛了逍遥帮，又被逐出门墙，因此只剩下了五怪。”
    鉴叔沉吟着：“只听过『逍遥六怪』的名号，逍遥帮又是在甚么时候成立的？”
    方小宝道：“这一点，弟子也不太清楚，但听俯览说，逍遥帮是最近才成立的，帮主是『黄河第一狂徒』步浪飞，剑法十分了得。”
    鉴叔道：“你带着这个叫俯览的家伙到这里来，所为何事？”
    方小宝道：“此人脚程甚快，徒儿骑在他肩膊上，比自己用两条腿走路最少快了两倍。”
    鉴叔冷哼一声，道：“你这两条腿如此不济事，不如索性砍了下来！”
    方小宝忙道：“徒儿这两条腿身负重任，要是砍掉下来，又怎能为师父打探师母的下落？”
    鉴叔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你真的肯花心思去打探师母的下落，就算是撑着两根拐杖，也同样可以完成任务。”
    方小宝道：“要是徒儿两条腿变得空空荡荡，只怕会吓坏师母，如此重大罪名，徒儿恐怕担当不起。”
    鉴叔皱了皱眉，道：“你总是有得说的，这颗解药，拿去吧！”
    方小宝取过解药，立时呑服。
    鉴叔说：“要是没有别的事情，你这便滚蛋去吧。”
    方小宝道：“徒儿还有一事相求。”
    鉴叔道：“你要讨取八个月后的解药吗？不必白费心机了，大半年后你滚了回来，解药自然会送到你手上。”
    方小宝道：“这个徒儿早已明白，只是『黄河第一狂徒』步浪飞遭人暗算，身受重创，目下正在秭归城中奄奄一息，照徒儿看，秭归城中的大夫，都远远比不上师父你老人家，要是师父不亲自相救，步帮主只怕熬不过三朝五日。”
    鉴叔冷笑一声，道：“这姓步的甚么帮主，为师跟他非亲非故，他活也好死也好，又跟为师有甚么相干了？”
    方小宝道：“初时，徒儿也是这么想，但徒儿却探听到一个消息，这姓步的小伙子，可能跟师母大有渊源。”
    鉴叔脸色一变，陡地扑了过来，一手抓住方小宝衣襟，厉声喝道：“此话当真？”
    方小宝道：“徒儿就算吃了豹胆熊心，也万万不敢在师父面前乱吹法螺。”
    鉴叔瞳孔收缩，半晌才冷哼一下，道：“谅你也没这个胆量……”
    方小宝道：“师父说得很对，其实，别说是师父，便是徒儿，跟那个甚么『黄河第一狂徒』步浪飞，也同样是非亲非故，要不是为了要打探师母下落，也不会请求师父亲自出手相救。”
    鉴叔沉吟着，良久不语。
    方小宝也不打扰他，只是垂手而立。
    但他心中却已心念电转，忖道：“他妈的这下子乖乖不得了，老子怎么信口开河起来？那个甚么步帮主，他大概连『浣花玉女』孙放君的名字也没听说过，又怎会跟师母有渊源了？唉……这是怎么搞的？老子跟步帮主非但非亲非故，甚至连半句说话也没交谈过，他老人家是死是活，跟我这个老人家又有甚么相干了？
    “只是，老子不知如何，总是对这位大剑侠心存好感，当那个女人在背后砍了一刀的时候，老子的一颗心差点没从嘴里跳将出来，啊呀……是了……老子押注五千两，赌他会打赢，岂料却栽倒下去，老子输了五千两，自然心头狂跳，这又何足怪哉？
    “不！也不是这样，大剑侠虽然栽倒下去，但由于对方作弊，老子到最后还是成为了大赢家……唔！是了，一定是这样——大剑侠对老子义气深重，宁愿吃那大山婆娘一刀，教老子不费吹灰之力，，便赢了老张五千两，老子深明大义，既然人家讲义气，我也是应该投桃报李的，因此嘛……
    “在紧要关头，姑且捏造一个故事，教师父出手医治大剑侠，此谓之受人点滴，报以涌泉穴……咦？听师父说，涌泉穴在足底中央，这成语又是怎么搞的？……难道要把臭脚递送过去，这便算是他妈的有恩必报吗？……”
    越思越想，越是稀奇古怪，不知所谓。
    猛地里，听得鉴叔沉声道：“我跟你到秭归去！”
    方小宝这才如梦初醒，道：“如此甚好！甚好。……”
    就是这样，方小宝、俯览带着神秘莫测的鉴叔，离开那个小村庄，重回秭归。
    到了客栈，只见“逍遥五怪”其余四怪，都在房门外没精打采唉声叹气，虽然瞧见方小宝，俯览回来，还是紧缩着脸一言不发。
    俯览心中一凛，忍不住叫道：“你们怎么啦？帮主呢？他是不是死了？”
    “烦人”不凡叹道：“好像还有一点点气息吧！但又好像是连一点点气息也没有了……”
    “多多益善”齐非却盯着鉴叔的脸，道：“你是甚么人？”
    鉴叔寒着脸，道：“不必管我是谁，只要你们的帮主还没断气，我就有法子把他救活过来！”
    齐非跳将起来，但随即把折迭着的鹿皮兵器带高高举起，然后摊开，怪声叫道：“这里有八十件兵器，你若不把咱们的帮主救活，这些兵器全都插入你的肚子！”鉴叔不理睬他，推门而入。
    方小宝也紧随其后，只见费相思仍然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瞧着躺在床上的步浪飞。
    直至鉴叔走近床边，她才似是从梦境中蓦然惊醒。
    “这位是……大夫？”她问。
    鉴叔脸上神情木然，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挥一挥手，示意叫她离开一点。
    方小宝立时道：“这位鉴叔，他专程来瞧瞧飞哥的伤势。”鉴叔坐在床边，为步浪飞视察伤口，又为他把脉。
    良久，缓缓地转过脸，对费相思道：“你们用的药不对，要是我再来迟半个时辰，恐怕就连我也是无能为力。”
    费相思听他的口气，似是大有转寰余地，不禁喜不自胜，道：“还请大夫尽力帮忙。”
    鉴叔道：“要治这种刀伤，单靠金创药是不中用的，快备一桶沸水，然后把他抛入沸水里！”
    不凡吃了一惊，道：“身上有刀伤，不是最忌沾水吗？”
    鉴叔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是再世华陀吗？”
    不凡摇摇头，老实回答：“既不是再世华陀，也不懂医术，只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
    鉴叔冷笑道：“既然不懂，就请立刻闭嘴。”
    齐非急急道：“前辈休怒，俺这便去准备一大桶沸水！”
    不久，一大桶沸水已准备妥当，鉴叔也不打话，取出一包药末，全都倾倒入桶中。
    霎时间，只见沸水冒出了紫色浓烟，一大桶水也变了紫蓝之色。
    不凡“啊呀”一声，惊叫道：“这是甚么东西？好不霸道！”
    鉴叔道：“要治沉重的刀伤，决不能用一般药物，这是『固本还魂补命散』，但药力十分霸道，决不可直接敷在伤口之处，否则，势必肌肤溃烂，必死无救。”
    不凡的脸色更是难看，道：“放在水里，却又如何？”
    鉴叔道：“只要份量适当，立刻止痛生肌，功效神速。”
    不凡皱眉道：“要是不灵验，却又如何？”
    鉴叔道：“当然只好一命呜呼，再也没有任何麻烦！”
    不凡怒道：“本帮帮主的宝贵性命，岂可当是一场赌博！”
    鉴叔冷冷道：“人生在世，谁不在赌？眼前这一场赌博，根本就是非赌不可！要是有胆有色押注下去，虽不一定赢，却也不一定输！”
    不凡道：“要是不赌呢？”
    鉴叔道：“要是不赌，我何必来？你们又何必弄这一大桶沸水？”
    不凡不再说话了，因为俯览已把步浪飞上身的衣服脱掉，更不由分说，便把他放入木桶。
    步浪飞的脸，全无血色，苍白得完全不像个活人。
    鉴叔把他的嘴巴张开，然后在腰侧取出一个皮囊，把皮囊内的汁液倾注入他的嘴里。
    不凡大奇，道：“他已半死不活，还可以喝酒吗？”
    鉴叔沉着脸，道：“他不是半死不活，而是死了九成九九，这皮囊里装着的也不是酒，而是一条百年巨蟒的蛇血。”
    不凡道：“这种蛇血可以起死回生吗？”
    鉴叔道：“谁说它可以起死回生？”
    不凡一怔：“若不是可以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为什么还要喂给咱们的帮主喝？”
    鉴叔道：“你们的帮主口渴嘛！这种蛇血，就让他当作茶水解渴好了。”
    不凡“哼”一声，喃喃道：“真是一个怪物。”
    鉴叔也“哼”一声，但却大声地直吼：“也只有我这样的怪物，才能治好他的伤势，你敢不敢打赌？”
    不凡却连想也不想，道：“不敢！因为我不能下注赌你会输掉。”

未来

第八章 若隐若现
    老张一知道方小宝回来，便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
    鉴叔正在为步浪飞治理伤势，方小宝悄悄的溜了出来，钻入厨房抓起一只煮熟了的嫩滑母鸡，吃个不亦乐乎。
    老张自是任由他吃个饱。
    “方少侠，这一次有劳你老人家啦！”
    “出家人慈悲为怀，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老张一楞，道：“你几时做了出家之人？要是真的出了家，怎么还抓住一只熟鸡大快朵颐？”
    方小宝道：“娴娴命苦，至今仍在水莲庵，她近朱者赤，近尼姑者秃，早早晚晩，也会引刀成一快，把三千烦恼丝刮得干干净净，出家为尼去也！唉……想老子跟娴娴青梅竹马，要是她出家，老子又岂能独善其脑袋瓜子？当然也就只好紧随其后，她削发，老子也削发，她秃头我也秃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咦？老张，你怎么了？这一只熟鸡味道淡得像是师姑尿？”
    老张干咳连声，道：“放心好了，我很快就会把娴娴弄出来……嗯，那个大夫，真的可以为大剑侠起死回生吗？”
    方小宝道：“老子可以做的事情都已做了个十足十，大剑侠能否渡过这一劫，还需看天意如何摆布。”
    老张道：“但若照那位费姑娘说，大剑侠的伤势实在十分严重，只怕——”
    方小宝冷冷一笑，道：“背后给砍一刀的又不是你老张，怕甚么？这两三天老子天天奔波劳碌，很想蒙头大睡，有没有上好的房子？”
    老张道：“上等客房早已住满了，柴房怎样？”
    方小宝怒道：“你还欠老子五千两，竟敢叫老子在柴房里活受罪？”
    老张叹一口气，道：“俺只是这里的厨子，可不是客栈的大老板！”
    方小宝道：“老子相识满天下，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吿辞了！”
    他说走便走，老张瞧着他的背影迅速在后园那边消失，不禁喃喃地道：“好大的脾气。”
    翌日清晨，鉴叔为步浪飞视察伤势。
    搞了很久，才对费相思道：“你们这位步帮主，是否很喜欢喝酒？”
    费相思点点头，道：“不错，他在高兴的时候喝酒，不高兴的时候也喝酒。”
    鉴叔道：“但自从他受伤之后——”
    “当然不让他喝酒了，”费相思忙道：“这三几天，他没喝过一滴酒。”
    鉴叔“唔”的一声，忽然叫道：“把秭归城最烈的酒找来，统统放在这房子里！”
    费相思怔住，鉴叔陡地脸色一沉，道：“在这里，你是大夫？还是我？你若不相信我的说话，为甚么远道把我邀请至此？”
    费相思不敢跟他争，立刻依照他的吩咐，派人把烈酒找来。
    一个时辰后，房内房外，都堆满着大大小小的酒。
    鉴叔道：“把所有酒的泥封都掀开，把最烈的酒倒入大木桶里，然后把步帮主整个人抛进去！”
    就是这样，步浪飞几乎是全身赤裸地浸在大木桶，房内房外，酒香醉人，步浪飞仿如置身梦中。
    鉴叔更递了一缸高粱过去，“步帮主，酒能伤身，但也同样能治百病，正如水能覆舟，亦能载舟的道理一样，上一次你浸在『固本还魂补命散』的清水里，又服下了百年巨蟒蛇血，但仍欠缺了药引，须知天下间既有千千万万种不同的药方，也就有千千万万种不同的药引，而你此刻最需要的药引，便是烈酒！而且越烈越好，既用烈酒浸之，也把烈酒饮之，外浸内服，久而久之，伤势大可渐渐痊愈，只是……”
    步浪飞哂然一笑，首先举缸畅饮一口高梁，然后才道：“只是背上一条刀疤，那是永远也摆脱不了，对不？”
    鉴叔干笑着，没有回答，摇头便走。
    步浪飞又笑了，倏地宠叫道：“在下至就酒隐极大，数日滴酒没沾唇，那种滋味比死还更难受，想不到最佳药引，原来便是要满足我的酒瘾，真是太美妙太美妙啦！”
    鉴叔离去之后，费相思又走了进来，步浪飞“咦”的一声：“难道你没看见，在下身上没有衣服？须知男女授受不亲……”
    费相思毫不动容，既不尴尬，也不卖弄风骚，只是淡淡地说：“我也想浸一浸，看看全身都给烈酒浸着的滋味。”
    她一面说，一面轻解罗襦。
    步浪飞嘴里还在喝酒，但一双眼睛却已呆住了。
    她在他面前宽衣解带，她的动作是那么自然，那么柔雅，就像是春日下的花朵，正在春风沐浴下徐徐地绽开娇嫩的花瓣……
    她本是黑道中人人闻名丧胆十二天骄楼“多情楼”主人，“美梦仙子”费相思。
    她不是一朵娇花，她是魔道中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的女魔头。
    但在这一瞬间，她却似是风中的一朵娇花。
    她看来那么娇弱，又是那么楚楚动人。
    他僵住了。
    他似是感觉得到，她身上有着一种奇特的气味，她并不忸怩，而那种气味，彷佛意味着两个字，那是……动情。
    她已把身上所有衣服脱下来。
    她的两条腿，白生生的在他面前轻轻摆动，该雪白的地方雪白，该黑压压的地方一片密茂，看来是那样地剌眼。
    剌眼得可以让一个男人当场窒息。
    她星眸闪亮，她像一条美丽的蛇儿，从木桶边缘悄悄地滑入桶中。
    桶里面都是烈酒。
    烈酒能令人亢奋，更能令人精疲力尽，不知人间何世。
    毫无疑问，她是绝色美女。
    在步浪飞生命中，他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胴体。
    当年，他曾毫无保留地，爱上一个女子，那是江南芳草画堂的主人燕莫愁。
    燕莫愁是江南不世才女，可惜已在无名坡惨死于寇少烈的“东霸无极掌”之下。
    燕莫愁自然也是绝色佳人，但他从没见过她的身体。
    如今，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多情美女的娇躯。
    她也陪着他，一起浸淫在大木桶的烈酒里。
    她没有躲避他的目光，两对眼睛互相交投，他已全身酥软。
    良久，费相思轻轻地说道：
    “你若认为我是个淫贱的女子，可以杀了我。”她是赤裸裸一丝不挂进入大木桶的，但倏然之间，她雪白的手里亮出了一柄寒芒四射的匕首。
    凤凰匕首。
    她把匕首交到他的手里，一脸淡然。
    步浪飞握住匕首，眼神变得有点古怪，她闭起眼睛，任由他处置。
    步浪飞很快就把凤凰匕首直刺过去。
    “夺”的一声，匕首在费相思粉颈旁边掠过，直插入木桶之内。
    她缓缓地张开眼睛，瞳孔水汪汪的，我见犹怜。
    步浪飞轻轻叹一口气，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非但是英雄难过，狗熊也是一样。”
    费相思甜甜地笑了起来。
    她在大木桶里慢慢地移动，她和他渐渐靠得更紧。
    他苦笑：“我正在疗伤。”
    她笑得更甜：“我知道，也正因为知道你正在疗伤，所以很放心可以在美酒里和你再接近一些。”
    她的说话，永远都很有点道理。
    他再叹息，在酒液中和她轻轻相拥。
    ※  ※  ※
    一夜到天明。
    黎明，秭归城外来了两个大和尚。
    这两个大和尚，看来和一般的和尚没有甚么分别。
    一个白袍，一个灰袍，年纪都在四十左右。
    白袍和尚提着一杆铁棒，讲话阴声细气。
    灰袍和尚腰悬戒刀，讲话并非阴声细气，而是没声没气，比阴声细气还更不如。
    两个大和尚还在古城外，已给一群汪洋大盗拦截。
    这一群汪洋大盗的首领，是恶名昭彰的“混元霹雳大狂魔”官玉伯。
    官玉伯是草莽豪雄，他的娘子是“鸳鸳手”上官三娘。
    官玉伯杀人放火打家劫舍视如家常便饭，上官三娘却喜欢开黑店，非但下蒙汗药谋财害命，更卖人肉包子，以至是用人的五脏来煮汤。
    官玉伯最喜欢吃娘子亲手煮的汤，和她亲手掐馅子的人肉包。
    去年，他一进入上官三娘的黑店，就自己动手舀汤，取包子吃。味道好极了。
    但他的娘子上官三娘呢？
    官玉伯遍寻不获。
    他曾到厨房找过，里面只有高高堆起一排又一排的肉。
    人肉。
    在别的店子瞧见人肉，会是吓死人的。
    但在上官三娘的店子瞧见人肉，就和在菜市场瞧见各式各样的蔬菜一样，既平常，也正常。
    官玉伯找不到娘子，有点莫名其妙。
    他忽然仰起脸，瞧着其中一条高高挂起的人腿。
    这是一条左腿，看来肥肥白白，若是从男人身上砍出来的，此人平时定必养尊处优，甚少劳碌奔波。
    可是，官玉伯再定睛一瞧，不禁为之“啊呀”一声大叫起来，整个人为之魂飞魄散。
    因为这条左腿的膝盖，有一块拳头般大小的胎记。
    别人瞧见这个胎记，也许不晓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官玉伯是上官三娘的丈夫，他当然比谁都更清楚，这膝盖上的胎记，是上官三娘与生倶来之物，无论形状、大小、甚至是原来的颜色，都绝对可以证实，这是上官三娘的左腿。
    官玉伯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他立刻展开追查“凶案”的真相。
    等到他走出店堂的时候，店堂内已坐着了两个大和尚。
    一个穿白袍，另一个穿灰袍。
    白袍和尚讲话阴声细气，他对灰袍和尚道：“这包子的味道，有点骚味。”
    灰袍和尚的声音，比白袍和尚更是细小一大半。
    他没声没气地说道：“说不定这个老板娘是个骚娘子，所以包子之中，便带有骚味，但照洒家看，还算可以呀，总比吃斋菜好一些。”
    白袍和尚却叹一口气，道：“这椿事情，千万不能让门主知道，咱们的门规，规定不可包八制人肉食物。”
    灰袍和尚眉毛一皱，道：“这又是甚么道理？活生生把一个人的眼耳舌鼻吃掉，在天尊门来说，那是甚为平常之事，偏偏一旦煮熟来吃，便算是触犯了帮规，未免是小题大做吧！”
    白袍和尚道：“国有国法，帮有帮规，既然天尊门的门规早有言明，咱们以后就避忌一下，免得给人吿发。”
    灰袍和尚道：“以后是以后的事，眼前这一椿又怎办？”
    白袍和尚道：“方圆数里之外，并没有咱们的人，不必害怕有人向门主吿发。”
    灰袍和尚道：“但照洒家看，这骚娘子的老公正竖起一对大耳朵，窃听咱们的对话，要是他吿一状，如奈之何？”
    白袍和尚道：“要是害怕他吿状，大可以把这厮做翻了，也用来做人肉包子，煮一大锅热汤，一来既可大快朵颐，二来更可免留后患，一举两得，未知师弟意下如何？”
    灰袍和尚道：“要是一刀把这厮做翻，这老板娘的血海深仇，由谁来报？”
    白袍和尚叹了口气，道：“师弟言之有理。把这婆娘做翻了，最大的好处并不是有肉包子吃，有热汤可暖肚子，而是将来一定会有人为她报仇，一想起随时随地都会有人找咱们算账，甚至是冷箭横飞，毒药陷阱处处恭候着咱们，那才是真的好玩！”
    灰袍和尚连连点头，道：“师兄所言极是，但就只怕这骚娘子的老公，对这个黑店婆娘并不在乎，更惧怕咱们的名头，不敢报仇，那便如何是好？”
    白袍和尚道：“这一层，师弟是毋需顾虑的，这骚娘子的老公，外号人称『混元霹雳大狂魔』，年中害人无数，真是说不出的罪大滔天，可是，无论他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有一椿事情，他是永远不会干的，那便是强奸别的女人。”
    灰袍和尚道：“这又是甚么道理？莫非他是个天阉，想干也干不来？”
    白袍和尚道：“他也不是甚么天阉地阉，也不是给人一刀阉了，又或者是引刀自宫做了皇宫外面的太监，他只是对妻子情深义重，情有独钟，就算是情不自禁，也只会找老婆大战三百回合，决不会在外面拈花惹草，又或者是奸淫别的女人。”
    灰袍和尚“唔”的一声，道：“如此说来，倒是难得的好丈夫。”
    白袍和尚道：“对这个狂魔来说，这个做了肉包子肉馅的骚娘子，比起天下间任何最珍贵的宝物，还更重要，所以这个仇，他不知道尤是可，一旦知道了，那是非报不可的。”
    灰袍和尚道：“师兄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但他为甚么一直不敢现身，找咱们两师兄弟报仇雪恨？”
    白袍和尚道：“在这八九年以来，他一直都在苦练『混元霹雳九重天』这一门功夫，一旦练到了第九重境界，就算不是天下无敌，最少也可以在武林中排名在五大高手之内。”
    灰袍和尚道：“倘真如此，岂非力足与武门主一较高下吗？”
    白袍和尚道：“武门主神功盖世，那是众所周知的，然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武门主的武功，是否已可在天下之中，名列前五名位置，恐怕还是一个谜。”
    灰袍和尚道：“若照师兄这么分析，岂非一旦狂魔把『混元霹雳九重天』练到了第九重境界，便可以连武门主也一举击败吗？”
    白袍和尚缓缓地点了点头，道：“若以事论事，那是不足为奇的。”
    灰袍和尚道：“然则，目下这位大狂魔，他在这一门功夫之上，已练到了第几层境界？”
    白袍和尚道：“恐怕还是练至第一层，连第二层境界也攀不上。”
    灰袍和尚道：“他练了八九年，竟还没练至第二层境界吗？”
    白袍和尚叹了口气，道：“越是精深博大的武功，越是难以更上一层楼，别的不说，就以少林寺而言，能有机会练『般若禅掌』的僧侣，千百年以来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但又有几人能够真真正正练成？就算是用『万中无一』这四字来形容，也是绝不为过。”
    灰袍和尚道：“如此推算，这个狂魔岂非穷毕生之力，也难以练至第九层境界？”
    白袍和尚道：“以此人的资质，能够在七十岁之前，练至第四层境界，已算是十分不错。”
    灰袍和尚道：“那么，他若要找咱们报仇，最少要把那一门功夫练至第几层境界？”
    白袍和尚道：“要是他能够练至第三层境界，也许有机会跟咱们打个平手。”
    灰袍和尚道：“只怕他再练三四十年，还是没有太大进展。”
    白袍和尚道：“这就得看看他的造化啦！”
    官玉伯听见这两个大和尚的说话，差点连肺也气得快要爆炸。
    他不是不想立刻动手，为上官三娘报仇的。
    但他不敢。
    他不敢动手，是因为他知道这两个大和尚的来历。
    这两个大和尚，是天尊门十二天骄楼“和尚楼”的两位正副楼主。
    白袍和尚是正楼主，法号若隐。
    灰袍和尚是副楼主，也是若隐和尚的师弟，法号若现。
    ——若隐若现，若即若离，是“和尚楼”中的四大高手，其份量绝不比其余十一楼楼主逊色。
    当天，官玉伯虽然惊怒交集，但他始终不敢向这两个大和尚动手，为上官三娘报仇。
    但他发誓，这个仇——一定要报！
    在这一年以来，官玉伯念念不忘要报仇，但他知道，单凭自己的武功，就算再练二十年、三十年，也胜不过若隐若现。
    除非找寻强援，等候时机！
    ※  ※  ※
    终于，这一天降临了。
    在秭归城外，晨曦时份，官玉伯率领三十大盗，更以重金聘五名杀手，布下天罗地网，誓杀若隐若现二僧，为上官三娘报仇。
    于是，“和尚楼”正副两位楼主，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
    若隐合什，对若现说道：“该来的人，终于来了，可惜还是来的不是时候。”
    若现也合什，道：“敢问师兄，何以不是时候？”
    若隐道：“短短一年光景，他的武功决不可能有重大进展。”
    若现道：“因此，这位官施主纠集党羽，更另聘高明，企图侥幸一搏。”
    若隐道：“要是这种法子可以为那个骚娘子报仇，天尊门逾万战将的脸，还可以搁到甚么地方去？”
    一听见“逾万战将”这四个字，官玉伯的脸色就变了。
    但他早已明查暗访，确信若隐若现到秭归之行，就只有他们二人。
    盘算准确，终于在城外布下天罗地网，誓杀二僧报仇雪恨。
    可是，官玉伯错了。
    这一次，除了若隐若现之外，还有其余帮众，早已在秭归城等候着！
    那是“和尚楼”四大高手其余二僧——若即、若离。
    只是，官玉伯已如箭在弦，不得不发。
    “杀！”一声令下，官玉伯群盗全力出击。
    五名杀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同时扑击若隐、若现。
    官玉伯一直不敢小觑这两个大和尚，他是经过整整一年部署，耐心等候，才作出这孤注一掷的出击！
    岂料，除了若隐若现之外，又有若即、若离！
    官玉伯已豁了出去，已不容退缩。
    但双方接战未几，“和尚楼”又再增援。
    竟是一群青衣快刀手！
    人数之多，竟在官玉伯一方五倍以上！
    官玉伯计算错误，他料不到，若隐若现虽然只是二僧出动，但到了秭归城外，竟然早有一大群天尊门高手恭候着！
    那是天尊门“外分舵”麾下“三千刀将”的快刀手！
    “三千刀将”分布于大江南北，甚至是远在西域，苗疆也有刀将的存在。
    只是，外人谁也不晓得，“三千刀将”会在甚么时候调动、出击。
    官玉伯满以为自己布下了天罗地网，可以把两个大和尚碎尸万段，岂料战斗一展开，他自己这一方，全都反而堕入敌人的陷阱里。
    他是始料不及的。
    万万始料不及。
    城外晨曦一战，来得突然，结束得也很快。
    若隐和官玉伯对拼了一掌，试试这个大狂魔的“混元霹雳九重天”。
    究竟已练至第几重境界？
    一试之下，大失所望。
    若现问若隐：“怎样了？”
    若隐叹了口气，道：“还只是第一重境界，比意料中更差。”
    若现道：“他的脸又红又肿，两边脸颊胀得像是河豚。”
    若隐道：“我只是用了五成功力，已把他半边身子经脉震碎，这张脸变成怎样，已不再重要。”
    若现道：“但瞧他的样子，似乎还要跟师兄拼命？”
    若隐道：“师弟，轮到你的戒刀出招啦！”
    若现道：“杀一个这样的饭桶，并不有趣。”
    若隐道：“既然提不起劲杀他，就让他滚蛋去吧！”
    若现道：“只怕他中了师兄一掌，任由他滚蛋，他也活不下去。”官玉伯已仰天倒下。
    他未能为上官三娘报仇，更自身难保，在秭归城外全军覆灭。
    若隐若现长叹摇头，踏着满地尸骸，步往城中。
    官玉伯自忖必死，本欲自我了断，无奈经脉倶断，连想抓起地上的一把尖刀，也是有心无力。
    却有一人，跳蹦蹦地跳了过来，两眼圆睁地瞧着他：“咦？你不是官大爷吗？”
    官玉伯瞧着这个人，只见他一张脸白白净净，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稀奇古怪。
    是个少年。
    一个曾经在赌坊里见过的少年。
    “你……是谁？喔。……我是见过你的……是在……豪胜……赌坊……”
    “对了！正是豪胜赌坊，那一天，官大爷威风极了，把那个目中无人的曹员外杀得片甲不留，他抓住双天，也斗不过官大爷的一副至尊！”
    “咳咳！那个曹老二，为富不仁，俺一瞧见他就心中有气……”
    “听说你是个汪洋大盗，打家劫舍杀人不眨眼，怎么不把那个土豪劣绅一刀做翻？”
    “盗亦有道，曹老二是俺在赌桌上的死对头，俺若要杀他杀个片甲不留，必须在赌桌上跟他拼个你死我活，要是跟他动刀子，那便太窝囊啦……咳咳……”
    “咦？你又吐血啦，那个和尚只是跟你拼了一掌，怎会伤得这么厉害？”
    “那……那是我这个做大贼的……太不济事之故！”
    “你算……算不算是个坏人？”
    “当然算……要是连我也不算是个坏人，天下间人人都是正人君子啦……”
    “但照我老人家看，那个和尚比你还更他妈的可恶得多！”
    “这是甚么道理？”
    “若要说道理，我老人家是说不上来的，老子只是心中隐隐觉得，那个和尚十分混账，连说话也阴声细气，不男不女。”
    “好兄弟……你叫甚么名字？”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叫方小宝。”
    “好一个方小宝，可惜相逢恨晩，今天我报不了妻子的仇，也交不成你这个朋友，只好怨自己艺业不精……咳！咳……”
    “你若真的把我当作朋友，就不要再说话，我背你进城去！”
    “大和尚……也进了城！”
    “放心，我对秭归的地形最是熟悉，包保你会安全，也包你死不掉！”
    “方兄弟……”
    “闭嘴！别把血喷在我背上。”
      （明天刊完，紧接着刊第三部）

未来

第九章 神捕巨剑
    酒气袭人，费相思一脸酡红，如痴如醉。
    她和步浪飞都已穿回衣裳，她执着他的手，欲语还休。
    “你果然不是来杀我的。”步浪飞慨叹，有感而发。
    “我这个人，并不靠得住，所以，我是个连天尊门也敢背叛的叛徒。”
    步浪飞轻抚她的秀发：“为甚么要背叛？”
    费相思柔声道：“因为少不更事，在太年轻的时候，就已加入了天尊门，成了『多情楼』主人。”
    步浪飞道：“后来成熟了，长大了，便开始懊悔当初的决定？”
    费相思道：“不错，以前是太任性，也太好胜了，那时候，觉得自己很威风，可以幌着天尊门响当当的招牌，在江湖中恣意胡作非为，几年下来，为天尊门立功无数，也同样杀人无数……”
    步浪飞叹息一声，道：“杀人是一件很奇怪的感觉，有人越杀越过瘾，但也有人杀得厌倦了，以后连小蚁也不想在牠上面踩一脚。”
    费相思道：“我也许就是这样……”
    步浪飞道：“但只要身在江湖，没有埋名隐姓，江湖中的血腥杀戮，就永远不能逃避。”
    费相思点点头，完全明白。
    就在这时候，“高高在上”俯览闯了进来，叫道：“外面来了四个大和尚，指名道姓，说要找费姑娘面谈。”
    “四个大和尚？”
    “不错，据老四说，这四个大和尚每每神出鬼没，欲去还留！”费相思的眼色变了。
    施舍是知道这四个大和尚来历的。
    神出鬼没，就是若隐若现。
    欲去还留，便是若即若离。
    她吸一口气，吿诉步浪飞：“又是我的麻烦事！是『和尚楼』的『亡命四僧』！”
    步浪飞却气定神闲，道：“我们招惹麻烦的本领，本来就各有千秋，却又何分彼此！”
    俯览盯着他，笑道：“帮主的伤势，似乎已大有好转。”
    步浪飞道：“都是拜这一坛又一坛美酒所赐，看来，天下间人人都可以戒酒，唯独本帮主是永远戒不掉的。”
    俯览点头如捣蒜，道：“帮主说的甚是，，你绝对不能戒酒，方小宝也绝对不能戒赌，要是谁戒掉了酒瘾或者是赌瘾，肯定死人！”
    费相思忽然一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但这一巴掌，只是轻轻的打一下，不伤皮肉。她只是在警吿俯览：“休要变成一副乌鸦嘴！”
    她只是轻轻的打一下，似娇还嗔。
    俯览却忽然用力再刮自己两巴掌，叫道：“教训得好！该打！该打！”
    “烦人”不凡也闪了进来，叫道：“咱们已给重重包围，外面都是天尊门的刀手。”
    俯览“喔”的一声：“你害怕吗？”
    不凡道：“怎会不害怕？我真害怕这些人等得太久，不耐烦起来统统走掉，这一场大厮杀就火并不起来！”
    俯览呵呵一笑：“这还稍为像句怪话！”
    不凡道：。“咱们是『逍遥六怪』，六怪做事，见怪不怪，六怪说话，不怪不说，其怪自败，正是怪事年年有，休得少见多怪……”
    俯览奇道：“咱们还算是六怪吗？”
    不凡怪眼一瞪，他只有一只右眼，但却能够睁得比别人两只眼睛加起来还更大两三倍：“怎么了？你再也不把唐某当作『逍遥六怪』之一吗？不错，她背叛了咱们帮主，罪名之大，前所未有，但咱们并未把唐某除名呀！只要一朝并未正式除名，唐某仍然是六怪之一，除非咱们立刻把她找回来，立刻碎尸万段！”
    俯览摇了摇头，道：“纵使把她剁成『女兄弟之酱』，六怪仍然是六怪，只是，这第六怪，真的伤透了其余五怪的心……”
    说到这里，忽然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
    不凡皱眉不已，道：“男人大丈夫，哭甚么鸟？就算要哭，也该躲进被窝里去！”
    俯览一面哭，一面叫道：“这个女兄弟若不是干出这种事情，俺老二是最疼爱她的，岂料人心隔肚皮，第一个窝里反的竟然是老六，怎不教俺伤心流涕？”
    “逍遥六怪”情深义重，人人都以义气为先，唐娇突然背叛帮主步浪飞，对其余五怪，确是莫大的打击。
    “多多益善”齐非也走了进来，沉声道：“那四个臭和尚来意不善，谁跟我冲出去，先把这四个秃驴的脑袋砍下来？”
    俯览、不凡正要奋勇出门迎敌，步浪飞却喝止：“谁都不可出战！”
    费相思昂起了脸：“我去！我是天尊门的叛徒，『亡命四僧』本来就是为了我而来！”
    步浪飞却一手把她拉住：“你也不准出战。”
    费相思楞住了。她凝视着这个仍然重伤未愈的“黄河第一狂徒”，看了大半天才轻轻叹道：“就算我们躲起来，那又怎样？”
    步浪飞道：“我们并不是躲，只是避其朝锐，击其暮归。”
    费相思苦笑道：“可惜我们没有退路，那几个臭和尚马上就要冲杀过来。”
    步浪飞道：“我们不是没有退路的。”
    “退路在哪里？”
    “我不知道，但他知道。”
    “他？他是谁？”
    “他是我的死对头，但要是咱们之间有谁面临绝路，另一个人绝不会坐视不救。”
    “是『湘江赛孟尝』吕无忌？”
    “不！他不是我的死对头，他是我的义弟。”
    “那么，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他已来了，而且正在跟那几个大和尚谈笑论英雄。”
    “你怎晓得？”
    “我这个死对头，在俯览还没闯进来之前，已在我耳边悄悄的讲了一大堆废话。”
    “千里传音功？”
    “也不见得可以千里传音，但在十丈八丈之外跟另一个人窃窃私语，大概是不成问题的。，”
    “讲了大半天，他到底是甚么人？”
    “六扇门中人。”
    “『白眉神捕』谭四？”
    “那是别人对他的称呼，我却不是这样叫他。”
    “你怎样称呼谭四？”
    “『白脸小子』谭失败。”
    “甚么？谭失败？”
    “他的脸比眉毛更白，但在情场上从没得意过一次，若跟我相比，他大概是女人眼中的一个大笨猪！”
    这就是“黄河第一狂徒”步浪飞对“白眉神捕”谭四的评价。
    ※  ※  ※
    古老客栈店堂内，高手如云。
    若隐若现，若即若离四位来自天尊门的大和尚，八只眯成一线的眼睛，齐齐盯在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上。
    方小宝的脸也同样白白净净，但他的脸并不成熟。
    而这张脸，却是老练的、稳重的。
    虽然，这人其实相当年轻，跟步浪飞不遑多让。
    他的相貌并不难看，甚至可说是五官俊美，可是，正如步浪飞所言：“他在情场上从没得意过一次！”
    在情场上屡次惨遭重创的“白眉神捕”谭四，却又是黑白两道豪杰闻名丧胆的“衙门第一铁手”。
    无数绿林大盗，作奸犯科之徒，相继在谭四一把快剑之下被捕。
    但这一天，谭四面对的并不是一般的江湖大盗，而是来自天尊幕府十二天骄楼的“亡命四僧”。
    若隐。
    若现。
    若即。
    若离。
    他们是来对付两个人的。
    一个是费相思，另一个是步浪飞，两人都是天尊门的叛逆、头号敌人。
    ——“美梦仙子”费相思背叛天尊门，竟在黄河铗吟渡口，把“矛王”卓盖天麾下的十八战将，悉数歼灭！
    在天尊门看来，费相思比步浪飞更不可放过。
    “亡命四僧”锲而不舍，全力追查费相思下落，乃至秭归，规模庞大的攻击势必展开，绝不留情。
    步浪飞身受重伤的消息，早已传到四僧耳内，这是一个“喜讯”。
    孰料横里杀出一个程咬金——“白眉神捕”谭四。
    “亡命四僧”会为了谭四从中作梗而撤退吗？
    若隐合什，在谭四面前站定，仍然是一贯阴声细气地：“四爷，久违了。”
    谭四道：“大师不必和我客气，我也不会对大师手软，你们这一百五十四人，都给我滚吧。”
    若隐阴声细气，谭四语声也是平平淡淡，但却一上来便已词锋咄咄逼人，丝毫不留半点情面。
    若隐也不心浮气躁，攸筱心一笑，道：“数载不见，四爷仍是快人快语，可惜——”
    谭四冷冷一笑：“大师说话，总是慢呑呑的吊人胃口，谭某又有甚么值得可惜之处了？”
    若隐长长地叹息一声，道：“可惜四爷明珠暗投，柱有一身惊人艺业，却为朝廷所利用，难道朝纲腐败至此，四爷竟然视若无睹，仍甘愿受那些贪官污吏驱策吗？”
    谭四冷然道：“谭某办案，向来对事不对人，无论朝纲怎样也好，王法总得有人站出来维护，否则，势必盗贼横行，天下大乱！”
    若隐哂然一笑：“当今天下，乱局已成，但也正是乱世出英雄的时候，以四爷的本领，倘若加盟天尊幕府，必然大有一番作为——”
    “少费唇舌！”谭四倏然喝止：“谭某的事，谁也管不着，几位大师率众而来，所为何事？”
    若隐道：“此事关乎本门秘密，请恕贫僧不大方便透露。”
    谭四道：“但此地也同样是王法管辖之地，无论是谁要在这里杀人，谭某绝不坐视！”
    若隐道：“当今天下，到处腥风血雨，尤其是江湖争杀之事，更是无日无之，四爷若事事非管不可，恐怕会分身不暇。”
    谭四道：“别的地方，自有别人去管，总之，今天大师若要在这里生事，首先要问一问『王者神剑』！”
    若隐神情木然。
    若现迎了上来。
    对师兄和尚道：“既然如此，只好——”
    若即也接着迎了上来，接道：“动手——”
    若离却退后逾丈，厉声大喝：“杀谭四！”
    “亡命四僧”主意已决，既已来到了秭归，既已把费相思、步浪飞逼到了死角，就绝不能半途而退，否则，回到天尊门，纵使武赤飙不怪罪，四张脸也没法子可以挂得住。
    杀谭四，并不是一件小事。
    他是天下第一神捕，本身固然绝不简单，在其背后；更有极大靠山撑腰，一旦将此人歼杀，随后而来的麻烦，一定很大。
    但四僧仍然决定——杀谭四！
    原因是——四僧对费相思一直恨之切骨，她是四僧在天尊门中的眼中钉！
    今天，四僧绝对不能放过机会！纵使谭四从中作梗，也得锤除障碍，先杀谭四，再杀费相思。
    若离不进反退，因为他正在布置刀阵包围谭四。
    一百五十名快刀手，都是天尊门“三千刀将”里的精英。
    但就在一百五十名快刀手布置刀阵之际，来自开封府的“十二金牌名捕”，也从外面掩杀而至。
    若隐阴恻恻一笑：“十二名捕，可以对付得了一百五十名快刀手吗？”
    谭四摇摇头，说道：“的确不可以。”
    若隐瞳孔收缩：“既然明知以卵击石，何以还要愚蠢地送死？”
    谭四道：“正是因为愚蠢，才会以十二人之力，向一百五十名快刀精英扑击，唉，早就说过，跟着谭某做事的，都是蠢人！”
    他已缓缓地抽出了剑。
    然后，再补充一句：“蠢人杀人却也是最狠最绝的！”
    王者之剑已出鞘。
    剑刃很宽阔，比一般剑刃最少宽阔两倍。
    剑刃是金光夺目的，上面刻着古朴的花纹，更有大篆二字——王者！
    剑一亮出，若隐的铁棒已戮向谭四小腹。
    招式厉辣，劲道骇人。
    王者之剑忽然不见了，在这两大高手之间，只见若隐的铁棒，无声而又有力地，一下又一下猛戮谭四全身要害。
    只见棒影如山，不见巨剑。
    王者之剑，特别巨大，所以又被称为巨剑。
    在一眨眼间，若隐已连攻九招。
    每一招都是杀着，每一击都足以把谭四全身经脉一棒震散。
    但谭四身法奇特，全身轻飘飘的，竟在快如闪电的铁棒招数中安然无恙。
    只是一眨眼间，若隐已攻出九招，但也在一眨眼之后，巨剑又再重现。
    “嗤”地一声，王者之剑金亮夺目的剑刃，已从若隐脑顶，一直向下怒插，直至柄没。
    巨剑在若隐眼中，仍然是不见踪影的。
    因为整把剑，除了剑柄之外，都已插入了他的身体，由脑顶，一直穿过头颅、喉管、一直插入心脏，再然后穿心而过，贯穿肠脏……
    若隐呆了一阵，忽然大叫：“好厉害的『天剑五式』！”
    天剑五式！
    这是第三式——“天道轮回”！
    若隐一生说话，总是阴声细气，唯独这一句“好厉害的天剑五式”，却叫喊得惊天动地，令人震栗。
    若隐败了。
    任何人都以为把巨剑抽出来的人，一定会是“白眉神捕”谭四。
    但都猜错了。
    把巨剑抽出来的，竟是若隐。
    他把右手伸至头顶之上，抓住剑柄，然后使尽生命中最后一口力气，把巨剑一震而起！
    血怒激，巨剑从这大和尚的脑顶“飒”声升起，然后落下。
    谭四的剑，又在他自己的手中。
    若隐无言，他再也吐不出半个字，身如败絮缓缓地倒了下去。
    若现没有大惊失色，只是黯然。
    他目露哀伤之色，对这位师兄和尚道：
    “要杀谭四，用你这种笨法子是不行的，单打独斗，你连我这个不用的师弟也打不过呀……”
    他没有冲前对付谭四，反而在数十快刀手掩护之下，悄悄后退。
    四五十把快刀，已刀刀要命地涌向“白眉神捕”，谭四能否突围而出？
    在房内，步浪飞一步一步走向门外。
    “谭四已动手！”他对费相思说：
    “王者之剑是巨剑，也是好剑，它的剑啸声，只要听过一次，永远都不会忘记。”
    费相思道：“他算是为我而战吗？”
    步浪飞道：“既为你，也为我。”
    费相思道：“我不认识这个人，他为甚么要为我这个陌生的女子拼命？”
    步浪飞道：“不为甚么，只因为我们已走在一起，”
    说到这里，他握住了她的手。
    两只手都充满了暖意。
    费相思凝注着他，唇片颤动，欲言又止。
    俯览忍不住道：“帮主，咱们真的一直在这里袖手旁观吗？”
    步浪飞摇摇头，道：“当然不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双方既已不留余地展开大厮杀，咱们逍遥帮再也不可以做缩头乌龟！”
    不凡大是高兴，但旋即眉头大皱：“但帮主重伤未愈，绝对不能动手！”
    步浪飞苦笑一声，道：“所以，很对不住，这一次我只能瞧着各位兄弟拼命，你们动手吧！”
    不凡喝叫一声：“好！俺这便冲杀出去！”
    “不必冲出去啦，敌人已杀了过来！”齐非哈哈一笑，道：“费姑娘，你好好为帮主护法，俺在前面为两位挡住！”
    不凡舞动板斧：“谁不要命的，都给老子滚过来，每人脸上各砍三斧！”
    俯览道：“敌势汹涌，人多势众，要是人人都砍三斧，砍也砍得手酸脚软，所以嘛，请三弟觑准一些一斧砍翻一个比较上算！”
    话犹未了，不凡已一斧砍翻了一名快刀手，但另一名快刀手也一刀砍在他的左肩上！“他妈的，竟敢砍俺的好兄弟！”
    俯览大怒，熟铜棍重重砸向那刀手的面颊，一砸即中，那刀手登时脸庞碎裂，喷血倒下。
    “头头是盗”探囊的地堂刀法，在十余名快刀手之中，大显功夫。
    他身高不满四尺，一手地堂刀法，滚瓜烂熟，确是武林一绝。
    但这些快刀手，全是刀法上的大行家，探囊的地堂刀法，单打独斗也许十分厉害，当者披靡，但在敌人刀阵之中，却占不了甚么便宜。
    一个快刀手给他砍了一刀，一条大腿脱离身体飞射出丈许之外，但探囊也给两个快刀手连环斩杀，刀伤累累。
    战况更趋惨烈。
    费相思护住步浪飞，两人都是众矢之的。
    一个大和尚舞动月牙键，狂攻费相思。
    是若即！
    “亡命四僧”之中，若即最痛恨费相思，因为他有一个弟子，在“多情楼”畔竟敢向“美梦仙子”毛手毛脚，结果给费相思把他的四肢削下，然后掷回“和尚楼”！
    若即誓杀费相思，誓报此仇！
    月牙铲狂攻费相思，每一招都凌厉无匹。
    费相思以一把短小锋利的凤凰匕首，与若即周旋，两人以快打快，转瞬间已拆了七八十招。
    兵器之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这房子虽然地方宽敞，但月牙镜长逾九尺，施展起来，总是不免有点阻滞。
    倒是费相思手中一把匕首，招数灵巧迅捷，守固然是守得严密，攻也攻得锐利无匹，两人再战三四十招，若即已渐渐处于下风。
    便在此时，若即手里的月牙钟忽然不见了，凤凰匕首同时没入了他的咽喉。
    若即面色惨变，他败了，但他败得不甘心，甚至不明白自己手里的重兵器，怎会忽然不见了？
    他不明白，费相思也不明白，但等到她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月牙铲已从若即胸膛间爆裂而出！
    她又听见了一种怪异的声音。
    那是月牙钟穿过她自己身体的怪异声响。
    在那一刹那间，她明白了是谁令月牙铲从若即手里突然消失。
    那是空手夺白刃功夫！
    普天之下，谁能有如此高明的空手夺白刃功夫？
    费相思明白了，也看见了，她看见了一张狰狞的面谱！
    面谱上还有血渍！
    那是“黄河第一狂徒”步浪飞的血！
    步浪飞仍然重伤！伤得没法子动手，更遑论可以狂得起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瞧着那一根锋利的月牙铲，从若即的背后插入，胸膛透出，然后又再穿过“美梦仙子”费相思的身体。
    “无名氏！”
    步浪飞睚眦欲裂，嘶声大叫！
    他大叫，费相思回头。
    她回头凝望步浪飞，眼神无怨无悔。
    《三少爷的刀》第二集完待续
    Q群7649715中华武侠小说群  未来OCR，一校，2024年07月25日14点49分完成
     明天有事，担心没时间发，所以今晚先发，后天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