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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朱羽《神鞭女魔》江湖恩仇之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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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23 14:47: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武侠世界》670期 (感谢@helloworld666提供原文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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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爱恨难分



唐豪和郑琦梅的花烛之喜,眞是惊动了关洛地界的黑白两道。男的是蓦然崛起的新秀,女的是黑道巨擘「双蛇霸主」郑耀鹏之后。而且这两个人又掌握了目下在洛阳城里不可一世的「双蛇会」。因此,大喜之日,到了不少三山五岳,五湖四海的人物。
喜堂就设在万胜楼,大厅之中摆下了百桌席面。
这一天不但是唐豪和郑琦梅的吉日,也是「双蛇会」的大喜之日,但却苦了「双蛇会」的男女门人。欧阳道身为喜事总管,他唯恐「五魁帮」的余党前来滋事,所以在万胜楼里里外外布下了好几层警戒线。
这个盛大的花烛之礼,订在酉初揭开序幕。目下已是申末光景,新娘子郑琦梅一身凤冠霞帔,已经装扮停当。
身为喜娘的沈雪钗也是私心仰慕唐豪的,她虽然强装笑脸,心头却有一层抹不去的悲哀。此刻,当她看到雍容华贵,美艶动人的新娘时,她心头的悲哀冲淡了不少,以唐豪的英俊年少,也只有郑琦梅才堪与配。
这时,唐豪也是一身礼服,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兴致冲冲地道:「琦梅!妥当了么?就要行礼啦!」
郑琦梅以无限温柔的目光迎接他,却又軽微地皱了一下眉头。
唐豪看在眼里,连忙问道:「琦梅!妳怎么啦?」
郑琦梅轻轻吁了口气,道:「要是爹能够为我们主持花烛之礼,该有多好。」
唐豪笑道:「琦梅!今天是大喜之日,不要提起不愉快的事。」
「嗯!我不该提的。」郑琦梅并不在乎还有沈雪钗在塲,就扑进了唐豪的怀里,抱住了他的腰,似乎想借助他那健壮的躯体来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緖。但她突然又松开了,还有些吃惊地退后了一步。「唐豪!你为什么带上刀囊?」
唐豪眉心微微耸动了一下,轻笑道:「别那么吃惊,提防一下总要好些。」
郑琦梅说道:「是怕有人在喜筵上狙击你么?」
唐豪柔声道:「我并不怕,但我不希望妳受到任何伤害,从今天起,我更加有了保护妳的责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外面已响起了吹打的乐声,参拜大礼就要开始了。他缓缓将郑琦梅头上的红巾覆蓋下来,向喜娘颔首示意。
他们缓缓地向大厅行去。
大厅中黑压压一片人头,新娘红巾覆面,螓首低垂。新郞却是昂首四顾,并非他故作神气之状,而是小心察看,宾客之中是否有行迹可疑之人。
在新娘站的那一边,唐豪发现了一个身裁微胖的中年人,那人挤在贺客的前面,头上戴着一顶花阳毡帽。在屋内戴着帽子并不稀罕,而是他的帽沿压得很低,使人看不淸楚他的上半个面孔,最令唐豪生疑的,是他的两手一直笼在袖子里。如今正是阳春十月,天气不算太冷,莫非他袖子里藏着家伙?
唐豪心生警戒,就以右手提着长衫的下摆,其实他是使他的右手接近了腰间的刀囊。
礼官刚要张嘴大喊鸣炮,只见那人突地将右手从袖子里拉了出来,手指之间,赫然是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唐豪早有提防,左手将新娘子一推,右手飞刀已闪电掷出,那人手中的尖刀还来不及出手,就遭到了一刀穿心的厄运。
唐豪疾奔过去摘下那人的毡帽,竟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
郑埼梅忘掉了她是新娘子,揭起覆面红巾,也奔了过来。
她的面孔突然一阵歪曲,继而扑倒在死者身上,嘶声喊道:「爹!……哦!爹!……爹……」
这一塲黑道人物的喜筵因为太过张扬,也引起了洛阳提督衙门的注意。总捕头猜测当年漏网的郑耀鹏很可能暗中潜回来参加他女兄的婚礼,所以派出许多捕快混在宾客羣中。
如今命案一发生,这些捕快立刻挺身而出,亮出号牌,在唐豪颈项间加上了锁链。他没有辩白,更没有反抗,沉静得如同泥塑木雕一般。
郑耀鹏亮刀出手,显然是要杀人。他要杀谁?杀女儿?抑或是杀唐豪?眞是一个不可理解之谜。
X X X
马儿在官道上飞驰着!
唐豪一大早才离开华州牢城营,二年的充军生活使他比以前变得更沉静,更成熟,也更健壮。马儿奔驰了一天,已经加过了三次草料,而他只不过在晌午时喝了一碗薄粥。
他归心似箭,恨不得早一时一刻赶到洛阳,其他皆不重要,因此他倾其所有,买下了这能够日行三百里出头的骏马,剩下几个钱,还要留着给马儿上草料,他自己宁可饿着肚子。
刺配到华州牢城营的,都是杀人重犯,而唐豪的罪刑却最轻。洛阳的提督大人认为他是为了自衞而杀人,因此只判他充军两年。
唐豪不在乎他自己的罪刑是轻是重,他所关心的是郑琦梅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了?他还记得,他和郑琦梅最后一次见面是他起解之日。郑埼梅目不转睛地瞪视着他,没有一丝谅解体恤的神色。有如毒蛇般的目光从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射而出,目光中充满了仇恨、忿恨、怨恨……一千个恨!一万个恨,她似乎已将唐豪,恨之入骨!
唐豪感到万分痛心,他并不认识郑耀鹏,而且当时对方突然闪电出手,意图不明。在那种情况之下,唐豪除了以闪电飞刀绝技将对方狙杀之外,再无别的艮策。当时的情况间不容发,根本不容许多作考虑。
在两年的岁月内,樊魁不时去华州牢城营探望过他,可是樊魁对外界的事只字不提,更是绝口不提郑琦梅。沈雪钗也去看过他一次,她也绝口不谈郑埼梅的事,只是敎他离开牢城营之后,不要再回去洛阳了。
为什么不回去?唐豪不时自问。只要能看到郑琦梅一个谅解的目光,从此天涯任漂泊,心有所安,再也没有别的求了。
他不停地挥鞭策马,终于在酉初光景,华灯甫明之际,从西阳门进入了洛阳。放缓缰辔,抬眼四看。景物依旧,人事全非,不禁令唐豪摇头一叹。一颗英雄泪也滚落腮边。
街上行人如鲫,唐豪不便纵骑奔驰,因此下了雕鞍,挽缰而行。他刚一下马,立刻有两个健壮汉子默然无声地贴到了他的身边。
两年后的唐豪已不像昔年那様冲动了,目光微微一扫,冷声道:「二位有何贵干?」
那两汉子嘿嘿一声干笑,道:「唐兄!恭喜你从牢城营安然归来,整日奔驰,怕也累了,咱们早已为唐兄备下了大车。请!」
唐豪将对方打量一阵,是两个绝不相识的生面孔,于是又问道:「二位是受那一位朋友的差遣?」
那两个汉子含糊其辞地道:「自然是老朋友,唐兄又何必多问,请吧。」
唐豪顺着那人摆手的方向,果然有一辆大车在街边停着,车把式撩起了车帘在等。唐豪将马缰往其中一个汉子的手上一塞,昂首阔步地上了车。一个汉子跟着他进了车厢,另一个骑着他的马,在车后跟着。
一路上,唐豪只顾闭眼养神,一句话也不多间。
不知走了多久,大车停下,唐豪下车一看,才知道来到了锦春园,依旧是门庭若市。他心中暗道:主人大概换了吧?他似乎已经忘记他才是这儿眞正的主人。
那两个汉子将他带到一间幽雅的厢房,一个身裁颀长,约莫三十余岁的汉子,起身迎向他,欣然道:「唐兄!恭喜!恭喜!……」
唐豪并未向他施礼,冷冷道:「朋友高姓大名?」
那人抱拳一拱,道:「在下姓徐名超,是吴飞豹吴大哥手下的一个弟兄。」
「哦?」唐豪冷笑了一声。「原来是吴飞豹的手下,找我来是不是洽谈熔金铸银的买卖?」
徐超嘿嘿笑道:「唐兄刚从华州牢城营归来,恐怕六扇门中的公人会另眼看待,这宗买卖唐豪还是暂时不干为妙。」
唐豪沉声道:「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吿诉我这样一句话?」
「嘿嘿!」徐超又干笑了一声,突然拿出一张银票放在唐豪面前。「这是一万两银子,请收下。」
唐豪冷笑道:「我刚从牢城营归来,手头不便,正缺银子化用。不过我得问问,朋友为什么要给我这一万两银子?」
徐超缓缓说道:「咱们买下了锦春园了。」
「不卖!」唐豪一口回绝。「白白被你们霸占了两年这一万两银子算租银都嫌太少,请转吿臭老大,三天之内让出锦春园,不然我小滚龙就不客气。」
徐超并未动怒,又拿了一张银票放在唐豪面前,含笑道:「再加一万两银子如何?」
「不卖就是不卖!」唐豪说罢,掉头就走。
徐超一声轻咳,门外立刻涌进四个手持兵刃的汉子,一个个虎视眈眈,蓄势而待。
如果唐豪手,剑,囊中有刀,他还不至于被这四个人唬住,但他现在身边连小铁钉也没有一根。
徐超在他身后冷笑道:「唐豪!吴大哥念你是一个血性汉子,所以才送你一点银子聊表心意。不然,一分银子不给你,你也只有干瞪眼。」
唐豪不想吃眼前亏,最主要的是,他还想和郑琦梅一面,如再僵持,在这羣杀人不眨眼的巨盗面前,很可能遭到杀身之祸,于是缓和了语气道:「如果我收下那两张银票,你就让我走么?」
徐超道:「当然让你走,不过你得留下锦春园昔日主人黄烈堂亲笔画押的转让书。」
唐豪道:「对不住!转让契书没有带在身边。」
徐超大吼道:「弟兄们!给我捜。」
唐豪打算凭借一双肉掌全力一拼了,并非他贪恋锦春园这份产业,而是他这一辈子也没有在恶势力之下低过头,他忍不下这口气。
「慢点!」外面有人高喊一声,进来一个瘦精精一身皮包骨的汉子,他附在徐超耳边低语了一阵。
徐超的面色微微一变,随又哈哈大笑道:「唐兄!你的新娘子派人前来说情,你现在可以走了。」
唐豪心头有无比的激动,想不到在这危险万状的情况下郑埼梅还来解救他。如此说来,她似乎已经谅解他了。
徐超又道:「唐兄!以在下的猜想,你最近可能会缺少用度,这二万两银子你随时可以来拿,可别忘记将那张黄烈堂的转让书也带来。」
「没有银子化用也不会找到你们头上来。」唐豪说完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徐超哈哈大笑道:「唐兄说话不要太绝,天底下的事难料得很啊!」
出了锦春园,唐豪跨上他的马,抖缰往郑埼梅的住处行去。当他来到那座熟悉的深宅大院时,心头突然无缘无故的紧张起来。
仆妇给他开门,面上表情冷漠,也没有向他打招呼。在大厅外的阶前,又碰见了冯雷,他也是默然无声,目光冷漠地望着唐豪。进了大厅,沈雪钗迎面而来,唐豪刚想说话,她却将头偏过去了。
唐豪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噤,这些人为什么都对他加此冷漠呢?
郑琦梅一身黑衣,坐在大厅正中一把虎皮椅上,她仍是那样美,只是她那双冷酷的目光却使人不敢正视。
在那种冷酷目光的逼视下,唐豪一声柔情的呼唤也被卡在喉咙里喊不出来了。
「唐豪!我等了你两年。」郑琦梅的语气森冷,谁都听得出来,那绝非欢迎之辞。
「琦梅!」鼓足勇气,唐豪才嘶哑地喊出了她的名字。「妳应该谅解我,那并非出自我的本意。」
「请不必多费唇舌,」郑琦梅扬手一摆,将头转向别处。「我原以为爹已经不在人世,所以我立下了一个誓约,当我知道谁是杀害爹的凶手时,我就要亲手宰了他。虽然立誓的时候,爹还活在世上,这个誓约仍然有效。我要亲手宰了你,因为你是凶手。」
唐豪心头一寒,缓缓说道:「琦梅!我错杀令尊,已使我痛苦不堪。当妳杀我之后,除了妳自身的痛苦,妳还要身负我的痛苦……」
郑琦梅突然厉叱道:「不必说了!」
唐豪仍然鼓足勇气说道:「琦梅!当时妳爹掷刀要杀谁?是妳?还是我?在那种情况之下……?」
「住口!」郑琦梅扬声大吼,像是一头攫食的狮子。「你不必为你杀人的行为多作解释,我爹绝不可能掷刀杀我俩之中的任何一个。」
「那么他要杀谁?为什么要在我们花烛大礼进行的时候?我并非怕妳杀我,妳得让我将眞实情况弄淸楚。」
「我已经等了两年了,再没有耐心再等。」
唐豪心念一横,沉声道:「想不到妳竟然如此不通情理,就请动手吧!」
郑琦梅冷笑一声,道:「别性急!今晚子正我要在爹的灵前杀你祭他老人家的亡魂。」
唐豪不禁打了个寒噤,冷冷道:「是不是还要剖腹挖心。」
郑琦梅道:「我还不至于那样残忍,一刀还一刀,一命抵一命。」
在他们谈话之间,唐豪已隐约发觉有人环伺在后,此刻回头一看,果然不差,竟有十几个人,全是「双蛇会」的门人,冯雷甚至长剑出鞘,对他虎视眈眈。
唐豪吁叹了一声,道:「琦梅!何必出动这样多的人来对付我,只要妳一句话就够了。我不会在妳面前反抗的。」
郑琦梅冷笑道:「那很难说。你自动上门,是不知道我要杀你。如今我心意表明,你很可能会作困兽之斗。」
「哈哈……」唐豪发出一阵凄厉的长笑。「能死在你手,我感到非常满足,何需反抗?」
郑琦梅沉声道:「你也应该满足,我仍承认我们的亲事。在你死后,我会以『亡夫』的名义为你建墓立碑。」
唐豪像被焦雷击顶般浑身震撼,疾声道:「琦梅!不必如此,妳何需背负杀弑亲夫的罪名?」
郑埼梅语气坚决地道:「用不着为我担心,我这个人最重信诺,誓约要守,婚约也要守。」
「埼梅!……」
郑琦梅根本不理会他,霍然起立,扬声道:「冯雷!送唐豪到他原来的屋子去,敎雪钗为他预备酒菜,天牢也不作兴亏待死囚。」
说完就向客厅外走去。在她掉头的那一刹间,隐约可见她的目眶中含有一丝泪光,显见她此刻的心情是爱恨难分的。
冯雷向唐豪走过去,轻声道:「小滚龙!走吧!我们大家都为你们难过,可是你该了解郑姑娘的脾气……」
唐豪什么话也没有说,无言地离开了大厅。
仍是那间屋子,然而情景已是今非音比。他和郑琦梅的感情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培养出来的,曾几何时,两人却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家。这间屋子里再也嗅不到温馨的气息,只是笼罩着一阵阴沉的气氛。
走道上有走来走去的步履声,显然是有人在外看守他。唐豪不禁哑然失笑,自己竟会束手待毙。是情爱的力量?还是对自己投掷的那一刀感到愧疚?他得不到答案,发觉自己的心情已开始迷乱了。
门打开,又关上,沈雪钗端着一大盘酒菜来到他的面前。
她缓慢地从食盒中将酒菜一样一样地端出来,同时以轻轻的声音说道:「小滚龙!我曾经告诉过你,不要再回洛阳,你忘了吗?我看你简直不知死活。」
唐豪苦笑了笑,道:「雪钗!多谢妳的好意。」
沈雪钗焦急地问道:「你现在有何打算?」
「等死。」他的语气非常平静。
「你不要心存徼幸。」沈雪钗的眉毛皱成一条线。「你难道还没有摸淸楚郑姑娘的脾气?她是说得出,作得到的。」
「我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要等死?」
「大概是我不愿再伤她的心。」
雪钗道:「我看得出,你爱郑姑娘爱得很深。」
「不错。」
「那麽,你就不能眼看她犯错。」
「她错吗?」唐豪语气喃喃,像在自问,「我杀死她爹,她为父亲报仇杀死我,那里算错?」
「逃!」沈雪钗不自禁地回身张望了一眼,又疾声道:「我可以帮你。」
唐豪连连摇头,道:「不!我不能逃,再说,我也不能连累妳。」
沈雪钗幽声道:「我承认我私心中也很爱慕你,但我劝你逃,助你逃,绝非为了私情,还有正大堂皇的理由要你逃。」
「妳有理由?」唐豪瞪大眼望着她。
「现在还能说,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淸楚,等你逃离此地之后……」说到这里,门外突然传来了重重的步履声。沈雪钗立刻为唐豪斟酒,同时提高了声音道:「你慢慢喝,心放宽一点,说不定郑姑娘只是说说气话而已。」
门打开,冯雷在房门口露面,他道:「沈姑娘!郑姑娘请妳去一趟。」
沈雪钗又暗暗向唐豪打了个眼色,和冯雷双双离去。
眞所谓酒入愁肠人易醉,三杯入肚,唐豪竟然倒在牀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及至醒来,房内一灯如豆,窗外寂静无声。他暗暗盘算,只怕到了子夜光景。
一念及此,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唐豪的确不在乎死亡的威胁,傍晚在锦春园被四个手持兵刃的汉子围困时,他还想凭借一双肉掌作亡命一拼。不过那种勇敢是一鼓作气的,让他慢慢地等待死亡的降临毕竟不是滋味。
他感到躯体在微微颤抖,潜在的恐惧意识已在逐渐滋生。他不知道当郑琦梅将要杀他之际,他会不会反抗,或者是向她求饶?他更不敢相信自己会有勇气,接受利刀先撕裂他的胸肌,然后穿过心房。
他猛烈地捶击头部,在勉强鎮定下来。但是,等死的决心已不如先前那样坚定了。
蓦地,房门打开,一条人影闪了进来是沈雪钗。
见到她,唐豪就像见到救星般欣喜若狂。但是另一个念头也在他脑中闪过:事后郑琦梅一定会杀死沈雪钗泄愤,怎么可以连累她?
一念及此,唐豪连忙闭上眼睛装睡。
沈雪钗用力地推他,低声叫道:「小滚龙!快醒醒!快醒醒!」
她的语气很急迫,唐豪不能再装睡了,于是坐起来问道:「雪钗!什么事这样慌张?」
沈雪钗疾声道:「快跟我走,再晚一点就来不及啦!」
「不行。」唐豪又坚决起来。「琦梅会杀妳的。」
「快!快!我和你一起逃。」
「那怎么行?琦梅会更加恨我。」
沈雪钗疾声道:「小滚龙!你怎么还在生死关头想那么多的间题?郑姑娘带人到坟地上布置祭案去了,这里交我看管。几个守衞的都喝下了渗入迷药的酒,一个个地昏到了。快跟我走,郑姑娘是当眞杀你,不是说说就完事的。」
情势如此,唐豪自知非和沈雪钗相偕逃亡不可了。守衞者既已迷昏,他即使不逃,事后郑琦梅也绝对不会放过沈雪钗。
「逃到何处去呢?」他仍然在迟疑地问。
「这个你不要管,我已有了妥当的安排。」
唐豪不再说什么,跟着沈雪钗向外走去。
果然,房门口,大厅前以及大厅边的一些守衞者都东倒西歪躺在地上。
门外停着一辆双辔套车,沈雪钗挥挥手,道:「你快进车厢,我来驾车。」
唐豪也登上了高高的车座,道:「让我陪着妳。」
沈雪钗也不说什么,立刻扬鞭催马。此刻街道上目无行人,大车驶得飞快,她眞不愧是一个驾车好手。
唐豪的心情不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沉重,因为,从此刻起不单是他一个人的命运如何,沈雪钗的命运也交到了他的手上。
大车顺利地出了西阳门,向南拐,过了洛河桥。唐豪再也忍不住心里的话,脱口问道:「雪钗!妳这様作,考虑后果了吗?」
沈雪钗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愿意为你而死。」
唐豪不禁心头一震,喟然道:「妳如此对我,我将如何报妳呢?」
「感情是不需要报答的,。」
「唉!可惜妳这句话说得太晚了。」
「小滚龙!你说错了。」沈雪钗语气庄重地道:「我傍晚就说过了,助你逃,绝非为了私情。我承认我私心中爱慕你,但我也知道我不配得到你。你和郑姑娘成亲,我固然感到伤心,然而我并不妬嫉,你们可说是理想的一对。如今,弄得这般下塲,令我难以甘心,所以我一定要你逃走。」
「就是这点理由吗?」
「还有更大的理由,等到达目的地之后,我再慢慢地吿诉你。」
「我们去那里?」
「开封。」
「开封?」唐豪显然吃了一惊。「雪钗!妳走错路了,去开封该出东门……」
沈雪钗截口道:「为了避免郑姑娘派人追赶,我故意绕道走。等过了伊水,咱们将车轮弄坏,弃之路旁。骑马绕过五虎岭,再向东行。这样一来,郑姑娘就不会留意开封那边了。」
唐豪称赞道:「雪钗!妳倒是个有心人。」
「可别让我的心机白费了。」她说得语重心长。
唐豪一时揣测不出她的意思,也就没有再接下去。
X X X
一切按照沈雪钗预先的算计,二人弃车乘马,兼程赶路,第三天的傍晚来到了开封。
二人进了东观附近一家栈房,柜上要挂号,沈雪钗抢着说道:「咱们是夫妇俩,打从孟州来,前来探亲,给咱们一间上房。」
店家带他们来到上房,关上门,唐豪纳闷地道:「雪钗!怎么回事?」
「不能和你结连理,作你的假妻子也算过过干瘾。」沈雪钗先说打趣话,接着面色一正,低声道:「小滚龙!咱们现在是亡命天涯,行藏干万不能暴露,再说,两个人睡在一间屋子里,也好有个照应。你若嫌弃,床给你睡,我睡床前的踏板,怎样?」
唐豪连忙截口说道:「雪钗!妳会错意了……」
沈雪钗截口道:「好啦,我可不是小心眼的女人。这两天你也累了,咱们吃了饭,赶早安歇,明天再详谈。」
「雪钗!我可等不到明天。」
「好!咱们边吃边谈。」
吩咐店家送来酒菜面饭,两人一边吃一边聊了起来。
沈雪钗开目头一句便道:「小滚龙!你飞刀杀死郑老舵主是一个错误。」
「雪钗!现在不是谈论是错或是对的时候。」
「我所说的错误,并非说因为他是郑姑娘的父亲,而是说实是他不该死;因为他突然出刀,并非要杀你二人之中的任何一个。」
「那么,他要杀谁?」
「另一个人。」
「谁?」
「我先给你看一样东西。」沈雪钗自袖筒中取出一把刀。
那是一把全长不足五寸,牛角镶柄,双面开刃的锋利小刀。
「那里来的?」
沈雪钗缓缓道:「这把刀在喜堂正中间的喜嶂上面,因为当时满塲大乱,谁也没有留意,第二天收拾喜堂时才被我发现。由此可见,当你掷刀杀死郑舵主时,另一个人也掷出了一刀。」
「我明白了!妳是说,是贺客当中有一个人想杀我和琦梅,结果,被郑老先生发现,他出刀是想杀那个图谋行刺的人,我却误会了他出刀的动机,反而将他杀死了。」
沈雪钗点点头,道:「不错,这正是我的推断。」
「如果妳的推断正确,琦梅更不会谅解我了。」
「那倒不一定。你虽然误杀了她的父亲,却救了她一命。」
「妳认为另一刀是向她投掷的?」
「嗯!」沈雪钗点点头,缓缓道:「当我发现这把刀时,曾仔细地看,一再地算,这把刀确是对郑姑娘而发。若非你及时推她一把,她早就没命了。」
唐豪沉吟了一阵,道:「雪钗!妳和琦梅谈过这件事吗?」
「没有。」
「为什么不吿诉她?」
「自从这件不幸的事情发生之后,郑姑娘的脾气变得非得暴戾,告诉她又有什么用?」沈雪钗将那把刀又看了一阵,道:「如果能将这把刀的主人找出来,那就好了。」
「那无异大海劳针。」唐豪说过之后,复又低头吃饭。看他的神情,似乎对澄淸这件事情不抱着过多的希望。
饭后,沈雪钗道:「累了!你快些睡吧!床是你的,我睡床前的踏板。」
唐豪摇摇头,道:「不!妳也上床来睡,请相信我会作一个君子。」
沈雪钗一本正经地道:「小滚龙!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郑姑娘从来没有和别的男人一起睡过,你也不应该和别的女人同榻而眠。」
唐豪道:「我已经和别的女人同床共枕过了。」
「哦?」沈雪钗瞪大了眼睛。
唐豪喃喃道:「那是我到洛阳的头一晚,虽然我和她没有什么亲热的关系,而却是和她同床共枕的。」
「是怎样一个女人?」
「是留香院的姑娘,名叫菱姑。虽然她溷落风尘,心地却很善良,对我是一往情深。」说到这里,唐豪的语气突然一扬:「对了!那次我被黄烈堂所伤,逃到半路上还多亏她救了我。」
「她?」沈雪钗吸了一口长气,神色凝重地道:「小滚龙!有一件事情我一直瞒着你。」
「什么事?」
「当你伤重昏迷在菱姑家里的时候,她的假母贪图黄烈堂的赏格,带了姚斌去抓你,刚好我们赶到,血战之下,菱姑的假母也被郑姑娘杀死了。这件事你一直不知道吧?」
唐豪摇摇头,道:「完全不知。我伤愈之后去留香院探望菱姑的时候,樊大哥吿诉我,她的假母死了,菱姑已经不知去向。」
「菱姑会不会武功?」
唐豪想了想,道:「菱姑告诉我,她父亲生前是个流落江湖卖艺维生的武师,她也曾经练过飞刀。」
「练过飞刀?那么,想杀郑姑娘的一定是她。」
「雪钗!如此说未免太武断了。」
沈雪钗振振有辞地道:「你说她对你一往情深,她见你和郑姑娘成亲,必然生妬,刚好郑姑娘又是杀母仇人,她自然会杀害郑姑娘泄愤了。」
「不!」唐豪仍是不表同意。「菱姑心地十分纯良,她可以想得到我一定很爱琦梅,怎会忍心为了泄愤而去杀琦梅?」
「小滚龙!我是女人,所以了解女人。女人一旦在妬火如焚之中,什么事都作得出来。」
「难以使人相信。」
「睡吧!」沈雪钗宽去外衣,在床里边躺下,轻笑道:「反正我并不是第一个和你同床共枕的女人,不会对不起郑姑娘了。」
唐豪没有理会她的话,反复思索着心中的疑虑:菱姑假母的死因,郑琦梅和沈雪钗瞒着他还情由可原,樊魁为什么也瞒着他?菱姑因何又避不见面?
他愈想愈疑,几乎已肯定想杀害郑琦梅的凶手就是菱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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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投身贼窟



这一夜,沈雪钗作了淑女,唐豪也作了君子。尽管当第二天醒来时两人是拥抱在一起的,但他们的心中都没有滋生一丝邪念。
进过朝食,沈雪钗突然说道:「我要出去一趟。」
「妳一个人?」
「嗯!你不便去。」
「告诉我,妳要干什么去?」
「我说出来你可不能生气。」
唐豪不耐烦地道:「快说吧!别这么呑呑吐吐的。」
沈雪钗还是沉吟了一阵,才缓缓说道:「菱姑既然对你一往情深,就不可能去嫁人,但她又无财产,我看她只有继续在风尘里混。不瞒你说,开封地头上我还有几个相好的姊妹淘,和勾栏院都有点干系,我要去托她们査一査。」
「好吧!不过……」他说了一半,却又停住了。
沈雪钗笑道:「你方才还在说我,自己说话也呑呑吐吐起来了。」
「万一找到了菱姑之后,干万别难为她。」
「瞧你那种怜雪惜玉的样子,放心,我不会难为她的。」沈雪钗向他打趣一番,又正色道:「说实在的,她也可怜。」
唐豪叹道:「唉!可怜虽可怜,却也太糊涂了。」
「我要给你一样东西。」沈雪钗打开行囊,拿出了昔年郑琦梅赠与唐豪的那把剑。「怕你睹物思人,倍伤情懐,一路上我都没有拿出来。现在我要离开你,只得拿出来给你防身了。」
果然,唐豪接剑在手,只是轻轻地在剑鞘上抚摸,一句话也没有说。沈雪钗看在眼里,轻叹了一声,悄然走了出去。
晌午时,沈雪钗才去而复回。她气喘吁吁地道:「小滚龙!在喜堂上想杀郑姑娘的一定是菱姑。」
「何以见得?」
「我那几个姊妹淘暗着我跑了十几家勾栏院,终于在一家叫名时花馆的勾栏院里找到了一个和菱姑相仿佛的女人。鸨母带着咱们到那姑娘的屋里去见她,她却先一步溜走了。」
「那也不一定是菱姑。」
「菱姑我是见过的,跟鸨母所描述的很像,操满口洛阳口音,对风尘的玩艺儿很熟,但是性子却冷僻得很。只陪茶陪酒,绝不陪客人过夜,若有客人对她稍稍轻薄,她就拂袖而去。」
唐豪喃喃地说道:「菱姑不是这种样子。」
「任何风尘中的女子,都不会这个样子,只有菱姑才会,因为她要为你守身如玉。」
「别胡说了。」
「对了!」沈雪钗突然压低了声音:「方才我回来的时候,发现客栈门口有几个行迹可疑的人。」
「哦?莫非是琦梅派来……」
沈雪钗摇摇头,道:「不是,『双蛇会』的人没有一个我不认识。」
「那会是谁?」
沈雪钗道:「管他,反正咱们吃过晌午就要走。」
「去那里?」
「颕州。」
「夫干什么?」
「找菱姑。」
唐豪讶然说道:「妳怎么知道菱姑去了颕州?」
沈雪钗诡谲地一笑,道:「打听出来的。据说今年春天,菱姑曾托人带一封信到颕州去,那边也寄了回书来,菱姑仓皇而走,连存在鸨母处的好几百两银子都没有拿,除了投奔颕州去之外,可说别无去处。」
「好!咱们吃过晌午就动身。对了!妳带了多少银子?」
「老实告诉你,离开洛阳的时候,我身边只有点碎银子,方才在姊妹淘那儿借了三百两。」
唐豪皱皱眉头,道:「我是身无分文,三百两银子能用多久?」
沈雪钗笑道:「用完了再说,万一没法子,凭咱们的功夫拦路打制总行吧?」
「不行!咱们不能干那种事。」
「唉!」沈雪钗吁叹了一声。「小滚龙!这就是你的可爱之处,虽处身于黑道之中,却不失纯眞。心里有这种想法就难能可贵了,在面临恶劣情况时千万不能有这种念头。否则,你不但会吃亏,甚至会送命。」
「我知道,应该要心狠手辣,冷酷无情。」
「对!这是在黑道打滚的生存要诀。」顿了一顿,沈雪钗又道:「如果一旦郑姑娘派人追来,你打算怎么様?」
唐豪沉声道:「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她既无情,我也只好无义。」
「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唐豪伸出强壮的臂膀抱着她,缓缓道:「我不能让妳陪着我死。」
沈雪钗不禁热泪盈眶,悲喜交集地说道:「小滚龙!有你这句话,我已非常满足了。记住,千万不要因为我而杀人。」
他紧紧地拥抱她,一阵热力自她身上传来。使唐豪血液沸腾,他后悔昨夜作了君子。
沈雪钗也是粉面血红,周身软若无骨,但她却突然挣脱了唐豪的怀抱,提起行囊,道:「我到屛风后面去换件衣服,然后到店堂吃晌午,饭后就上路。」
唐豪无言地打开了窗户,他心头火热,需要一阵凉风。
突然,有人推门而进,唐豪正想扑身床榻,取出放在枕下的长剑,那人已哈哈大笑道:「别惊慌!我是给唐兄送银子来的。」
来人竟是将锦春园霸占两年的徐超。
唐豪见对方手无兵器,也就停住了身子,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地。」
徐超嘿嘿笑道:「说句老实话,自从咱们在洛阳锦春园一别之后,我就一直跟着你。」
「我现在是『双蛇会』追捕的叛徒,但愿你没有引来他们的人马。」
「放心!我在进行交易的时候我不喜欢被别人打扰,而且我也不愿意在你未和我完成交易前被杀。」
「你有把握我会和你交易?」
徐超干笑道:「你离开洛阳的时候,带走了『双蛇会』一个妞儿,那妞儿今天上午跑了十几家勾栏院。如果你不缺银子使用,怎舍得要那妞儿去卖身?」
唐豪哈哈大笑道:「姓徐的!眞有你一套。事先就预知我有一天会缺银子化用,如今又将我的情况摸得如此淸楚。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不知道你将银票带来了没有。」
徐超反间道:「不知那张转让契书带来了没有?」
唐豪拍拍腰际,道:「就在身边!」
徐超拍拍手,门外又进来一个大汉,他将手中提着的一只革囊放在桌上。徐超将革囊打开,道:「请过目,银票二万两,外带百两银子五封。」
「怎么还多了五百两?」
「因为那两张银票要到洛阳才能兑,怕你临时缺化费,所以又给你预备了五百两银子。你若不想贪便宜,日后相见再还我。」
唐豪收起了银票,拿出契书,笑道:「姓徐的!你很够朋友,其实你现在只要出五百两银子,我就会出卖锦春园了。」
徐超将契书仔细看过,收了起来,突然冷冷道:「唐豪兄!你看看我那伙计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唐豪转头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原来那汉子手里拿了一支弩筒,唐豪打猎时用过那玩意儿,知道厉害,距离如此近,他就是会飞,也难逃如雨点般的弩矢。
徐超沉声道:「弩筒里有一百二十支弩矢,一触机簧即发,只要中上一支,你就没命,弩尖淬有剧毒,见血封喉。」
唐豪虽然暗暗吃惊,表面上却很鎮定地道:「你是想将银票和银子,如数带回去?」
「我有必须杀死你的理由,因为你知道咱们打劫银库的秘密,而且又认识吴老大。除了合伙人之外,所有知道咱们秘密的人都必须死……」
突然叹地一响,那汉子哎呀一声,弩筒落地,原来他的手腕已中了一支袖箭,紧接着第二支袖箭穿过了他的喉。
这时,沈雪钗缓慢地从屛风后面走了出来。唐豪已惊出了一身大汗,他几乎已忘记屛风后面还有个人了,也突然想起,当初郑琦梅曾经向他提过,沈雪钗的二十四支袖箭,有百步穿杨的神技。
「妳……?」徐超一时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沈雪钗双臂下垂,两只手都缩在袖子里,冷笑道:「就凭你那两下子,也想钉住我?哼!我回客栈时,一见前门有行迹可疑的人,就从后院翻墙而进,你想不到吧?」
徐超显然想动手,但他看看沈雪钗那两只垂得笔直的手臂却又不敢动,嘿嘿干笑道:「姑奶奶!算我姓徐的有眼不识泰山,其实我也是奉命行事」
沈雪钗厉叱一声道:「你就是叫我祖奶奶,我也要杀你,因为你已经知道了我与小滚龙逃亡的行踪……」
徐超似乎已发觉即使跪下求饶也将难逃一死,于是腾身跃起,飞快打出两嫖。
沈雪钗双手连扬,徐超砰然落地。他打出的两镖夹在沈雪钗的左手指缝间,沈雪钗打出的五支袖箭如雁列般刺进了他的咽喉。
沈雪钗吁了一口气,道:「我这袖箭歹毒得很,也是见血封喉的。」
唐豪喃喃道:「雪钗!妳的袖箭功夫眞是太了不起啦!」
「别捧我!」沈雪钗白了他一眼。「你这个人眞是太粗心大意,剑怎么可以离身?」
「妳也别埋怨我了,我这两天心神有点恍惚的。」
「我们得快走,门外必有余党,等他们发觉追上来可就不大好对付了。」
「让他们来好了……」
沈雪钗截口说道:「小滚龙!并非咱们怕谁,而是咱们现在不能轻易显露行藏啊!」
「好!」唐豪提起了徐超带来的革囊,疾声道:「那就快走。」
「慢点!姓徐的身上那张契书你拿了吗?」
「要那契书干什么?」
「你这个人眞是粗心大意,那张契书落到六扇门中的公人手里,你可又有麻烦啦!」,
「幸亏妳提醒我。」唐豪连忙在徐超身上将那张契书搜了出来。
沈雪钗也从两具尸首上拔出了她的七支袖箭。
二人不走正门,跨过一道廻廊,来到后院,翻院墙出了客栈。并未撞见徐超的余党。
唐豪突然问道:「咱们的马呢?」
沈雪钗摇摇头,道:「不要了,咱们到驿站去租一辆套车。路上有车把式赶车,咱们也不会累。再说,咱们坐在车厢里,垂下车帘,也免得被别人认出来。」
唐豪低声笑道:「好主意!待会儿在车厢里,我得好好亲亲妳,方才被妳溜掉了。」
沈雪钗娇嗔道:「你这个人!在这种节骨眼上还有心情说笑话。」
二人低头疾走,来到驿站,租了一辆双辔套车,又买了些干粮,才登车疾驰而去。套车出了开封,驰上官道,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唐豪一把将沈雪钗抱住,笑道:「这回妳该跑不掉了吧!想不到妳周身软若无骨,出手杀人却那么狠。」
沈雪钗娇嗔道:「昨晚在床上作君子,如今在车上反倒作急色儿了。」
「来!我要亲亲妳……」唐豪将满是胡髭的嘴唇往她粉颊上凑去。
沈雪钗娇羞地躱闪,突然低声叫道:「小滚龙!你看。」
车后垂帘随风飘得笔直,从小气窗中看出去,官道上的情景'目了然。原来有一列马队正跟随着疾驰而来。
唐豪楞了一楞,道:「是追赶我们的吗?」
沈雪钗肯定地道:「绝对错不了。领头的一匹黄骤马,鼻梁骨是白的,我方才看见拴在客栈门前的马椿上。」
「共有七骑。」
沈雪钗道:「小滚龙!咱们是智取,还是硬干?」
「妳说呢?」
沈雪钗撩起前面的车帘,看了一看,道:「到前面的转弯处,你一跃下车,伏在道旁,按兵不动,他们赶上大车时,我用袖箭宰他们,可能会有三两个看见风色不对,带马回头,你就从道旁纵身而出,专砍马腿,待他们从马背上被掀下来之后,咱们再合力斩草除根。」
唐豪点一点头,说道:「好!就这么办吧!」
他撩起了车帘,作好架势,当大车刚一转弯,他就一跃而下。
车把式以为他不愼失足,惊呼一声,连忙就要勒马停住大车。
沈雪钗扬声道:「车把式!继续赶你的车,只因为咱们带了点银子出门,后面那几个家伙想来打劫,你尽管沉住气,强盗由咱们来对付。」
车把式回头一看,惊慌地道:「强盗有七个人!」
「别吃惊,稳住缰,大车别翻到山沟里去就行了。」
车把式那里见过这种阵仗,心头想把稳,手头就是稳不住。缰绳一乱,马儿的蹄步跟着乱,大车的行进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
转眼之间,那七匹马就追上了。
沈雪钗从车帘缝里一看,证明了自己的估计不会错,内中两个就是客栈门口探头探脑的人,而且这七个人都已亮出了兵器。
头一骑缓缓向大车逼过来,目里喊道:「车把式,要命就干快停车……」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一支袖箭就穿透了他的咽喉,人向后翻,脚跟还套在镜圈里,坐骑发一声长嘶,拖着他一直往前跑。
第二骑见势不妙,正想勒转马,一支袖箭也扎进了他的太阳穴。
第三骑连忙兜转马头,扬声喝道:「有歹毒暗器,赶紧扯活……」
一支袖箭又穿进了他的后脑。
后面那四骑一见眨眼之间伙伴就放倒了三个,情知遇上了强敌,掉转马头就向来路奔去。
伏在道旁的唐豪纵身而出,长剑连挥,那四匹马都被他的利剑削断了一只前腿。马上人翻滚在地,一个被唐豪削去半边脑袋,一个被他的利剑刺穿胸膛。沈雪钗也从车上跃下,赶过来以她的袖箭结束了一个,内中却有一个跃下了山沟。
唐豪疾声道:「糟糕!跑了一个。」
沈雪钗站在官道旁,向山沟看了一看,道:「那家伙不死也伤,别管他了。」
车把式早已停下了大车,双手掩面,浑身发抖。
唐豪笑道:「快赶车吧!没事了,到了颕州,我加倍给你车钱。」
车把式哆哆嗦嗦地道:「都……都死了么?」
沈雪钗道:「一个也没剩,打劫打到咱们头上,算他们瞎眼了。」
车把式道:「这条路上的强盗凶得很呢,他们连押解库银的大车都要劫。」
车子又继续上道,只是唐豪和沈雪钗已没有方才那种温馨之情了。
唐豪又突然想到了菱姑,他喃喃道:「咱们何时可到颕州?」
沈雪钗想了一想,道:「今晚在罗鎮过夜,明天赶个大早,擦黑就可到了。」
「颕州那麽大,就算菱姑在那儿,咱们也没处去找她啊!」
沈雪钗诡谲地笑笑,道:「吿诉你,她那相好的姊妹在颕州的住处我已经打听到了。」
「妳眞行!」他又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
沈雪钗也温驯地靠在他的怀里,轻声道:「那个地方叫作寻欢楼。」
「寻欢楼!是个什么样的塲合?」
「听说也是酒色财气一应俱全,跟咱们万胜楼差不多。」
「那么,菱姑那位相好姊妹也是风尘中人了?」
沈雪钗道:「以前是的,听说现在已经从良了。」
唐豪久久无语,一旦默然,他又感到了从沈雪钗身上传导过来的热力,他将她搂得更紧一点,轻声道:「雪钗,今晚宿罗鎮,我再也不会作君子了。」
「哼!今晚我不会和你同房。」
「也好!」
「这是什么意思?」她翻起了白眼。
「我突然发觉妳比琦梅更可人,所以我要尊重你。」
「小滚龙!」沈雪钗在他怀里摆着头。「不要再说这些。」
「我杀死了琦梅的父亲,我和她是不可能复合的。而且当初我要和她成亲也是一种错误,我们双方都是为了要满足自尊和虚名。」唐豪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雪钗,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安静下来,不再亡命流窜,妳愿意嫁给我吗?」
沈雪钗抬起头来凝望着他,许久之后,才轻声道:「我除了答应愿意为你死之外,什么也不答应。」
「我要妳为我活,不要妳为我……」唐豪的嘴里,突然被沈雪钗塞进了一块煎饼。
X X X
若将颕州比洛阳,那麽,寻欢楼的塲面并不比万胜楼差到那儿去。在赌馆侍候客人的都是淸一色的姑娘,这份排塲万胜楼就不及。
寻欢楼由一个名叫彭应雕的人所经营,他约莫四十来岁,两眼炯炯有神,显示他是一个内外兼修的高手。他虽然干着酒色财气的买卖,他自己却滴酒不沾,女色更是免谈。
这天未牌时分,他静坐调息一番,刚刚睁开了眼,突听门外有人叫道:「彭大掌柜!属下有紧急事求见。」
「进来!」
推门而进的是一个年轻力壮的栗悍小伙子,手里拿着一只通体雪臼的鸽子,低声道:「二哥!老大的密令到了。」
彭应雕说道:「老五!将密令拆开来吧。」
小伙子从绑在鸽子脚上的一根细竹管内抽出一个纸卷儿,交给了彭应雕。他接在手里,展开细阅,边看边皱眉,神色不禁大变。
小伙子连忙问道:「二哥!老大怎么说?」
彭应雕将纸卷儿揉得粉碎,沉声道:「老五!你还记得前年一刀放倒『双蛇霸主』郑耀鹏的那个混小子么?」
「小浪龙唐豪。」
「嗯!那小子带着『双蛇会』一个娘们,在开封将徐老三和另外一个弟兄放了血。老四带人去追,七个人被干掉六个,剩下一个弟兄摔断胳臂拚命跑回开封跟老大报了信。」
「哦?三哥和四哥都送了命?那小子逃到那儿去了?」
「据老大推测,那小子可能要上颕州来。」
「哼!敎他见识见识我五阎王罗重天的厉害。」
彭应雕冷冷道:「老五!别光说大话,那姓唐的小子,可不是省油灯,而且他带着的那个娘们又玩得一手百步穿杨的袖箭。」
罗重天沉声道:「二哥!这回你瞧我老五的吧!」
「老五!按路程计算,傍晚就可能到,他俩乘坐一辆双辔套车,拉车的马儿一黑一白,挺好认,最好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行了,二哥,我多带弩弓手去。」
「老五!你最近也太不像话,娶了蕙仙,就该收收心。整天还是扒在娘们身上,也不怕淘干你的身子。咱们在黑道上闯,卖的是命,拼的是血肉之躯,你可得保养点。」
罗重天笑道:「二哥!我天天都在大补。放心,临阵对敌,准误不了事。」
他说完之后,扭头就走了出来,似乎害怕彭应雕再向他囉嗦说敎。
他刚一出门,立刻有个仆妇走过去,恭声道:「罗总管!夫人请你去一趟。」
罗重天不耐烦地道:「吿诉夫人,就说我有事。」
「夫人说有要紧的事。」
「什么要紧的事?」
「我那里知道?多半是因为夫人来了位远道的客人,要罗总管去见见。」
「哦?是男是女?」
仆妇笑道:「夫人那会有男客,自然是女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人长得挺标致,听说是从开封来的。」
「放在笼子里去。」罗重天将鸽子交给仆妇,然后大踏步向内院走去。
一进房,他的妻子蕙仙就迎上来笑道:「重天,我经常跟你提起的菱姑妹妹来了。」
菱姑还是那么标致,那双如秋水般的眸子觉得更深沉了,站起来叫道:「姊夫!打扰你了。」
五阎王罗重天是个见色心喜的花花太岁,一见菱姑那副模样儿,不禁心花儿怒放,笑啊啊地道:「菱姑!妳俩虽不是亲姊妹,蕙仙可是无日不在盼妳,这下可好,蕙仙有伴啦!」
菱姑正色道:「我这次到颕州来,只想个栖身之所,还望姊夫多多照顾。」
罗重天皱皱眉,道:「蕙仙也谈过妳的事,老是在风尘中打滚也不是个长远之策。妳先住下,我有不少兄弟都还在打光棍,待我跟妳找个主儿……」
「不!」菱姑冷冷道:「我不打算要嫁人了。」
「怎么?」罗重天翻了白眼。「还想在风尘中滚?」
菱姑勉强一笑,道:「不瞒姊夫,我在开封时花馆混了一年多,只陪茶陪酒不卖身,这儿赌馆里听说都是年轻姑娘侍候,我还干得了。」
罗重天又皱皱眉头,道:「菱姑,住闲不必干活儿好么?」
菱姑摇摇头,道:「不,姊夫若不让我干活儿,我这就走。」
蕙仙道:「重天,菱姑妹妹这两年脾气大变了,你就依她吧!」
「好!妳今晚就到赌馆去干活儿,若有好色之徒向妳动手动脚,可别抱怨。」罗重天说罢,就出房而去。
他心中暗暗嘀咕:一个审姐兄出身,还撇什么淸,过两天五阎王敎妳仰面朝天,妳就不敢扒着。
来到前院,罗重天调集了一批弩弓手,浩浩荡荡地开向城外,去等唐豪和沈雪钗来投罗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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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3 14:49: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神鞭如电



但他却没有想到唐豪和沈雪钗二人昨夜根本没有宿在罗鎮,由沈雪钗赶车,替换那车把式歇了一夜,早在午牌光景就进了颕州城。
上灯时分,唐豪和沈雪钗在客栈中已经用过了晚饭,正在灯前谈笑。只听唐豪笑道:「雪钗!昨晚妳不肯在罗鎮宿歇,我知道你是存心躱我,今晚上妳可躱不掉了吧!」
沈雪钗眉头一蹙,道:「小滚龙!你完全会错意了,我甚至愿意为你死,这区区臭皮囊我还会吝啬么?若是你眞要,我今晚就奉献给你,既不奢求作你的妻子,也不要你负什么责任。」
唐豪连忙神色一正,道:「雪钗!我是跟妳说笑的,指天为誓,我不敢对妳存丝毫轻薄之心的。」
沈雪钗又笑了,娇媚地道:「小滚龙!你可知道昨夜我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连夜赶路?」
「不知道。」
「吴飞豹那伙人既然敢打劫库银,而且从未失手,必然有严密的组织,甚至眼线众多。昨天咱们并没有斩尽杀绝,若是逃走的那个侥幸庆生,赶回去报信,再追上来怎么办?所以我才决定连夜赶路。」
唐豪不以为然地道:「那倒不见得,若说他们有严密的组织,又怎会接二连三地败在咱们的手里?」
沈雪钗神色凝重地道:「小滚龙,他们可能是没有将咱们放在眼下,所以才栽了觔斗,如果你也轻敌,下次栽觔斗的一定是你。」
唐豪掉转话题,道:「好了!我小心就是。咱们何时去寻欢楼?」
「今夜就去。」
唐豪道:「今夜?只怕菱姑到不了这样快吧。」
「她那个相好结拜姊姊芳名蕙仙,从良嫁给寻欢楼一个姓罗的总管。菱姑也许还没有到,也许她根本就不打算来颕州,咱们今夜只是到寻欢楼去打打底。」
「好吧!」唐豪站了起来。「说走就走。」
沈雪钗却又拉住了他,道:「你就这么去?」
唐豪反问道:「还要怎么样?」
「倘若菱姑已经到了寻欢楼,一见你我之面,她又要拔脚开溜了。」
「我明白了,妳是说,咱们得改改容貌。」
「不错。」
「可惜我不懂易容之术。」
「我懂,我要将你改扮成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妳呢?」
「我要扮成一个美少年。」
「雪钗!当心那些娘们将妳生呑活剥。」唐豪说过笑话,突又正色道:「可以带剑么?」
沈雪钗点点头,道:「当然可以,上茶楼酒肆,妓馆赌塲,带刀佩剑的人太多了。」
X X X
酉,戌相交光景,唐豪和沈雪钗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寻欢楼的赌馆,二人各自寻座,如同互不相识一般。
沈雪钗在押单双的宝枱上找了一个座位,刚落座,就有一个穿着对襟小袄,系着绣花围裙的标致姑娘走到身畔,恭声地问道:「相公要喝什么茶?」
她转头一看,不禁微微一楞,这姑娘不就是她和唐豪千里迢迢所要寻找的菱姑么?
沈雪钗和菱姑只见过一面,而且还是匆匆一瞥,唯恐自己认不眞,连忙向坐在天九牌枱子上的唐豪望去。唐豪显然也发现了,正在向她打手势。
沈雪钗就肯定了,于是轻笑道:「这姑娘好面熟,好像在那儿见过。」
菱姑含笑道:「每位到这儿来寻欢作乐的客官都会如此说,就算在这儿见过的吧,相公要喝什么茶?」
「我想起来了,妳叫菱姑。」
「相公要喝什么茶?」菱姑的语气渐冷。
「姑娘!我说错了,妳可别见气,我在洛阳留香院曾见过妳,我还作过妳的恩客。」
菱姑绷看面,道:「若不是相公招呼打在前头,我可眞要动气,留香院敢情是个妓馆,我还是个姑娘家哩!而且我也从未去过洛阳,相公要喝什么茶?」
沈雪钗不便再缠下去,无可奈何地道:「雨前龙井,浓一点。」
菱姑转身走了,她虽然不知道这个翩翩美少年是甚么来路,心头却一直在打鼓,难道眞是当年在留香院结交的恩客?
她正在纳闷,突然身边站了一个仆妇,悄声道:「姑娘!彭大掌柜的要妳去一趟。」
菱姑微微一惊,道:「哦?掌柜的要我去?」
仆妇呶呶嘴,道:「大掌柜就在那道竹帘子的后面,免露神色,妳慢慢地走进去。」
菱姑的心头更加打鼓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缓缓地掀帘而进,彭应雕在帘后等她。菱姑并不认识他,只是瞪着他发楞。
彭应雕低声道:「那小子和妳说些什么?」
菱姑微微一楞,然后从容地答道:「掌柜的!小伙子见了娘们,还有什么好话说?」
「他有没有向妳问东问西?」
凌姑道:「他问我有多大年纪?叫什么名儿?……」
「他没有问起寻欢楼的事?」
菱姑这才明白,掌柜的是在疑惑那个俊美少年,并非对她起了什么疑心,因此,放心大胆地说道:「他没有问一句正经话。」
彭应雕沉吟了一阵,道:「那小子的嗓音是不是尖尖细细有些像娘们?」
菱姑脱口道:「是有些像。」
「哼!八九不离十了。」彭应雕喃哺自语一阵,又从帘缝中向外指点着谀道:「顺着我的手指瞧,天九牌枱子上坐着一个靑衣的中年人,可曾看见?」
「嗯!看见了。」
「他左手边搁着一把剑,妳提着水壶假装去那张枱子上冲茶,仔细看看。剑鞘上是不是刻着盘龙花纹?剑柄是不是象牙镶的?柄的中间是不是有一颗枣子般大小的翡翠,看清楚了赶紧回来吿诉我。」
饱经世故的菱姑已经发觉这家寻欢楼不是寻常的买卖了,但她并未显露神色,依言提着水壶走了出去。
菱姑不看那把剑还好,一见之下,心头不禁大震,那是唐豪的剑,她怎会不认识呢?她再看看那个中年人,非但比唐豪年纪大得多,而且面貌也绝不相同。唐豪的剑怎会到了他手上呢?
她迷惑不胜地,重返布帘之后,彭应雕显得迫不及待地问道:「妳已看淸楚了没有?」
「看淸楚了,剑鞘上刻着盘龙,剑柄是象牙,中间嵌了一块翡翠……」
不等她的话说完,彭应雕就掉头向甬道尽头走去。菱姑咬咬牙,也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甬道尽头有一间屋子,彭应雕仓促走进,复又将门关上,只听他疾声问道:「罗总管呢?」
「带人到城外……」
彭应雕沉声道:「小滚龙和那娘们已经到咱们这儿来了,幸亏我认识那把剑,不然,咱们吃饭的家伙让人摘走了还不知情。」
「哦!那小子人在何处?」
「派一个人放响箭召罗总管火速回城,其余的人将出路全部堵住,看我的号令行事……」
菱姑不需要再听下去了,连忙穿出竹帘,快步走到赌馆的大堂,向沈雪钗走过去。来到面前时,她脚下一滑,险些摔了一交。
沈雪钗连忙扶住了她,趁这个机会,菱姑附在她身边,低声道:「身份败露,快走!」
沈雪钗连忙向唐豪打眼色,其实唐豪早已发觉菱姑神色有异,而站了起来。
沈雪钗领先向外走,唐豪也疾步跟在她的身后。
菱姑报信报得快,彭应雕的动作似乎更快。气势沉稳地站在大门口,冷冷道:「二位慢走一步。」
唐豪故意装疯卖仅地说道:「怎么回事?」
彭应雕道:「借一步说话。」
沈雪钗冷冷说道:「什么叫作借一步说话?」
彭应雕冷笑道:「二位不必装糊涂,请吧!」
唐豪已然匆匆将四周察看了一遍,在楼外吊灯突然熄灭了,在阴暗处只见人影幢幢,显然埋伏了弓箭手,动起手来,只怕有许多赌客要遭无辜伤亡。而且,他此刻也不知道进入了贼窟,因此点点头,道:「走就走!我赌了三副牌,输了十五两银子,敢情输出毛病来了。」
他一昂头,顺着彭应雕摆手的方向走去,跨过一道门槛,进入了另一间屋子,无桌无椅,四周却张挂着幔帐。
彭应雕让他们两人先进,自己堵住了门口,冲着唐豪一抱拳,道:「这位高姓大名?」
唐豪反问道:「因何动问?」
彭应雕指了指,道:「问题出在朋友这把剑上面。」
唐豪将长剑横胸而举,冷冷道:「这把剑怎么样?」
彭应雕道:「这把剑昨天在开封杀死了咱们几个弟兄。」
唐豪心头一动,想不到误撞,竟然进了贼窠。面上仍是沉静地说道:「没有看错?」
彭应雕道:「剑是对了,人却不对。这把剑的主人姓唐名豪,朋友却不是他。而且,唐豪算得上是个人物,不至于改容易貌,藏头缩尾地作乌龟。」
唐豪自牢城营归来后,一直都在忍气,此时再也忍不下去。不过,他比起两年前毕竟要冷静得多。所以,他要将对方的身份弄淸楚之后才动手。冷冷一笑,道:「这把剑的主人我认识,阁下方才骂他的话,我一定转告,可否留个万儿。」
「在下彭应雕。」
「吴飞豹是你何人?」
「挿血大哥。」
「徐超呢?」
「三弟。」
唐豪沉声道:「这把剑的主人,曾经交代我一件事情,凡是吴飞豹的兄弟,都该死……」
死字尙在舌尖跳跃,长剑倏然出鞘,向彭应雕当胸刺去。
彭应雕不闪不避,反而哈哈大笑。在笑声中,右手一扬,姆,食,中三根手指将唐豪的剑尖夹了个结结实实。
唐豪首度遇此劲敌,心头不禁大骇,猛力往回一带,竟是纹风不动。
沈雪钗从语气神态中早已看出唐豪准备动手,此刻一见唐豪一招受制,双腕连扬,飕飕声中,一口气打出八支袖箭。
彭应雕仍是纹风不动,一幌手之间那八支袖箭一齐落进了他的左掌。
彭应雕狞笑道:「二位,还有什么绝招?」
唐豪和沈雪钗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彭应雕又道:「咱们在关洛道上横行多年,若是敎你们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丫头搅得七零八落,还凭什么劫官银,拦镖车……」
说到这里,他突然神情一凛,噤口不言。
只听他身后有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彭大掌柜,想必你也知道抵在你背上的是何玩意儿,弩筒,筒内全是淬毒的弩矢,我只要一勾机簧,你就没命。是你手下用的玩意儿,你该淸楚得很。」
彭应雕虽然神色有变,仍是鎮定地道:「妳?妳想干什么?」
「放他们两人走。」她的半张面孔在彭应雕的肩后露了出来,竟是菱姑。
沈雪钗疾声说道:「菱姑,妳当心身后。」
菱姑道:「彭掌柜的手下要听号令行事的……」
彭应雕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在他的笑声中,四周帐幔缓缓升起,十几个壮汉靠墙而立,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弩筒。
彭应雕冷笑道:「丫头,妳也该看看身后啊!」
沈雪钗虽然心头发寒,嘴上仍是逞强道:「彭应雕,你敢吗?」
彭应雕沉声道:「吴老大交代过,凡是知道咱们秘密的人都该死,我一条命换你们三条命,换得过。」
唐豪道:「还有一个人知道你们的秘密。」
彭应雕道:「谁?」
沈雪钗道:「郑姑娘,她会为咱们报仇。」
彭应雕道:「哼!郑姑娘无时无刻不希望你们早死。就算她要找确儿,还有吴老大可以对付她。」
菱姑沉声道:「彭大掌柜,请你少说废话,赶快放他们走。不然,我就射出弩矢了。」
彭应雕道:「妳尽管试试。」
菱姑道:「别以为我不敢。」
彭应雕冷声道:「妳的两位朋友也会死。」
此刻,突然屋外一个闷雷般的声音道:「菱姑,妳在找死……」
原来是五阎王奉召回来,大喝一声,手中三刃尖刀立刻向菱姑右臂砍去。
菱姑身子一歪,也不知是有意抑或无意,只听噗地一响,竟然扣动了弩筒的机簧,射出弩矢。彭应雕顿时眼珠翻白,面孔扭曲,向前扑倒。
身后还有十几支弩筒,如今彭应雕一死,必然万矢齐发,因此,唐豪大吼一声,一把抓住沈雪钗的手腕,飞身扑出。
几乎是同时之间,房梁上飞舞下来两条黑影,如长蛇般蜿曲盘空,刷刷两响,那十几个大汉手中的弩筒一齐落地。
一条娇捷的身影凌空而下,竟是郑琦梅。
那些大汉还想滚地抢回弩筒,无奈郑琦梅手中的双蛇鞭挥舞得滴水不进,只要碰着鞭梢,就准定会去掉一大块肉。
这些情况,唐豪尙未察觉,他只发现菱姑右肩处鲜血淋漓,而且五阎王罗重天正挥舞着三刃尖刀向她砍去。
唐豪飞身前扑,一剑拦住了三刃尖刀,身形猛旋,一招回马进枪,剑从胁下反穿而过,刺进了罗重天的心窝,到眞阎王那儿去应卯了。
沈雪钗一把拉住了菱姑,连拖带拉地向门口跑去。
菱姑疾声说道:「你们快逃吧,别管我。」
唐豪道:「菱姑,妳想留在这儿等死么?」
菱姑道:「菱姑早已死了,我不是菱姑。」
唐豪情知多说无益,也走过来搀扶着菱姑,合二人之力,硬将菱姑拉向门口。
沈雪钗悄声道:「小滚龙,郑姑娘来了。」
唐豪楞了一楞,道:「眞的?」
沈雪钗道:「若不是她,咱们背上早就扎满了淬毒的弩矢啦!」
唐豪这时也有所见:冯雷长剑出鞘,守住了骑楼梯口,蔡无双把住了后门。大门口则守着欧阳道,还有好几个「双蛇会」的门人,看样子,郑埼梅带来了大批人马。
唐豪松开菱姑,跑到欧阳道的面前,疾声道:「你们都来了?」
「嗯!」欧阳道点点头,冷冷道:「若不是你手中那把剑,我还以为你是咱们的敌人。」
唐豪道:「你们来得正好……」
欧阳道截口道:「唐豪,别以为咱们是来救你的。只因为咱们听到了风声,吴飞豹打算歼灭『双蛇会』,所以郑姑娘才决定先下手为强。」
沈雪钗道:「欧阳,我是雪钗。」
「嗯!」欧阳道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守在这里,只是不许贼人任何一个漏网,并没有奉到围捕妳和唐豪的命令。」
这是强烈的暗示,是敎唐豪和沈雪钗快走。
唐豪自然听得懂,而他却摇摇头,道:「我再也不走了,今天正好和琦梅说个清楚。」
欧阳道沉声道:「她会杀你。」
唐豪苦笑道:「如果她不讲理,我就先杀她,我照样用『亡妻』的名义为她建墓立碑。」
欧阳道吁了一口气,道:「你难道想将『双蛇会』的一百多个人全部杀尽?」
唐豪摇摇头,道:「不!我不愿杀害你们任何一个人。」
欧阳道冷笑道:「你若不先将咱们全部杀尽,休想动郑姑娘一根毫发。」
沈雪钗道:「唐豪,不要辜负欧阳的好意了。」
唐豪挥挥手,道:「雪钗,妳先扶菱姑到大门外廊下为她将伤口扎住。待一会儿妳不妨见机行事,倘若琦梅不听解释,妳和菱姑就赶快逃。」
沈雪钗情知无法劝说唐豪,无可奈何地才扶着菱姑向外走去。街上十分平静,似乎还不知道寻欢楼发生了浴血苦战。
欧阳道吁了一口气,道:「唐豪,你对别的女人都关心,因何唯独不关心郑姑娘?」
「我怎么不关心她?」
「你若关心她,你就赶快走。」
「这是什么话?」
欧阳道语重心长地道:「这两年来,郑姑娘虽然很伤心,但没有到绝望的地步,如果她杀你之后,她就眞是伤心欲绝了。你忍心将她送到绝路上?」
「她可以不杀我。」
「但她一定杀你。」
这时,门外的沈雪钗突然叫道:「唐豪,你过来一下。」
唐豪跑出去问道:「什么事?」
菱姑指着一辆套着马匹的大车,道:「请你扶我上车,我不要待在这儿。」
唐豪点点头,道:「也好,雪钗先送菱姑回客栈。」
他扶着菱姑登上那辆大车,沈雪钗上了车座。当唐豪要跳下来时,菱姑突然拉住了他,同时冷声道:「这儿还有一支弩筒,如果你不想死得和彭应雕一様惨,你就和我一起走。」
唐豪大惊,道:「菱姑,你这是干什么?」
「与其让郑琦梅杀死你,不如我杀你,这两年来,我学会了杀人的本事,也练就了杀人的胆子,别以为我不敢。」说到此处,菱姑的语气一扬:「沈姑娘,扬鞭吧!」
菱姑此举似乎正合沈雪钗的心意,刷地一鞭,大车飞快地驰去。
回到客栈,为免遭人侧目,由沈雪钗抱着菱姑从后院翻墙而进,当菱姑被放倒在床上时,她双眉紧闭,似乎已然皆睡过去。
唐豪悄声问道:「雪钗,她的伤怎么样?」
沈雪钗皱皱眉,道:「三刃刀,划一下就会流很多血,创口并不深,昏睡一阵就没事了。」
菱姑闭着眼,道:「我没有昏睡,我一直都是淸醒的。你们赶快走吧,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好了。」
「菱姑!」唐豪柔声道:「妳救了我们,我们怎能不管妳?」
「我不是菱姑,菱姑早就死了。」她的语气异常森冷。
沈雪钗道:「菱姑,我们一直拿妳当,朋友……」
菱姑截口道:「请不要叫我菱姑。菱姑已经死了,她满怀希望,满怀怨恨满怀愧疚痛苦地死去,我是另外一个人,另一个没有生命的人。」
沈雪钗柔和地道:「我知道你内心很痛苦,将妳感到愧疚的事说出来妳会轻松一些。菱姑,唐豪和郑姑娘成亲的那一天,妳有没有到喜堂上去了?」
「我……」一颗眼泪从菱姑的眼眶中挤了出来。
唐豪拉住沈雪钗,道:「雪钗,不要逼问她。」
两人走到一边,沈雪钗悄声道:「也不必逼问了,事情一定是她干的。唐豪,我助你亡命出走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看你如何向郑姑娘解释的了。」
唐豪沉吟了一阵,道:「如果琦梅要杀她呢?」
「我看不会。」
「靠不住。」
沈雪钗道:「一杀其母,一杀其父,刚好扯平。」
「事实上,菱姑根本就没有杀死琦梅的父亲。」
「就是将这笔血价算在菱姑头上,也不过是双方扯平而已,所以我认为郑姑娘不会杀她。」
唐豪沉吟难决,久久,才缓缓说道:「一切等明天才说吧。」
「怎么睡法?」
「妳和菱姑睡床,我在椅子上歪一下就行了。」
沈雪钗娇声道:「如此说来,今晚又被我溜掉了?」
唐豪一本正经地说道:「只要情长久,那在朝朝暮暮。」
沈雪钗笑了,不过她的笑容中渗入了几分凄凉。
X X X
翌日醒来,菱姑却已失去踪迹。沈雪钗摇醒了唐豪,疾声道:「快醒醒!菱姑走掉了!」
唐豪揉揉惺忪睡眼,惊道:「她受了刀伤,怎么能走?」
「伤在肩头,怎么不能走?再说,伤又不重。唉!我们太大意了。」
「走了也好。」
沈雪钗讶然道:「这是什么话?我当初助你逃,就是要你找到菱姑澄淸这件事,如此我的立塲才站得稳。不然,我岂不是『双蛇会』的叛徒,郑姑娘心目中的罪人?」
唐豪楞住了,久久才叹一声,道:「雪钗!多谢妳一语提醒,才没有铸成大错。我本来打算带妳到一个深山大泽之中过我们的平静日子,与世无争,与人也无争。但我却想错了。」
「是啊!」沈雪钗走过去扶住他的肩头。「为人在世,生不足欢,死不足畏,但是一定要光明磊落,既不能苟活,也不能愚死……」
「雪钗!我明白了!」唐豪突然精神抖擞起来。目光一扫之下,突然有所发现。「看!这儿有一张纸笺。」
笺上写着密密的字,字迹虽不修工整,文句还算通顺,是菱姑留下的。
「唐豪:当你喊叫菱姑的名字,就使我心痛,因为菱姑作了一件不可饶恕的错事。一切尽在不言,我已决心去找郑姑娘说明原因,求她饶恕。我身边带着那支弩筒,还有樊魁大哥的刀囊。如郑姑娘应承与你重修旧好,我个人的恩怨一笔勾销,并当面自戕谢罪。如郑姑娘仍是横蛮无理,我将以最严厉之手段对待她。唐豪,我绝非为你而杀她。我有正大堂皇的理由,只是不愿让你知道。这两年来,我学会了冷静,也学会了杀人的技巧,我不在乎郑姑娘出神入化的双鞭。我将祝祷上苍庇佑你,并庇佑沈姑娘。也希望你们近日不要回洛阳。
菱姑匆留」
沈雪钗忧心地道:「我眞不敢想像郑姑娘将如何对待菱姑。」
唐豪振声道:「走!我们立刻回洛阳去。」
沈雪钗道:「菱姑又要失望了。」
唐豪语气坚决地道:「从此刻起,我不再犹豫了。不管是菱姑自戕,或者是郑琦梅被杀,都将使我们遗恨终身。我们一定要阻止。」
沈雪钗喃喃地说道:「但愿你能阻止得了。」
她去收拾行囊,唐豪凭窗发楞,他突然眷恋起昔日那种山中无岁月的猎户生活了。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唐豪暗暗向沈雪钗打了一个眼色,待她作好了戒备姿态,唐豪才去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两个年轻女人,身披大氅,内藏兵器。唐豪觉得面熟,但又想不起在那儿见过。突然,他心中一动,原来这两个女人是『双蛇会』的门人。」
沈雪钗自然一见面就认出来了,她鎮定地含笑道:「二位请进来坐吧!」
二女齐声道:「不了!我们奉郑姑娘之命,护送二位前往洛阳。」
唐豪喃喃道:「护送我们?」
其中一个点点头,道:「是的。因为郑姑娘唯恐颕州还有吴飞豹余党。二位请吧,欧阳总管,冯、蔡二位统领都在门口大车上等著。」
沈雪钗笑道:「逮我们归案,也不必出动这样多的人啊!」
二女齐声道:「郑姑娘说是护送二位,请沈姑娘不要误会。」
沈雪钗是在施展缓兵之计,以待唐豪有所行动。
孰料唐豪耸肩笑道:「雪钗!咱们走吧,别辜负琦梅一番好意。」
沈雪钗无可奈何,只得暗暗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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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3 14:50: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心冷如魔



三辅大车浩浩荡荡地往洛阳进发,前面有冯雷带着四骑开道,后面有蔡无双带着的四骑押阵。唐豪和欧阳道坐在第一辆车,沈雪钗和那两个女的坐在第二辆车。如此阵仗,唐豪似乎再也逃不掉的了。
其实,他根本就无心逃。尽管他嘴上说得那样斩钉截铁,当他面对郑琦梅时,却又软弱下来。
唐豪只顾闭目养神,懒得说话。而欧阳道似乎不甘寂寞地说道:「唐豪!昨晚为什么还要留在颕州?」
唐豪苦笑道:「山河壮丽,大地辽阔,却无我容身之处,敎我到那儿去?」
「唉!」欧阳道叹了一口气。「我为人一向拘谨,昨晚我却说了许多不该我说的话,却想不到你一个字也没有听进。」
「反正我死后不会怨你就是。」
「我吿诉你,唐豪!」欧阳道语气凝重地说道:「这次回洛阳,你是非死不可了。」
唐豪默然无语。欧阳道看看他,又是深深一叹。
在第二辆车上的沈雪钗这时也打开了话匣子,她问道:「这去洛阳有多远?」
「四百二,得走两天。明晚擦黑就可到洛阳了。」
沈雪钗向后面指了一指,道:「后面那辆大车内坐的是谁?」
那两个女的不约而同地道:「沈姑娘还想不到么?」
沈雪钗心头一动,悄声道:「是郑姑娘?」
二人同时点点头。
沈雪钗皱皱眉头,说道:「咱们都是好姊妹,可别瞒我,回到洛阳后,郑姑娘打算如何处置我?」
其中一个摇摇头,另一个却忍不住道:「沈姑娘!妳是聪明人,这回却作了糊涂事。妳助小滚龙逃走,比起郑姑娘老舵主被杀还要令郑姑娘伤心。郑姑娘说,她要将妳和小滚龙一起处死。」
沈雪钗心头狂震,表面上却十分鎮定地说道:「不会的,她绝对舍不得杀小浪龙。」
「沈姑娘!妳完全猜错了。郑姑娘曾经交代过,若是妳和小滚龙拒抗或者再有逃意,我们可以放手将你们格杀勿论。想想看,倘若郑姑娘舍不得杀死小滚龙,她怎么会下这様一道命令?」
沈雪钗没有再说什么,但她的心里却暗暗在打主意了。
当晚在一小鎮上歇宿,唐豪和沈雪钗走进客栈后,第三辆车的车帘都没有撩起来。但是沈雪钗不必去求証,她知道车中必是郑琦梅无疑。
找到一个机会,沈雪钗忙向唐豪低语道:「你.可知道郑姑娘在第三辆车上?」
「哦?」唐豪微感意外。
「唐豪!明天晚车到洛阳时,你就设法逃走。」
「不!我决心不再逃了。」
「唐豪!我不是敎你逃命,是教你逃走去找菱姑,生死由命,但是事情必须澄淸。」
唐豪灰心地道:「没有用。埼梅生性倔强,她不会听菱姑解释。」
沈雪钗发急了,故意激道:「唐豪!你说过的话可要负责任。」
「我说过什么了?」
「你说,绝不能要我陪你死。我并不惜陪你死,如此寃死,我却不甘心。」
唐豪沉吟无语,刚好蔡无双向他们走过来,迫使他立刻答道:「好!我全力而为就是。」
X X X
第二天傍晚,这八骑,三车,从开阳门进入了洛阳城。一进城门就是景林寺,寺前广塲上百艺杂陈,万头攒动,一行也就缓了下来。
唐豪满脑子都是沈雪钗的叮咛,他终于下了决心,藉着伸懒腰,张开了两臂,向身旁的欧阳道轻笑道:「得罪了!」
欧阳道刚刚一楞,唐豪一掌已劈到他的后颈上。唐豪撩起车帘,一跃而下,钻进了熙攘的人羣中。
唐豪下车之后,第一步就是来到留香院,樊魁一见面就将他带到后院一个僻静的角落,凝声道:「老弟!你怎么还敢回洛阳……」
唐豪不便细说从头,截口道:「大哥!别谈这些,菱姑来过没有?」
「没有,我也在找她。」
「大哥!不是我埋怨你,琦梅杀了菱姑的假母的事,你不该瞒我的。」
「唉!你不知道大哥的苦,郑姑娘事先来向我打过招呼,要我守口如瓶。那老婆子本来就该死,我怎忍心拆散你们这对好姻缘。」
「若是当初你不瞒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下塲了。」
樊魁叹道:「万般皆有命,半点不由人。」
「别提了,我方才从琦梅的手下逃出来,你可有法子安顿我?」
「老弟,你老是逃,也不是一劳永逸之策啊!」
「大哥!我一定要先找到菱姑,才能去向琦梅解释。你还不知道哩!菱姑持刀到喜堂上去行刺琦梅……」
樊魁截口道:「我早就猜到了,这都怪我,是菱姑偸去了我的刀。」
「如今谁也别怪。在颕州我和菱姑见过一面,她留书出走,说是要去找琦梅拚命。」
「那岂不是送死?」
「别小看她,她如今狠得很。菱姑到洛阳必先来你这兄,让我在这儿等她。」
「这儿人杂得很,你不能待在这儿,再说,郑姑娘也猜得到你必定会到这儿来落脚……」
唐豪不耐烦地截口道:「难道教我去歇客栈?」
樊魁点点头,道:「我正有这个意思。距此不远,有家『碧水轩』,又静又雅,店东是我的叩头兄弟,住在那儿万无一失,我敎小虎子带你去。」
「菱姑若是来了,绊住她,赶紧敎小虎子来找我。」
「我知道。」
X X X
沈雪钗跟随郑琦梅多年,从来没见过她如此难看的脸色,粉面铁靑,双目含煞,有如一个择人而噬的女魔。
沈雪钗虽然觉得脊背直透冷汗,心里却非常踏实,她情知将难免一死,但她认为死得其所。因此她的态度还十分鎮定。
郑琦梅在她面前走过来走过去,手的指节骨儿揑得格格作响,最后终于忍不住用力地掴了沈雪钗一个耳光。
打得她满嘴是血,她咽下去,舌尖是咸的,心头却是甜的。
郑琦梅嘶吼道:「我并没有绑起妳的双手,妳不服气尽管可以还手。」
沈雪钗螓首低垂,一句话也不说。
郑琦梅气咻咻地道:「没有妳的唆使,唐募绝不会一而再地逃,妳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雪钗抬起了头,平静地道:「我只是不愿眼见妳杀错一个人。」
「哼!」郑琦梅冷笑一声。「说得好听。别以为我郑琦梅是个瞎子。唐豪头一天来到『双蛇会』,妳就对他有了非份之想。」
沈雪钗坦率地道:「我承认喜欢唐豪,我也知道不配。姑娘和他成亲,是我私心所祷。」
「哈哈……」郑琦梅仰首一阵狂笑。「口蜜腹剑。妳分明是暗中嫉妬,图谋报复。」
「郑姑娘!妳错了。」
「住口!」郑埼梅大吼一声,面上布满了狰狞之色。「我不容许任何人说我错了。斗
沈雪钗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因此理直气壮地说道:「妳坚持要杀唐豪,就是大错。」
郑琦梅沉声道:「少说废话!妳在『双蛇会』不是小囉喽,该知道背叛我的人要受到何种处罚。」
「死!」沈雪钗的神态十分鎮定,似乎那个字对她并不起威胁作用。
郑琦梅双目之中,除了原有的怒火之外,又升起了一股妒火。语气阴森地道:「看来妳已在唐豪那儿得到了甜头,不然妳不会怂恿他单独再逃,更不会如此视死如归,毫无惧色。」
「我并非淑女,唐豪却是君子。而且,我还可以发誓,助他逃走,绝非是为了私情。」
郑琦梅鄙夷地笑道:「很动听,幸妳白费心机,到头来,仍然逃不过残酷的处罚。」
沈雪钗平静地道:「我不在乎妳用什么方法将我处死,只请求妳准我在死前说几句话。」
「说吧!即使妳舌灿莲花也没用。」
「虽然唐豪杀死了令尊,妳却不该杀他。」
「为报父仇,非杀不可。」
「如果非杀不可,在唐豪死后,妳该自戕。」
郑琦梅楞了一楞,道:「为什么?」
「因为他也是妳的救命恩人。」
「哼!直是好笑,唐豪竟然是我的救命恩人。」
「郑姑娘!妳认不认识一个名叫菱姑的资。」
「不认识。」
「那次唐豪负伤逃遁,咱们寻救他时,妳曾杀死一个出卖唐豪的老太婆,还记得么?」
「那椿事与唐豪有什么关系?」
「有前因,才有后果。菱姑就是老太婆的女儿,妳是她杀母之仇。」
「她为什么不来找我寻仇?」
「地来了,妳并不知道的。」
「唐豪知道了?」
「他也不知道。」
郑琦梅冷笑道:「哼!妳可以到茶楼去说书了,我们都不知道,就妳知道。」
沈雪钗沉静地道:「郑姑娘!请妳有耐心地听下去。菱姑是唐豪来洛阳接触的头一个女人,也是他这一生中所接触的头一个女人。她对唐豪,一往情深,当妳杀了那个老婆子之后,菱姑含愤要到衙门去击鼓吿状,却被唐豪的朋友樊魁压制住了。因为到头来难免会牵累唐豪。菱姑为了唐豪着想,才隐忍下来。而她却含愤出走,还偸走了樊魁的刀囊,刀囊中有八柄飞刀。」
「哦?」郑琦梅的双眉挑了起来。「这些消息是妳打那儿得来的?」
沈雪钗没有回复她的话,接着道:「妳和唐豪成亲那天,菱姑暗暗来到喜堂。她要杀妳,也许是为了报杀母之仇,也可能是因为唐豪被妳占有而因妒生恨。碰巧令尊也暗暗前来参加大礼。当菱姑拔刀飞掷时,被令尊看到了,他拔刀想救妳。唐豪没有看到身后的菱姑,却见到左侧的令尊,自然他也不明白令尊亮刀的动机,所以才杀了令尊。这件事唐豪可说一点错也没有。」
「这就算唐豪救了我一命?」
「若不是唐豪推妳一把,菱姑只怕已经得手了。」
「妳为什么那样淸楚?」
「血案发生的第二天,我收拾喜堂时在一幅喜幢上发现了那把飞刀。」
「为什么当初不吿诉我?」
沈雪钗沉痛地道:「当时唐豪身入大牢,而妳又对他恨之入骨,任何于他有利的话妳都不会相信,我只有暗暗察访。」
郑琦梅沉吟了一阵,道:「妳说的这些,是推断,还是査到了眞凭实据?」
「当初只知道喜堂上曾经出现过一个凶手,并不知道凶手是何许人。后来听唐豪提起菱姑,才想到妳曾经杀死过菱姑的母亲。最后我们终找到了菱姑,她一切都承认了。」
郑琦梅用力地点点头,道:「很好!妳又使我多知道一些情况,菱姑为母报仇打算杀我并没有错,就像我要杀唐豪为父报仇一様合情理。妳助唐豪逃走,无异反叛,罪该一死。」
沈雪钗苦笑道:「我不介意我的生死,只想问一声,当妳知道这些情况之后,是否可以和唐豪重修旧好呢?」
郑琦梅沉声道:「我仍然要杀他,然后再由菱姑来杀死我。」
沈雪钗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语气恳切地道:「郑姑娘!唐豪并不是没有反抗的力量,他只是不愿伤害妳。」
「闭目等死的男人更该杀!」
沈雪钗眞是悲恸欲绝,沉痛地道:「唐豪如此作,并不是软弱,而是因为他通情达理。郑姑娘!我一向钦敬妳。但是现在我却要说一句不敬的话,妳丧失了人性,简直像一个女魔。」
「妳尽管骂吧!趁妳还有一口气在,不妨骂个痛快吧。」郑琦梅冷笑连连地摆着手。「冯雷!带她走,等抓到了唐豪之后,把两人一起处死。别忘了将她的袖箭捜出来。」
沈雪钗自动将袖管中的箭袋抖落出来,道:「郑姑娘!我绝不愿意作一个名符其实的叛徒。」
郑琦梅别转了脸,冷漠无情。她那善良的本性似乎已被仇恨的火遮盖了。
X X X
唐豪在「碧水轩」用过晚饭,本想歇息一会,突然想到长剑在途中被欧阳道缴去,他此刻已是身无寸铁,于是又跑到街上去买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藏在腰间。
当他返回客栈,路过一家「五福茶楼」的门口时,突然有一个身裁魁伟的汉子拦住他,道:「唐兄!借一步说话。」
目下唐豪的情况正是步步为营,草木皆兵,闻言立刻退后一步,将对方扫了一眼,冷冷道:「素昧平生,说什么话?」
那汉子和颜悦色地撩起衣襟,亮出腰间号牌,含笑道:「在下刘坤,在提督衙门当差,有点小事想要请敎。」
唐豪心头有些虚,面上却鎮定地道:「莫非我又犯了案?」
「那里话!我方才说过了,有点小事请敎。」刘坤向茶楼摆摆手。「请唐兄喝一杯茶。」
进入茶楼,来到一个用屛风间隔的雅座,只见有三个人在等著,刘坤没有引见,唐豪也懒得招呼。
待茶房沏上茶之后,唐豪才忍不住问道:「刘捕头如何知道我的行踪?」
刘坤笑而不答,却转变了话锋,道:「唐兄!在下很赞佩你的勇气,却也可惜你的愚昧。你一再受到生命的威胁,因何不到提督衙门来报案?」
唐豪不禁暗暗吃惊,这些六扇门中的鹰爪子耳目眞灵通。他故作轻松地笑道:「刘捕头!你在说笑?」
刘坤淡淡一笑道:「难道还要在下说穿?」
「不妨请刘捕头说得详细一点。」
「郑琦梅郑姑娘要杀你。」
「为什么?」唐豪故作吃惊状。
刘坤字字如敲金击玉般道:「因为你杀死了她的父亲。」
「那是误杀。」
「我们知道。」
「郑姑娘可能对我有些不谅解,若说她要杀我,未免危言耸听了。」
刘坤语气一沉,逼问道:「那么,你为什么要逃?」
唐豪不禁一楞,搪塞道:「我无颜见她。」
刘坤打了个哈哈,道:「你答得妙。在下明白唐兄不忍揭发郑姑娘的罪行,不过,这样似乎太仅了。」
「哦?」唐豪干脆不作回答。
「其实,你根本不必逃,郑姑娘并不眞想杀你。」
「刘捕头说了许多话,我唯独信这一句。」
「其实唐兄在说反话,许多话你都信,唯独此句不信。」
「刘捕头!我不善于和官府中人打交道,我想吿退了。」
「慢点!慢点!」刘坤摇手留住他,嗓门一压,道:「让我告诉唐兄一个秘密,郑耀鹏并没有死,你杀死的人,是郑耀鹏的胞弟郑耀辉。」
犹如一响霹雳,震昏了唐豪的头脑,楞神了良久,他才喃喃地道:「刘捕头有何根据?」
刘坤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说道:「别问!咱们六扇门中的公人,在江湖也有眼线。」
「刘捕头能肯定么?」
「千眞万确。」
「郑姑娘是否知道,死者不是她的父亲?」
「据说他们兄弟二人长得很像,当初郑姑娘也许不知道,如今只怕已是一淸二楚了。她口口声声要杀你为父报仇,只不过是个幌子,使咱们这羣捕快认为郑耀鹏确实已死,算是结案了。」
「刘捕头!你说被我杀死之人不是郑耀鹏,我或可信是;若说郑姑娘也知内情,过份武断。」
刘坤笑了笑道:「唐兄!咱们作个试验如何?」
「如何试验?」
「你不妨故意落入郑姑娘的掌握,如果她还要杀你,那就证明她不知内情;如果……」
唐豪截口道:「刘捕头方才说郑姑娘要杀我,说得斩钉截鐡,我可不敢拿性命作耍。」
「放心!」刘坤拍拍他的肩头,笑道:「我们会及时赶到。」
唐豪一口回绝,道:「不行!这样无疑是存心设陷,故入人罪。」
刘坤哈哈大笑:「想不到唐兄如此呵护郑姑娘,好!咱们的话题就此打住。」
唐豪出了茶楼,故意过街进入对面一家客栈,从后面院墙翻出,溜了好几个圈,肯定背后没有人跟着,这才回到了「碧水轩」。
他躺上床,闭起了眼,脑海里立刻出现了沈雪钗的倩影。他轻叹一声,不知她现在遭遇到何种命运。
X X X
沈雪钗很安静地躺在床上,安静是指她的身子,她的心情却非常烦躁,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唐豪。郑琦梅说,闭目等死的男人更该杀,这句话若是转吿唐豪,一定可以激发他的斗志。但是她已无法转吿。
在屋外守着她的是冯雷,没有箭,她绝对逃不过冯雷这一关,而且这座深宅犬院里,可能处处都有卡哨。
她正在寻思,冯雷却开门走进来了。看看原封不动的饭菜,不禁皱皱眉,道:「沈姑娘!妳也不吃一点。」
沈雪钗摇摇头,道:「不饿。」
冯雷走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说道:「沈姑娘,郑姑娘眞要杀妳,不是说说耍的。」
「我知道。」她的语气很平静,心头却在暗动,对方的絃外之音,昭然若揭。
冯雷更加露骨地说:「沈姑娘!大伙儿都出动寻找小滚龙去了,这儿只有我在看守,前院虽有几个人,后院却是空的。妳只要一掌劈昏我,妳就能逃脱一劫。」
沈雪钗不禁楞住了,冯雷为何怂恿她逃?他难道不想想他将遭过到何种处罚?因此冷冷道:「冯雷!若不是咱们平日相处不恶,我还以为你在寻我开心。凭你的功夫,我怎能一掌劈昏你?」
冯雷背过身子,道:「你不妨试试看看。」
沈雪钗站了起来,揄起玉掌,对方纹风不动,在如此情况下,她的确可以将他一掌劈昏。但她又想到了郑琦梅的冷酷无情,于是垂下手臂,道:「冯雷!多谢你的好意,我不忍连累你。」
「沈姑娘!我是不忍心妳被杀。」
「可是我逃走之后,你就要被杀。」
「我想碰碰运气。」
「这样吧!」沈雪钗突然改变了主意,「我出去吿诉唐豪一句话,立刻就回,绝不连累你就是。」
她怕自己犹豫,也怕冯雷反悔,立刻一掌砍向冯雷的后颈,冯雷立刻昏倒在地上了。
这座深宅大院,沈雪钗非常熟悉,毫无阻碍地从后院翻墙而出,疾步来到了留香院。
樊魁说出唐豪的落脚处,沈雪钗立刻又赶到了碧水轩。一见唐豪,二人怔凝良久,半晌说不出话来。虽是片刻分离,却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过了一阵,唐豪才疾声道:「雪钗!我要告诉妳一个意外的消息。」
「哦?」
「琦梅的父亲没有死,我杀死的人,是她的叔叔郑耀辉。」
沈雪钗讶然道:「那里听来的?」
「提督衙门一个姓刘的捕头吿诉我的,他说得斩钉截铁。」
沈雪钗连连摇头,道:「不对!我十五岁就进了『双蛇会』,算来已有六年,跟随郑老舵主将近一年,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他有一个弟弟。」
「他也未必会吿诉妳啊!」
「可是,就从来没有听郑姑娘提起过啊!」
唐豪喃喃道:「怪事。」
「还有,那天我在喜堂亲眼看过死者,他的确是郑老舵主。」
「刘捕头说,他们兄弟二人模样儿很像。」
「不可靠,不可靠!」
「对了!据说郑耀鹏的刀法又快,又准,那天他先出刀,怎么反而死在我的飞刀之下呢?」
沈雪钗白了他一眼,道:「这都是谁吿诉你的?郑老舵主当年扬名江湖的是双蛇鞭,根本就没有摸过刀。飞刀功夫一定是亡命在外才练的。」
唐豪喃喃道:「如此说来,我杀的人的确是郑耀鹏了。」
「不会错。」三个字回答得斩钉截铁,落地有声,但是回答的不是沈雪钗,而是郑埼梅。
声落人进,她后面还跟着蔡无双。
郑琦梅大模大样地落座,冷笑一声,道:「沈雪钗!我还要多谢妳在前面给我带路。」
沈雪钗恍然大悟,原来她不是逃走的,而是被郑琦梅放走的。
唐豪得来的消息虽然被沈雪钗推翻了,他还是有些相信那位刘捕头的话,于是开门见山地道:「琦梅!据说令尊没有死,死的是妳的叔父。」
郑琦梅冷笑道:「如果你为了怕死而如此说,你太可怜,如果你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就太令人可笑了。」
唐豪被她奚落,不禁勃然大怒,道:「琦梅!妳不要欺人太甚,这话出自提督衙门一位捕头之口,自然有几分可信。」
「哦?那位捕头高姓大名?」
「姓刘名坤。」
「哼!」郑琦梅从鼻孔里喷出一股冷气。「我在洛阳根生土长,不会没有你熟,可就没有听说过提督衙门有一个名叫刘坤的捕头。」
唐豪霍地站了起来,沉声道:「好!咱们一起到衙门去找那姓刘的。」
「用不着如此费事,」郑埼梅手指向沈雪钗一点。「问她,她的话你总该信得过。」
沈雪钗接道:「唐豪!提督衙门没有这様一个人,你大概弄错了。」
唐豪急得频频跺足,道:「莫非我遇上了鬼!」
郑琦梅冷声道:「不管你是遇见鬼还是遇见人,我没有叔叔我自己总知道。我亲眼看到你杀害先父,你是不折不扣的凶手。」
唐豪心念一横,沉声道:「我不同妳辩,我杀了人,已受了王法,妳还打算,么样?」
「我不问王法,我行的是家法。」
「要杀我?」
「多此一问。」
「此刻只怕要妳多费一些手脚。」
蔡无双揷口说道:「唐豪!你该谅解郑姑娘恸父之心,别用这种口气,好好的谈……」
「住口!用不着你作和事老。」郑琦梅叱斥了蔡无双,又转头来道:「唐豪!以前不是视死如归么?是不是有了身旁如花美眷突然不想死了?」
唐豪哼道:「这様死,太不値得。」
郑琦梅沉声道:「没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唐豪气呼呼地道:「琦梅!妳不要恃众压人,我过去让妳,只是不愿伤妳的心,并不怕妳,妳该知道我在开封和颕州闹的事。」
「别吹牛!在颕州,若非我带人赶到,你未必能逃得出寻欢楼。」
「我多谢……」
郑琦梅冷冷截口道:「用不着,我去的目的不是为了救你。一来不能让吴飞豹的气焰太甚,二来我不愿意你死在别人的手里。」
「我被充军华州时,妳若不让吴飞豹的手下去霸占锦春园,他也不会有今天这种气焰。」
「那时我没有心思去过问。」
看他们吵得天崩地裂,沈雪钗忍不住揷口道:「郑姑娘!先歇歇气……」
郑琦梅冷冷叱道:「住口!没有妳说话的份。」
唐豪缓和了语气,道:「琦梅!妳该讲讲理,只因为妳杀了菱姑之母,菱姑到喜堂来找妳算账,才引起我误杀令尊,追根究底,祸由妳起。」
郑琦梅频频冷笑道:「杀菱姑的母亲是为了救你,你是祸首,你该死。」
唐豪道:「菱姑认为该死的是妳。」
郑琦梅道:「她可以来找我算账,一笔归一笔,不能混为一谈。」站在她身后的蔡无双一直向唐豪打眼色,示意他尽量忍耐,他只得缓和了语气怎道:「琦梅!妳在气头上,我不想和妳辩,凡事三思再想」
郑琦梅一摆头道:「少说废话,跟我走吧。」
「我不愿作灵前祭品。」
「那我就在这里动手。」
「琦梅!在这里杀人,妳将脱不掉王法。」
「我这条命都豁出去了,还管什么王法。」
唐豪已是唇焦舌烂,叹了一口气,道:「琦梅!妳动手吧!在双蛇神鞭之下,我自知难以脱逃。」
郑琦梅冷笑道:「用双蛇鞭算是欺负你,我早就说过一刀还一刀,两下公平。不知道我腰里的软剑算不算是刀?」
唐豪点点头,叹气道:「琦梅!妳来吧!」
飕地一声,郑琦梅拔出了腰中软剑,抖得笔直。剑光寒意森森,她的神情较之剑气更冷三分。
沈雪钗横身拦住唐豪,疾声道:「郑姑娘!求求妳,杀我出气吧!不要伤害唐豪。」
郑琦梅看在眼里,妬火如焚,冷哼道:「我让你们两人一起死……」
蓦然,叭地一响,站在房门口的蔡无双跄踉一歪,一道人影飞闪而进。来人赫然是菱姑,手里拿着歹毒无比的弩筒。郑琦梅不禁心头一怔,旋转身子,倒退了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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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3 14:50: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寃家聚首



菱姑怒目而视,冷冷道:「郑姑娘!我是菱姑,我手中拿着一触即发的筒弩,里面有一百二十支淬过剧毒的箭,妳最好冷静点。」
唐豪疾呼道:「菱姑不要胡来。」
菱姑道:「我绝不胡来,只想和郑姑娘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她如果收起手上的剑,我就收起弩筒。」
郑琦梅缓缓收回了软剑,冷冷道:「有什么好谈的?有仇报仇,天经地义。」
菱姑也将弩筒揷进了腰间,此刻,突有三个人走了进来。
蔡无双正要横剑拦阻,唐豪连忙叫道:「蔡无双!他们是提督衙门的捕快。」
为首一人就是刘坤,他向郑琦梅拱拱手,道:「在下刘坤,请恕打扰。」
郑琦梅将他打量一阵,冷冷道:「我还没有听说过提督衙门有一位刘捕头,也从未见过你。」
刘坤和善地笑道:「姑娘可曾听说过孙鸣凤孙总捕头?」
郑琦梅点点头,道:「听说过。他就是当年淸勦『双蛇会』的人。」
刘坤撩起衣襟,露出号牌,道:「这个姑娘必也见过吧?」
郑琦梅道:「见过。」
「那就行了。」刘坤作了一个罗圈揖,说道:「孙总捕头要请各位吃杯茶,聊聊天。」
唐豪道:「刘捕头有话不妨明讲,莫非咱们犯了什么案?」
刘坤笑道:「唐兄是见过王法的人,若是各位犯了案,早就枷锁上身,那里会对各位如此客气?请勿惊疑,孙总捕头知道各位在江湖上都是有头有脸之人,所以想和各位见见面。」
郑琦梅冷冷道:「咱们人在江湖,并未作什么犯法的事,去就去吧!」
菱姑道:「我可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先走一步。」
刘坤伸手一拦,道:「姑娘身怀弩筒,想必也是会家子,一起走一趟何妨,莫非不肯赏脸?」
这事不便弄僵,唐豪挥挥手,道:「好吧!咱们一起走一趟。」
刘坤很客气地摆手道:「请!大车在外面候着。」
门口停着一辆双辔套车,另有三匹健马。刘坤恭敬地打开车门,五人络绎上车之后,车门砰然关上,两侧的窗户也相继关上,车内一片漆黑。
郑琦梅用手向车壁一摸,低唤道:「不妙!」
唐豪也发觉了,车厢里面包着鐡皮,车门,车窗都牢不可动。这时,大车已然驶动。
沈雪钗道:「这事大有蹊跷,咱们只怕中计了。」
菱姑道:「那个姓刘的,我好像在颕州寻欢楼见过一面。」
唐豪惊道:「当眞?」
菱姑道:「不会错。方才我只是觉得有些眼熟,现在才想了起来。」
蔡无双道:「如此说来,咱们中了吴飞豹的圈套。」
唐豪道:「先沉住气,到大车到了地头再说。蔡无双,你的长剑给我,让我先打头阵,等我先看看车外的动静,你们再下车。」
沈雪钗道:「由我带头。」
郑琦梅冷冷道:「谁带头都一样,要死,只不过相差早晚一步。」
约莫一盏热茶光景,大车停下,后面的门砰然开启。
一见外面景物,唐豪不禁低呼道:「果然不错,这里是锦春园。」
郑琦梅道:「可有动静?」
唐豪道:「夜色漆黑,静寂无声。」
郑琦梅道:「咱们快速下车,然后各找掩蔽。」
唐豪道:「不行。停车的地方是个塲子,少说也占地三,五亩之多,根本就无掩蔽之所,分散反而容易被对方击溃。」
郑琦梅道:「你说呢?」
唐豪道:「下车后不可分散,咱们背向背,围成一个圆圈,以静制动。」
郑琦梅道:「好!听你的,下……」
她的语气仍如「双蛇会」的主子,一声喝起,五条人影飞闪而出。
他们刚一下车,那车把式猛地一鞭,双辔八蹄,大车快速驶离现塲。紧接着四周火炬通明,约有百余之众,各持弓箭弩筒,将他们围在核心。
郑琦梅站的位置正好和唐豪背对背,她扬声道:「小滚龙!咱们冲出重围的机会有多少?」
听到她叫他的绰号,唐豪心中难免有些激动,可惜塲合不对。
他的心中仍是压住一块巨石,冷冷道:「除非咱们背上生了翅膀,否则绝无生存的机会。」
蔡无双道:「那就干脆放手一拼。」
唐豪道:「先别忙,看看吴飞豹诱咱们到这儿的目的何在。」
这时,有两个人向他们走过来。是一男一女,男的不知是何许人,女的唐豪却认识,就是以前侍候黄烈堂的银子。只因为她暗暗点了唐豪的右臂麻筋,才使他双腿受了五箭之创。
那汉子走到面前,拱拱手道:「吴老大有点小事要跟各位一谈,而各位最近心情不佳,戾气太甚,才不得不用这个法儿。现在还要委屈各位解下兵刃。」
郑琦梅沉声道:「咱们凭什么要听吴
飞豹的?」
那汉子笑道:「郑姑娘肚内撑得船,肩上跑得马,见多识广,还要在下多说么?光棍不吃眼前亏,眼面前只怕连一只麻雀也飞不出锦春园。」
唐豪将手中长剑往地上一扔,拍拍手道:「没说的,输了要服,栽了要认,大家都丢家伙!」
郑琦梅讶然道:「小滚龙……」
唐豪连连挥手道:「丢!丢!丢!别多说了。」
郑琦梅竟然服贴地解下了腰间软剑,菱姑也丢了腰间的弩筒。
那汉子说道:「郑姑娘出神入化的双蛇鞭哩?」
郑琦梅道:「没带在身边。」
那汉子将银孑往前一推,道:「过去搜搜。知道有三位姑娘,所以咱们就来一个姑娘捜身,由此可见,吴老大对各位并无恶意。」
唐豪却在暗暗皱眉,他身上还藏了一把匕首,原指望利用那把匕首待机而图,这个计划看来要失败了。
其结果却大出唐豪意料之外,银子虽然摸到他腰间的匕首,却没有拿出来,还含意深长地看了唐豪一眼。
捜身之后,那汉子招招手,道:「各位随我来吧,容我再说一遍,眼面前连一只麻雀也别想飞出锦春园,各位最好能安静点。」
来到一座厅堂,吴飞豹高高坐在虎皮椅上,旁边罗列二十来个仗刀执剑的壮汉。唐豪等人的身后跟着一大羣弓弩手。唐豪暗暗思忖:如想以腰间那把匕首制住吴飞豹,似乎难如登天。
吴飞豹拱拱手,道:「唐豪!当初一见你面,就知你难惹得很。我曾经私心自许,能不惹你最好别惹。」
唐豪冷冷道:「你还是惹我了。」
吴飞豹嘿嘿笑道:「没法子!照说咱们该合作得很好,熟料你误杀郑耀鹏充了军。咱们打劫来的金银可不能没有出路,只得借用你的锦春园了。人都是这么回事,吃了甜的,就不想吃苦的。因此咱们就不想让出锦春园了,却想不到五虎兄弟被你干掉四个,仅剩下我这个孤老大。你眞行。」
唐豪沉声道:「你那四个兄弟是我干的,寃有头,债有主,放他们走。」
吴飞豹哈哈大笑,说道:「笑话!笑话!路是走出来的,江山是拼出来的,我那四个兄弟被杀,只怪他们机智不及,武功不如人,谈不上什么寃,也说不上什么债。」
郑琦梅道:「既然如此,诱咱们到这儿来又是干什么?」
吴飞豹说道:「老话一句,二万两银子,姓唐的已经收了,他得跟我写一张契书。」
郑琦梅道:「那不干我的事。」
吴飞豹嘿嘿道:「请郑姑娘来,自然也有要事商量。」
郑琦梅冷叱道:「说!」
吴飞豹道:「听说万胜楼的买卖不错,当年令尊在洛阳地面上也搜刮了不少,想必攒积了几文。咱们被各位一闹,不但损兵折将,买卖耽搁了不少椿,弟兄们要吃要喝,我姓吴的又不会奇门遁甲,五鬼搬运大法。只得厚着脸皮,向郑姑娘开口,暂借五十万两银子应应急,来日加息奉还。」
郑琦梅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沉声道:「别说没有那样多的银子,即使有,也不借。」
吴飞豹哈哈笑道:「不急!不急!妳不妨仔细想想,我给妳一天一夜的时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为了区区几两银子而玩命?」
郑琦梅沉声说道:「你就是让我想一年,我回答你的,也就只有两个字——不借。」
吴飞豹冷笑道:「如花似玉,死了岂不可惜?」
郑琦梅道:「我不在乎。」
唐豪唯恐她逞意将局面阑僵,连忙揷口道:「琦梅!咱们想想再回复吧!为人在世,话不能说得太绝。」
郑琦梅回过身来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唐豪投以眼色,她虽然未必了解唐豪的用意,却没有再开口。
吴飞豹大笑道:「唐兄说得对,为人在世,话不要说绝。各位请先歇息歇息,也好安静细想。」
说罢,抬手一挥。一个壮汉扯动一根绳索,地下一块石板滑开,出现了一道石砌阶梯。,
唐豪问道:「吴飞豹!你要将我们囚禁何处?」
臭飞豹道:「地窖!你是旧地重游,不过,通路却改过了,你最好不要枉费心机。」
唐豪的碓是旧地重游!只不过心情不同。前为掠夺着,现为阶下囚。
熔炉没有开火,十月天,在地窖里刚好不冷不热。只是那一盏气死风灯不太明亮,显得有些阴气沉沉。
虽没床榻,地上却有干草,大家垂头丧气地坐着,他们原是生死不容的寃家,此刻却遭遇了相同的命运。
菱姑先开口说道:「唐豪!想不到我们会死在一起。」
唐豪安慰道:「菱姑!别胡思乱想了,吴飞豹若想在洛阳立足,就不敢杀死我们。」
郑琦梅冷冷道:「别哄小孩子,吴飞豹不管目的是否达到,都会杀我们。」
沈雪钗道:「吴飞豹绝不会让我们活着出去的。」
蔡无双接道:「我也是这样猜想。」
唐豪扫了他们一眼,缓缓道:「兄弟阋墙,无日得宁,如一且遭遇外侮,却会倂肩齐步,一致对外,我们眼前的情况正是如此,在我们心中只有一个敌人,那就是吴飞豹。」
地窖内沉静如死,无一人接腔。半晌,郑琦梅才道:「别说得那样好听,莫非你有了制敌良策?」
唐豪道:「我要先问问各位,是否愿意齐心合力,一致对外?」
菱姑抢先道:「我同意小滚龙的看法,应该一致对外。」
沈雪钗道:「我们原是一家,根本就不该阀意气,不然,吴飞豹也没有可乘之机。」
这话惹得郑琦梅狠狠地白了她一眼。
唐豪道:「蔡无双如何?」
蔡无双道:「我听郑姑娘的吩咐。」
唐豪道:「琦梅!现在就等妳表示心意了。」
郑琦梅沉吟了一阵,道:「齐心合力可以,但有限度。」
唐豪讶然道:「此话怎様讲?」
郑琦梅道:「很简单!待我们共同对付了吴飞豹之后,咱们仍要算旧账。」
菱姑扬声道:「我先反对。」
唐豪心平气和地道:「琦梅!我答应妳事后找我算账,但是妳要将沈雪钗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沈雪钗正想阻止,郑琦梅已点头应道:「好!就这样一言为定。」
唐豪欣然道:「一言为定,咱们来商量商量。」
蔡无双道:「唐豪!想不到还有机会见到你一展妙策。」
唐豪摇摇头,道:「我没有什么妙策,只有等待。」
众人异口同声地道:「等待什么?」
唐豪一字一字,缓慢地说道:「等待奇蹟。」
大家都楞住了,他们绝想不到唐豪会说出这様一句毫不管用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阴暗处传来了步履声,银子一手拿着食盒,一手拿着茶壶现了。她并不是从方才他们走的那条石级,显然还别有通道。
在塲的人除了唐豪认识银子之外,其余的没有见过。唐豪仔细地观察着她,发现她更成熟,也更沉静。
等她将菜饭,碗筷都从食盒里取出来之后,唐豪轻声道:「银子!谢谢妳。」
银子螓首低垂,呐呐道:「那……那次的事情,你还怪我么?」
「过去的别再提了。」唐豪嗓门一压:「银子!近来可好?」
银子苦笑道:「我也不怕你们见笑,我天生就命苦,注定了要作男人的玩物。以前还好,只侍候黄帮主一个人,现在……唉,不提了。」
唐豪紧逼着问道:「现在怎么样?」
银子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他们拿我当东西看待,今天赏给这个,明天赏给那个……」
「妳为什么不逃呢?」
「逃到那儿去啊?」
「难道妳就这样被他们糟塌?」
「唉!」银子突然调转话题:「各位的心情也不好,不谈这些了,快吃吧!待会儿凉了。茶水我随时会送下来,我也只能帮这点小忙。」
唐豪缓缓道:「银子!只要妳有诚意,妳可以帮我们很多忙。」
「哦?」她的两眼睁得很大。「我能帮什么呢?」
唐豪压低了声音道:「银子!妳可以帮我们逃出去,妳救了我们,也等于救了妳自己。我知道妳肯做,方才捜身的时候,妳就没有将我腰间的匕首捜去。」
银子道:「我留着那把匕首,原指望你能够擒贼擒王,现在已没有机会了。」
「银子!听说地窖的通道改过了?」
「没有改,只是多加了一个出口。」
唐豪道:「妳方才是从原先那道出入口来的?」
「不错。可是妳们绝对冲不出去,出口的石板重几千斤,十个人也搬不动,拉动的机簧在外面。出口处少说也有二十个弓箭手,而且前前后后都有人把守。」
「银子!只要妳愿意,妳就能够帮我们。」
银子连连点头,口中说道:「我当然愿意。」
「好!今夜还能不能出去?」
「不行,此刻已经是戌,亥之交,大门封了。」
「明天呢?」
银子沉吟了一阵,道:「我可以找机会溜出去。」
唐豪兴奋地道:「妳到万胜楼去一趟,找一位欧阳老先生……」
唐豪回头将郑琦梅手上一枚靑玉斑指褪了下来,交到银子手里,接道:「就拿这个斑指信物,妳对欧阳老先生说,郑姑娘有难,要他明晚酉正,上灯光景派人到这儿来,人带得愈多愈好,在锦春园前门空摆架势。不要妄动。好!妳将我的话重说一遍。」
银子复述一遍。
「妳记性眞好!」唐豪赞了一句,又道:「妳出门的时候,先要留心身后是否有人钉妳的梢,再者,妳不要直接去万胜楼,隔壁有家莲香茶楼,那儿的糖果子最出名,妳假装去买糖果子。茶楼枱上有一个红鼻子老头,他姓曹,妳敎他去找欧阳老先生,要欧阳老先生从后门进茶楼和妳会面,记得淸楚了么?」
银子点点头,道:「记淸楚了。」
唐豪转头向沈雪钗问道:「雪钗!妳的袖箭?」
沈雪钗明白他的意思,连忙截口道:「请这位姑娘吿诉欧阳老先生,我房里的五斗橱里有好几袋袖箭,要他拿两筒给妳带回来。」
银子点点头。
唐豪点一点头,说道:「行了!明天晌午,我听妳回话,明天晚上还要妳帮大忙哩!」
银子道:「我尽力而为,只怕办不成,反而误了各位。」
唐豪语气轻松地道:「放心!妳一定办得成。」
郑埼梅道:「顺便请这位姑娘将我的双蛇鞭也一起带来。」
唐豪摇了摇头,说道:「不行!那两根鞭子卷起来太大,比不得那两袋小小的袖箭。」
银子道:「你还有什么吩咐?」
唐豪道:「妳晚上不必送茶水来,明早也不必来,走得太勤,反令人生疑。」
「那么,我走了。」银子转身走去。唐豪目送她的背影,一不稍瞬,因为他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她身上了。
菱姑问道:「小滚龙!这娘们可靠得住么?」
唐豪道:「绝对可靠,方才她没有捜走我的匕首我心头就有了底,这就是我所等待奇蹟。」
蔡双无道:「咱们现在该干什么?」
唐豪道:「谁要腹饥就饱餐一顿,然后倒头大睡,蓄精养锐。」
郑琦梅道:「长这么大,我还没有睡过这草堆。」
唐豪笑道:「琦梅!妳就是因为太娇生惯养,所以才如此蛮不讲理,吃点苦也好。」
郑琦梅瞪着他,冷冷道:「小滚龙!你最好希望我明晚冲出去的时候死掉。」
「为什么?」
「我如活着,你就非死不可。看你方才那种细心的様子,死了实在太可惜。」
唐豪没有接腔,仰天躺下,双手枕头,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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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3 14:51: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饮恨一刀



晌午,银子又送来了饭菜,茶水,两小袋袖箭也到了沈雪钗的袖筒里。
唐豪喜在心头,低声问道:「银子!都办好了。」
银子悄声说道:「昨夜,『碧水轩』栈房的掌柜,和一个姓樊的已经就向欧阳老先生报了信,他正派人四处找寻郑姑娘的下落,他回话说,一切都依照你的吩咐去作。」
「没人疑心妳么?」
「没有。他们才不会将我看在眼里呢?」银子顿了一顿,又说道:「对了!欧阳老先生还问我,你和郑姑娘,是否和好了?」
「妳怎么说的?」
「我说你们和和气气地在一起。」
「对了!妳没有说错。」唐豪这句话又惹来了郑琦梅的白眼,他没去理会,复又神色凝重地道:「银子!今晚妳还要作一件很重要的事。」
「哦?」
「听我说,今晚的饭菜故意迟迟送来,等欧阳老先生带来的人一漏面,妳留意一下吴飞豹是如何应付的。来的时候,顺便带一个人。」
「带什么人?」
「就是守在出口处的人。」
「他们可能不会跟我下来。」
「妳可以说妳一个人到这儿来有些害怕,敎他们来一个人陪陪妳。银子!说句话妳别见怪,我知道妳是有法子的。」
银子的脸颊红了一下,点点头道:「好!我试试看能不能……」
唐豪截口道:「银子!不能试试看,一定要带一个下来。」
「好吧……」
地道那边突然响起了脚步声,银子连忙提着空的食盒走了。
来人就是那个冒充捕头的刘坤,他站得远远的,阴笑道:「各位的时间不多了,吴老大特别要我来打声招呼。戊正一过,若是不肯低头,那可就别怪我们吴老大心狠手辣了。」
郑琦梅冷声道:「我倒要看看吴飞豹能用什么毒辣的手段对付咱们。」
刘坤抬手指指那座巨大的熔炉,道:「要将你们送进熔炉,烧成焦灰。」
唐豪道:「姓刘的,若非我们深信你是提督衙捕快,咱们也不会进了圈套,我正在劝郑姑娘,请你不要火上加油。」
刘坤嘿嘿笑道:「你得好生劝劝郑姑娘,听说她的脾气倔强得很。」
说完后,神气活现地走了。
郑琦梅气呼呼地道:「蔡无双!这小子交给你了,到时候挖出他的心肝五脏。小滚龙!都是你,我说提督衙门没有这块料,你偏说有。」
唐豪耸肩笑道:「我倒感谢那个姓刘的。」
郑琦梅瞪眼道:「这是什么话?」
唐豪道:「若非他,咱们岂能合作如初。」
郑琦梅冷冷道:」这是暂时的。」
唐豪道:「最少雪钗,不会死在妳的手下了。」
沈雪钗唯恐他们又争吵不休,连忙揷口道:「唐豪!说正事,先说说咱们如何行动。」
唐豪道:「我一向是只作不讲的。不过我可以先提醒你们一下,晌午这一顿不妨吃饱点,晚上是来不及吃饭的。」
X X X
最后这几个时辰可眞难挨,终于,银子提着食盒出现了,在她身后跟着一个大汉,横剑而立,虎视眈眈。
唐豪向沈雪钗打个眼色。她会意地一抬手,一支袖箭悄无声息地揷进了那大汉的咽喉。
唐豪一跃而起,疾呼:「雪钗和银子二人快些对换衣服。」
他自己则剥下那大汉的衣服,穿在身上。
情况紧急,沈雪钗和银子也顾不得有两个大男人在旁,尽快地脱下外衣,相互换穿。
唐豪一面换衣,一面问道:「银子!外面的情况如何?」
「你们的人马已经到了。」
「吴飞豹如何应付?」
「他暗中派了不少人,从后院绕出去,将你们的人马软贴上了。」
「出口处有多少人?」
「因为人员外调,连这个死了的一共八个人。」
「这小子是老几?」
银子显然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楞了一楞,才道:「哦!他是带头的。」
「出口的石板开着么?」
「封了。」
「怎么敎外面的人开?」
「用剑柄在石板上敲三下。」
这时,三个人衣裳都换好了,唐豪疾声道:「我和雪钗先上去,见无动静,就随后来,一出地窖头一事件就是在死人堆里找攀的兵器,以后如何,看情况而定。琦梅和菱姑好生照顾银子,咱们只要有一个人出去,也要将地带走。」
银子连连摇头,道:「不!你们只管逃,不要管我的死活。」
郑琦梅道:「姑娘!咱们不是那种人。妳放心跟着我就是。」
唐豪招招手,道:「雪钗跟我来,见人就发袖箭,绝不容许对方喊出一声。」
沈雪钗道:「放心!这是我的拿手的绝活儿。」
这条路,唐豪很熟,登上二十余级阶梯,来到尽头,他用剑柄在石板上敲了三下。
石板缓缓滑开,面前出现了两只腿和一把明幌幌的长剑。唐豪低着头,沉稳地走出洞口。
沈雪钗紧跟着而出,抬手打出一支袖箭。
情况却出乎唐豪的意料之外,出口处应该有七个人,然而目前现身的只有一个,其余六个人显然隐在暗处了。
眼看那个中了袖箭的大汉要向后倒下,唐豪连忙抓住了他的衣襟,让他仍然站在那儿,另一只手臂连连挥动,像是唤人的模样。
立刻从暗影中走出来四个大汉。
唐豪低声道:「雪钗!差一个也不要动手。」
他仍然不停地挥动手臂。
有两个大汉分从左右一跃而至,低呼道:「头儿!你是怎么啦?方才吴老大不是传令下来……」
他俩的话未说完,淬毒的袖箭已经穿过咽喉了。沈雪钗眞是出手如电,另外四个家伙也同时遭殃。
这一瞬间可说是最危险的时刻,但是周遭一点动静也没有,唐豪这才向地道内招招手。
其余的四个人也出来了。
唐豪连忙向银子问道:「怎么一点灯光也没有见到呢?」
银子道:「我忘记吿诉你了,今天没有作买卖。」
唐豪唔了一声,又轻声问道:「你们都找到兵器了么?」
大家都点点头。蔡无双找到一把剑,郑琦梅也拿了一把剑,菱姑则解下了一副刀囊,正在往腰间扎缚,看来她只会用飞刀。
唐豪悄声道:「四周静得出奇,也不知道何处有埋伏。你们暂时待在这儿,我和雪钗去摸吴飞豹的后路。」
郑琦梅冷冷道:「你干任何事都必须带着雪钗么?」
唐豪连忙解释道:「琦梅!妳想到那儿去了,我要借重雪钗那百步穿杨的袖箭啊!」
手一挥,二人同时弓着身子向阴暗处跃去。
通过几处庭园,丝毫未见动静,唐豪就拿定了主意,站了起来,道:「雪钗!妳跟在我后面,光明正大地走,若有人盘査,妳见机行事。」
路上竟然通行无阻,来到这儿旧主人黄烈堂的歇息处,唐豪正要进行,突然从阴暗处闪出两个汉子,低声喝问道:「干什么的?」
唐豪道:「有紧急情况,来报吿吴老大。」
那二人一摆手,道:「请吧!」
唐豪刚一跨进门,那二人突然拔出佩刀,向唐豪后脑砍下。
幸好沈雪钗没有掉以轻心,及时打出了两支袖箭。
同时间,门内又扑出了四个人。
二人死于唐豪的剑下,二人中了沈雪钗的袖箭。
唐豪拉着沈雪钗火速离开现塲,藏身于花丛中,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已走漏了风声?」
沈雪钗说道:「一定是你言语中露出了破绽。」
「我说错了什么?」
「大槪是吴飞豹不在那里,所以他们才起了疑心。」
「可能。我只是猜想吴飞豹可能会住在那儿,其实,在这种节骨眼上,他也不可能安静地待在屋子里头。」
沈雪钗道:「小滚龙!你一定要找到吴飞豹么?」
「我想解决他一劳永逸。」
「你仔细想想吧!不过,我认为吴飞豹既然将武力都集中在欧阳道那一方面,咱们走后路,闯出锦春园,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唐豪沉声道:「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吴飞豹。这样吧!妳回去和埼梅他们会合,我单独去找他。倘若情况不妙,妳们就先往外闯。」
沈雪钗道:「那怎么行?……」
唐豪截口道:「雪钗!妳是最听我话的,快去!就这么办。我若不幸落在吴飞豹的手里,你们只要能闯出去,他就不敢杀我。」
话声一落,他就出了花丛,向前面店堂走去。唐豪猜想,吴飞豹一定是在前面督阵。
刚上回廊,立刻有人闪身而出,低叱道:「是那一路的?怎么四处乱跑?」
唐豪压着嗓门道:「有紧急情况报吿吴老大。」
那人道:「跟我来。」
穿过回廊,又来到昨天他们来过的那座厅堂,唐豪不禁暗暗责怪自己,眞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看看那张华贵的虎皮椅,他就该知道这儿是吴飞豹的发号施令之地了。
那人敲敲门,只见刘坤开门而出,喝问道:「什么事?」
那人指着唐豪道:「他有紧急情况禀报吴老大。」
廊下无灯,刘坤看不见唐豪的面孔,只看到他穿的是自己人的衣服,就点点头,说道:「进来。」
唐豪低头而进,单膝跪落地,抱拳为礼。
吴飞豹喝问道:「何事?」
唐豪在这一瞬间已看淸了情势,厅堂里除了吴飞豹之外,只有刘坤和另一个人。此刻刘坤关好门正在他的身后,另一个人在左侧前约莫五步之处的。
唐豪估计好了,身形猛地而起,长剑顺势出鞘,剑刃从刘坤的小腹处划过,扬臂刺出,正中另一个人的心窝。一招除二敌,眞是疾如流星。身沉步稳地立定身子,这才猛一抬头。
吴飞豹先是惊愕,继而哈哈大笑,道:「小滚龙!服了!服了!」
唐豪冷冷一哼,道:「吴飞豹!想不到吧!」
吴飞豹连连摇头,道:「意外!意外!没话说,吴某人连夜离城,此生不过洛阳。」
唐豪道:「说话算数?」
吴飞豹沉声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唐豪一摆头,道:「好!我放你一马,将你的伙计全部带走。」
吴飞豹站了起来,深深一拜,说道:「多谢!」
身子直起时,却突然自腰间撒出一根九节钢鞭,抖得笔直地向唐豪面门砸来。
事出猝然,唐豪心头大惊,慌忙压剑去格,锵地一声,长剑顿时被那九节钢鞭卷飞。
吴飞豹将手中钢鞭甩得虎虎生风,僚笑道:「小滚龙!你因何不表意外?」
唐豪沉声道:「原来你是一个卑鄙小人。」
吴飞豹道:「错了!所谓兵不厌诈,请问你是如何逃出地窖的?」
话声中,打出一鞭,唐豪飞身闪过,钢鞭打在壁上,厚厚的墙壁立刻出现了一个大洞。这份功力实在令人心胆俱寒。
唐豪心中,已有了决定,闪过之后,复又落地而滚,暗中抽出了匕首,伏地不动。
吴飞豹沉叱道:「休装死狗……」
一鞭挥下,劲道十足。唐豪一个疾滚,人已到了吴飞豹的脚下,弹身而起,手中的匕首直取咽喉。
兵器一寸短,一寸险,唐豪使用那把匕首可说妙到巅毫。并不是什么神奇的招术,他只是施展了当年行猎时所用的搏虎本领。
匕首眼看来到喉下,吴飞豹只有丢弃九节钢鞭,双手握住了唐豪的手腕。一技的较量,转变成力的搏斗。在这一方面,吴飞豹显然要软弱一些,他倒在虎皮椅上,头颈逐渐后仰,雪亮的匕首逐渐接近他的咽喉。他突然吁吐一口长气,松了双手,闭上眼睛。
匕首刺进了他的咽喉,不过唐豪适时收住了手,刀尖只割破了表皮,紧压在吴飞豹的喉咙管之上。
门适时打开,郑琦梅、沈雪钗、菱姑三人疾步而进。
唐豪问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郑琦梅道:「局面已全部控制,别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行。」
吴飞豹突又睁开了眼睛,厉声道:「小滚龙!你怎么不赶紧挑断我的喉管?」
唐豪摇摇头,道:「我突然又不想杀你了,因为我尝过闭目等死的滋味。」
吴飞豹道:「你一定要用更残酷的方法对付我。」
唐豪道:「你当年断了黄烈堂的两臂,今天我要断你两腿。」
吴飞豹突然发出一阵悽厉的长笑,由于喉管震动,鲜血涔涔流出。
唐豪沉叱道:「你笑什么?」
吴飞豹道:「我笑你是一个卑鄙的小人。」
唐豪喝道:「说来听听。」
吴飞豹道:「你不杀我是想表现你的仁慈,但你又怕我异日向你报仇,所以要断我双腿。」
唐豪突地抽回匕首,挥手一摆,道:「滚!我不伤你一根毫毛,等着你来向我报仇。」
吴飞豹瞪大了眼睛,喃喃道:「你不怕?」
唐豪道:「我若怕事就不敢在黑道上混。」
吴飞豹缓缓点着头,道:「小滚龙!我这次是眞的服了你了。」
唐豪冷笑道:「顷刻之间,这句话我已听了两次,不要再说了。」
吴飞豹道:「你不作小人,我也不作小人,此生绝不再来洛阳。」
郑琦梅挥挥手,道:「雪钗!将吴飞豹交给欧阳道,连夜押送颕州。」
吴飞豹去检地上的九节钢鞭,郑琦梅一脚踩住,冷声道:「空着手走,欧阳道吃不消你在这根九节钢鞭上的功力。」
他颓然地看了郑琦梅一眼,跟着沈雪钗走了出去。
郑琦梅道:「小滚龙!锦春园是你来洛阳后弄到的一笔产业,也是你唯一的产业,你打算如何处置?」
唐豪吁了口气,道:「这里似乎戾气太重,我要封闭一段日子,才作买卖。」
「不作交代?」
唐豪瞠目道:「作什么交代?」
郑琦梅道:「因为,我现在要找你算账。」
唐豪苦笑道:「妳仍要杀我?」
「不错。」
「历经艰险危难,都没有改变妳的意志,妳眞是一个个强的人。」
「这是我们在地窖时的约定。」
「我遵守。」
郑琦梅向菱姑摆了摆手,道:「姑娘请出去。」
菱姑冷冷道:「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账要用血算,我不希望旁边有人为我们难过。」
「对不住!我不出去。」
「哦?」郑琦梅瞪大了眼珠。
菱姑双手又腰,冷声道:「我要在旁边看,不管是寻仇也好,决斗也好,都要公平。我担心会发生一个打人,一个愿挨的不公平情况。」
郑琦梅冷笑说道:「姑娘一定要管我的闲事?」
菱姑回以冷笑,道:「小滚龙的性命比什么都値价,怎说是闲事?」
唐豪怕她们又阀起来,连忙说道:「菱姑!妳不必为我担心,琦梅只不过说说气话而已,到最后一刻,她就会改变心意的。」
菱姑道:「除非姑娘亲口说她不会伤害你,不然我不走。」
郑琦梅冷冷道:「我永远不会说这种话。」
菱姑道:「那么,我就一直跟着妳,一直到妳打消杀害小滚龙的念头为止。」
郑琦梅不去理会她,冷冷道:「小滚龙!也许你当初误杀先父的动机値得谅解,也许你杀他是为了要救我。这些都成过去,我不想再提。我现在要杀你,只是因为我曾经说过要杀你。」
唐豪鎮定地摇着头,道:「琦梅!妳在说气话,我不相信妳有杀我之心。」
郑琦梅沉声道:「不是气话,我一定要杀你。」
唐豪道:「你一定不会杀我。」
「我会,」郑琦梅从袖袋中拔出一把雪亮的小刀。「我说过一刀还一刀,这様才算公平。方才妳知道银子会帮我们,我也知道。因为她在搜身的时候,没有将这把刀拿走。」
唐豪沉静地道:「琦梅!妳的良知会约束妳的手,妳绝不会杀我。」
「会。」郑琦梅缓缓向他走近。
菱姑急得大叫道:「小滚龙!你在等死了么?」
唐豪道:「菱姑!妳别管。」
郑琦梅道:「小滚龙!我没有练过飞刀,只好走到你的面前将这把力子刺进你的心窝了。」
她缓缓举起手臂,向唐豪的心窝刺去。唐豪稳如磐石般,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当刀尖刚触及唐豪胸前的那一瞬间,蓦地一道寒光闪过,郑琦梅手中的小刀落下了地,手腕处鲜血如注。
郑琦梅左手握着伤腕,转身缓缓说道:「姑娘的刀法眞准,为什么不对准我的太阳穴呢?」
菱姑摇摇头道:「我不想杀死妳。」
郑琦梅说道:「妳眞仁慈,我还欠妳的债么?」
菱姑不禁一楞,呐呐道:「不……不欠了。」
郑琦梅悽惶地笑着道:「这句话很使我心安。」
她掉头向门外走去,唐豪跟上去,沈雪钗闪身在门口出现,低声道:「小滚龙!你该想得到她现在是什么心情,不要去追了,由我去照顾她。」
唐豪低声叹息,目眶中挤出了一颗泪珠。
菱姑掏出绢帕来为他将泪珠擦掉,柔声说道:「小滚龙!我这样作,你会怪我么?」
唐豪对她默默凝视,一言不发。
菱姑道:「我……我……」
唐豪道:「菱姑!妳并没有错,不过妳该给她一个机会,到最后关头,她一定会改变主意。」
菱姑皱紧了眉头,道:「如果她不改变主意,岂不是太危险了么?」
「唉!」唐豪叹一声,拾起落在地上小刀。突然大呼道:「菱姑!快来看。」
「看什么?」菱姑疾步来到他身边。
唐豪将那把刀递到她的手里,道:「菱姑!妳作错了一件事情。」
菱姑顿时心头大震,两手发着抖,原来郑琦梅用来杀唐豪的那把小刀是用锡箔纸包贴起来的木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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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3 17:11:5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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