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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丘风云》(南宫宇加入武侠世界的第二部)(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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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24 10:21: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灵溪 于 2024-12-18 19:06 编辑


《虎丘风云》
作者:南宫宇
版本:武侠世界
主角:司寇斌
扫校:未来 OCR;灵溪 校对






第一章 金棺贺寿 福寿全归


子夜,大地一遍沉寂。
没有鸡鸣,更无狗吠,人们早已进入梦乡。
可是司寇堡的大厅却是灯光通明,中堂悬着一幅八尺来高的“寿”幅,两旁竖着儿臂般粗的红烛,把整个大厅照得如同白昼。
“老爷来了!”
堂内大小立即整衣肃立,登时鸦雀无声。
举步入厅的正是司寇堡的堡主司寇朗伦,只见他须眉皆白,脸色红润,举止轩昂,腰板挺直,怎样看去也不像一个七十岁的老人!
跟着司寇老爷的后面,正是他的夫人,杏眼桃腮,略施脂粉,气度雍容,端的是个美人儿!
“请老爷夫人上座!”
司寇朗伦脸带笑容,坐在太师椅上,司寇夫人杏目四顾,看来对这大厅的布置也十分满意。
“请少爷!”
可是,管家叫了两声,仍不见少爷的踪影。
登时,厅内各人都感到十分诧异,游目四看。
司寇夫人似乎有点焦急。
“我在这里!”是孩提的语音,可是仍未见人影。
突然,太师椅的背后,钻出一个约略五岁的孩子,满脸淘气,一跃而出,跪在司寇朗伦的跟前。
“孩儿拜见爹爹,愿爹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虽然语音稚嫩,倒也是伶牙俐齿!
说完之后,便“咚咚”的叩了不知多少个响头!
司寇朗伦哈哈大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红封包,递给伏在地上的孩儿,朗声道:“孩儿起来!”
“多谢爹爹!”孩儿接过红封包,走到他娘亲身畔。
“孩儿,这是什么日子,竟如此淘气!”夫人语带责备,但脸上却有无着限笑意。
这孩提名叫司寇斌,是司寇朗伦的唯一儿子,是他五年前娶了填房倪氏诞下的儿子,司寇朗伦晚年得子,当真视之如宝如珍。
司寇堡主平日极其严肃,这时也不禁哈哈大笑,几乎阖不拢口,厅内上下人等,看着这活泼天真的孩提,也随着笑语盈堂!
这日正是司寇朗伦的七十大寿。
他略整喉音,厅内立时回复安静。
司寇朗伦道:“夫人,你道老夫过了几个生辰?”
倪氏手抱孩儿,道:“老爷今日是七秩大寿,当然是过了七十个生辰!”
司寇朗伦捏须微笑道:“不,老夫只过了五个生辰!”
厅内各人听了,均觉得十分诧异,为什么明明是七十大寿,他竟说只过了五个生辰!
倪氏略一展眉,随即含笑道:“是的,老爷子在润六月出生,这七十年来只有五次润六月,怪不得你只过了五个诞辰,而今适逢润六月,正是老爷子真正生辰之日,端的是难逢的佳日!”说完之后,放下孩儿,盈盈一拜,道:“恭祝老爷寿与天齐!”
司寇朗伦立即上前掺扶,道:“夫人多礼!”
“请老爷上座!”
跟着便是堡内亲属,纷纷轮次向堡主祝寿,一时语贵吉祥,喜气满堂。
本来拜寿应在日间举行,为何竟在子时拜寿?却原来司寇朗伦是子时出世,夫人为了隆重其事,特别为老爷在子时拜寿,使司寇朗伦更添喜悦!
忽然,厅外却传来一阵吵声。
司寇朗伦低声道:“总管,你出去看看!”
总管应声,立即走出厅堂。
不一顿饭工夫,只见总管满脸惊惶道:“老爷,他们说是送来寿礼!”
司寇朗伦诧异道:“什么人在这时送来寿礼?”略为沉吟一会,道:“让来人进来!”
总管仍是满脸惊惶地说道:“在下不敢!”
厅外又传来一阵鼎沸之声。
“请他进来!”
总管略一犹豫,随即转身。
“夫人,除了亲属,有谁知道我们在子时祝寿?”
倪氏没有答话,似乎陷入沉思,一会才道:“除了堡内上下人等,外面没有人知我们在子时祝寿!”
话仍未了,只见中门大开。
八个家丁模样的人正抬着一口棺材进来!
一口金光灿烂的棺材!
立时,厅中各人均被这口棺材所吓呆了。
那八个家丁“砰”的一声放下棺材,他们并不是故意大力放下的,而是那口棺材实在太重了!
跟着,八人一起跪下,齐声道:“恭祝司寇堡主福寿全归!”
厅内立时起了一阵骚动,什么人竟敢在司寇堡主七秩寿辰之日,送来一口金棺材,而且还送来一句福寿全归?
司寇朗伦登时脸如土色,厉声道:“何人竟敢在司寇堡内撒野?”
说话未了,司寇堡主已游身至八个家丁前,双掌齐出,一招“右辅左弼”,二掌八式,八个家丁立时被掌风抛出厅外。
司寇朗伦是何等样人?年轻时一套“云屏掌”早已名震江湖,而今在盛怒之下,动力十足,那八个家丁连呻吟的声音也没有发出,便已倒卧阶前!
厅内各人见此急变,俱心胆皆裂。
忽然,倒卧阶前的一个家丁,发出了一声呻吟。
司寇堡主盛怒未遏,立即欺身跃前,正要向那呻吟的家丁,再加一掌。
“且慢,留个活口!”那是夫人的声音。
司寇堡主听到叫声,立即改掌为爪,稍一提劲,便把那奄奄一息的家丁抓起。
“谁人派你们送这口棺材来?”
“是……是……”那家丁拼尽了口气,仍然只能说出两个是字,便无法再说下去。
司寇堡主把那家丁掷下,回头对总管道:“外面还有什么人?”
总管摇摇头。
夫人抱着儿子,向着众人道:“多谢各位戚友为司寇老爷拜寿,突然发生此事,请各位见谅!”
厅上一口金棺材,八具死尸,有谁还想在此逗留下去,于是纷纷离去。转眼厅内只剩下司寇堡主,堡主夫人,总管和几个僮仆,司寇斌已由乳娘抱入内堂。
司寇朗伦坐在太师椅上,胸口仍一起一伏,怒气未平息,就算是一个普通人,遇到这般情境,怒气又如何能咽下!
况且司寇堡主久历江湖,平生遇见惊险之事,何只千万趟,但今晚之事,做梦也没有见过,本是一团高兴,却遇到这八个家丁,一口金棺材,彷似烘铁遇冰水!
夫人轻声地道:“老爷,保重身子要紧!”
司寇朗伦才如梦初醒的看着夫人。
“薄总管,看看那八人身上有什么东西遗下!”
薄总管立即趋前,往八人怀中探索,一会,便呈上一个大红信封,道:“其他七人身上并无遗物,这信封是刚才被老爷抓起的怀中发现!”
司寇朗伦接过那个大红信封,正要撕开。
夫人突伸手按着信封,道:“还是让薄总管拆看!”倪夫人果是心细如丝。
薄总管也接道:“让奴才拆看吧!”
薄总管接过信封,后退五步,才战战兢兢把信封撕开,并无异物。
夫人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薄总管伸手入信封里,拿出了三样东西。
一张是大红贺帖。
一条手指般粗的黑色东西,看来是一截枯藤。
还有一块圆形铁片,铁片圆周上布满利齿,看来是一件怪异的暗器。
薄总管恭敬地把三件东西呈上。
夫人伸手接过,小心看了一会,才递给司寇朗伦。
可是,他并没有伸手接着,只呆呆的看着这三件东西,双手发抖,颓然坐在太师椅上,整个身体彷佛变成了一个泄气的皮球。
司寇朗伦脸色大变,额上豆大汗粒淌下,他颤声地道:“他果然来了!”
夫人一手扶着司寇朗伦,轻声道:“谁?”
司寇朗伦道:“我等了五十年,他终于也来了!”
倪夫人知道老爷因刺激过度,若再问下去,一时也不会说个明白。
于是,她回首对薄总管道:“你收拾一下吧!”
薄总管立刻吩咐众人移走八具尸体,可是,那些僮仆却踌躇不前。
原来这八具尸体面部已变成灰黑,七孔流血,并发出一阵恶臭味道。
司寇朗伦突然站起来,道:“且慢,让我看看这八人是谁?”
薄总管立时也小心地细看这八具尸体的脸容,不看犹可,一看之下,失声道:“是陕北八魔!”
“陕北八魔?”堡主夫人同声地道。
“是的,十年前堡主吩咐奴才往陕北,途中曾遇这八个魔头,还被他们劫去万两黄金!他们化了灰我也不会认错人!”
司寇朗伦也察看了一会,道:“果然是陕北八魔!我与他们并无梁子!”
薄总管道:“十年前被他们劫去黄金,虽然老爷并无责怪在下,但在下于心不安,一直派人往陕北找他们,但想不到他们竟会为此事而冲撞老爷!”
司寇朗伦已回复冷静,道:“薄总管,此事与你无关!你看,他们早已被人下毒,就算他们没有被我击毙,他们亦出不了这个门口!”
陕北八魔十年前纵横陕北一带,打家劫舍,掳掠奸淫,无所不为,陕北处地偏僻,官府也奈他们不何,甚至镖车亦远离陕北,十年前司寇朗伦为救助友好,特派薄总管送万两黄金至大漠,薄总管为了省时,冒险经陕北直趋大漠,结果也被这陈北八魔洗劫一空,事后司寇朗伦并无责怪薄总管,可是,薄总管却为此事耿耿于怀,因此,当薄总管一看这八具尸体便立时认出!
司寇朗伦沉思一会,对薄总管道:“你把这里收拾妥当,再来书斋见我!”
回首又再对夫人道:“你随我来!”
说完之后,便径往内堂寝室。
回到寝室,夫人已立刻递上香茗。
司寇朗伦狠狠地呷了一口,道:“夫人,看来我已无法再陪你多过几年!”
话未说完,已是泪盈满眶!
倪夫人从怀中抽出香帕,一面替他揩泪,一面柔声地道:“究竟来者是谁?”
“他是我五十年前的好友!”堡主答道。
“好友?”
“是的,我盼望他来已有五十年,想不到他竟在我七十大寿中出现!”
倪夫人一时也不知如何答话,只茫然的望着司寇朗伦,两行泪水已如断线珍珠般堕下。
“夫人,你不用伤心,我等了五十年,日夕为他而心绪不宁,而今,他果然来了,也好,你就让我安心的去罢,只可怜斌儿和你!”
倪夫人拼命止着泪水,道:“老爷,天南地北都有你的江湖朋友,天大事情总有解决之道!”
“是的,这正是解决的日子!”司寇朗伦叹了口气,道:“夫人,你我婚姻只有六载,我以前的事,有很多你也不知道的,趁这时还有时间,就让我告诉你我的过去,好让我去后,你也有多点回忆!”
于是,倪夫人坐在司寇朗伦跟前,凝神倾听丈夫一页惊心动魄的往事。
司寇朗伦在六十年前,是个孤儿,本身也不知自己父母是何人,自懂人性以后,便独个儿过着行乞的生活,幸好他生性机灵,半饥半饱的也渡过了十载,但因日夕受人白眼,因此,自小便满腔愤懑,可是,他并不气馁,日夕盼望长大之后,出人头地,报尽天下人白眼之仇!
当他十岁那年,在一间破庙前与十个野孩子打架,争的是毛鸡蒜皮之事,但他倔强异常,那时又全未学过武功,只拼命与那十个孩子打斗,结果,被打至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伏在庙前。
刚巧一个道人云游至庙前,见他气若游丝,动了恻隐之心,便带了他回山!
这道人正是名满四海的瀛洲真人,他独居闽南海域的荒岛上,本来他已不问世事,但因刚闭关面壁十年出来,一时兴起,到处云游,想不到竟收了一个野孩子为徒!
瀛洲真人本已有一徒,名为竺哲,是他在荒岛海畔拾回来的,那时竺哲还在襁褓,可能是船家贫民,弃之在海上,被潮水冲至荒岛。
竺哲已跟随瀛洲真人十八年,虽然,瀛洲真人闭关十年,但他一直随侍在侧,倒也得到五分真传,加上他为人朴实,努力不懈,现已十五岁,也学得一身武艺,寻常江湖汉子也不及他!
本来,竺哲想随着师傅四处云游,但瀛洲真人却要独自出外,他只好留在岛上打无一切。
瀛洲真人抱了那孩子,已再没有心情云游,便径自回到岛上,悉心医治那孩子,竺哲也十分欢喜,因为从此在岛上也有个伴儿!
那孩子身体强健,受的只是皮外伤,不过流血过多,才会奄奄一息,过了三个月,孩子已是康复过来,瀛洲真人为孩子改了一个名字,因为那破庙是一个司寇大将军的庙宇,便叫他为司寇朗伦!
时光流转,转眼又是十年,竺哲已是廿五岁,而司寇朗伦亦已二十岁,两人在十年内殷勤学艺,已经尽得瀛洲真人的真传。
瀛洲真人的“云屏掌”,“凌虚御空”绝顶轻功,“瀛洲剑法”,“披荆轮”独门暗器,都一一传给这两个门人,至于其他一般武艺,更不在话下。
瀛洲真人对二人并无偏袒,但竺哲比司寇朗伦年纪大,对内功的领悟和练习低司寇朗伦长久一些,因此,竺哲的武功比司寇朗伦略为高些(不)少,但司寇朗伦为人聪明,资质较隹,因此,两人拆招起来,也无分轩轾!
岛上日子,太平无事,一日,瀛洲真人突叫两人入洞内,吩时一切,道:“我已算得寿缘已尽,日内将要永离人间,因此,你们两人可以下山。”
于是,便说了一番训诲之话,并把“瀛洲双剑”及“凌虚御空”一书分赠两徒,竺哲得到的是瀛洲左剑,和“凌虚御空”卷下,而司寇朗伦得到的是瀛洲右剑和卷上,这样分配,倒也十分公平。但为什么竺哲得到卷下,而司寇朗伦得到卷上?那是因为竺哲年纪较大,可以跟随卷下再继续练习,也许会得到更进一步的成就,其实,瀛洲真人意思是两徒共同进退,光大门楣。
可是,司寇朗伦因幼时曾日夕遭人白眼,因此,常怀疑师傅偏袒,但竺哲为人老实,且一向过的是无拘无束的荒岛生活,并无机心。
当一切分配妥当,瀛洲真人又道:“你们两人下山,并不能乘船去,一定要经过我山后的秘道,那秘道内可直通陆地,但途中有甚多考验你们的地方,看看你们患如何,如果你们相互合作定可平安出道,那也没有白费我一番心机!”
说完之后,一代真人,便已羽化。
两人收拾行装,把师傅埋葬,便一起往山后秘道,过最后一次的考验!
司寇朗伦说到这里,窗外已传来鸡鸣之声!
倪夫人立即换过热茶,焦急地道:“后来怎样?”
司寇朗伦呷了一口香茶,满腔惆怅地道:“这秘道果然是一个极大的考验,一进道口,只见瘴气弥漫,幸好凭我两人武功,屏着呼吸,闯过了这一关,过了瘴道,只见一大片山头,茫茫前路,不知何去何从!”
“我们两人互相照应,越过五个断崖,跨过七个沼泽,十二处浮沙,终能历险如夷!可是,来到一个五丈峡谷,竟遇到伏击!”
倪夫人禁不住插口道:“为什么这秘道竟有人埋伏!”
司寇朗伦道:“原来中原武林早已知瀛洲真人有瀛洲左右双剑和凌虚御空秘本,这两样东西都是武林人士日夕窥伺的宝物,他们不敢正面乘船而来,误打误撞竟进入了秘道,刚巧我们也从秘道下山!”
倪夫人问道:“伏击的是什么人?”
“后来我才知道,来的正是‘中原五逆’!”
“那是什么人?”
“这中原五逆来头并不少,他们都是中原五大门派的叛逆门人,包括了少林叛徒一荻和尚,武当的太虚道士,峨嵋的晶莹居士,崆峒的东门翌和天山派的仲宓!”
“当时,这五人都是背叛了师门的叛徒,中原各大门派都在追杀他们,于是,他们五人同病相怜,结盟成为好友,大家都称他们为‘中原五逆’!”
司寇朗伦呷了口茶,继致道:“这五人虽背叛师门,但都身怀各派绝学,为了逃避中原各派的追杀,立心要得到瀛洲真人的宝物,以便抗拒追杀他们的人!”
“那五人初见我们二人,略感错愕,但随即明白,立即展开攻势。”
“一荻和尚双掌使得虎虎生风,太虚道士的尘拂一拂如网,晶莹居士的晶莹剑化作银霓,东门翌双刀劈出,仲宓右手持剑,左手持鞘把我们两人迫得连连后退。”
“我们立时背靠背并立,抽出瀛洲双剑,奋起抗敌,以前我们从未遇过敌人,平日在岛上只是师兄弟互相喂招,有时由师傅出招,二人联防,都只不过是点到即止,并无拼命!因此,被他五人迫得连气也透不过来!”
“可是,拆了百来招,虽屡遇凶险,但我们只守不攻,见招拆招,并未被他们所伤!”
“再过五十余招,我们已开始领略到瀛洲双剑的巧妙,师兄竺哲长啸一声,我们左右双剑齐出,威力大增,立时与那中原五逆打个平手!”
“但毕竟我们内力有限,这五人都是内功深湛,越斗越勇,尤其是一荻和尚的双掌,太虚道士的尘拂,把我们迫得喘不过气来!他们正在得意,师兄竺哲突然一掌劈去晶莹居士,她是女流之辈,内力比较薄弱,竟被‘云屏掌’抛开五丈之外!”
“那时,我们的瀛洲剑法已使得十分纯熟,而且万分合拍,少了一人攻击,更是威力倍增!师兄突然对我说:‘凌虚御空’!我顿时明白过来,我们脚下踏着凌虚御空的绝顶轻功,配合瀛洲左右双剑,我们的步伐更为轻盈,左闪右插,使他们眼花缭乱,败迹已露。”
“我精神为之一振,使出一招‘沉腰暗减’,师兄同时使出‘壮士悲秋’,两招均是诱敌之计,四人见我们同露破绽,立即攻上。”
“我立即回招迎上,使出一招‘云泥殊路’,师兄使出一招‘立雪坐风’!登时,太虚道士的右手已被我齐腕斩断,握着尘拂的手已在地下!”
“师兄的‘立雪坐风’更是不弱,已把一荻和尚十指斩去!两人同声惨叫,已滚下山崖!这时,只剩下东门翌和仲宓两人,我们不再让他们有喘息的机会,左右双剑同上,两人同时被我们刺死!”
倪夫人点头道:“怪不得爹曾对我说过,中原五逆突然消声匿迹,原来是被你俩除去的!”
司寇朗伦也嘘了一口气。
倪夫人又道:“后来又怎样?”
“我们喘了口气,相视而笑,那时,我们才真正体会到师傅对我们的恩德,于是我们同时下跪,向着南方齐拜,感谢恩师在天之灵!可是,我们下拜未毕,丛林处已传出几声嘿笑,这笑声使我们毛发俱竖!”
“跟着嘿笑声,已有三个奇装异服的人跃出,这三人身材十分高大,比我们高出半个身,看他们的打扮和脸容,似乎并不是中原人士!”
“其中一人操着生硬的汉语道:‘瀛洲剑法果然厉害!’我们立刻持剑而立,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三人被中原人士称为‘异域游魂’,他们都是从西域来的,三人均是碧眼红发,虎背熊腰,摆出一副唬人的外表!”
“我们当然不会惧怕。三人所持的兵器都不同,一人持叉,一人持矛,一人持的是标枪,因为三人的兵器都是十分长悍,我们的剑无法伸展至他们的身体,但他们只靠力大,拆式变化不大,也不能伤及我们。”
“如此一直僵持了五十招,眼看一路拼斗下去,虽然我们不会败下阵来,倒也奈何他们不得!我们已有过合作的经验,立即踏着‘凌虚御空’绝顶轻功,在他们身畔闪缩游身,趁一个空隙,同时刺中他们左右两人双臂。”
“他们身已受伤,招法立时变乱,而且他们合作不好,使长悍武器又是极其费力,因此,我们使出几招诱敌虚招,使他们拼尽气力!”
“他们倒也有自知之明,突然,三人暴喝一声,转身就走,可是,我们早已洞悉先机,‘云屏掌’立时使出,掌风到处,两只‘游魂’已被掌风击毙,另一个身手较为敏捷,早已奔出十丈,竺哲右手一扬,‘披荆轮’已应声而出,倒毙在地!”
“经过两番大战,我们都感到筋骨酸软,但精神却是十分旺盛,而且得知没有白费恩师心血,因此我们都十分欢喜,休息一会,便继续出道的旅程!我心内明白,竺哲师兄比我的武功高强,尤其是内力方面更高出我二成以上,一时心里有点惴惴不安!”
“师兄似乎也明白我的心意,他一面走,一面解释刚才用招法度,并指出我若干弱点,我也一一承教!说到内功方面,他不断勉励我,并且安慰我,因为内功必需用时日浸淫,方有成就,幸好我年纪比他轻,将来必定有更高的修为!”
“行行重行行,忽然,前面出现一个十多丈阔的峡谷,峡谷的周围尽是错杂的荆棘,没有落脚的地方,四面更无其他通道,只有过了峡谷,才可以继续下山!我们观察了一会,知道根本无法用轻功跃过去,因为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中间又没有借力的地方,幸好崖前有无数手臂儿粗的小藤,于是,我们决定攀藤而过。”
“师兄功力较高,便由他先过!也许是天意安排,祸害便由此而生!”
司寇朗伦深沉地叹了口气。
倪夫人急道:“出了什么岔子?”
司寇朗伦转过头来,面朝东方,那时,东方已露鱼肚白,他黯然道:“当他攀着山藤,过了一半,突然,山藤竟附着一条巨大的斑烂花蛇,头呈三角,一看便知是剧毒的蛇,但他身悬半空,双手抓藤,无法抗拒毒蛇,我一时情急,两枚‘披荆轮’已疾如电光扬出!”
夫人更焦急地问道:“打死了斑蛇没有!”
“有,其中一枚打中蛇头,大蛇立即命殖,可是……可是,另一枚却打中他手持的山藤,那山藤比较幼小,而师兄却全力附着,‘赫拉’一声,他便掉下去了!”说到这里,司寇朗伦已是热泪盈眶!
倪夫人也叹了一口气,道:“那并不是你的错!”
“但那枯藤却是我用披荆轮砍断的,我是难辞其咎!只听见一声惨叫,以后便是声息俱无!之后,我试图下临深渊,可是,两面都是生满青苔的滑石,试问我又如何能下去救他!一时冲动,竟想跳崖自尽!正要跃下,师兄的瀛洲右剑映着斜阳,射着我双目,心想:如此一跃,恩师在天之灵,想也不瞑目,左思右想一会,才决定暂时不作无谓牺牲,反而要为恩师及师兄,出中原作一番大事业,光耀瀛洲一脉!”
倪夫人急问道:“究竟竺哲师兄有无死去?”
“下山之后,内心耿耿不安,因此,做事一败涂地,什么也干过,幸好倒算生活有着,银两也储存一些,那时,中原五逆和碧眼游魂已被我们消灭,武林一片安静,两年后,我忽然得知师兄并未死去,于是,我再回秘道,打算向他负荆请罪,以免良心日夜受责!可是,我根本找不到他的踪迹,有人传他到了扶桑,又有人说他去了北方冰国,我用了一年时间,四处寻找,并无结果,只听到他双足已废!既然无处觅他,我只好收拾行装,找一个地方隐居,便在这夏宁苦崖建造这司寇堡!”
“本来,我想隐姓埋名,但对师兄之事,仍无法忘怀,我日夕盼望他来找我,好好了却此事,可是等了十年,二十年,并无他的消息,为了使良心好过,也不辜负恩师之托,我便在司寇堡内日夕练功,遇到武林内有事,我也参与其中,并尽力帮助江湖豪杰,因此,江湖上司寇堡日渐略有名声,江湖朋友并赐我‘慈航司寇’外号,总算尽了一份努力,补偿过往!”
“四十多年来,我仍盼望师兄来堡,可是,到了你诞下斌儿,我却盼他永不现身。”
听到此处,倪夫人才恍然明白,司寇朗伦日夕满怀心事的缘由,以前多次追问,都无结果,原来其中竟有这么一段惨痛因缘!
倪夫人揩干了泪,安慰着道:“老爷,竺哲师兄是深明大义之人,或许他会明白!”
“不,他既然送来金棺材,又奉上贺帖,枯藤及披荆轮,他杀我之心已是无可挽回,其实,我七十高龄,死亦无憾,只可怜你与斌儿,无端守寡,斌儿又成为孤儿!”
一时,生离死别之情,夫妻两人不禁抱头痛哭。
忽然,门外传来叩门之声。
司寇朗伦道:“谁!”
“是在下薄总管!”外面传来薄总管的声音。
司寇朗伦道:“你在门外打点一下,招待江湖豪杰的寿筵照常开席,千万别让他们知道此事!”
薄总管应声道:“那……那金棺材如何!”
“抬至西厅,不许任何人入内,打点完毕再来见我!”
薄总管的步声已远去。
司寇朗伦揩去热泪,朗声对夫人道:“夫人,事已至此,哭也无用,倒不如为你和斌儿作个打算。”
倪夫人急道:“老爷,你待我恩重如山,我一定要随你一起,生也好,死也好,我一定不会离你而去。”
司寇朗伦道:“夫人,我知你义比天高,但为了斌儿,你一定要留下来。”
说起司寇斌,夫人的眼泪已经无法抑止。
“夫人,你立即收拾细软,与斌儿速离此地,一会,薄总管听了我吩咐之后,会随后赶来,斌儿生得聪明伶俐,日后总会干出一番事业。”
“我一定会训诲他成人,长大为你报仇!”
“不,千万不要叫他报仇!”司寇朗伦厉声地,把夫人吓了一跳。
“为什么?”夫人奇怪地问。
“人生几十寒暑,何必使他再有上一代的牵挂,只要他好好成人,为国为民,尽一己之责任,否则,我在泉下也不会瞑目的!”
倪夫人的泪水更如泉涌,勉强地点了点头。
司寇朗伦道:“去吧,这里一切我会处理的了!”
倪夫人缓缓的站起来。
司寇朗伦从怀中拿了一块深褐色的古玉,递给夫人,道:“这是我生平最深爱的玉佩,也是我日夕随身警惕自己的,上面有‘痛问世间,生死为何’八字,让斌儿长大后也可知道有过我这一个爹爹!”
倪夫人接过褐玉,情不自禁的伏在司寇朗伦的怀中,尽情地抽泣。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速的脚步声。
薄总管气急败坏地道:“老爷,那金棺……”
司寇朗伦立即揩干泪水,抢出去道:“什么事?”
薄总管道:“我依你吩咐,使人把金棺抬至西厢,可是,当他们把金棺放下,那棺盖竟然开了。”
司寇朗伦已不待薄总管再说完,已直奔西厢。
倪夫人和薄总管立即随着。
西厢内,仆人已全被吓跑,只见金棺盖敞开了少许。
“竺哲师兄!”
语声未完,那棺盖已被“嘭”的一声踢起了。
“好一个慈航司寇!”
金棺内已坐着一个白发披肩的老人。
“司寇朗伦,幸得老天庇佑,你我仍有见面之日!”那白发披肩的老人声如裂帛,铿然有声。
司寇朗伦颤声道:“师兄!”
说完便回首对夫人和总管道:“你们先出去!”
那老人道:“这位总管可以先出去,但夫人却一定要留在此地。”
薄总管道:“老爷……”
司寇朗伦厉声道:“出去,这里没有你的事!”
薄总管犹豫不想去,但见司寇老爷如此疾言厉色,只好先行引退。
倪夫人道:“师伯,你是深明大义之人……”
那老人道:“司寇朗伦,你说的故事十分动听,可惜有些细节还未完全!”
司寇朗伦面如死灰,说道:“我只不过……”
那老人拨开面前的白发,连声哈哈地道:“夫人,我也要说一个故事给你听,夫人,你不用惊怕,老夫与司寇之间的事,我们会好好了断,但我要你来评理!”
这白发披肩的老人,正是竺哲。
竺哲嘘了一口气,道:“尊夫说的故事十分动听,前半部他与我联手杀了中原五逆,再杀碧眼游魂之事,半点也没有虚假,但后半部却与老夫所亲历的不同,他打出披荆轮,砍断枯藤,为的不是救我,而是害我!”
司寇朗伦急道:“过去之事,何必再提,我愿在你跟前受死。”
竺哲道:“你死了便可补偿我的一切吗?夫人,你听着,他砍断枯藤,让我掉下深渊,为的是要抢我的瀛洲右剑和凌虚御空卷下,幸好我命大掉下深渊不死!”
倪夫人道:“你胡说!”
竺哲道:“老夫并无胡说,你可以问问尊夫!”
倪夫人道:“老爷,他所说……”
司寇朗伦道:“他并没有胡说!”
竺哲连声干笑,道:“司寇朗伦,你算有点良心!”
司寇朗伦道:“师兄……”
竺哲暴喝一声,道:“我不是你师兄!”语音如空谷回音,使人耳畔嗡嗡不绝,看来竺哲在这五十年来,内功已臻至炉火纯青之境!
幸好倪夫人连忙按着双耳,但也几乎被他的声音震得昏去!
司寇朗伦立即扶着夫人,力按她背后“神道”“灵台”“至阳”“悬枢”数穴,一股热气,才使她没有昏倒!
竺哲嘿笑道:“五十年来,你的内功也大有进展!”
司寇朗伦苦笑道:“师兄,我……”
竺哲脸孔又呈厉色,道:“还有,你从我行囊中取去我的住址,按址前往,后来竟娶了我的表妹为妻!”
倪夫人凝神的听着。
竺哲续道:“我表妹聪慧过人,旁敲侧击的探知你谋害我的经过,你却立刻下毒手把她杀了,可惜,我那时双腿仍废,未能救她一命!”
泪水已从他双目汨汨流出,把面前额前一堆白发浆着,看来更使人惊悸!
司寇朗伦泣道:“是的,是的!我自知作孽太深,恨我年少无知,心胸狭窄,竟造出这一连串令人发指之事,夫人,我没有把这事告诉你,只不过让你留下一个好印象,我曾经是孤儿,我不想斌儿有一段可怖的回忆,而今,你已知道一切了,我也不会抵赖,只不过,请你答应我,千万不要让斌儿知道,免他日后为此事而苦恼半生!”
倪夫人也是明白事理之人,虽然,得知丈夫原来是如此阴险小人,真不知如何是好!
司寇朗伦道:“师兄,我为了这两件事,五十年来没有半日心内安宁,我已深悔百次,但是事已至此,我岂能再有什么话可说,我只希望你放过我妻儿,我虽不是大丈夫,但此事由我而来,愿受你千刀万剐!”
竺哲并无答话。
司寇朗伦又道:“夫人,斌儿年幼无知,好好教诲,古人道一失足成千古恨,何况我二道失足,更何以堪?而今,我能受师兄亲手所毙,我死也瞑目,在斌儿跟前,更绝口不能提仇恨二字!”
他回首望着竺哲,道:“师兄,我只求你放我妻儿,别无他求。”
竺哲道:“去吧!”
司寇朗伦听了此言,如获至宝,轻声道:“芝兰,你去吧!斌儿有幸,还有娘亲!”
倪夫人听到丈夫唤着自己的闺名,知道他心意已决,一阵鼻酸,仍强忍眼泪,向着白发老人,低首三拜,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西厢。
司寇朗伦随即跪在师兄竺哲跟前。
竺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远远传来一阵呼喝之声。
司寇朗伦道:“今日是我的贱辰,薄总管好好的照顾他们,师兄不用费心!”
竺哲道:“既是你的生辰,你也应该好好喝一杯吧!”
司寇朗伦道:“五十年来,唯有而今,我才觉得心头轻快,只望师兄高抬贵手!”说完之后已闭目待死。
竺哲沉吟了一会,道:“你快去与江湖朋友喝一杯寿酒,然后再来受死吧!”
这话大大出乎司寇朗伦的意外,还以为一时听错。
竺哲道:“去吧,你永远无法逃出我的双手,快去喝你最后的一杯吧!”
司寇朗伦仍然跪在地上。
突然,竺哲从棺中跃起,一脚踢出,已把司寇朗伦踢出西厢之外。
司寇朗伦立即起来,心想师兄双腿已复原,心头的压力稍为减退,略整衣衫,便径往前厅。
大厅中已是筵开百席,群豪对司寇朗伦是十分敬仰,因为这五十年来,他为武林人士,扶危济急,并没有人知道他往事,因此才称为“慈航司寇”!
薄总管正在周旋宾蒙之间,群豪均是江湖人物,不拘小节,他见司寇朗伦正从西厢出来,立即朗声道:“司寇堡主来了!”群豪喝了半天,仍未见主人现身,各人虽无拘于世俗礼节,但总渴望见到这位寿星公。
司寇朗伦不愧为一代堡主,当他步入大厅,群豪均回首翘望,一时鸦雀无声。
好一个司寇朗伦,虽然连夜遭此巨变,仍是精神奕奕,眉宇间虽有隐忧,旁人并不容易发觉。
他走到大厅中央,抱拳道:“多谢各位英雄赏光,在下因琐屑俗务,未能亲身迎迓,还望各位见谅!”
立时,群雄你一言,我一语,均是谦虚客套恭维之话,薄总管已递上杯酒。
司寇朗伦举杯道:“招待不周之处,请各位包涵包涵,在下敬各位一杯!”
群雄轰然叫好,纷纷干杯。
席中多人曾受司寇堡主恩惠,因此纷纷举杯,司寇朗伦亦无推辞,连饮数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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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竺哲坐在金棺之中,一时思潮起伏,想起五十多年来,日夕企盼之时刻终于来临,心下有说不出的欢喜,当年与师弟同出秘道,满怀豪情壮志,盼望回到中原,创一番事业,那知竟被师弟陷害,使他四十年内身陷深渊,满胸冤郁,无处向人诉!
当他掉进深渊之时,满以为一命呜呼,那知深渊之下,竟是一个泥沼,但在下堕之际,双腿被突出的石头碰到,双腿已废,无法动弹。
他本想撞石自毁,但想到深仇大恨,如此死了,实在太便宜了司寇朗伦,竺哲因过惯荒岛生活,为人并无机心,本来以他的武功,并不会那么容易便被司寇朗伦陷害,但司寇朗伦早期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暗算他人求存之道,早已了然于胸,因此竺哲才会着他道儿。
深渊内有此些菌蕈之物生长,竺哲便靠这些东西活命,幸好他过惯山野生活,熟知何类菌簟可吃,但双腿不能动弹,只有坐在泥沼之中,闭目练功,才可渡日。
过了一段时期,他已能在黑暗中视物,便抽出怀中的凌虚御空卷下阅读,在此宁静无扰的环境下,专心致志,竟能悟出更多前所未有的武功。
但日夕盼望双腿复原,可惜受伤太重,而且有些筋络已断,总无法自愈。
一日,为了排遣孤寂,在深渊内大声诵读凌虚御空内口诀时,竟发觉这些口诀并不只是轻功身法那么简单,再用心硏究了一番,发觉字句行间员隐含易筋之法!
这一苦心悟道,竟费了数年时日,渐渐,他已明白其中道理,按着自己的领悟,双腿日渐有力,并能从池沼中站起来!当时他高兴万分,狂喜之际,挥动拳脚,发觉自己功力大进,已非昔日之竺哲!
本来,他想立刻爬出深渊,径往找司寇朗伦,报此深仇大恨,可是,他不明白为何内功会如此精进,后来才发觉深渊内的泥沼,比一般泥沼不同,能助人运行血脉,因此,他才能配合了凌虚御空口诀,自愈双腿!
武学之道,深邃无比,一日学上,便嗜之如毒,心念一时忽忙离开此地,日后再无机缘得此天助,于是,又搁下了报仇之心,浸在泥沼内,把恩师所授,加上自己的数年内的心得,一一印证,于是,武功大进,内功更入前人未到之境!
眼看武功有成,于是,便运劲全身,不费吹灰之力,便从深渊内跃出!
那时,司寇朗伦已建了司寇堡,并且在江湖上甚有名声,本来,以竺哲当时的武功,也很容易报此大仇!
他从深渊出来,首先回到自己的故里,发觉自己的表妹竟已下嫁此人,而他又无其他亲属,况且内功精进,心胸广阔,一时也未急于复仇!
念到司寇朗伦是他表妹夫,而且他因年幼被人无端迫逼,因而常存小人之心,也全不能怪他!更重要的一点,司寇朗伦那时在江湖豪侠之中已有“慈航司寇”之称,大家视之为武林救星,自己贸然出手,杀他是不成问题,但天下又有几人相信他曾是个阴险小人!那时,自己反而沦为天下罪人,那么这段仇恨更是纠缠不清!只好扮作闲人,日夕游山玩水,倒也乐也悠悠!
一幌便是几十年,报仇之心更淡!有几次午夜思量,心仍不甘,便四出找司寇朗伦!
也许是天意安排,两人始终未有机缘遇上。
一夕隅在江湖之中,得知司寇夫人已逝,那时他已踏入六十高龄,报仇之心又炽,却又遇到黄河泛滥大灾,竺哲是仁心大侠,眼看天下均受天灾蹂虐,又再搁下报仇之心,在黄河一带,暗中尽力打救民生痛苦!
本来,见尽天下人生苦况,与自己的遭遇比较,更觉报仇之事,实在并无意义,可是,当他知悉司寇夫人有可能是被司寇朗伦杀害之时,一腔怒火,再无法压制下来,决心在他生辰之日,了断此事!
并且要在群豪聚首之日,公开这一位“慈航司寇”之阴私,好让天下的英雄得知!
想到此处,他已缓缓站起来,正想走出大厅!
忽然,一阵孩提之声传来!
走进西厅的正是司寇斌!
司寇斌眼看此白发披肩老人,倒也楞住一会,但他却并无害怕之色!只好奇地望着竺哲。
竺哲望着这位孩儿,也一时呆着。
这孩子极其酷似司寇朗伦幼时,一时,往日与师弟在荒岛中生活,与恩师学武之事,一幕幕出现脑海!
司寇斌见这老人呆站着,便大着胆儿,走前两步,弓身道:“伯伯!”
竺哲才如梦初醒。
司寇斌又道:“今日是我爹爹拜寿,伯伯去大厅喝杯酒吧!”
虽然司寇斌年纪甚不(小),但机灵过人,口齿伶俐,甚么人见他也会怜情几分!
竺哲正想答话,外面又传来倪夫人之声:“斌儿!斌儿!你走到那处?”
语声未毕,倪夫人已站在西厅门外,只见孩儿站在竺哲跟前,心想丈夫与此人有重大过节,一时不敢再踏进一步,只望着斌儿!
倪夫人焦急道:“师伯——”
竺哲叹了一口气道:“你进来吧!”
倪夫人连忙踏进厅内,但仍未敢走近斌儿。
倪夫人道:“师伯,拙夫之事,我已明白,但这是小儿,师伯你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
她已无法再说下去。
竺哲凄然地说道:“好吧!你抱走孩儿!”
倪夫人如获大赦,急忙走到孩儿的身畔。
那知,司寇斌却走向竺哲,嘻笑道:“伯伯,这里没有人跟我玩,你和我玩一会吧!”
倪夫人正要抱起斌儿,竺哲慈祥地接道:“孩子,我和你玩一会吧!”
一个孤寂老人,见此孩童,也不禁动了童心。
只见一老一少,在厅中玩耍!
倪夫人也无他法,只有干着急,只望早点抱起斌儿,离开此凶险之地!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司寇朗伦已回到西厅,只见孩儿与竺哲正在厅中嬉玩,不禁大惊!
司寇朗伦道:“孩儿不得无礼!”
竺哲刚抱着司寇斌,回首见司寇朗伦已回到厅前,便立刻把司寇斌放下。
司寇朗伦厉声叱喝道:“夫人,你为何——”
竺哲道:“你不用惊怕,你我两人之事,罪不及你妻儿!”转首对司寇斌道:“孩儿,你先与娘亲回去,日后再玩!”
司寇斌从未见过父亲如此疾言厉色,便立即走回娘亲的身畔,倪夫人也把他抱起。
司寇朗伦吁了一口气:“夫人,你去吧!”
倪夫人知道此事必须了断,便径自抱着斌儿,走出西厅,走了两步,回首看着夫婿。
司寇斌忽道:“伯伯,你答应我下次再玩!”
话未说完,倪夫人已把他抱出外面。
孩声远去,厅内一片沉寂。
司寇朗伦缓步上前,弓身跪下,俯首待毙。
此时,只待竺哲一挥手,两人数十年来的仇恨,便可全然了却!
可是,司寇朗伦等了一会,仍未见师兄下手。
他抬头一看,只见竺哲两眼含泪。
司寇朗伦道:“师兄,我已了无牵挂,请……”
竺哲突然长叹一声,道:“算了,看在你孩子的面上,你我之事,算了!”
“师兄……”
竺哲道:“你去吧!”
可是,司寇朗伦并不起来,仍跪在地上,垣然道:“我作孽甚深,日夕受良心之责,只是,不敢踏上黄泉之路,只是愧见恩师!”
说完后,竟自举双掌,拍向天灵盖!
竺哲正要阻止,已来不及,血丝从司寇朗伦指间溢出,身体已颓然倒地!
五十年来仇怨,就此化作烟云!
竺哲一时也茫然不知所措,眼看师弟在跟前自尽,本来应是身心舒畅,奈何可寇斌无邪童声,仍在耳畔,反而觉得有点不安!事已至此,竺哲只好长叹一声,飘然远去!


第二章 母子离乱 遭遇不同


且说倪夫人抱走斌儿,会同薄总管,一起从司寇堡后门逃出,直往人烟稀少的山径走去,因为他们都害怕那白发老人突然改变主意,会危及这司寇家唯一血脉!
走了几天,见后面并无人来追赶,才安了心,一路吃着带出来的干粮,摘些野果,并无饥饿之苦。
晓行夜宿,翻山越岭,不知走了多少时日。
一日,行至一山顶,已见暮色苍然,薄总管见远处有一山洞,便打算往山洞歇宿一宵。
那知,到了那山洞口,却听到洞内传出金铁交鸣之声,倪夫人抱着孩儿,躲在树丛,薄总管在洞口探望,只见洞内有二人正在持剑拼斗。
两人都是手持长剑,左面一人,衣服煌然,看来似是出身高尚;右面一人却是灰布长袍,是个草莽之夫!
两人衣饰不同,招式更是大异!
穿华服的人,持着一柄精光闪耀的长剑,剑法十分凌厉,招招向那灰衣人要害刺去!
灰衣人手持的却是一柄全黑的长剑,剑身比一般剑阔得多,只见他游身躲避,眼见那华服的人正要刺到,却被他的黑剑轻轻撩开!
看来两人功力悉敌,打个平手!
薄总管屏息静气,不敢稍为移动。
又见他两人过了百来招,银剑如万度虹霓,黑剑也如中流砥柱,各不相让,使薄总管看得眼花缭乱,心中虽记挂着倪夫人与斌儿,但又不敢走开,如果被这两人发觉,一定没有性命,自己受害也不打紧,最怕的是连累夫人和斌儿!
倪夫人在树丛中等得不耐烦,斌儿更低声嚷着要出去,于是,她放轻脚步,抱着斌儿走到山洞旁。
司寇斌看见洞中两人正在搏斗,不觉的“呀”的叫了一声!倪夫人要掩着他的嘴也来不及!
那两人立即停剑,窜身出洞。
那华服的人喝道:“什么人?”
薄总管正想拉起倪夫人就走,那知那灰衣人早已游身闪跃,站在他们跟前。
灰衣人喝道:“你们两人在此处作什么?”
华服者也赶上来,说道:“竟是个孩子!”
薄总管立即用身挡着孩子及夫人,道:“在下路经此地,无意打扰两位!”
灰衣人道:“你们是什么人?”
薄总管回答道:“在下是司寇堡的总管!”
司寇堡名满天下,无论黑白道上的人,总会留下几分薄面,那知反惹上杀身之祸!
那华服者厉声道:“是慈航司寇的司寇堡?”
薄总管点了点头,以为他会就此放走三人。
那知,华服者怒道:“天网恢恢,司寇堡的人竟会落入我的手中!”
说毕便举剑向薄总管当胸一刺。
薄总管虽是司寇堡中总管,但未入堡中之前,也是江湖中好手,外号“落樱客”,使得一手落樱掌,年少时落草为寇,幸得司寇朗伦援手,从狱中救出,才成为司寇堡中的总管,他为报司寇朗伦的恩德,不再出江湖,此时,更是身受司寇朗伦寄妻托孤的重任,本来不想与这二人相斗,才说出司寇堡之名!
“落樱客”薄丘眼见长剑将及,忙侧身避过,并使出“落樱满天”和“樱扬天际”两招,化解了华服者的剑招,并护着身后的倪夫人和司寇斌。
薄丘道:“阁下是——”
那华服者又说道:“司寇堡下果有能人?”
他口虽说话,但手并无停下,又再刺了两剑。
薄丘连忙使出落樱掌,与他斗了十来招。
一幌身跳出三丈,并拉开了倪夫人,示意她快些逃走,但华服者并没放过他。
薄丘道:“司寇堡不杀无名之辈!”
那华服者道:“我是孤臣郭中天!”
那灰衣人也接口说道:“我是孽子颜睁!”
这两人正是黑白道人见人怕的“孤臣孽子”两人!这两个人不正不邪,独来独往。
两人都同是孤儿,气味相投,结成一对拜把兄弟,不知为了什么事竟在洞中决战!
薄丘说道:“司寇堡与两位并无什么过节!”
孤臣郭中天道:“慈航司寇为了帮助江淮双侠,破坏我俩的好事!”
司寇朗伦一向扶危济困,薄丘一时也想不起什么时候得罪这两人!正想解释,孤臣又再举剑。
孤臣道:“老弟,杀了此人再说!”
孽子应了一声,同时挥剑直进!
薄丘落樱掌了得,但如何能及孤臣孽子两剑齐进,斗了七十来招,薄丘已呈败象,加上他空掌对付二人利剑,无法施展落樱掌的精妙招数。
忽然,两人剑伸左右,露出大破绽,薄丘立时双掌齐出,直劈两人,但是,孤臣孽子两人使的是诱敌之计,薄丘双掌未老,左右两胁已被两剑插入!
两胁是人身要害,薄丘如何能抵受,一声不响,早已魂归天外!
孤臣孽子二人齐声哈哈大笑。
孤臣郭中天道:“这里还有一个女人,一个孩子!”
孽子道:“看来这两人无法逃去,让我们解决我俩之事才再打算!”
倪夫人虽懂武功,但眼看薄丘已被他们刺死,自己的武功根本敌不过二人,只好抱着斌儿,听天由命!
孤臣孽子二人又再酣斗。
斗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仍未分胜负。
孽子颜睁道:“兄长,我们所作的事,天理难容,还是放开了吧!”
孤臣郭中天嘿笑连声,道:“大丈夫不能留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
孽子道:“这又何必?”
孤臣道:“我心意已决,除非你杀了我!”
这时,忽然洞顶有一黑物堕下。
孽子一时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连忙举剑一挡,剑已举起,全身要害尽露,孤臣见机不可失,便连施五招,孽子早已惊觉,可是,避了四招,第五招却如何也无法挡开,左胸被刺个正着!
孤臣纵声大笑道:“这蝙蝠助我一臂之力,蝙蝠蝙蝠,天将降福于我!”
孽子颜睁已倒在地下。
孤臣把剑插入剑鞘,望着倪夫人,道:“而且还赐我这一个美人儿!”
倪夫人见此狂徒,立即使出两招,可是,那两招又岂能逃出孤臣的魔掌,只见他伸出右手,连挥几下,已点了她身上几处大穴,倪夫人瘫痪在地!
孤臣俯身把倪夫人抱起,看着她如花美貌,更是得意的狂笑几声!
这时,却不见了司寇斌,不知他去了那里!
孤臣也不以为意,携着倪夫人飞身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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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司寇斌躲在洞角一块大石后面!
他眼见薄总管被杀,孤臣孽子两人剧斗,在他幼小的心灵内,已意味着自己处身凶险,便趁他们不在意的时候,闪身躲在石后,当他见孤臣抱起他的娘亲时,便想扑身出来,但孤臣几声狂笑,却吓得他不能动弹!
他究竟还是五岁小孩,见此刀光血影的场面,早已惊至面无人色,当孤臣出了洞口,他才猛然惊觉,禁不住大声哭泣起来!
哭了一会,外面并无动静,便大着胆子从石后走了出来,只见地上躺着两具尸体。
忽然,孽子发出了一声呻吟。
他站着看了一会,原来孽子颜睁并未死去,而且已经苏醒,只是受伤不轻,无法起来。
司寇斌见他身体略动,便慢慢的走上前去,轻声道:“伯伯!”
颜睁听到叫声,慢慢张开双目,有气无力地道:“呀!孩子,你还在这里?”
司寇斌又走前两步,道:“伯伯!”
颜睁身体略为移动,触及伤口,又呻吟了一声。
司寇斌道:“你很痛吗?”
颜睁然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司寇斌走近他身旁,轻轻推了颜睁一下。
颜睁看着这天真无邪的小孩,惨然苦笑道:“我很口渴,可惜你是个小孩!”
司寇斌听了他的说话,看看四周,只见山洞进口处正有水滴下,不用吩咐,便径往洞口,用双手掬了一些清水,送到颜睁口边。
这少少的水对颜睁来说,简直是杨枝甘露,本来,杯水车薪,实在无际于事,但司寇斌挚诚的行径,来回掏(掬)了几口水给他喝,却燃起了他对求生欲望的火焰!
来回几次,司寇斌已是满头大汗,颜睁苦笑地道:“你真是个好孩子!”
孽子颜睁,因父母早死,寄居亲属之家,日夕受到别人的排斥与漠视,变成孤癖任性,长大后在江湖独来独往,除了与拜把兄弟孤臣有些投契外,何曾尝过半点人生温暖?眼见司寇斌为他掬水解渴,心中所感受的温情,真难以忘怀,顿觉人间温情尚在。
颜睁感激道:“孩子,看我怀中还有药瓶?”
司寇斌立即伸手入他怀中,摸索了一会,果然发现一个翠绿的玉瓶。
颜睁一见此玉瓶,色然以喜道:“孩子,你试把盖瓶拔开,把药末倒进我的口内!”
司寇斌端是聪明伶刷,把玉瓶瓶塞拔起,小心翼翼地把药末倒进颜睁口内,并且掬了一些水给他服下。
服了药后,颜睁闭上眼睛,仍躺在地。
司寇斌见他不动,推了他几下,仍无反应,一时心急,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颜睁连忙张大眼睛,道:“孩子!”
司寇斌见颜睁并没有死去,又破涕为笑!
颜睁道:“伯伯需要休息一会,你看看那人有没有干粮留下,如果有的话,快吃一些!”
司寇斌被他一提,感到十分饥饿,幸好薄丘怀中,仍有干粮,立即大嚼一顿,自己又往洞口喝了几口水,一会,便躺在颜睁身旁沉沉大睡。
当他醒来的时候,颜睁已坐在他的身旁,打坐运功,正全神贯注的用功疗伤,颜睁虽受了孤臣郭中天一剑,幸好只是皮肉之伤,并无伤及内脏,吃过他自己的金创疗药,性命倒也无妨!
直至翌日早晨,身体略有起色,但失血太多,仍感乏力,司寇斌也拿了一些干粮喂他,元气稍为恢复。
一老一少就在洞中渡了几日,颜睁已能站起身来,司寇斌十分欢喜。颜睁见目下已无大碍,便把薄丘的尸体简单埋葬,叫司寇斌拜了一会,便携着司寇斌走出山洞,直往江南,以免被孤臣发现。
司寇斌虽念着娘亲,但暂时无法可想,只有跟着孽子颜睁,他一路好言安慰,这时,两人经此大难,感情比父子还要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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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孤臣郭中天,抱着倪夫人下山,他熟悉山中路径,走了一夜,曙光初露之际,便到了一处市集。
市集熙来攘往,他为了避免行人耳目,就在一间名为“迎宾客栈”落脚。
倪夫人被他抱在怀中,一夜未敢闭眼,只觉得两旁树木倒退,耳畔风声呼呼,可恨她被郭中天深了几处穴道,无法动弹,唯有听天由命。
来到客栈,郭中天叫了些酒菜,又解开了倪夫人的穴道,正想与她一起进食。
倪夫人穴道既解,但仍觉得全身无力,念及自己孩儿,立即跳起来夺门而出。
郭中天那肯放过她,三招两式,又把她擒回。
郭中天道:“你先吃些饭菜,等你恢复体力,再与我较量三招,如果在三招之内,我不能胜你,那时候,海阔天空任你走!”
倪夫人起初仍不理会,可是饥肠辘辘,又不知孩儿生死,只好负气地吃了一些稀饭。
饭后郭中天吩咐小二买了一些衣服回来,说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道理,才哄使倪夫人也换上了男装。郭中天换过衣服,梳洗一番,倒也神丰俊朗。
却原来孤臣郭中天,出身高贵,曾任朝中一员小吏,本有胸怀大志,好好为朝廷尽一分力,干一番大事,可是他职位低微,言行无力,不但没有机会让他发展他的抱负,反而遇到朝中高官压力,掉了乌纱!
幸好他自幼文武俱习,幼时曾得一异人指点,武功比寻常人高出许多,况且他自知任大事之人,定必要有真材实学,因此,他在文武两方面,随着年龄增长,与时俱进!掉了乌纱之后,满怀激愤,心想:官既场不得意,在江湖也许能一展身手,于是,投身江湖,经过十年浮沉,也弄得一个名头!
他人在江湖,心内却仍热衷于政事,希望凭自己的武功与才智,出人头地,创一番轰轰烈烈的事迹!
因为他曾出任官吏,行事又有点乖僻,因此,人人称他为“孤臣”,他也不以为意,自从他偶然在江湖中得遇“孽子”颜睁,两人均是行径异常,十分投契,便结为拜把兄弟,一时并称“孤臣孽子”,倒也传为佳话。
但两人又为什么在山洞内拼命?
却原来“孤臣”郭中天的野心被西域一小国君主得悉,眼见“孤臣”在中原朝野倶不得意,而此人有一身武功,正好加以利用,以其满足一项大阴谋!
这个小国名为“大月氏”国,是匈奴一个支族,近年来励精图治,倒也人强马壮。大月氏国君主是一个女中豪杰,名为目宿(草头,以下同)公主,从她谋臣口中,知道中原民丰物阜,江山如画,因此,她极想染指中原,便派人在中原笼络有识之士,对于身怀武功之人,更是礼贤下仕。
“孤臣”郭中天在宦途失意,而今遇到有人赏识,那份知遇之恩,非笔墨所能形容,立即与拜把兄弟“孽子”颜睁商量,满以为他一定大表赞同,那知颜睁为人率直,对于国家大事,坦然斥之,反而劝他勿为个人荣辱,而耽误国家,成为千古罪人,两人一言不合,便相约在洞中比武,那知倪夫人与薄总管带着司寇斌却遇上他们。
倪夫人被迫换上男装,随着郭中天西去,一路上十分平安,两人早已换过坐骑。倪夫人曾多次在途中偷走,但她总逃不过郭中天,后来,郭中天索性雇了一辆马车,把倪夫人穴道封了,让她坐在车厢中,免得惹人注目,耽搁行程。
这一日,来到边府,这小镇也十分繁盛,他们落脚在镇中最大的旅馆“边关旅舍”。
当郭中天安顿了倪夫人在房间内之后,便只身出了旅舍,在镇中四处蹓跶。
忽然,迎面来了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男子,只见他碧眼鬈发,虽然是一身中原人士打扮,但很容易看出他并不是本土人士,这是边界地区,已有很多西域人出没,郭中天也不为意,正想继续前行。
行了两步,听到背后一声巨响:“野种!”
郭中天虽出身高尚家庭,但命蹇时乖,最憎恨那些恃着权势,欺压别人,因此,他立刻回过头来。
只见那碧眼鬈发的大汉正喝骂一小孩,看来那小孩正为一些事与这大汉纠缠,那小孩身材瘦削,满面菜色,死命的拉着那大汉。
那大汉似乎十分愤怒,正要动手打那小孩。
这时,已有很多人围着观看。
郭中天也走进人丛。
那小孩气咻咻地道:“你打翻我的羊奶,还不赔给我?我要和你拼命!”
那大汉双手一挥,小孩子像断线的风筝,被抛出十丈以外!
可是,那孩子并不气馁,从地上爬起,又再扑向那大汉,一连几次,总被那大汉踢开。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有两个看不过眼的汉子,已跃出来,向那大汉攻击。
大汉身材高大,力气如牛,两个莽汉那是他的手脚,转眼又被大汉踢开。
这时,群情开始汹涌,都是指责这大汉欺负孩子,愤愤不平,有些更磨拳擦掌,但眼见两个汉子也不是他的敌手,所以不敢趋前。
那碧眼鬈发大汉见人多势众,便把佩剑连着剑鞘抽出来,希望吓退这群人,以便脱身。
郭中天本想挺身而出,但身有要事,不想惹事生非,可是,那大汉的佩剑却十分特别,这剑比一般剑长得多,最令人注目的是剑鞘上竟有一朵黄花!
看到这朵黄花,他立即跳上前去。
“请这位大爷暂时停手!”
那大汉见有人扑上来,立即抽出长剑,但听到他的话,又停了下来。
郭中天说道:“哥儿,他打翻你的羊奶?”
那孩子眼含着泪,满脸尘土,点了点头。
郭中天从怀中拿出一些银两,给了那小孩,又扶起那两吃了亏的汉子,也给了他们一些银两,轻声地叫他们离去。
那孩子与两汉子,见有人评理,又得了银两,也默然离去,人群见这一场小风波已告一段落,便一哄而散。
碧眼大汉想不到竟有人为他解围,也抱拳道:“多谢这位大爷!”
郭中天笑口道:“黄花遍野!”
那碧眼大汉有点愕然,随即答口道:“绿旌蔽空!”
两人相视大笑!
原来这两句话是目宿公主颁下的暗语,这大汉正是目宿公主手下一员大将,正在边府找寻郭中天!
那大汉忙说道:“在下拓拔博!阁下是——”
郭中天道:“在下郭中天!”
拓拔博道:“我找得你很苦!”
郭中天道:“拓拔大爷,在下旅途耽搁,误了些时日,幸好在这里见到你!”
拓拔博道:“我在这里已候你多时,这里说话不便,请随我来!”
话毕便径往东行,出了市镇,脚程突然改快,幸好郭中天轻功造诣不凡,沿途跟着,没半点儿落后,走了半个时辰,那拓拔博才停下来,见郭中天从容不迫,不咻不喘,高兴地说道:“郭大爷这身手不凡!”
郭中天道:“大爷轻功卓越!”
拓拔博道:“请进舍下!”
前面是一间普普通通的村屋,但进了大门之后,却是另有一番景界!
屋内陈设也十分精致,与中原富户并无异样,僮仆奉上香茶,但并不是中原的小巧茶杯,却是一只大碗!看来这位拓拔博仍未改变西域的习惯!
拓拔博屏退了下人,严肃地道:“郭爷,陛下已下了密旨,请郭爷立即随我回去大月氏国,有要事奉商!”
郭中天道:“什么时候动身?”
拓拔博道:“明天!”
郭中天说道:“在下正有一个不情之请!”
拓拔博道:“什么事?”
郭中天道:“我本答应陛下独身前往,不过,现在却多了一位女子同行!”
拓拔博道:“你的夫人?”
郭中天笑着道:“快要成为我的夫人了!”
拓拔博道:“既是你未来夫人,那也没有什么问题!”说完这后,便拍了两下手掌。
一个仆人从后面走了出来,拓拔博向他低声说了两句,那人退出,不一会,那仆人捧着一个十分精美的檀香木盒,恭敬地递上。
拓拔博道:“这是陛下送给郭爷的小小礼物!”
西域之士,并不讲究什么礼法,因此,拓拔博也随随便便的把目宿公主赐下的礼物交给郭中天。
郭中天恭敬地接过来,道:“多谢公主赏赐!”
拓拔博道:“你打开看看!”
郭中天出身朝庭,深明一切礼法,但见他那么随便,也就顺着他意,把盒子打开。
只见盒中透出异彩,竟是一块晶黄的琥珀,全无瑕疵,端的是宝物!
拓拔博道:“这只是小小的见面礼,将来……”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哈哈大笑!
郭中天道:“在下当尽棉力!”
要事谈毕,两人又谈论了一些中原之事,晚餐之后,才告别回到旅舍。
郭中天十分高兴,多喝了几杯,带着醉意,回到房间才想起倪夫人还没有吃晚饭,他立刻吩咐小二,准备了酒菜,与倪夫人再干几杯!
只见倪夫人仍直挺挺的躺在床上,郭中天连忙解开了她的穴道。倪夫人这半个多月来,已习惯了这种生活,也没有多言,与郭中天一起吃饭。
郭中天又喝了几杯,酒意更浓,只见倪夫人脸如桃花,灯下看美人,更为娇艳动人!
倪夫人见他一双色迷迷的眼,已下了戒心,可是,当她想趁他不在意之际,夺门而出,而郭中天醉里三分醒,那会轻易让她逃脱!
郭中天拥着倪夫人,把她放在床上。
春睡海棠,郭中天按捺不住了!强力之下,占有了倪夫人的身子!
兽性已发,郭中天疲倦欲死,加上酒意,已如烂泥的睡在床上。
倪夫人含着泪水,一时茫然不知所措,她坐了一会,起身离床,突然脑海只有一个念头:“逃!”
她立刻穿好衣物,见郭中天衣服中有一木盒,便顺手拿起,冲门而出。
本来,倪夫人应趁此时刻,手双仇人,但她在此昏乱之际,神智不清,竟未想到杀此禽兽!
倪夫人见路便跑,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到了天亮,筋疲力尽,最倒在道旁。
不知过了多少时刻,她才苏醒过来,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张木板床上!
她想起来,可是,全身乏力。
忽然,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已站在床前,厉声道:“不许动!”
倪夫人被吓了一跳,更无法动弹。
那老妇人神情肃穆,眼中露出一股恶毒之意,但幸好她并没有什么行动,每天按时送上稀粥和药物,过了十天,倪夫人的身体才有起色!
倪夫人心里觉得十分奇怪,这老妇人面孔一直都是紧绷铁的,可是,她又为什么要医治自己?
那天,倪夫人吃过稀粥,发觉身体已完全复原,便起来在室中走动,走至窗前,眼看外面一片葱绿,四面却是高山,看来这是一个山谷。
她回转身来,正想往外面走走,只见那银发老妇不知甚么时候,已站在门口。
那银发老妇看了倪夫人一会,道:“你究竟是谁?”
倪夫人道:“小女子……”她期期艾艾,不知怎样说才好,因为那老妇人的目光实在太凌厉了!
那老妇人道:“这琥珀是你的?”
倪夫人看看桌上,果有一块晶黄琥珀,放在一木盒内,正是那天她从郭中天衣物中顺手拿来。
“那是……”
老妇人道:“你再有半点隐瞒,立即毙在我拐下!”说完之后,把手中拐杖一抖,竟把地下泥土震裂!扬起一片尘土,倪夫人一时更不知如何是好。
老妇人见她默然不语,知她恐惧自己的震怒,随即改变语气道:“请问姑娘贵姓,为何晕倒在道旁?”
倪夫人见她语气较为温婉,但壮着胆子道:“小女子受恶人所迫,一路没命奔跑,多谢婆婆救命之恩!”说毕即盈盈下拜。
老妇人道:“罢了,这只是举手之劳,不用言谢,我只想知道这琥珀来历!”
倪夫人说道:“这是贼人身上的东西,我不过顺手拿来,根本不知道是一块琥珀!”
老妇人道:“这是西域大月氏国之物,为何竟在这贼人身上?”
倪夫人事实上并不知道此琥珀的来历,心内又恐惧如果说出自己身世遭遇,又不知这位老妇人背境如何,如果她与郭中天有渊源的话,自己岂不是又自投罗网?
那妇人见她低头不语,叹了口气道:“老身先夫便是被此琥珀主人所害!我日夕盼望找得此人,替先夫报仇,所以我才对你出此恶言!请姑娘勿见怪。”
倪夫人问道:“尊夫是——”
老妇人提及去世的丈夫,早已满眶泪水,道:“先夫是‘赤焰凤’雷炎!”
倪夫人道:“是否那位在江湖上以火焰暗器而出名的赤焰凤?我也曾听拙夫说过!”
老妇人道:“正是!姑娘也是江湖中人?”
倪夫人道:“那么,婆婆是‘赤焰凰’褚冷?”
“老身正是!”
原来这老妇人正是赤焰凰褚冷,十年前,两人在江湖上被称为“赤焰凤凰”,同练一种奇门暗器,此种暗器极其怪异,当暗器发出,暗器上便会产生火焰。本来,暗器是乘人不备,或鞭长莫及之际才会使出,但他们却能发出带有火焰的暗器,一般人对火光特别容易察觉,可是,他俩火焰喑器一发,江湖上没有几个人可以逃出生天!从此可知他们发暗器的手法已臻至高境界!
他俩嫉恶如仇,在江湖上虽不是名门正派,但也得江湖中人敬仰,可是,玩火者自焚,赤焰凤雷炎却被人用火烧死,也许是老天安排如此!
倪夫人早已听过司寇朗伦提及这两夫妇之事,知道他们并不是邪恶之人,倒也松了一口气道:“在下是司寇朗伦的继室倪氏!”
赤焰凰褚冷道:“是名闻天下之慈航司寇?”
倪夫人点了点头。
褚冷道:“可惜我们夫妇未能与司寇堡主会面,但我俩也知道他为人正直,使人钦敬!”
于是,倪夫人便把这两个月来的遭遇告诉了赤焰凰褚冷,当她提及丈夫孩儿之时,忍不住泪如雨下。
褚冷道:“这可恶的孤臣郭中天,竟然做出此种逆天之事,如今他要往西域,看来一定与这琥珀有关!”
倪夫人揩干了泪水道:“婆婆,究竟是否郭中天害死雷老前辈的?”
褚冷道:“听你道来,这郭中天只有廿来岁,出道没有几年,没有理由是他的,但他身怀此琥珀,那么,他一定与先夫仇人有关!”
于是,赤焰凰褚冷便说出了丈夫被害经过。
赤焰凤凰夫妇两人极为恩爱,同在江湖行走,路见不平之时,常常拔刀相助。他俩武功既好,暗器又是独步天下,大月氏国目宿公主手下谋臣见他们不属任何门派,便派人笼络他们,可是赤焰凤凰夫妇,那肯受异邦人驱使,危害中原,于是便断然拒绝来者,那来者心有不甘,便设法谋害他们。
那时,他俩已是五十多岁,半生经历江湖风险,不愿再在江湖出没,已在济南一处荒僻山野隐居,那来者见他们不愿加盟,恐怕他们泄漏风声,便在他们的园圃中下毒,两人不知就里,吃下了毒菜。
刚巧那天,褚冷肚泻不适,只吃了少许,但雷炎却把所有毒菜吃下,幸好他内功卓绝,立时止住了毒气攻心,吩咐娘子往城买药,那知这来者心狠手辣,见雷炎未死,放了一把火,把雷炎活活烧死。
褚冷回到家里,只见一片灰烬,怒从心上起,决意追寻来者报仇,但她又不知仇家是何人,只是见过他丈夫曾把一块晶黄琥珀抛在园圃,因此,当她一见倪夫人怀中有此琥珀,立时震怒如焚!
褚冷说过此事,两人顿觉同病相怜,抱头痛哭了一会,褚冷更是切齿向天骂了一番。
倪夫人道:“婆婆,活命之恩,我想来生才可以报答了!”
褚冷道:“为什么?”
倪夫人道:“我被贼人污了身子,怎对得起司寇家?我不想再活下去!”
褚冷道:“我明白你的心意,不过,我以前也有过你的想法,可是,我要报夫仇,你也要报这耻辱,而且,你还有孩儿,你死得可安心?”
倪夫人听她提及司寇斌,又是涕泪滂沱。
褚冷道:“你好好安歇,待身子复原,我与你一起追查,找着那郭中天,一方面替你报仇,也可以从他口中知悉杀我先夫是何许人!”
倪夫人想了一会,觉得她所说的也是道理,便决定暂时忍辱偷生,希望他日可手以仇人,并找回司寇斌,以免辜负了司寇堡主一番嘱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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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臣郭中天大醉醒来,发现不见了倪夫人,本想立刻追赶,但早已约了拓拔博动程往大月氏国参见目宿公主,比较之下,觉得事业为重,于是,只好放下找寻倪夫人之事,与拓拔博同行,启程往大月氏国,那知,这番西去,竟在大月氏国逗留了十八年,此是后话。
倪夫人在褚冷处住了两个多月,发觉身子已渐复原,两人同仇敌忾,相处倒也融洽,可是,身体已无大碍,但却心情烦燥,一日早上,竟呕吐连声。
起初,她还不知是什么缘故,但褚冷已意味到发生了什么事,一直过了差不多一个月,倪夫人才猛然醒起,自己腹中竟怀下了孽种。
猊夫人并没有把这事告诉褚冷,因为她已下了决心,自己到了这个地步,除了一死之外,别无他法。
一夕,倪夫人趁褚冷不在意之时,步到一处悬崖,打算跳崖自尽,只见大地苍凉,想起孩儿司寇斌,生死未卜,忍不住哭了一会,便纵身一跃,了此残生。
再说“孽子”颜睁那天携了司寇斌,直往江南,来到扬子江畔,只见大江东去,滔滔流水,想起自己孤独半生,幸遇一位投机之拜把兄弟,但相交不够几年,又因对国事观点不同,竟去投靠了异邦人!
司寇斌见这位叔叔呆立江前,不言不语,只是不断的叹气,于是,他拉拉了颜睁衣角,道:“叔叔!”
颜睁彷如梦中惊醒,道:“孩儿,你见过如此滔滔江水吗?”
司寇斌道:“没有。”
颜睁一时感怀身世道:“人生有如此大江,表面平静,但内里却暗涌漩涡。”
司寇斌此时只有五岁,人虽机灵,但也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只是摇着小头,满脸茫然!
颜睁自己也觉得可笑,对此孩提,为何竟会说出这番话,叫他如何能明白。
颜睁道:“你跟着叔叔好吗?”
司寇斌道:“好,不过,你要答允我两件事!”
颜睁奇怪道:“什么事?”
司寇斌说道:“你要带我找爹爹和娘亲!”
颜睁无父无母,眼见这小孩要找爹娘,想起自己身世,不期然滴下两颗泪珠!
司寇斌道:“叔叔,你不要哭,让我长大后,我会自己去找他们!”
颜睁道:“你是好孩子!你跟着叔叔,总有一天找到你的爹娘!”
这时,一艘渔船正径往岸边驶来。
颜睁道:“我们乘船过江吧!”
一会,船已泊岸,几个商家模样的人下了船,船家立刻又要开船。
颜睁大声叫道:“船家,可否载在下渡江?”
那船家道:“大爷,我这船已有人包下!”
颜睁说道:“船家,这附近一时没有船只,请代我向包船的人说项,载在下一程?”
那船家走回舱中,一会才出来,道:“这位相公大人大量,你上船吧!”
于是,颜睁携着司寇斌,正要上船,可是,那时风浪极急,船身不断幌动,又没有缆绳缚着,船家拼力用竹篙撑着船身,但总无法靠紧岸边。
那船家急得满头大汗。
颜睁说道:“船家,你借过光,我上来!”
只见他手揽着司寇斌,纵身一跃,脚下使劲,使出“萍飘梗逐”轻功,便已上船。
刚好站微,船跄中便有人朗声道:“好俊的身手!”
颜睁放下司寇斌,抱拳道:“这位大爷过奖,草莽之夫,那敢言身手!”
那人道:“不知大爷如何称呼?”
颜睁答道:“在下姓颜,不知阁下高姓?”
那人道:“颜兄,请先来舱中一聚,外面风高浪急,咦,还有一位小孩,快进来再说!”
颜睁扶着司寇斌,进了船舱。
舱中坐着一年介二十的白面书生,神清气朗,身穿青袍,十分惹人好感。
颜睁抱拳道:“承蒙兄台允许登舟,在下就此谢过,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那书生道:“兄台不用客气,在下姓蓝,小字蝶衣。”
颜睁把司寇斌放下,并替他揩去身上的雨水,扰攘一番,对司寇斌道:“快来谢过蓝叔叔!”
司寇斌恭谨道:“蓝叔叔!”
蓝蝶衣含笑道:“令郞聪明伶俐!”
颜睁见他误会司寇斌是他的儿子,本想解释,但萍水相逢,多语无益,便支吾以对。
蓝蝶衣道:“颜兄辛苦,待我吩咐船家准备酒菜,我俩可以把酒谈欢!”
颜睁道:“蓝兄太过客气了!”
于是,蓝蝶衣吩咐了船家做菜,一面逗着司寇斌,说了一些孩提话。
颜睁见这位蓝蝶衣文质彬彬,说话也相当文雅,想来是一介书生,倾谈之下,倒也十分投契。
司寇斌颜睁连日赶路,身体十分疲倦,尤其是司寇斌,究竟是个小孩,那试过如此奔波劳碌的生活?不一会便倒在颜睁怀里睡着。
忽然,蓝蝶衣注视着司寇斌。
颜睁也看着司寇斌,只见他已熟睡,脸上露着无邪的笑容,颜睁心想:“这孩子倒也硬朗,一连赶路多天,从未说过半句怨言!”
当他抬起头来,只见蓝蝶衣仍目光灼灼的看着司寇斌。
颜睁道:“蓝兄……”
蓝蝶衣道:“颜兄,孩子身上佩带的玉牌,古雅苍劲,想必是件瑰宝?”
颜睁随口道:“只是小孩佩带压惊之物!”
蓝蝶衣道:“上面可刻有文字?”
司寇斌这身上的玉牌,是他父亲临别前给他,使他以后也知父亲是何人,但颜睁连日为了赶路,一路小心提防,害怕郭中天追来,因此,也没有注意到司寇斌身上所佩的玉牌竟刻有文字,这时蓝蝶衣提及才细心察看。
颜睁道:“是的,上有‘痛问世间,生死为何’!”
蓝蝶衣听了这八字,仿如身中利刃,立时霍然站起,眼露凶光,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颜睁想不到这一介书生,竟然会一刹那间变得如此愤怒,还以为自己无意间开罪了他,忙辩道:“蓝兄,在下一介莽夫,得罪之处,祈为……”
。蓝蝶衣喝道:“不用多说,你到底是何人?”
颜睁道:“在下姓颜……”
蓝蝶衣道:“不要在真人面前打诳语,这玉佩明明是那外号‘慈航司寇’身上之物!”
话未说完,一掌已出。
颜睁虽不明其中蹊跷,但见他目露凶光,早已有提防,连忙抱起司寇斌,侧身闪避。
颜睁想再分辩,但蓝蝶衣那容他说话,另外一掌又已使出,掌风如雷。
颜睁见避无可避,只有使出一招“抱雪向火”,硬接了蓝蝶衣这掌。
双掌一碰,二人均感到对方功力凝重,但颜睁因抱着司寇斌,运劲方面便感吃亏,暴退两步,已至舱旁。
蓝蝶衣见这掌虽能把颜睁震退,但已知对方武功与自己不相上下,正趁对方已无转圜余地,连发几招。
颜睁虽然手抱司寇斌,但他身形仍是十分轻巧,一招“移宫换羽”,身形幌动已避过了他几招,并且游身至船舱中央。
那时,司寇斌已醒来,见他正与这叔叔比拼,一时不明所以,但他这月来已经过风险,也不多言只是双手紧抱着颜睁。
蓝蝶衣见自己连出数招,也不能制住这手抱孩儿的汉子,也十分惊异,他已回转身来,又发几招。
颜睁知自己手抱孩儿,无法施展所长,只见招拆招,一方面紧守门户,另一方面也可窥对方招数,颜睁一向独来独往,不愿与江湖中人结识,但他对武功方面却十分广博,拆了几招之后,已略知对方来路。
颜睁道:“蓝兄这几招‘腹蛇螯手’果然不同凡响,在下佩服!”
蓝蝶衣听他这么说,立刻停下手来道:“既知是腹蛇螯手,还不罢手低头?”
颜睁道:“在下一头雾水,不知兄台为什么要与在下为难?”
这倒是真话,颜睁事实上不知道蓝蝶衣动手为何!
蓝蝶衣道:“你是司寇朗伦?”
颜睁哈哈大笑,蓝蝶衣也在怀疑,因为他知道司寇朗伦应是六十以上的人,而前面只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那会是司寇朗伦,不过,这孩子身上的佩玉,又明明是司寇朗伦之物,这孩子既是汉子的儿子,那么,他又岂不是司寇朗伦!
颜睁道:“在下颜睁!”
蓝蝶衣道:“孽子颜睁?”
颜睁道:“正是!”
蓝蝶衣道:“这孩子是你的儿子?”
颜睁道:“我没说过这孩子是我的儿子,不过,而今也差不多是我的孩儿!”
蓝蝶衣道:“他既不是你的儿子,那么,请把这孩子交给在下!”
颜睁道:“蓝兄为何要这孩儿?”
却原来司寇朗伦与这位蓝蝶衣有一段过节。
十多年前,有一位恶名昭彰的采花盗蓝彩衣,正是蓝蝶衣的胞兄,他在京城处沾污了一个名门闺秀,这女子是当时京城一大户人家的女儿。
这大户是京城富甲一方的宋富国,知道女儿被采花贼沾辱,立即聘了很多江湖好手追缉他,可是,蓝彩衣神出鬼没,那有办法把他逮着?
一天晚上,竟发现蓝彩衣又在女儿房中,于是,立即召集府内高手围捕,人多势众之下,蓝彩衣结果被那些好手提下,宋富国立即下令把他杀死。
在这危急当儿,他的女儿竟越众而出,跪在老父跟前说项,原来这宋小莺竟爱上了这采花贼!
宋富国被气得死去活来,宋小莺更说,如果蓝彩衣被杀,她也会殉情而去。
宋富国只得此掌上明珠,一时无法,便要蓝彩衣明媒正娶,了决了这番孽缘。
蓝彩衣见宋富国府内高手林立,自己单身一人,没有把握逃出,便假意应承。
但他实在是心存玩弄宋小莺,那肯与她成亲,虽然她家富可敌国,但如果一旦成为宋小莺夫婿,以后便全没有自由,他为人好色,那肯日夕对此女人?
于是,他出了宋府之门,立刻离开京城,不知躲到那里,宋富国以为蓝彩衣一定回家办喜事,那知等了三月,蓝彩衣仍无踪影!
府内虽有高手,但无法找到蓝彩衣踪影,正是一筹莫展!府中高手之中,知道这件事就告向官府,也不能奈何蓝彩衣,于是,便向“慈航司寇”司寇朗伦求救,希望他出来主持公道。
那时司寇朗伦为了补偿自己心中过错,常常在江湖主持正义,排难解纷,他见这事十分玄妙,但想到这采花贼为害民间,最好是杀了他,免得日后再害死其他闺中女子,但而今这宋小莺又不愿他死,于是,他想到一个十分有趣的办法,就是设法捉拿此人,硬要他娶了宋小莺,使他一世成为老婆奴,以前他享尽人间美色,而今却要他受尽女人之气,也是个好报应!
于是,他广布线眼,江湖上黑白二道之人,对慈航司寇也十分敬仰,不消一月,便抓到此采花贼!
司寇朗伦晓以一番大义,希望他回心转意,娶了宋小莺为妻,可是,这位采花大盗,却认为司寇朗伦与他为敌,并没有答应,反而要司寇朗伦兵刃相见。
司寇朗伦也不在意,心想此人既然不愿悔改,也好用武功使他折服,那知道蓝彩衣不识好歹,招招拼命,司寇朗伦为了宋小莺,也连连退让,但蓝彩衣却想趁这机会,杀了司寇朗伦,名扬天下!
在连番险招之下,司寇朗伦被迫出手,使出一招“批风抹月”,想废了他的武功,可是,蓝彩衣外强中干,日夕耽于色欲,竟被司寇朗伦毙于掌下!
其实,这事根本是蓝彩衣理亏在前,但对于他的胞弟来说却是一宗深仇大恨!
蓝蝶衣并未见过司寇朗伦,但从兄长口中知悉他身佩此古玉牌,所以,这次一见司寇斌身上所佩玉牌,正是日夕想找寻的仇家,是故连发数招,欲杀死颜睁,而今既知颜睁并不是司寇朗伦,而这孩子却可能是司寇朗伦的亲属,所以便要留下司寇斌。
往事表过,再说二人在船舱中对峙。
颜睁道:“蓝兄,莫说这孩儿与在下情同父子,就算是一位普通孩子,我也不会交给你!”
蓝蝶衣知道再说也无用,便使出他的看家本领腹蛇螯手,先毙颜睁,再抢司寇斌。
两人又过了五六十招,蓝蝶衣越战越勇,颜睁为了护着司寇斌,只守不攻,眼看快要落败。
司寇斌果然机灵过人,他虽是年仅五岁的小孩,但他在山洞中已见过孤臣孽子之斗,知道这种拼斗是极其危险之事,虽然,他心底内并不明白其中道理,只见颜叔叔不断后退,已知是自己妨碍了他,于是,双手一松,已落在地上,跟着翻身一滚,已躲在一小几下。
颜睁身上再无负累,又见司寇斌躲在小几下,暂时并无危险,精神为之一振,连忙使出他的看家本领。
只见他纵身一跃,人未到地,先使出一招“铁画银钩”,再使出另外一招“颜筋柳骨”。
这两招都是从书法中领悟出来的武功,写字讲求力透纸背,因此,招式未见突出,但内力却是惊人,两招有如钱塘怒潮,一浪连着一浪,汹涌而至。
蓝蝶衣那会想到他竟在落败之际,突然放下司寇斌,而使出两下排山倒海的招式!虽然他闪身避开了第一招,却无法再躲开第二招,被颜睁打个正着。
蓝蝶衣也非泛泛之辈,虽吃了亏,却仍求败中取胜,一招“抽薪止沸”,猛攻颜睁下盘,可惜力度软弱,对颜睁并无威胁。
颜睁见蓝蝶衣倒下,发招无力,心想如不趁此机会逃离此船,定难脱身,自己倒不打紧,伤及孩子却千万个不愿意。
他灵机一触,道:“抓紧小几!”
话未说完,已把木几提起,而司寇斌反应也极其敏捷,双手已抓着小几边缘,颜睁把小几提起,用劲甩手,把小几从船舱抛出外面,自己也随着小几,如疾驰利矢,跳进海中。
颜睁轻功十分了得,几乎与木几同时触及水面,一手拉起司寇斌,双足踏着木几,木几看来是黏着他双腿,一触及水,只幌了两下,并无下沉。
幸好此时海浪较为平静,没有方才那处那么凶险,否则他一定往下沉去,说时迟,那时快,双足借劲,使出“抵暇蹈隙”,借力使力,已飞身上岸,这船正是沿岸而驶,并不是在江心,因此,颜睁才能逃此大难。
他一踏岸,已不再回头。
只听到耳畔传来蓝蛛衣愤愤不平之声:“山高水低,总有相见之时!”
颜睁当然不会再理会,携着司寇斌疾走。
大约走了两个小时,已是暮色四合,幸好前面已有灯光,再跑了一顿饭工夫,便见一高大城墙。
进了城门,只见行人如鲫,都是赶路回家的平民,找了一路人询问,才知这是江南名城金陵。
金陵是南北要冲,更是京华重地,韩(颜)睁不愿在这地方碰上麻烦,草草吃过晚饭,买了一匹骏马,连夜出城,直奔南方,目的地是姑苏。
姑苏城即现今之苏州,是一个小镇,很多人都喜欢在这小镇隐日,从金陵至姑苏,一路是平原,骏马也不害怕黑夜,踏着草坪,飞奔而去。
颜睁不敢稍作停留,连奔一日一夜,到翌日黄昏,已到了姑苏城,但他并没有入城,只到了寒山寺。
寒山寺现在是名闻遐迩之地,但那时却只是一间普通寺院,后来经过“枫桥夜泊”一诗之品题,才成为名胜。
来到寺门,只见四处芳草萋萋,寺门并无关上,他直闯寺内,但并不见有人。
走出中庭,右面是一间神庵,内有两个塑像,上面写着“寒山拾得”,原来此寺是纪念此二人,寒山与拾得倶是有道僧人,寒山更曾远渡扶桑,颂扬佛经,后人为纪念其事迹,立庙崇拜,但近年一遍战乱,香火已衰。
颜睁放下司寇斌,道:“这二人也是孤儿出身,你向他俩一拜,好得他们有灵,保佑你快高长大!”
司寇斌看看这两个塑像,一胖一瘦,十分有趣,但他并没有发笑,只是诚心一拜。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颜睁回头一看,只见一五十多岁的老头,一拐一拐,手提灯笼,正走向神庵。
那老汉道:“二位是——”
颜睁连忙抱拳道:“在下往江南访亲不遇,盘缠用尽,想借贵寺一住!”
那老汉道:“空门之地,方便之门,请随便,不过,老汉身有顽疾,恕未能招待!”
颜睁道:“多谢老丈,我是出门之人,当会自己打开一切,在下姓颜,未请教老丈!”
那老汉道:“我叫晁二,也是流落此地,现在这寺院只得我一人居住,你来了,我也得个伴儿!这位小哥是令郞?”
颜睁道:“是的。”
晁二道:“用过饭没有?”
颜睁摇了摇头。
晁二道:“你到那厢房打扫一下,我下厨把一些冷饭弄热,回头再说吧!”
说完之后,又一拐一拐的走了出去。
颜睁携着司寇斌,走到晁二所指的厢房,只见到处是尘封蛛网,但略为打扫,也可算是一个栖身之所。
司寇斌摸着肚子,有点忸怩地说:“叔叔,我的肚子很饿!”
颜睁看着他,想起自己过往日子,也感到一阵心酸,便安慰地道:“看看晁伯伯弄好冷饭没有!斌儿,为了掩人耳目,你以后叫我爹爹,好吗?”
司寇斌连日得到他的照顾,对他也有一番说不出的感情,两只小眼,有点不大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晁伯已在外面叫道:“请出来用些粗饭!”
颜睁拖着司寇斌,走过后院,来到一间小房,晁伯已把冷饭菜弄妥。
晁伯道:“颜爷请别见怪,恰巧今夜,老汉多喝两杯,没有吃饭,才留下这些残羹冷饭!”
颜睁道:“在下实在太打扰老伯。”
司寇斌似乎有点急不及待,看见热饭,已是垂涎欲滴,一日一夜滴水未沾,也难怪他饥饿如斯。
两人狼吞虎咽,虽是残羹冷饭,但也吃得十分滋味,尤其是司寇斌,虽然他在司寇堡内,什么也吃过,但总觉这一餐比起他以前吃过的山珍海错还要强得多!
颜睁再三道谢之后,便与晁二闲聊。
颜睁道:“老丈不怪在下多事,请问你的足疾如何?”
晁二道:“这足疾缠身多年,是一次荒山赶路,误触捕兽陷阱受伤的!”
颜睁道:“在下也略懂医理,可否给我看看?”
晁二道:“好!不过,令郞似乎有点困倦,来日才看也不迟!”
颜睁看着司寇斌,见他已是恹恹欲睡,便也携他回到厢房安歇。
翌日起来,颜睁便替晁二看伤,只见他那右腿有一大伤口,因日久没有医治,快要烂到骨处,幸好只是皮肉之伤,颜睁用了一些金创药,替他敷妥,过了数天,伤口已见没有脓血。
过了半月,已见埋口,晁二十分感谢,三人同住寺中,倒也渡日如飞。
起初,颜睁还提防晁二是江湖中人,但看他并不懂得武功,为人也是和蔼可亲,对司寇斌亲热异常,便放下心头大石。
司寇斌有时也跟着晁二入城,采购一些日常用品,晁二每次入城,总是在城头摆档,替人写信,赚一些碎钱,加上颜睁身上一些银两,三人生活也无大碍,原来晁二以前是乡间塾师,对文字十分精通,日间除了喝酒之外,便在寺中看书。


第三章 重临故壁 发现秘密


时光流转,他们三人已在寺中过了七年。
在这七年内,颜睁把自己一身武艺,传给了司寇斌,而晁二也教他经史子集。
司寇斌已是十二岁,他生性聪颖,对武功文字两者都极其爱好,因此,他在文武两方面都有长进,没有辜负他父亲给他的名字,果是文武双全!
寒山寺内,有一钟楼,钟楼内是一巨阁,除了一个寺钟之外,藏书极丰,因此晁二每天都和司寇斌在钟楼内硏习书本,晁二天生爱好读书,几乎什么书也看个究竟,所以他才没有打算离开这寒山寺。
一日司寇斌玩弄身上佩带之玉牌,向颜睁道:“这玉牌是否我亲爹的东西?”
颜睁道:“这玉牌的确是你父亲的,不过,你千万不要在生人面前掏出来,否则……”
司寇斌道:“否则会惹杀身之祸?”
颜睁严肃道:“你年纪还小,当你长大成人,我定会把你身世告诉你!现在还是不要问!”
司寇斌不敢再问,但他仍依稀记得年幼时在司寇堡之事,本想追问下去,但颜睁不肯言明,而且态度坚决,只好暂时搁下。
颜睁叹了口气道:“斌儿,我的一身武功已传授给你,可惜我一向不与江湖中人交往,无法向你再荐名师,使你无法再进一步!”
司寇斌道:“我的武功已不错了,目前,我在山上采药时,遇到五只野犬,也被我全部击毙了!”
颜睁道:“斌儿,你错了!五只野犬虽凶,但你的武功仍是不济的,你要知道,武功之道,渊博浩大,以你目前的武功,普通汉子,当然不是你的敌手,但遇到高手,还是不堪一击!”
司寇斌点了点头,道:“我会好好的再练!”
颜睁见他神情恭谨,也是老怀安慰,随即与他说了一些江湖轶事,听得司寇斌口呆目瞪,才知道江湖凶险,而且的确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一夜,司寇斌起床小解,步出厢房,走到天阶,见钟楼处仍有灯光,于是,前往一看。
司寇斌知道晁伯性爱读书,常常也在钟楼看书,通宵达旦,也是常有之事,并不觉得奇怪,但恐怕晁伯夜读着凉,所以便走到钟楼一看。
他一时顽皮,并不走入钟楼,只是纵身一跃,便上了钟楼,打算从窗外窥看晁伯。
他刚在窗缘站稳,便听到一些怪异声音。
“沙,沙,沙……”
好像是雨打芭蕉之声,但是外面夜凉如水,朗月照空,那来的雨点。
又是一阵沙沙的声音。
受了好奇心的驱使,他不动声息,指破纱窗,往里面一看,只见钟楼内,晁伯对着孤灯夜读。
那时正是夏末之时,蚊虫活跃,轰轰之声,不绝于耳,晁伯似乎被蚊儿钉得不耐烦。
只见他把手放入枱上水杯之内,醮湿五指,跟着一扬,水滴飞扬,打在对面的窗上。
原来这“沙沙”之声,便是晁伯把水挥出。
再看对面纱窗,水滴之处,却是点点黑色,再留心细看,只见水滴上沾着蚊子,一只只排列得十分整齐。
司寇斌心头为之一振,估不到这位日夕相对的晁伯竟能用水杀蚊,他已得到颜睁传授一身武功,暗器之道,已窥得堂奥,而今竟见此异像,才知道这位晁伯,竟是一位深藏不露之高人。
一时心如鹿撞,不知如何是好。
晁二忽道:“斌儿,你进来吧!”
司寇斌听得此言,大喜过望,掀窗入了钟楼。
晁二望着司寇斌,道:“斌儿,晁伯与你相处七载有多,想不到今夜一时手痒,被你瞧到,也许是天意!”
司寇斌一时不明他语中所指,惶恐道:“斌儿害怕你夜读着凉……”
晁二道:“孩子,我知你生性纯良,并不是故意窥视我的。”
司寇斌知道晁二并无责怪他,于是,立刻跪下,恭谨地道:“师傅在上……”
晁二道:“斌儿,你千万别称我为师傅!”
司寇斌忙说道:“你不愿意收斌儿为徒?”
晁二道:“不,武林中人,最讲铳辈份,你已得爹爹传授武功,如果得不到他们的同意,你不能再投别师。”
司寇斌道:“我会禀告爹爹!”
晁二道:“我实在有不得已之苦衷,不想你爹爹知道我懂武功,因此,今夜之事,勿告你父!”
司寇斌立即点点头。
晁二又道:“你我有缘,我只能与你硏讨一下武艺之道,但并不是师徒,而且,你绝不能把这件事泄漏出去,就算亲如爹爹,也不能提起片言。”
司寇斌恭谨道:“既然晁伯你不愿意收我为徒……”
晁二忙说道:“我不是不愿意,只不过……”
看他欲言又止,司寇斌已意会到其中必有隐忧,也不再多言,只作了一个深深的鞠躬。
晁二道:“你在窗外看我洒水打蚊,其实这只是雕虫小技,只要你有恒心毅力,将来定能比我更出色!暗器之道,除了本身领悟力的变化最重要的还是苦练!”
司寇斌点了点头,晁二随即传授了这套暗器功夫,司寇斌凝神学习,一个时辰之后,也领略了大概。
晁二道:“暗器其实并不是十分堂正的武功,但在应急之时却有意想不到的效用,高手放暗器,飞花摘叶,撒尘洒水,无不得心应手,你照着我说的方法,勤加练习,一定可以随心所欲。”
司寇斌满腔感激地道:“斌儿一定不负晁伯所训!”
窗外已微露曙色。
晁二道:“你爹爹已授过你练功之道,可惜未能使你再进一步,你记着我说的口诀,看看有没有进展,看你的骨格相形,定可以再进一新境界。”
于是,晁二又把内功口诀一一说出,司寇斌并不十分明白,但他年幼脑嫩,强记并不难事,不一会已把要诀默记于心。
这时已快要天亮,晁二也催促司寇斌回房去。
从这天开始,晁二隔天便授司寇斌武功,而司寇斌也勤练不辍,武功日进,尤其是内功方面更为精进,中气充沛,精神饱满,更添英气。
这寒山寺内的钟楼,藏书极为丰富,除了经史子集之外,还有很多有关武功的书籍,晁二躲在这寒山寺多年差不多看遍了每一本书,因此,他的武功之杂,实在连他自己也不知有多少,司寇斌得此良师,真是机缘。
一日,晁二又往姑苏城内营生,司寇斌征得颜睁同意,也陪着他往城内。
那天,生意十分畅旺,晁二没有停过笔,司寇斌年少好动,便在附近蹓跶。
姑苏城人口不多,城畴也不大,全部墟集都集中在附近,倒也不十分热闹。
司寇斌行行复行行,忽地见到大庙旁有一老人,孤寂地坐着,那老人前面摆着一些木章牙章,原来是替人刻印的生意。
市集之内,虽是熙来攘往,但并没有人光顾他,而他却埋头埋脑地刻着一个石章。
司寇斌一时之好奇,走上前去看他刻章。
坚硬的石章,在老人的刀下,竟然变成朽木一般,只见他连刀一挑一剔,一挫一批,不够一盏茶的工夫,已经刻成了一个玲珑剔透的石章。
那老人家抬起头来,看看司寇斌。
司寇斌看着那老人,才知道老人竟是瞎了左眼,心内更加佩服这位老人。
那老人道:“孩子,你要刻个章?”
司寇斌道:“不,老丈的刻刀真是神乎共技。”
老人笑道:“糊口之技,小哥切勿见笑!”
司寇斌道:“在下并非见笑,而是衷诚赞赏。”
那老人仍是笑笑口的望着他。
司寇斌道:“我很想学学你的冶印之法!”
老人道:“小哥既然有此雅兴,不妨试试!”说毕便拣了一个木章,连着小刀递给他。
司寇斌接了木章及小刀,反觉那小刀异常沉重,比一般小刀重得多。
老人道:“小哥想刻些什么?”
司寇斌一时也想不到要刻些什么,如果只刻自己的名字,只有三个字,但他想真真正正的学得这老人的刀法,一定要多刻几个字,才可以领畧(略)得到。
忽然,他想起怀中古玉上的八字:“痛问世间,生死为何”,于是,他随口便说了这八个字。
老人听了,有些错愕,但不一会便笑说道:“好,我就为你雕这八个字。”
他一面雕,一声解释其中刀法的奥妙,司寇斌越看越有趣,只见那老人运刀如风,力透刀尖,八个篆字,一面讲解,一面雕出,真令人叹为观止。
司寇斌为人聪颖,见他刻完,自己也想试刻一次,那老人又再拣了一个木章,让他试试,而且一面指点,到了下午时份,也学会了其中一二!
老人道:“你回去多加练习,日久定会成为冶印家!”并且把他雕成的八个篆字送了给他。
司寇斌摸摸袋中,只得几个铜钱,一时不敢接过。
老人已知他心意,道:“小哥,算是一场造化,难得你逗得老夫那么开心,送给你吧!”
司寇斌连忙谢过,那老人也收拾了工具,向人群中走去,司寇斌正想追问老人姓名,那老人已不知所踪。
他只好回转身来,回到晁二营生的档位,晁二已收拾好了一切。
晁二道:“斌儿,你往那里去?”
司寇斌道:“我去看人刻章。”
他从怀中掏出那印章,递给晁二,道:“晁伯,你看这雕章,好看吗?”
晁二接过那篆章,细看一回,面色凝重地道:“这是否一个瞎了左眼的老人所雕?”
司寇斌道:“是的,他的刀法……”
晁二道:“那人呢?”
司寇斌道:“他已走了!”
晁二道:“你带我去看看!”
司寇斌明知那老人已走,但见晁二那么紧张,也不敢再说话,带着他走向那大庙。
这时,已是午末未初,大部份人都已回家,大庙门前只有三两个乞丐,那里再有雕章老人的踪影。
司寇斌道:“他朝着那面走了!”
晁二道:“算了,回去吧!”
晁二脸色十分难看,司寇斌一时摸不着头脑,只默默的跟着晁二回到寒山寺。
到了寺门,晁二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他果真未死了,二十年了,这二十年他仍未看透!”
司寇斌想追问一下,但见晁二脸色十分难看,生怕自己会说错话,也不敢再加言语。
自从这天开始,晁二一直落落寡欢,不言不语,也不授武功给司寇斌,每天用膳完毕便回房内,司寇斌也不敢询问,只希望他过了三五天,情绪回复过来,以后有机会才探听一下其中原委。
颜睁也发觉有些不对,但他身为江湖中人,知道探问也不会有结果,他曾向司寇斌查询,同样也没有结果,只有回到自己厢房内,与司寇斌练功说笑,说些江湖事迹,日子也过得十分平凡。
司寇斌自从学了雕刻刀法,日中无事,也找了一些结实树头,试行雕刻,他越雕越觉得有趣,而且渐渐领略到这些雕刻刀法,并不只是雕刻那么简单,其中有一些脉络,但一时又初知如何,只有默声思索。
司寇斌这时武功已有相当基础,苦思之下,开始明白这套雕刻刀法,其实是含有高深的武学,于是,把自己所学过的东西,加以融会贯通,已明白了其中大概。
时值中秋,天朗气清,晁二与颜睁二人在寺中赏月,两人对月把酒,还未到丑时,二人已沉沉大醉,赏此佳节,月明如镜,司寇斌却无法入睡,把两位亲人服侍妥当之后,便步出寺门。
他看着银盘皓月,也惹起了无限愁思,他一直想问颜睁,为什么要躲在这寒山寺内,可是,每当一问,颜睁总是疾言厉色,推说将来一定会在适当的时机才告诉他,而司寇斌本身,也知颜睁并非生父,而依稀记得他的生身父母另有其人,因为他离别父母之时,已是五岁,虽然现已相隔十多年,仍有模糊印象。
想起爹娘,不觉有些凄凉的感觉,可惜自己年纪尚幼,否则一定要去寻找爹娘二人。
他出了寺门,不知不觉的向着西行,一会已到了虎丘,这虎丘是一山冈,在姑苏境内,也可算是高地,相传是吴王夫差葬生父于此,为了不想后人打扰这墓地,便讹称此地有猛虎出现,故称为虎丘。
虎丘上有一高塔,塔身日久失修,已渐倾斜,这时正值战乱,也没有人来这地方,只是间中有些学子,来此处寻幽探胜,普通人很少会来这地方。
虎丘冈前,有一天然石平台,据说以前有位得道僧人,在这里讲经,听过的人,都受点化,甚至附近的石头,也被他佛法所感动而流传出“顽石点头”的故事。
却说司寇斌,站在石平台上,这时朗月当空,光华如水银泻地,一草一木,都可以看得清楚。
司寇斌举头望着明月,忽然想起那刻章的老人,又想起那套刻章的刀法。
他在地上拾起一块扁石,暂把扁石当作刻刀,依着老人所授的刀法,慢慢地舞起来。
刻章的刀法本是移动极少,但司寇斌经过连月苦思,把动作跨大,随着刻那八个篆字的笔划,轻使出来,竟是一套神奇的刀法。
他越舞越起劲,不知舞了多少时候,已经全然明白这套雕刀神技,舞到浓时,抛却扁石,以双指使出,又竟是一套点穴的上乘指法,配之平日所学之点穴手法,融会贯通之下,加以内功已臻一新境界,这套指法更是精巧绝伦,想不到一时贪玩,竟学了此一上乘武功。
司寇斌的内心极为欢喜,愁绪已一扫而空,悄然回到寒山寺,晁二颜睁仍是沉沉大睡,并没有发觉司寇斌在虎丘上练武之事。
又过了十多天,秋尽冬临,北风已开始南来。初尝寒风滋味,三人都觉得异常寒冷,因此,便提前入睡,半夜之时,司寇斌却听到里面有些异响,起初以为是风吹沙土,但细听之下,却是夜行人瓦上行走之声,他立刻披衣闪身外出。
只见钟楼处仍有烛光,司寇斌以为晁二又在夜读,于是步向钟楼。
司寇斌道:“晁伯。”
没有应声。
于是,司寇斌步上钟楼,只见阁内烛光仍亮,桌上放着一本书,但那里见晁二的影子。
司寇斌立刻摸摸那垫子,仍有微温,知道晁二去了未久,还以为他已回到房间,但回头一看,只见纸窗上有些水滴,细看之下,却原来是一个用水滴洒而成的虎字。
司寇斌立即知道这是晁二用水洒成的见水渍仍未干透,知他去了不远。
既是虎字,也许是去了虎丘,他也不再留连,施展轻功,直奔虎丘。
未到平台,已听见衣袂猎猎之声。
司寇斌立即纵入一矮树丛中,放眼一望,只见黑暗中,平台之上,有两人屏息对立。
两人都是五六十岁的老者,其中一个竟是晁二。
再细看另外一人,却是那刻章老人。晁二横掌当胸,刻章老人双掌一前一后,坚守门户。
突然,一声龙吟,四掌交迸。两人各退了四步。
晁二道:“冶印神刀竟老而弥坚!”
刻刀老人道:“武圣书痴仍是不减当年!”
司寇斌至今才知道这位日夕相对的晁伯,竟有个外号武圣书痴,可惜颜睁并没有告诉他这位武林高手的事迹,而他更不知这位冶印神刀是何许人!
晁二道:“二十多年来,你仍是念念不忘?”
冶印神刀道:“老夫一口气尚在,也不会忘怀!”
晁二道:“那又何必?”
冶印神刀道:“何必?只要你把石印交回,眼下仍有一条生路!”
晁二想再分辩,但冶印神刀已发招。
只见他一招“翠叶藏莺”,左掌右指,直逼晁二胸前,晁二也不是弱者,一招“雁飞残月”,“扬袂睢舞”,已把左掌避开,又把右指化解。
司寇斌见那冶印神刀使的指法与掌法,与自己日前在月下的招式一模一样,但在他驱使之下,比自己所领略到的,高出何止百倍!
只见二人招式又变,冶印神刀指掌并用,晁二见招拆招,所用的手法极端复杂,几乎天下各派的武功,也杂在其中,端的是变化精妙,使人目为之眩!
司寇斌越看越是胆战心惊,因为晁二的武功,已传授给他,所以,他每一招一式,司寇斌也了然于心,而冶印神刀的指掌,他也知道大概,因此二人过招,使他上了一大课,把过去所学的重温一遍,可是,心内又记挂二人,一时无所适从,不知如何是好!
两人又拆了百来招,这时两人已不用再试探对方手法,只拼命施展自己所长,每一招都是致命的手法,只要任何一方,稍为分心,当立刻命丧!
司寇斌如何敢动?晁二事实上是自己恩师,又是日夕相对的人,而那冶印神刀,虽只会面一次,也可算是半个师傅,两人对自己都是有恩之人,而且,自己又不知他们之间有何恩怨,如果谬然出去,可能会把他们之间的事,越弄越糟也说不定!唯有屏息静观,看他们拼斗。
转眼二人又拆了百来招。
只见他们的出手已经慢得多,但劲力却是未减,两人都是大汗淋漓,头上冒烟,彷佛两个蒸笼双拼,虽然,北风强劲,仍吹不散他们头上的白烟。
司寇斌知道他们已不是在招式上比高下,而是在内功方面分轩轾,这个时候,更是险象环生。
突然,两人同时跃起猛喝,声如龙吟虎啸,把司寇斌的耳膜震得嗡嗡发痛。
晁二在半空中使出一招“马嘶残雨”,身形暴长,彷如万马奔腾,残雨狂打。
冶印神刀同时在空中使出“天风海雨”,有如鬼哭神号,惊天动地!
四掌在半空中互相抵着,两人如两团棉絮,慢慢飘下,刚一着地,两人同时弹起,像两只断线风筝,无声无息的弹开相隔了十丈之远!
司寇斌心中一惊,知道两人已施展了生平绝学,拼个死活,看来已是两败俱伤,他正想跃出,但冶印神刀又已站起,摇摇欲坠。
冶印神刀吸了一口真气,十指如叉,飞身直扑晁二,晁二似乎已无招架之功,说时迟,那时快,十只手指深深陷入了晁二胸前。
冶印神刀有气无力地道:“你还不交出石印?”
晁二并无言语,只见他抓起了一些泥沙,双手同时撒出,一阵尘土飞扬,冶印神刀惨叫一声!晁二使出的正是他洒水灭蚊的上乘暗器手法,这次用泥土作暗器,威力更是惊人,冶印神刀如何能守得住,已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司寇斌这时再无犹豫,直奔石台,道:“晁伯,晁伯,你怎么了?”
晁二双目微睁,见是司寇斌,只叹了一口气。
司寇斌道:“斌儿无法……”
晁二声音是十分衰弱,道:“书内有石印……”话未说完,已是溘然长逝。
司寇斌立时失声痛哭,眼看着这位恩师长者死于跟前,自己又无能为力,禁不住捶胸狂哭。
哭了半天,东方已渐露曙色,司寇斌看着冶印神刀,念在他也是自己的半个师尊,于是,在附近泥地,挖了一个坑儿,把他的尸体埋下,在坟前叩了三个响头,便回身抱起晁二的尸体,转回寒山寺去。
颜睁已醒了过来,在寺中寻找司寇斌,只见他背着晁二尸首回来,立时详问一切,司寇斌一一告之,然后在寺内选了一地,把晁二埋葬了。
颜睁见此情形,知道寒山寺已非栖身之所,便对司寇斌道:“斌儿,你先往钟楼,找出那石印,然后我们离开这里!”
司寇斌问道:“我们去那里?”
颜睁说道:“我带你回去司寇堡看一看!”
司寇斌立时走到钟楼,在书本丛中,找了一会,果然找到一个石印。
这石印并无任何雕刻,只是一块打磨得相当美好的石块,黑色中微带光泽,十分沉重,一时也不知其中有些什么秘密。
颜睁已把细软收拾停当,与司寇斌北上。
在路上,颜睁便说出了他以前在江湖上听人说过关于这位冶印神刀与晁二之间的恩怨。
据说晁二与这位外号称为冶印神刀宏克,本是世交,晁二家住黄河,在一次汜滥时,父母均饿死,于是他只(好)孤身南下,投靠宏克,宏克的父亲是一个商贾,虽然不算大富,但家财也不薄,便招呼晁二住下,宏克的父亲身体一向孱弱,便雇了一个武师,教儿子武功,目的是使他身壮力健,免得他像自己日受二竖之灾。
晁二与宏克,相处十分融洽,一同读书练武,可惜那武师只是平庸之辈,只能授以他们普通拳脚功夫。
一日,二人同往山头猎鹿,无意中救了一位采石者,这位采石者是一位冶印名家,生平最喜欢石头,因此四海为家,只要知道那里有好的石头,便往那里去。
那天他正采石,不慎跌下一悬岩,刚巧二人猎鹿到山上,合力把这位采石者救了回家,悉心医治之下,不久便痊愈,这采石者感激二人救命之恩,便把自己冶印的功夫教了他们。
晁二对冶印之学,并不感到十分有兴趣,但宏克却对这门学问十分响往,成就当然比晁二为高,幸好这位采石者,在学问上也十分到家,博览群书,因此晁二在学问上也得到极大的进展。
采石者并不懂得武功,可是他在古籍方面涉猎甚广,而且治学之道十分严格,无论什么书籍,都用尽方法去理解,宏克父亲虽为商贾,但平时也好附庸风雅,买了很多书籍回家,作为装饰之用,以表示自己并非铜臭市侩之流,采石者见宏克家中环境对他十分适合,也安然住下,一方面教宏克冶印之学,另一方面又教晁二各种典籍。
一日,采石者在宏克父亲藏书之中,发现一本道家手抄本,为了好奇,便悉心硏究,文中字句十分古涩,但他却能把其中所载整理解释,却原来这本手抄本,是道家内外功的典籍,采石者并非武林中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便与两位弟子共同硏讨。
晁二与宏克均有武功底子,照着采石者的解释,居然把这道家奇书内的武功练成,这位不懂武功的采石者,竟然凭一古籍,教出两位武林高手,也可算是武林佳话。
晁二与宏克相处虽好,但二人生长环境不同,晁二经过黄河汜滥之灾,眼见天下黎民受天灾之苦,对功名利禄之事并不放于心上,但宏克究竟是纨袴弟子,未经苦难,一心要在朝廷中求取功名。
那年两人均满二十岁,宏克便要上京考取功名,但晁二却不愿上京,于是,宏克便独自应考。
他赴京之后,家中有一婢女突然上吊,原来宏克上京之夕,与这婢女私通,竟然暗结珠胎,在当时的环境,这婢女自知不能成为宏家媳妇,便悬梁自尽,在临死前却把这事告诉了晁二,晁二十分气愤,但为了宏克双亲,并没有把一这件事告诉他们,可是,那些家仆却以为有晁二害死了这婢女,晁二知此误会甚难解释,只有哑忍。
那知黄河又再次汜滥,民不聊生,很多人铤而走险,沦为盗匪,南下洗劫,竟把宏克一家人杀光,只有一个仆人宏发躲于井内,幸免于难。
幸好晁二武功非凡,背了受重伤的采石者逃出,逃至井旁,采石者已气若游丝,把一块石头交给晁二,说这是一块宝石,内中含有重大秘密,并希望他能加以研究,得悉其中秘密,这事也为在井中的宏发所知悉。
当宏克落第回至乡间,见自己家散人亡,从宏发口中知道婢女自尽已死,采石者又交了一块宝石给晁二,宏发在叙事之际,又加盐加醋,宏克便以为婢女之死与父母双亡之事,全是晁二所为,一腔怨恨,都落在晁二身上。
晁二也知此事事态严重,一定要亲身向宏克解释,可是宏克那肯听他,两人经过一番恶斗,晁二一时为保自己性命,打伤了宏克左眼,趁他受伤之际逃走出来。
宏克当然心有不甘,决心要报此段深仇,便在江湖之中,放出晁二怀有武林宝物消息,黑白二道之人,当然人人想得之,于是晁二成为了一个逃亡者,结果逃至寒山寺,转眼已隐居了廿多年,幸好这时寒山寺十分偏僻,没有人想到他会躲在这里,但结果也被宏克找到。
颜睁一向喜欢独来独往,因此面对晁二多年,仍不知道他是武圣书痴,只以为他是一个爱读书之人,而司寇斌却无意尽学了晁二的艺业!
颜睁与司寇斌渡过了长江,连夜北上,一路晓行夜宿,直趋徐州。
那时徐州是一大都会,无论北上南下之人,都要经此地,可是,南下之人,全都是黄河难民,只见四处都是衣衫褴褛之人,司寇斌从颜睁口中,知道黄河汜滥之苦,而今眼见受灾之人,深为感动。
可是,越是北上,所见的难民更多,而且更为可怜,本想停下协助灾民,但两人势单力弱,又有什么办法?只好暗中劫一些富户豪霸,暂解黎民之苦。
经过三个月行程,他们已到了黄河,只见四处均为水所淹,良田万顷,均在河水之下,只有些高地,住着一些难民,但他们也只是无力逃走,久延残喘之辈。
过了黄河,登上一高岗,司寇斌回首一看,只见黄河真如李白所说:“黄河之水天上来!”
司寇斌叹道:“如果有朝一日,我若得志,定要为天下黎民作一番事业!”
一时豪气干云,颜睁也甚为感动!但这黄河,几千年来使天下生灵涂炭,又怎能是司寇斌一人之力可能解救这番天灾横祸?但他的一番心意,倒是大丈夫顶天立地的胸怀。
走了廿天,颜睁一路请教途中商贾旅人,指指点点,知道快要到司寇堡。
一日,来到西宁,但见人群熙来攘往,肩摩接踵,十分热闹,这西宁一带,已接近黄河上游,因此并无受黄河灾困,更兼这地是东西来往必经之地,所以,十分繁盛,民丰物阜,而且位处西疆,各色人等均有。
两人经过多天奔波,均感到口渴肚饿,立刻步上那大街闹市中的西宁大楼,选了个望街的座厢,叫过酒菜,司寇斌从未看过北方地带竟有繁华市集,而且还有很多异族人来来往往,觉得十分有趣,那些异族人虽已汉化,但他们仍旧保持他们本身的传统特式,更使他目不暇给。
他俩饱餐一顿,正想离去。
忽然,市集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司寇斌凭窗翘首外望,只见一大群人正围在一起,似乎在观看什么,可惜离得太远,他看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颜睁付过酒钱,对司寇斌说道:“斌儿!”
司寇斌回道:“那边好像有人在打斗呢!”
颜睁道:“我们要赶路,不要理那些市井之徒!”
那时,人群如潮水一般涌来,司寇斌已看到人潮中有两人在打斗,一个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另一个却是虬髯如戟的大汉,说他们在打斗倒不如说他们正在追逐。
司寇斌道:“爹,你来看看!”
颜睁走到窗前,只见那大汉与少年已在西宁大楼前的空地,那少年有如鱼在水中,左腾右闪,大汉左抓右抓,总没有办法抓到那少年的衣角。
那虬髯大汉越是乱抓,那少年却越是活跃,使那大汉暴跳如雷,气喘如牛。
当那大汉稍一停顿,那少年便欺身而上,拍拍拍拍,大汉的面颊已吃了四个清脆的耳光,旁观的人哄然大笑,司寇斌也笑了起来。
那少年朗声道:“各位乡亲,此人欺压良家妇女,再要他吃四下耳光好吗?”
围观的人同声叫好。
只见那少年撩起衣袖,慢步上前,伸手就要括那汉子,那汉子也非弱者,刚才吃了他的耳光,只是因为没有防备,而且奔跑了一段路,心浮气躁,才会被他括个正着,而今听到他又再来,早已有了准备,虽未动手,但双手已暗加劲力,只要那少年再上一步,他便会出手反击。
那少年气定神闲,踏上一步,那大汉已双手伸出,如大鹏展翅,眼看那少年定被抓着。
那知,他双手一箍,却箍了一个空,那少年不知用什么手法,竟如一阵风的闪到他身后。
那大汉满眼茫然,双手仍在半空。
那少年已在他身后,轻轻拍了他的背后一下。
大汉连忙回过头来。
“拍拍拍拍!”
又是四下清脆的耳光。
围观的人又是轰烈叫好,那大汉吃了四下耳光,面肿如猪,面上的胡须支支竖起,好像一只发怒的箭猪,他突然纵身一跃,齐腿双飞,使出连环双飞腿,可是,那少年早已跳出丈许。
大汉只腿又踢了个空,因他过度用劲,一时收势不住,身体像风车转了一圈,“砰”的一声,偌大的身躯便倒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埃。
围观的人被他的动作逗得嘻哈大笑。
那少年也是洋洋得意,慢条斯理地拍拍身上的尘埃道:“你们想再看什么?”
话未说完,那倒在地上的大汉突然双手一扬。
司寇斌在西宁楼上看得十分清楚,知道他定会出暗器伤人,当他看到那大汉双手一动,连忙在窗前的花盘内抓起两把泥土。
司寇斌从晁二处早已学会了洒水灭蚊的上乘暗器手法,又加上不断的练习,发暗器的准劲功夫已是得心应手,两把泥土,后发而先至。
原来那倒地的大汉,双手一扬,两把柳叶刀正射向少年的双目,那少年冷不提防避无可避,眼看定被柳叶刀插个正着。
“当!当!”两声,柳叶刀就在少年眼前半尺堕下。
那少年已知有人相助,但一时又不知是谁,双目一转,又朗声道:“本少爷有天神相助,看来你这色鬼,今日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之后,双手一拱,向着苍天一拜,长长一揖到地,那大汉不知他再弄什么把戏,只呆呆的看着他,那知少年头一低,一支袖箭已从他背后射出。
那大汉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鼻头一痛,那支袖箭已插在他的鼻头上,使他痛入心脾!
旁观的人都拍手叫好!
少年道:“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支袖箭有八寸来长,大半插入了他的准头肉上,一时鲜血如注,他又不敢把那袖箭拔出来,血水把他胡须染个通红,好像一只受伤的箭猪。
忽然,人群中冲出了七个大汉。
那大汉看见这七个大汉,如获救星,厉声道:“替我杀了这野种!”
其中一人道:“八弟,早叫你不要惹事生非!”
大汉道:“杀了这野种再说!”
那少年道:“我以为只有一只野猪,原来还有七只,来来,我最拿手屠猪!”
那七人被少年骂成野猪,立即怒目瞪着少年。
其中一人道:“上!”
七个人已拿出了兵刃,围着少年。
那少年轻身功夫甚是了得,在七种兵刃中穿来插去,七个大汉竟一时奈何他不得!
斗了五十余招,那少年并没有与这七大汉硬碰,只是在他们兵刃中游走,开始时倒也身轻若燕,但因气力关系,已开始落于下风。
如果再斗下去,他一定会落败。
那少年突然道:“少爷没有兵器,怎能屠猪!”
那七大汉见他手无寸铁,便一齐停下来。
人丛中有人抛了一张长櫈进来。
少年双手一伸已抓着长标,道:“好极了!这是最好的宰猪櫈!”
旁人听了,又是连声大笑,但那七个大汉却面如土色,一齐举起兵刃刺向他的要害。
少年有了长櫈,不用再游走避开兵刃,一时骄若游龙,长櫈在他手中,竟成了一件厉害的武器。
再斗了五十余招,那少年身手了得,但毕竟的功力所限,有几次险被刺个正着,幸好他身躯细小,板櫈又长,才能把兵刃挡开!
司寇斌颜睁仍站在窗前观看着,知道如果袖手旁观,那少年一定会被七大汉杀死。
司寇斌看看颜睁,颜睁点了点头。
司寇斌连忙纵身一跃。
那七大汉眼见快要打败这少年,只见眼前一个身影,从天而降,纷纷暴退。
少年道:“我早说过有天神相助!”
司寇斌也不加口,使出一招“偷天换日”,双臂双腿凌空而转,像一个四翼的大风车,横扫七大汉,那七人见他突然而来,不知他是什么来路,又暴退丈许。
司寇斌刚着地,打是一招“孤云高飞”,接着是一招“清气盘空”,前面四个大汉正想闪避,但那里来得及,四人已被踢个正着,一时“哎呀!”连声。
其中一人道:“杀!”
登时,七个人已围成一圈。
少年与司寇斌立即以背贴背,司寇斌自练武以来,从未试过如此对阵,少年人往往好胜心重,又想知道自己学武成绩如何,便抖撇精神,使出生平所学。
司寇斌自得颜睁所授,又得晁二指点,武功已是非同凡响,不要说普通江湖汉子,就算高手,他的武功也是不遑多让!
他奋力发了二十来招,八个大汉中已有五个受伤,另外两个在他背后,那少年也能从容对付。
司寇斌越战越勇,那七个汉子知道再斗下去,一定落败,一声呼啸,七人虚幌一招,其中一人抱起地上的大汉,便分散逃去。
那少年想再追去,司寇斌拉着他道:“兄台,算了吧!他们也受够教训了。”
那少年甩开司寇斌的手,长揖道:“多谢天神相助!”
司寇斌连忙还礼,笑道:“在下并非天神,只不过眼看这群猪猡……”
那少年听他叫那些大汉做猪猡,也不禁笑了起来,面上同时泛起一阵红霞。
那时,路人见那八个强徒已被两少年打走,再没有什么热闹好瞧,纷纷四散。
司寇斌说道:“请兄台往西宁楼头一聚!”
那少年点点头,随着司寇斌往西宁大楼走。
颜睁早已看到他们上来,连忙叫小二摆好座位。
司寇斌道:“这是家父!”
那少年抱拳一揖,但态度有点忸怩,道:“多谢两位相救!”
“兄台高姓!”
“在下姓……姓人!人中龙!”
颜睁道:“果是人中之龙,少年出英雄!”
司寇斌道:“在下复姓司寇,笔名斌,不知人兄台如何遇上这班强徒?”
人中龙道:“那虬髯汉子,光天化日之下竟调戏良家妇女,在下实在看不过眼,那知他们竟有八人!”
司寇斌道:“兄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真是侠义可嘉,让在下先干为敬!”说完之后,便举杯一口而尽。
人中龙也连忙举杯,却是浅尝一口,道:“司寇兄,常言大恩不言谢!”说完又轻啜了一口。
司寇斌又再尽一杯。
三人谈笑风生,说的是江湖所见之事,因两人一处于江南,一处于西北之地,所见的事物,倶不尽同,因此更为意气盎然,十分投机。
人中龙道:“两位不知往那里走?”
司寇斌正想回答,颜睁抢着说:“往西北探亲!”颜睁虽隐居江南多年,但阅历比司寇斌为深,恐怕司寇斌一时心直口快,说出往司寇堡,可能会惹上麻烦,因此才说往西北探亲。
人中龙道:“近日大月氏国人常走入西北,欺压百姓,两位入西北一带,小心为是!”
司寇斌道:“多谢兄台指点!人兄往那里去?”
人中龙道:“往江南姑苏!”
司寇斌道:“姑苏?我们刚从那里来的!”
人中龙道:“姑苏是个好地方!”
司寇斌在姑苏长大,当然认识姑苏一切,于是便把姑苏一带名胜古迹,详加细说,两人更是投契。
人中龙道:“日后若有机会,与兄台同游姑苏,那定必是人生一大快事!”
司寇斌兴高采烈地道:“如日后相逢,定与兄台同游姑苏,一尽地主之谊!”
三人又喝了几杯。
那时已是夕阳西下,西方一片殷红,映在人中龙的面上,司寇斌望着他,只觉得面如冠王(玉),神丰俊朗,他心里暗想:天下竟有如此美貌的男儿,若潘安再世,说不定也比不上这位人中龙!
人中龙发觉司寇斌望着他,有点不好意思,突然站起来,道:“在下告退!”
说完已回身下楼,司寇斌正想挽留,他已闪身到路口,回头一笑已翩然下去。
颜睁道:“斌儿,让他去吧!日后有缘,定能再与他详谈!”
司寇斌点点头坐下。
颜睁接问道:“你觉得这位人中龙如何?”
司寇斌道:“就如爹所说——人中之龙!”
颜睁笑道:“她是个娃儿!”
司寇斌诧异道:“是个娃儿?”
颜睁龙:“你没有见到她满脸红霞,一身女儿态?”
司寇斌道:“我不信!”忽然,他看见人中龙刚才坐过的椅子上有一块绿色的手帕留下。
他立即拾起,一阵幽香,直透心头,他把罗帕翻开,只见上面绣着:“人儿”两字。
司寇斌道:“这果然是女儿家之物,我拿去还她!”
颜睁连忙拉着他,笑道:“她早已去远,难道你还不明白她留下这香帕的意思吗?”
司寇斌似懂非懂的坐下。
颜睁道:“你把这方帕好好收藏,异日再见到她,才交还给她吧!”
司寇斌拿着绣帕,想起了人中龙那面泛桃红的脸庞,不禁哑然失笑,怪不得她如此美貌!女孩子扮作男孩子,当然比潘安还要俊美得多!
颜睁微笑地看着司寇斌,只见他珍而重之把那绣帕放入怀中,两人又再喝了几杯。
那时已是夜幕低垂,两人便在西宁楼后面的旅舍渡过了一宵,第二天才继续赶路。
可是,司寇斌却总无法入睡,脑海中只有人中龙的影子,她那调皮的话语,那灵活的身手,那满泛红霞的脸胚,不停在他的脑海内闪耀着。
颜睁发觉他整夜辗转反侧,心中也十分明白司寇斌的心境,便安慰他道:“斌儿,古语云有缘千里能相会,何必为这一方绣帕而忐忑不安,况且,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你要挽回你爹爹的声誉,找到你的亲娘,而且你还说过要拯救天下黎民!”
司寇斌歉然道:“爹,我明白顶天立地大丈夫应以大业为重,可是……”
颜睁道:“且收拾意马心猿,让我们一起打坐练功,收敛心魔!”
于是,两人便相对打坐练功。
开始时,司寇斌的心仍如不羁野马,幸好他内功根基不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抖撤精神前观鼻,鼻观心,渐渐心躁已平,罡气直闯丹田,已把动若脱兔的心湖平静过来。
颜睁见他已趋心平气和,知他内功已有进境,刚才的气浮心躁,只不过是一时的按捺不住,两人相对打坐至鸡鸣时份,吃过早点,便整装上路。
走了五天,颜睁已知司寇堡就在附近,可是,十多年时光荏苒,沧海桑田,很多道路已不是从前的样子,他只好沿途向乡民询问。
可是,问了十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知悉司寇堡的正确所在,其中有几个似乎有些疑惑,但也只说不知,颜睁心知内里必有蹊跷。
颜睁道:“看来我们要靠自己找寻,不过,前面山路崎岖,我们还是买匹驴子代步!”
他们走到一间茅舍,内有几头懒洋洋的瘦驴。
颜睁道:“店家!”
一个年纪老迈的汉子走出来,满脸笑容道:“两位客官,要驴子吗?”
颜睁道:“要两口驴子,多少钱?”
老汉道:“我这些驴子只租不卖的,两位客官想往那里去?”
司寇斌道:“司寇堡!”
老汉惊诧地道:“什么?”
颜睁道:“上山找司寇堡!想你老一定知道山上有一所司寇堡!”
老汉说道:“两位客官,对不起,我不知什么堡,而且,我也不能租驴子给你们!”
司寇斌道:“为什么?”
那老汉欲言又止。
颜睁知道这老汉一定知悉山上的司寇堡,只是不愿提及,因此,他便从怀中掏出银两。
老汉道:“客官,我不能赚你这些银两。”
颜睁低声道:“老爷子能否一说其中原委?”
老汉环看四周,一会才道:“请问两位从何处来。”
颜睁道:“江南!”
老汉道:“那怪不得你们!两位既从远道而来,请进茅舍喝杯清水!”
两人随着老汉走进茅舍,经过三五个马廐,进入一间打扫倒也十分洁净的茅室中。
老汉用大碗倒了两碗清水奉客。
老汉道:“两位高姓?”
颜睁犹豫道:“在下姓颜,与司寇堡内有些亲属关系,不知老丈能否告知司寇堡所在?老丈高姓?”
老汉道:“在下姓薄!”
司寇斌道:“薄?那么,薄丘是老丈何人?”
老汉奇怪地看着司寇斌,道:“薄丘!你认识薄丘?”他怔怔的望着司寇斌。
一会,又自言自语地道:“你好像是……究竟你们与司寇堡中人有何关系?”
颜睁道:“我们认识薄丘总管!”
那老汉已是泪盈于睫,道:“这孩子是——”
司寇斌忍不住道:“我是司寇斌!”
老汉本是强忍泪水,但当他一听见司寇斌说出自己的名字,眼泪已像缺堤般堕下。
老汉道:“总算皇天有眼,司寇堡主仍有后!老汉是薄丘的胞弟薄冈,十多年前,我一直追随兄长在司寇堡内,自从那天司寇堡主被那送金棺材来的老人杀之死后……”
司寇斌一直不知道自己生父如何,而今竟听到自己的亲父是被一个老人杀死,连忙追问道:“杀我父亲的老人是谁?”
薄冈道:“我也不知道,后来家兄带了少爷和夫人走后,那老人也不知所踪,而司寇堡主便死在金棺材的前面,头盖是被双掌劈裂的。”
司寇斌听了,满腔悲愤地道:“那老人究竟是什么人?”
司寇朗伦在竺哲面前自尽的事,只有倪夫人一人得知,所以他才会如此说,人间恩仇二字,往往便是由此而起,至少性命也是被这恩仇二字而虚渡一生。
薄冈续道:“那时,一班所谓英雄豪杰仍在大厅内饮酒,可是,当他们一听到司寇堡主逝世,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颜睁问道:“他们怎样?”
薄冈道:“有小部份人,咬牙切齿的说要替堡主复仇,但有一大部份却……”
司寇斌问道:“他们又如何?”
薄冈道:“可恨那些所谓江湖豪杰,有些曾受过堡主的大恩,竟然联手把堡内的东西洗劫一空!”
司寇斌一听此言,血脉贲张。
颜睁叹道:“天下所谓英雄豪杰,事实有几个可以称得上,斌儿,你且平心下气,听听薄老丈说下去。”
薄冈道:“少爷,老夫虽略懂拳脚,但堡内没有了家兄,没有一个人敢拿定主意。于是,司寇堡转眼已成为一个废堡,内里的人,无论是宾客或是下人,全部都离开了司寇堡。”
司寇斌问道:“我爹临死前有没有什么留下?”
薄冈道:“没有,事实上没有人看到他是怎样被那老人打死的,照理司寇堡主一身武功,没有那么容易会被那老人用双掌劈碎天灵盖的!”
颜睁道:“后来又怎样?”
薄冈道:“当所有人都离开了司寇堡,只有我留下来,因为家兄临走时,携着夫人与少爷,是十分匆忙的,他没有说什么,只吩咐我好好照顾这司寇堡,因此,我把司寇老爷的尸首收拾好了,葬在堡内,后来堡内经过一场大洗劫,凌乱不堪,我便慢慢收拾一切,希望紧守着这天下闻名的司寇堡,终有一天,夫人和少爷有机会回来!”
说到这里,薄冈已是泣不成声。
颜睁劝慰道:“而今司寇少爷已经回来了。”
薄冈用衣袖揩干了泪水,道:“可是,我却对不起少爷,我没有能力守着司寇堡!”
司寇斌问道:“为什么?”
薄冈道:“我在堡内住了十多年,一直没有什么事发生过,可是,就在去年,却有一班西域来的碧眼人,强占了司寇堡,我年纪老迈,根本没有能力阻挡那些穷凶极恶的人,只好偷下山来,在这里赁驴渡日。”
颜睁说道:“那些西域人是什么来头的?”
薄冈道:“我也不知道,但他们衣着十分奇特,似乎是西域小国的将兵。”
颜睁又问道:“他们占据了司寇堡做什么?”
薄冈道:“他们占了司寇堡后,不许附近的人踏上半步,因此,相信你一路上问人,也没有人愿去回答你们有关司寇堡的事,因为他们都不愿意惹上那些碧眼的恶人,他们有时来到这里,强抢了一些食物,有时更抢了一些妇女上司寇堡,所以,附近的人都十分憎恨他们!”
司寇斌道:“我们立即上去杀了那些碧眼凶徒!”
颜睁道:“斌儿,你千万别鲁莽,我们一定要上去,但要问个清楚才可以行事,薄老丈居住堡内多年,一定对堡内一切十分熟悉,我们好好准备,才能一举把那些人赶走。”
薄冈道:“还有一件事,我还没有告诉你们,我在堡中住了十多年,当那班匪徒把堡内洗劫一空之后,堡内所有无论是重要或普通的东西,都没有一件留下,在我收拾残余之时,却发现有一间石室却没有被劫!”
司寇斌问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薄冈道:“我也不知道,一方面是我也无法进入石室之内,另一方面那石室内定藏有司寇老爷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我也没有打算进去,如果你们去到,司寇少爷你一定要设法进去看看,也许有十分重要的东西,找到杀你父亲的仇人是谁!”
司寇斌望着颜睁道:“爹,我们什么时候去?”
颜睁道:“现时天色已晚,我还有很多事情问薄老丈,十多年我们也渡过了,何不再忍耐三两天。”
薄冈道:“两位且暂在这茅舍歇宿,我下厨为两位预备一些粗菜。”
颜睁在江南隐居扶育司寇斌长大,十多年平淡的生活,使他的性情已大为改变,再没有年轻时那股愤世嫉俗的怨气,变得十分沉着稳重,他知道此行往司寇堡,一定会有一番凶险,因此,他决定先在薄冈处打探清楚,才和司寇斌闯上去。
他们在薄冈的茅舍内住了两天,这两天内颜睁已明白司寇堡内的大略情形。
第三天,司寇斌一早起来,他已是十分不耐烦,这也怪不得他,因为他对自己身世,只是在江南时从颜睁得悉一鳞半爪,其余颜睁自己对他的身世也不大了然,而今,只要他一上到司寇堡,走进那石室,他便有可能明白自己的身世,你叫他如何不着急?
颜睁也明白他的心境,于是,两人拜别了薄冈,一同朝着司冠堡而去,但他们也不敢乘坐驴子,恐怕在半路上被那些碧眼人发现,以致打草惊蛇。
两人轻功了得,山道虽然十分崎岖难走,天气十分闷热,因为这地近北方沙漠,扑面吹来的风也十分燠热,走了两个多时辰,已隐约可见山头远处有座碉堡。
司寇斌兴奋地说道:“那一定是司寇堡!”
忽然,山上传来一阵马蹄声。
颜睁急忙拉了司寇斌,躲在一堆岩石后窥伺。
不一会,前面果然有四匹高头骏马出现。
四匹骏马上面坐着两男两女,最前面是一个身躯庞大的胖汉,脸孔粗黑,看来并不是中土人士,他身体虽肥胖,但看他骑马勒缰,身手也是不凡。
胖汉后面是两个女人,她们都穿着中土妇女服饰,但面貌却是西域人士,行前的一个,年纪已有四十多岁,衣饰十分豪华,虽是妇人,都有一脸威严之色。
跟着的是一个二八佳人,也是碧眼,但淡扫娥眉,美貌不让中原仕女,看来似乎是前面那妇人的女儿。
最后一位却是一个汉人,已有五十岁左右,一身蓝色劲衣,十分威武,跟着后面有十多个汉子,也是劲装打扮,似乎是侍卫,身配长长的佩刀,看他们步履轻盈而整齐,相信武功底子也是不弱。
颜睁看着那马上的汉子,看了一会,低声对司寇斌道:“我真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他。”
司寇斌道:“是谁?”
颜睁道:“那是要杀我的拜把兄弟孤臣郭中天!”
他们已越走越近,颜睁连忙示意司寇斌不要出声,轻声道:“你守在这里,我出去看看,没有我的示意,你千万不要出来!”
颜睁一跃而出,站在四匹马的跟前。
胖汉喝道:“快让路!”
郭中天看到有人拦路,连忙骑马而出,一眼看到了颜睁,呆了一会,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原来你还没死去。”
颜睁哈哈大笑:“孽子命硬,但不会如此短命!”
郭中天下了马,环视四周,见只有顾睁一人,立即道:“拓拔博,你且先护送公主,让我来对付这位兄台!”
那胖汉连忙拉了马头,两个妇人也提马随着他,后面十多个侍卫已抽出佩刀,护着三人而去。
郭中天看他们去远,才道:“颜兄,我早已劝你跟随我,你看我而今,已成为大月氏国的大将军,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而你竟是如此衣衫褴褛。”
颜睁怒道:“郭中天,我没有你这种兄弟,我也不稀罕荣华富贵,我的命是检(捡)回来的,但你仍欠我一命,这一命你要今日偿还。”
郭中天道:“你是我手下败将。”
颜睁不再言语,双掌一挥,一招“随风雁起”,直劈郭中天胸前。
郭中天闪身一避,一招“雁落平沙”,已避过来势,再一招“雁飞残月”,连守带攻,厉害异常。
郭中天与颜睁二人曾一起练武,因此,对双方所用的招式,均已了解于胸,虽然经过十多年,两人武功均有进境,但基本拳脚仍十分熟悉。
两人对拆了十余招,已知富的武功
已比从前高得多,但颜睁要报那一剑之仇,用招极狠,处处要置郭中天于死地,因此,看来颜睁比郭中天更胜一筹。
郭中天知道如此恶斗下去,虽未有必胜的把握,但自己有要务,于是,虚幌一招,跳出了两丈许,朗声道:“颜兄,在下有要事,未能再陪你多玩几招,不过,日后,我俩可再拼搏一场,也不枉咱们兄弟一场!”
说完又纵身一跃,转眼已远去了。
颜睁本想追去,但念及司寇斌,只好眼看郭中天逃去,他招了招手,司寇斌连忙从石后走出来。
颜睁道:“他便是在山洞中要杀我的拜把兄弟!”
司寇斌道:“为什么你让他逃走?”
颜睁道:“一来他的武功比以前精进,二来他无心恋战,我亦无法在几十招之内取他性命,此人逆天行事,扶助西域大月氏国,将来必遭天谴!而且,我也要与你同上司寇堡,看看那石室!”
转了两个山丘,司寇堡已在眼前。
司寇斌离开司寇堡的时候,只有五岁,但对这个碉堡仍有十分模糊的印象,可是,而今这个司寇堡已是门庭零落,到处都是颓垣败瓦,虽是如此,他们仍可感觉到司寇堡昔日的煌赫一时的气势。
桃花并不依旧,人面亦是全非。
他们在附近看了一会,碉堡寂寂,那里有人迹?
司寇斌道:“薄冈伯伯曾说过这碉堡已被强徒霸占,为何竟没有守卫?”
颜睁道:“进去看看!”
两人跃过护堡小河,跳上一度小墙,再从小墙向上纵身,才能进入堡内。
他们在墙头窥伺了一盏茶的时光,仍未发现人迹。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相互照应,进入堡内。
他们行遍了整个碉堡,根本没有见过一个人,甚至连一只狗也未见到。
堡内全是空空的。
只有那大厅内似乎有人用过,其他地方全是蛛网尘封,墙壁破落,司寇斌眼看父亲建下的基业,零落如斯,一阵心酸,几乎滴下泪水。
颜睁道:“找你爹爹的坟头!”
他们一起走进内院,两面的房舍俱是破烂不堪,房舍内什么东西也没有,看来那班江湖豪杰当真是把这堡内的东西洗劫一空。
内院的后面是一个大花园,可是,如今已是荒草处处,高及人首,两人几经辛苦,披荆斩棘,吓走了一大群乌鸦,才找到一个隆起的坟头。
坟前并无石碑,只有一块朽木,木上字迹模糊,依稀可见“司寇公”三字。
司寇斌看见此三字,已无法忍耐,伏在地上嚎啕大哭,颜睁也不劝慰,因为他知道,好好让司寇斌哭一场,比任何劝慰更好,只默默地把坟头附近的荒草除去。
司寇斌哭了不知多久才慢慢的站起来,环顾四周,只见地上有一块大石板,嵌在泥内。
他伸出双手,双臂运劲,手臂与指间骨骼发出如鞭炮爆炸的声响。
盘马弯腰,双手一插,十指已如十支小铁柱插进石板周遭的泥土内。
他狂喝一声,那块石板已从泥土中慢慢升起,他再加劲,石板已整块被他抽了出来。
那石板看来有三百余斤,陷入泥内的日子已久,竟然硬绷绷的被司寇斌抽了出来,司寇斌那份功力,真不可思议,连颜睁也不得暗暗喝采!
司寇斌自得晁二授功,而晁二本身除了本身武功了得,况且他博览群书,所领悟的武功既多且博,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到了什么境界,加上司寇斌聪颖过人,武功已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他把石板竖立在坟前,又运劲于右手食指之上,施展“冶印神刀”所授的指法,就在石板上划了“先严司寇公朗伦之墓”九个大字,再在旁刻了“不孝子斌立”五个小字,一时石粉纷飞,字迹入石半寸,彷与匠人用石凿刻出来一般模样!
他吹开了石粉,双手把石碑举起,硬生生把石碑插入泥内一尺!
司寇斌看着自己为父亲竖立的的石碑,又忍不住地哭了一会,颜睁也忍不住叹了几口气。
歇了一会,颜睁道:“斌儿,好好保重!”
司寇斌道:“我父外号慈航司寇,一生光明磊落,什么人竟会把他害死?我定要将此仇人碎尸万段!”
可是,司寇斌又怎样知道司寇朗伦以前一段令人发指的往事而自尽的呢?
颜睁道:“斌儿,此事我们定要查过明白!不过,你还是要好好保重才能为父报仇!”
司寇斌躲点头道:“我们去找那石室!也许,在石室内有父亲的遗言!”
两人走出花园,流遍堡内各大小房舍,可是,那里找到那无人能开启的石室!
时已是夕阳西下,颜睁随便打扫了一间房舍,两人吃了一些干粮。
颜睁说道:“好好休息一夜,明天再找!”
一宿无话,翌日两人又再找了大半天,差不多整个司寇堡也翻转了,但仍没有发现薄冈口中所说的石室!
司寇斌沉思了一会,道:“我幼时在堡中玩耍,好像依稀记得堡中应有一小湖,但我们行遍整个碉堡,却没有发现有水的地方!”
颜睁道:“小湖?”
司寇斌道:“是的,那小湖中有一小屋,可能是薄冈伯伯所指的石室所在!”
颜睁想了一会起立道:“随我来!”
司寇斌随着颜睁,直奔后堡。
颜睁道:“你看!”
只见一处凹下的地方,面积相当大,但并没有水,依稀还似一个人工小湖,湖中有一大堆树丛,其实两人早已到过此处只不过以为那是一堆矮树丛,并不在意。
颜睁说道:“那树丛之下可能便是石室!”
两人连忙奔往树丛,司寇斌运功劈开了一束小树,果然发现树内有一石屋。
颜睁也摧毁了一些丛草,经过一番扰攘,已见到那石室的模样。
他们走前两步,司寇斌突然踏着一些东西,“咚咚”连声,低头一看,却是几十个骷髅!
再走十余步,又发现更多的人骨。
颜睁道:“斌儿,你要小心,可能有机关!”
又走了几步,已见石室之门。
说那是一爿门,倒不如说是一堵墙壁,他们在小石室周围,绕了一圈,竟看不到一度真正的门,连窗也没有一个,这简直并不是一间屋!
他们低头看看那些人骨,有些骨骼上竟插有一些铁锈的东西,这些死人是中了暗器而死,可是,他们走了几遍,却没有暗器放出来。
颜睁道:“这里的机关已废,我们试试开了这石室,看看其中有什么古怪!”
两人在四面墙壁摸索了一会,根本找不着任何一条缝隙,但墙壁上却有一些手印,似乎是一些掌劈的痕迹。
颜睁道:“这些死人可能是一些高手,他们想用掌劈开,可是都徒劳无功!”
司寇斌道:“让我试试!”
他连发数掌,只见石粉剥落,那能推开一石一砖!
颜睁道:“用强也许永不能打开此石室!我们定要小心看看才会找出开石室之法!”
两人找了一会,仍无所获。
司寇斌异常心急,而今已找到石室,却无法开启,眼看快要知道父亲的遗言,却无法看到!
突然,他双膝一跪,闭上双目,向着石墙,叩了几个头,凄然说道:“孩儿不孝!”
他睁开双眼,却发现那石墙底下有两块石与其他石块并不一样,于是,他用手轻推了那两块石!
“轰”的一声,一度石门竟弹开了!
原来这两块石正是石门的暗制!
这两块石位于石墙之底,一般人用掌既劈不到,用脚踢也不会踢到下面,而司寇斌跪在地上,身体矮了一半,才看见这石块,轻轻一推,门便应声弹出,这也可算是司寇斌孝感动天,也可能是司寇朗伦在天之灵庇佑!
石门已开,两人闪身入内。
可是,石门所开之处,仅容一人身过,司寇斌一时心急,竟撞在石门边上,撞碎了怀中的石印!
他也不以为意,随着颜睁进入石室之内。
石室并不宽大,只见墙上悬着一幅巨画。
画内绘着一个白发披肩的老人,老人跟前跪着一个年青人,细看此年青人,有点像司寇斌的模样。
司寇斌奇怪道:“为什么这人有点像我,而且会跪在这老人跟前?”
颜睁看了一会,道:“这可能是你父亲年轻时的模样,可是这白发老人却不知是谁!”
原来这石室是司寇朗伦建成此堡之后,辟此湖中石室作为忏悔之用,画中老人正是竺哲!
人谁无过?可是,犯了一次大错之后,良心受责,司寇朗伦受良心折磨,日夕忏悔,仍是无补于事,只能在此石室内痛苦渡日,他所付的代价亦可算巨大!
颜睁又看巨画一会,道:“斌儿,你父与图中的人定有重大关系,你把画除下,好好收藏!”
司寇斌把画除下,端详一看,看见画中跪着的人,与自己面貌相同,不禁又想起父亲,泪如雨下。
泪水一滴一滴的淌下来,滴在画上,司寇斌用手小心揩去了画上泪水,一揩之下,竟发现此幅画内是有夹层的。
司寇斌道:“爹,你看!”
颜睁小心一看,果然是画后藏有一些纸张,他轻轻把画撕开一些,把一块小黄纸拿了出来!
本来绘画用的宣纸相当韧而紧实,可是,经过多年,纸张已失去了韧力,而司寇斌的泪水一滴下,才会露出夹层的痕迹,如果没有水湿,根本没有可能发现其中有夹层的!天意安排如此,实属巧妙!
颜睁道:“这是你父遗物,你小心看看!”
司寇斌小心地把黄纸打开,只见是一幅地图,上面有一个“虎”字。
两人看了一会,发觉图内所绘的地方十分熟悉,但一时又不知那是什么地方!
司寇斌感到双腿有些酸软,索性坐在地上,当他坐下的时候,却听到怀中的石印碎片碰撞之声!
他伸手入怀,把那入门时撞碎的石印擒了出来,这石印是晁二临死前吩咐他好好收藏的,但这石印上又无雕刻,石质又是坚硬,司寇斌也不知此石印有何秘密!
此刻伸手入怀把石印掏出,已是破烂,虽知越是坚硬的东西,用蛮力并不能把它箍烂,但有时轻轻一碰,触着脆弱的地方,便会应声而碎,因此这石印在司寇斌入门之际,轻撞了一下便破烂,今人所宝之金刚钻也是如此,如用铁锤,并不能把金刚钻敲碎,但稍一不慎,跌在地上,却会破裂!司寇斌把破碎的石印掏出,却发现石印竟是中空,内里也藏有一张黄纸!
他立刻把石印内黄纸摊开,也是一张地图,上面有一个“丘”字。
颜睁与司寇斌把两张黄纸拼合,竟是天衣无缝,合成一张完整的地图,绘的正是姑苏虎丘一带地势!
颜静道:“怪不得这地势十分熟悉,原来是我们居住江南之地!”
司寇斌道:“这是寒山寺,这是虎丘塔!”
两张黄纸接合的地方,左面有一行小字:
“干将莫邪震天下”
右面也有一行小字:
“虎丘塔内藏乾坤”
司寇斌道:“这是一张藏宝图!”
颜睁点点头道:“也许并不是宝藏那么简单,这虎丘塔你也到过多次,那里有没有宝藏!”
司寇斌道:“是的,我也常常到那里玩耍,可是,那里并没有什么东西!”
颜睁道:“你把地图好好收藏!”
司寇斌把两张黄纸折拢,纳入怀内。
司寇斌道:“那干将莫邪是一对名剑,看来一定要配合这对宝剑,才能发现其中奥秘之处!”
颜睁道:“是的,不过,这干将莫邪,是天下名剑,只是传说已久,并没有人真正见过,如果只有这地图而没有双剑,也是枉然!”
司寇斌站起来,拍拍身上尘灰,抬头一看,那原本挂着巨画的地方,竟然悬有两把尘封古剑!
他们把画除下之际,两人精神俱集中在画上,竟然没发觉画后悬有两把古剑。
颜睁道:“难道这便是干将莫邪?”
司寇斌小心把两剑解下,只觉双剑十分沉重。
又见挂剑的墙上,刻有十六个字。
“痛问世间,生死为何
剑劒剑劒,留有缘荷”
颜睁道:“不知你爹为何不去虎丘,难道他是为了这白发老人?”
司寇斌道:“这四个剑字,两个都是不同写法,又是什么秘密?”
颜睁道:“看看这是否干将莫邪!”
司寇斌把剑抽出,一时满室寒光。
两人异口同声地道:“好剑!”
再抽出另一把,也是剑气如虹。
两把剑柄,果然刻有“干将”“莫邪”四字。
司寇斌忽然有点领悟地道:“这附近应该藏有一套剑谱的,让我们找找!”
这石室不大,可是并没有什么发现。
司寇斌握着双剑,呆呆地看着剑鞘,自言自语道:“为何这干将莫邪,剑身如此精巧锋利,剑鞘却如此丑陋?”说完之后,用衣赏剑鞘揩了一下。
泥尘一去,剑鞘上竟是刻满了东西,只不过日久尘封,一时不能看见。
他把两把剑鞘揩净,上面刻的是一套完整的剑法!
司寇斌看了一会,与颜睁一起走出石室,依着剑鞘上的剑法,练习了一遍。
只见司寇斌双剑挥动,寒光闪闪,剑气纵横,剑挥所至之处,树木如遇狂风,纷纷倒下。半个时辰之后,司寇斌已能紧记其中要诀,双剑合一,纳剑入鞘。
司寇斌环顾四周,只见四面已完全没有了丛草树木,露出一大片黄土。
颜睁高兴道:“斌儿,双剑配合剑法,已全无懈可击,我们回到姑苏虎丘,定可找到虎丘塔内乾坤!”
两人在堡内歇宿了一夜,直奔江南姑苏。


第四章 慈航司寇 再显声威


却说郭中天自与大月氏国重臣拓拔博离开了边府,直趋大月氏国,经过半月脚程,已抵达大月氏国境,他们拣选了两匹壮健的骆驼,过了一小撮沙漠地带,一路上只见大月氏国民生活安定,一切日常用物,虽云简陋,不及中原地方豪华精致,但也算民丰物阜,一片安详景象。
目宿公主得知拓拔博带了郭中天回来,立即召见,郭中天原为官宦出身之人,非常懂得奉迎目宿公主,而公主见他一表人材,文武倶佳,也是十分欢喜。
目宿公主本为一小部落的女首领,但她为人雄才大略,野心勃勃,在几年之内,联合了几个部落,又攻打邻近一些小部落,便组成一个略见规模的小国,号大月氏,西域原是落后之地,仍以母系为重,因此各部落均以目宿为盟主,而且她的确英明果断,治军纪律严明,所以各部落内男男女女,对她心悦诚服!
自目宿公主统一各部落之后,她除了注视大月氏国内之外,还常从中原商贩口中,得知中原土地肥沃,文物鼎盛,因此,她便派了一些重臣,暗入中原,更证实商贩所言不虚,所以,她在这几年内,囤积粮草,训练骑兵,力图染指中原。
郭中天在中原官场并未得意,但到了大月氏国却受到无比的看待,多年来抑郁心绪,总算有了机会舒展,于是,他向目宿公主提了很多切实而可行的建议,改善民生,更加强军力,教导大月氏人行军布阵之法,大月氏国内人民,本是游牧民族,那里懂得中原一切,因此对郭中天更是拥戴非常。
目宿公主本想立即与拓拔博和郭中天一起同入中原,但郭中天认为目前军力还未足,建议他派更多人再入中原,广招好手,并且用黄金购买一些内奸,希望里应内合,一举而入中原。
可是,人算总不如天算,郭中天住在大月氏国内三月,竟发生了一场极其严重的旱灾,三年不雨,国内草木干枯,牛羊死去无数,其中一些部落,为了争取粮食,互相倾轧,因此,目宿公主便无法立即入中原实地勘察,她并没有气馁,一面平定内患,另一面仍派人入中原,广招武林好手,待内患平息,仍决心往中原。
这一番扰攘,却费了整整的十八年,这时,郭中天已被封为威武将军,一个落拓官场之人,而今却是位极人臣,他为了报答目宿公主知遇之恩,歇尽所能,不但平定了部落之争,而且把大月氏国日夕壮大起来。
郭中天虽身在大月氏国,但对中原之事仍十分清楚,自从司寇堡被一班所谓武林英雄洗劫之后,江湖便传出江南宝藏之说,但颜睁虽处江南,他只是埋首抚养司寇斌,反而对此事没有所闻。
郭中天见大月氏国内争已平,便建议目宿公主同入中原,首先往司寇堡,因为江南宝藏之说,是由洗劫司寇堡之人传出,因此,他认定司寇堡内必有宝藏的蛛丝马迹,可是,他们一举到了司寇堡,只见司寇堡已成废墟,毫无线索,但既已入中原,便决定一路明查暗访,好有所获。
那天,郭中天遇见颜睁,便是刚从司寇堡下来,此次目宿公主微服入中原,还带了她的女儿金兰花,这位小公主,曾随郭中天学艺,经过十六年苦练,也有一身相当不错的本领。
郭中天为了保护目宿公主,因此不愿与颜睁拼斗,他们一行四人,领着十多个由郭中天亲自挑选的护卫,直奔江南。
郭中天摆脱了颜睁,便策马直追,不及一个时辰,已会合了目宿公主一千人将,目宿公主见郭中天回来,便询问此事,郭中天便说出颜睁是拜把兄弟之事,但其中涉及他自己贪功叛国之情,当然绝口不提。
行行重行行,不觉已到了河南郑州。
郑州是南北交通要冲,无论北往京城,南下长江,都要经过此地,因此郑州市面十分繁华,商贾旅人,络绎于途,目宿公主与小公主金兰花,首次见中原地大物博,到处冠盖云集,大叹不虚此行。
郭中天沿途一一指示,述说民风俗土,更使她们叹为观止,他们已打扮成中原人士,虽然目宿公主与金兰花,面口与中土人士不大相同,但郑州人士,早已惯见异域经商之人,也不以为异。
他们选了郑州市集中最大的悦宾楼,放下了马匹,安顿房间之后,便往悦宾楼一试中原佳肴美酒。他们选了一个凭窗雅座,点过丰盛酒肴。
小公主金兰花最为雀跃,她不停地问她的师傅郭中天所见一切,郭中天当然一一加以详细解释。
酒过数巡,遍尝各欵精致小菜之后,目宿公主觉得疲倦,拓拔博便护送她回到客房休息,但金兰花却嚷着要师傅带她四处逛逛。
郭中天道:“此处行人众多,异日有机会再游吧!”
金兰花道:“师傅,去看看吧!”
郭中天仍是摇头不肯。
金兰花没有作声,只吸着小嘴,满脸不愉之色。
郭中天一别中原十八年,虽然,他在大月氏国有高人一等的享受,但他到底是中原人士,而今再尝中原美酒,口啖美味可口的菜式,不觉多喝了几杯,一慰思乡之情。
金兰花见他只顾喝酒,突然,她稍一闪身,便到了梯口,当郭中天发觉的时候,她已下了楼梯。
郭中天连忙追出去,走到大门,已不见了金兰花的踪影,他知道金兰花向来任性,为人又好奇贪玩,幸好她的武功也不错,普通江湖汉子也不能欺负她,因此,他只好摇摇头,回到悦宾楼上。
金兰花从悦宾楼走了出来,往人潮中钻了一会,见师傅没有追来,才安心四处游逛。
市集两旁都是各式各样的商店,绫罗绸缎,珠宝玉石,稀奇古怪的物品倶备,看得金兰花心花怒放。
她越看越高兴,竟然与人碰过满怀!
抬头一看,正要发怒,却见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郞!
那少年道:“在下不慎……”
金兰花见那少年首先道歉,又温文有礼,怒气早已全消,微笑道:“我……”
金兰花虽懂汉语,但一时情急之下,却不知如何说是好,只满脸通红看着那少年。
少年稍一欠身,便继续前往。
金兰花回首看他,恰巧那少年人也回首过来,四目交投两人都感到有些尴尬。
金兰花突道:“些那……些那……”
少年人诧异地问道:“姑娘是西域人士?”
原来这“些那”二字,是西域人道歉的意思,金兰花初履中原,一时口快便说出了自己的语言。
金兰花道:“是的!”
那少年回身走过来,轻声道:“我也到过西域!”并且说了几句西域的说话。
金兰花听了,登时满脸通红。
却原来那少年用西域语赞她美貌!
少年道:“姑娘初抵中原?”
金兰花道:“是的。”
少年道:“这附近喧闹异常,没有什么好看的,为什么你不往近郊看看?”
金兰花道:“你带我去看,好吗?”
少年道:“我本也是漫无目的,如姑娘不嫌弃在下,一起往四处走走?”
金兰花当然立刻点头,虽知西域人士,对男女之嫌并无中原人士那么看重,而金兰花真想四处游玩,得此美少年同伴,更觉惬意!
两人一同走出市集,一面行一面攀谈,金兰花说了一些西域情况,而那少年也说了一些中土人情,两人谈得十分投契,不觉已到了郊外!
郊外风光又与市集大大不同,只见一遍青绿田野,田中有老农忙里偷闲在抽旱烟斗,与域外一片草原的景色,大相径庭,金兰花看得出神。
少年指着前面道:“那边有间寺院!我们去看看。”
金兰花并不明白什么叫作寺院,正要追问,少年人已向前走去,金兰花只好尾随着他。
那少年似乎要显示他的轻功,一纵一跃,已奔过了一个小小的山的,金兰花年少气盛,当然不甘示弱,亦是提身纵跃,紧随着他,可是,任凭她费了多大气力,金兰花总无法追近那少年。
金兰花赌气地道:“我不去了!”
但那少年似乎充耳不闻,又奔过了另一个山冈,金兰花只好拼命追赶。
当金兰花追到那少年时,前面已出现了一间寺院,那寺院并不太大,四面墙壁已呈剥落,但从外表气派观之,这寺院昔日一定有过辉煌的一刻,寺门正中,还悬有一块横匾,上面写着“云林寺”。
金兰花正要开口,少年立即举手示意,轻声道:“请勿作声!”
说完之后,便一手拉着金兰花,躲在寺门旁一堆野草之内。
金兰花十分气愤,又想开口骂他。
少年指着墙头道:“你看!”
话未说完,寺院内传出吆喝之声,跟着是一阵衣袂飘动的声息,寺院侧墙的墙头上,已站了几个衣服十分华丽的劲装汉子。
一共是五个似乎负伤的汉子。
那五大汉在墙头上环视四周,接着便跃在地上,其中一个大汉似乎受伤最重,倒在地上,其他四人,扶起了他,一直向着西面走去。
那五人去远后,金兰花怒气已消,轻声道:“那五个是什么人?”
少年摇了摇头道:“进去看看!”
金兰花立即紧随着少年。
寺门是虚掩的,他轻轻把门推开少许,闪身入内。
虽是黄昏时份,寺内却是漆黑一片。
少年人十分机警,拉着金兰花躲在一角,动也不动,待他们双目习惯了黑暗后,才发现寺内四壁窗户,都被竹帘所盖。
突然,在寂静中传来一阵沉重的呼吸声。
这呼吸声使黑暗中的少年与金兰花,俱感毛发直竖!金兰花紧紧拉着少年人的臂膀,紧张中又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温馨感受!
他们等了一会,又听见另一声沉重的呼吸声。
金兰花再紧紧的抱着少年的手臂。
他们已习惯了黑暗,那可怖的呼吸声似乎是殿中那大佛处传来的。
少年指指那大佛,示意金兰花追随着他,然后,提气一跃,两人已飘身至大佛旁。
他们蹑足在大佛四周走了一周,可是四处并无人影,少年举首看看那大佛,那大佛有二十尺来高,全身满布灰尘,那可怖呼吸声又响起来,似乎是从佛首传来。
少年拉着金兰花,正想往上跃。
突然,黑暗中出现两度光霓。
一阵冷冷的声音说道:“你们还未受够?”
那光霓已随着声音直刺少年的前胸。
少年用力把手一甩,已把金兰花推至巨佛像后面,而他也同时向左一闪。
那光霓突然改变了方向,又向左边一刺。
金兰花知是敌人出现,在佛像后面摸到一枝铁棒,似乎是寺中装饰用的铁枝,她连忙拿起两支,一支掷向那两度光霓,另一支却抛给少年。
那铁枝一接触那光霓,便“轰”的一声折断了!
而那少年也心快手快,把铁棒接在手中,随即用劲一挥,护着全身,跃至佛像前面。
人未站定,那两度光霓已至目前,少年使出一招“拦天护海”,向那两度光霓挥去。
棒头与其中一度光霓碰过正着,又是“轰”的一声,那铁棒已被砍断了一截。
少年知道对方所使用的是摧金断玉的宝剑,铁棒不能举剑接触,否则一定会被宝剑削断。
那声音道:“立即下去,还有生路一条!”
少年正想回答,但那光霓又至身前,唯有伸手一挥,那铁棒又与光霓碰过正着,使铁棒又断了一截!
少年手上的铁棒只剩下尺余,已无法招架,逋忙往后一跃,可是,那光霓咄咄迫人,跟着已退无可退!
突然,又是“轰”的一声!
原来金兰花已从佛像后跃了出来,用铁枝挡着光霓的来势,救了少年一命,可是,那铁枝又应声断了!
少年立即缩身一滚,同时从怀中揣出了两枚暗器,向着光霓处射去。
那持剑的人已闻暗器之劲风,连忙跃后,那两枚暗器射了个空,钉在寺中的横梁上。
殿中突然一亮,原来那暗器钉在横梁上,发出了一阵极光的火焰。
在火焰光下,他们已可以清晳地看见对方。
只见司寇斌持着双剑,惊诧地道:“是你?”
那少年也愕然地道:“是你!”
暗器上的光焰并没有熄灭,幸好横梁粗大,一时也并没有烧着,司寇斌连忙跃起,摘下那暗器,弄熄了火焰,并且用火折子把佛像前一根剩余的蜡烛燃着。
登时,殿内一片光明。
司寇斌说道:“人兄,请原谅在下鲁莽!”
那少年正是月前司寇斌在道上遇见的人中龙!
人中龙说道:“司寇兄,为何你会在此?”
司寇斌道:“说来话长,这位——”
人中龙道:“这位是——”
人中龙根本也不知道金兰花的姓名!
金兰花道:“我叫金花!”
司寇斌道:“我以为两位是刚才那班宫中侍卫又再回头,所以才下此杀手!”
人中龙道:“刚才我也看见那班负伤的大汉,他们都是宫中侍卫?”
司寇斌点了点头,忽然,又传来一阵沉重呼吸声,司寇斌道:“快随我来!”
两人随着司寇斌,走到佛像后面。
司寇斌用力一推,佛像后面竟现出了一度小门。
门后仅可容一人而过,司寇斌早已闪身入内,人中龙金兰花跟着进去。
原来这暗门下面,是一条短短的楼梯,步下梯级,前面是一列房间,由于昏暗,看不清楚有多少房间,大约是三四间左右。
只见司寇斌奔至左面第一间。
那沉重的呼吸声便是从此间房间传出,这时,因回声所至,呼吸声更为骇人。
司寇斌轻轻推门而入,只见房间中央有一木桌,桌上油灯如豆,桌后是一张木床,床上躺着一人。
那人白发披肩,胸口一起一伏,似受重伤。
司寇斌轻声道:“这位老伯身受重伤,他是被那班殿内侍卫所伤!”
人中龙走至老人榻前,轻按心脉,一会道:“这位老伯被掌力震伤,似乎相当严重。”
司寇武道:“幸好他内功深湛,不过,他已是年纪老迈,附近又无药物……”
人中龙道:“在下知道内脏受震,药物并无多大效用,只有用真气打通他的脉胳,才能使他停止内里出血!”
司寇斌道:“我也知道此法,但是可惜……”
金兰花道:“可惜什么?”
司寇斌道:“可惜我功力未逮,我曾用内力迫入他体内,但无法成功,而且,那班殿内侍卫又来,我只好暂且放他在此,驱走那班恶徒!”
金兰花道:“有没有其他办法?”
人中龙道:“有!”
司寇斌抢着道:“什么办法?”
人中龙道:“以你个人的功力,也许一时未能把内力迫入他体内,不过,如果再加另一人——”
司寇斌道:“对!人兄,你我一起,合力运功,他便有救!”
人中龙道:“小弟也可略尽棉力,不过,这人究竟是谁?你为什么要救他?”
司寇斌焦急地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并不认识他,只不过偶然撞入此古寺,见他被人围攻,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人中龙道:“那么,他可能是一个恶人,也可能是你的仇人也说不定!”
司寇斌道:“我没想到这些,况且救危扶难,是我辈人之天职,人兄你——”
金兰花插口说道:“人公子,救人要紧!”
司寇斌道:“人兄,难道你真的见死不救?”
那老人的胸口起伏的越来越急促。
人中龙道:“不,只要司寇兄吩咐,在下赴烫蹈火,在所不辞!”
司寇斌道:“我们一起运功救人吧!”回首对金兰花道:“请小姐把持房外,我害怕那些恶侍卫会再来!”
人中龙道:“金花姑娘,你在房外小心把守,在一个时辰之内,不能让人进来打扰,否则,我们三人将会同归于尽!”
金兰花已点头,同时出了房外。
司寇斌道:“人兄请!”
人中龙突然摇了摇头道:“不!”
司寇斌救人心切,气急地道:“又怎样?”
人中龙道:“还有一个条件。”
司寇斌道:“你只要救回这老伯,什么也依你!”
人中龙道:“把这油灯吹熄!”
司寇斌还以为他会提出什么条件,估不到他竟然会说出这么孩子气的要求!他连忙把灯吹灭。
司寇斌回心一想,记起义父曾说过,这位人中龙是个女娃儿,她这个要求倒是合情合理,因为运功之际,一定要脱去上衣,一个女娃儿又怎能在一位陌生人前袒胸露臂呢?想到此处,不禁莞尔。
人中龙在黑暗中道:“司寇兄,开始吧!”
两人立即拉开上衣,坐在老人床前,双掌互抵,司寇斌另一只手搭在老人的胸前的“中庭”“鸠尾”及“巨厥”三大要穴。
可是,司寇斌触着人中龙的玉掌,一股温馨,从她掌心传来,他一时想到人中龙是女儿身,而自己从未与女性接触过,一时之间,心旌摇曳。
人中龙发觉司寇斌心神不定,轻声道:“你怎么啦?”
司寇斌立即如梦初醒,需知道,以内力治人,一定要心如平湖,气凝贯注,始能把功力迫入病者体内,否则,不但不能有利病者,反而会使自己大大损耗。
他想到此处,立即收拾心神,猛吸一口气,气运丹田,周而复始,把内力迫入老人体内。
约过了半个时辰,两人内力如同出一辙,源源不绝迫入老者三大穴道。
司寇斌心无杂念,运起功来,似乎越是运劲,越是精神,其实,司寇斌此时内力,独一人之力也可以救这老者,但他从未试过,直如蛮牛不懂用力,任凭有多大气力,亦是无济于事,而今有人中龙在旁协助,更是如虎添翼。
又过了一盏茶时光,司寇斌已知自己内力足够,不想人中龙再耗真元,便低声道:“人兄,你暂时休息一会,我独力已可应付!”
人中龙道:“为什么?”
司寇斌道:“我不想你虚耗体力!”
人中龙感到一阵温馨,因为她知道司寇斌的确是为了自己,而且她已有点娇喘,便轻轻放下玉掌。
司寇斌虽没有人中龙之协助,但经过这个时辰的运功,已掌握了运劲迫入老者身上的要诀,所以,他不但没有感到疲累,反而好像更为自由自在,毫无拘束,他身上虽是大汗淋漓,但身心舒畅的感觉却从未有过像此刻般,想不到司寇斌,为了救一个从未相识的老者,竟使自己的内功,更推进一步!
这时,老人似乎有了起色,胸口的一起一伏已渐趋正常,而胸部也回复温暖。
司寇斌已知老人已无大碍,心下十分欢喜,只要再忍耐半个时辰,老人必会苏醒。
突然,外面隐约传来一阵吆喝声。
人中龙轻声道:“司寇兄,你不用分心,外面之事,我自会料理!”
她穿回上衣,奔出房间,但已不见了金兰花的踪影,她心知不妙,立刻步上梯级,已听到外面虎虎之声。
她推开了暗门,闪身走出佛像,只见金兰花在佛前奔走跳跃,头上五只猎鹰向她扑噬!
这云林寺的瓦面离地甚高,猎鹰有很多空间飞动,而金兰花只能在地上左闪右避。
那五只猎鹰倶是勇猛异常,使金兰花无从招架,身上的衣物已被其抓破多处,而且染有血迹。
人中龙连忙跃出,用身护着金兰花,探手纳入怀中,掏出暗器,向着五只猎鹰打去。
那五只猎鹰训练有素,而且目光极其锐利,一见有对象劲射而来,立即高飞,伏在横梁上。
金兰花已被猎鹰迫得筋疲力尽,幸好人中龙及时护着,否则一双美目,早已被猎鹰所抓。
她伏在人中龙的背部,微睁双目,见是人中龙,刚才的惊惧,早已一扫而空,索性抱着她的腰肢。
那五只猎鹰伏在梁上一会,一声呼啸,同时扑下。
人中龙左手护目,右手使出一掌。
这掌正是人中龙的看家本领“冷焰掌”,掌风所至,虽无奔雷之声,但掌风冷冽,五只猎鹰如遇冰风雪雨,肌寒入骨,立即同时向上飞去,避过了掌风。
但是,牠们并不退缩,一个转身,又再反扑。
人中龙见猎鹰再来,双掌齐发,左掌发出奇寒之气,右掌却是炽热迫人,“冷焰掌”多为冷焰,所发之掌风,左右不同,无论对手是刚是柔,总不能同时忍受冷热齐攻,可惜她年幼,功力未臻上乘,这两掌只能使出“冷焰掌”功能之半,但足以使五只猎鹰弹开,其中两只中掌,几乎倒在地上,幸好猎鹰双翅力大,勉强能支持身体,扑向一条横梁,才没跌在地上。
人中龙道:“金花,你先退下,让我好好收拾这五只扁毛畜牲!”
金兰花自己不能协助人中龙,而且见他发出三掌,已能把猎鹰击退,也放心下来,立即从佛像后面暗门下去,看看司寇斌与老人。
五只猎鹰伏在梁上,虽然其中两只已受人中龙掌伤,但另外三只并不气馁,伏在梁上休息一会,又再反攻。
猎鹰甚有灵性,知遇劲敌,不再一齐扑下,而是一只只扑下。
人中龙见只有一只猎鹰扑下,便出左掌,掌力未收,第二只已然扑到,正向她眉心而至,她急忙发出右掌,但右掌刚使出,第三只猎鹰已俯冲而下,啄向她的脑门。
脑门是头颅最脆弱的地方,可是双掌已发,招式已老,一时未能变招,眼看头脑要被扁毛畜牲啄破,只有往后一翻,一个“灵鲤空翻”,可是,猎鹰势如疾矢,只觉额前一热,只道命不久矣!
突然,那猎鹰却劲力全失,三只猎鹰先后倒在地上!
人中龙睁开双眼,只见司寇斌已站在跟前,拥扶自己!原来司寇斌已把老人救醒,从金兰花口中知悉人中龙正与五只猎鹰相斗,他立刻奔出暗门,正见那猎鹰啄向人中龙的脑门,只好顺手在神枱前,捏尘成弹,向着三头孽畜射去,才救回人中龙一命。
三只猎鹰已死,伏在梁上两只又已受伤,不敢再扑下来,只听见一声呼叫,那两只猎鹰已从窗口飞出。
司寇斌道:“人兄——”
人中龙忙说道:“多谢司寇兄救命之恩!”
司寇斌道:“人兄何出此语?看来这班凶徒仍未心息,一定会再来,不知又使什么奸计!我们下去躲避一时,再好好商议应付他们!”
两人回到佛像内的密室,那老人已苏醒过来,坐在床上打座建功,恢复原气。
金兰花见二人回来,嘘了一口气道:“那些猎鹰……”
人中龙道:“都被司寇兄打死了!”
那老人面色已回复常人一样,但内力仍未完全恢复,他轻声道:“多谢三位救命之恩!”
三人互相谦逊一番。
司寇斌道:“那班凶徒为什么会向你攻击?”
老人道:“我也不知为什么被他们缠着,躲居于此,但从他们语气中,似乎想要我索取一些东西!”
人中龙道:“什么东西?”
老人道:“好像是什么图似的!”
司寇斌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老人道:“他们都是大内高手,我本一向居于大漠,此次入中土,为的是找寻一位故人之子,在路上我已听得有人传说江南有巨宝出现,很多武林豪杰,都纷纷下江南,找寻那巨宝!”
司寇斌心中一凛,暗想:“难道虎丘乾坤已被人发现?”但他并没有作声。
金兰花道:“你有没有那藏宝图?”
老人微露笑意道:“在下一向无征逐名利之心,况且隐居大漠何来藏宝图?”
司寇斌道:“我也听过江南有藏宝之说,不知人兄有否听过?”
人中龙有点讷讷地道:“也曾听过!不过……”
老人道:“财宝之说,子虚乌有,何必为这些身外之物而拼命!”
人中龙问道:“司寇兄,你为何会至此?”
司寇斌道:“自与人兄别后,便赶程回乡,我是江南人,为何你又会至此?”
人中龙道:“我生性好游山玩水,一直南下,并没有什么目的!估不到在这里遇到你!”
司寇斌伸手入怀,揣出那黄色香帕,可是,他回心一想,在此情此景,不应拿出来,又把香帕塞回怀中,可是,人中龙在旁已看到,不禁面泛桃红。
金兰花并无留意,只望着两位少年郞,心想:“这两位俊俏哥儿,无论人品武功,倶是与众不同,人中龙风流倜傥,有如潘安再世,那司寇兄英气凛然,古道热肠……”一时心如撞鹿。
正在闲聊之际,一阵热气已从暗门攻入。
人中龙道:“不好!”
话未说完,已奔至暗门,一阵火烟从暗门传入,使他不禁呛咳几口。
人中龙回首道:“快离开这里,他们竟用火攻!”
司寇斌道:“老伯,让我扶你!”
老人道:“不用,我自己可以走!”
司寇斌道:“人兄,你护着老伯,我在后面!”
浓烟此时已布满房间,暗室空气并不流通,四人也禁不住拼命呛咳。
老人道:“走往尽头那房间!”
老人因伤躲居此寺,已有多日,因此,他十分明了这暗室形势,四人拨开烟雾,走至暗室尽头之房内。
房内只有一张石床!
老人道:“跳上石床!”
四人跳上石床,老人道:“坐稳!”
只见他左单击,右单击,石床突然下陷,跟着,床塌一侧,四人便滑了下去。
老人道:“外面是寺内后园,我们可从后园走出去!”三人跟着老人朝后园走出。
此时已是戌亥时份,外面并不漆黑,原来整间寺院已被烧着,后园一片通明。
老人叹道:“这班凶徒,害人不择手段,竟要把佛门之地变成火海!”
他们不再言语,径往外面走去。
这后园已是十分荒芜,他们踏草而过,步履十分困难。
行了一会,已至围墙。
围墙上站满了人,个个人手持弓箭。
人声之中,一人喝道:“放火箭!”
一排排火箭从四方八面向他们四人射来,人中龙与司寇斌,分别站在金兰花与老者前后,挥动双掌,把射来的火箭一一拨落。
金兰花也不甘后人,挥动双手,护着老人,那老者因刚受伤,不能用劲,只有左右闪避。
火箭越来越多,而且那些荒草已被燃着。
老人道:“退回后园内!”
他们一面拨落火箭,一面退回园内。
可是,墙头上人的并没有停下来,火箭仍像排山倒海似的向他们射来。
四面已成火海,他们已退无可退。
火箭已停止射来,可是四面火焰蔓延,已把他们困在火海之中。
外面有人哈哈大笑地道:“看你们如何再逃,如果交出地图,仍可活命!”
老人道:“我们根本没有什么劳什子地图!”
那人道:“既然没有,何必跟我们拼命?”
司寇斌道:“你们这班凶徒,简直是禽兽不如!”
那人喝道:“你们死到临头,还要嘴硬!”
人中龙道:“让我们杀出去!”
火势越来越猛烈,而且已烧到他们身旁,火焰的灼热使他们汗如雨下。
金兰花一向娇生惯养,从未遇过这种危险,一时竟泪如雨下,不禁顿足,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顿足,却使那老人大叫一声,道:“这地面似乎下有空隙!”
司寇斌连忙蹲下,用力一敲,果然发觉他们所站的地方有一圆圆的口盖,但已被泥土掩没,逃命之际完全没有发觉。
四人连忙用力挖下,只见有两个生满铁锈的铁扣露出,司寇斌与人中龙合力一掀,那口盖已被抽起。
这口盖竟是一口大井,这大井比一般的井口大得多,大约要五人合抱。
司寇斌道:“暂时下井躲避一下!”
人中龙首先跃下,井下并无水,是一个早已干涸的枯井,跟着三人纷纷跃下。
井内十分黑暗,刚好容下四人舒服的坐下,没有了火焰,更没有了浓烟,四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休息了一会,司寇斌从口袋拿出火绒燃着了折子,只见枯井之内有几个小洞。
人中龙道:“躲在这井内也不是办法,如果被他们发现,从井口投下火种,那时……”
司寇斌道:“我们试看看这井内有无出口!”
他们在井内四壁敲了一会,可是,只见沙石纷下,并无什么缺口。
幸好外面的人并没有发现他们,而且,人声已歇止了,看来他们已认定四人已葬身火海。
夜已深,井内出奇的静,他们想跃出井口,但恐怕外面有埋伏。
忽然间,他们彷佛听到一些流水的声音。
老人说道:“井外可能是一条地下水道!”
人中龙道:“你们闪在一旁,让我发一掌,如果打破这井壁,或许可以从水道中逃出!”
人中龙发了一掌,只感到双臂酸软。
司寇斌道:“让我试试!”
司寇斌用内力救了那老人,从中掌握了内力运用的方法,以前因未有机会使出,只懂练功,而不懂把成果发挥出来,而今用劲双掌一挥,连他自己也想不到竟有此威力,那井壁应声裂开!
外面的水力十分巨大,冲向裂壁,转瞬之间,水已浸至他们的胸前。
老人道:“跳出井外!”
但是,四人均在水中,双足并不能发力,水又汹涌而至,已浸及他们口部。
金兰花身体较矮,已浸及鼻孔。
司寇斌道:“快闭气,跳入水道!”
一跃出水道,司寇斌才知道后悔,因为这水道水力极其猛烈,正想回身抓着他们任何一人,可是他们已无踪影,看来已被大水冲去,司寇斌闭着气,用力试抓着石壁,可是洪水如千军万马,把他吞噬!
司寇斌拼尽了气力,总也无法稳着身子,洪水的力量实在太大了,他自己无法自顾,更没有力量兼顾老人,人中龙及金兰花。
刚跃进水道的时候,他还可依稀看到他们三人的身影,可是,在水中翻了两滚之后,除了感到狂流冲击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感到一阵心酸,四人相聚时间虽短,但那种不可言喩的感情却是难以比拟!
一时之间,脑海中出现了断断续续的影像,想起与人中龙合掌运功救老人,人中龙几乎被猎鹰啄破脑门,一排排的火箭,以及枯井中的寂然……
在他思索之际,洪水的力量并没有减低,反而力量更大,司寇斌索性放开了一切思维,放软身体,让洪流把他带走,不知会否把他带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突然,洪水似乎改了方向,他的身体不再是随波逐流,而是不由自主的上下转动。
那是一个巨大的漩涡。
一个无情的漩涡。
他的武功似乎失去了效用,他越是挣扎拼命,旋转的力量越是强大,他感到有些晕眩,额角撞在一些硬物上,他感到一阵痛楚之后,已无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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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司寇斌感到一阵寒意,急忙睁开双目,只见四面是轻烟飘渺。司寇斌心想:“难道这是广寒宫?”他用力咬咬舌头,感到十分痛楚,他知道他并没有死去,只是睡在一个石滩上。
他摸摸身上,那双宝剑仍紧紧的缚在腰上,他连忙跃起,此时旭日高悬,蒸发着石卵下的水气,所以当他苏醒之际,还以为自己身在云端。
偌大的石滩,除了自己之外,渺无人迹,他在附近走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除了大大小小的石卵外,只有流水潺潺的声响。
他又再走一遍,仍无所获。
他找不到人中龙、金兰花和那老者,甚至他们的尸体他们的一块破衣也没有。
他仰天长啸了一声,一时山谷鸣应,传回来的只是一阵阵的回音。
他感到一阵沮丧。
这可怕的洪流是一场噩梦,只有他一个人能在这噩梦中苏醒过来!
他不敢再想下去,然而,他又不能不想。
怀中的香帕已被水冲去,可是香帕的主人呢?
想到这里,眼泪已像洪水从他眼中滴下,他越想越伤心,索性号啕大哭一番。
不知哭了多少时候,眼中的泪水似乎已是干了,他感到异常的孤单寂寞,他拿起怀中的褐色玉牌,轻轻抚着,此时此际,经此变幻,他才开始明白“生死为何”四字的真义。
想起生父,又想起义父颜睁,幸好他在途中因病没有同来,否则他也许不能逃过此劫数。
此时日已西坠,司寇斌站起来,用石卵砌成了三个坟头,撮泥为香,向着三个空塚膜拜一番,他想到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毅然离开这石滩。
走了两个时辰,已是万家灯火时份,才发现了一个小村落,从乡民口中知悉,此地离长江不远,他在乡中买了一套粗衣,投宿茅舍。
一宿无话,翌日晨曦之际,赶程渡江而去。
转眼已是一旬,渡江之后,道路已是十分熟悉,一路上总算平安无事。
进入姑苏境内,已是日暮黄昏,他连晚饭也不吃便赶回寒山寺。
一进寺门,他便朗声道:“爹,我回来了!”
司寇斌与颜睁分别之时,相约在寒山寺相见,本来他应早到寒山寺,但途中遇上了洪水的凶险,费了相当时日,因此,他以为颜睁早已到了寒山寺。
可是,寺内并无应声。
司寇斌连忙奔入后厢,这后厢是他义父隐居之所,后厢内并无人影,只见房中杂物凌乱,似曾有人在房内相拼的痕迹。
司寇斌心中一凛,连忙步出后厢,直往天阶。
只见天阶中一滩鲜红的血渍!
血渍之外,还有断断续续的血滴,引向钟楼!
司寇斌心知不妙,奔上钟楼。
未入钟楼,只见走廊上满布书籍,东一本,西一册,看来是被人抛出来的。
司寇斌立即抽出宝剑。
钟楼内更是凌乱异常,地上全是撕碎的典籍,书丛之中,赫然躺着一个满脸满身鲜血的人。
司寇斌一看,失声道:“爹!”
这满身鲜血的人正是颜睁。
颜睁有气无力地道:“斌儿,你回来了。”
司寇斌道:“孩儿来迟了。”
颜睁想挺起身体,却是有心无力,司寇斌急忙擦扶,一按他的心脉,知他危在旦夕。
颜睁道:“我终于也等到你回来了。”说完之后,一阵强烈的呛咳,跟着吐了一口鲜血。
司寇斌道:“爹,孩子迟来了。”
颜睁道:“幸好我还有一口气,孩子,他们也是为了虎丘之事来的,虎丘之事,关乎中土千万生灵,你好好处理,免得财宝落在奸人之手。”
司寇斌道:“杀你的人是谁?”
颜睁惨笑道:“杀我的正是我的拜把兄弟,不过,你不用为我报仇!仇仇恨恨之事,我早已不放在心上。”
司寇斌道:“是孤臣郭中天,我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爹你好好安歇一会。”
颜睁道:“不用,不用,郭中天为了协助大月氏国染指中原,他们已略知虎丘中有藏宝,迫我说出其中实情,他杀我为的是宝藏,但实际是为发展他的平生抱负,我最了解他,他实在是满腹才华,可惜时机不遇,而今有人赏识他,也怪不得他不择手段,死在拜把兄弟的剑下,倒也不枉此生,希望他能从我死之中,悟出名利一场空的事实!”
颜睁说到此处,已是气若游丝。
他又说道:“我前半生也曾为名利奔波江湖,可是,我最响往的日子,却是与你相处在寒山寺内一段日子,而今,我要去了……”
司寇斌拥着颜睁,泪水如雨淌下。
颜睁歇了一会,又道:“斌儿,你记得我们渡过黄河之时,你说过什么?”
司寇斌道:“孩儿记得,我若得志之日,便是黄河黎民得救之时!”
颜睁道:“好好记着这一番话,唉,人生在世,恩怨之事何其多,虎丘之事,你要好好处理。”
司寇斌道:“孩儿定当为国请命,救黎民于水火!”
颜睁点了点头,道:“我在回寺途中,听得有人说过,你亲父与一位异人有一段因缘……”
司寇斌道:“那人是谁?”
颜睁断断续续地道:“那——人——姓竺……名……”说到这里,颜睁再已无力说下去。
司寇斌抱着义父颜睁的尸体,嚎哭了一会,他想起颜睁的一番话,深感义父为人,胸怀磊落,竟然愿意以死作谏,盼望拜把兄弟从他的死亡中得到启示,悟出人生名利皆空的事实,如此襟怀,才是真正英雄豪杰的顶天立地的行径!司寇斌曾在此钟楼内,与晁二学习“孔日成仁,孟日取义”之道,到而今才真正明白所谓仁义之道!
他把义父的尸体葬在晁二的旁边,在坟前叩拜了一会,决定立即前往虎丘。
虎丘离寒山寺不远,况且司寇斌年幼时大部份在这里渡过,因此,不费一盏茶工夫,已奔到虎丘。
皓月当空,虎丘塔巍峨的斜影,屹立风中。
司寇斌北上找司寇堡,离此地已有一年,景物依旧,四野寂然。
步过牌坊,那块大石仍矗立目前。
这大石是天然生成,司寇斌幼时,每到此石,必然试攀一番,此石约有丈来高,月色之下,看来彷佛是一巨人,司寇斌抚着那光滑的石壁,心头涌起一阵哀伤。
想起晁伯,想起义父,不知不觉之间,他抽出那双干将莫邪宝剑,就在巨石之前,月华之下,舞动双剑。
剑光如电,剑气如虹。
司寇斌从干将莫邪剑鞘上所学的剑法,确是非同凡响,在赶程回奔江南的一日子内,他一有空闲,便细加思索,而今已到了心领神会之境,与当日在司寇堡石室初学之时,不可同日而语。
舞至酣处,剑影纵横,有如铁壁铜墙,紧裹着司寇斌全身,滴水不能泼进。
他突然双剑向天一擎,使出一招“孤云高飞”,双腿一蹬,身如兀鹰,直上云霄。
在这腾空之际,他已看见前面人影幢幢。
他狂啸一声,招式已变,一招“雁落平沙”有如灵鹫俯冲,双剑疾收,向着巨石劈下。
本来舞剑之道,在乎轻灵飘逸,但这双干将莫邪,岂是凡品?
剑光所到,巨石立即一分为三!
当司寇斌双足点地,收剑入鞘之际,左右两块石板才慢慢的倒下,只剩下当中一片,屹立不倒。
接着传来一阵惊叹喝采之声——
“果是名不虚传的宝剑!”
声音传来之处,已有十个锦衣大汉,手持各种不同的兵器,横排而立。
为首的锦衣大汉道:“上!”
这个声音甚为稔熟,司寇斌凝神一看,见此人手持双钩,排众而出。
这声音正是在古寺之内所听过的声音,难道他们便是古寺内用火箭围攻他们的大内侍卫?
司寇斌不再迟疑,抽出双剑,一招“批风抹月”,那锦衣大汉倒也机灵,知道双钩不能硬碰宝剑,身形一矮,使出一招“抽薪止沸”,向着司寇斌下盘攻去。
司寇斌连忙双腿一蹴,剑招在半空微幌,已使出“雁飞残月”,既避开那大汉的双钩,复向他双臂劈去。
那锦衣大汉见他来势如风,连忙暴退五步,可是,人未站定,司寇斌右剑已至,他在危急之际,已无暇再想,举起左钩,横挡司寇斌的来剑。
剑钩一碰,“当!”的一声,应声折断。
其余九个锦衣大汉,已纷纷扑上。
司寇斌不敢怠慢,回首一招“朱帘卷燕”,剑锋所至,五个锦衣大汉的兵刃亦应声折断。
持钩的大汉朗声道:“先杀此子,再夺宝藏!”
司寇斌已肯定这十个大汉,正是在古寺中围攻他们之大内侍卫,想起那一排排的火箭,心头怒火大炽。
十个大汉均知他双剑厉害,不敢再用兵刃碰他,只是避重就轻,频施险招。
司寇斌心知以寡敌众,宝剑虽然厉害,但不能持之以长久,于是使出“干将莫邪剑法”,连施险招,使十个大汉无法近身。
斗了十来招,若不多所有长短兵刃皆被司寇斌一双宝剑削断,司寇斌越战越勇,突使出“独笑含苹”,剑如风中弱柳,但一个转身,双剑发出朵朵光华,五个后退不及的锦衣卫侍,全被腰斩!血从他们腰间飞溅而出,彷似狂风骤雨,吓得其他五人呆若木鸡。
喂过血的宝剑,威力更是怕人!
五人呆立之际,司寇斌再使出“抵暇蹈隙”,可怜五个如在梦中的大汉,早已魂飞天外!
司寇斌跃过这十个横七叠八的尸首,直奔虎丘塔而去,既然宫中侍卫已来,相信其他覩觎这虎丘宝藏的人,都会来到。
月华之下,遍地如银,“虎丘剑池”四个腥红大字,已现目前。
此地正是传说中干将莫邪夫妇磨剑之地,司寇斌手持干将莫邪,正想向着剑池深深一拜,以慰干将莫邪夫妇在天之灵。
当他还未弯腰,不远处已出现了一个蓝色的身影。
那蓝色的身影道:“好小子,竟能杀退十个宫中侍卫,快报上名来!”
司寇斌抱拳道:“在下司寇斌,未知前辈有何指教?”
那蓝色的身影已飘到司寇斌咫尺之前,道:“司寇朗伦是你何人?”
司寇斌已看清楚那人,只见他身穿一袭十分名贵的蓝袍,面白无须,如果他腰无佩剑,一定以为他是一个儒生,司寇斌在江湖走动时日不多,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是敌是友,但听到他提父亲之名,便恭谨道:“司寇朗伦是在下的先父!”
那人道:“颜睁又是你何人?”
司寇斌听他提到义父之名,奇怪道:“颜睁是在下的义父!”
那人仰天哈哈大笑,问道:“颜睁何在?”
司寇斌还以为他是颜睁的友人,道:“义父已被奸人害死了!”
那人道:“可惜!可惜!”
司寇斌道:“前辈可惜什么?”
那人道:“可惜他不能受我一剑!”
司寇试听到此话,心已明白,双手按剑,小心提防。
那人又道:“你一定是那日在我舟中的小孩!”
舟中,司寇斌恍然而悟。
这蓝衣人正是蓝蝶衣!那年颜睁携着司寇斌渡江,误上蓝碟衣的小舟,几乎被他杀死的幕幕情景,又在司寇斌脑海中涌现。
虽然,那时司寇斌年纪甚小,但是那番舟中恶斗,他是难以忘怀的。
蓝蝶衣道:“既然司寇朗伦和颜睁二人,无法消受我的一剑,你便替他们偿还吧。”
司寇斌立即抽出双剑。
蓝蝶衣身形不动,道:“你既到虎丘,定知其中秘密,只要你放下宝剑,说出虎丘之事,仍有生路一条。”
司寇斌挺身凝立,并不答话。
蓝蝶衣怒道:“你既不知机,休怪手下无情。”
话未说完,只见蓝影飘动。
司寇斌连忙护着全身。
那时,蓝蝶衣手上已拿着一把折扇,折扇是用精钢打成,司寇斌未知对方武功门路,只有使出虚招诱敌。
铁扇属于短兵器,常言道:“一寸短,一寸险!”但这把精钢铁扇在蓝蝶衣手中,却是一寸短,一寸灵!
蓝蝶衣知道司寇斌手中一双宝剑能摧金断玉,因此,他并没有硬碰宝剑,藉着自己卓絶的轻功,不断地在司寇斌面前四周幌动。
司寇斌虽然并未久经战阵,但晁二所授的武功十分博杂,他早已瞧出蓝蝶衣是点穴高手。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蓝蝶衣在幌动之际,突然欺身而至,司寇斌不敢怠慢,双剑护着全身。
只见蓝蝶衣向上一点,司寇斌连忙挥剑相迎,那知蓝蝶衣使的只是虚招,铁扇突然下挫,连使出一招五式,向着他胸前点去。
司寇斌连忙反剑护胸,可是,这一招五式仍是虚招,招式未老,铁扇已斜向他的左胁,向着司寇斌的“辄筋”,“日月”,“京门”,“带脉”,“维道”五个要穴打去。
蓝蝶衣忌惮司寇斌的双剑,未敢全力以赴,但司寇斌已觉左胁麻痹,急忙后跃五丈。
蓝蝶衣见他暴退,立即如影随形,再使出他的点穴招数,猛攻司寇斌的左胁,一招“横天贯日”,直打司寇斌的“天溪穴”。
蓝蝶衣已瞧出司寇斌临敌经验不足,此时正是他暴退之际,脚跟未定,因此,他使出这招“横天贯日”是全力以赴!
司寇斌何等机灵,暴退之际,已知对方定必乘势追击,虽是脚跟未定,但双剑已迎头削下。
蓝蝶衣以为这一招定可取司寇斌的性命,那知他竟然没有横剑护着右胁,正以为得手,突感到双剑迎面削下,剑风有如冰冷,连忙变招向后一翻,避过了双剑。
司寇斌使出这一招,正是险中求存,如果他回剑护着右胁的话,他早已被蓝蝶衣点正“天溪穴”,幸好他人急智生,才避过这一险招。
蓝蝶衣虽然未能无中司寇斌的大穴,但心中已暗暗喝采,想不到这弱冠少年,竟能临危不乱。
司寇斌连接了蓝蝶衣几招,大敌当前,心知再无侥幸,立刻使出“干将莫邪剑法”,把全身护着,使蓝蝶衣无法走近身前。
两人斗了五十来招,蓝蝶衣又瞧见一可乘之机,原来司寇斌宝剑虽利,但剑背却并不能削物,蓝蝶衣把折扇开了少许,向着司寇斌剑背打去。
铁扇子剑背一碰,火光迸烈,司寇斌未防蓝蝶衣有此一着,被他铁扇劲力震得手背酸麻一阵。
蓝蝶衣见此法得逞,立刻展开凌厉攻势,希望能用内力震开他的双剑。
司寇斌此时却只守不攻,双剑铁扇互碰了几下,蓝蝶衣的功力究竟比司寇斌为高,长此下去,司寇斌一定会被他震去双剑。
司寇斌立即变招,使出了“干将莫邪剑法”的独有剑劈之招,猛劈蓝蝶衣的双腕。
剑锋虽未劈正他的双腕,但他已感到剑锋发出的寒气,因此,他不敢再用铁扇碰司寇斌的剑背。
又斗了百余招,两人互逞招式,一时剑光扇影,在月色之下,幻成三度奇异的银光。
蓝蝶衣铁扇既无寸进,猛喝一声,竟使出左掌,蓝蝶衣虽赖铁扇成名,但他从铁扇之中,领悟到扇掌合一之法,过往他一直没有使出,因为他铁扇足以克敌,但而今眼见铁扇无功,于是使出了这生平绝学。
铁扇加上掌风,比刚才更为凌厉。
司寇斌见他用掌,知道这一定是他最为厉害的武功,连忙想法应付。
司寇斌凝眸一转,早已计上心头。
他不再犹豫,双剑如旋风舞落叶,织成了一片银色的剑网,蓝蝶衣见他招式突变,亦抖擞精神,铁扇上下左右挥动,或刺或挑,或点或戮,但总无法刺破那剑网,左掌更是无用武之地。
剑花突停,剑网中露出了极大的破绽,蓝蝶衣连忙使出左掌,运劲如风,直劈司寇斌的胸前。
司寇斌似乎无反应,蓝蝶衣正自庆幸,这一掌使出十成之力,眼看便要把司寇斌劈死当场。
那知道掌刚使出一半,司寇斌左剑突然一闪,蓝蝶衣眼前一亮,知道对方直剑刺来,掌已使出,无法收招,只觉掌心一凉。
司寇斌直刺一剑,并无什么花巧招式,只是一刺,右剑已戳正蓝蝶衣的掌心,再一加劲,剑下穿过蓝蝶衣的掌心,左剑半旋,蓝蝶衣的左掌已齐腕而断,手掌被司寇斌的右剑叉着。
这一突变,蓝蝶衣真是始料不及,他仍不感到有什么痛楚,但当鲜血从手腕切断处如泉喷出,才如梦初醒,痛得他几乎晕厥。
可是,他究竟是经验丰富的江湖老手,经此变故,仍能使出铁扇,只见铁扇一张,数十口钢针已从铁扇折骨中射出来。
司寇斌想不到出此一剑招,竟能削下蓝蝶衣的左手,但见银光扑面而来,急忙把叉着蓝蝶衣手掌的右剑向着银光幌了一下,那断掌上已钉满了密密麻麻的钢针。
蓝蝶衣拼命使出了铁扇的暗器,目的是与司寇斌同归于尽,气力已完全用尽,全身虚脱,倒在地上。
司寇斌看看那断掌,本是殷红一遍,但当那些钢针钉满后,转眼间整个断掌已变成黑色,黑血中透出一股中人欲呕的腐气!
原来这些钢针全是喂了剧毒,只要其中一口打中敌人的身上,那人便立刻见血封喉。
幸好司寇斌也是暗器名手,晁二所授的“洒水灭蚊”绝顶暗器功夫,使他从死亡的手中挣脱出来。
事实上蓝蝶衣的武功绝不下于司寇斌,而且功力方面比司寇斌胜一筹,可惜他防不到会使出这一招不成招法的直刺,高手过招,从不会害怕对方的诡异招法,对平凡的招式反而忽略,因此才被司寇斌有可乘之机。
司寇斌见蓝蝶衣躺在血泊中,便把那断掌甩下,那断掌正巧碰着蓝蝶衣的伤口,霎时之间,那些毒液溅进伤口,蓝蝶衣就此丧命在自己的毒液下。
看着蓝蝶衣的发黑的尸体,司寇斌感到一阵凉意自他心底升起,虽然,他不久之前,力毙十个大内侍卫,但他们只是死在他的剑下,并无半点恐怖的感觉。
他不敢再看下去,如今他开始感到杀人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他看着双剑,竟是滴血不沾,这双“干将莫邪”,果是剑中瑰宝,收剑入鞘,朝着虎丘塔跃去。
虎丘塔在剑池之上,突然传来一阵吆喝之声。
司寇斌不敢大意,本来上虎丘塔处有一排石级,但他不愿被人看见,沿着左面的石壁,施展出颜睁所授的“壁虎游墙””上乘轻功,旋身而上那光滑的石壁。
上至壁顶,隐身于一丛矮树之中。
探头窥望,只见一个银发的老婆婆,正与一个身材异常的高大的汉子在虎丘塔前在拼斗。
看那大汉似乎不愿拼斗下去,每使出一招一式,都是想求脱身之道。
可是那银发老婆婆却是拼命瞎缠。
那大汉知她拼命,怒道:“在下与你毫不相识,为何竟要跟老夫为难?”
那老婆婆并不答话,反而一招比一招狠辣。
那身材高大的汉子,使的是一柄利剑,这剑比一般剑长得多,而且剑鞘之上,缀有一朵黄花。
老婆婆使的是龙头拐杖,那拐杖看似木板,但与利剑相碰,毫无任何损伤。
那大汉道:“我与你无冤无仇……”
老婆婆听得此言,仿如火上加油,龙头拐杖使得虎虎生风,一招“横扫千军”,向着大汉腰间扫去。
那大汉不敢用剑硬碰,暴退一丈。
那老婆婆喝道:“你竟敢说你与我无冤无仇?”
大汉道:“你究竟与我有何仇怨?”
老婆婆道:“我死也认得你剑鞘上的黄花。”
大汉道:“这黄花与你有何相干?”
老婆婆道:“你还要抵赖?”
话未说完,龙头拐杖已迎头劈下,大汉连忙低头一闪,长剑乘势而出,直刺老婆婆的胸膛。
老婆婆一见他来势凶险,连忙收杖护身。
大汉正想再刺一剑,突然感到一阵劲风扑面。
老婆婆乘转身之际,发出了一块黄色的物体,那黄色的物体,晶莹通透,看来并不是暗器。
老婆婆说道:“你小心看看,还敢抵赖?”
那大汉低头一看,月色之下,清清楚楚的看到那黄色的物体竟是一块琥珀。
大汉似乎略有所悟道:“你是——”
老婆婆道:“拓拔博,你死得甘心了吧!”
这大汉正是目宿公主手下的大将拓拔博。
拓拔博道:“这琥珀是我送与郭将军的见面礼,为何竟在你手里?”
老婆婆道:“你以前曾把这物送给何人!”
拓拔博想了一会,狞笑地道:“哦!原来你竟是那不识抬举的‘赤焰凤’雷炎的……”
老婆婆嘿嘿笑道:“你杀了赤焰凤,却留下我赤焰凰,而今你死得瞑目吧?”
这老婆婆正是“赤焰凰”褚冷,不知她为什么竟会跑到虎丘塔前找着拓拔博,一报夫仇。
褚冷已游身提杖,杖尾一挑,直向拓拔博眉心而来,拓拔博知道此番搏斗,并不轻易脱身,亦提剑一削。
拓拔博在收买郭中天之前,就想收买了雷炎,可是,雷炎为人正直,结果被拓拔博用诡计烧死了。
两人拼斗了百来招,还不能分出高下,褚冷龙头拐杖,胜在沉劲,而拓拔博长剑纵横,胜在飘忽。
褚冷见无法得逞,突然高举拐杖,向着地上一插,这一插力度极其刚猛,那拐杖已入土尺余,龙头拐杖刚与褚冷身体一般高。
拓拔博不知她弄些什么诡计,横胸挺剑。
只见褚冷右手扶着龙头之下,双足一蹬,身体已绕着龙头拐杖旋转不息。
拓拔博一时不知如何,只有挺剑护着全身。
忽然,褚冷旋转的身影中,发出一排火光,那正是“赤焰凤凰”夫妇生平绝技——飞火排焰。
随着刺目的火光,是无数的暗器,有小飞刀,金钱镖,袖箭,背弩,铁菩提,飞蝗石,铁莲子,……还有很多不知名的暗器,最奇怪的是,每一排飞射而出的暗器,都是拖着一条火焰尾巴。
一时间,彷如流星坠地,火花四处飞扬。
火光中,司寇斌已瞥见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持剑而立,可惜火光忽明忽灭,一时也看不清楚那人的面目,只觉得那人十分稔熟。
且说拓拔博一见火影,已知道褚冷使出她的独门火焰暗器,但却估不到这些暗器是排山倒海而来。
拓拔博舞着剑花,左闪右避,起初还可以挡得一阵,可是,火焰暗器连绵不绝,只有飞身高跃。
火焰暗器好像生了眼睛,随着他身形高跃,暗器便推向上,随着他身形下堕,暗器也顺而向下!
拓拔博在这火网之下,躲得了暗器,却躲不了火焰,当他下坠之际,双腿已连中十种暗器以上,而且火焰已烧着了他的全身!
褚冷见他倒在地上滚动,不禁仰天大笑,道:“相公,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得到永恒的安宁,你的仇人已毙在你的‘飞火排焰’之下!”
褚冷与雷炎夫妇感情十分要好,几十年来,偷生忍辱,为的正是这个时刻!如今,眼看仇人被火焰烧得死去活来,数十年来的积郁也一扫而空!
“老婆子,你休得意!”不远之处传来一阵声音。
火光中跃出一条汉子,走到拓拔博身旁,只见他左袖连拂几下,拓拔博身上的火焰已全被扑熄,可是,这已经太迟了,拓拔博已被火烧至奄奄一息!
褚冷连忙拔出插在地上的龙头拐杖,一招“雪花压顶”,直向那替拓拔博灭火的汉子打去。
那汉子矮身一避,单剑从下而上,一招“冥殿灵光”,刺向褚冷的小腹。
褚冷急忙回杖,一招“玄黄翻覆”,化解了那刺向小腹的剑招,进而横胸一撤,直打那汉子的肩头。
这一招连消带打,杖风如奔雷猛打,在旁的司寇斌也不禁暗暗喝采!
那汉子倒也知机,虚幌一招,借着杖风去势,连番几个筋斛避开了龙头拐杖!
褚冷喝道:“老身之事,岂容你来插手?”
那汉子道:“你杀夫之仇已报,还是得些好意需停手,否则……”
褚冷怒道:“否则怎样?”
那汉子道:“我郭某人与你并无仇怨,虎丘之事,已是大月氏国所有,再耽下去,你死也无葬身之地!”
话未说完,那虎丘塔下,已是重重人影。
褚冷道:“你姓郭,是否就是孤臣郭中天?”
郭中天道:“想不到我一别中土十多年,我的名头仍是那么响当当!”
忽然,虎丘塔上,飘下一白衣人。
声随人至,道:“你这禽兽!”
郭中天还没有看清楚来人是谁,只觉一阵劲风扑面,连忙挥剑护身。
那白衣人是一中年妇人,脚未着地,凭着一双玉掌,向郭中天要害劈去。
郭中天未知来人是谁,只有连退了几步。
那白衣妇人连发五掌,可是,郭中天已从她掌风得知,来者功力并不深厚,稍一闪身,已避开五掌,再挺剑而刺,直刺白衣妇人的咽喉。
这一剌两者打个照面,郭中天急忙收剑,诧异地道:“竟然是你!”
这妇人正是司寇朗伦的继室倪夫人!
倪夫人并无答话,眼中充满了怒火,使出了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想夺去郭中天手中之剑。
郭中天这十多年来,在大月氏国中襄助目宿公主,但他并没有放下武功,反而把西域的武功,渗进了自己的剑法,倪夫人如何能夺得他手中利剑!
郭中天笑道:“人道是一夜夫……”
倪夫人一听此言,更是怒火中烧,狂喝一声,道:“人儿,杀了此人再说!”
人丛之中,又跳出了一位身穿劲装的女子。
看她兔起鹘落几下轻身功夫,郭中天已知道女子武功一定在倪夫人之上!
司寇斌在树丛中看得真切,这人正是人中龙,可是,而今却是女子打扮,他想起义父颜睁说过,人中龙是个女娃娃,又想起她放下绣帕,亦缀有“人儿”字样,心中不禁一热!感激苍天,她并没有被洪水吞噬!
人中龙与倪夫人联手对付郭中天,郭中天自是不敢怠慢,凝神以赴。
人中龙武功虽不算顶尖,但她跳跃功夫极好,招数使出,变幻不定,使郭中天疲于奔命,可惜倪夫人所发的招数,对郭中天并无威胁,反而成了人中龙的累赘。
郭中天也看到这弱点,处处避开人中龙的攻击,反而猛向倪夫人双掌削去,人中龙为了维护母亲,不能尽使出杀招。
三人斗了五十余招,倪夫人屡中险招,幸好人中龙及时抢救,并没受伤,人中龙未能集中精神,剑招已开始露出破绽。
郭中天心中大喜,一招“偷天换日”,直刺倪夫人心窝,人中龙急忙拦剑一挡,那知道这一招却是虚招,剑刺一半,剑招已变,向着人中龙腰肢斩去!
司寇斌在树丛中看得真切,知道人中龙无法避开此一剑,他随手拉下几片树叶,向着郭中天掷去!
郭中天正庆幸得手,耳畔却听到暗中来袭的劲风,只好收剑,矮身避过暗器!
人中龙已知郭中天此剑厉害,心想已无幸免,那知却见他收剑矮身,还以为是褚冷婆婆相助。
褚冷已看到人中龙与倪夫人身在险境,可是她站在人中龙与倪夫人之后,无法放暗器相助,此时见郭中天跃开,急忙一跃上前道:“让我替你们收拾这禽兽!”
话未说完,郭中天已一剑刺出,一剑三式,分别刺向三人,倪夫人功力较弱,左臂已中剑,但人中龙与褚冷却能及时避开!
倪夫人忍着痛楚,但仍禁不住“嘤”的一声。
人中龙立即上前道:“娘亲你……”
郭中天果是老奸巨猾,趁人中龙回首看顾母亲之际,一个闪身,已至人中龙背后,左手使出“小擒拿手”,已把人中龙右手手腕扣着,并横剑在她头畔!
郭中天道:“你两人快滚开,否则她便人头落地!”
这一变化,使倪夫人与褚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有退身,怒目而视。
倪夫人怒道:“你这衣冠禽兽!”
郭中天道:“你尽管骂吧!以前我在中士,已听过不少骂我之言,你如果想骂,即管(校者:“即管”是粤语用语)再骂下去,否则你们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倪夫人怒极,口唇张开,却骂不出声来,一时怒气攻心,倒在褚冷怀中。
司寇斌见此情形,正要跃出。
虎丘塔上又传来一阵异域口音:“郭将军,快解决这些人,否则夜长梦多!”
郭中天听到这声音,恭敬地道:“是,公主!”
目宿公主正站在虎丘塔第二层处,旁边还有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子正是小公主金兰花,她在塔上观战,一时认不得这女孩子是谁,但是,当郭中天扣着人中龙时,她才看见他是与她同游的人哥哥。
金兰花道:“郭将军,不能杀他!”
目宿公主喝道:“孩儿,不用你多言!郭中天,立即杀了他们,我们要立刻发掘宝塔!”
司寇斌听得此言,再无犹豫,纵身一跃,从树丛中挥着双剑,彷如大鹏展翅,直扑郭中天。
郭中天正要下杀手,却见一个黑边扑来,黑影中银光闪耀,只好一手推开人中龙。
司寇斌人在半空,双剑横挥,使出一招“扬袂睢舞”,向着郭中天双肩劈下。
这一招如天马行空,叫郭中天难以应付,但他临敌经验十分丰富,临危不乱,斜身一剑,躲开了左肩一剑,用剑横挡司寇斌右剑。
双剑一触,郭中天的利剑立即应声而断。
郭中天心头一震,知遇劲敌,连忙抛下断剑,腾空向后一翻,已上了目宿公主与金兰花所站的旁边。
金兰花与人中龙俱是喜出望外,因为他们早认定司寇斌已死于洪水。
郭中天站稳之后,厉声道:“上!”
塔下的黑影随着这一声吆喝,一涌而上。
这些人全是郭中天从西域带来的侍卫,全部由郭中天亲手传授武功,因此,他们的武功都不弱。
司寇斌道:“人兄……不……人姑娘,你先看看你的娘亲,让我收拾他们!”
人中龙与褚冷扶着倪夫人走在塔旁,司寇斌仗剑而立,睥睨群豪。
郭中天在塔上朗声道:“杀了此人,定有重重打赏!”
五个汉子应声而上,司寇斌不慌不忙,使出“干将莫邪”剑法。
这五人已知司寇斌宝剑厉害,因为郭中天的剑被削断时,他们已看得清楚。
司寇斌双剑横挥,五人立即暴退,后面又有五人冲上,司寇斌又使出一招“妙通造化”,五人却并不接招,却又退下,当剑招已老,先前退下的五人又再冲上。
这十个汉子,一进一退,似乎久经训练,又好像是一个阵法,司寇斌虽使出剑招,只能吓退他们,却无法伤到其中任何一人。
这十人仍是不断暴进暴退,使司寇斌有点眼花撩乱。
司寇斌心知这十人是有意令他疲累,于是,他不再发招,只是持剑而立。
这十个侍卫见他不动,但他们仍保持这种暴进暴退的阵法,没有半点松懈!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那十个侍卫忽然停步,同时挺剑横胸,一声吆喝之后,十人便围着司寇斌疾走,开始是团团的围着他,并无发招,跑了两个圈之后,圈子已渐渐收窄,司寇斌从未试过这种阵法,心中有点焦躁。
圈子越来越小,他们奔跑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司寇斌立即使出“干将莫邪”剑法,双剑挥动,有如一个刀轮,使他们不敢再把圈子收窄。
忽然,又是一声吆喝,那圈子不再是圆形,而是忽地椭圆,忽地方形,忽地又变成矩形、六角形、星形,有时又变为不成形象,但唯一共通之处,是任何一方,一靠近司寇斌身畔,便发出夺命招数。
司寇斌的宝剑虽然厉害,但攻势是四方八面而来,他只有尽力防守,根本没有发招攻击的时间,如此下去,定有分心之时,那时便会被其中一个侍卫刺中。
幸好司寇斌从晁二处所学的武功十分博杂,对方既然用不同形式的阵法向他进攻,他立刻想到以牙还牙的方法,一时使出“干将莫邪”的剑法,一时又使出颜睁所授的剑法,一会又使出晁二的剑术,一时剑光变为冶印神刀的刀法,这么一来,剑招变幻不定,那十个侍卫总无法攻下。
又是吆喝一声!
司寇斌已瞧得十分清楚,发出吆喝声的人是阵中老者,看来他是这阵法中的发号施令人物!
同时,他又发现圈外似乎又多了重重人影,似乎有五十人以上,装束打扮与这十个侍卫相同,不用说,这些都是郭中天的援兵。
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任你天下无敌,始终敌不过人多,于是,他决定要先破这阵法,而且要用快刀斩乱麻的方法,否则他们人多势众,定被困死!
于是,他一剑刺向那老者。
可是,这一剑已出得太迟!
三个侍卫已跃高了七八丈,另外三个侍卫只跃高了五丈,其余四个侍卫仍在地上。
十个侍卫向着他头部刺来,中间的三个向他胸部猛刺,下面的四个却向他下盘横削。
这一变故,司寇斌是始料不及的,一时也不知用什么剑法化解。
下盘的四剑最先削到,司寇斌再无思索的余地,只有自然地蹲下,先挡下那四剑。
一阵断剑之声之后,突见司寇斌如潜龙飞天,破空而上,又是一阵断剑之声!
跟着十个侍卫像断了线的风筝,向着四方八面飞去!
原来司寇斌蹲下之时,挡开下盘四剑,上面三剑又至,只好双腿尽力一跃,这一跃的力量,比平时的跳跃不知强上百倍,因为他的大腿与小腿屈曲连接,跃力强大,当他一飞冲天之际,挽了两个剑花,上面六个侍卫也从未料到他会向上而来,被他的剑花削断了剑,而且人在半空,无从发力,避无可避全被他剑花削个正着。
其实,司寇斌并不是有什么特异的办法去破解这个十人阵法,而是在危急之际,被迫用这一飞冲天的方法,所以,当他看到这十个大汉,血肉横飞之时,他内心中也有点愕然!
一阵寒风吹来,司寇斌才感到全身已被汗水所湿。
可是,他并没有喘息的机会,因为,他的四周又围起了另一度人墙!
在塔上的目宿公主,金兰花,和郭中天看见司寇斌如此神勇,都禁不住暗暗喝采!
金兰花更是忘形地大叫道:“司寇哥哥!”
郭中天见司寇斌已破了他十多年来精硏的阵法,心知再拼下去,以五十人对司寇斌,虽不会落败,但一定会损兵折将,对自己大大不利。
郭中天喝道:“木刺尔!”
围着司寇斌的人墙中,一人应道:“郭将军,人已到齐!”
郭中天一听此言,仰天长笑。
目宿公主道:“郭将军,你还不下令杀了此人!”
郭中天仍是长笑不止。
此时,褚冷与人中龙已把倪夫人的伤口扎妥,见司寇斌被人墙围着,正要飞身扑入。
郭中天突然止住笑声,一手扣着身旁的金兰花,退后几步,并以剑格在金兰花的头颈。
目宿公主一时想不到郭中天会如此,厉声道:“郭将军,你……”
郭中天道:“目宿,你听着,虎丘塔内之物,是我郭某人的!”
目宿公主到此才恍然明白,怒道:“郭中天,朕待你不薄,为何……”
郭中天道:“我郭某人岂是异域女子之奴?你女儿在我手中,千万别乱动!”
目宿公主一向以为郭中天是心腹,而今才知道这十八年来,郭中天只是利用她的势力,一时之间,全身额动,她那双碧眼发出令人心寒的怒光。
目宿公主不理一切的抽出了佩剑。
郭中天把格在金兰花头项颈的剑略为一拉,金兰花头上已溅出了血花!
郭中天道:“你再乱动,你这宝贝小公主便要立即身亡!”
金兰花立时尖叫。
目宿公主听得尖叫声,当然不敢再进一步。
金兰花哭道:“娘亲……司寇哥哥……人儿哥哥……”
郭中天道:“呀,小公主,原来下面两人都是你的朋友,可惜他们自己也不能保住你的性命!你乖乖不要动,否则,你的人头便会掉在地上!”
说完之后,又向着塔下侍卫道:“快上来擒拿目宿,其余的杀了下面三人!”
只见十个侍卫已奔入塔内,其余的分作两批,一批围攻司寇斌,另外一批围攻褚冷与人中龙二人。
一时杀声震天,刀光剑影。
司寇斌奋力而战,转眼已杀了十多个人。
褚冷与人中龙,早已护着倪夫人,师徒俩使出浑身解数,迎战这班如狼似虎的侍卫。
那十个侍卫已奔至塔上。
目宿公主横剑而立,说了几句西域语言。
那十个侍卫似乎有所忌惮,一时不敢下手。
郭中天道:“还不下手!”
那十个侍卫不再犹豫,一齐攻上。
目宿公主曾在西域出生入死,统一了很多部落,武功自是不弱,可是,塔内地方浅窄,而且这些侍卫全是郭中天一手训练出来的心腹,目宿有冲锋陷阵的经验,却无单打独斗的机会,早已被刺中几剑!
郭中天道:“拿活的!”
这郭中天果是深谋远虑,他只希望活捉目宿公主,以便日后可以威胁大月氏国内子民,也完成他的阴谋。
司寇斌经过连场大战,并不感到疲乏,反而越战越勇,一套“干将莫邪”剑法刚使完,围攻他的侍卫倶已中剑身亡,纷纷倒地!
褚冷与人中龙也不弱,但仍未能杀退所有,侍卫,于是,司寇斌立刻加入战围。
目宿公主虽已受伤,但并不甘心就范,十个侍卫刹时间也无法把她生擒活捉。
郭中天怒道:“目宿,你再反抗……”
突然,他感到有人拍他肩膀,立即回首一望,只见背后一个银发披肩的老人,直向他微笑。
月色之下,这微笑使他心胆俱裂。
金兰花见此老人,喜道:“师傅!”
郭中天已知不妙,正想先杀了金兰花再算,可是,那老人身形一闪,已把金兰花拉开。
目宿公主虽被十人攻打,但她仍然不断窥看郭中天,记挂着在他手中的女儿,此时见女儿已被拉开立即挥剑突围而出。
郭中天正在错愕之中,突然劲风扑面,立即回身一躲,反手一剑。
目宿公主被十人围攻,已是筋疲力尽,这时突围而出,已是用了最后一分力量,可惜这一剑被郭中天避过,但身体却是收煞不住,冲出塔外。
那老人正想伸手抓她,可是她已像一枝疾飞的劲矢,掉在地下,脑浆迸裂!
金兰花见此情状,奋不顾身的跳下塔去!
虽然她轻身功夫不弱,可是从十多丈跃下,虽不致粉身碎骨,但手足折断,定必难免!
幸好在她飞跃出塔之时,那老人已如影随形飘下,他虽是后跳,但落地之时,却比金兰花先到,轻轻一托,金兰花已稳稳的站在地上。
在旁的人,见这老人露出这一下后发先至的功夫,都不禁心中喝采!
金兰花拥着母亲的尸体,已是哭不成声!
众人均已停手,默默的看着这可怜的小公主!
郭中天仍在塔上,见众侍卫已停手,立即喝道:“斩草除根!”
可是,塔下的侍卫并没有动手,纷纷抬头看着他,他们的眼中都含着怒火,目宿公主本是他们心中的领袖,虽然,他们都是背叛公主的人,目的只是名利,但总想不到他们所投靠的人,竟是如此阴险无耻!
郭中天已知今日之事,再无成功的可能,于是,他立即环顾四周,找寻脱身之道。
金兰花突然止住了哭声,手提着剑,直往塔内走去。
郭中天已知金兰花定必为母亲报仇,本来对付这小公主,并不是难事,可是,如果再伤小公主,下面的侍卫会更不服气,那时脱身更难!
他不待小公主上至塔上,已飘身下塔,脚一着地,连奔带窜,已在人丛之外。
当他想再跃之时,一阵劲风扑面,只好闪身避开,但是,当他避向左面,劲风又从左面扑来,当他避向右面,劲风又从右面扑来!
他再无躲避之法,只有凌空后翻!
他正想看清楚阻他去路是何人,劲风又至,他已退至众侍卫之前,已退无可退,但劲风却是连绵不绝,只有纵身后跃,跳过人墙,刚巧落在公主尸体之旁!
只见那老者仍在人墙之外,除了这老者,人群中似乎并无其他人可以阻他去路,这老者既是金兰花的师傅,只要他在,郭中天也明白而今已不能一走了之。
他眉心一蹙,早已计上心头。
郭中天朗声道:“木剌尔!”
那名叫木刺尔的侍卫,并无应声。
郭中天又道:“今日之事,并非郭某本意,既然这位高手不让我们离开,郭某亦乐意在此奉陪!”
那老人并不答话。
司寇斌提剑上前喝道:“郭中天!”
郭中天道:“你是金兰花朋友……”
司寇斌不待他说下去,插口道:“你记得你的拜把兄弟颜睁吧!”
郭中天诧异道:“你是他何人?”
司寇斌道:“我是他何人并无关系,但你这无耻之人,却是人人得而诛之!”
郭中天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司寇斌道:“你拜把兄弟二次以死相谏,你目中只有名利,你还算是人吗?”
说毕立即挺剑而上,连施杀手。
郭中天早已有预防,可是只能避开几招,最后也不得不用剑接司寇斌的宝剑。
郭中天的剑应声而断。
司寇斌正要为义父报仇,横剑一挥。
郭中天并没有闪避,任由他下杀手。
倪夫人突然大叫道:“让我来手刃此人!”
司寇斌急忙收剑。
郭中天把断剑抛下,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们要杀便杀!”
在他们拼斗之际,金兰花已从塔内下来,见他此时毫无防备,便从后面向他刺去。
郭中天虽然没有防备,但他的武功不凡,早已感到背后有人偷袭,自然的回身一避,并发出一掌。
可怜的金兰花,一心为母报仇,反而被郭中天一掌击中胸膛,口吐鲜血。
倪夫人突排众而出,手提短刃,向着郭中天心窝插去,郭中天因身向左侧,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刀,总算避开,但肩头已中了一刀。
倪夫人笑道:“你这恶贼,今日死无葬身之地!”
郭中天被倪夫人刺中肩头,血如泉涌,顿时恶向胆边生,再发一掌,直劈倪夫人。
人中龙见母亲被击,已飞身而至,并且发出了两度火焰暗器,暗器在他身旁而过,虽然并没有击中,但火焰却燃了他的外衣。
那些火焰极其厉害,郭中天在地上打滚,仍无法将火焰弄熄。
倪夫人趁此良机,一刀插下,结束了这无耻恶徒的生命!倪夫人呆呆看着火焰中的郭中天,十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一刻,出现在目前。
可是,大仇已报,内心却是无比的空虚,人中龙连忙上前扰扶,褚冷也上前安慰道:“芝兰,我们大仇已报,人儿,我们走吧!”
褚冷与人中龙扶着倪夫人,倪夫人手足无力,似乎快要晕倒,两人连忙施救。
那老者也蹲在金兰花身畔,正设法为她推宫过血,可是,她身中郭中天一掌,鲜血不断从她口中喷出。
突然,她轻声道:“司寇哥哥!”
司寇斌连忙走上去,柔声道:“兰花姑娘!”并且握着她的小手。
金兰花微笑道:“这是我的师傅竺……我……已无力服侍他……他……老人家,你……”
她眼中露出哀求的神色。
司寇斌已明白他的心意,道:“兰花姑娘,你好好休息,我定会……”
话未说完,金兰花已溘然而逝。
倪夫人在褚冷和人中龙两人施救之下,已是苏醒,但全身无力,躺在人中龙怀内,可是,当她听到金兰花唤司寇哥哥的时候,她全身为之一震。
倪夫人道:“人儿,你这位朋友姓司寇?”
人儿道:“是的。”
倪夫人抬起头急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人儿道:“他名叫斌,司寇斌!”
“司寇斌?”
人儿回身向司寇斌道:“司寇哥哥,你来看看我的娘亲!”
司寇斌连忙走到人中龙身旁。
倪夫人满眼泪水说道:“你真是司寇斌?”
司寇斌点头道:“是的!”
倪夫人扑起身来,拥着司寇斌道:“斌儿,斌儿,我是你的娘亲!”
司寇斌起初有点错愕,但此时仔细端详,才发现倪夫人的脸孔十分熟悉,他五岁离开娘亲,年纪虽小,但母亲的容貌仍隐约在心头,而今,倪夫人脸庞虽已有了皱纹,可是,脸胚仍无改变。
“娘亲!”
“斌儿!”
母子两人,别后重逢,有说不出的凄凉,也有说不出的喜悦。
褚冷与人儿在一旁,也是热泪盈眶。
“哥哥!”人儿激动地道。
“妹妹!”
两人泪水中涌现着无比的亲情,并且诉说在洪水中逃命经过。
那老人也走了过来,道:“司寇公子,司寇夫人,想不到十多年后,我仍看见你母子重逢!”
倪夫人道:“斌儿,这位你爹的好友竺哲!”
司寇斌疑惑道:“你姓竺?”
竺哲道:“是的!”
司寇斌道:“是你?杀死我爹爹的就是你?”
倪夫人道:“斌儿,你千万别狂妄,他并没有杀死你爹爹!”
司寇斌道:“我义父说过……”
倪夫人连忙把过去一段往事,简单地述说了一遍,司寇斌十多年来的疑团,至今才明白过来。
那时,东方已露鱼肚白色,那些随着郭中天来的侍卫早已四散。
司寇斌道:“竺伯伯,小侄对你冒犯,请勿见怪。”随即把在司寇堡内石室发现之事,向众人一一说出。
竺哲道:“既是你爹遗下之事,定要你亲自打点,也不负你爹在天之灵!”
倪夫人休息了一会,已无大碍,五人立即走入塔中,他们由塔下走至塔顶,里面全是空荡荡的,那里有什么宝藏?他们又再从塔顶走至塔下,仍没有什么发现。
人儿道:“你刚才说过,爹爹挂剑之处,曾有十六字遗言,其中一定包函这塔内的秘密!”
司寇斌道:“我也曾想过,最令人不解的是那‘剑劒剑劒’四字,两个剑字都不同写法,不知是什么意思?”
五人已十分疲倦,他们正处身于塔内第四层,那时一轮红日已高悬东方,温柔的阳光射入塔内,班驳的窗花影在墙上。
人儿看着窗花的阴影,忽然,大声地叫道:“哥哥,你看!”
司寇斌看着那些宪影,并不知道她发现了什么。
人儿道:“这不是一把剑的形状?”
司寇斌小心看了一会,才看到一把断断续续的剑影,如果不小心观看,根本不会发觉,还以为是一些普通装饰。
人儿又指着另一边道:“那是另一剑影!”
果然,另外一边也有一把断断续续的剑影。
人儿道:“我想到了,‘剑劒剑劒’的意思是剑套上剑的意思!”
司寇斌仍不大明白。
人儿道:“你把干将莫邪放在剑影之上!”
司寇斌依言把干将放在剑影之上,才把剑一放,剑便被吸在墙上,再把莫邪放在另一剑影之上,又被吸着。
司寇斌道:“为什么两剑会被吸在墙上?”
人儿道:“你还不明白?一般铁剑并无磁力,但这双干将莫邪却特别具有磁力,而墙内这两处剑影之下,是两片大铁,被双剑吸着!”
司寇斌已开始明白。
人儿道:“哥哥,你用力试推一下!”
司寇斌用力一推,并无异动,再运劲一推,情形便大不相同,竟应声推开了少许!
司寇斌道:“这是一度门!”
一度足有一尺厚的铁门!铁门全被泥土密封,只有剑影的地方才露出黑铁!
司寇斌又用力一推,铁门已开了,人儿在另一把剑处一推,也应声而开。
这虎丘塔内竟是双层墙壁。
再看这门,设计得果是十分精密,原来双剑吸着的地方,正是此门的籲(吁)匙,司寇斌拉下那剑,那剑影之处立即陷下倒扣,扣着内墙,任你有千斤蛮力,从外面亦无法动这铁门分毫!
内墙只有两尺来宽,却摆满了铁箱。
两人合力拉出一个铁箱,司寇斌用剑劈开,只见箱内全摆满了一锭锭的黄金。
墙内又可通上上一层,也可通往下面,五人费了一番功夫,竟发现共有千箱之多。
在塔顶的顶层上,却发现一个檀香木箱。
箱外写着两个大篆字:“剑劒”。
竺哲道:“这箱内定是干将莫邪的剑谱!”
司寇斌说道:“妹妹,我们一起依着剑谱练习,将来我们的剑法定是天下无敌了!”
他用剑轻轻把木箱挑开。
箱内只是一堆书形的灰尘,这剑谱早已风化!
竺哲道:“可惜,可惜,剑谱年代久远,经不起时间的侵蚀!”
司寇斌道:“剑谱虽然经不起时间的侵蚀,但正气之剑却永在人心!”
竺哲道:“好孩子,你的襟怀广阔,你爹爹一定十分欢喜!你打算把这黄金如何处置?”
司寇斌道:“我年前与义父横渡黄河,见灾民遍野,生灵涂炭,惨不忍睹,而今这些黄金正好一解黎民之困,竺伯伯,你意下如何?”
竺哲含笑道:“这正是我的意愿!”
倪夫人道:“我们回去重建司寇堡,异日你办完此事,再回司寇堡,重振你爹往日雄风!”
一切打点妥当之后,竺哲,褚冷、倪夫人与人儿四人,拜别了司寇斌,重回司寇堡。
司寇斌独自沿路北上,把千箱黄金一一赠给路上灾民,“慈航司寇”之名又在江湖上再显声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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