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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宇《 夜泣双刀》(翟天星传奇故事之五)(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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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27 09:01: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灵溪 于 2024-12-18 19:19 编辑

注:《 英雄·美人·长白参》(翟天星传奇故事之四)已有编校大大连载,不再重复劳动。
连载菌今日始载集结版《 夜泣双刀》(翟天星传奇故事之五),如有疑问,请在楼中提出,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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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7 09:01:2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灵溪 于 2024-8-27 13:17 编辑

《 夜泣双刀》(翟天星传奇故事)
作者:南宫宇
版本:武侠世界
主角:翟天星、辛十四郎(东瀛扶桑人,门派不详)
扫校:未来 OCR;灵溪 校对



第一章 荒庙传偈语 声声催人归

夕阳西坠,红霞似火。
翠绿飞檐之下,夕照台上,翟天星慨然独立,暮色蓦然四合,天地一片苍凉。
翟天星正感叹穹苍变幻之莫测,“得得”蹄声便在天星小筑前的青石小径上响起。
蹄声劲响,有如四只小锤敲打着石板,铿然有声。
翟天星眺望,马影模糊,但他也可以肯定,这定是一匹良驹,而且驮着不轻的东西。
马影从一堆黑影渐渐变成清晰。
马无疑足绝顶的好马,四蹄踏雪,绝地腾空而来,马鬃迎风飞扬,煞是好看。
翟天星眉心略蹙,心下喑暗称奇。
因为马上并无骑者。
转瞬之间,马已来到天星小筑大门之前。
门是紧紧的关闭着,难道牠竟然要冲破大门?
马口刚要触到大门上的青兽铜环之际,便倏忽停着。那马儿昂首高嘶,双蹄翘起,彷佛正要闯门。
就在此际,大门敞开。
这马倒有灵性,毫不犹豫,便向着内院奔去。
跟着,便是翟安的叫嚷声:“你这疯马……”
马竟然停在夕照台之下。
翟安气咻咻地奔来,说道:“少爷,这……”
“安伯,让我来!”声音甫落,翟天星已然立于马前。
马背之上,竟是驮着一口黑色皮箱,马儿被翟天星身影一惊,突作人立。
那口箱子便立时跌在地上。
“砰”的一声,好沉重的一口箱子!
翟安已走到马旁,他虽然很少在外边走动,但对于养马却有些心得。
他轻抚着马头,那马儿终于安静了下来。
翟安看着手心,赫然发现掌中竟是殷红一片,惊异道:“血汗马!”
翟天星道:“怪不得如此机灵!”
翟安走近那口箱子,道:“这口箱子是……”
话犹未止,那血汗宝马却突然转身,飞奔而去,转眼之间,直出大门,绝尘而去。
翟安道:“让我去追。”
翟天星道:“不用了,追也是追不着,还是先看看这口箱子。”
翟安叹道:“可惜,可惜,千载难得的好马!”他一边说一边俯身,一手便要抽起黑箱。
可是,箱子却屹然不动,翟安再加劲一抽,才勉强提起这沉重的黑箱,道:“好重啊!箱内载的是什么玩儿?”
翟天星虽知安伯年老,但提起这箱子还是游刃有余,但他却要加劲,可想而知,这箱子实在沉重。
翟天星道:“打开看看便知。”
箱外皮扣密封,而且院内光线欠佳,翟安道:“还是进去才看。”
箱子长有四尺,宽有尺余,终于打开了。
出乎意料之外,箱内并不是满载东西,只有一捆闪光的青缎,看来是裹着一些东西。
翟安道:“想不到这个缎布竟是这么重!”
翟天安把青缎抽起,竟有百斤左右。
解开青缎,裹着的是两柄刀。
大刀四尺有余,小刀只有一尺。
两柄刀都不是中原所惯见的刀,刀身略呈弯状,刀鞘黑黝而古拙,小刀也是同一模式。
翟安忍不住道:“好古怪的子母刀!少爷,你以前见过没有?”
翟天星摇了摇头,提起大刀。
大刀把手之处,刻有“乾云”二字。
小刀上也有“坤龙”二字。
翟天星自言自语道:“乾云坤龙?”他轻轻地把大刀抽出刀鞘。
室内顿时一片光芒。
翟天星虽然从不用兵器,也禁不住说道:“好刀!”
翟安被这骤起的光芒,迫退两步,皮肤立时起了疙瘩,也惊异道:“好可怕的刀!”
全刀抽出,光芒之外,还带有砭人肌肤的寒气。
翟安有点不安道:“快把刀回鞘!”
翟天星把刀放回刀鞘,再看小刀。
小刀刀身薄如蝉翼,一看便知是吹毛断发之刀。
翟安诧异道:“什么人会送来这双异物?”
翟天星低首不语,陷入沉思,乾云坤龙,从来没有听过的刀名。
翟安忍耐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又道:“血汗宝马送宝刀,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翟天星依然不语。
翟安见少爷陷入沉思,悄然而退,送进香茗。
翟天星仍是呆呆的看着双刀。
翟安把茶放下,忽道:“看来这并不是好东西?”
翟天星昂首道:“何以见得?”
翟安道:“马是宝马,刀是宝刀,岂能从天而降?”
翟天星道:“从天而降?那一位江湖朋友,会开这么大的玩笑?”
翟安道:“少爷你也应该到外面走走,自从西湖归尔,你终日愁容默默!”
翟天星想起了垂柳山林(庄),颓然苦笑,半晌才道:“只有一人可能知道这双刀来历!”
翟安点了点头,悄然出了大厅,直往少爷卧房,为他准备动身之物,虽然每一次少爷出外,都不愿携带他所备的东西,可是,每次仍然要忙碌一次。
是的,只有一人可能知这双刀来历。
绝想崖,无思僧。
×                           ×                            ×
参天古柏,猿哭鸟啾,也惊不起这悠然入定的老僧。
微风忽起,鼓涨僧袍,也带来一声:“稀客?”
翟天星看见古柏之下,还有一蒲团,道:“无思僧岂是无思?”
无思僧仍然紧闭双目,道:“这蒲团早为老弟而设,足有两载。”
翟方星坐在蒲团,也作了入定之状。
无思僧道:“老弟似有血污随身。”
翟天星道:“小弟是好奇惹事,一路还算平安。”
无思僧道:“我是指你身旁卷轴。”
翟天星当真不能不佩服这位忘年老兄,他从未展开双眸,却知道自己身有卷轴在侧,翟天星已把青缎裹上,假装卷轴,为的是避免路上惹人注目。
翟天星道:“知我身有卷轴也不出奇,兄又岂可断言这是血污之物?”
无思僧仍然没有睁开双眼,道:“绝想崖是清静之地,血污又岂可逃过我的鼻子。”
翟天星道:“恭喜兄长,你那鼻子的功力比起那道上的黄狗还要厉害。”
无思僧睁开了眼睛,愕然道:“我的鼻子又岂能与道上黄狗相比。”
翟天星只是大笑。
无思僧错愕了半天,才恍然道:“老弟竟然也开为兄玩笑!”
一个终日浸淫在高超冥想的高僧,竟然搅了半天才明白这小小的玩笑,实在有点滑稽。
无思僧也是狂笑不止。
翟天星道:“兄长已到了超凡入圣,脱胎换骨,返老还童之境!”
无思僧道:“无思至绝想,绝想又临无思,天下混沌,又岂不是如此?”
翟天星道:“那么,就让小弟出个题目?”
无思僧道:“又来那一套?”
翟天星道:“拆一个字如何?”
无思僧凝神倾听,那天真神态,使人莞尔。
翟天星道:“兄长百无禁忌,就拆一个死字。”
无思僧突然双眸紧闭,双眉微翘道:“老弟携来之物,并非属弟,而是属于一个并不认识的朋友。”
翟天星心中一凛,却不露颜色。
无思僧接道:“携来之物,是刀!”
翟天星再不能掩饰满脸惊异。
无思僧道:“可惜这刀是凶物,主人已逝。”
翟天星张开了嘴巴,半晌才道:“兄长神通。”
无思僧微笑不语。
翟天星道:“为弟仍不心服。”
无思僧道:“死字早已表明主人已去,那并不算是什么玄机,老弟不惯使用兵器,当然不是主人。”
翟天星道:“那何以见得那一定是刀呢?”
无思僧道:“拆字只是机缘巧合,你试想想,死字岂不是有一匕在其中?”
翟天星恍然而悟,但着实佩服这位世外高僧。
无思僧道:“我也要出一个题目。”
翟天星道:“为弟俗虑绕心,那有兄长澄明?”
无思僧并没有理会,道:“有一犬,远看是犬,近看是犬,拖牠不动,打他也不动,是何物?”
翟天星沉吟半晌。
无思僧色然以喜,道:“为兄难倒老弟?”
翟天星道:“是犬又何以拖不动,打也不动?”
无思僧道:“死犬。”
翟天星愕然,两人相视大笑。
半晌,两人止住笑声,翟天星道:“兄长可曾见过这血污之物?”
他一边说,一边解开画轴,再展青缎,一双古雅苍劲的古刀便在目前。
无思僧喟然道:“古拙之物,难得一见,就让老衲大开眼界。”
翟天星把大刀从刀鞘中抽出。
温暧的绝想崖上,顿时一片寒凉,连在半空盘旋的兀鹰,也骤然向上窜起。
无思僧睁开双眼,看着刀锋上的青濛冷芒,道:“好刀,好刀。”
翟天星说道:“刀日:‘乾云’‘坤龙’!”
无思僧霍然而起,不由自主地道:“乾云坤龙?”
翟天星大喜,道:“兄长定知双刀来历。”
无思僧坐下,沆重地发出一声叹息。
翟天星并没有催促,他知道这双刀定有一个凶险的故事,便凝神恭听。
无思僧道:“乾云坤龙是大大的凶物,在中原江湖掀起过险恶风波,却不是中原之物。”
翟天星道:“怪不得我从未听过。”
无思僧屈指一数,道:“是十五年前的事。”
翟天星道:“是苗疆还是鲜卑?”
无思僧摇头道:“不……是东瀛扶桑之物!”
翟天星立时明白,这大刀乾云,略呈弯状,重如大关刀,并不是中原一般使刀者所用,据说扶桑武士,剽悍惊人,怪不得有如此双刀。
无思僧道:“老弟见多识广,可知中原之内,最善使刀的是何门派?”
翟天星道:“以刀煊赫的有刀阁、血刀门与快刀门。”
无思僧道:“你又可知刀阁、血刀门与快刀门本是同一脉?”
翟天星对此也略有所闻,可是并不知其详。
无思僧又道:“这三个门派同属刀门限,限者,其实是无限之意,刀门限为了这双乾云坤龙才分成三个门派,而三派又以此双刀为刀门限的奇耻!”
翟天星有点摸不着头脑。
无思僧道:“事情要从头说起,这双刀的主人,是扶桑一个门派所有,这门派字号十分诘屈赘牙,一时之间,我也记不起来了。”
“这扶桑门派之下,有个郁郁不得志之武士,盗了祖师双刀,来到中原,这人后来改名为辛四郎,而这勇悍的辛四郎便是日后在中原掀起风波之人。”
“辛四郎武功并不高明,在扶桑时,饱受同门欺负之苦,索性盗了双刀,来中原耀武扬威,我国武术之道,讲求修身健体,主旨并不在杀人,但扶桑武士却要出刀见血,与我们学武之人,大相径庭。”
“他来到中原,既为了一泄胸中块垒,也为了扬名立万,于是第一个要找的是刀门限的人。”
翟天星明白,使刀的人,对敌莫如使刀门派,刀门限成为辛四郎第一个目标是极其理所当然的事。
无思僧又道:“刀门限内,三月之内,死了三十六人,每个人都是被这乾云一刀劈死!”
翟天星可以想象得到,这一次的挑衅,是极其惨烈而血腥,可是,他有点不明白,便问:“刀门限中人既死,又何以会有今日的刀阁,快刀门与血刀门。”
无思应道:“事有凑巧,刀门限中三个武功最高的,却并未在刀门限之内,假如他们三人都在,刀门限也不会几乎全派被人灭绝。”
翟天星问道:“兄长所指的,是刀行者武刃霜,刀鞭浮屠凌川和飞燕血刀鹰无惧。”
无思僧道:“是的,而今刀行者武刃霜是刀阁的掌门,刀鞭浮屠凌川是快刀门的掌门,而飞燕血刀鹰无惧是血刀门的掌门。”
翟天星又问道:“事发当日,三人何往?”
无思僧道:“三人在庐山绝顶紫霄峰上。”
翟天星道:“论刀?”
无思僧道:“正是,三人在刀门限之内,武功最高,而且各悟了一套刀法,这正是紫霄峰上论刀之期!”
翟天星道:“三位刀门限高手下山之后,便是一场空前惨烈的仇杀?”
无思僧叹了口气道:“三人眼见灭门之祸,当然立志报仇,但辛四郎已离开刀门限,向五岳而去!”
翟天星道:“五岳难逃大限?”
无思僧道:“五岳有备而战,泰山祇损失六十四人,华山派地势险要,损伤最少,也有廿八人,嵩山派损了八十八有余,衡山派损失最重,足有一百,恒山的比丘尼,也有五十余口。”
五岳派一度有雄即中原之势,被辛四郎一双乾云坤龙刀,弄得人材凋零,几乎不能再度立足!
翟天星对这事,也略有所闻,但五岳派中人,都认为是奇耻大辱,因此从来无人提起,江湖中人,对五派的式微,只有凭空臆测,谣言四起,尽是穿凿附会之说,而今翟天星才知道真正的兰因絮果。
翟天星有点不大明白,道:“五岳派武功真不及这辛四郎?”
无思僧道:“非也,扶桑武士,一向都异常阴险,而这位满胸抑郁的辛四郎更为了扬名,根本不依武林规矩,他心中只有一个目的,杀!”
翟天星听到无思僧口中的“杀”字,也顿觉寒意冒起,一个用血污建成的声名,又岂是如此重要?
翟天星道:“灭了刀门限,又大败五岳,辛四郎已是名震中原?”
无思僧道:“血污只能累积而不能抹去,何况是疯刀?”
翟天星道:“他下个目标又如何?”
无思僧道:“你也可以想象得到。”
翟天星道:“是京洛无刃顾盼?”
无思僧道:“那时京洛无刃顾盼已是七十高龄,封刀亦已十载有余,你可知他的外号从何而来?”
翟天星道:“闻说他使刀已达至高境界,根本上,他拿起什么东西,甚至空手而舞,也比真刀厉害,因此人人称他为无刃。”
无思僧道:“京洛无刃顾盼早已到了使刀的空灵境地,亦好比佛家的无我无物之景况。”
翟天星道:“结局如何?”
无思僧道:“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翟天星是个学武之人,多年江湖磨炼,仍是没有参透胜败这一关。
无思僧道:“老弟,多在绝想崖上盘桓,自有玄妙参透。”
翟天星知道这位兄长卖关子,便笑道:“凡人亦即烦人,凡心亦即烦心,凡缘未了,烦心缠绕。”
无思僧道:“辛四郎却在赴京洛途中,突然不知所踪,他既没有去找京洛无刃,也没有再现江湖。”
这结果实在有点出乎意料之外。
翟天星道:“辛四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无思僧道:“不可知,不可知!”
究竟辛四郎在途中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会在江湖隐身,难道是遇到了一个无名的高手。
翟天星道:“他什么也没有留下?”
无思僧道:“不——留下的便是这双血污之物。”
翟天星怪道:“为何乾云坤龙又会落在刀门限手上?”
无思僧道:“刀门限三大高手,听说辛四郎赴京洛,因此连夜北上,在道上偶然拾得此刀,可是费了三年功夫,却无法找到辛四郎。”
翟天星道:“刀门限是为了这双刀而分三派?”
无思僧点首道:“是的,三人既然找不到辛四郎,只有颓然而归,把这双刀列为刀门限奇耻,不过,这双刀实在是宝物,刀门限三位高手,都是使刀之人,更容易被这双刀迷惑,本来,他们想联手重振刀门限,后来却被这双刀蛊惑,三人互相猜疑夺刀,因而分裂而三派,最后这双刀是落在三人武功最高的飞燕血刀鹰无惧手上。”
翟天星道:“原来这双刀是鹰无惧送来!”
无思僧道:“未必,鹰无惧已成一派宗师,又岂会把这宝物无故给你?”
这个推断实在有理。
翟天星自言自语道:“那么,这是谁人送来?”
无思僧道:“老弟既是凡心未了,自然可以找出送刀之人。”
翟天星没有说话,陷入沉思。
无恩僧道:“乾云坤龙再现江湖,定会掀起另一场腥风血雨,阿弥陀佛!”
翟天星想起无思僧刚才一番描述,虽未曾目睹,但已隐见到血涌尸横的景象。
他一定要制止这场可怕的江湖风波!
想到这里,翟天星霍然立起,道:“我定要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
无思僧并没有挽留,望着翟天星把双刀重新卷入画轴,一言不发,直送他往迎客松下。
翟天星正要拱手话别。
无思僧歉然道:“老弟,为兄无言赠别!”
翟天星道:“无言即有言!”
无思僧道:“我几乎忘了告诉你,这乾云坤龙,是通灵宝物,极有灵性!”
翟天星凝神倾听。
无思僧道:“双刀有两个特性:假如一遇主人,会发铿然声响,声如小孩夜泣:宝刀需要舐血,假如遇有外袭,亦会发出同样声音!因此,这乾云坤龙,又名夜泣双刀,老弟慎之!”
夜泣双刀,好个诡异而美丽的名字。
翟天星下了绝想崖,绝不犹豫,向着蜀道而去,因为刀门限发源于蜀,而今三个门派——刀阁,快刀门,血刀门也是在蜀中鼎足而立。
血刀门,飞燕血刀,鹰无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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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曰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刚踏入蜀道,翟天星便听见铿声微响,声响发自画轴中双刀,夜泣双刀!
夜泣之声,果似小孩夜啼。
乾云坤龙本属疯刀辛四郎所有之物,难道一上蜀道,便见辛四郎重现江湖!
这个推断并不合理,留下的当然是将有奇袭!
翟天星毫不慌忙,脚步放缓,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蜀道崎岖,尤其是在这暮色沧茫之际,又岂会有人登临?四野无声,翟天星警觉提升。
转了一个山坳,下面是一怪石嶙峋的小谷。
小谷之内,赫然八条人影矗立!
夜泣双刀又发出了“铿”的一声。
山坳之下,并无他道,就算有另外通道,翟天星仍然是选择八条人影矗立的地方!
翟天星低首缓步,但他已看清楚这拦着去道的八人!
八人全是一式黑衣劲装,外披风氅,微风过处,风氅飘猎,隠隐看见衣角之处绣有一柄红色弯刀!
血刀门,飞燕血刀!
翟天星有点高兴,因为他正要找血刀门。
其中一人朗声道:“好汉慢走!”
翟天星闻声昂首应道:“在下路经此地……”
那人并不让翟天星再说下去,接口道:“好汉怀中的画轴,可否让咱们一开眼界?”
翟天星道:“这画轴只是在下儿嬉之作!”
另一人不耐烦道:“什么儿嬉不儿嬉,大爷们要看看,拿来!”
语声未绝,人已欺身而来,搭手便要抢去翟天星怀中画轴。
翟天星顺着他的来势,衣袂不飘,略退一步。
那人有点错愕,又再迫身而进。
翟天星笑道:“好一招‘飞燕掠波’!”语音随着身形而动。
那人倏忽反手,一招“乳燕缠丝”,硬要把翟天星怀中画轴夺去。
这招“乳燕缠丝”是血刀门名震江湖的擒拿手法,混合了大小擒拿手而独创的缠丝掠手,这人功力虽未到家,但等闲之辈,定然手到拿来!
可惜翟天星并非等闲之辈,而且天星步潇洒而巧妙,那人根本沾不到翟天星衣角。
那人有点愤怒,缠丝掠手一展,再展,三展!
翟天星仍是一闪,再闪,三闪,衣袂不飘!
其他七人眼看此中情况,同时抽刀!
刀是软绵绵的缅刀,但各人一抖,缅刀同时抖直。
最先开口那人道:“好汉不单是个会家子,而且对血刀门也不陌生!”
翟天星笑道:“在下三脚猫功夫,在血刀门之前,简直贻笑方家!”
那人看来是八人之首,处事较为审慎,知道来者并不是一般江湖汉子,垂下缅刀,拱手道:“好汉尊姓高名,不知入蜀有何贵干?”
翟天星道:“川蜀天府之国,慕名而来!”
那人道:“在下血刀门聂承恩!”
翟天星道:“原来是‘刀过露凝’聂承恩大侠!”
那人见翟天星听过自己的外号,立时对他也存了几分好感,原来这聂承恩是血刀门第三代弟子,所谓刀过露凝,意思是指他刀挥一过,连露水也会凝结,可知此人刀快而杀气凝重!
聂承恩道:“阁下是——”
翟天星接应道:“在下姓翟,上天下星!”
八人不约而同道:“翟天星?”
聂承恩谦道:“得罪翟大侠,天星步果然是名不虚传,使咱们大开眼界!”
那施展“缠丝掠手”的汉子,似乎有点不服气,冷语道:“我看未必!”
聂承恩正要用眼色责他,那知他竟然一个闪身,缅刀便如波浪般卷起。
所谓初生之犊不畏虎,这汉子为人既是暴躁,也不甘翟天星连躲他三步,立心要再试翟天星武功!
突然出手,翟天星并未介怀!
“铿”的一声,竟是夜泣双刀泫然之声!
原来宝刀通灵,这一突袭,便自然而然的发出声响!
这“铿”的一声虽微,但众人却是听得异常清楚。
“夜泣双刀!”
语声之中,八人缅刀同时笔直。
聂承恩道:“翟大侠,画轴之中是夜泣双刀?”
翟天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那施突袭的汉子接口道:“什么大侠,竟是盗刀之人!上——”
聂承恩十分稳重,朗声道:“翟大侠,夜泣双刀是血刀门之物,为何竟在你画轴之中?”
翟天星仍是那么从容不迫,道:“在下并非盗刀之人,只不过——”
那暴躁汉子道:“贼岂认贼?”
翟天星听了这话,怒从心起。
聂承恩道:“翟大侠,放下双刀,好游天府之国!”
翟天星道:“我不放下又如何?”
聂承恩道:“那要得罪了!”
那暴躁汉子已急不及待,缅刀横挥。
翟天星再无辩白的机会,迎着劲风,横身挫腰。
那汉子见一刀落空,另一刀又翩然而至。
翟天星对这八人,并没有什么恶感,只不过希望在他们口中,得知夜泣双刀之事,可是,这个暴躁而横蛮的汉子,竟然一迫再迫。
他再不迟疑,双掌骤出,用的只是五分劲道,那汉子的缅刀竟敌不住双掌劲风,左摇右摆!
那暴躁汉子又吃了一次小亏,心下更加愤怒,立时喝道:“你们难道忘记了师公之语?”
其他七人立时挥刀,刀如灵蛇闪动,向着翟天星全身罩来。
翟天星拂起双袖,刀先与袖影齐飞。
一时之间,刀刃破空之声,有如夜枭惊嘶。
转眼间,八人已施展了血刀门的血刀十二式,齐齐向着翟天星要害攻去。
翟天星双袖拂起,有如怒浪急卷,迎着一层一层的刀浪,在刀隙与刀隙之间,腾挪起伏。
聂承恩究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再斗下去,并没有把握战胜对方,而且对方并无施展杀手,只要翟天星发难,八人定然落败。
但祖师如此看重双刀,又岂可让他逃去?
他不再犹豫,缅刀虚晃一招,退了两步,突然在半空之中,划了一个圆圈,他出刀手法非常诡异,疾如电光,其他七人,早已看到黑暗之中的光环。
八人同时跃起,也同时落在八块怪石之上。
翟天星气定如山,傲然卓立,喑道:“不知这血刀门人,又使什么诡计?”
喑念未毕,只见八人站在石上,有如八粤丈八金刚,只见聂承恩右手猝翻。
立时之间,一阵粉末横飞而至,斜洒地下。
翟天星以为他使的是什么暗器,可是,他却并不是向自己掷来,正奇怪间,只见地上突然涌起一堆火焰。
火焰迅即蔓延,团团的涌向翟天星。
翟天星初则愕然,随即明白,这是血刀门的“青磷火末”,那些粉末一着地上,便会烈焰迅起。
翟天星笑道:“想不到你们竟用这些下三滥手法!”
聂承恩道:“为了双刀,可怪不得我们!”
虽是两句说话,烈焰已迫近超天星。
翟天星连忙一个纵身,跃起十丈。
与此同时,八人也在石上跃起,八把缅刀,结成了一个从天而降的刀网。
翟天星轻功独步天下,但他毕竟是个人,人的能力是有极限,他并不能飞身跳出刀网之外,随即又堕下火焰之中,他双袖同时拂起,火势稍退。
但劲风过后,火焰又如万蛇吐信,飞闪眩目。
翟天星不再迟疑,天星掌腾出,一阵狂风回旋,八人虽站在石上,也感到气势迫人。
聂承恩眼见火焰熊熊之势已弱,一声叱喝:“上!”
喝声之间,衣袂猎猎之声,穿插着缅刀嘶裂空气的声音,从四方八面射出。
八人都是身披风氅,从空而疾降,看似八只大鹏展翅,八把缅刀,同时在火光之中,明灭不定。
翟天星双掌又起,用了七成力度。
只听见“砰砰”之声,不绝于耳。
八个人同时暴退,因为身未着地,被天星掌劲力所迫,不由自主的堕在地上。
八人之中,只剩下聂承恩一人,仍手持缅刀,其他七人缅刀已不知飞向何方。
天星掌的力量,实在是惊天动地。
聂承恩知道败象已呈,一声呼啸,八人同时消失在黑暗之中。
翟天星拂拂衣裳,心下道:“盗刀之名,定然传遍天府之国!”
其实,翟天星早已知道,自从血汗宝马驮来双刀,这个盗刀之名,便注定要负上!
蜀道难,却难不倒翟天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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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曦之际,翟天星仍然赶跑。
春寒料峭,翟天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觉精神舒畅,心旷神怡,为了垂柳山庄之事,蛰伏家中几月,有说不出的愁怀,而今面对朝阳,胸襟稍展。
微风初起,带来了一阵雾霭,也带来一阵泣声。
翟天星心中一凛。
泣声,是清澈的泣声!
翟天星凝步,泣声来自不远山崖。
转过陡峭山崖,一个女子背影便在目前。
那女子身材窈窕,身穿一袭青衣,外罩轻纱,风起处,轻纱飘动,简直像个神仙中人!
一个哭泣的仙子?仙家又岂有烦恼?
翟天星缓缓走近,那女子已闻步声,转过头来。
好一个梨花带雨的面庞!
那女子见到陌生人,有点惊异,道:“你——”
翟天星拱手道:“在下路过,未知姑娘……”
那女子突然转身,一语不发,便要跃下。翟天星反应极快,天星步巧蹬,后发而先至,已阻在女子前而。
那女子道:“你——”
翟天星微笑,转首看看崖下,只见千仞峭壁,下面却是一条怒江。
翟天星作了一个害怕的模样,道:“这又何必?”
那女子泣道:“生无可恋甘为鬼!”
翟天星叹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那女子有点愕然,表面看来,这两句说话是毫不相干,但对这女子而言,却似乎正中了她的心事。
仙女动凡心,若不为情,反会令人惊异。
那女子呆望翟天星半晌,突然泪盈于睫,返身又要跃下悬崖。
翟天星早已有备,巧妙地欺身在她跟前,道:“姑娘,你不怕粉身碎骨?”
女子道:“死也不怕,又何惧尸骨无存?”
翟天星笑道:“姑娘花容月貌,假如死后,脸如夜叉,骨折肌裂,你的多情公子看见……。”
那女子听了这话,倒有些心怯,爰美是人之天性,对于一个容颜俏丽的女子来说,美貌更为重要。
翟天星见她意怯,又道:“若果你头颅爆烈,脑浆溢出,不要说你的情郎,就算我……”
那女子脸色愕然道:“不要再说!”
翟天星忽又改一口道:“你跳吧!”说罢腾开身体,让那女子跃下。
那女子见翟天星如此,反而退身。
怒江在千仞之下,惊涛拍岸之声,仍然清晰地传了上来,空谷传音更是骇人!
那女子慢慢退后,泪又淌下。
翟天星道:“姑娘高姓?”
那女子依然不语。
翟天星又道:“既然不愿告之,我也不相强!”
女子道:“恩人可否把姓名相告?”
翟天星道:“恩人?我并不是你的恩人,你没有忘记,我曾经叫你跃下?”
女子道:“大恩不言谢,恩公之意,小女子又岂会不知?只望以姓名相告,日后……”
翟天星道:“我既不曾施恩,又岂会望你相报?”
女子道:“小女子姓……马!”
翟天星望着那女子,只见她双眸闪晃不定,早知是个假姓,但也不道破其伪。
女子又道:“在下已道出姓,恩公又何妨说出?”
翟天星见这女子端庄凝重,举止贤淑,并不似是一般平凡女子,便道:“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翟,名天星!”
那女子似乎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翟天星?”
翟天星道:“名字可怪?”
女子笑道:“原来你便是翟天星!”
翟天星道:“你认识我?”
女子道:“江湖中人,那个不知身长七尺,伸手可撷天星之人?”
翟天星笑道:“取笑,取笑!”
女子道:“我还以为你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
翟天星道:“怎会如此想?”
女子道:“我听传言,知你会与生华陀野扁鹊旋周,又与崇山宗的老把子力斗,大破寂灭谷,这些高手,全是七老八十之人……”
翟天星笑道:“你以为只有老头子才能与老头子周旋,因此……”
那女子腼腆地笑道:“你既是翟天星,我也不想死了!”
翟天星听了,心下觉得十分奇怪,道:“为何你会改变主意?”
女子道:“因为我的事只有你才可解决!”
翟天星道:“我既不是氤氲使者,也不是月下老人,何能为姑娘效劳?”
女干道:“请问翟大侠,你以为情重抑或仇重?”
翟天星听了,一时为之语塞,情重?仇重?自古圣贤,又有几人可解?
情仇有如生死,又岂是凡人所能参透的?
翟天星陷入沉思,这个问题,下一次再往绝想崖之时一定要好好追问无思僧!
女子催促道:“情重?仇重?”
翟天星迟疑,仰望天际,只见繁星闪烁,自己的外号是“撷天星”,天星又岂可撷?
翟天星叹了口气,道:“情重,仇重,生命更重!”
女子似乎略有所悟。
翟天星道:“是一段动人的往事?”
女子叹了口气,道:“小女子命蹇时乖,对方是我父仇人!”
翟天星已然明白,上天的播弄往往如是,道:“仇可解?”
女子斩钉截铁道:“永不可解!”
翟天星道:“为何?”
女子道:“因为这仇恨是关乎中原江湖!”。
翟天星越来越感到兴趣。
女子道:“你可接到一双宝刀?”
翟天星听了这话,更觉精神一振,道:“你是送刀人?你是——”
女子坦然道:“鹰翔虹!”
翟天星道:“鹰无惧是你爹爹?”
鹰虹翔点了点头。
翟天星道:“多情公子是辛——”说到这里,他突然住了口,因为疯刀辛四郎应该是鹰翔虹的上辈人物,又怎会成为她的情郎?
鹰翔虹道:“是辛十四郎!”
翟天星道:“是辛四郎的——”
鹰翔虹接口道:“是辛四郎的第十四个弟弟!”
翟天星道:“他本是扶桑武士,这次为的是夜泣双刀?为什么又会落在你手中?而你又为什么把夜泣双刀送来天星小筑呢?”
鹰翔虹道:“事情十分复杂!简单来说,辛十四郎奉师命找回夜泣双刀,但来到中原,与我邂逅,我既不能让他带双刀回扶桑,也不能让他在中原被杀!”
翟天星道:“因此,你把双刀送来,要我把这死结解开?”
鹰翔虹道:“是的,我在江湖日子不多,只想到你才可以肩此重任!”
翟天星笑道:“你根本并不认识我,为什么竟然会相信我?”
鹰翔虹道:“只有好奇而正义之人,才会毅然负起这个任务!”
春天星道:“你可以把事情再说得清些楚!”
一阵微风吹来,鹰翔虹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翟天星道:“这悬崖峭壁,并不是一个说话之所。”
鹰翔虹道:“那边山头,有一石洞,是我盗刀之后,隐居之处!”
翟天星道:“那我们先到石洞,再作详谈。”
鹰翔虹却犹豫不去!
翟天星道:“你想等人?”
鹰翔虹点头道:“辛十四郎可能会到此!”
翟天星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又是另一个疯刀?”
鹰翔虹道:“不——他是个——我也不敢肯定!”
翟天星道:“你既然不敢肯定,何不试他一试?”
鹰翔虹道:“如何试法?”
翟天星道:“你脱下绣靴!”
鹰翔虹依言,脱下了绣靴,内里还有一双布履!
翟天星道:“我们先去,假若辛十四郎发现了你的绣靴,他的真情便露!”
鹰翔虹道:“我们在这里等?”
翟天星道:“不——我们先到石洞,你想他大概什么时候会赶到?”
鹰翔虹道:“照他的脚程,应是月落时分!”
翟天星道:“那还有很多时间!”说罢便提起绣靴,双手一扬,已把绣靴挂在悬崖不远一棵幼松之上,又道:“辛十四郎是个武功高强之人,定可看见!”
鹰翔虹似乎有些不安。
翟天星道:“你既然能把夜泣双刀交托于我,又何妨多信我一次?”
鹰翔虹无言,转身向山坳而去。
转了两个陡峭山坡,石室在望,这地方人迹罕到,倒是个很好的隐居之所。
石室之内,应用物品,一应倶全。
鹰翔虹竟然奉上香茶。
翟天星啜着香茶,恭听着。
鹰翔虹道:“夜泣双刀是我们刀门限——而今分成刀阁,快刀门与血刀门的奇耻!”
翟天星道:“这事我已知悉!”
鹰翔虹又道:“去年我往福建游历,在沿海之处,见到了辛十四郎,他为人温文尔雅,并不像个东瀛武士,在偶然机会之下,他论刀,因为他腰间插有长刀,而我是血刀门之人,对刀当然感到兴趣!”
“辛十四郎说过,刀的珍贵并不在于刀的本身,而是在于使用刀的人,这句话紧紧印在我脑中。”
翟天星也点头,辛十四郎的确是一个懂刀的人!
鹰翔虹续道:“起初我并不知道他是异域之人,更不知道他来中原,为的是取回夜泣双刀,后来,我在他的言语之间,隐约已知他的目的,于是,我不辞而别,回到家中,那日,收藏夜泣双刀之刀庐,竟发出了声响,幸好这声响只有我一人听到,我知道夜泣双刀通灵,发出声响,是因为主人快到!”
“我想,假如辛十四郎来血刀门夺刀,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血刀门,刀阁,快刀门虽是分裂,但对于敌忾同仇之事,一定会联手,那么,一场可怕的流血事件将无可避免,而且……”
翟天星道:“而且你既不想令尊受侮,也不想辛十四郎有损!”
鹰翔虹赧然低首;道:“这是一个死结,我没有办法解开,而我也不能让这场血腥恶战展开!”
翟天星明白她的内心矛盾,一个是自己父亲,一个是多情郎君,怎能取舍?
翟天星道:“因此,你盗了双刀,用血汗宝马送来,要我解开这死结?”
鹰翔虹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可以!”
翟天星苦笑,刀门限的血海深仇,又岂是三言两语所能解决,况且这位辛十四郎又不知是一个怎样的人物,假如他加乃兄,那么,自己的插手,反而更添仇恨。
鹰翔虹见翟天星没有回答,道:“你不愿意?”
翟天星道:“我只能说一句,我会尽力,这事关乎中原江湖,也关乎扶桑!假若这事弄得妥贴,日后中原江湖与扶桑之间,将会有一段平静,否则……我也不敢想象,冤冤相报,何时可了?”
鹰翔虹也默然,望着翟天星的脸孔,她突然感到一阵歉意,为什么要拉他淌这无关浑水?
翟天星也明白她的心意,安慰道:“我既是江湖中人,自应为江湖之事奔波,而今,最重要是,辛十四郎是一个怎样的人?”
鹰翔虹道:“他是——”
翟天星道:“当局者迷,你且不必说了!”
那时月色已斜斜照入石室之内。
翟天星道:“我会好好了解这人,你好好在这里等我消息,希望不负所托,这双刀你好好保管。”
说罢便出了石洞,奔向悬崖。
翟天星心想:“假若辛十四郎是个性情中人,那么,这件事仍有解决之道,可是,假如他又是另一个疯刀,那么……”他也不敢想象下去。
蜀道崎岖,尤其是在黎明前的暗黑之际,一堆一堆的怪石,在月光掩映之下,鬼影幢幢。
未到悬崖,已听到一声振人心弦的叹息。翟天星提气一沉,来到一处隐蔽石丘,只见悬崖之上,果有一人卓立。
那人身长七尺,身穿中原一般武林装束,腰间插着一柄长刀,难道这便是辛十四郎?
那人站在悬崖之上,忽然向前一跃。
翟天星心中一惊,还以为他又要自杀,正想现身,那人又腾身上了崖上,手执鹰翔虹遗下的绣靴。
那人看着绣靴,又一个深沉的叹息。
月光从黑云之中突然露出,冷冷的光芒,映在那人侧脸之上,翟天星竟然看到那人滴下了一点泪水!
翟天星有些感动,竟然想跃出去告诉他,鹰翔虹并没有跳下悬崖。
忽然那人把绣靴收入怀中,然后矮身挫腰,一把四尺有余的长刀已在手中。
这柄刀虽然在月色之下,并无刀芒。
那人挥刀横扫, 吆喝连声。
翟天星明白,他要把一腔愁絮,尽化在刀舞之中!
刀锋虽无刀芒,但那刀式,一刺一戳,一点一捺,一搠一拦,一划一割,却是透着刺人肌肤的寒气!
崖上无风,树丛却因刀风而动,周围八丈之内,一时劲风弥漫,枝叶晃动!吆喝一声,有如龙吟虎啸,震响山崖。
那人收刀,回鞘,姿态极其优美而洒脱。
翟天星也不禁暗暗叫好!
刀刚回鞘,四面的枝叶纷下,那人的刀虽没有接近树叶,但那无形的刀气,已足够把枝叶震下。
这人的刀法,虽未至炉火纯青,点着无痕,但在中原之内已可算是一等高手。
落叶已静,人仍呆立。
翟天星击掌道:“好刀法!”
那人转身,刀又在手。
翟天星缓步而来,仍击掌道:“实在是好刀法!”
那人道:“你是何人?”语调生硬,口音并不是中原人士,翟天星似乎已肯定他是辛十四郎?
翟天星道:“月下舞刀难得雅兴!”
那人道:“你从那里来?竟然可以躲过我的察觉!”
翟天星道:“刀气罡凝,可是——”
那人道:“你也懂刀?”
翟天星道:“略知皮毛!”
那人道:“你认为我的(刀)法如何?”
翟天星道:“刀法刚劲,可惜刀与人未能混为一体。”
那人道:“你指的是刀人合一?”
翟天星道:“正是,以我观阁下刀法,本已到了刀人合一之地,但心中烦躁,心思不定,人刀又怎能合一?”
那人十分佩服翟天星的说法。
那人道:“你也使刀?”
翟天星道:“不,我并不使刀!”
那人道:“为什么你对刀法有如此看法?”
翟天星道:“天下武功异途同归!”
那人拱手道:“那实在要请教一番,老师高姓?”
这人竟称翟天星为老师,翟天星有点愕然,但心下倒也佩服这人的胸怀,一个高手,还可以容纳他人,并不以他人的批评而介意,实在是难得。
翟天星道:“我只是行走江湖无名之辈,又岂敢在高人面前献丑?只不过一时口痒,还望兄台见谅!”
那人收了长刀入鞘!
翟天星心中一凛,原来这人使的是一柄竹刀,怪不得在月光掩映之下,毫无光芒,假如他使的是一柄利刀,那么,附近的臂儿粗树干岂不是早已折断!
这人的武功,在翟天星心中又高了一层。
那人道:“我姓辛……”
翟天星道:“你是海外来的?”
那人道:“是的!”
翟天星道:“来中原找人?”
那人道:“找一双刀!”
翟天星断定那人是辛十四郎,正要问下去,忽地传来一阵人声。
那姓辛的汉子道:“兄台请暂时隠身一处,这些人相信都是为我而来!”
翟天星道:“是你仇家?”
辛十四郎道:“不,但也可算是!”
人声渐近,翟天星只好暂时隐退。
辛十四郎站立在崖上,手按刀柄。
来人共有十多个,都是身披风氅。
其中一人挺身上前,喝道:“辛十四郎!”
辛十四郎并不答话,只冷笑连声。
又有一人在人丛之中道:“是他,他砍伤了石师兄!”
为首那人道:“辛十四郎,你还想抵赖?”
辛十四郎冷声道:“我抵赖什么?”
那人道:“你砍伤了快刀门的人,又盗走了血刀门的夜泣双刀!”
辛十四郎傲然道:“那小子原来是快刀门的人,他的刀可快,但只适宜斩瓜切菜!”
那人怒道:“就让你试试我的无兆双刀!”语音甫落,那人双刀挺出,向辛十四郎双胁而来。
辛十四郎并没有移身,侧身连闪,双刀落空!
翟天星在石丘之后,早已认出这无兆双刀郭天颖,是快刀门第二代弟子,他使的是一双经过改良的屠刀,因他出刀并无任何朕兆,因而江湖中人都称他为“无兆双刀”。
郭天颖出刀极快,两刀落空之后,忽而左右同时抄起向着辛十四那腋窝而上。
辛十四郎一个昂身,双刀在他额前闪过。
郭天颖招式未老,反手捺下,果然是全无朕兆,辛十四郎只见眼前刀光一闪,如果再不避过,定会中刀,于是他昂身一翻,腰间插着的刀已在手中。
这个翻滚姿势极其美妙,刀虽在手,却仍未出鞘,郭天颖见他后腾翻滚,连忙双刀交错,半空之中,出现了一闪眼的交加。
他的刀实在快极,几乎连眼睛也追不上。
但辛十四郎的刀更快。
“铎”的一声,手中连鞘的刀已横劈而来,已劈中郭天颖的腰间。
郭天颖避无可避,假如辛十四郎刀已出鞘的话,他定然会被拦腰斩断,但刀鞘的劲力,足以使郭天颖弹出八丈之外,快刀门的人,连忙拥上接着。
月光之下,郭天颖汗水如雨下,相信他的肋骨已断了大半。
人丛之中立时响了一声:“上!”
除了抱着郭天颖两人之外,其他快刀门的人已同时拥上,一时刀光闪影,密密的罩着辛十四郎。
那时辛十四郎已把竹刀从鞘中拔出,横挥斜砍,虽有十四人围攻,仍占不到半点便宜。
翟天星细看他的刀法,刚劲凝炼,虽是竹刀,但破空之声,却不让钢刀专美。
十四人忽上忽下,已连续攻了百招有余。
中十四郎有如岳峙渊停,迫得他们无法近身,可是,辛十四郎只是见招拆招,并无杀绝还击。
翟天星心中觉得有些奇怪,当年辛四郎来到中原,为扬威立万,几乎灭绝了刀门限,而且刀绝人狠,差不多见人便杀,才被人唤作疯刀,而今这位眼前的辛十四郎,却处处谦让,大有君子之风。
快刀门的人,虽是刀法绵密,即以翟天星眼光看来,破绽仍然处处可见,只要辛十四郎一发狠心,至少有七个快刀门的人,会血染竹刀。
那时东方已露鱼肚白,雾霭从石堆中升起,刀刃过处,雾涌雾散,煞是好看。
看来辛十四郎已有退意。
无兆双刀郭天颖肋骨虽断,但一直在旁观看,见辛十四郎虚晃几招,便提声喝道:“缠着这兔崽子!”接着便从怀中掏出花炮,向天放去。
当时,天空闪起一阵紫光。
快刀门群豪,虽已露疲态,但见这位师叔喝令,立时又一鼓作气,死缠烂打。
辛十四郎双眉一蹙,刀下人起。
刀是竹刀,但刀锋之处,仍有相当杀伤能力,况且他劲凝刀锋,他似乎要施杀着,才能脱出围困。
躲在石丘之后的翟天星,突觉背后有人声呼啸。
看来郭天颍所放的花炮,是召唤更多的援手。
郭天颖也听到了人声,朗声道:“这兔崽子逃不了,刀阁的兄弟已来!”
快刀门的人听了,也是精神一抖,刀光更是绵密,辛十四郎的竹刀,无论如何不敢硬碰钢刀,因此处处受肘,一时之间,未能脱出重围。
人声渐近,翟天星本想再找另一地方躲藏,可是四周只有这一个石丘较大,而人声是从背后而来,根本再没有藏身的地方。
转瞬之间,人影已到。
来的也是十余人,他们一见了翟天星,不由分说,已把他团团围着。
翟天星站起,状若闲鹤,气若青松。
郭天颖一直没有发觉翟天星躲在石丘之后,突然见有人凝立石丘,便道:“原来这兔崽子竟暗藏援手,刀阁兄弟,协杀此人!”
翟天星没有解释,这也不是解释的时候。
刀阁的十多个汉子,使的都是一式宽刀,名曰“映日霓虹”,因为刀背宽阔而闪亮,能反映日光,使对敌者眩目不能睁视,便下杀着。
那时,日光已盘据东边山头,初露光芒。
刀光映日,有如一面断裂镜子,向着翟天星而来。
翟天星双袖拂起,那面镜子般的刀阵,立时碎开。
那边的辛十四郎,看见翟天星突然在石丘之后现身,也极其错愕,道:“好汉,这是在下之事,请勿插手!”
翟天星拂开了刀阵,道:“是他们迫我插手!”
刀阁群豪不理会翟天星说话,映日霓虹刀又从四面涌至,翟天星也不慌忙,脚下踏着天星步,双袖左遮右挡,后拒前迎,十多柄锋刀,竟奈他不何!
事实上,翟天星一直躲在石丘之后,并不是害怕得罪快刀门的人,而是因为夜泣双刀之事,他只听过鹰翔虹片面之言,并不清楚这位辛十四郎的为人,而且夜泣双刀是关乎刀门限下三个分裂门派之事,自己不分皂白的插手,反而会把整件事情越弄越糟,对于将来解决这件纷争,更为困难。
可是,事到如今,快刀门与刀阁的人,却误会了自己是辛十四郎的援手,就算翟天星离去,也没有可能,眼见一场恶斗,是无可避免。
石丘附近,怪石特别多,翟天星的天星步虽然巧妙,但受了这些怪石的阻窒,毕竟有些不利,于是,他趁着刀阁群豪稍退,一个纵身,跃向崖边,轻巧地落在辛十四郎的身畔。
刀阁的霓虹映日刀也随着翟天星,蜂拥而至。
辛十四郎横刀一挥,快刀门群豪被迫退开八步,辛十四郎即趁此空隙,道:“兄台,你还是先走吧!”
翟天星双袖一拂,迫开了刀阁群豪,道:“兄台,在下虽是无名之辈,但总不忍看见你一个人被众人围殴!”
辛十四郎又一声叱喝,刀旋上下左右,快刀门的人一时无法迫上,辛十四郎道:“兄台,这是在下之事,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而且解铃……”
翟天星踏着天星步,在映日霓虹刀中,身如穿花蝴蝶,接道:“解铃还是系铃人?”
辛十四郎道:“正是!”
翟天星道:“既要解铃,为何不下杀手?”
辛十四郎道:“事情需要解决,并不要流血!”
翟天星道:“而他们却想你流血!”
辛十四郎道:“如果我的血可以化解这段仇恨,我甘心情愿。”
翟天星有点诧异,对这位辛十四郎,更添两分好感。
如果这是真心话,辛十四郎独身闯中原,并不是重蹈辛四郎的血路,而是要化解这段仇恨。
映日霓虹刀锋中,一人喝道:“你们不用不相标榜,放下夜泣双刀,留你们全尸!”
这说话的人,气焰迫人,武功也较高,看来是刀阁中的首领。
有道是:擒贼先擒王。
翟天星道:“刀鞭浮屠凌川与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晃着映日刀,咯咯笑道:“你也配提我师尊之名?快来受死!”
一刀挥出,耀目生辉,翟天星连忙闭上眼睛,左袖掠起,道:“你便是快刀门下的石朋?”
石朋笑道:“既知我玄刀妙洒石朋,还不受死?”
原来这石朋,是快刀门的第三弟子,刀法了得,而且使得一手很好的暗器,因而江湖中人都尊他妙洒,称说他放暗器的本领。
翟天星道:“石兄,此事最好由令师尊……”
石朋怒道:“杀鸡焉用牛刀,上!”
刀阁群豪听了大师兄命令,又再奋勇而上。
看来这刀阁群豪的武功,比快刀门的人,略胜一筹。
翟天星见他们拼命而来,只好纵身游走。
转眼又过了廿余招,翟天星已知道,如果再不出手硬碰,这样死缠烂打下去,气力消耗,定然受损。
翟天星朗声道:“兄台,血可以流,但一定要流得有其价值!”
辛十四郎似乎已领悟翟天星的说话。
翟天星道:“解决这事,必然要三位掌门商讨,这样下去,事情只会变得更复杂!”
辛十四郎道:“兄台之意……”
话未说完,快刀门众人又锐意攻上。
翟天星主意已定,双掌便有如春雷迸发,劲风扬起,刀阁群豪,暴退七丈。
石朋不愧是刀阁弟子,身退之时,已连发钢珠,向着翟天星上中下三路而来。
玄刀妙洒的暗器功夫的确不弱,翟天星掌式未老,双袖突然涨如风帆,十三颗钢珠,一一纳入袖内。
石朋正在错愕,十三颗钢珠竟又从翟天星袖中弹出,翟天星向不使用暗器,但他用功力把钢珠从袖中甩出,力度凝浑,直射石朋。
石朋倒也机灵,霓虹映日刀一旋,已把钢珠拨下,但钢珠劲力未尽,几乎把他的映日刀也震了下来,幸好他是暗器名家,明白暗器之道,借力使力,才不至出丑当场。
翟天星已不让他再有多余时间考虑,窜身上前,妙手如风,已点了他的胸前“神封”,小腹“中注”两大要穴,石朋气力突失,便要仆下。
翟天星右手一抄,已把他拥向怀中。
刀阁群豪见师叔被掳,齐皆不知如何是好。
翟天星道:“退下!”
众人只好依言退下,连围攻辛十四郎的快刀门诸人,也应声退下。
辛十四郎趁此时机,突然也纵身一跃,双腿蹬起,踢开了护着无兆双刀郭天颖两人,右手一抄,已握着半躺在地上的郭天颖的颈项。
翟天星道:“如果你们想救回师哥,立刻离开此地!”
众人听了,犹豫不决。
翟天星瞪视石朋。
石朋知道自己暂无脱身之法,而手下刀阁兄弟,并无武功特别出色之人,硬要拼斗,只会带来死伤狼藉,便道:“你们先回去!”
郭天颖心下也是如此,道:“快刀门兄弟,你们也先回去!”
众人略退,但并没有离去。
石朋喝道:“还不走?”
郭天颖道:“还不去告知……”
众人听了,如梦初醒,他们都是为了救师兄,不忍离去,但一听到郭天颖“告知”二字,才想起掌门师傅!
其中一人道:“两位师兄……”
石朋斥骂道:“快去,多说无益!”
刀阁众人,与快刀门诸众,眼看无法再动手救人,只好怏怏而退。
本是极其热闹的山崖,转眼只剩下四人。
翟天星轻轻放下了石朋,石朋躺在地上,瞪视着翟天星似乎要把他吞下肚里。
郭天颖肋骨已断,疼痛异当,闷哼了一声。
辛十四郎也慢慢地放下了郭天颖,对翟天星道:“兄台援手,感激不尽!”
翟天星道:“其实你只要出手,他们并难不倒你,我并没有助你什么,”
辛十四郎道:“我早已闻得中原武林,义气为重,想不到我这异帮之人,也受其惠。”
翟天星望着地上不能动弹的石朋,道:“石兄,究竟谁盗了你们夜泣双刀?”
石朋眦目皆裂,道:“只怪在下学艺不精,栽倒在你手下,要杀便杀,毋庸多言。”
翟天星道:“我并没有说要杀你,假如我要杀你——”
石朋已闭上眼睛。
翟天星回首对辛十四郎道:“兄台,你见过刀门限的三位掌门?”
辛十四郎摇了摇头,道:“我从福建上岸,一直想找他们三位老师,但途中遇了一些事,至今也只见过三位老师的门人!”此语说罢,他便蹲身看着郭天颖。
郭天颖自念必死,双目紧闭。
辛十四郎拉开了郭天颖前襟,仔细地审视着肋骨处,然后,环视四周。
翟天星看着他,一时之间,并不明白他有何用意。
只见辛十四郎,走向一棵崖上松树,伸手一劈,拉下了一块松皮。
辛十四郎对郭天颖道:“好汉,我并不存心伤你!”
郭天颖张开了眼睛,怒道:“你不用猫哭老鼠……”
辛十四郎并不理会他的言语,把那片松皮,敷在郭天颖断骨之处,然后撕下袍脚,小心地替他扎着断骨之处,这个举动,大大出乎郭天颖意料之外。
翟天星也感到意外,想不到这位扶桑武士,竟是如此好心肠。
包扎妥当之后,辛十四郎道:“好汉,山野之间,无法找到药物,只好暂时把断骨固定!”然后又回首对翟天星道:“兄台,请你解了这兄台的血穴!”
翟天星道:“他会向你报复!”
辛十四郎道:“我希望他能护送这位好汉回去!”
翟天星拍了石朋背后,两穴便解。
辛十四郎道:“这位好汉,烦你护送他回去,日后自会向你请罪。”
石朋也早念自己并无幸免之理,而今却见辛十四郎不但没有杀自己,反而为郭天颖包扎,又叫自己送他回去,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事实的确如此。
石朋又看看翟天星。
翟天星从怀中掏出一小瓶,倒了一颗小丸,递与石朋,道:“如果他在途中疼痛,这颗小丸也许有用。”
石朋接过,满脸狐疑,才蹲下身来,抱起了郭天颖。
辛十四郎道:“好汉,相信三位掌门已到,不知在什么地方可以拜见他们,向三位请安?”
石朋声音已放,道:“三位掌门,明日便到蜀中锦江楼,你们有种……”
辛十四郎接道:“好,在下定然亲往请罪!”
石朋抱起了郭天颖,一步一步的走着,也频频回首,他实在不相信,这场打斗,竟是如此收场。
走了十步,见二人凝立,并没有追来,才立展轻功,转瞬之间,已消失在崎岖山道之中。
翟天星心中对这位辛十四郎,更添好感,想不到这位扶桑武士,竟是一个菩萨心肠之人,那么,他说过要解决这段仇恨,并非胡诌之语。
辛十四郎见石朋远去,便道:“兄台高姓?”
翟天星道:“在下姓翟,名天星!”对这位坦诚而忠厚的武士,翟天星并无隐瞒必要。
辛十四郎道:“在下辛十四郎!是疯刀辛四郎的第十四弟,家兄在十五年前,与中原刀门限结下了一段仇恨,我是请罪而来!”
翟天星诈作不知此事,于是,辛十四郎便把疯刀辛四郎之事,简要诉说一遍。
翟天星把他一番说话,与无思僧和鹰翔虹所说的比较一番,并无多大出入。
翟天星听罢,道:“辛兄,化解这段仇恨当然是好事,但夜泣双刀又如何?”
辛十四郎听了,双眉一蹙,道:“我是奉师命找回双刀,因为这双夜泣刀,是敝门镇派之宝,不过,家兄作孽太多,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翟天星道:“是否必要取回双刀?”
辛十四郎道:“师命确是如此,不过……我会见机而行,唉……”
翟天星道:“我愿助兄一臂之力!”
辛十四郎道:“不——我欠兄台太多,此事万万不能再连累兄台。”
翟天星道:“大家同是武林中人,何必——”
辛十四郎道:“此事非同小可,翟兄义重,在下实在十分感激。”
翟天星并没有再说下去,换了话题,道:“你要去见三位掌门?”
辛十四郎道:“当然,我自己去,兄台先行,日后如果一息尚存,也会感激翟兄。”
翟天星接问道:“你知道锦江楼所在吗?”
辛十四郎道:“知道,我在扶桑动身之前,已从海上渔民购得中原略图,相信定可找到。”
翟天星道:“我也是游天府之国。”
话未说完,辛十四郎竟然跪下。
翟天星急忙闪身避过,道:“好,好,这事也应由你亲自解决!”
辛十四郎仍然一揖,道:“翟兄,请,请!”
翟天星只好缓缓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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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艰难,但艰难总有尽头之处。
辛十四郎连日不停赶路,整个晚上,披星戴月,也没有歇下来,直至翌日黄昏,他已看到蜀中盆地,他感到异常欣喜,但这种欣喜的感觉,只维持了一刻,便被另一番愁絮所占。
也许是太疲倦,也许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刀阁、快刀门、血刀门的人,都在锦江楼等着他吗?他真希望能一跃而到锦江楼,干脆俐落的把这段血仇解决,这段血仇可解吗?
他完全没有把握,他愿以血洗去辛四郎用夜泣双刀所建成的血路。
可是,正如翟天星所说,自己的血能否流得有价值?
日暮黄昏,这并不是到锦江楼的时刻。他需要恢复疲劳的身心,他需要养精蓄锐,只有精神抖擞之际,他才可以有机智而冷静的头脑。
解决这血仇,冷静而机智,是最为重要。
一句错误的说话,一招错误的杀着,也可以使自己万劫不复,而夜泣双刀又会多建另一条血路。
而且,他不想辜负恩师的重托,更不想辜负途中所遇的俏丽姑娘。
他一想到那位姑娘,心中不期然的跳个卜通卜通的不停,那醉人的眼波,那风姿绰约背影……
他不愿想下去,但却挥之不去。
前面是一间小小的山神庙,没有香火,也没有人影,出乎意料之外,庙内并没有尘埃高叠。
辛十四郎却解下了腰间竹刀,盘膝坐下,从怀里掏出两个干饼勉强啃了下去。
喉间异常干涸,他入了后院,便见一口小井,井上还系着一个打水的小桶。
他放下了小桶,毫不费劲便打满了一桶水。
清凉的水使他感到异常的舒畅,他又再打了一桶水。
当水桶放在井缘之际,正要俯身洗脸,他竟呆了。
暮色虽浓,但微光反映,水面映着的并不是自己的脸孔,而是一个身影。
一个修长而模糊的身影。
辛十四郎正待转身——
“站着!”是瘩哑的声音。
“那位前辈高人?”辛十四郎恭谨地说道。
“不要理会我是谁——”
辛十四郎又想转身,双肩未动,那水中人影竟然消失。
——是无声无息地消失。
辛十四郎缓缓地转了过来。
亭院寂寂,那里有什么人影?
这山神庙并不是什么巨大建筑,一眼看去,便已全部清楚。
他几乎还以为自己眼花,但是他可以肯定,人影虽是模糊,但声音却仍似在耳边。
辛十四郎突然纵身,跃上庙顶。
假如那个人仍然还在,他定然走得不远。
可是,在庙顶向四周眺望,只见月色掩映,四野无人,风过之处,只有虫声唧唧。
辛十四郎心心不愤,从庙顶跃下庙的正门。
然后再由正门入庙内,竹刀仍在山神像前。
他又再走入后院,满溢的水桶仍在井缘上,他心中嘀咕半晌,又再提起水桶。
说也奇怪,水面又浮起一个身影。
辛十四郎却感到一阵寒意,自背后冒起。
难道是……
那阵瘖哑的声音又道:“中原非乐土,来处是归处!”
辛十四郎肯定那是人声,这两句词非词,诗非诗,却似是禅语佛偈。
辛十四郎并没有转过身来,只道:“前辈……”
那声音又道:“夜泣双刀是通灵之物,速归速归!”
辛十四郎仍捧着水桶,希望能从水影之中看清楚说话之人。
可惜光线不足,只能看见那人长袍飘动。
辛十四郎道:“多谢前辈高人指点,恩师之托,我又岂能归去?”
那声音道:“血债需血偿,夜泣双刀之事,自然有了结之道!”
辛十四郎道:“前辈,你怎知道夜泣双刀之事?”
那声音并没有说话,只飘来一声深沉叹息。
辛十四郎突然恍然而悟,转身叫道:“你是辛四郎,四郎大哥!”
可是,后面仍是渺无人影。
“四郎大哥,四郎大哥……”他一连唤了十多声。
声音从兴奋而至嘶哑,但是并没有回音。
辛四郎仍在人间?
那似是不可能之事。
假如他的确仍在人间,这十五年来,他到了那里?
他遗下的夜泣双刀,为的又是什么?
如今现身于辛十四郎身后,叫他归去,难道辛四郎会亲自解决此事?
刀门限的人又岂会原谅他?
辛十四郎在山神庙内不断盘算,但总无法把这个谜面弄出半点头绪。
如果他真的以死谢天下,那双刀又如何?
难道就让这通灵宝物,永远流落在中原?
辛十四郎盘膝在山神像前,苦思了半夜。
但仍没有任何结果,当他一想到明天,明天将有三大掌门等候他,他决定不再想下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又怎能躲过?
何况他别了恩师之时,早已立下了必死之心!
想到这里,他终于沉沉的睡了。

第二章 真情有所托 生死又何嫌

翟天星离开了辛十四郎,并没有立刻赶路,他熟悉附近山路,知道一定可以赶过辛十四郎而先到锦江楼,因此他先回鹰翔虹的石洞。鹰翔虹一见翟天星回来,便焦急地问道:“你见过那位扶桑武士?”
翟天星点头道:“见过,而且我可以肯定,他是一位难得的君子!”
鹰翔虹道:“那你一定要加援手!”
翟天星道:“夜泣双刀是关乎中原与扶桑武林之事,我会尽力,不过……”
鹰翔虹道:“不过什么?”
翟天星道:“要突破这段血仇,我看牺牲是少不了!”
鹰翔虹凛然道:“假如血仇可解,我愿意!”
翟天星道:“这话可当真?”
鹰翔虹道:“人生在世,只不过几十寒暑,假如我为父亲而死,为心爱的人而死,我认为值得!”
翟天星道:“既是如此,我希望能够把牺牲的程度尽量减少,我而今赶往锦江楼。对了,你熟悉附近,怎样才可以到达崖下之怒江?”
鹰翔虹道:“有小路前往。”
翟天星道:“那好极了,你明日在崖下怒江之旁守候,也许会有好消息!”
鹰翔虹道:“你会从怒江而回?”
翟天星道:“我不知道,不过,你定要日日守候,预备一些绳索之物,也许我们回来之时,并不是乘船!”
鹰翔虹道:“不乘船来,难道踏波而来?”
翟天星笑道:“这只是我的估计,假如我没有计算错误,这段血仇可以被怒江冲去!”
鹰翔虹正想追问,翟天星已转身出了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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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篁夹道,绿竹浓荫之内,便是锦江楼。虽是晌午时份,却无鼎沸之声,难道今日的锦江楼竟全没有顾客?
锦江楼分两层,楼下可容百桌,可是,空荡荡的竟无一人,但是在雕梁画栋之间,却似有人蛰伏。
一条纤尘不染的红毡,引向二楼。
二楼正中,摆着一张圆桌,首座之上,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汉子,鹰眼高鼻,双颊瘦削,太阳穴高高胀起,双眸过处,精光暴射。
他身旁站着一个年青汉子,手捧着一柄赤鲨刀鞘,在蜀中一带,有谁不知这是飞燕血刀的掌门鹰无惧?
除了这年青人之外,鹰无惧背后还站着八个汉子,无言肃立,望着梯阶。
半晌,楼梯声响,来的是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汉子,这人一身儒衣,腰间系着并不是绦条,而是一条估计有丈许长的雪亮鞭子!
飞燕血刀鹰无惧霍的站了起来,拱手道:“凌兄!”
这矮矮胖胖的汉子,正是快刀门的掌门凌川!
凌川也拱手道:“一别十年,鹰兄别来无恙!”
鹰无惧道:“托凌兄之福!”
凌川圆圆的脸庞,露齿而笑,有如一个和煦的生意人,道:“鹰兄的血刀第十三式,想必已练成!”
鹰无惧道:“为弟生性愚鲁,这血刀第十三式,总算略有所成!”
凌川仍然展着笑脸,道:“血刀十三式,定然有惊天地泣鬼神之功,为何竟看顾不到夜泣双刀!”
这话虽然是和和气气,但对鹰无惧来说,无疑是一句剜心刺肺的话。他心内虽然气愤,但表面仍不动声息,道:“変兄,相信你的刀鞭,也成就了七级浮屠?”
凌川答道:“七级浮屠,谈何容易?”他缓缓地坐上次位,而他身后四个弟子也在后面肃立。他继续道:“但为弟的刀鞭,相信总可以护着夜泣双刀,更可以一雪刀门限的奇耻!”
鹰无惧脸色铁青,但失刀在己,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一言一语,为自己辩护。
凌川仍傲然道:“双刀再现,也应改变一下存放的地点,免得……”
这话无疑是嘲讽鹰无惧的无能。
鹰无惧正要发作,楼阶又传来沉重的步履声。梯口之处正站着一个长发披肩的汉子,这人一件葛袍,前额系着一个金光闪闪的金箍,腰间插着一柄无鞘的戒刀,大踏步而来。这汉子正是刀阁掌门刀行者武刃霜。
武刃霜接口道:“夜泣双刀存放之处,定然有个分晓,但并不在锦江楼,而是紫霄峰!”
凌川见了刀行者武刃霜,改口道:“武兄说得对,庐山紫霄峰才是决定夜泣双刀所属之地!”
武刃霜道:“两位兄长,紫霄峰二次论刀之事,先搁在一旁,而今还是同心合力诛了这扶桑武士!”
鹰无惧道:“武兄说的是,难怪天下人都说,刀行者纵横天下,见识广博,胸襟磊落!”
武刃霜道:“鹰兄过奖!”
鹰无惧这话,既奉承了武刃霜,而话中有刺,正是讥讽凌川的气量浅窄。
凌川正想反唇相稽,武刃霜擎杯道:“十年一别,两位兄长干了这杯!”
鹰无惧与凌川瞪视了一眼,也举杯一饮而尽。
武刃霜放下酒杯,道:“听说两位兄长高徒,也吃过这扶桑武士的亏?”
鹰无惧与凌川脸上,顿时露出羞愧之色,武刃霜续道:“看来这扶桑武士,武功比那疯刀辛四郎……”
凌川接口道:“武兄何必长他人威风,待会扶桑武士一现,就凭我这刀鞭,便把他碎尸万段!”
鹰无惧道:“假若刀鞭无灵,他也逃不过我的飞燕血刀!”
凌川怒道:“刀鞭无灵?难道你要试试?”霍的一声,站了起来,拧腰横身,一条丈来长的刀鞭已在手中!
鹰无惧右手一抄,身畔捧着赤鲨刀鞘的汉子,已把血刀送上。
武刃霜连忙打圆场道:“两位兄长何必在此伤和气,再说,我并不是长他人志气,如果我们不能同心协力,既不能报这灭门之恨,反而被中原武林人士耻笑!两位兄长,应以大局为重……”
声音甫顿,楼阶处已奔上一人。
那汉子也是行者打扮,向着武刃霜道:“掌门,那扶桑武士已在锦江楼前!”
武刃霜道:“是孤身一人?”
那汉子道:“是的,他跪在楼前!”
鹰无惧诧异道:“跪在楼前,这狡猾的扶桑武士,又弄些什么诡计?”
凌川道:“这人可怪,前日放劣徒回来,而今又跪在楼前,定是诱敌之计!”
武刃霜道:“待我们看看!”
三人并没有下阶梯,而是奔向露台栏杆处。只见锦江楼前,果然跪着一位头扎白巾的武士,正是辛十四郎。
鹰无惧喝道:“你这假惺惺作态的无耻汉子……”
辛十四郎仰首道:“三位可是刀门派的老师?”
凌川道:“你既有胆前来锦江楼,为何要诸多作态?”
辛十四郎道:“在下并非寻衅而来,为的是向三位老师请罪!”
武刃霜大笑道:“好一句请罪!”
辛十四郎道:“在下自知兄长作孽深重,万望三位老师宽宏大量……”
鹰无惧道:“这岂是一句宽宏大量可解?”
辛十四郎道:“三位老师……”
武刃霜道:“既是有心请罪,何不上来一聚?”
辛十四郎道:“血债当是血偿!三位老师告罪——”说罢便凌空一翻。
三人见他飞身上楼,连忙欺身而退。
辛十四郎两个翻身,已跃上了楼头。
鹰无惧道:“你是疯刀何人?”
辛十四郎拱手道:“在下是辛四郎的十四弟,人称辛十四郎。”
武刃霜回首一看楼内,见刀阁、快刀门与血刀门的众弟子,已全然戒备,他恐怕在这栏杆处,反会被辛十四郎有逃走之机,便道:“进去再说!”
三人已领先入内,辛十四郎也跟着。
鹰无惧仍坐回首席,凌川与武刃霜分坐两旁。
辛十四郎站在三人跟前。鹰无惧道:“辛十四郎,血债如何血偿?”
辛十四郎道:“当然是用在下的血,洗清家兄的千古罪孽!”
鹰无惧道:“如何?”
辛十四郎道:“在下愿在三位老师跟前切腹——”
凌川道:“切腹?这自杀的小玩意,岂不是便宜你这小子?”
辛十四郎道:“在下切腹之前,有一个小小要求!”
鹰无惧道:“你还有什么要求?”
辛十四郎道:“我希望能够用夜泣双刀!”
鹰无惧笑道:“你这狂妄小子,竟用切腹来骗取我们夜泣双刀?”
凌川接口道:“本来将夜泣双刀给你切腹,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不过,你切腹之后,反给我们带来不美之名!”
辛十四郎诧异的道:“在下实在不明白……”
凌川道:“而今锦江楼上,只有我们刀门派之人,日后传出江湖,武林人士还以为我们以众凌寡!”
辛十四郎道:“在下从未想到——”
凌川又道:“你既有心来偿血债,难道不敢试试我们中原刀法?”
辛十四郎道:“在下罪孽深重,岂敢亵渎三位老师?”
凌川道:“其实罪不在你身,而是辛四郎,我们中原武林,以义为重。”
辛十四郎道:“老师有何训诲?”
凌川道:“念你先跪在楼前,又口口声声老师,两位掌门,我倒有个提议。”
鹰无惧与武刃霜异口同声道:“凌兄有何高见?”
凌川道:“辛四郎疯刀灭我门人,我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凌川见辛十四郎单身而来,刀门派却是人材济济,自念又可手刃此人,更可为刀门派带来一些光彩。
辛十四郎为人率直,道:“在下岂敢再冒犯三位?”
凌川道:“你不用惊怕,我们不会三人同上!”顿了半晌,向鹰无惧道:“鹰兄,手刃此子!”
鹰无惧道:“这正是愚兄日夕盼望之事!”说罢已一跃而出,手中已持着赤鲨刀鞘。
辛十四郎道:“痛快,痛快!我早闻道,中原武林,胸怀千里,这总比我自己切腹,更为痛快!”
鹰无惧叱喝道:“不用多言,快来受死!”
“铿”的一声,飞燕血刀已出鞘。
好一柄血红的赤刀!
楼中的刀门派弟子,已团团围着。
辛十四郎缓缓地解下腰间武士刀,道:“假若……”
鹰无惧道:“不用再作什么假若!”他横刀一挥,向着辛十四郎门面劈来。
辛十四郎手中仍是那柄竹刀,迎着来势,并不与血刀硬拼,施刀诀中的“黏”法,化解这迎面一刀。
鹰无惧当年在庐山凌霄峰便是以血刀十二式而赢得刀门派之首,得以拥有夜泣双刀,而今血刀十三式已练成,刀如破竹之势,一刀竟有八式。
辛十四郎自知竹刀难以硬拼,一味使着“黏”字诀,一招紧接一招,把血刀左右上下缠着。
一时之间,血刀有如浪涛,罩向辛十四郎。
辛十四郎竹刀如电,总是在血刀一招与一招之间,吞吐闪缩,一时之间,鹰无惧竟然无法施一杀着。
鹰无惧血刀又闪,骤喝一声,刀光有如血雨酒空,向着辛十四郎上下而来。
辛十四郎知道鹰无惧已是拼命而来,连忙辅以刀鞘,迎着血刀刀背硬接一招。
两人同时暴退,鹰无惧血刀力度沉厚,碰在刀鞘之上,反弹之力强劲,虎口一痛。
辛十四郎手中一震,已几乎把刀鞘甩手。
鹰无惧自知这一拼,对自己的威望,极其重要,暴退未稳,又再挥刀上前。
可是,辛十四郎却不再以快刀相缠,反而一刀慢似一刀,向着鹰无惧腰间横劈,并不理会血刀快闪!
这种“围魏救赵”之法,竟然使鹰无惧刀法也拖慢下来,横身一闪,一招“血燕投林”,再一招“血燕掠波”,眼看便要把辛十四郎手中竹刀削断。
就在这时,辛十四郎却把横劈之刀,突然向上,这上窜之刀,竟是快如闪电,在旁的人,除了凌川与武刃霜可以勉强看到,其他围观门人,没有一个可以看出这一招。辛十四郎向上一刀,竟同时刺向鹰无惧咽喉、左右胸膛、左右太阳穴,这一式五刀,使鹰无惧一时之间,无从以对,正错愕之间,竟看不见辛十四郎的影子。
只见辛十四郎,乘着向上一窜,横施五刀之势,反身而下,这种刀上人下之势,姿态极其潇洒而美妙。
人下之际,他不知用的是什么身法,竟然已转向了鹰无惧的背后。
辛十四郎单手拿刀,作了一个下劈之姿,假如他真的下劈,那么,鹰无惧定然脑浆迸裂!
可是,他的刀在半空凝着。
在旁的人,已同时发出轰然之声。
鹰无惧呆在前面,不见了辛十四郎,正想回身,辛十四郎已道:“告罪!”
凌川看此形势,已知道鹰无惧已彻底的落败,便上前道:“鹰兄辛苦!”
鹰无惧满脸赤红,映着他的血刀,十分尴尬。
凌川在旁,已知道这位扶桑武士,武功已到了刀人合一的境地,尤其是那一招刀上人下,横窜鹰无惧身后的一式,相信自己也并非敌手。
辛十四郎已把刀重新入鞘。
凌川道:“武兄,你的戒刀……”
刀行者武刃霜应声而上,道:“看招!”语声未落,刀影与人影齐到。
辛十四郎凝立不移,看准来势,突然一个矮身,避开这劲度十足的一刀。
刀行者武刃霜早年因误杀一位武官,被迫隐居刀阁,平时下山,为免官兵追捕,改装行者,因此江湖中人都称他为刀行者,而在庐山论刀之后,他败落最惨,因此弃了惯用的金刀,而改用了戒刀,自创了一套三十六招的行者刀,这些年来,倒也煊赫江湖。
辛十四郎已知这位对手,是刚劲而狠毒,因而已沉着气,以刀鞘相迎。
刀行者武刃霜刀式不快,但每一招都是杀着,辛十四郎以刀鞘抵着,配以内力,两人一时之间,似是不分上下,转眼已拆了卅余招。
武刃霜突然把刀一展,露出了一个破绽。,
辛十四郎心下一凛,便以刀鞘直刺。
武刃霜心中一喜,戒刀突然一圈,便要把辛十四郎的直刺之刀圈下,那知辛十四郎早已知道这是诱敌之计,倏忽的直刺改为横拖,也化解了这狠辣一招。
武刃霜见辛十四郎机灵,心中着实佩服,突然暴喝一声,戒刀一剁一砍,暴退两步。
辛十四郎不知他又用什么诱敌之计,横刀凝立。
忽然,一片黑影迎面而来。
原来武刃霜趁着暴退,已脱下葛袍,向着辛十四郎迎面罩下。
这一招脱袍杀着,正是武刃霜在刀阁之内,独悟出来的毒招,江湖上没有一个看过,因为接了他这一招的人,定然会死在他戒刀之下。
一袍罩下,戒刀便向着袍上刺去。
这一刺却是软绵绵而无着力之处,武刃霜心中一惊,因为他自使这招已来,从未失手。
葛袍忽又涌起,反罩武刃霜而来。
武刃霜不再犹疑,全身而退,可是那袍子竟似有灵,跟着武刃霜的后退而涌上来。
“嘶”的一声,葛袍已裂,辛十四郎从裂口一窟而上,竹刀刀光向着武行者额前一挑。
武行者身未稳,只觉自己一头长发已散。
辛十四郎退下,道:“得罪!”
原来辛十四郎这竹刀一挑,已把武行者额上的金箍挑开,假如他用劲不是恰到好处,那么,他的前额早已裂开两半。
围观的门人,又是轰然一叫。
刀鞭浮屠凌川本着以二人之力,耗尽辛十四郎的劲度,而自己便可渔人得利,可是,这个如意算盘竟打不响,而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再无他法,只好横空抽鞭。
这闪亮的鞭子迎空一晃,竟亮出了数十柄小刀,怪不得他的鞭子称为刀鞭。
刀鞭有如灵蛇闪动,盘旋而来。
辛十四郎见刀如雨下,左手抄着刀行者武刃霜的葛袍,护着全身。
一时之间,嘶声不绝,一件葛袍,已被刀鞭削成碎片,纷纷落下。
凌川施了一招,便把葛袍削成粉碎,十分得意地道:“辛十四郎,你的大限将到!”
辛十四郎也不言语,凝视着那刀鞭。
凌川一招“狂龙穿云”,又向辛十四郎上下卷来。
辛十四郎眼看这刀鞭之上,倶是吹毛断发的利刃,只要给他碰着任何一处,定然会肌肤破裂。
正犹豫之际,刀鞭又卷,立时之间,一阵寒气迫人,辛十四郎身未退,左右衣袖,已被削去。
凌川得势不饶人,连使“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两招,忽上忽下,眼看便要把辛十四郎迫得再无转圜余地。
辛十四郎竹刀上下挥舞,护着全身,滴水不进。
可是刀鞭极长,而且利刃极多,辛十四郎无法不以竹刀捺开鞭尾,就在这时,那刀鞭上的一片利刃,已紧紧的扣着竹刀刀身。
凌川猛喝一声,运劲一拉,眼看便要把辛十四郎手中竹刀扯下,可是,呼的一声,竹刀的确是扯下了,但辛十四郎手中仍持着一柄刀,而刀是眩目而闪亮。
原来辛十四郎这柄竹刀,是经过特别制造,凌川所扯下的,竟是竹刀的另外一个刀鞘!
凌川以为他已甩去十四郎的刀,但见黑影一扬,却又见辛十四郎手中仍持一柄闪亮的长刀。
不单是凌川觉得诧异,连辛十四郎也是满脸惊骇,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柄竹刀竟有两个刀鞘。
一个是平常护着竹刀的刀鞘之外,另外一个却是紧紧贴着钢刀的刀鞘。
怪不得辛十四郎与掌门师叔临别之际,特别送上这柄鞘中有鞘的竹刀,本来,掌门师叔一直不主张辛十四郎用竹刀闯中原,但辛十四郎却坚持着,因为他来中原的目的是解去这一段冤仇,而不是杀戮,他用竹刀,除了认为自己的武功有足够信心之外,还可以尽量避免血腥的场面。
如果辛十四郎没有碰到刀鞭浮屠凌川,相信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竹刀刀身竟是另一个刀鞘!
围观的人也晔然大叫。
凌川呆了一呆,叫道:“你这狡猾的狂徒,用竹刀掩饰你的奸计,而今图穷匕现,还有什么好说?”
辛十四郎正想解释,可是凌川的刀鞭又至,只好见招拆招,一连避开了凌川的三鞭十八式,他边闪边退,也一连退开了十八步。
辛十四郎已是退无可退。
一种自卫的天然潜能使他奋然抗起。
只见他突然划起一个刀圈,刀光如电,如春雷初绽,在众人惊异未定,竟一连迫回了十八步。
凌川本已有八成取胜把握,想不到扯下那竹刀刀鞘之后,竟然会被对方制肘。
辛十四郎不用再避讳竹刀,招招与刀鞭硬碰,而且每一出招,都是挥洒自如,威力无穷。
凌川退回十八步之后,心中已有怯意,使出的刀鞭,再无刚才劲道,辛十四郎是何等样人,刀势又起。
“唰”的一声,只见他横刀一挥,刀由下而上,划了一个耀目的半弧,接着便是“赫拉”一声。
凌川的刀鞭应声而断,竟然裂开了四段!
辛十四郎抽刀转身,刀已入鞘!
那裂开的四段刀鞭,向着围观的刀门派门人飞去,幸好飞窜的角度向上,没有伤及门人,四段刀鞭,已深深的陷入横梁之上。
辛十四郎拱手,诚意道:“得罪!”
凌川早已动了真火,听了得罪两字,更是火上加油,已顾不得自己是刀阁的掌门身份,叱喝一声,道:“乱刀砍了这小子!”
众门人立时围拢了辛十四郎,连同鹰无惧、武刃霜也纵入围中,三位掌门,围成了一个品字,品字之外,更是人墙壁立,眼看一场猛裂的斯杀,将无可避免。
辛十四郎呆立圈中,也不抽刀,本来,他一心以为,用武技服了这三位掌门,然后再为乃兄请罪,想不到反惹群众之怒。辛十四郎在扶桑之时,早已响往中原武林,因为他听过很多传闻,说中原之土,都以义气武艺为重。
辛十四郎毕竟出道未久,入世未深,不知人心险诈,而且这疯刀事件,根本是一个不解开的死结,除了以他自己性命抵偿之外,别无他法。
死并不可解决任何事,但人们总要以死作为事件的了结,其实死只是另一件仇恨的开端。
人生有涯,而冤怨相报之事却永无穷尽。
空气彷佛是凝结着,锦江楼内鸦雀无声,三位掌门已把招式展开。
突然,楼梯处传来几声冷笑。
众人都同时转身都看着冷笑传来之处。
不算宽大的楼梯,已站着了五人。
为首的是一位女尼,手持一枝拂尘,笑道:“三位刀门掌门,别来无恙!”
刀门限的门徒,早已散开,飞燕血刀武刃霜排众而出,也拱手道:“师太也康体清态!”
这女尼正是恒山派的掌门舍我师太。
武刃霜又道:“呀,原来五岳掌门大驾光临!”
舍我师太身畔,左边站着的是华山掌门“君子无求”毛正纲,接着的是衡山掌门“追风惊虹”禹天固。
右边也站着另外两位。
一位是泰山掌门“龙蟠凤逸”狄思亮,与嵩山掌门“剑断碧云”席克刚。
舍我师太轻扫拂尘道:“小子,你能逃过刀门大限,却不能逃过我五岳剑!”
辛十四郎并不认识这五位掌门,拱手道:“在下辛十四郎,不知家兄……”
舍我师太怒道:“疯刀辛四郎杀我五岳门人,这事你可会不知?”
辛十四郎早已知道辛四郎狂杀五岳门人之事,但想不到五岳掌门竟会又到锦江楼头。
舍我师太虽为女尼,但为人十分暴躁,突然一个游身,已到了辛十四郎身前,不再打话,拂尘已至。
辛十四郎但觉劲风扑面,尘拂有如天罗地网,向着他全身罩来!
辛十四郎不慌不忙,已把刀鞘举起,左右挥动,一连拆了舍我师太的十二招。
舍我师太外号“拂尘剑”,以拂尘作剑,自然有一番功力,其实她早已在锦江楼外,眼看辛十四郎连败刀门限三位掌门,知道这独闯中原的扶桑武士,身手不凡,因此这连发十二招,已用了七成功力,而今见他力拆十二招数,态度从容,她性子急躁,尘拂一展,道:“小子,再接我十二招!”
辛十四郎大刀下垂,凝劲以待。
只见舍我师太,一抖尘拂,拂丝如狂风夜雨。
辛十四郎突然抽刀,刀闪有如雷电击空,一个半弧,然后又是一个长弧,竟然把拂尘的拂丝缠住。
舍我师太拂尘纵横江湖十载,又岂会不知敌意,连忙反手卷起,用力一扯,这一拉之力,已用了平生功力九成以上,辛十四郎右手一震,长刀竟然脱手而出。
舍我师太正在庆幸,可是甩手之刀,仍有去势之力,猛然一拖,竟连自己手中拂尘也要拖去。
正在错愕之际,辛十四郎身如鬼妹,随着甩刀而去,左手丁扬,猛拍舍我师太执拂之手。
这猝然一拍,力度之猛,实在大大出乎舍我师太的意料之外,不由自主的五指箕张。
拂尘与长刀同时卷起,好个辛十四郎,刀快人更快,已把甩开的长刀再度抓着,当然连同舍我师太的拂尘也同时抓着!
这一招甩刀,拍手,再度抓刀,清脆而俐落,三位刀门限掌门都大为心服。
舍我师太眥目皆裂,徒手再上。
站在她身旁的衡山掌门“追风惊虹”禹天固与嵩山掌门“剑断碧云”席克刚同时长剑递出。
追风惊虹禹天固剑快而招式诡异,剑断碧云席克刚剑法却深沉而刚劲,舍我师太虽是徒手,但双掌如风,三人狂袭辛十四郎,剑气,刀风,与掌风彼起此落,使围观的人也眼花缭乱,无所适从。
转眼三人已发了五十余招,但辛十四郎仍是从容不迫,把双剑用长刀封住,左掌独拼舍我师太双掌!
另外五十余招又过,辛十四郎仍无败象。
在旁观看的五岳掌门,还有华山掌门“君子无求”毛正纲与泰山掌门“龙蟠凤逸”狄思亮,两人看着,知道三人围攻辛十四郎,已拆了百余招,全然没有胜着,因此,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
就在这时,舍我师太忽地怒喝一声,左掌向着辛十四郎小腹击去,辛十四郎立时以左掌相对,可是,舍我师太这一招却是虚招,右掌同时递出,这右掌却是蕴含了八分功力,一个闪身,双腿微翘,便向着辛十四郎天灵盖拍去,眼看辛十四郎已是避无可避。
如果辛十四郎为了避开这一掌,定然会被禹天固与席克刚双剑插胁,非死即伤。
辛十四郎三路受敌,微退一步,挽了一个使人目眩的刀花,刀如风车狂转,护着全身。
舍我师太本来已是胜券在握,但见辛十四郎这招以退为进,以守为攻的刀式,无法再拍下去,假如不计后果,就算击着辛十四郎,定然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而且自己手掌是血肉之躯,总敌不过辛十四郎的钢刀。
舍我师太为了自保,倏忽凝掌半空,接着便向后一跃,而禹天固与席克刚仍不顾一切双剑向着辛十四郎左右双胁插下。
只听见“叮当”两声,禹天固与席克刚两人手中的剑,已是不翼而飞,飞向在旁仍未动手的毛正纲与狄思亮,两人霍地伸手,把飞来的剑攫着。
两人攫剑之际,手中一震,几乎抓拿不着,因为辛十四郎所挽这个刀花,已用了九成真力,一遇外来袭击,反弹之力更是加倍。
毛正纲把剑抛向席克刚,而狄思亮也跟着把剑抛给禹天固,人丛之中,也有人把舍我师太的拂尘掷回。
五岳掌门都已重重围着辛十四郎。
辛十四郎本来希望用武功折服众人,岂知又来了五岳掌门,事情已越弄越僵。
辛十四郎道:“各位,我辛十四郎并不是来中原寻衅,既然你们定要在下性命,我便当众切腹谢罪!”
舍我师太冷笑道:“切腹?没有这么便宜!”
说罢拂尘已起,其他四位掌门,也同时长剑挥动,辛十四郎叹了口气,长刀护身。
五人有如穿花蝴蝶,彼起此落。
辛十四郎一把钢刀,倒也是硬朗,一人对五人,虽无可胜之道,但一时之间,也并无落败迹象。
在旁观看的刀门限三位掌门,正窃窃私议。
凌川最为狡狯,眉心一蹙,道:“这疯刀事件,是关乎刀门限与五岳生死荣辱之事!”
鹰无惧道:“这小子武功,的确是有一手!”
凌川道:“鹰兄为何长他人志气?”
鹰无惧道:“我只以事论事!”
凌川道:“到了这个时候,还说什么以事论事?”
鹰无惧反稽道:“难道凌兄有什么主意?”
凌川道:“五位掌门,这小子战了百多回合,只落得一个平手,但如果我们也加进战圈……”
武刃霜听了,立刻道:“五人敌一,已是坏了我们中原江湖规矩,我们再加入战圈,岂不是……”
凌川冷笑道:“江湖规矩?假若这事在江湖传出,我们以后还有什么颜面?”
刀行者武刃霜一向是嫉恶如仇,早年误杀军官,也是因看不惯军官欺凌弱小,才毅然出手,惹下大祸,因此他口中不再言语,但心中却大不以为然。
凌川又道:“锦江楼上,而今只有我刀门限与五岳门人,这事江湖中人永远不会知道!”
鹰无惧有些犹豫,道:“这个……”
武刃霜道:“而今已是以众凌寡!”
凌川忽道:“难道你忘记了疯刀辛四郎与我们的血海深仇,你重江湖规矩,那么,你怎对得起已故兄弟?”
武刃霜一时哑口无言。
鹰无惧道:“假若加上我们三人,这小子……”
凌川道:“对,加上我们三人,这小子是死定了!”
武刃霜正要开口,凌川却不理会,向鹰无惧道:“我们同上吧!”
鹰无惧已把血刀抽出。
凌川又对武刃霜道:“武兄,你既重江湖义气,你就好好在旁欣赏吧!”
这话表面似乎是说武刃霜可以不动手,其实是讥诮他,果然,武知霜无奈也抽出戒刀。
这时,五位掌门已向辛十四郎攻了九十余招,辛十四郎已有些气喘的现象。
毛正纲道:“三位掌门,这是敌忾同仇,何用再犹豫?杀了这小子,用他心肝来祭我们兄弟!”
凌川一个闪身,已加入了战圈,鹰无权第二个跟进,武刃霜眼见二人如此,只好随后拿了一柄戒刀,也加入战圈。
以八敌一,就算辛十四郎是武曲星下降,也难敌这八人如狼似虎的狙击。
就在这时,锦江楼上却响起了一阵笑声。
笑声来自楼顶,众人暂时收招昂首,只见瓦面忽然露光,瓦上站着一人。
从天而降的正是翟天星。
其实翟天星一直在瓦面上观看众人之战,但不愿加入这淌混水,一则是自己的加入,并不能解决任何事,二则是见辛十四郎武功了得,希望他能以武功取胜,那么,这疯刀事件可由他亲手解决,可是,五位五岳掌门力敌辛十四郎之际,翟天星本想下来,但见他仍是打个平手,便再忍耐一会,而今却见刀门限三人也加入了战圈,辛十四郎再无脱身之机。
自从翟天星在蜀道悬崖之上,与辛十四郎联手一战之后,看见他为刀门限两人裹伤之后,对辛十四郎却已有好感,翟天星一向敬重义气之人,辛十四郎虽是异邦之人,但浩然之气贯宇宙,又何必分开异己?
翟天星稳身于地,笑道:“这实在太过份?”
舍我师太怒道:“你是何人?”
翟天星道:“闻说五岳中人,为江湖正统,刀门限虽处蜀地,也名重江湖!”
舍我师太道:“你究竟是何人?”
翟天星仍牛头不对马嘴地冷笑道:“以五敌一,已是令人齿冷,何况更是以八敌一?”
舍我师太一挥拂尘,道:“这与你有何关系?”
翟天星道:“江湖人管江湖事,我是何人,有何关系?”
舍我师太道:“此人与我五岳有血海深仇!”
凌川也接口道:“此人是灭绝刀门限的人!”
翟天星道:“与你们有深仇大恨的并不是他,他兄长所干之事,与他又有何关系?”
舍我师太道:“既然你已知悉此事,十五年来,我们找不着疯刀辛四郎,杀一个辛十四郎,稍慰我们泉下合(含)恨的兄弟,并不过份!”
翟天星道:“他已愿切腹谢罪!”
凌川道:“心狠手辣的异邦人,我们岂可深信?”
翟天星道:“怪不得,怪不得,人心如面,各有不同,各有不同!”
这话表面是赞同他的说话,其实是嘲讽他们平日以正统江湖标榜,临事却是不择手段。
凌川如何不知,怒道:“多杀一人,也不为甚!”
众人都会意,正要奋身而上。
人丛之中,一人排众而出,喝道:“翟天星是盗夜泣双刀之人!”
“翟天星?”众人异口同声地道。
说话之人,正是血刀门的“刀过露凝”聂承恩。
凌川上下打量了翟天星一遍,奸笑道:“名满天下的翟天星竟是盗刀之人!”
翟天星道:“盗刀自有其人!”
凌川道:“人心如面,各有不同!”
这话本由翟天星说过,凌川以此话回敬,实在是尖酸刻薄之极,而且语气已肯定翟天星是盗刀之人。
聂承恩道:“我听过夜泣双刀在他怀中哭泣,翟天星,你无庸抵赖!”
翟天星道:“我向来不用兵器,盗刀何用?”
凌川道:“夜泣双刀是通灵宝物,你也是人,用不用刀也没有分别!”
舍我师太暴躁地道:“既是证据确凿,我们何必多言,杀了这人,再杀辛十四郎!”
说罢便要攻上。
泰山掌门“蟠龙凤逸”狄思亮为人智计深邃,上前道:“翟天星,你不祇与我五岳派人为敌,也与刀门限为敌,更与辛十四郎为敌!”
翟天星一时不知他真正意思。
狄思亮又道:“你盗了夜泣双刀,与我们为敌已不待言,而今故意援手辛十四郎,掩饰你盗刀劣行,这岂不是又与辛十四郎为敌?这奸计可以骗过这无知的异邦人,却骗不过我们!”
翟天星一时为之气结。
狄思亮又接道:“夜泣双刀已在这人手上,你想找回双刀,向这位翟大侠要好了!”
辛十四郎半信半疑的望着翟天星。
狄思亮见辛十四郎已有些意动,便豉其如簧的舌头,又道:“这位翟大侠说过,我们五岳与刀门限的人,并不是真正与你有仇,而盗你夜泣双刀的翟大侠,才是与你直接为敌,你千里而来,此仇岂可不报?”
这番似是而非的道理,弄得辛十四郎有点糊涂,可是,五岳派人与刀门限门徒,都清楚明白地知道,狄思亮正利用辛十四郎,铲除翟天星,利用两虎相斗,必有一伤的道理,好使自己收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武刃霜为人正直不阿,也想出口,但凌川也是个智计狡猾之人,岂会让他开口,抢着道:“狄兄的说法,极有道理,辛十四郎,你一定要向翟天星挑战!”
舍我师太也明白其中道理,道:“杀了翟天星,夜泣双刀自然回到你手中!”
毛正纲也插口道:“辛十四郎,你孤身独闯中原,为的也是找回双刀,解决扶桑与中原一段仇,而今冤有头,债有主,难道你害怕?”
辛十四郎看着翟天星,也环视众人。
毛正纲又道:“翟天星名满中原武林,而今证实是欺世盗名之辈,你为我们中原除害,那么,疯刀事件也可以扯平,你可以夺回双刀,安然回扶桑!”
翟天星见他们越说越是把事实歪曲,心中大愤,但仍不动声色,道:“辛兄,你相信吗?”
辛十四郎似乎有点意动。
狄思亮见时机成熟,又道:“不过,我们的翟大侠也不一定敢应战!”
请将不如激将,狄思亮是深得箇中一昧!
辛十四郎柔声地道:“翟大侠,双刀在你处?”
翟天星道:“是的,双刀在我处,不过,盗刀之人并不是我!”
狄思亮心中一凛,因为他实在想不到翟天星竟然承认夜泣双刀在他手里,他立刻道:“既然他已承认,你若不向他挑战,那么你有何面目回扶桑?”
凌川也接口道:“翟天星一直在楼头观看我们混战,目的是想你先杀了我们刀门限与五岳中人,然后再趁机会,再杀你灭口,那么,夜泣双刀才可永远属于他!好奸毒的计谋,好险诈的人心!”
翟天星听了这话,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因为这番话其实是刀门限门徒的狡计,而今却无端套在自己身上!
翟天星道:“辛兄,你相信吗?”
辛十四郎接问道:“双刀的确在你处吗?”
翟天星道:“是的!”
辛十四郎还未开口,狄思亮病口道:“辛十四郎,还不向他挑战?”
凌川也道:“挑战翟天星,夺回夜泣双刀!”
辛十四郎望着翟天星,他的确不相信这位曾义助自己的翟天星,竟会是自己的对敌,而且刚才自己以一敌八,假如你不是突然跃下,解了这趟围攻,自己早已尸横锦江楼之上。
可是,在这情势之下,却无法不向翟天星挑战!
辛十四郎的心,就像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翟天星微笑着,在刀门限与五岳派人推波助澜之际,他已想出了一个计策!
狄思亮与凌川两人,望着辛十四郎,眼中充满了鄙屑、鼓励的目光。
辛十四郎仍在犹豫,这是一个可怕的抉择——挑战一个自己敬重,而且又曾义助自己的人。
狄思亮与凌川又开始利用他们那三寸不烂的舌头,拼命用着各种怂涌的字句,可是辛十四郎仍是呆着。
在旁的刀门限门人与五岳掌门,都纷纷忍耐不住,怂涌的言语已变为嘲讽,嘲讽的言语渐渐成了诅咒。
辛十四郎终于忍不住,把长刀纳入刀鞘,拱手对翟天星道:“翟兄,为了夜泣双刀,我向你挑战!”
这句话终于被迫了出来。
这时,锦江楼上的百多双眼睛,注视着翟天星。
翟天星微笑拱手,欣然说道:“我接受!”
这句干脆俐落的说话,也是大大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因为翟天星既救了辛十四郎,又怎会那么爽快地接受他的挑战?狄思亮与凌川都以为又要大费一番唇舌,才可以使翟天星接受这次挑战。
凌川为了免除节外生枝,立刻道:“时间?”
翟天星道:“而今已是酉牌时分,时间当然是明天!”
凌川道:“那就是明早卯时!”
翟天星道:“拂晓决斗主意不错!”
狄思亮道:“地点?”
辛十四郎并没有意见,翟天星也并没有开口。
凌川道:“蜀中之形势,我们最为熟悉!”
狄思亮道:“凌兄请说!”
凌川道:“都江堰,安澜桥上!”
狄思亮击掌道:“妙绝妙绝!拂晓决斗于竹索桥上,倒是难得的盛会!”
凌川以快刀斩乱麻的口吻说道:“就这样决定!”
翟天星点头,辛十四郎也跟着颔首。
鹰无惧上前道:“既有了决定,我们何不先喝一杯?”
翟天星与辛十四郎也没有异议。
于是,锦江楼头从一场恶战,变为一场盛宴。
人生又岂不是如此,恶战之后是盛宴,盛宴之后又要变成另一次的恶战。
翟天星与辛十四郎被安排坐在一起,两人言笑晏晏,似乎并没有半点明早决斗的隔膜。
刀门限三掌门(与)五岳五掌门都伴着二人,他们却是缄口不言,各怀鬼胎!
凌川与狄思亮同坐,他们两人都是智计狡狯之人,见翟天星与辛十四郎热烈干杯,心下觉得不大对劲。
两人借故离开酒席。
凌川在回廊轻声道:“狄兄,你也看出——”
狄思亮道:“明早安澜桥一战,无论他们用的是什么诡计,我们分别在桥的两头,那么他们插翅也难飞!”
凌川道:“活捉两人?”
狄思亮道:“活捉当然最好,假如情势并不许可,把二人剁为肉酱!”
凌川道:“那么夜泣双刀——”
狄思亮道:“夜泣双刀并不重要,最重要是我们的颜面!如果留下了翟天星,我们以后那能再立足江湖?”
凌川点点头,道:“那一言为定,你布置五岳之人,我也打点刀门限一切!”
两人为了免除翟天星的怀疑,分别先后回到席上,但翟天星是何等样人,早已知道他们定下毒计。
午夜,盛宴已终,锦江楼头只剩下杯盘狼藉。
锦江楼的后院,有很多别宅,翟天星与辛十四郎分别安置在两间别宅之内,而刀门限的人仍在锦江楼上,五岳派的人在其他别宅之内,监视二人。
×                           ×                            ×
都江堰位于岷江上游,本是一个巨大水患之始,秦代蜀郡守李冰与其儿子二郎,吸取了前人治水经验,以“深淘滩,低作堰”之法,把岷江改成了一条可以灌漑,可以运输的河道。
都江堰上有一竹索桥,是蜀中农民为了往返附近山区而建,桥下江水急湍,形势十分险恶。
×                           ×                            ×
拂晓。
都江堰上,竹索桥已站着两人。
桥的两端,却布满了人,一端是刀门限的人,另一端是五岳中人,他们都怀着隔山观虎斗的心情。
雾霭吹过,竹索桥悉索作响。
辛十四郎已抽出长刀,拱手道:“翟兄,请!”
翟天星也抱拳道:“辛兄请!”
辛十四郎有点诧异,道:“翟兄不亮兵刃?”
翟天星道:“我不惯使用兵器!”
辛十四郎把长刀纳入刀鞘,道:“那我也不用长刀!”
翟天星道:“不,决斗是各尽本能,你惯用长刀,当然以长刀决战!”
辛十四郎道:“那太不公平!”
翟天星道:“那没有什么不公平!”
辛十四郎道:“以掌对刀,扶桑武士不屑为之!”
翟天星道:“无证是刀是掌,只要有足够的杀伤力,那便已足够了!”
桥的两端,涌起了一阵呐喊,当然是刀门限与五岳派的人催促他们比武。
辛十四郎道:“那我只用刀鞘!”
翟天星道:“适随尊便!”
辛十四郎道:“那我得罪了!”
说罢便挥着刀鞘向翟天星面门劈来。
翟天星迎着刀势,双袖翻飞,两片本是软绵绵的衣袖,立时被真气鼓起,变成两片铁板,硬碰刀鞘。
辛十四郎刀鞘触及翟天星衣袖,铿然有声。只见他本是直劈之刀,忽然竟变成横扫。
翟天星连忙把衣袖横拂,本是劲力充盈的衣袖,忽地又回复软绵绵的两片,猝然一卷,眼看便要把辛十四郎的竹刀刀鞘卷起。
刀鞘的确是已被卷起来,可是,刀鞘被扯,辛十四郎手中却留下了明晃晃的长刀。
那是因为翟天星所卷起的只是竹刀刀鞘。
辛十四郎有点犹豫,因为他说过不用长刀对敌,可是,而今刀鞘被夺,而翟天星也攻了上来。
翟天星施展天星掌,一时之间,掌影有如天上繁星,漫天纷飞。
辛十四郎不能再犹豫,横刀便劈,长刀破空之声,在清晨雾霭之中尤为响亮。
翟天星的天星掌何等奥妙,双掌向着辛十四郎头腹而来,一上一下,迫使辛十四郎不得不回刀自保。
桥的两端同时发出一阵响声,不知是喝彩还是嘘叫,忽又嘘声已止。
原来辛十四郎回刀之时,招式未老,又突然使一直刺,向着翟天星胸口刺去。
翟天星,掌分上下,中门已露,眼看这一刺,翟天星虽不中刀,衣袖定破。
可是,天星掌配合了天星步,何等精妙,只见翟天星一个横身,长刀在他胸前掠过。
借着这横身一闪,翟天星已然到了辛十四郎的左侧身畔,一掌又要拍出。
辛十四郎已感到左边劲风袭来,急急顺着前刺之势,向前冲了八步。
这时形势已大为改观,辛十四郎背着翟天星,而翟天星只要双掌迸出,辛十四郎再无回身反击之力。
可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辛十四郎突然一个后翻,跃上了半空。
这一招既可自保,又可在半空下击,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妙姿式。
辛十四郎人在半空,手中长刀并没有停下来,双手握刀从上而下,劈了一个长弧,眼看翟天星便要被这长刀劈开脑门。
翟天星当然不是弱者,当他一见辛十四郎悬身半空,已然有了退身之念。
刀如雷击迸下,翟天星昂身也是一个后翻。
辛十四郎似乎杀得性起,这直劈之刀,既然劈不着翟天星,身未着地,刀又横劈。
翟天星向后翻腾,并未稳身,已感到刀刃刺人肌肤之劲风,只有再向后翻。
两人一起一伏,竹索桥左右晃动,十分惊险。
桥的两端又涌起一阵喝采之声,这一定是喝采,因为学武之人,那一个不会惊叹二人招式之美妙。
辛十四郎已回过身来,翟天星却卧于桥上。
忽然,翟天星嗅到焦灼的气味。
辛十四郎已扑身前来,长刀直刺翟天星腹部。
翟天星喝了一声,辛十四郎稍有犹豫,刀仍下刺,但翟天星有备,一个反身,已避开了长刀。
翟天星闪身之际,双手左右抄起,竟然把扑身于前的辛十四郎拦腰抱着,低声在他耳畔道:“你嗅到什么气味没有?”
辛十四郎有点愕然,想不到在这个时候,翟天星竟会如此问,他也深呼吸一下,道:“是燃烧的味道!”
翟天星仍抱着辛十四郎的腰间,用力一滚,又道:“这是五岳派与刀门限的诡计!”
辛十四郎道:“什么诡计?”
翟天星又翻滚一下,道:“竹索桥已埋了火药,他们想把我们炸死在桥上!”
辛十四郎紧张地道:“为什么?”
翟天星道:“我们继续翻滚,然后,各自腾上半空,而今我们的唯一生路,便是下面的河水!”
辛十四郎仍然不大明白。
翟天星道:“如果我们跌下了河,仍然活着的话,我会向你解释,腾空——”
两人突然分开,各自腾空。
在桥两端的人,并没有发觉他们的耳语,因为两人在桥上扭动,他们还以为两人在拼命。
两人已在半空,翟天星忽道:“斩竹索!”
辛十四郎依言挥刀一斩,竹索桥一条吊索,便应声而断,竹索桥上每一条竹索都有作用,而今一条竹索已断,桥身立时侧在一边。
翟天星道:“跃下!”
辛十四郎依言跃下。
两人刚近水面,爵上已传来一声隆然巨响,竹片木板向着四边飞散。
桥的两端也呈现一片慌乱。
原来狄思亮害怕辛十四郎与翟天星在决斗半途谅解,便乘夜在竹索桥下埋了炸药,务求使两人决斗不至两败俱伤,也要使两人命丧于炸药之上。
这个计策可算是毒辣之极。
幸好翟天星也是命大,被辛十四郎迫躺于地,及时臭到焦灼的气味,才能逃过此一大难!
其实翟天星也打算在决斗半途之中,说服辛十四郎跃下安澜桥,而今,将计就计,两人已落入河中。
河中湍急的河水,有若万马奔腾。
狄思亮大声叫道:“沿河搜索,直至找到二人尸体,方可罢休!”
在河的另一旁,是刀门限的人,凌川隔岸应道:“好,我们分别搜索!”
众人沿着岷江,向着下游而去。
翟天星与辛十四郎堕在河中,一时身不由己,被河水冲得七仰八翻,幸好二人都谙水性,两个翻身,已可以顺着河水下冲之势。
这一段急滩,河水极为汹涌,就算十分精通水性的人,也难以自救,不过,这突然的炸桥,也使两人在河水抓到纷飞而下的木板。
两人抱着木板,索性放软身体,让河水把他们任意冲下,过了半响,河水已渐为平静。
翟天星从水中冒出头来,环视四周,却没有了辛十四郎的踪影。
翟天星有点焦急,但又害怕被岸上人发觉,未敢大声呼唤,但再看看两岸,并无人迹,才敢大声喊道:“辛十四郎!”
唤了几声,终于有了响应。
辛十四郎也从水中冒起,道:“翟兄,我在这里!”
翟天星道:“过了这一个深滩,下面的河水更为湍急,你要小心!”
转眼之间,两人已到了一处浅滩,河水又变为十分湍急,河面怪石嶙峋,因此溅起的水花更为激烈!
两人顺着流水,拼命游向岸边。
幸好水急滩浅,他们都可以借助腿力,渐渐已近河岸,两人刚要松一口气,忽然,一阵震耳欲聋的水声,又在他们背后响起。
他们同时回转头来,可惜,上游水势突然转急,急剧的程度,更是出人意料之外。
两人正要拔身,水势已至。
一幅水墙有如从天降下,把两人全然淹没,抛起又再掷下,抛起又再掷下……
在这个情况之下,无论武功如何高强,都无法反抗这无可抵抗的自然力量。
两人在水中翻滚,盘旋,忽而头上,忽而脚下,简直已至不由自主的地步。
翟天星虽被水势控制着,但他的头脑仍是十分冷静,这河水湍急是人尽皆知的事,可是,水势竟会在一刻之间变成如此澎湃汹涌,难道这真是天意?
辛十四郎比翟天星更为狼狈,他一连喝了十多口水,幸好他深懂水性,放软了身体,任水飘流。
水越来越急,一幅水墙接着一幅水墙,似乎永无休止似的。
起初,翟天星仍有信心,但河水滔滔,下冲之势只有剧增而无减的迹象。
他开始有点心慌意乱。凡人在水中,一有慌乱,水便会灌入口鼻,翟天星因此一连喝了五口水。
水入腹中,使他更为惊惧,拼命的乱抓。
辛十四郎的情况也是如此,甚至比翟天星更为恶劣。
两人不知抓了多久,双手发软,全身乏力,眼看便要被这滔滔洪水所吞噬……
忽然,翟天星似乎抓到了一些什么,是软绵绵的。那时,他已没有理会那是什么,拼命抓着。
是一张网,一张拦河捕鱼的网。
翟天星拼命抓着,把头挺出水上,本来快要窒息的翟天星,终于吸了一口气。
可是,一口气还没有吸完,那张网却突然弹起,硬生生的把他扯上了半空。
虽然是吓了一跳,但翟天星仍然十分高兴,因为终于离开了那可怕的水势。
翟天星往下一望,只见网的另一端也抽起了一人,再仔细一看,那人正是辛十四郎。
辛十四郎昂首道:“我们死了?”
翟天星看着他梦呓一般的脸庞,似笑非笑道:“也许是死了,也许是投进了天罗地网!”
就在这时,崖岸之上闪出一条人影。
翟天星为了抓着那张网,一时之间,无法看清楚那人究竟是男是女!
忽地,辛十四郎失声尖叫道:“鹰姑娘!”
鹰姑娘?是的,站在崖岸之上,正是鹰翔虹。
鹰翔虹惊异道:“为什么……”
翟天星道:“快助我们下来!”
鹰翔虹不知道因为太高兴还是太惊异,一时之间,竟无法解下那挂在藤枝上的巨网。
幸好,她终于把网藤一摆,靠近了陆地。
翟天星与辛十四郎,趁着这一摆之力,双手一松,荡上了岸前。
两人坐在乱石上喘息。
鹰翔虹既兴奋又紧张地道:“你们为什么会走进我安放的拦河网内?”
翟天星喘息稍定,才道:“如果没有了这网,我想我们永远也不能见面!”
辛十四郎接口道:“直至如今,我还不相信我是活着!”说罢便吐了一滩水在石上。
翟天星比较镇定,运了内力,把腹中所有的水迫了出来,道:“你试咬咬你的舌头?”
辛十四郎依言,拼命的咬了舌头一下,道:“好痛,好痛!”
翟天星笑道:“我们没有死!”
辛十四郎也接口道:“我们真的没有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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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回到了鹰翔虹的隐居石室。
翟天星与辛十四郎脱下了湿衣,围坐在一堆熊熊烈火之前。
鹰翔虹为两人烘着衣服。
翟天星呷着香茗道:“鹰姑娘,幸好那张鱼网!为什么你会放置这张鱼网?”
鹰翔虹笑道:“翟大侠,你忘记了临行之时吩咐我,要我在河岸守候?但我守了两天两夜,还没有什么讯息,我想这样守候下去,也不能支持多久,因此,我往找些绳索,但这附近十分荒凉,那会有长绳,幸好我在那边一个荒废的渔屋之内,找到这张破网。”
辛十四郎道:“你懂得捕鱼?”
鹰翔虹道:“辛十四郎,难道你忘记了?”
辛十四郎恍然而悟,才道:“是的,是的!”
翟天星看着两人的笑脸,虽然并不知道其中内情,但隐若也可猜测到这捕鱼之时,与他们之间定然有一段渊源,便道:“是一张情网?”
鹰翔虹羞赫地低下头来。
辛十四郎道:“翟大侠,不瞒你说,当我从扶桑西来,登陆之际,便是被她撒网的美姿所吸引!”
鹰翔虹满脸红霞,道:“那时我闹着好玩,正跟一个福建渔家学撒网,想不到这一次好玩,竟救了你们!”
翟天星道:“这拦河网为什么会把我们抛上半空?”
鹰长虹道:“本来,拦河网是一般渔家在屋前放置的玩艺儿,每天晨早下网,到了晚间,便可捉到十来斤鲜河鱼,不过,我目的并不是捕鱼,因此我把这拦河网加上一枝粗藤,藤上系着另一枝小藤,只要一有重物坠在网上,小藤便自动脱下,而那根粗藤便弹起,这个设置,与我们家中捕鼠的陷阱差不多!”
翟天星不由赞道:“鹰姑娘,你真聪明?”
鹰翔虹道:“大侠夸奖!假如不是你,十四郎早已被河水冲回扶桑!”
翟天星道:“冥冥之中,似乎一切都有安排,我临行时叫依在河岸守候,只不过是希望你不要离开这石室!”
辛十四郎也接口道:“是的,冥冥之中,自有一切安排,唉……”
翟天星诧异道:“辛兄为何叹息?”
辛十四郎道:“而今我却想死在那湍急河水之中!”
翟天星道:“活着是天下最美妙的事,辛兄为何又会想到死亡?”
辛十四郎又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欲言又止。
鹰翔虹见他两人相对不言,道:“让我出去找些食物,为你们弄些晚膳!”
鹰翔虹为人十分机灵,知道两人定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商讨,这件事情当然是关乎夜泣双刀与她之事,但她仍然藉故出了外面。
辛十四郎道:“摆脱了刀门限与五岳之人,事件并没有结束!”
翟天星道:“是的,那是另外一个开始!”
辛十四郎道:“假若我在河中死去,一切便可结束!”
翟天星道:“不,死并不可以解决事情,反而会把这件事越弄越糟,假若你死去,将侩又有另一位扶桑东临之士,那时,中原与扶桑之间,仇恨越来越深,死伤杀戮之事也更为可怕!”
辛十四郎道:“你教我怎么办?”
翟天星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向你提供一些办法,当然,如果辛四郎仍然在的话,他一定要亲自把这件事解决!”
辛十四郎道:“可是家兄不在!”
翟天星道:“那要看你了!”
辛十四郎凛然道:“只要把这事解决,什么事我也甘心情愿!”
翟天星道:“包括了鹰姑娘?”
辛十四郎有点犹豫,终于,也点了点头。
翟天星道:“大丈夫做事,恩怨分明,辛兄果然不愧是大丈夫!”
辛十四郎苦笑。
翟天星忽地向洞外叫道:“鹰姑娘,鹰姑娘!”
鹰翔虹应声而入。
翟天星道:“你把夜泣双刀交回辛十四郎。”
鹰翔虹从一个石洞之中,把夜泣双刀拿了出来,递与翟天星。
一阵“铿”声,夜泣双刀见了主人,又发出了一声震人心弦夜泣之声。
辛十四用从翟天星手中接过了夜泣双刀。
鹰翔虹又退出了山洞。
翟天星道:“人生最痛苦之事,莫如抉择!”
辛十四郎呆视着双刀。
翟天星续道:“假若你为了师命,可以立刻赶回扶桑,放弃了鹰姑娘。”
辛十四郎道:“还有另一个选择?”
翟天星道:“放弃了夜泣双刀,与B姑娘隐姓埋名,就像你兄长一样。”
辛十四郎自言自语道:“携刀回扶桑,我可以向师父复命,但放弃了鹰姑娘,我一生一世都会痛苦而不能自拔!”
石室之内,顿时一片沉默,只有篝火仍然是炽烈地燃烧着,发出一些“必剥必剥”的声音。
辛十四郎已陷入了痛苦的抉择当中。
两人沉默的相对了半个时辰,终于被鹰翔虹的步履声所打破。
鹰翔虹柔声道:“吃东西了!”
只见她捧着一大盘食物进来,全是一些烧熟的兔肉獐腿,香气充满了石室。
鹰翔虹递了一只獐腿给辛十四郎。
辛十四郎呆呆的看着鹰翔虹,一时感触,泪水竟像决堤般淌下。
鹰翔虹本是十分坚强,但见个郎泪如雨下,也忍不住压抑已久的悲哀,如暴洪崩堤,一发而不可收拾。
翟天星静静地退出了石室。
天空是一片澄明,满月挂在半空,月已圆,而人呢?
夜凉如水,翟天星经过一夜的疲劳,既吃饱了,便不觉地躺在崖前石块上沉沉大睡。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阵刀笈破空之声使他从梦中惊起,月仍挂在当空。
刀刃之声来自崖后,循声望去,只见月下一人,提刀飞舞,刀光溶入了月色,而月色也融汇刀色。
舞刀的正是辛十四郎,而他那手中双刀,正是夜泣双刀,在刀光与月影之下,人刀合一!
翟天星不禁赞叹道:“刀人合一之境,当今之世,又有几人能及?”
辛十四郎回身旋刀,刀花耀眼,道:“翟兄实在太夸奖了,可惜刀人合一又如何?”
翟天星正想安慰他几句,山下突然传来一阵人声。
“这隐蔽之地,何人竟会闯来?”翟天星自言自语地道。而辛十四郎仍卓立崖前。
“辛十四郎——”竟是凌川的声音。
眨眼之间,崖下已堆满了人,全是刀门派与五岳之人,想不到他们竟会追到这处。
翟天星也站在辛十四郎身畔。
凌川在崖下喝道:“辛十四郎,你逃不了!”
辛十四郎迎风笑道:“我并不会逃,这疯刀之事,今晚总可以解决了!”
一干人等已涌上了山崖,团团的围着二人。
凌川问道:“翟天星,你仍要管这闲事?”
翟天星道:“你们竟要赶尽杀绝?”
凌川道:“疯刀辛四郎何尝不是?”
翟天星一时为之语塞。
辛十四郎向翟天星道:“翟兄,我连累你太多了,这事不能一拖再拖,今晚来一个了结!”
凌川朗声道:“杀此二人,夺回双刀,以绝后患!”
众人听了此语,便要涌上,一时山崖之上,杀声震天,震耳欲聋。
辛十四郎抽出夜泣双刀的乾云刀,中气充盈道:“你们不用上来。”
说罢便挥刀切腹。
就在这时,鹰翔虹已从石洞奔出,扑身抱着辛十四郎的右手。
辛十四郎见了鹰翔虹,哽咽地道:“翔虹,我们今生无缘,只盼来生!”
人群之中鹰无惧一跃上前,叫道:“翔虹!”
鹰翔虹听了父亲的声音,转过头来,道:“爹爹,夜泣双刀是我盗去,你来杀我这不孝女儿好了。”
鹰无惧诧异道:“你何必替这两人受罪?”
鹰翔虹凛然辩道:“我并没有替两人受罪,盗刀的确是我,你们不要冤枉翟天星!”
一时之间,鹰无惧呆着。
凌川狡笑地道:“飞燕血刀,你女儿盗刀……”
辛十四郎插口道:“事件由家兄而起,一切自有我一力坦承。”
他用力甩开了鹰翔虹,接又要挥刀切腹。
就在刀锋贴近他的腹上之际,一个人影忽而从天而降,那人身未稳地,左足一挑,辛十四郎右手所持的乾云刀竟然被挑上半空。
众人仍未看清楚那人,那人已是右手一扬,攫刀在手,朗声道:“疯刀!”
疯刀辛四郎?
只见攫刀之人长发披肩,屹立崖前。
辛十四郎定睛一看,果然是兄长辛四郎,他兴奋地道:“大哥……”
辛四郎并不理弟弟,向着崖下人群道:“吾年少无知,疯刀狂妄,向刀门限与五岳谢罪!”
说罢便双手握刀,向腹部刺下。
这一个举动,倏忽而起,没有人料到,更没有人可以阻止。乾云刀插在他的腹上,鲜血有如喷泉涌出,辛四郎再加上一把劲,用力扭刀,腹部已被割开。
辛十四郎失声叫道:“大哥……”
辛四郎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孔,竟发出一阵笑意,这笑意使在场的人也感到心寒,而辛四郎却似十分满足地道:“弟弟,这事由我而起,当然要由我解决,我过了十多年平静生活,这也是结束的时候!”
辛十四郎道:“大哥,你究竟躲在那里?”
辛四郎正想说下去,但痛苦使他欲语无言,他又再用劲,乾云刀已从他背后伸出。
忽然,后山又传来一阵声音:“四——郎!”
众人仰望山崖,半晌,一个白衣女子已站在一块突起的石丘之上。
舍我师太排众而出,高叫道:“顾无双?”
那女子俯视崖下,已发现了倒在地上的辛四郎,她立刻纵身扑下,向着辛四郎的尸身哭泣。
舍我师太道:“顾无双,你失踪多年,原来你竟是跟了辛四郎!”
那女子昂首看着舍我师太,道:“师太,是你?”
舍我师太道:“双儿——”
顾无双道:“师太,我与辛四郎隐居十五年,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舍我师太道:“为了什么?”
顾无双道:“我不知道,不过,我跟着他,便感到快乐,你又何必追问?”
舍我师太道:“那年疯刀往找你父京洛无刃顾盼,为什么会找到你。”
顾无双道:“本来我为了阻止辛四郎,可是……”
舍我师太接口道:“冤孽,冤孽!”
顾无双道:“辛四郎为我弃刀隐居,也使中原江湖平静了十五年。”
众人到此才明白辛四郎突然消失于江湖的原因。
顾无双道:“本来,我们可以永远不再露脸江湖,可惜,天不从人愿——”
辛十四郎道:“那是我害了大哥!”
顾无双回首对辛十四郎道:“小叔,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你何必自责。”
顾无双转首看着翟天星,道:“翟大侠宅心仁厚,可惜江湖血债定要血偿!”
翟天星道:“难道这是永远不可改的道理?”
顾无双凄然笑道:“千百年来,又有何可改变?”
翟天星道:“为什么你们要出来?”
顾无双道:“四郎发现了十四弟在蜀道之上,曾经现身向他警告,叫他立即东渡扶桑!”
辛十四郎点了点头,那晚在山神庙上看见的身影,果然是辛四郎。
顾无双道:“辛四郎在这些年来,一直忏悔,可是,一失足已成千古恨,忏悔又有何用?因此,他决定要用自己的鲜血,洗去以前自己闯下的血路!”
众人缄默,没发片言。
顾无双道:“你们还有什么疑惑?”
事件始末,已是十分明朗。
顾无双回首对鹰翔虹道:“鹰家姑娘,真情罕见,你好自为之!”
说罢,便慢慢扶起躺在血泊中的辛四郎。
众人还以为她要背尸而去,也没有阻止,那知,她突然一个扑身,竟扑在辛四郎背后突出的乾云刀上。
乾云刀把这一对多情男女串在一起。
多情自古空余恨!
翟天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辛十四郎站了起来,把插在二人身上的乾云刀抽出,同时也把身上另一柄坤龙刀交与翟天星。
接着便用左右双肩,背起兄嫂二人尸身,道:“翟大侠,我去了!”
鹰翔虹突然扑身于前,跪倒在鹰无惧跟前,哀声地说道:“女儿不孝,对不起爹爹!”
鹰无惧看着女儿,茫然不语,半晌,才哽咽地道:“虹儿,你去罢!”
鹰翔虹想不到父亲竟然原谅了自己,大喜过望,向着地上叩头如捣蒜。
鹰无惧老泪纵横,泪影之下,鹰翔虹已消失在山崖之后,真情罕见,没有人知道她的抉择是否正确。
舍我师太突然念了一句佛号。
翟天星手捧着双刀,看着众人。
凌川上前道:“翟大侠,这双刀如何处置?”
翟天星看着凌川,道:“在未处置双刀之前,我有几个问题要先请教你!”
凌川脸上变色,转瞬又回复了正常,道:“翟大侠有何见教?”
翟天星道:“竹索桥突然在我与辛十四郎决斗之时爆炸,这事与你——”
凌川道:“这事与我全无关系!”
翟天星道:“难道是天意安排?”
凌川怯懦地道:“那是——”他并没有说下去,但他双目已射在狄思亮身上。
众人都已明白,这奸险的毒计是狄思亮所为。
翟天星又道:“河水突然崩塌而下,那又如何?”
凌川不言。
狄思亮已跑上前来,道:“凌川,你不能推搪!”
原来他们沿河追捕翟天星与辛十四郎之时,陆路比不上水路快,因此狄思亮便把沿河上两个储水堤壩破坏,希望水势使他们永远葬身河内。
凌川怒道:“狄思亮,这个计谋你也有参与?”
狄思亮反唇相稽道:“炸桥之事,你又岂不赞成?”
凌川道:“你为何要把我供出?”
狄思亮暴跳如雷道:“我何曾把你供出?”
凌川道:“我要杀了你这无信无义之人。”
狄思亮已亮出招式,道:“你又岂是有信有义之人?”
两人已亮出了兵刃,打将起来。
翟天星叫道:“经此大变,你们竟然是无动于中,你们仍算是人?”
两人已对翟天星的话,充耳不闻。
舍我师太喝道:“狄思亮,你身为泰山派掌门,竟会作出此下流勾当?我五岳中人,脸孔被你丢尽!”
鹰无惧也上前道:“凌川,我早已劝过你……”
话未说完,两人已拼了廿余招。
两人都是施展了平生最得意的武功,向着对方要害攻去,一时刀剑相碰之声,交绝于耳。
翟天星本想分开二人,但无奈二人是拼命之斗,招式颇密,一时之间,竟是无从分解。
两人越斗越酣,招式也一招比一招猛烈。
舍我师太大喝一声道:“你们还不停下来?”
五岳派以恒山舍我师太为首,因此舍我师太的怒喝,狄思亮便稍一分心。
就在这时,凌川窥准了狄思亮这一分神,单刀闪晃不定,两招虚招,接着单刀一抄,竟劈中了狄思亮的右胁,狄思亮大叫一声。
狄思亮忍着痛楚,怒从心起,顾不得自己受伤,剑如灵蛇出洞,直刺凌川。
凌川本以为伤了狄思亮,使他傲气大挫,可是狄思亮却反而因伤而狂性大发,这一剑也是刺向凌川的右胁。
两人同时受伤,而且伤势不轻,两人的门人已分别跑了出来,为掌门治伤。
翟天星看两人自相残杀,不禁摇头叹息。
翟天星拿起了夜泣双刀,对舍我师太道:“师太,你是五岳之首,对这双刀,意下如何?”
舍我师太念了一声佛号,道:“夜泣双刀果是凶灵之物,要之无益!”
舍我师太又看看其他四岳掌门,众人也不言语。
翟天星又对鹰无惧道:“刀门派又如何?”
鹰无惧看看刀行者武刃霜,便道:“这双刀曾灭绝刀门限,而今又杀死了使刀的人,这一段冤仇也算是有了一个了结,我要双刀有何用?”
武刃霜接口道:“如果再拥有双刀,日后又会再一次有人从扶桑来,如果再来之人,没有辛十四郎一般菩萨心肠,大祸又要起了!”
翟天星道:“各位掌门都从这次血雨腥风之中,也体会到冤冤相报何时了的意义,我既不属刀门限,也不是五岳中人,与辛十四郎的相交,也是敬重他义比天高,而今他已退出江湖,那么,我便替各位出一个主意!”
翟天星看了众人一眼,仍没有人提出异议。
舍我师太道:“翟大侠宅心仁厚,见面更胜闻名,你肯为我们出主意,那好极了。”
鹰无惧与武刃霜也道:“翟大侠,你说罢。”
翟天星道:“这夜泣双刀,的确是一柄通灵宝刀,可惜刀带邪性,练武之人,很容易被这宝物迷惑,而失了本性,辛四郎便是一个好例子,既然异物留于人间,会使更多后学激进之人迷惑,那倒不如把刀毁了。”
众人都觉得翟天星这建议不错。
翟天星顿了半晌,才道:“没有人反对?”
既是五位掌门也没有反对,翟天星便高举双刀,行近崖前,道:“就让夜泣双刀永藏河底!”
崖下江水滔滔,一直流出大海。
翟天星正想把双刀投下——
忽然,狄思亮竟然在众门徒之中跃起来。
凌川似乎也不甘后人,直扑双刀。
可惜他们两人已受了重伤,扑起之力虽大,但身手却并不快。
因此,他们并没有攫着双刀,反而控制不住前扑之力。
卒之,双双同时堕下江中。
江水湍急,两人一堕入水中,便已没顶。
翟天星本想抓着他们,但因他们为了再度抢夺双刀,已拼尽全身之力,翟天星一时之间,也无法抓着他们。
众人惊叫,两位掌门的门人,为了救师情切,也都想跃入河内。
舍我师太一个拦身,阻着众人,朗声道:“各位,凌川与狄思亮二人,都是死有余辜——凌川破坏了上流二条水壩,不知祸害了多少庄稼,今年收成恐怕无望,多少人又要饥抵捱饿了!狄思亮也比凌川好得不多,那竹索桥悬在两度峭壁之上,是费了乡民多大工夫才建成,而今一炸而毁,使两地农民隔绝,这个罪过也实在不轻,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再有这样的一度竹索桥!”
众人听了这番言语,也觉得二人为了私欲而祸害了无辜的平民,他们自寻死路,倒也是上天巧妙安排!
鹰无惧接口道:“夜泣双刀之事总算了结,翟大侠,锦江楼头之事,只恨我们报仇心切……”
翟天星道:“人谁无过,我翟天星顶天立地,决不会把这事宣扬出去!”
众人都十分感激翟天星。
武刃霜道:“而今我们刀门派与五岳派众位掌门都在,倒不如让我们留下,把这岷江一带的水利重修!”
众人都喝采叫好!
这倒也是带罪立功之法。
翟天星别了众人,向着绝想崖而去,相信无思僧听到这件快事,一定会多说两声“善哉,善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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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27 09:22:36 | 显示全部楼层
你这些也是梁羽生论坛里面找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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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27 09:46:40 | 显示全部楼层
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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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27 10:16:17 | 显示全部楼层
xxoonima 发表于 2024-8-27 09:22
你这些也是梁羽生论坛里面找到的吗

他就是校对者本人,梁羽生论坛的文本也是他校对的,只是在两个论坛id不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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