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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南宫宇《地狱闯》(翟天星传奇故事之十一)(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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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9-2 10:29: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连载菌今日始载集结版《地狱闯》(翟天星传奇故事之十一),如有疑问,请在楼中提出,谢谢。

 楼主| 发表于 2024-9-2 10:29:27 | 显示全部楼层
《地狱闯》(翟天星传奇故事)
作者:南宫宇
版本:武侠世界
主角:翟天星、柳烟波
扫校:未来 OCR;灵溪 校对



第一章 路见不平 拔刀相助

夕阳西坠,红霞满天,自然之美,竟是如此动人心弦,翟天星并不害怕错过宿头,放松了马缰,让马儿缓缓而行,欣赏着这黄昏斑斓景色。
远山似在微笑,不知是笑夕阳的绚烂,还是笑这转眼即逝的无限好景色?
翟天星沉醉着,人生几许看夕阳?从平淡入绚烂,绚烂又归平淡,人生又岂不是如此?
忽然,“哨”的一声,翟天星惊起。
假若不是这支花炮,他也不知夜已降临!
花炮从不远之小树林升起,看来是一支江湖人召集附近援手的讯号,紫红的火光划破长空,刺目而诡异。
附近只是个荒山野岭,什么人需要援手?
翟天星的好奇心又起。
那匹马似乎已知主人心意,竟踏着花蹄,向着火光升起之处而去。
未近树林,已闻喊杀之声。
翟天星下了马,轻轻拍着马颈,然后急步往那小树林之内。
林中一片空地,中间坐着一个年青的和尚,和尚身畔,有一个大布袋,布袋之旁是一串极不寻常的念珠,普通念珠,只有指头般大小,然而,这串念珠却有不同,每颗念珠,都有圆眼般大小,颗颗浑圆而富光泽。
围着这年青和尚却足足有二十人。
和尚合什低眉,而围着的人正喊杀连天。
这二十人,全是黑色劲装打扮,手持刀剑,说也奇怪,他们人声鼎沸,却没有一人能攻上!
翟天星好奇心更盛,难道这和尚懂得使无边佛法,使这二十大汉无所施其技?
忽然,三人扑上,刀剑齐飞,眼看快近和尚身畔,却是不期然的弹了开来。
另外五个,扑向那大布袋,立时,和尚闪身,那五人也是应声弹开!
翟天星眼利,当然明白这和尚并不是使妖法,而是他的身形太快,闪身护着布袋,但转瞬之间,已回到刚才打坐之处!
这个无名的小树林,竟出现一位如此年青,如此身手的和尚,翟天星实在无法离去。
另外八个大汉又再扑上,八个方位,向着和尚八处要害来攻,和尚没有半点惊惶,甚至双眼未睁,八个大汉已应声跃起,立时又从半空摔下!
好一手“金刚护体”神功!
翟天星也忍不住暗暗喝采,心下盘算着,这“金刚护体”神功,天下又有几人练到如此境界?
据说“金刚护体”神功,是少林嫡传武功,当年达摩东渡,少室山面壁十年,便是靠这“护体神功”入定,免百虫入侵,也防闲人闯进!
“金刚护体”神功据说有八重,而今少林主持百纳禅师也只练至七重,四十年来,再无进境,眼看这和尚,虽然未至第七重境界,但所差已不远!
假若这年青和尚,真是少林弟子,为何竟是寂寂无名,假若他并不是少林子弟,为何他竟会练此神功?
翟天星沉思着,搜尽枯肠,也想不到这和尚的来历。
突然,那布袋竟然鼓动!
大汉中一人叫道:“和尚,你还说没有?”
和尚仍是合什低眉。
另一大汉恶声道:“野和尚,你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用布袋掳人?”
翟天星千万也想不到,布袋之中,竟藏有人!
布袋之内,藏的是什么人?那二十个大汉,定然是为了袋中之人发难,其中内情,更在使翟天星心痒难熬。
正说话间,林外传来步履之声。
有人已点燃了火把,火光之下,一个老者缓步入林,后面跟着四人。
有人叫道:“好了,头目来了!”
看来刚才的花炮,正是向这人报讯。
好熟悉的脸孔!翟天星仔细一看,这人岂不是人称“冷面无常”的杀手倪狄?
事情似乎是越来越复杂,这位“冷面无常”倪狄,一向独行独往,为何竟会率领一班手下,围攻这和尚?
倪狄排众而出,向和尚道:“出家人不管凡俗事,何必定要与咱们为难?”
和尚仍然不语。
突然,一声破空,火光之下,白刃从倪狄手中掷出,直取和尚的咽喉。
和尚避也不避,仍是原来姿态!
那白刃似乎碰到障碍,回旋飞起。
倪狄右手一斥,那白刃飞回,原来这白刃扣着一条极幼的金属丝索,这正是倪狄在黑道上成名的凶器,“金丝白刃”已不知杀死了多少江湖豪杰。
倪狄收回白刃,脸上微露诧异之色。
其中一人道:“头目,这和尚施妖法,我们无法近他,想不到这妖法能阻止头目的金丝白刃!”
倪狄白了那人一眼,白刃又出。
这次,翟天星估计他用了九成真力,但说也奇怪,白刃回旋之势,更为快速!
倪狄闪身,一抽金丝,假如他不是手快,这白刃便削向他的眉心,然而,这一闪一抽,仍不能完全避过,头上盘髻,已然散开!
披发的倪狄,脸孔抽搐,众人也抽了一口凉气。
倪狄仰空狂笑道:“好武功!”
受赞的和尚仍纹风不动!
有人走近倪狄身畔,耳语半晌。
倪狄沉思一会,毅然道:“好!”
众人散开,不及半盏茶时候,和尚及那大布袋和念珠,已被枯枝围着。
看来这伙人要用火攻。
和尚眉毛略蹙,翟天星第一次看到他的表情。
忽然那布袋滚动了一下,念珠坠下。
倪狄披发道:“和尚,你武功再高,也敌不过这火圈,你还是乖乖的放下袋中人吧!”
和尚又回复刚才模样,翟天星真不明白,这和尚倒有什么法宝,对付这火攻?
倪狄被和尚的沉默,气得暴跳,猛然道:“点火!”
话未说完,火光已是燃起。
转眼之间,和尚已在火圈之中。
那布袋又动,似乎是害怕火势,忽然,那和尚一手提起念珠,挂在头上,合什道:“我不入地狱,谁入?”
火势越来越猛,翟天星实在看不过眼,但他仍然隐伏着,这和尚武功尚强,定有解救之方!
忽然,那和尚一手抓起布袋,猛力一掷!
这一掷竟是向翟天星隐伏之处而来。
翟天星毫无选择,顺手接着。
三十条大汉,包括倪狄也同时转身,翟天星微笑站立,轻轻放下布袋。
倪狄见了翟天星,脸上勃然变色,其余众人便要扑上,倪狄道:“翟大侠!”
翟天星笑道:“您还认得我?”
倪狄低头道:“翟大侠不杀之恩——”话未说完,翟天星眼前白光一闪!
翟天星叹了一口气,微微低首,那白光便在头上飞过,接着,是倪狄狂号:“上!”
廿多条大汉,蜂拥而上。
翟天星并不害怕人多,只惧怕伤及袋中无辜之人,他左掌递出,右手把布袋提起掷出。
迎着翟天星左掌的人,暴退十丈,而那布袋,也刚巧再度落在和尚身畔。
和尚低声念了一声佛号。
倪狄的金丝白刃又出,翟天星亦无暇再理会和尚,右手顺势一抽,抽着一个汉子,连忙闪身,那汉子已被白刃穿心!
倪狄把金丝一收,那汉子半边身子,随着白刃飞回,一半飞起,一半落下,半空洒下一阵血雨!
众人大惊,连连退后。
倪狄以为这白刃得逞,想不到却杀了自己人,理性已失,狂道:“杀!”
众人又再度拥上,但已有了戒心。
倪狄又叫道:“不杀此人,咱们永无宁日!”
翟天星听了,不禁顿足,好奇心又一次使自己消入了一滩混水!可是,他再无暇思量,翻起双袖,迎着来敌。
翟天星双掌翻飞,那黑色大汉左右攻上,忽然,倪狄大叫一声,众大汉散开,翟天星气贯全身,看着飞来白刃,潜身飞上,向那金丝而去!
那金丝幼若毫毛,但翟天星眼力过人,沿着白刃飞越之处,顺势而上,那金丝本是笔直,但在翟天星“天星指”之下,遽然弹起。
那白刃本是直取翟天星,但金丝被戮,立时改变方向,向后回旋。
倪狄突然猛叫一声,那白刃竟然回身削己,他全无防备,这金丝白刃,在他手中放出,岂止千次,但从未有人能戮正金丝,因此,左肩已被金丝削下!
众人见此情形,哗然大叫。
倪狄身负重伤,却仍屹立。
翟天星趁此良机,窜前叫道:“倪狄,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倪狄脸露茫然惨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死在大侠手下,总算不负我冷面无常之名!”
那时众人见头目已败,纷作鸟兽散。
翟天星见倪狄脸已转色,便问:“倪狄,你为什么人效力?”
倪狄仰空长叹,道:“我大半生独来独往……”
翟天星急忙追问:“那次在陕北道上,你已一再向我保证,退出江湖,而今却不但没有退出,反而——”
倪狄凄然道:“一个杀手,退出江湖,岂不是叫鱼离大海?”
翟天星倒也明白这话的含意。
倪狄又说道:“我辜负大侠情意,但我仍要生存,作着更卑鄙的事——率众杀人!”
说到此处,鲜血已染红了草地,倪狄已颓然倒下,但他仍抬头道:“大侠,嘉裕镇……那是地狱,我……我只是这地狱的一只贱奴……”
翟天星走近,倪狄已全无气息。
嘉裕镇是地狱,这话是什么意思?倪狄虽是个杀手,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没有道理欺骗自己,翟天星明白,倪狄并不是一个没有口齿之人,但为了生存,也是无可奈何。
翟天星叹了口气,回身一看,那火圈已是燃尽,升起了阵阵令人呛咳的烟火,但火圈之中,却没有了那和尚,那布袋更不知所踪!
那和尚倒是个没头没脑的人,自己无端被他介入这事,却一声不响的离去,也许,他还在林外!
翟天星出了树林,自己的马匹仍在,但四处却没有人踪!那和尚去了那里?他茫然的上了马,心中掀起了千头万绪,一时之间,真不知何去何从!
和尚被倪狄率众围攻,那么,和尚定然与嘉裕镇有关系,那嘉裕镇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连倪狄这么著名的杀手,也只不过是一个贱奴,那么,镇上的头头,又该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
最令人感到兴趣的,是和尚是救了一个人,还是抢了一个人?这和尚武功过人,却又从未亮过半招,而他的护体神功又从何处学来?
和尚,杀手,袋中人不停在他脑海盘旋着!
而今唯一可去的地方,可以找到答案的地方,似乎只有嘉裕镇!
翟天星再无他念,挟马狂驰!
嘉裕镇,岂是一个人间地狱?

第二章 太上逍遥

假若嘉裕镇是人间地狱,那么,世上将有无数人自愿投身,翟天星刚入镇口,已发觉四处一片升平景象,那有半点地狱阴森?
华灯刚上,归心似箭的人,络绎于途,不远之处,一支酒旗,在火光璀灿之上,迎着微风招展。
这当然是个好去处,尤其是要知道地狱的真相!
酒旗之下,是一个金漆牌匾,上书“太上逍遥”四个字,好一间雅致的酒楼。
翟天星刚要踏上梯阶,小二已笑面迎来道:“客官旅途辛苦,先来一顿美酒佳肴!”
身旁的马匹,已由一个小厮牵去。
小二领着翟天星,进入了酒楼,贝见大堂之上,高朋满座,人声嘈杂。
那小二边行边打量翟天星道:“此处大堂,略为喧闹,倒不如上二楼雅座?”
翟天星停步,笑道:“在下性好热闹,这大堂正合我意!”
小二无奈,刚巧有人结账离席,只好领了翟天星入座,改口道:“这处也是不错!”
翟天星坐下,道:“随便替我弄些酒菜!”
小二脸色不大好看,却也不多言,可是,当他接到翟天星的一块银子,脸色又顿时改观。
大堂之内,诸色人等皆有,有仆仆风尘的客商,有江湖儿女,也有一些落拓的文人雅士。
有人猜枚灌酒,有人浅斟低酌。
酒菜未至,翟天星感到有点无聊,忽然,门口来了一个老者,手提弦琴,看来是个说书卖唱的。
那老者走近几枱人客,可是,却没有人理会他,老者极端失望,目光正好触及翟天星。
那茫然而落寞的眼神,触动了翟天星的仁心,他脸露微笑,老者已赶步前来。
“客官,只要半斤白酒,我为君……”
翟天星仍然微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老丈若有兴致,何不同来一醉?”
那老者似有点受宠若惊,说道:“客官……”
那时酒菜刚巧已到。
翟天星道:“小二哥,为我多备酒杯筷子!”
小二应声道:“说书的,你今日交上好运道!”
那老者脸现尴松之色。
翟天星道:“老丈,先干一杯!”
老者道:“客官……”
翟天星道:“不用客气!”
老者果然不再客气,狼吞虎咽一番,竟然吃了桌上菜肴十之七八,更尽五壶白酒!
翟天星慢慢地吃着,笑道:“老丈是久居此地?”
老丈道:“不,我来此已有三月!”
翟天星道:“啊,原来你也是过路的,假若有困难,在下愿尽棉力!”
老丈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人间冷暖,我竟然交上好运?”
翟天星听了,有点愕然。
老者续道:“我来此三月,从未遇过像客官般的君子……”顿时,说话哽咽,眼眶也红了。
翟天星道:“老丈客气!”
老者拱手说道:“未请教客官高姓大名?”
翟天星为怕招摇,胡乱说了个姓名。
老者道:“在下姓高,一直是沿途说书卖唱!”
翟天星道:“孤身一人?”
老者有无支吾,道:“我本有……”
忽地,大堂中央,传来一阵轰笑。
众人的目光都不期然转向发出轰笑的地方,只见那大桌上坐着八个粗豪大汉,那轰然的笑声,便是发自其中七人,只有一人紧绷着脸。
狂笑中一大汉,勉强止住笑声,说道:“你敢再说一遍,包管这里的人都要笑死!”
那紧绷着脸的汉子,大声道:“事实的确如此!”
另一大汉也道:“事实?你再说一遍——诸位,你们听着,天下竟有如此荒唐之事!”
那紧绷着脸的汉子,猛地站起来,大声道:“那和尚入了忘情院!”
大堂立时静了下来,接着整个大堂的人也笑了起来!
翟天星也不明白,但那老丈也笑了起来。
翟天星轻声问道:“忘情院是什么地方?”
老丈笑道:“是本处最大的妓院!”
和尚入妓院,怪不得众人都大笑起来。那紧绷着脸的汉子,脸色更为难看,尖声道:“那和尚不只入了妓院,还留宿一晚……”
大堂之内,笑声彼起此伏,更杂着尖酸刻薄的语言,同桌的七个大汉,更是放浪形骸!
有人叫道:“和尚也嫖妓,咱们还等什么?”
众人又大笑一轮。
那紧绷着脸的汉子道:“那和尚却也十分奇怪,带的全不是金银,而是一个大袋子……”
翟天星心中一凛。
那高老丈突然站了起来,奔向那汉子,道:“好汉,那大袋装着什么?”
那紧绷着脸的汉子,见有人相信他的话,脸容开始放松,道:“我怎知道!”
高老丈又问:“那和尚什么模样?”
汉子道:“和尚倒很清秀,廿来岁的人,怎会是六根清净?可笑的是他偷吃也不会抹嘴!”
众人又大笑起来。
汉子又道:“后来,我又听人说,袋中是个女子,这和尚也可恶,不只嫖妓,还要迫良为娼!”
高老丈听到此处,急忙转身,奔向大门,说也凑巧,一个身高七尺的大汉正缓步而入,两人撞过满怀!
那高大汉子身穿黑色劲装,身手十分灵活,右手微提,老丈立时被弹起半空。
说也奇怪,老丈眼看要摔下来,转瞬之转,却仍站稳,拱手说道:“恕再下忽忙……”
那大汉望了老者一眼,道:“原来是你,我早叫你离开此处……”说罢便用眼色示意身后的人。
然后,那大汉步入大堂,顿时,大堂之内,鸦雀无声,那八个汉子本是狂笑,而今却肃立。
大汉走近,道:“你说过什么?”
那紧绷着脸的汉子低着头。
大汉道:“你这张不干不净的嘴巴!”话未说完,遽然出手,只见那汉子“呀”的大叫一声,接着已是满脸鲜血,吐出了几颗牙齿。
大汉又道:“你们听过作么?”
没有人敢答话。
大汉道:“好,你也没有说过什么!”然后轻轻一按那汉子肩膊,转身便走。
翟天星一切看在眼里,心下大叫不好。那大汉使的手法岂不是“缠绵化髓”掌法?懂得使用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掌法,只有陕北另一个与“冷面无常”倪狄齐名的杀手耿刚?
耿刚外号“阴魂不散”,据江湖中人传闻,只要耿刚决定要杀一人,那人无论如何躲避,总无法避开耿刚,因此才得了这个使人闻名丧胆的外号!这个见钱开眼的杀手,不知从那处学来“缠绵化髓”掌法,杀尽了江湖上不少名人,而今竟会在此出现?
假若倪狄是这地狱的牛头,那么,耿刚无疑是地狱的马面。
耿刚环视大堂一周,见再没有人发声,才满意地笑了步上阁楼。
那时,高老丈已步出了大门。
耿刚还没有进入阁楼,大堂又响起了一阵骚动,因为那个被耿刚按过肩膊的汉子已倒下——他的身子尤如一堆棉絮的倒下!
“缠绵化髓”果是名不虚传!
耿刚回身,骚动立止,七个大汉抬着那汉子,一声不响地从大堂的后门出去。
翟天星见高老丈已出了大门,而两个黑衣汉子亦随后而出,他明白高老丈的一只脚,已踏进坟墓!他暂时不想与耿刚正面冲突,忽忽放下银两,缓步而出。
酒楼之外,仍是车水马龙。
高老丈正向东面而去。
翟天星随着两个黑衣汉子,而那两个黑衣汉子正是追踪着高老丈!高老丈急步,沿着大街,转入了一条横巷。
翟天星心中一急,转过一间大宅,翻身上了屋顶,从屋顶望下,清楚地看到高老丈与后面两个黑衣人!他不再犹豫,矮身向前窜去。
高老丈似乎是有目的而去,希,望抄这黑暗小径,赶快到达目的地,可是,刚入了横巷,便见两个黑影在前!他也十分机灵,转身便要走开!
可是,其中一个黑衣人身手极快,截在后面。
高老丈抖声道:“两位……”
后面的黑衣人笑道:“耿爷早叫你离去!”
高老丈道:“我立即便走!”
另一个黑衣人也笑道:“而今太迟了!”说罢双掌递出,猛袭高老丈前胸。
高老丈看似狼狈,但横身一闪,却也避过,后面的黑衣人见他似有武功,上前飞脚而起,高老丈身仍未定,再一横身,又再避开两脚!
黑衣汉道:“原来有点身手,怪不得有此胆量。”说罢两人同时露出白刃!
高老丈见了白刃,反而镇定,道:“老汉早已有拼死之心,来吧!”
两人白刃翻飞,而高老丈猛提弦琴,猛战苦拼。
翟天星在屋顶之上,本想下来,但见二人一时之间,并无法攻杀高老丈,因此,他仍处暗阁,想不到这位说书先生,也练就一番艺业!
两个黑衣汉,似有快刀斩乱麻之心,无奈高老丈的弦琴,使得稳健异常,无法攻下!
忽然,远处又来了四个大汉,他们也入了横巷,其中一人道:“是硬点子?”
黑衣汉子道:“想不到这人倒也……”
那人又说道:“上,耿爷不想节外生枝!”
立时,四人加入战围,高老丈立时不敌,节节败退,被迫贴墙而战!
翟天星知道这是出手的时候,他用右脚脚尖连剔四下,六片瓦片飞射而出。
黑暗之中,六人齐叫。
高老丈立时手提弦琴,一招“横数千军”,扫下三人,另外三人立时暴退。
这六人已发觉有人援手,嗯哨一声,六人齐退,转眼已消失在巷口。
高老丈喘着气,向空中拱手道:“高人援手,在下感激不尽!”
翟天星轻身跃下。
高老丈目中倒也凌厉,见了翟天星,竟然跪下。
翟天星连忙扶起,道:“老丈何以行此大礼!”
高老丈道:“大侠,我受你一饭之恩,而今又救回老命,大恩大德,今生也无以为报!”
翟天星道:“客气话不用说,老丈似是得罪了这些人,可否详加相吿?”
高老丈道:“老汉一命,是大侠救来,何事不可相吿?而且,以后的事,我指望大侠……”
翟天星道:“这处不是说话之所!”
高老丈道:“是的,到破庙再说!”
翟天星随着高老丈,向北而去,转眼到了郊外一间破庙,两人在那破烂神像之前坐下。
一灯如豆,高老丈叹息道:“在下命途多舛……假若是孑然一身,我已早赴黄泉!”
翟天星道:“老丈何必如此说?你既不是孑然一身,那么你还有什么亲人?”
高老丈未语,泪水已夺眶而出。

第三章 阴魂不散

高老丈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我半生飘泊,说书渡日,本是了无牵挂,十六年前,随着战乱南下,路经一处村镇,又遇洪水为患,几乎丧命!幸好我在洪水之中,抓着一条浮木,在水中飘浮一日一夜,那时,我已气力不继,忽然,我听见一阵婴儿哭声……”
翟天星道:“哭声改变你下半生?”
高老丈有点诧异,续道:“是的,哭声从一瓮缸传来,我拼了最后一口气,抓着那飘浮的瓮缸,却看见里面有一婴孩,瓦瓮十分大,婴孩身畔放置了一些干粉之类的东西,我立时胡乱抓了一些来吃,总算止I饥饿,再看看那婴孩,倒也红红白白,十分趣怪,本来我打算不再理会,但回心一想,这孩提也算是我救命恩人,便抓着瓮缸,勉强捱回岸边,刚巧洪水渐退……之后,我便与这孩提相依为命,生活虽苦,总算有个寄托!”
翟天星好奇地问:“是个男孩?”
高老丈叹道:“是个男孩倒好,不会惹下这场险恶风波!”
“原来是个女的!”
高老丈又沉醉在回忆之中,柔声道:“我为她取了个名字叫紫荷,因为她被我救起之日,身穿紫袍,而荷花生于水,出淤泥而不染!”
翟天星道:“老丈文材出众!”
高老丈笑道:“我出身说书,说甚么文材,实是一知半解……紫荷带来了不少麻烦,但也带来了不少乐趣,眼看她日夕长大,美貌异常,有若荷花吐艳……而且聪明伶俐,不袛跟我学会说书,而且歌声出众,这一段日子,倒也是十分快乐!”
翟天星不忍打乱他的甜美回忆,道:“既是如此,何会来到嘉裕镇?”
高老丈道:“我们本来在北方几个熟悉的乡镇过活,但紫荷越长越标致,常常引起一些狂蜂浪蝶之流,有时,我甚至不愿她有如此美貌!”
翟天星道:“美貌也是一种负累?”
高老丈道:“是的,幸好我懂得些拳脚,飘泊江湖之人,若不懂得自卫,总是吃亏!本来,我想找户身家清白的汉子,送了她出门便算,可是,紫荷却要丫角终老,陪伴老汉,而且她眼角甚高,一时之间,我也无计可施!”
翟天星道:“落叶归根,人生便是如此!”
高老丈道:“这个丫头倒也十分孝顺,而且性子硬朗,很多名门公子向我求亲,她总不屑一顾!我直为这事心烦,一日,在京城附近说书,有一个与我年纪相若的老汉,猛盯着紫荷,几乎与我打了一场大架!”
翟天星道:“是个色迷?”
高老丈道:“不,原来他看见紫荷身上配有玉佩,与他家老爷的差不多,经过一番谈论,知道他家老爷在早年失去了一个女儿,而紫荷身上玉佩的确是一直在身边,据那老汉说,他家老爷已在江南为官,假若紫荷真的是他女儿,那么,合浦还珠,我也没有甚么好说!那老汉有公事入京,送我一袋黄金,给我一个居址,我半信半疑,思量一多日,决定南下,使紫荷回到双亲身畔,我不希望甚么,只希望她不用仆仆江湖,过些抛头露面生活!”
翟天星叹道:“老丈高义可人!”
高老丈哽咽道:“其实我也舍不得紫荷,但她一天跟我,便没有一天好日子过,而且,我日子也不会太长久,一旦撒手归去,叫她一人,如何过活?”
翟天星道:“我是江湖人,也知江湖日子并不好过,紫荷意下又如何?”
高老丈道:“她死命不愿,说甚么生爷不及养爷大,但我不理会她,一直南下,我们说书的,甚么地方也一样,两餐不难,可是,麻烦实在太多了!”
翟天星道:“紫荷太美丽动人?”
高老丈道:“是的,几乎到每一个镇,都有人借口光顾我说书,而目的想亲近紫荷,幸好我用尽办法,或软或硬,把那些人攒走,可是,来到嘉裕镇,却真真正正遇到了大麻烦!”
翟天星道:“有人说过,嘉裕是人间地狱!”
高老丈道:“我也听过,不过,来到镇口,却是一片繁华景象,而且,我生平惯于穿州过府,理它是甚么人间地狱?而今我却知这地方确是人间地狱!”
翟天星道:“为甚么?”
高老丈道:“第一日说书,紫荷便给人掳去!”
“掳去?”
高老丈又是泪水涔涔而下,道:“那天说书,我赚了不少钱,便去那醉仙居买醉,回到小客栈,却不见了紫荷,我四出打探,才知道是忘情院中人动的手脚!”
翟天星道:“是那间妓院?”
高老丈道:“正是,其实这嘉裕镇内的赌坊、妓院、酒楼、银庄都是这妓院老板开的!”
翟天星道:“这老板是甚么人?”
高老丈道:“我打听两个月,也不知道,因为没有人敢说一句话!那日,我回到这土地庙,思前想后,万念倶灰,便立下决心上吊……”
翟天星小心一看,果然发现他颈项之上,有些瘀黑的旧痕,便问:“是谁救了你?”
高老丈道:“是一个和尚!”
翟天星道:“怪不得你在酒楼,一听到有人说和尚入妓院,便如此紧张!”
高老丈道:“这和尚十分年青,随身甚么也没有,只有一串念珠!”
翟天星道:“这是一串异常大颗的念珠?”
高老丈道:“是的,你也见过?”
翟天星道:“我在镇外那小林中,见过那和尚与那大布袋!”
高老丈顿足道:“都是老糊涂!那和尚答应我救出紫荷,并且送我们离开!”
翟天星道:“为何你又……”
高老丈道:“我以为那和尚是信口开河,他那么年青,瘦瘦削削,又有甚么本领救出紫荷?我一向贪杯,上吊不死,心内更烦,本来,和尚约定我在小林里等候,但我喝了几杯酒后,浑浑噩噩的,竟撞到了忘情院一些爪牙,我一时狂乱,与他们打起来,那个头目,似乎有要事在身,只踢了我一脚,并警吿我远离嘉裕!我昏了半天,那里还记得起和尚小林之约!”
于是,翟天星便吿诉高老丈那天在林中所见。
高老丈道:“原来和尚有些本领!”
翟天星说道:“不知他到了那里?难道……”
高老丈道:“是的,那定是紫荷主意,她看不到我,以为我被忘情院的人抓去了!”
翟天星道:“假若布袋中人,真是紫荷,那么,和尚再入忘情院,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高老丈失声笑道:“老汉贪杯,误了紫荷!”
翟天星安慰道:“这也不能怪你,那和尚对你说过甚么,用甚么方法救她?”
高老丈道:“他没说过甚么,只说会救紫荷出来,你说他武艺如此造诣,定然没有惊动那处的人!唉,紫荷也是,自己走了,何必再等这无用老汉!”
翟天星道:“伦常之情,她又岂会舍你去?”
高老丈道:“大侠,求求你,救救他们!”
翟天星道:“看来这和尚有足够的本领!”
高老丈道:“我看那和尚不通世务,而紫荷不见了我,定然有很多主意……”
忽然,翟天星一手按下篝火,轻声道:“有人来!”
果然,土地庙门外,已传来一阵使人毛骨悚然的冷笑:“翟天星果然不凡!”
翟天星见那人直呼自己的名字,倒也有黙错愕,接口道:“阴魂不散,果是名不虚传!”
冷笑又起,来者当然是“阴魂不散”耿刚!
耿刚冷森森地道:“我来此目的有二,一为公事,一为私事!”
翟天星道:“阴魂不散,竟是公私分明!”
耿刚道:“公事为抓回高老汉,私事是为阁下!”
翟天星诧异道:“为在下?”
耿刚道:“能够用金丝白刃回敬倪狄的人,我怎会错过?”
翟天星至此才明白耿刚定然从倪狄手下知悉自己,接口道:“在下与你并无恩怨!”
耿刚道:“我从来不讲恩怨,只讲银元!”
翟天星说道:“那当然是忘情院的老板——”
耿刚狂笑道:“不,只要我杀了你,日后岂不是金银滚滚而来?”
翟天星十分气愤,但随即慑定心神,好狡猾的耿刚,竟然会用此攻心之法!
冷笑之声又起,随着一阵狂飚卷起。立时之间,土地庙内,尘埃弥漫,翟天星双掌一拂,轻声道:“老丈,点火!”
高老丈略为迟疑,但随即点起那面前篝火。
耿刚已立在门前,笑道:“翟天星果然是机智过人,倪狄死也不算冤枉!”
翟天星笑道:“阁下外号阴魂不散,在黑暗之中,定然占尽先机,在下又岂可未战便先机尽失!”
耿刚不言,飞身窜上。
翟天星一拨高老丈,迎身而上,耿刚突然横身向上,一只蝙蝠般挂上横梁,接着回身一卷,双爪齐下,翟天星不慌不忙,双指撩起,向着耿刚胸前大穴刺去。
耿刚果然是阴魂一般身手,向下之势未定,却又一个旋身,躲开了翟天星双指,趁着回旋之势,双腿半空勾起,猛向翟天星太阳穴攻来。
翟天星知道这出名阴险毒辣的耿刚,早有防备,矮身扑掠,消去来势,趁他落下之际,双掌递出!
耿刚风披鼓起,借着下坠之力,竟御去了翟天星的掌力,翟天星心下也不禁喝采,他身稳于地,全身鞭炮般必必剥剥的响起来。
翟天星立时气贯全身,因为他知道耿刚想速战速决,立时便要使出那“缠绵化髓”的阴毒掌法!暗运八成功力,只见耿刚双掌慢慢伸来!翟天星的“天星掌”,正是至大至刚的掌法,而耿刚的“缠绵化髓”掌法,却是阴柔之极,一刚一柔,立时相互黏着!
翟天星只感到一股冰冷而柔弱如水的阴力,正缓缓而来,正想发力攻去,却在-时之间,无从发力!翟天星何等机智,知道这样黏着,对方是占尽便宜,便立时收掌,踏着“天星步”,左腾右窜,掌影翻飞!
耿刚见计不得逞,也迎着翟天星的步法,施展那阴魂不散的本领,如影附形!
可惜,独步天下的“天星步”,又如何能被人附着,不及半盏茶功夫,耿刚已开始见慢,翟天星指掌配合,忽而掌击耿刚下盘,忽而指戳上盘,弄得耿刚有点一首尾不顾,而渐露破绽!
忽然,耿刚一个横身,扑向那高老汉!这一着却是翟天星所意料不到之着,一个心怀坦荡之人,又岂会想及如此卑鄙之计?
耿刚冷笑道:“翟天星,我暂时只要这老汉,日后有缘,我总会缠你!”
翟天星道:“放下老丈!”
耿刚一手按着老汉的肩膊,翟天星知道他又要下那卑污的“缠绵化髓”掌,只好暂时退后。
高老汉叫道:“翟大侠不用理我!”
耿刚道:“你还逞强?”轻轻一按,老丈猛叫如狮,满头大汗,耿刚又道:“你再上一步这老汉就会变成一堆死肉!”
翟天星知他不是戏言,心中一急,猛地抬头,只见耿刚头上,是一横梁,正好利用,于是,他缓退两步,突然双掌击出,只见那横梁应声折断!
耿刚不知翟天星会出此计,见横梁堕下,急忙退身,但他并没有放过高老汉,一手拉着高老汉,以他作为盾牌,挡着下堕的横梁!
翟天星怎样也想不到此人临危也要害人,急忙窜上,但已太迟,横梁压下高老丈胸前,高老丈猛喷鲜血!翟天星见此怒极,窜势未停,直攻耿刚!
耿刚身未稳地,勉强迎掌,翟天星使出九成真力,直贯耿刚胸前。
一阵肋骨碎裂之声,耿刚倒卧地下,满脸茫然,抖声叫道:“天星掌……”
翟天星没有再理会耿刚,回身看老丈,只见他口唇颤动:“紫荷……靠你……”
翟天星心下黯然,这双掌折横梁,本是围魏救赵之法,却成了不杀伯仁,伯仁为自己而死之概!他缓缓蹲下,身后却起了一阵阴风,立时转身,双掌又出!
耿刚拼命之力,几乎得逞,但他那会想到,至大至刚的天星掌力,遇到越是强劲之力,反弹之力越是威力惊人!只见耿刚身如败絮,直飞神枱,穿墙而出!
翟天星呆着,耳畔似乎仍听到高老汉之言!“紫荷……靠你……”
连败两个杀手,翟天星知道这事断无罢休之理,何况还要救出紫荷,看看这地狱的阎王,还有那“金刚护体”神功的和尚……
他草草收拾了老汉尸体,闭目运功,两个时辰之后,已见曙光初现。翟天星扫扫身上灰尘,再向嘉裕城进发。
忘情院又岂是忘情之地?

第四章 形势所迫 勇闯炼狱

嘉裕镇内,繁华依旧。
翟天星知道,这不是探忘情院的时刻,他走过衣铺,买了一套富家公子的衣裳,换过了文士头巾,径往“太上逍遥”投店。
小二认得翟天星,为他选了一间上等客房,当然,银两是少不得的!小二接过赏钱,更为落力:“客官来到嘉裕镇,有我小二在,定不枉此行!”
翟天星笑道:“我早闻道,嘉裕镇是个好地方!”
小二接口道:“酒色财气,嘉裕镇无缺,只要公子花得起银两……”
翟天星有意无意间,跌下一锭黄金。
小二见了,两目放光。
翟天星道:“先说酒吧!”
小二道:“太上逍遥的逍遥玉露,早已名闻天下,客官先尝一壶,慢慢再说未迟!”
翟天星道:“逍遥玉露?”
小二低声地道:“这酒并非人人购得,据说是以前皇宫秘方酿制,壮阳补身,连皇帝也靠它……”
翟天星不愿那小二噜叨下去,道:“也好,你先来一壶逍遥玉露,再弄些贵店精肴!”
小二退出,翟天星换过了衣裳。
过了一会,小二抱着一个玉壶,小心谨慎地送到翟天星跟前,他呆呆看着翟天星,几乎以为入错房间!
翟天星道:“怎么了?”
小二道:“以公子人才出众,说不定此行收获比我想象中尤要好!”
翟天星有点不明白。
小二续道:“这处有一间忘情院,院中有一绝色佳人,不过,这位绝色佳人,并非随便会客,但以公子这般风流倜傥,风采非凡,定会获佳人……什么青……”
翟天星笑道:“佳人垂青?”
小二道:“对,对,佳人垂青!来来,先品尝一下逍遥玉露!”
翟天星接过酒杯果然是色味倶佳的珍酿,转身对小二道:“你也来试一杯?”
小二呆着,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翟天星斟了一杯,小二急忙接着,先用舌头一舐,然后一饮而尽,闭上眼睛,表情既趣且怪!
翟天星道:“再说色吧——对,那位绝色佳人,唤作什么?”
小二睁开了眼,似乎害怕亵渎那名字,轻声道:“柳烟波……琴棋书画,样样皆能!”
翟天星故意喟叹:“好一个名字!”
小二道:“不过,公子往忘情院,还要看机缘!”
翟天星笑道:“你看我气色如何?”
小二端详了翟天星一会,郑重地道:“好极,公子神丰俊朗,气色好极了!”
翟天星道:“不要再胡诌!再说下去,财气又有什么?总离不开番摊牌九!”
小二道:“公子错了,那忘情院内,有一赌坊——并不是普通赌坊,我也是道听途说,里面可以赌人命!”
翟天星道:“赌人命?”
小二道:“公子请轻声,这赌坊极其秘密,只招待贵介皇孙,有些富家,也曾被摒诸门外!”
翟天星道:“那我怎能进去?”
小二道:“我有一个小小的玉玺,是去年一个皇爷打赏,如果公子持这玉玺而去,定然会被好好接待!”
翟天星暗道:“好狡猾的小二!”但他并没有无破,于是抽出一张银票,接口道:“这个可以吧!”
小二一看银票,笑道:“可以了!”他伸手入怀,拿出了一个倒也是光莹通透的小小玉印。
翟天星接过,道:“而今万事俱备,那么,我今夜将好好享受一番!”
小二摆开了饭菜,斟满酒杯,又道:“公子爷先吃过饱,小睡一回,先去看赌命,再见绝色佳人!”
翟天星不再言语,开怀畅饮,饱餐一顿,小二也知情退去,临行之前,又道:“公子爷明早回来,定然十分疲倦,我会打点一切,热水候用……”
翟天星暗想:“倪狄临死之前,说过嘉裕是人间地狱,看来这地方真是个人间天堂——稀世的逍遥露酒,上好菜肴,还有绝色佳人,更可赌人赌命,这处岂不是人间天堂,世外桃源?”
小睡之后,翟天星精神抖擞。
忘情院是嘉裕的最大美人窝,当然并不难找!看看天色,是申牌时份,入忘情院不是时候,到那赌坊,看怎样赌人赌命,正是良机!
忘情院极大,左边是张灯挂彩,右边却是一间豪华的赌坊,呼芦喝幺之声,隐隐可闻。
翟天星进了赌坊,四处一看,却发觉并无特别,于是,他故意露出那玉印。
果然,一个打扮高贵的中年人上前,道:“公子爷,可有收获?”
翟天星蹙眉道:“人道嘉裕赌坊指为天下一奇,我倒看不出何奇之有!”
中年人道:“呼芦喝幺,端的是不配公子爷身份,倒不如随在下去一看天下之奇!”
翟天星道:“什么天下之奇?”
中年人微笑,转身向着一个偏盛而去,翟天星亦步亦趋,从偏厅转出,却来到一个繁花似锦的小园。
翟天星道:“带我来看花?”
中年人微笑道:“公子的玉印——”
翟天星递过小小玉印作其不屑之状。
中年人道:“你看那园中小亭,到了那处,自然有人好好招呼公子爷!”
说罢转身便走。
翟天星看看那小亭,漫步前去。
来到亭前,两个小丫环突然出现,上前衽裣道:“公子爷,请!”
翟天星没有说话,随着二人,进了亭中。
丫环道:“公子请坐——稳坐!”
亭中设有一张石櫈,翟天星坐下,忽地,石櫈缓缓而下,响起一阵轻微机括之声。
转瞬之间石櫈已停,前面是一条十分光亮冗道,两个武士般仆人,前来招呼。
其中一人道:“公子爷可先看看,然后吩咐下注!”
另外一人领着翟天星,来到一个石室,室内只坐了五人,每人都是穿着极名贵的服饰。
石室之前,却可下望,下面却是另一个圆形石室,当中站着一人,胸肌贲起,眉宇威严。
那人轻击手掌,两个半裸的壮男,分别从左右两面小门出来,这两人也是极其高大神勇。
当中那人道:“各位请下注!”
石室之内,那五个衣饰华丽的人,其中一个站起,道:“我要眼——先来小注,黄金五千两!”
另一个道:“好,我也来五千两!”
当中那人又道:“各位——”
另一人又道:“我要左眼,一万两!”
在他身旁一人道:“我要右眼,一万两!”
果然是赌命,但赌的并不是他们自己的命,而是当中那两个怒目睁眉的壮汉!
石室当中,只有翟天星与另一人没有下注。
当中那人道:“两位若未决定,可以下注另外一场,燃香——”
下面已有人燃了一柱香。
当中那人又道:“照旧规矩,一柱香时限,上!”
两个壮汉同时狂吼,扑向对方!立时之间,一场残忍之极的厮斗,便在眼前!
这两壮汉,并不是江湖中人对打,而是狠狠向着对方眼睛而来,当然,他们用尽了办法,迫使对方屈服!
翟天星感到一阵心寒,可是,在座的人,却是吶喊连声,猛叫:“左眼……”
另一个狂号:“右眼!”
翟天星感到一阵恶心,而当中两壮汉,已是血流披面,疯狂打滚,半裸身躯,几乎没有一寸完好!
厮杀场面,翟天星看过不少,但几曾看过如此了无人性的厮杀?
突然,“哇”的一声!
其中一人笑道:“我早说是右眼!”
公证人从其中一个壮汉手中,取出了眼珠,向众人跟前幌动,道:“右眼!”
那被活生生挖去右眼的壮汉,拼命在地上打滚,另外一个胜者,也不见得好过,正沿墙喘气,看来他的手脚早已折断!
翟天星看着那手中眼珠,几欲呕吐。
阎王地府,也许无此剧斗!人间地狱,这的确是人间地狱!
忽然,一个小厮趋前,轻声道:“公子初到,也许觉得太过刺激,何妨小休再看?”
翟天星低头不语。
小厮道:“公子请随小人——”
翟天星立刻起来,随着那小厮出去,转过了一道石梯,来到一间精致的雅室。
小厮道:“公子爷好好休息,初来此看人斗,定然会不习惯,但往后却……”
翟天星嘘口气,道:“实在刺激!”
小厮道:“这还小算,再看下去,还有连场好戏,譬如挖心抽筋……”
翟天星道:“不要说了!”
小厮道:“公子爷若不嗜血,倒不如到忘情别院,那里温香软玉,又有另一番情趣!”
翟天星掏出一张银票,道:“我情愿长住温柔之乡,好,你带我去吧!”
小厮道:“公子爷,敝赌坊的规矩,若不下注,也要……”
翟天星明白,也不欲多言,又掏出了一张银票,那小厮一看,满意地收了。
接着,那两个小丫环又再出现,恭敬道:“公子爷,请随小婢来!”

第五章 忘情别院

出了雅室,转过几道月洞门,已回到地面,看来这处果真是阎罗地府,应有十八层吧!
翟天星猛然吸口气,心中翳闷,仍未消除,脑海中还似见那掌中闪动的眼珠!
丫环道:“公子爷,你先安坐!”
另一丫环奉上了香茶。
翟天星喝一口,立时感到心旷神怡。
接着一阵环佩叮当,来了一个半老徐娘,柔声问:“公子可有心中美人儿?”
翟天星随口道:“柳烟波!”
那妇人脸露诧异之色,道:“公子好眼光!”
翟天星道:“柳烟波名满嘉裕,有谁不晓?别院号忘情难道果有忘情佳人?”
妇人道:“柳姑娘……还是请公子稍候,若嫌寂寞,我倒可以先唤……”
翟天星道:“不用,在下只是个凡夫俗子,若是有缘,姑娘必然肯相见!”
妇人无奈,转身出去。
翟天星呆坐着,想起刚才情景,满胸悸然,假若不是为打探那年青和尚,他早便想离开这鬼地方,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发觉这小小偏厅,竟是暗香浮动,那种似兰似麝的香气,使人胸怀顿舒。
忽然,他看见不远之处,放着一盘围棋,棋盘之上,黑白子似乎是旗鼓相当,但再小心一看,却是暗藏杀机,白子似是岌岌可危!
翟天星虽是学武之人,但与绝想崖上的无思僧相处日子不少,所谓耳濡目染,对琴棋书画,也颇为心怡,可惜自己终日飘泊江湖……
这竟是一局似曾相识的棋局!
再看下去,翟天星霍然站起,这岂不是无思僧所谓“虚中之虚”之局,无思僧花五年时间,才想通之局?记得那年,无思僧破例下山,来到了“天星小筑”,为的是摆下这局,让翟天星一看。
本来,翟天星也觉得无思僧似乎多此一举,一局残棋,又岂值得如此隆重?
可是,当无思僧离去,才悟到这是无思僧留下一个玄机——极乐在何方?
极乐可以在一局残棋之上,极乐可以是老朋友一聚,极乐可以是一次微不足道的成就……这种玄机,多年来在翟天星脑海盘旋,因而使他在武功上,品性上有极大的启示,翟天星的“指、掌、步”,名满天下,日臻炉火纯青之境,又岂不是归功于这一道玄机?
翟天星忍不住伸手一指,一子白子便已悄然落下。
“好——为什么我想不到。”竟是一阵呖呖莺声。
翟天星抬头,只见珠帘外面,朦胧中站着一人,这朦胧的感觉,不知是那女子太过美的,还是翟天星陷于沉思太久!
珠帘轻撩起,翟天星竟是呆了。
唯一使他想起的,见烟波浩瀚出现的洛水神仙,是的,只有洛水神仙才堪比拟,说得确切点,脸前佳丽,尤胜凌波微步的洛水神仙,因为她是有血有肉。
“公子下的白子,实在使小女子茅塞顿开!”
翟天星如在梦中惊醒,笑道:“柳姑娘谬赞!”
“你认得小女子?”
“不——除了姑娘,又有谁似柳中烟波?”
柳烟波微微一笑,道:“公子棋艺非凡……”
翟天星连忙接口道:“姑娘误会,我并非棋艺非凡,只不过这棋局是一个方外之交所授!”
柳烟波有点诧异道:“公子,为什么你要直认?”
翟天星道:“在下只是一个凡夫,又何必冒充神仙中人,这样对姑娘岂不是亵渎?”
柳烟波道:“公子实是非凡之人!”
翟天星不知如何回答,原来柳烟波虽风尘中人,但对琴棋诗画,无一不通,很多人为一亲香泽,不惜投其所好,冒充个中能手,只有翟天星一人,竟在这种情形之下,直认自己平凡,这反使柳烟波觉得他的不平凡。
柳烟波道:“公子举棋一步,解开小女多载烦忧,无以为报,只以一曲报君!”说罢轻轻击掌,一个丫环进来,柳烟波道:“摆琴!”
那个丫环领命,古筝已摆下,丫环微笑引退。
翟天星似乎听到那丫环边行边语:“这几年来,我未曾见过小姐如此开心!”
柳烟波不言,轻卷衣袖,琴声琤琮!
竟是李白一曲“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翟天星聆听,想不到这绝色佳人,竟能把李白豪情万丈,从琴音与歌声之中,表现得淋漓尽至,听到悲婉之处,又似夜暮低回,深沉凄清!
“……与尔同消万古愁……”
歌声与琴声令人荡气回肠。
翟天星也忍不住,轻声道:“与尔消万古愁!”
柳烟波轻按琴弦,道:“公子又岂有万古愁?”
翟天星不言,耳际仍洋溢琴音,半晌才接口道:“姑娘,在下此来,除了一瞻姑娘丰采之外,还想……”
柳烟波耳根一红。
翟天星道:“这种凡尘俗务,本不应打扰姑娘,不过,自我来嘉裕之后,只觉得只有姑娘——有人道嘉裕是人间地狱,地狱又岂有……”
柳烟波绝顶聪明,道:“公子何必如此委婉?嘉裕是人间地狱,地狱又岂无清泉?”
翟天星道:“姑娘爽快,我来此地,为打探一个不认识的朋友的下落。”
柳烟波笑道:“不认识的朋友?”
翟天星道:“一个和尚。”
柳烟波道:“一个和尚?公子戏言,和尚又怎会来这忘情别院?”
于是,翟天星把昨夜之事一一详吿。
柳烟波蹙眉,半晌才道:“公子稍候——”说罢便出一偏厅,翟天星感到有点茫然,为什么自己竟然这么直率的向这位陌生姑娘打听如此之事。
也许,这是“缘”字的力量?
大边约过了半盏茶时份,柳烟波走进来,说道:“公子所言非虚,那位大师已被囚!”
翟天星道:“被囚?我看未必,他人虽年青,但武功并非一般江湖侠客!”
柳烟波道:“公子有所不知——”她回身撩起后面的纱窗,又道:“公子,你看!”
翟天星也转身一看,只见外面已是万家灯火,并隐隐约约传来人声与乐声。
柳烟波叹道:“公子一眼看去,全是这忘情别院的屋舍,别院之内,姊妹凡千,每夜笙歌满院,主持这院邸,又岂是一般平凡劣绅士豪?”
翟天星道:“地狱与天堂,只是一线之隔,多少人在这处受煎熬?”
柳烟波道:“忘情别院每日都有新人笑旧人哭,一位年青大师又岂可超渡?”
翟天星道:“而且他为了救一弱女子,那女子在一布袋之中,其中繁复之情,我也不大了了!”
柳烟波道:“看来大师之被囚,也许是那女子所引起,公子是江湖中人,不过,你还需三思。”
翟天星奇怪道:“姑娘何以知在下是江湖之人?”
柳烟波笑着说道:“我虽处忘情别院,但阅人多矣!”她放下了窗纱,道:“忘情别院之能兴盛,所靠的只是一个人,而那个人…….”
翟天星道:“是江湖中人?”
柳烟波道:“我实在不知道,但他所用之法,并非可以随便想象得到,我能处身立足此处三载,想来也是异数!对于其他女子,所受的手段,实在难以形容……也许,忘情别院一大劫,也是无数冤魂野鬼翻身之日!”
翟天星道:“是,那忘情赌坊……”
柳烟波道:“公子既然到过那种神秘赌场,那不用我多费唇舌,所谓闻一而知十!”
翟天星道:“既是如此,我更不能坐视!”
柳烟波道:“你如此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这三年来,多少豪侠,一入忘情别院,便是忘却世间之情!”
翟天星道:“任他是十八层地狱!”
柳烟波道:“假若那名满天下……”忽然,柳烟波凝望着翟天星,道:“未请教公子高姓?”
翟天星道:“姑娘为何有此一问?在下是个凡夫俗子,敝姓翟!”
柳烟波听得急道:“公子姓翟?翟天星?”
翟天星诧异地道:“姑娘何以知道贱名?”
柳烟波突然站了起来,道:“果然是翟天星,怪不得,怪不得,你那弹子下棋,除了翟天星又有谁?”
翟天星愕然,望着柳烟波。
柳烟波脸现红霞,十分兴奋地说道:“那鬼谷子没有骗我,忘情别院气数将尽……”她从怀中掏出了一条丝帕,交与翟天星,道:“这是忘情别院草图,你看——这是刑院,这是禁芦,六十四院分布形势……”
翟天星望着那草图,原来这忘情别院竟是如此规模,假若自己乱闯进去,说不定……
柳烟波道:“大师是囚在刑室,据一些老仆所言,主持人便在禁芦,只要你们有办法攻破刑室,再向禁芦攻去,那么,忘情别院便会全然崩溃!”
翟天星道:“你如何信得在下?”
柳烟波道:“这处很多江湖人来往,公子勇破寂灭谷之事,早已耳熟能详,而且鬼谷子推算,此地气数将尽,难道这大任,便落在你肩上?不过,别院之在,暗卡之多,杀手的隐藏,以一人之力,又怎会……”
翟天星道:“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柳烟波满脸严肃道:“好一句虽千万人,吾往矣!”
她轻轻击掌,一个丫环入来。
柳烟波道:“公子,而今时间尚早,倒不如便饱餐一顿再说。”
丫环会意退出。
翟天星道:“以姑娘的聪明,为何仍留在此地?”
柳烟波叹了口气,愁容盖脸,这位绝色佳人,虽是忧形于色,仍是那么娇俏动人,翟天星看到呆了,柳烟波望着窗外,道:“我本来有很多机会离开此人间地狱,但我不忍,千万人在刀山油镬,我独去又岂能安然?”
翟天星佩服道:“姑娘菩萨心肠!”
此时,丫环已摆下了酒菜。
柳烟波说道:“翟大侠,在下先干为敬!”
翟天星道:“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干!”
菜肴丰盛,佳人柔情似水,翟天星感到无比的愉快,可是,柳烟波自此不再开言,这一顿饭,翟天星隐隐觉得,柳烟波的眼神中,似有无限悲戚!
难道此去果是如此艰巨。
酒茶用毕,翟天星细看草图,而柳烟波仍不发一言。坐在古筝之前,一曲流转,再没有刚才豪气干云,而是隐隐有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概。
翟天星看着柳烟波,忽道:“姑娘,假若在下能闯这地狱,姑娘日后……”
柳烟波道:“一切自有主宰,假若有缘,我们自有相见之日,若然无缘,又岂能勉强?”
翟天星默然,把草图放入怀中,一拱手道:“多谢姑娘相助,请!”
柳烟波别转了脸庞。
翟天星推开纱窗,飞身而出,忽地,楼阁内琴音又起,那股说不尽的哀愁,在寒气初临的夜里弥漫着,突然,“琤”的一声,弦断琴音也断!
翟天星感到一阵寒意,难道这一次的闯去,就像柳烟波手中的琴弦?翟天星并没有半点犹豫,施展着“天星步”从屋顶与屋顶之间飞驰而去。
六十四院,处处暗卡,幸好她(他)心中早已明白地形,半个时辰之后,已离开那些充满欢笑的别院。
前面是一座阴森的大宅,宅前的一双独角兽,虽在黑暗之中,仍显得异常狰狞,这应是刑室。
和尚被囚在这刑室,他究竟在超渡自己,还是超渡别人,而那布袋中的女孩子,而今又如何?
高老丈的声音似乎又在耳畔:“紫荷……靠你……”
翟天星再不迟疑,轻轻跃下。
身子仍未稳于地,突然,四方八面涌起了一阵劲风,翟天星半空运劲,那知劲风又起,急忙之中,车身狂转,反向地面回旋。
幺喝之声随着翟天星身形而起。
翟天星暗地不禁怪责自己大意,同时也不得不佩服这暗中埋伏的布置。
刑室之前,又岂会轻易让人闯进?
幺喝声中,火光同时燃起?
数十支火把,把刑室前空地,照得如同白昼。
翟天星扬眉环视四周,只见十多人围着,地上也躺着十人以上,刚才一身风车狂旋,竟然把其中武功较弱之辈,震倒地下。
空地之外,至少还有卅人围观,看来他们早已预知“冷面无常”倪狄与“阴魂不散”耿刚之死,对他们来说,一定是重大的震惊。
翟天星向来是先礼后兵之人,拱手道:“在下……”话未说完那前围十人,竟同时展身向前,手中俱是持有管状武器,一时之间,翟天星仍不能分辨是何种武器,只是凝劲以待。
那十人同时挥动手中双管,翟天星双袖蓄劲,正看来势,忽地,那二十支管状武器,“卡涮”一声,同时喷出长长的烈焰!
翟天星感到全身灼热,那二十支武器,原来是二十支火管,火焰从中喷出,胡胡有声!翟天星从未遇到如此火攻的场合,真不知如何应付!但火如猛龙,再无思量余地,唯有急退!
可是,一退二丈,背后又来一阵灼热,翟天星突然一个滚身,向着众人下盘攻去。
众人稍退,但烈焰却从上而下,翟天星部份衣物,已有焦灼气味,他急忙把身弓起,在地上狂滚,双腿觑准几个手持火棒之人,双腿一前一后挑动,猛踢那些人的手部的“会宗”上“外关”两穴。
前面五人,应声中穴,狂叫一声,火棒掷起,翟天星趁此机会,扑身窜向上,手中已抓到两支火管。
有了火管,以火攻火,那五人一时之间,不敢抢前,总算有半刻喘息功夫!可是,五人倒下,却另外有十人补上,三十支火棒,又再猛攻!
翟天星火棒护身,双臂旋挥,织成一个火网,翟天星内力深厚,那十五人在一时之间,无法攻入,火焰被内力摧卷,已把几人衣衫燃着,滚地狂叫!
渐渐,翟天星手中火棒,燃料似尽,虽然地下满布火棒,但这样瞎缠,终会被对方攻上,葬身火海,他仍狂挥火棒,暗中窥伺附近环境。
空地左方尽处,是一株合抱的大榕树,枝叶茂盛,根须悬垂,翟天星灵机一触,突然弃了火棒,飞身向榕树而去,众人那肯放过?
翟天星一上榕树,便向浓密枝叶之处攀着,那些围攻的人,却仍以火管喷上树上!
幸好榕树生机蓬勃,湿气凝重,一时之间,并没有燃着,但再烧下去,整棵树必会燃着,翟天星飞身向下,抱着一横枝,利用本身的气力,按下横枝,猛地向前一扫!
这一扫威力也着实惊人!十多个围攻之人,竟被扫出十丈以外,翟天星见此法得逞,索性力抱横枝,向着那想再上之人,狂扫过去!
一时之间,众人再无攻上之法!
翟天星看见众人渐退后,朗声道:“在下只想知道那位大师行踪……”
可是,话未说完,却是全身尽湿!
原来那些人见火攻无效,却转而改用水攻,他们妄图用强力水柱迫使翟天星现身!
翟天星话不能再说下去,只能狂挥双掌,护着本身,那些水柱非常狂猛,假若是一般人,早已被水柱射下,好个翟天星,双掌有如一幅屏障!
围攻之人,见翟天星仍不现身,水力顿时又再加强,翟天星毕竟是血肉之躯,这样以掌护体,极费气力,而且水力之强,翟天星也感到掌心有些灼痛!
力敌不如以智取!翟天星隐身在榕树之内片刻,已看清形势,只见树上横枝极多,心生一计,故意露出自己行藏之处,在树影处忽上忽下!
水柱没有了固定目标,时而向上,时而向下,翟天星趁此良机,把前面十多条横枝,以双掌之力,猛然合拢,立时之间,水力反射,向树下之人洒去!
这合拢树枝一挡,仿似倾盆骤雨,下面的人,纷纷走避,水柱也立时停下!
但吆喝之声,却如鼎沸!
翟天星从树上窥看,只见已聚了五十人以上!翟天星暗叫一声“苦也!”因为只要自己一现身,暗器当有如狂风骤雨而至,怎能逃出?
翟天星是个不易放弃之人,脑中念头猛翻,但无论如何,只可暂时脱身,但来此地,目的是救人,明知那和尚在刑室之内,而且不入刑室,也不能到达那禁芦,这岂不是枉却此行?
正在傍徨无计之时,却听到一阵隆隆之声。
难道又来一次更狠毒的攻击?
却原来那隆隆之声,是那刑室大门洞开!下面虽是光亮异常,但那刑室大门内,却是空洞而漆黑!
忽然,一阵尖声:“怪不得倪狄与耿刚都一去无踪,——既然你要找和尚,请吧!”
声音十分刺耳,不能分辨是男是女,但见树下围攻之人已散去,顿时,空地黑漆一遍,人声渺然!
翟天星不敢再大意,隐伏树上,等了一刻,凝神倾听,果然再无埋伏,于是,他才轻轻跃下,挥去衣衫与脸上的一些水滴!
这果是人间地狱,未入阎罗殿,便要受此水火夹攻!前面的刑室大门敞开,彷似迎着翟天星,一阵寒风吹过,翟天星打了一个寒噤,不知是湿衫裹身带来的寒意,还是心底生寒!
翟天星缓缓地步向刑室大门!他耳听八方,眼观四路,肯定不会有人来袭,一到门前,闪身而进!
出乎意料之外,刑室内却是一个大堂,十分空洞,只有一片似用大理石雕成的石屏风!
翟天星立定,屏风后面,传来一阵诵经之声!他蹑步而进,刚一过屏风,便看见另一个大厅堂,当中有百余枝白蜡烛,围成一圆圈,圈中坐在一个和尚!
和尚正是当日武林中所见,他身在烛光之中,垂首合什,手捏那巨大念珠,正吟吟而哦,却有说不出的庄严!
翟天星慢慢走上前,也合什道:“大师!”
那和尚却全无反应,仍是念念有词。
翟天星道:“在下好管闲事,那日林中……”
那和尚扬眉,道:“施主请回,贫僧无以为谢——此事由贫僧而起,当然一力承担!假若贫僧再连累施主,虽诵经千年,也无补罪孽!”
翟天星道:“这处是人间地狱!”
和尚道:“我不入地狱,谁入?施主请回!”
一时之间,翟天星无以为对,又再说了一番,但和尚仍是应以一句:“施主请回!”
这和尚好不通情理!
翟天星索性坐下,默然而对,身上湿气浓重,倒不如运功干衣,以免浑身不自在!
转眼之间,翟天星气贯全身,顶上冒出热气,在烛光之下,似如雾化!
那和尚见此情形,似有意动,忽地,那和尚把手中念珠一扬,立时,那围绕着身畔的烛光全熄!
翟天星一时心动,双掌向前一递,立时之间,那百支蜡烛,又再燃着。
和尚有点惊奇,道:“好内功!”说罢又再把念珠一圈,火焰又再熄灭。
翟天星双指向左右一指,火光又复燃,如是者几次,那和尚睁开双目,道:“贫僧佩服!”
翟天星知他心气诚恳,道:“大师呆坐此处,究竟有何目的?”
和尚道:“贪(贫)僧以试恸之!”
翟天星听了,仰空狂笑。
和尚十分诧异,问道:“施主为何如此?”
翟天星道:“佛祖以十忍,仍不能感动世人,大师以呆坐恸人,尤其是这地满布杀人,俱是狂魔之辈……”
和尚不明地道:“施主有何妙法?”
翟天星道:“我并无任何妙法,不过,据我所知,这刑室之内,比地狱更可怖,倒不如我们先看一次,相信你看后会有主意!”
和尚沉思一刻,道:“也好!”
于是,二人起来,同向大厅尽处小门而去。
刚到小门,便听到一声刺人心肺的尖叫,两人直奔小门,门外正是一个十分巨大刑室。
室内四处满布各种刑具,从夹棍,皮鞭,以至分尸索,钉床,甚至古代的炮烙刑具也有,到处是血渍斑斑,表示这些刑具都曾用过!
尖声又起,来自当中一虎头巨钑!
钑下有一披发女子,头正陷于扣首之处,和尚看了,猛然扑上前去!
翟天星眼利,一手拉着僧袍,道:“大师小心,免中奸人之计!”
原来那大钑之下,是一片不同色泽之石阶,假若有人踏上,定然影响那柄钑上大刀!
和尚看了一遍,心下明白,自言自语道:“好险!”
翟天星道:“你有把握托刀?”
和尚点了点头。翟天星道:“为救这女子,我们同上前,你托大刀,我抱那女子!”
翟天星提气窜前,和尚也不落后,两人同至,翟天星一手提起那女子!
同时,大刀已下,和尚肉掌却似钢炼,双手已及时把刀托着,翟天星横身闪出,而和尚也放下那大刀,一声隆然,大刀砍下,火星四绽!
和尚嘘了口气,转身向那女子,道:“姑娘……”
翟天星看着那女子,她已半昏,苍白的脸孔却是异常美丽,比起柳烟波,绝不逊色!翟天星暗道:“怪不得这些人硬要这女子!”
翟天星为那女子推血过宫,轻声道:“紫荷姑娘?”
此刻那女子已醒转,点首道:“公子是——”
翟天星说道:“你不用多言,能否起行?”
那女子摇了摇头,翟天星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有这女子不成问题,但怎能背着她毁这地方?
突然,一阵尖声从远处飘来,声音虽远,但中气却充盈:“你们既有法救她,我也不再加害……何不移玉步,来禁芦一会!”
这声音好熟悉,正是刚才发号施令之人!
翟天星望望和尚,和尚脸已露愤色,翟天星道:“姑娘先在此安歇,事成我们自然来救你!”
那尖声又飘来:“闯过禁芦再说!”
翟天星起来,和尚已向前奔去,翟天星只好随着,只见过了五个大房间,内里全是刑具,其中有很多他们都是从未见过,但他们相信,这处的东西,比起地狱,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翟天星对和尚轻声道:“你能再以诚恸人?”
和尚念了一声佛号。
转眼之间,已走出了刑室,只见前面是一间极大的草庐,四面是婆娑树影!
禁芦之前,有八个黑衣大汉,翟天星一看,心中大惊,这岂不是江湖有名的独行杀手,一时之间,虽不能一一记起这些杀人(手)名字,但他们在江湖上的地位,绝对不在倪狄与耿刚之下!
禁芦之中,究竟是什么人,竟有如此力量,招徕这些素以狠辣之人,来为他效力?
那八人并没有阻挠,任由他们进入草芦!
两人入内,却发现里面全用上等大理石建成,外面的茅草,只不过是掩饰,里面布置堂皇华丽,比皇宫是绝不逊色!
一个面白无须的老汉,站在大吊灯之下,他一见了翟天星,便尖声笑道:“翟天星是名不虚传,可惜的是——这位大师,却是未曾相识。”
和尚合什道:“小僧少林广慧!”
老汉仍尖声道:“广慧大师,老汉在江湖三十年,似未听过!少林以广字排名,只是第三代弟子!”
广慧道:“贫僧正是少林三代弟子,从未涉及江湖,想不到佛经上有地狱之言,世间也有!”
老汉尖声道:“忘情别院不是人间地狱,却是人间极乐,否则何以众多江湖好汉,为我前仆后继?”
广慧不善言词,无以为答。
翟天星道:“阁下如何称呼?”
老汉尖声道:“你不用知我姓名,你们有胆闯来,何不一试老汉?”
翟天星望着广慧,广慧合什道:“死在这地方的男女,不知其数,看来贫僧破戒实在难免,阿弥陀佛!”
翟天星道:“以恶对恶,佛祖也会鑒(鉴)谅!”
那老汉苍白的脸孔,突呈血色,同时双掌已向两人递出,翟天星早有防备,为挫这老汉锐气,猛然硬接。
只听到蓬然一声。
翟天星只觉热气逼人,竟然要猛退五步,才能卸去来力,而身畔的广慧,也同时退后五步!
好惊人的掌力!
连翟天星的天星掌也要退让,广慧的“金刚护体”神功也同样不敌,这老汉究竟是何来路?
老汉见双掌得逞,尖笑道:“再接我两掌,到西方极乐,做你们的好事!”
老汉的掌力有如风雷狂绽,但两人已洞悉对方实力,不敢再硬拼,同时闪身回避!
避开一掌,第二掌又至。
这掌简直是水银泻地,一时之间,无法躲避,翟天星照着掌力来势,向上一窜,身形一起,双足虽隔着皂靴,仍有火辣而灼痛之感!
而广慧却并无窜身,反而迎上,只听见“赫刺”一声,已被掌力摔起,手中念珠纷飞。
翟天星知道,以两人之武功,并无取胜之道,趁上窜之势,也不顾得双足发痛,双掌向上面吊灯攻去。
那吊灯是用千颗水晶珠子砌成,在翟天星掌力之下,顿成碎颗,向老汉迎头而下。
老汉千万也猜不到翟天星如此懂得利用吊灯,以掌护身,不及发出第三掌。
翟天星趁此良机,已到了老汉身后,运起了十成功力,猛向他背后拍去。
那落下的水晶珠粒,本来向着老汉,而今在翟天星掌下,反向前飞,而广慧也承着珠子落下,双臂顿时变成千手,一时掌影身影,猛攻老汉。
这一前一后夹攻,使老汉狂性大发,全身向前一扑,翟天星暗叫不妙,但广慧并不稍逊,硬用身体接着狂窜的老汉!
而那落下的水晶珠粒,已经射出大门,只听见外面一阵狂嗥,相信那守在禁芦外面的八个杀手,已被这千粒水晶珠子射着。
翟天星稳身于地,只见老汉与广慧双双拥着,看来这两人是凶多吉少,他有点后悔,但刚才的情景,若不利用吊灯,恐怕永无脱身之日!
突然,广慧缓缓站了起来。
翟天星喜道:“大师,你怎么了?”
广慧似有些摇摇欲坠,但脸上却掀起了一阵狂喜,半晌才道:“第八重,第八重……”
翟天星听了,茫然看着广慧。
广慧推开了那老汉,缓缓坐下,看来是运气凝功,翟天星不敢打扰,也坐下缓气。
一会,外面人声嘈杂,可是,不到片刻,又是人声寂然,翟天星已恢复体力,只见躺在地上的老汉,衣衫全碎,却露出一件紧袍,袍上有暗花,细看之下,竟是一件御赐的龙袍!
原来这老汉竟是宫中太监,怪不得他声音尖锐刺耳,而且面白而无须。
那时,广慧的脸上已回复血气,道:“施主,贫僧不知如何感激,他双掌猛攻,几乎破了我‘金刚护体’,幸你砸下吊灯,使贫僧顿悟,天女散花,无始无终,五年来苦思,我才明白‘金刚护体’第八层的妙窍!”
翟天星道:“恭喜大师,其实……”
广慧道:“施主,这次我在途中救了紫荷姑娘,想不到竟误闯这忘情别院,本来,我可以救出紫荷之后离去,后来,才知他的义父被困,只好再来!”
翟天星开始明白,便问:“为什么你用布袋装着紫荷姑娘?”
广慧耳根一红道:“有道男女授受不亲,为了她免受奸人所害,我只好用布袋藏她!”
翟天星又问:“在下飘泊江湖,虽与少林有交往,为何从未听过大师之名?”
广慧道:“贫僧自小入少林,得蒙恩师栽培,苦练‘金刚护体’神功,从未下山,到了第七重,总无法再进,恩师便叫我下山,也许接触世俗,能有顿悟,而今果然,那要多得施主!”
翟天星笑道:“那是大师慧根!”
广慧看着老汉尸体道:“不知此人练的是什么神功,假若没有了他,我也不能有所领悟!”
翟天星道:“这太监定是受皇命,设此忘情别院,荼毒江湖好汉,榨取豪门巨富的金钱,不过,真正的目的,我仍不明,但是,无论如何,这人间地狱,岂能再任它留存,大师有什么主意?”
广慧道:“邪魔外道,应尝一下真火炼狱滋味!”
两人出了禁芦,只见那八个杀手,躺在地上,看来刚才人声,是那些鹰犬爪牙见到这八个杀手也死,大惊失色,已作鸟兽散。
他们再入刑室,已不见了高紫荷,只见有一纸笺,上书:“若是有缘,他日能会!”
字体十分娟秀,翟天星相信是柳烟波的笔迹,心中暗道:“这女子果然是与众不同!”
两人巡视整个忘情别院,放走了那些被禁锢男女,约有三千之众,并把院中贵重之物,分与众人,偌大的忘情别院,在二人合力之下,在烈焰中灰飞烟灭!
广慧已经决定回少林,临别之时,与翟天星殷殷话别道:“施主何不一同上少林?”
翟天星道:“异日有缘,定当拜访!请代问候百纳禅师!”
翟天星回到当日小林之处,看着夕阳,只见河畔柳丝飘垂,浩水烟波,惆怅不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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