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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马行空《舍利珠》【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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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9-14 21:22: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武侠世界》27年37期,1985.11.18 (感谢@helloworld666提供原文档案)



内童介绍:

一座雪人之内,藏着一具尸体,木就出奇可怖,岂料却因而龙蛇虎豹纷现,明争暗逐,各怀鬼胎,展开了一场大追踪……




Sheli Zhu cover illustration.JPG



第一章 雪人眞尸 麻烦事多



天上飘着鹅毛般的片片雪花,若是站在山岗,只见漫天槟纷,煞是好看。
这时候才不过是大清早,街上只有偶尔的一两个行人。
这么早便要起床外出的人,一定是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苦哈哈了。
昨天晚上还是好好的,只是风大了一些,那知道早上便不下雪了。
风虽然没有昨晚的大,但吹在人的身上,却刺骨泛寒,令人不禁瑟缩着身子,让身子尽量被衣服包裹着。
天上的雪花在不停地飞舞,看久了,会眼花缭乱,落在地上的雪花,时不时会打着旋转飞起来,在墙角门洞中留恋。
大街上除了那两个瑟缩着身子、一颗头几乎缩入衣领内的那两个行人外,没有别的行人,街上两旁的店舖,依然紧紧地关着门,乍看之下,天地间仿佛都是雪的世界,那两个人在风雪中,显得那様孤独与可怜,渐渐地便被漫天的雪花呑没了。
其实,那两个人不是被吞没,而是被雨遮蔽了才是。这两个人一个姓王,名阿大,另一个姓房,名狗子,是鎮上的光棍,房狗子虽然姓房,但却穷得连一间屋子也没有,一向都在王阿大那间破屋子内搭铺,而两人干的都是零卖碎沽的苦工,这两天被鎮北头三里外的一户人家雇了,所以,不得不在这种风雪天,大清早便离开了热被窝,赶往那户入家。
两人拐入一条巷子中,这儿天气实在冷得令人受不了,两人都是到巷子内那家老侯豆浆舖,吃它一碗热腾腾的豆浆,再来一个烫手的葱油饼,暖暖肚子,那才抵受得了那股硬骨入髓的寒冷。
想到那热腾腾香喷喷的豆浆油饼,两人都忍不住「骨」地吞了口口水,脚下也快了。
老侯记豆浆舖是全鎮最早开舖的一家舖子,美未亮便开舖,因为他做的都是一般人家的生意,穷苦人家为了生活,必需早起开始一天的劳作,那自然是光顾他那家豆浆舖了,而老侯的豆浆油饼确是做得好,新鲜滚热可口,一碗香滑可口的豆浆及烫手香软的葱油饼,只要两文钱,所以,生意认眞好。」
看到前四五家店舖外的老侯的豆浆舖了,王阿大与房狗子仿佛嗅到那豆浆的香味,不由互相看了一眼,同时加快了脚步起来。
老侯豆浆舖内,已有不少食客,王阿大与房狗仔两人还未走入去,便感到从店舖内传出来的一阵热气,他们都感到身上一暖。
在店门前抖落一身雪花,两人呵了口气,走入豆浆店内,在角落那副座头上坐下来,搓着手,正想招呼店主老侯送上两碗热豆浆,两块葱油饼,两大碗喷着香气的豆浆,已送到两人的面前。「两位,好早啊,是不是还来两块葱油饼?」
两人抬眼一看,原来是店主老侯已送来两大碗豆浆,正含笑望着两人。
两人是这家豆浆店的老主顾,故此,便认识了店主老侯。
王阿大忙招呼道:「侯老板,今早这么冻,来个双份的!」
店主老侯答应一声,转身去拿豆浆葱油饼来。
「阿大,这么大清早便出门,还是大雪天的,倒是很罕见啊,两位莫非赶着去发财?」老侯很快便再端来两碗豆浆,四块葱油饼。
王阿大「骨嘟」吞下一口香滑的豆浆,苦笑道:「侯老板,咱们生成穷命一条,怎会发财,咱们这么早出门,是要赶到鎮北头三里外那户姓崔的人家去帮工,唉,受人二分四,不要说是下雪天,就算是下矢天,咱们也要去啊?」
店主老侯是个大好人,忙安慰两人道:「阿大,狗子,你们这样动奋,将来总有出头的一天的。」
「侯老板,好多谢你的好意。」房狗子正啃着一块葱油饼,所以说起话来有点含糊。「咱们可是乐天知命,只要有两口饭吃,咱们便心满意足了。」
侯老板道:「难得两位实实在在的,不好高惊远,我老侯敢写包单,两位将来必有一番好日子。」
王阿大与房狗子只是笑笑。「唏里乎啦」地将两大碗豆浆及两块饼吞下肚子,放下几文钱,便走出了店门。
说眞的,吃了东西下肚之后,确是暖得多了,就是走出店外去,也不怎样觉得冷。
两人抖撤精神,冒着风雪,向鎮北头走去。
X X X
街上依然是冷冷清清的,风雪却大了,王阿大与房狗子两人走到鎮北外那户姓崔的人家时,几乎成了一个雪人。
崔家的大门仍然紧闭着,门前的两双石狮子,也变成了一双雪狮子,就是墙头瓦面,也是白皑皑的一片。
两人没有向大门那边走去,那不是他们这种身份的人进出的,后门才是他们进出的地方。
两人一迳走到后门前,房狗子忽然「哈」地笑了一声,伸手指着后门前的一尊雪人。「阿大,是谁有那么好的兴致,居然不怕寒冷,一大早便在这里堆了个雪人,不用说一定是小赖子那小鬼头堆的。」
房狗子口中的小赖子,乃是崔家在厨下帮工的一个小厮,精乖伶利好动,因此房狗子才会猜那雪人是他堆的。
王阿大这时已走到那尊雪人面前,满有兴致地打量着,道:「狗子,你看一下,这个雪人堆得就像活人一样,咦,那双眼睛……」
王阿大忽然惊疑地尖声惊叫一声,退了一步,语声抖颤着,骇然看着那尊雪人的双眼。
房狗子也在旁边欣赏着那具雪人,他可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猛然听到王阿大失声惊叫,他不免吃了一惊,慌忙问道:「阿大,你怎么了……」
「狗子,快看,那双眼十足十是人的眼!」王阿大又退了一步,指着那具雪人的双眼。
房狗子不以为意地道:「阿大,什么人眼狗眼的,堆雪人总要堆出两只眼,才似模似样的啊,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王阿大那双眼瞪得比牛眼还大,骇声道:「眼……眼……那是人的眼!」
房狗子这次总算弄清楚了王阿大那句话的意思,嘀咕着道:「阿大,你是说那是一双人眼?」
说着,他已凑近那尊雪人,定眼看着那双眼。
这一看清楚之下,他全身像被电殛了一样,神态猛地大震了一下,发出一声怪叫,双腿抖索着,连连后退:「人眼……果然是人的眼……」
冷不防撞在王阿大的身上,吓得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发出一声尖叫。
要不是王阿大一把将他扶住,他已一跤摔跌在地上。
「狗子,你也看到那是一双人眼了?」王阿大这时已定下神来,他的胆量向来也比房狗子大。
房狗子就像中了邪般,依然惊恐地道:「阿大,那真的是一双人眼!」
「待我上去看清楚一点,那雪人怎会有一双人眼的!」王阿大说着,却不由倒抽了一口寒气,浑身打了个哆嗦。
房狗子却摇着双手道:「阿大,要看,你去看个清楚吧。」
王阿大骂了声「生人不生胆!」其实,他的心头也在打鼓,他那样说,只不过是给自己壮壮胆。
走近那尊雪人,他定眼打量着那双眼,一点没错,那确是一双人眼,虽然已凝住不动,但却黑白分明,他的心头忽然猛地打了个突。「莫非雪人的内面,是一具死人?」
想到这一点,他不由骇然退了一步。
「呀」地一声,那扇后门忽然打开来,有人自门内走了出来,一眼看到王阿大两人,责备地道:「阿大、狗子,大清早的,你们在外面鬼叫什么了,居然有兴致学小孩子堆雪人啊!」
说着,那人走了出来,看年纪大约四十上下。
房狗子一眼看到那人,一颗心才定了些,慌忙叫道:「何师傅,你快来看一下,这个雪人嵌着一双人眼啊,眞是怪吓人的!」
那被称为何师傅的人是崔家厨下的大师傅。
何师傅听房狗子那样说,不由笑道:「狗子,大清早,你就跟我开玩笑,让我瞧瞧,是不是真的像一双人眼?」
但当他看清楚了王阿大与房狗子的脸色神情,他不由陡地停下脚步,惊疑地道:「你们两个说的是眞的。」
王阿大恐骇地点点头。
房狗子道:「何师傅,咱们几时与你开过玩笑?这个雪人也不是咱们堆的!」
这一点,不用房狗子说明,何师傅也看出来,若是那个雪人是才堆起的,地面上的积雪不会那样快便平复。
他的心头不由发毛起来,因为,他的胆子一向很小。
「阿大,那眞的是一双人眼?」他说话的声音也不由发抖起来。
王阿大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何师傅,你看一下就清楚了么?」
何师傅吐了口气,走到那尊雪人的前面,朝那双眼仔细地看了一眼。
不看犹自可,一看之下,他仿佛像看到了妖魔鬼怪般,发出一声尖锐的怪叫,满脸恐骇之色,踉跄着连退了两步,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咀里兀自喃喃怪叫道:「人眼,那是一双人的眼!」王阿大这时已完全鎮定下来,他虽然心中慌恐,但他已下了决心,要弄清楚这个雪人为何会有一双人的眼,挺挺胸,他朝房狗子道:「狗子,快过来帮我将这个雪人推倒,看看怎会嵌了一双人眼的。」
房狗子却嗫嚅着道:「阿大,要看你自己看吧,我……」
「无胆鬼!」王阿大骂了一声,便朝那尊雪人走去。
他小心地一拳轻轻砸在那尊雪人的头脸上,那尊雪人的头脸忽然爆裂碎散开来,簌簌散落,赫然露出一颗人头来。
饶是他胆量够大,乍然发觉到雪人的头内,竟然包藏着一颗人头,他也禁不住吓得张口发出一声惊叫,恐骇得他全身不听使唤,定在地上。
何师傅也看到了,发出一声骇然大叫:「那不是大少爷的人头么?」
「是大少爷的人头,房狗子在乍见雪人的头内露出一颗人头,差一点没有被吓得昏倒过去,但却认出那颗人头确是崔家大少爷的。
「这……这……大少爷的人头怎会在雪人头内的?」
王阿大舌头打着抖,虽然恐骇,但他仍然有胆望着那颗人头,忽然,他怪叫道:「何师傅,狗子,雪人内……藏着一个人的……」
其实,说得正确点,那伙人头的下面,是连着一具躯体的,而这个雪人根本就不是堆出来的,而是那具人尸由于是跪立着的,被飘飞的雪花飘落在身上头上一段时间后,便完全被落雪遮盖起来,包藏住,变成了一具雪人,只有一双眼没有被雪花遮盖了。
说着,他不知那来的勇气,动手将那颗人头下面大半截「雪躯」上的雪,乱抓乱扒下来。
眨眼间,落雪簌簌,赫然露出一具赤裸裸,跪倒在地上的躯体来,果然是连着那颗奋的。
被积雪包藏了这么一段时间,不用说,那一定是具死尸了,就算活人,也会被冻死。
「果然是大少爷!」何师傅慌忙地怪叫着,「怎会这样的?」
大少爷是被人杀死的!」王阿大这时一点也不惊怕了,对于一具死人,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而且,他已看到,那具尸体的心脏部份,有一个扁而窄的伤口,他虽然没有杀过人,但却看出,崔家大少爷正是因为那个伤口而致命的。
崔家大少爷名叫崔锦衣,今年才不过二十五岁,据说会武功,身手不错,但跟随他的人却没有看过他的出手,换言之,从没有在附近一带出事,那么,怎会忽然被人杀死,并移尸在后门前,这就令人不解了。
「来人啊,不好了,大少爷被人杀死了——」何师傅忽然扯开喉咙大叫起来。
叫声马上惊动了崔府内的人。
X X X
崖家是在五年前才迁到鎮北头那面鸠工建造房舍,居住下来的。
而崔家的人甚少与鎮上的人来往,除了两位负责买办粮食物品的仆人,由于买卖上的关系,倒也与鎮上的几家店舖颇稔熟,据那两位仆人与那些店家闲谈所透露,他家的主人乃是一位退职的京官,由于生性恬淡,路经此鎮时,看中了鎮北头外的那一片野梅林,便决定在此定居下来。
而鎮上的人对崔家所知的,就只有这么多。
崔家的主人——崔老爷这时正坐在灵堂旁边的一座偏厅内,对于灵堂上的悲哭声,就像袭子一样,充耳不闻,以手支颐,在想着什么。
崔老爷今年还未到五十岁,老爷这两个字,乃是家中的下人对他的称呼,实则,他的名字叫轩廷,相貌堂堂的,生就一副做官的相貌。
除了今早发现被人杀死的长子崔锦衣外,池还有二子一女,元配陈氏仍然健在,还纳了一位妾侍,一家子算起来不到十人,但连丫环仆妇下人及护院在内,少说点,也有三十多口,而崔家的房舍也颇大,分为三进,还有两个小偏院,王阿大与房狗子虽然在崔府内帮工,但只在后面那个小偏院内走动,其它的地方严禁进去。
那个偏院是崔府的厨房的柴房,还有仆妇下人居住的地方,另一个偏院听说是那些护院居住的。
崔家的护院头儿姓陆,名元奎,大约四十上下,这时正匆匆走入偏厅内,朝正在沉思中的崔轩廷抱拳一礼,说道:「东翁,在下已在大少爷的寝室内査察了一遍,很惭愧,在下搜查不到一丝半点关连到大少爷被杀的蛛丝马迹,……不过,我已细察过大少爷心脏部位的那个致命伤口,在下虽然不敢断言,但却猜测到,大少爷那个致命伤口是被一种锋利异常、但却又薄又窄的利器刺出来的。」
「哦——」崔轩廷抬起头来,脸上露出淡淡的伤痛神色,看了陆元奎一眼,道:「陆师傅,依你猜测,那是一种什么兵器?照你所说,那一定是一种很独特的兵器了。」
陆元奎沉吟着道:「东翁,据在下所知,武林中,江湖上,有一种名叫鸭舌刺的兵器……」
崔轩廷双眼一睁。「陆师傅,你是说,只有鸭舌刺这种兵器,才会刺出那样的伤口来!」
「东翁,在下是这样想,却不敢肯定。」陆元奎忙道。
「咱们就先假定锦衣是被鸭舌刺刺杀的!」崔轩廷沉声道。「这样,就可以循着这条线索追査下去,这总好过连一点追査的线索也没有,若是再发现了更确凿的线索,咱们一样可以放弃这条线索追査下去,是不是?」
陆元奎点点头道:「是,东翁所说得是!」
「陆师傅,那就马上派人去查一下,附近一带,有什么人是使用鸭舌刺这种独特兵器的,或是带着这种兵器的人,最近在这一带出现过。」
陆元奎忙应道:「是!东翁。」
崔轩廷看一眼陆元奎,道:「派出去追査线索的人,回来了么?」
「还未回来。」陆元奎道。「他们回来时在下便来告知东翁。」
「嗯。」崔轩廷又垂下头来。「陆师傅,没有什么了。」
「东翁,在下这就去分派人手,追査鸭舌刺这条线索。」
说着,他便退出了偏厅。
崔轩廷又沉思起来,表面上,一点也看不出他正忍受着丧子之痛,因为他的神态很平静,只有偶尔,才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其中蕴含着一股深沉的悲痛之色。
X X X
天上飞舞的雪花依旧狂乱地飞舞着,下了一整天的雪,到处倒是一片白,虽然好看,但却未免太单调了。
吃过晩饭,天才傍黑,由于到处都是雪的关系,映得天色一片亮,不像是傍黑的时份。
王阿大与房狗子在崔家帮工,除了工钱外,还可吃两餐饭的,所以,两人吃了晩饭才走。
崔家没有因为死了人,而辞退了他们两人。
两人也没有因为崔家死人,认为不吉利,不干了,事实上,他们若是不干的话,只怕不出两日,便会挨饿,何况,崔家出的工钱不算少,尽管两人心中一直感到不舒服,仍然忍受着,干下去。
从后门走出来,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扭头看了今早发现死人的地方一眼,但却马上打了个寒噤,缩缩脖子,脚步急急地向鎮上走去。
呼啸的风声有如鬼啸般,追在两人的身后,沿途又不见一个行人,而天色也灰黑一片,两人的心头不由发寒起来,先还急急脚地走着,渐渐地,不约而同,不知不觉间奔跑起来。
直到奔跑到鎮北头,两人那颗心才定下来,不由自主地,也放慢了脚步。
长长地「嘘」了口气,房狗子道:「阿大,咱们眞倒霉,才做了两天活,便出了人命,想想也心寒,不干又不成,唉,咱们的命怎么生得这样苦?」
「狗子,别唉声叹气了,怨天尤人有什么用,明天咱们还不是一大早便要去干活,管他死人还是生人,干了一天的活,天气这样寒冷,时候却还早,还是到阿庆伯那家小酒舖喝它两杯,暖暖身子,然后回家钻入被窝内,幪头大睡。」王阿大伸手拍拍房狗子的肩头。
房狗子点点头,正想说话,一把声音却抢在他前面响起:「两位要去喝酒,好主意,我这里有二十两银子,就送给两位作酒资怎様了?」
这突如其来的语声,吓得两人几乎一颗心跳出了口腔,两人惊骇地瞪着眼,四下张望,找寻那说话的人。
这一路之上,他们都没有发觉有别的人,加上今早又发现了一个死人——崔家大少爷,这时候突如其来地听到不是他们两人的语声,不吓晕过去,要算他们胆大了。
两人立即就看到,在他们前面大约五尺外的左侧,站着一个全身披满了雪花,乍看之下,有如一具雪人般的人,房狗子在乍睹之下,忍不住发出一声骇叫,脚下一软,摔倒在地上,直翻白眼。
这也难怪房狗子会那样惊骇的,在乍睹那「雪人」时,令他想到了今早的那个「雪人」,他没有被吓晕过去,已是奇迹了。
王阿大虽然胆量比房狗子大,但也吓了一大跳,慌恐地退了一步,双眼定定地打量着那具雪人。
「唏,两位是怎么了?我可不是今早你们发现内藏死人的那种雪人,两位不用惊怕,我可是活生生的人啊。」那「雪人」虽然站着没有动,但却伸出一只手来,掌中放着两锭白晃晃,每锭足有十两重的银锭。
王阿大这时已看清楚了,那确是一个大活人,只不过他全身上下皆穿白,加上身上头上披满了雪花,所以,在乍然目睹之下,误以为是一具雪人,他这一说话,双眼眨动,咀也一张一合,那可是千眞万确的,而且诱人极了,王阿大虽然不是一个贪婪的人,但他可是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锭的银子,这可怪不得他睁得大大的双眼,不再看着那人,转而望着那两锭银子。
「你是什么人?」王阿大没有被那两锭银子迷了心窍,他可知道,天下间,没有那样便宜的事,有人会平白无故地送那么两大锭银子给自己的。
那人道:「你不要管我是什么人,就如我也没有问你两位是什么人一样,咱们可不是对亲家啊,又何必査根问底呢?」
「你总不会平白无故,送咱们两锭银子吧?」王阿大思疑地说。
「这两锭银子确是送给你们的,只要你们答我几句话便成。」那人说着又将手中的两锭银子往前伸了伸。
眼前那两锭银子,说得夸大点,足够两人半年之用,王阿大虽然不是生性贪婪之人,但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俗谓财帛动人心,他可不是圣人,那会不动心的,何况那又不是偷不是抢来的,只要答那人几句话,便垂手可得了,要是不动心的人,那可是傻子!
王阿大试探地问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那人却不急于说,只是将两锭银子递到王阿大的面前。「为了表示我眞心将这两锭银子送给你们,请你们收下,我再问你们,若是我问的话你们不知道的,可以不说。」
王阿大看着那两锭足有小孩子拳头大的银子,迟疑着没有伸手去拿,只是咽着口水,那人也不说话,只是将两锭银子递到他的眼前,等他拿,那只手稳定得纹风不动。
终于,王阿大忍受不了诱惑,怯怯地伸手将那两锭银子抓在手,揣入怀中。
那人深深地看了王阿大一眼,笑道:「你不是个傻子。」
王阿大却不明白那人那句话的意思,在心中暗道:「我当然不是傻子,否则,崔老爷怎会雇我做帮工。」长长地吐了口气,急急道:「大爷想问什么,请说。」
银子的魔力眞大,王阿大在不知不觉间,将称呼改变了。
那人莞尔一笑,这才语声清晰地道:「崔家那位大少爷是不是眞的死了?」
王阿大心中暗笑一声:「我还以为他问的是什么难于作答的问题,原来是这样容易答的问题,这二十两银子眞好赚。」口中却急不迭道:「大爷,崔大少爷眞的死了,是咱与狗子还有何师傅都看到的,现在他的尸体还停放在崔家第二进的灵堂上。」
「是否就是你们今早发现的那个被落雪包裹得有如一个雪人一样的那具尸体?」那人接问。
「是啊!当时咱们差点没有给吓死过去。」房狗子忽然抢在王阿大的面前,抢着说。
接着,他压着声对王阿大说:「阿大,那两锭银子我也有一份的。」
原来,他生恐王阿大独吞那两锭银子,急急抢答,表示他也有回答那人的问题,那他就可以分一份了。
王阿大根本就没有那种心,听他那样说,不由生气地道:「狗子,我是那样的人么?」
那人看到两人为了银子差点没有吵起来,觉得好笑,他可不想阻延了他的问话,于是插口道:「你们不用争,我已说过,那两锭银子是给你们的!」
他故意将「你们」两个字说得重了一些。
王阿大一把推开房狗子,对那人道:「大爷放心,咱们虽穷,却不会因财反目的,大爷还有什么要问的,请快说。」
说着,他故意抬头望一下天。
这时,夜色已完全降临大地,虽然有雪光反映,但夜色仍然显得幽黑。
那人轻轻抖动一下身子,披满身上的雪花簌簌飞坠。「如此最好。」那人淡淡地说了那句话,接下去便道:「崔大少爷的身上有伤口么?」
王阿大忙道:「有,在心脏部位。」
他用手在自己的胸前比划着。
「看出那是用什么弄出来的么?」那人生恐王阿大两人不明白他问的意思,加以说明,道:「是刀还是剑,或是鎗弄出来的?」
「这一点咱们就不清楚了。」王阿大有点抱歉地说。不知怎的,他觉得那人不像一个恶人,对他生出好感来。「咱们根本不舞鎗弄剑的。」
「那伤口有多大,形状如何,两位总会看出来吧?」那人急切地说。
「那当然看到,当时咱们看得清清楚楚。」王阿大说。「那个伤口很小,又扁又窄,咱看不到崔家大少爷的身上有血,也不知是用什么利器弄出来的。」王阿大边说边用手比划着,描述那个伤口大的形状。
「嗯。」那人频频颔首,一双眼定定地看着地上的雪,似乎在想着什么。
王阿大看到那人不出声,便问道:「大爷,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那人这才霍地双眼一睁,摇摇头道:「没有了。」
「那咱们可以走了吧?」王阿大满心欢喜,这么轻易便赚了二十两银子,眞是走运,只怕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
「你们可以走了。」那人摆摆手。
「多谢大爷。」王阿大朝那人一弯腰,然后朝怔在一旁的房狗子打了个眼色,急急向鎮上走去。
那知道才走了两步,那人忽然道:「慢着!」
王阿大典房狗子闻声全身震颤了一下,脚步一窒,同时扭转头望向那人,露出惊怕的神色。「大爷,有……」王阿大惊颤得几乎语不成声。
——两人倒不是怕那人反悔收回那两锭银子,而是怕那人杀他们灭口,两人虽然不是江湖人,没有在江湖上混过,但却听鎮上那位敎头说及不少江湖上的恶人手段,杀人灭口,正是其中的一种。
那人看到两人惊怕得瑟缩发抖的样子,不由莞尔一笑。「两位若是不想惹上什么麻烦的话,紧记一点,若是有什么人向你查问有关崔家大少爷被杀的事,你们愿说便说,但最好不要提及我!」
王阿大与房狗子一听,那颗「卜卜」剧跳的心,才平复下来,大大地松了口气。「大爷,咱们会紧记在心的,若没有别的吩咐,咱们告辞了。」
那人摆手道:「请便。」
王阿大两人一听,有如皇恩大赦,齐齐朝那人施了一礼,急急脚走向鎮上。
那人的身形也就在王阿大开步急走的刹那,身形一闪,便闪没在身旁的一片疏树林中,不见了。
X X X
王阿大与房狗子从庆伯那家酒舖走出来时,已经是二更天了。
往日,两人在小酒舖内只限喝一壶酒,那倒不是两人只有一壶酒的酒量,又或是吝啬,而是他们身上只有喝一壶酒的钱,喝多了,便没钱付酒账!
今晚可不同了,身上揣着二十两银子,说得夸张点,几乎可以买下阿庆伯这家小酒舖内的所有酒,李太白这位酒仙诗圣,有诗曰:人生得意须尽欢。既然身上有钱,那就要尽兴喝他个够了。
所以,两人走在小酒舖时,几乎烂醉如泥,互相扶持着,歪歪倒倒地,向他们那间破屋走去。
这时候风雪似乎小了点,但却更寒冷,但两人却一点也不觉得寒冷,因为两人都满肚子的酒薫得浑身热烘烘的。
在路上摔了两跤,终于走到破屋子前。王阿大舌头打着卷、含糊不清地道:「狗子,今晚喝得眞痛快,……明儿个……再好好地……喝个……痛痛……快……快……」
房狗子却醉得连舌头也卷不动,只是「伊伊唔唔」地哼着。
王阿大不由含混地骂了声:「狗……子,你不是……醉死……了吧…」
「不要紧,我这里有醒酒汤!」忽然屋簷上有人接口说话,跟着,「花」地一声,从屋簷上倒下水来,兜头淋在两人的头上!
天寒地冻的,乍然之下被人用冷水兜头淋下,就算是醉得如一堆烂泥般,也会立时清醒过来。
王阿大与房狗子被冷水兜头一淋,那种感觉就像赤条条的,被人一头投入冰窟般一样,九分九的酒意刹时消散殆尽,猛地里打了个寒噤,怪叫一声:「妈呀——」一蹦跳起老高。
「两位,老子的醒酒汤还管用吧?」刷地「声,从屋簷上跳落一条人影来。
房狗子被冷水那么一淋,可是从心里抖出来,浑身哆嗦着,破口便骂:「混蛋王八,咱操你祖宗—冰天雪地的,开这种玩笑,眞他妈的……」
下面的话,他忽然噎住了。
那倒不是他忽然变成了哑巴,而是咀巴上忽然被那人用一锭银子塞住了。
「别一开口便吵爹骂娘的,老子替你们醒了酒,你们应该多谢老子才是啊!」
那人说着用手拍拍房狗子的脸颊。
房狗子瞪大一双眼,望着那人,双脚一软,忽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那倒不是那人的样貌像鬼怪妖魅般吓人,将他吓得连脚也软了,而是被冻得浑身猛打哆嗦,一个站不稳,跌坐在地上。
王阿大也是冻得浑身抖嗦个不停,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夜晚,头上身上湿透了,那种滋味,眞不好受,只有身受过的人,才能体验到。
「嘻,还是你行。」那人露出雪白的牙齿,转对王阿大。」老子替你们解了酒,你们是否要多谢老子?」
王阿大在被冷水淋头,冷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刹那,眞想破口大骂,狠狠地将那人揍一顿,但当他看到那人从屋簷上跳下来的身法,他马上闭上了咀巴,自叹倒霉。
他虽然不会功夫,也不是一个江湖人,但他却看出,那人跳下地时的身法,有如一片雪花般飘落地上,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来,他心中打了个突,看出眼前这人不是寻常之人。
听了那人那样说,王阿大只好苦笑一声,土下牙齿磕得「得得」作响地说道:「——爷,你……你找咱俩……有什么事情?」
那人嘻地一笑,竖起大姆指道:「还是你够聪明,一猜便猜到老子的来意。」
王阿大嗫嚅地道:「大爷,你……你找咱们有什么事?」
说时,不自觉捂住揣在腰间的银子,惊恐地闪眼瞥一下那人。
那人又此牙一笑,仿佛看穿了王阿大的心思。「放心吧,老子若是剪径的,也不会拣上你这两个穷措大,你身上那一点银子,老子根本不看在眼内!」
王阿大听他这样说,才松了口气,那人指了指一下仍然跌坐在地上,像中了邪般,呆头呆脑的房狗子。「你看清楚了,他口中咬着的,是一锭十两重的金子,你们若是令老子满意的话,老子就得将那锭金子送给你们。」
王阿大一听,马上瞪大双眼,看着房狗子口中的那块事物,不错,在雪下,金澄澄的,确是一锭金子。
他不由张大了口,要知道,当时一两金子可以换二十两银子,换言之,那锭金子是可以换二百两银,这,……这可是一笔银子,只怕干十年,也赚不到,他呆住了。
房狗子忽然属地叫了一声,伸手入口一阵乱抓,才把那锭金子抓了出来,一个劲地干呕。
原来,他一听那人说咬着的那块东西,是十两金子,并且说送给他们,他可是又惊又喜,口一张,那锭金子便滑入他的口中,几乎卡在他的喉咙内,幸好他急手急脚地将那锭金子挖了出来,否则,便会被卡得噎了气。
紧紧地抓住那锭金子,像是生怕会飞走一样,急巴巴地道:「大爷,眞的?」
这时,他已忘记了寒冷。
那人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大爷……」房狗子急急说,但却被王阿大的话打断了。「大爷,你要咱们做些什么?」
他可不像房狗子那样,被那十两金子幪了心窍,对方这么大手笔,那要他们做的事一定不简单,万一要他们去杀人或是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可是宁可不要那锭金子,也不干那种有亏天理良心的事。
他虽然穷,却不会为了银子而去干壊事,否则,他早已做了。
「放心,」那人像是看穿了王阿大的心思。「你们只要回答老子所问的问题,并令到老子满意,老子便送了那锭金子给你们。」
「就只是这样简单?」王阿大口中问,心中却乐开了。「要是这么简单的话,今日咱们可是财星拱照,应了侯老板那句话,要发财了。」
房狗子急急道:「大爷,要是只问咱们几句话这么容易,那就快说吧,否则,咱可要冻死了。」
「好,老子就问了。」那人扫了两人一眼,语声一沉,说道:「听说崔家大少爷今早被人杀了,而且是你们发现的,是不是?」
「是。」王阿大口中应着,心中可嘀咕起来。「怎么这人问的与傍黑时在鎮北头外那人所问的一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爷,当时咱们发现崔家穴少爷的尸体时,咱几乎吓得昏死过去!」房狗子插口道。
「崔家有没有派人追査崔锦衣被杀的死因?」那人问。
「这可不大清楚。」王阿大不知怎的,总觉得眼前这人有点邪气。「不过,听说派了不少护院的,四出追查杀死大少爷的凶手。」
「崔家是否查出,杀害崔锦衣的人是什么人?」
「这咱就不知道了。」王阿大司是实话实说。
「那你们总会看到,崔家大少身上那个致命的伤口吧?」
「这咱们倒是看得一清二楚的。」房狗子急急抢着说。
「说来听听。」
房狗子顿时说不出来了,王阿大忙接上说道:「那伤口在心脏部位上,也不知是被什么利器刺出来的,身上一点血渍也泡有,伤口扁窄……」
他将对那白衣人说的,对那人说了一遍。
那人仔细地听着,待王阿大说完,忽然问道:「在此之前,有没有人向你们问过老子问你们的这些话?」
「——」房狗子张口欲言,却被王阿大抢着截住了他的话。「没有。」
「眞的?」那人的双眼中,忽然露出两道凌厉的杀机,盯了两人一眼。
两人被他的目光那么一盯,都不由自主地震抖了一下,慌不迭道:「咱们怎敢在大爷你面前打诳啊。」
「嗯!」那人忽然伸手递向房狗子。
「拿来。」
房狗子乍见他伸手过来,不知他要干什么,吓得身子自后挪移了一下,惊恐地道:「拿什么啊?」
「那锭金子!」那人的手又伸前了一些。
「你……你不是说……送给咱们的么?」房狗子忽然生气地道。
「嘻嘻!」那人咧咀一笑,揶揄地看着房狗子。「老子若不那样说,你们怎会乖乖地据实回答老子所问,你们大槪是穷得闭了窍吧?天下间,那有如此便宜的事?说几句话,便可以得到十两金子,就是羣芳院的红牌姐儿,脱裤子上床,也才不过一两金子啊,你们算是什么?」
「你……你说话不算数,言而无信,你……」房狗子不知那来的胆气,指着那人责骂。
王阿大不知怎的,挺挺胸,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大声道:「咱们不算什么,却是人!狗子,将那锭金子还给他,别让那锭金子脏了你的手!」
说时,他一脸夷然鄙视之色,直视着那人。
房狗子「呸」地吐了口唾沬,伸手将那锭金子重重地塞回那人的手中。
那人扫了王阿大两人一眼,脸上杀机毕露,陡地厉笑一声:「好……好啊——」蓦地向房狗子踏前一步,但马上便刹住了,神色怔了一下,倏地身形斜窜,掠入了左边的一处屋角后,却留下了一句话:「便宜了你们!」
「狗矢!」王阿大吐了口唾沬,忽然大大地打了个哆嗦,急声对房狗子道:「狗子,快进屋啊,你不是想冷僵吧?」
说着,他已急急向屋子走去。
房狗子这才省觉到自己还坐在地上,怪叫一声,急忙从地上跳起来,却差点一跤又摔倒下去,原来,他的双脚几乎冻得僵麻了,嘘口气,费力地挪动双脚,走向屋子。
两人走入屋后,一条人影自巷子中的一间屋角后闪了出来,朝王阿大那间破屋子瞧了一眼,再一闪,便不见了。
X X X
王阿大与房狗子没有因为昨晚平白得到二十两银子而不到崔家去帮工,大清早,便起了床,出门往鎮北头那边走去。
在老侯那家豆浆店吃了豆浆油饼,两人精神抖撤地走向鎮北头。
雪不知在昨晚什么时候停的,风却更寒削了,就像刀子一样,吹在人的脸上,阵阵生痛。
两人却觉得今天没有昨天那么冻,大槪是心中兴奋的缘故吧。
对于昨晚在屋子前发生的事,两人可是耿耿于怀,走着,房狗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阿大,昨晚那家伙眞不是人,说了话却不算数,他奶奶的,十两金子,咱眞舍不得还给他了。」
王阿大却神色凝重地道:「狗子,算了吧,说不定咱们会为了那锭金子,连命也掉了,命中有时终须有,又何必耿耿于心呢,没有了那锭金子,咱们还不是照样过活么?」
「还是昨天傍黑时遇到的那个白衣人言而有信,阿大,二十两银子,足够咱们花用半年啊。」房狗子又高兴起来。
「狗子,咱在想,咱们只怕已惹上了麻烦,」王阿大担忧地攒着眉头,说道:「说不定,还有第三个人向咱们查问有关崔大少爷被杀的事情,而咱们也不会那样好运气,遇上一个恶人的话,咱们说不定会……」
下面的话他虽然没有说下去,房狗子就算是再蠢的人,也想到了,脸上露出一丝惊怒之声,呐呐地道:「阿大,那……那咱们……」目光四下扫视着,忽然,他大大地震动了一下,不但说着的话噎住了,整个人也僵住了。
王阿大冷不防房狗子整个人窒住不向前走,不由奇怪地扭头向他道:「狗子,你怎么哪?不是吓得脚软了吧……」
「阿大……阿大……你看……」房狗子嘴唇抖动着,脸上的神色怪怪地。
「看什么……」王阿大的语声忽然停住了,双眼直直地,望着侧面约二丈过外的一个身披黑裘的人。
X X X
地上白皑皑的,望不尽的,都是白雪,那二丈外的人穿一袭黑裘,黑白相映,分外触目。
那人就像一头黑熊般,站在两丈外的雪地上,只有一颗脑袋露出在黑裘外,脸上毛茸茸的,长满了胡子,只有眼耳口鼻没有长了毛发,眞像一头熊样。
难怪两人在乍然看到那「熊人」的刹那,会露出那种表情。
王阿大很快便回过神来,低声对房狗子说道:「狗子,快走吧,有什么好看的啊!」
说着,伸手批着房狗子的衣袖,移步向前走了。
「过来!」那「熊人」就在这时忽然朝王阿大两人喝叫。
那「熊人」的喝声虽然不大,但却像铁锤一样,敲打在两人的心坎上,撞击得两人心头一阵发痛,更邪的是,两人居然身不由主地,向那「熊人」走过去。
那熊人那双精光熠熠的眸子一直紧紧地盯着两人,待到王阿大两人走到他的身前,忽然双手一伸,劈胸一把揪住了两人,轻轻一提,便提了过去,左右挟在腋下,接身形一掠,直向前面的一座山岗掠过去。
王阿大与房狗子本来在那「熊人」将他们劈胸揪住的刹那,张口欲叫的,但不知怎的,却叫不出声来,连挣扎也不能。
原来,那熊人在劈胸揪住两人时,已顺势弹出几缕指风,将两人身上的哑穴及三处大穴点封了。
可惜两人根本不会武功,若是会家子,一眼就看出那「熊人」的出手是高明极了。
再观诸他挟着王阿大两人在雪地上向山岗那边掠去,不但身法轻快异常,一点也没有因为挟着两个人而受到影响,甚至连雪地上也没有留下一点脚印。
可怜王阿大与房狗子两人叫又叫不出,挣扎也挣扎不了,只好任由那「熊人」摆布。
那熊人身法轻捷得有如一头飞鸟,转瞬间,便已掠上了山岗。
山岗腰上有一座野松林子,那熊人挟着两人掠入了林子内,一松手,将两人摔在雪地上。
王阿大房狗子虽然被摔得身上生痛,但由于哑穴被封,想叫也叫不出声,那种滋味可难受了。
那熊人朝两人咧嘴一笑,露出满口森森白牙,那模样那像在笑,就像一头噬人的大黑熊。
房狗子吓得双眼连翻,几乎晕死了过去。
王阿大蒙着双眼,惊恐地看着那个熊人。
「嘿嘿,你两个要生还是想死?」那「熊人」不怀好意地盯着地上的王阿大房狗子。
王阿大虽然惊恐万分,但却没有被吓昏了头,赶紧大叫道:「当然想活。」
那知道他的哑穴还未被拍开,根本就叫不出声来,只是噏动着嘴唇。
那熊人瞧着王阿大那张嘴叫不出声的情急样子,不由好笑起来。「瞧你这发急的样子,一定是不想死了。」
说着,忽然出手,隔空拍开了王阿大的哑穴。
王阿大立刻大叫道:「你为什么将咱们挟到这里来?咱们可是与你从未谋面,更没怨仇啊!」
那熊人没有拍开房狗子的哑穴,看着王阿大,狞恶地道:「他奶奶的,你若是再大叫大嚷的,老夫便一巴掌将你的嘴巴砸烂,看你还鬼叫什么!」
王阿大吓得连忙闭上了嘴巴。
那「熊人」凶恶地盯着王阿大,一字字道:「老夫没有心情与你囉嗦,听着,老夫问你什么,你要据实回答,否则,老夫活活爵你几片,将你的心肝挖出来吃掉!」
王阿大虽然惊恐得浑身打颤,但却很清醒,听出那熊人抓他们来此,只不过想问他们一些话,心中定了很多,猜测那熊人可能与昨晚那两个人问的是同一的问题,他可巴不得那熊人快问,躺在雪地上的滋味可不好受。
「你要问些什么,快问吧,咱可不想躺在雪地上被冻僵!」王阿大没好气地叫道。
「嗯,你也知道躺在地上的滋味不好受了吧。」那熊人嘿嘿笑着。「记着,你若不据实回答,老夫就让你两个躺在这里,让你两个活活冻僵,你也知道,这种天气,根本不会有人上山来的!」
王阿大听着,心中直发毛,他从那熊人狰狞神色,知道他不是虚言恫吓,而是说眞的,倒抽了口寒气,他不得不哀告道:「老……爷子,咱可不想活活被冻僵,你只管问,咱一定据实回答。」
看一眼旁边房狗子,双眼上翻,原来他已昏死过去。
「听着,你可知道,崔家那位大少爷是被什么人杀死的了,那「熊人」狞恶地盯视着王阿大。
王阿大呐呐地道:「咱只知崔大少爷被杀,尸体还是咱与厨师老何发现的,至于他是被什么人杀死的,咱可不知道,连崔老爷也不知道,昨天派出不少护院去追査,那咱怎会知道?」
那熊人听王阿大那样说,没有什么表示,再问道:「那你总看到崔大少爷的尸体吧?」
「看到。」
「也看到他身上的伤口了?」
「也看到。」
「他身上有多少个伤口?伤口的形状怎样?」
「他身上只有一个伤口,在心脏部位……」王阿大于是重复了昨晚他回答那两个神秘人的说话,描述了那个伤口的形状大小。
「昨天你两个离开崔家后,有什么人向你们打听过这件事情?」
王阿大本来想说「没有」的,但随之改变了主意,他觉得昨晚那个在屋子前淋了他们一头一身水,最后又言而无信的家伙实在太可恶,那何不将他说出来,让眼前这恶人(他直觉上认为那『熊人』是个恶人)对付他,找他的晦气,也好泄一下心中之气,说不定,这两个恶人因此而斗个你死我活也说不定,于是,他说道:「有,有一个人向咱问了同一的话。」
那「熊人」马上紧张地道:「你们告诉了他?」
王阿大苦笑一声,道:「咱——还不想死,只好据实相告。」
「那是个怎样的人?多大年纪,样貌如何?」那「熊人」急急问。
「大约三十五六上下。」王阿大可是据实相告。「身材壮挺,那些胡子有如钢针一样,猪鼻,左颊上有一块指头般大的黑痣,长满了毛,双眼好凶,说话带着山西口音。」王阿大尽量将那人的样貌特征说出来。
「嗯,怎会是他?」那熊人嘟喃一声,朝地上的王阿大道:「你两个就这样躺着吧,看看你们的运气如何,要是运气好的话,你们便得救,要不,只好活活冷僵了。」
说着,他抖抖那件黑裘衣,抖落一大片雪花,看也不看王阿大一眼,便向林子外走去。
王阿大可不想死,他可知道,那「熊人」这一走,他与房狗子必死无疑,因为这种天寒地冻的天气,根本不会有人上山来,他在情急之下,豁了出去,大叫道:「喂,你不是答应放过咱们的么?你是什么食言?你不如杀了咱们,咱们不用受那活活冻死的活罪!」
那熊人停步转身,瞧着王阿大残忍地嘿嘿笑道:「老夫不会放你们的,免得你们向人乱说话,本来,老夫是想将你们活活撕开来,去吃你们的心肝,你们却太脏了,身上那种脏味儿,令老夫作呕,老夫既然决定不吃你们的心肝,那何必杀死你们,脏了老夫的手?」
说完,不再理会王阿大的呼叫怒骂,一迳走出林子,朝山岗下掠去。
王阿大想到横竖是死,所以,不再顾忌,放声大骂那熊人,只要想得出的话,却骂出口来,可是,任池骂得喉咙冒烟,那根本解救不了他与房狗子。
他终于呜咽着,哭了起来。
蓦地,他咽住了哭声,双眼瞪得大大的,望着头顶那边的松树,脸上满是希望与紧张之色,但也混合了几分惊疑恐惧。
一阵细碎的「刷拉」声断续响起,王阿大的双眼睁得更大,脸上的神色更是紧张。
是人当然好——那就有救了,但若是山狗之类的野兽,那他们就没命——成了野兽的美食;所以,他这一刻的心神,眞是紧张得无以复加。
簌簌的落雪声中,他终于看到从那些松树中走出一条人影来。
那是一条白色人影。
王阿大一眼看清楚那白色人影的样貌,立时发出一声欢叫:「救命,大爷快来救咱们啊!」
他之所以这样叫,是他已认出,那从外面走入来一身皆白的人,正是昨天傍黑时分,在鎮北头外只问了他与房狗子几句话,便送给他们二十两银子的白衣人。
这无疑是来了救星。
那人走到王阿大的身前,这是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人果然就是昨晚的那个白衣人,昨晚由于那白衣人一直将脸藏在暗影中,虽然有雪光反映,却模模糊糊的,令人看不清楚,这时是在白天,虽然在林中,却不暗,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容貌。
看年纪,大约三十上下,堂堂一貌,最令人触目的那双眼,深邃而明亮,令人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王阿大就是从那双眼,认出那白衣人来的。
白衣人看了王阿大一眼。「你被点了穴道!」
王阿大虽然不是武林人,但也听说过点穴这回事,忙点点头道:「那老家伙点了咱们身上几处穴道。」
「什么地方?」那白衣人问。
「胸腹间及左右肩头。」王阿大可不知道那几处穴道的名称,只好那样说。
那人一言不发,出指如风,在王阿大那三处地方弹拍了几下,王阿大只觉那三处地方一松,便能动了。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朝那白衣人纳头便拜。「大爷,请受咱一拜。」
那白衣人轻轻闪过一边,看一眼仍然昏死在地的房狗子,朝王阿大道:「别多礼,快请起来,你那位朋友……现在怎么了?」
王阿大这才醒起地上的房狗子,忙对那白衣人道:「大爷,狗子只是被吓晕过去,请你也将他救醒。」
「你这位朋友也是被点了那三处穴道么?」
「是。」
那白衣人于是也解开了房狗子被封的三处穴道,再在他的心口上轻轻搓揉了几下。
房狗子悠悠醒转过来,王阿大马上对他道:「狗子,快起来拜谢这位大爷,要不是他解救了咱们,咱们非变成冰条子不可。」
房狗子翻身爬起来,四下一望,问道:「阿大,那熊一样的人呢?」目光一转,落在那白衣人的身上,怔了一下,随即失声道:「咦,这位不就是昨晚送咱们二十两银子的那位大爷么?」
「是啊!你没有听到咱们的话么?」
王阿大一把将房狗子扯前去。「快拜谢大爷的救命之恩啊!」
房狗子可有点莫名其妙的,但仍然拜了下去。
白衣人连忙闪过一边,摇手道:「快请起来,区区怎受得起。」
房狗子拜罢起来,奇怪地道:「那熊样的人怎么走了?」
王阿大气愤地道:「狗子,那老家伙问完他要知的事情后,便不顾咱们而去,说生死看咱们的运道,幸好这位大爷赶来解救了咱们,否则,准被冻死在这里。」
「他奶奶的,那狗熊眞不是人!」房狗子跺着脚叫骂起来。「怪不得他不似人样!」
「两位,那人是甚么人?捉了两位来这里,可是问你们有关崔大少爷被杀的事?」白衣人瞧着两人问道。
王阿大连连点头道「大爷,你怎知道那狗熊问咱们那些事情的?莫非你是神仙?」
一顿,他接说道:「那狗熊生得就像一头大黑熊那样,脸上毛茸茸的,身上披了件黑毛裘,也看不出他的年纪有多大,他自称老夫,想来年纪不会轻吧。」
白衣人仔细地听着,好一会,才眨眨眼,道:「除了那像一头熊一样的人问过你们有关崔家大少爷被杀的事外,还有甚么人向你们问过?」
「有!」房狗子抢着道:「昨晚二更时份,咱们回家时,在屋子前遇上了一个人,——」他对那人恨极了。口沬横飞地,将昨晚在屋子前发生的事情,向那白衣人详详细细地说出来。
王阿大不等白衣人询问那人的样貌年岁,已接着向白衣人描述出来。
白衣人听得目光连闪,忽然对王阿大两人道:「两位准备去那里?」
王阿大恨恨地道:「这时候到崔老爷那里,有点不好意思,那只好回家了。」
白衣人马上摇手道:「两位若是还想活下去的话,区区奉劝两位一句,还是不要回家,赶紧到别的地方去吧?」
「这是甚么意思?」房狗子不明白地问。
王阿大敲了房狗子的头顶一记,气急地道:「狗子,你不长脑的么,大爷那样说,是恐怕还有人会找上咱们,査问有关崔家大少爷被杀的事,那时,只怕咱们不会再这样走运有大爷解救了。」
房狗子摸着脑袋,「雪雪」呼痛。「阿大,咱虽然蠢钝,被你这么在头上一敲,痛是痛煞了,却仍未开窍!」
一句话,逗得白衣人不由莞尔笑了起来。
王阿大也笑骂道:「咱说得这样清楚明白,你仍不开窍,你的脑子是不是铁铸的么?」
白衣人收歛了笑意,对两人道:「这位大哥说得不错,可能还会有人来找你们的,若那是穷凶极恶之人,说不定会在问过你们后,下手杀了你们!不怕对你们说,你们已在不知不觉中,卷入了这件事情之中,区区是为你们好,才奉劝两位离开这里,以免遭到杀身之祸。」
「那……那眞是祸从天降啊!」房狗子叫起寃来。「阿大,咱可是无亲无戚的,到那里去?」
王阿大也苦笑道:「咱也是光棍一条,六亲断绝,那只有走到那里算那里,先离开这里。」
「但……咱们身上只有几文钱,眞是得到那里去啊!」房狗子忧愁地道。
「狗子,你忘了,昨晚这位大爷送了咱们两锭银子么?」王阿大说时拍拍腰间,陡然间,他呆住了,那只手慌乱地在腰间乱摸着。
房狗子这一次却不蠢钝了,冲上前去,急声道:「阿大,可是银子不见了?」
王阿大颓然难过地,说道:「都不见了。」
「怎会这样的?」房狗子发狂般跺脚大叫,忽然,他气急败坏地就往林外冲去,口里嚷嚷道:「一定是那狗熊在挟着咱俩跑上山时!掉了那些银子。」
王阿大也恍然大叫:「一定是!」身子一动,也冲向林外。
白衣人手急眼快,一手一个,将两人拉扯住,道:「两位欲到外面找回那些银子。」
两人气急败坏地道:「是啊!」
白衣人淡淡地道:「两位知道银子是在甚么时候掉,掉在那里么?」
两人一听,登时傻了眼,相对看了一眼,同时硕然摇摇头。「不知道。」
白衣人放开了两人。「那两位怎能找回那些银子?何况,遍地积雪,只怕那些银子才掉落地,便被积雪掩埋了。」
房狗子听得几乎哭了起来。「那……那咱们能够跑到那里去?没有钱,还不是饿死路边,与其是死,那死在这里,总好过死在外头,暴尸异鄕。」
王阿大也垂头丧气地道:「狗子,这一次咱俩是死定的了。」
白衣人忽然从怀中摸出一锭重约两三两的金子来,递到两人的面前。「两位,小小意思,请拿去吧,总够两位在路上花费一段时日了。」
两人看着那锭金子,先是眼中一亮,脸上露出喜色,继之同时退了一步,双手乱摇,齐声道:「大爷,咱俩不能要你这锭金子的,有谓:无功不受禄。大爷救了咱俩,咱俩已不知怎样才能报答大爷救命之恩,请大爷收起金子,咱俩万万不能收,以免欠大爷的太多。」
白衣人诚意地说道:「两位有没有听说过:救人须救彻这句话?两位若是不肯收下这锭金子,那岂不陷区区于不仁不义么?」
「大爷言重了。」两人慌忙说道:「咱俩报恩还来不及,怎敢陷大爷于不仁不义?」
白衣人咀角泛起一抹笑意:「那两位就收下吧!」说着,一把将那锭金子塞在房狗子的手上,跟着疾退了一大步。
两人本想不收,但已被白衣人拿话扣住了。只好齐齐「噗」地一声,跪倒在地上,朝那白衣人拜倒下去:「大爷,此恩此德不知何时方报答,请受咱俩一拜。」
王阿大还加上了一句:「大爷若是不受咱俩一拜,那咱俩也决不收下大爷那锭金子。」
王阿大后面那句话,也将那白衣人扣住了,他只好生受了两人的一拜,但却抱拳还了一礼。
王阿大再拜了一拜,才起身道:「恩公,可否示告大名?」
白衣人沉吟了一下,道:「两位,不是区区故作神秘,也不是认为两位不配知道区区的姓名,区区之所以不将姓名告知两位,乃是不想两位因此或会牵扯入江湖是非中。两位不是江湖人,对江湖中的人与事还是不要知道为妙。两位可能不知道,江湖上的事,简直不可思议,就像两位只不过发现了崔家那位大少爷的尸体,便因而惹上了麻烦,差一点便……所以,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妙,两位明白区区的意思么?」
王阿大与房狗子就是再蠢,白衣人说得那样清楚,怎会不明,当下感激地道:「多谢恩公指点。」
房狗子忽然问道:「恩公,咱实在想不明白,崔家虽然有钱,但只不过死了一个人,为甚么有那么多人要知道他的死因,杀他的凶手与及他身上伤口的形状?」
白衣人道:「本来区区可以解答两位的这个疑问的,但两位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两位知道么,江湖上的事,知道得越少,越不会惹上麻烦,所以,两位还是不知道的为好。两位最好从此之后,就当没有发生过甚么事,绝口不提崔家大少爷被杀的事。那对两位只会有益无害。」
两位听得悚然心惊,忙不迭躬身朝白衣人道:「恩公敎诲,咱俩人记着了。」
白衣人看了两人一眼,道:「两位请稍在林中待一会,待区区离开后,才从另一个方向下山,最好就此离开此鎮,到别的地方去。」
说完,朝两人点了点头,便一道出林而去。
王阿大与房狗子在林中等了一会,才登上山岗,从山岗的另一面走下去,也不敢再回鎮上的那间破屋子去收拾一些衣物,迳自远走他方了。


 楼主| 发表于 2024-9-14 21:23: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风云龙虎现 各自怀鬼胎



崔家表面上与平常一样,没有甚么异样,但暗地里,却如临大敌般,将整座宅子防守得严严的。
而灵堂内外,表面上看起来,也与昨天一样,只有崔家的人才知道,灵堂内外,暗中布置了十名人手,要是有人贸然闯进去,那简直是自投罗网。
崔家之所以如此紧张,如临大敌的,那倒不是小题大作,而是因为昨天晚上,发现了有算人企图潜入灵堂内,幸好及时发觉,那夜行人也知难而退,赶紧溜之乎也,但这一来却令到崔家上下皆紧张不已,护院头儿陆元奎更是亲自守在灵堂内,并加派了人手,在宅内巡哨。
至于那惊鸿一瞥的夜行人潜入灵堂的目的是什么,崔家的几个主要人物都在猜疑中。
此刻,在灵堂的那座偏厅内,崔老爷与二子崔灏,四子崔渊,护院敎头陆元奎正在谈论着昨晚发现有夜行人的那件事。
「陆师傅,依你之见,昨晚那夜行人企图潜入灵堂,目的何在?」崔老爷目注着陆元奎。
陆元奎沉吟了一下,才愼重地道:「东翁,这个问题,在下想了一晚,在下虽然不敢确定那夜行人潜入灵堂的目的,但却猜测那夜行人的目的,可能在大少的遗体上。」
崔老爷眨也不眨地注视着陆元奎,问道:「陆师傅,你是根据那一点,作出这种猜测的?」
陆元奎有条不紊地道:「东翁,灵堂上,就只停放着大少爷的遗体,那夜行人什么地方也不去,却企图潜入灵堂内,东翁请想一下,那夜行人断不会在大少爷的灵前上香致祭吧?那么,除了大少爷的遗体……」
「有道理!」崔老爷打断了陆元奎的说话,露出赞赏的神色。「陆师傅,你的想法与老夫不谋而合!」
陆元奎奉承地道:「原来东翁早已想到了。」
崔老爷摆摆手,转对二子崔灏道:「灏儿,你可想到了那夜行人为什么会对你大哥的尸体,感到兴趣?」
崔灏想了一下,才迟疑着道:「爹,是不是大哥的遗体上,有什么秘密?」
「爹,大哥的遗体被发现时,赤裸裸的,除了身上那个致命的伤口外,什么也没有,有什么秘密的?」四子崔渊心直口快地道。
「渊儿,若是你大哥的尸体没有什么値得探査的,那怎样解释那夜行人潜入灵堂的行动呢?」崔老爷严肃地看着四子崔渊。
崔渊顿时呐呐着,说不出话来。
「渊儿,记着,若是没有充足的依据,不要乱说话。」崔老爷敎训崔渊。
崔渊忙恭敬地道:「爹敎诲得是,孩儿记住了。」
崔老爷敎训四子时的神态与语气都不严厉,但不知怎的,却予人一种威严的感觉,最少,在崔灏崔渊及陆元奎的眼中就有这种感觉。
「灏儿,一个人最紧要有主见。」崔老爷转对崔灏说道:「凡事不可模棱两可,是就是,就算错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可以从中得到敎训,一个人若是没有主见,那就什么事情也会干不来的,你知道么?」
「爹,孩儿知道了,孩儿愼记爹的敎诲!」崔灏惶恐地道。
崔老爷看到两个孩子受敎,这才满意欣慰地伸手捋一下颔下的胡髯,稳重地说:「灏儿、渊儿,爹可以肯定地说,你们大哥的尸体上,一定有什么値得一査的秘密,那夜行人才会潜入屋子后,什么地方也不去,却想偷偷进入灵堂!」
一顿,转顾陆元奎道:「陆师傅,你认为老夫的推测如何?」
陆元奎说道:「东翁,在下也是那样想。」
「那你认为锦衣儿的身上,有什么値得冒险査探的秘密?」崔老爷双眼瞇着,却隐隐发出慑人的神光来。
崔老爷此刻的神态与眼神,任谁看了,也不相信他是一位退职的高官,而且手无缚鸡之力。
陆元奎想也不想就道:「秘密就在大少爷身上那道致命的伤口上!」
「对!」崔老爷扫了两个儿子一眼,重重地道:「但锦衣儿身上那道伤口,有什么秘密呢?」
「爹,秘密会不会就在大哥身上那道伤口的形状上?」崔灏双眼发出兴奋的光来,脱口说道。
「灏儿,你根据什么,认为秘密在于你大哥身上那道伤口的形状上?」崔老爷微露赞赏地看着儿子。
「这……」崔灏呐呐着犹豫了一下,才说道:「爹,孩儿是根据大哥身上那道伤口的形状,颇为罕见,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寻常兵器弄出来的,那必然是一种很奇怪罕见的兵器,故此,孩儿才会那样猜测的。」
「嗯。」崔老爷虽然心中高兴,却没有流露出来,转对陆元奎道:「陆师傅,你认为灏儿的猜测对么?」
陆元灏忙道:「东翁,二少爷猜测的与在下不谋而合!」
「好!」崔老爷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连陆师傅也那样猜测,咱们就假定昨晚那夜行人是来査察锦衣儿身上那道伤口的,咱们就从这方面查下去,说不定,会据此而査出杀害锦衣儿的凶手!」
一顿,目注陆元奎。「陆师傅,追査凶手的责任,就交给你了。」
陆元奎忙道:「东翁放心,在下一定歇尽全力,将那凶手追査出来。」
「陆师傅的办事能力,老夫一向很欣赏。」崔老爷赏识地看着陆元奎。
陆元奎顿时感到受宠若惊,连声道:「东翁过奖了,这都是东翁的提携。」
崔老爷笑笑道:「陆师傅,别太自谦了。」接转对两子道:「灏儿,渊儿,这里没你们的事,到后面去陪陪你们的娘亲吧。」
崔灏崔渊兄弟答应一声,便向后面走去。
待两子离去后,崔老爷目注陆元奎,问道:「陆师傅,可是有什么重要的话,对老夫说?」
陆元奎点头。「东翁,在下刚才想到了一个主意,……」
「快说!」崔老爷神态倏地一怔。
陆元奎压着声,附近崔老爷的身边,将他的主意说出来。
崔老爷听着,不时颔首,待陆元奎说完,马上道:「好主意,就交给你去办好了。」
「是!东翁。」陆元奎忽然有点不安地道:「东翁不会怪在下在东翁遣走了二少爷与四少爷后,才说吧?」
「陆师傅,老夫完全明白你的意思。」崔老爷赞赏地看着陆元奎。「灏儿与渊儿少不更事,从未历过风险,确是不宜预闻这次的行动。」
「多谢东翁明见。」陆元奎露出佩服钦敬的神色。
崔老爷含蓄地一笑。「陆师傅,你眞是智勇双全,可惜老夫已退隠了,否则,必定向朝廷推荐,也好让你有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陆元奎抱拳朝崔老爷深深地行了一礼,道:「能够为东翁效劳,在下已心满意足了。」
「好,好!」崔老爷连说了两个「好」字,捋髯笑道:「日后有机会,老夫一定向朝廷擧荐你。」
「多谢东翁提拔。」陆元奎大喜,拜了下去。
从崔老爷的这番表现看来,他绝对不会只是一名退职京官那样简单。
X X X
白衣人才掠下山岗,正欲朝鎮上驰去,蓦地,从道旁的一棵树后,闪出一个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白衣人脚步一窒,警惕地打量着那个挡路的人。
那人就在他身前的二丈外的道中,全身上下,皆是一片白,一个身子包裹在一件白色的披风内,只露出一张脸来一张俏丽好看的娇脸。
不用说,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是个女子了。
白衣人一眼看清楚挡着他去路的,竟然是一个女子,而且还是一个年纪很轻(这是白衣人从那女子的样貌看出出来的)女子,先是错愕了一下,继之放松下来,冷淡地朝那女子道:「姑娘拦途挡道,未知意欲何为?」
那女子两道眸光自现身挡道开始,便一直在白衣人的身上溜着,但在与白衣人的目光相接后,便像着了迷般,被白衣人那双深湛明亮的眼眸吸引住了,听那白衣人那样说,忽然露齿一笑,露出两排编贝也似的皓齿来,脆声道:「我……想与你交个朋友。」
说时,露出一抹赧然之色,脸上微泛红潮。在白衣人的想像中,眼前这女子忽然现身挡道,显然在那树后等了有一会,那么,对他的行踪必然也很清楚的了,据此猜测,那必然是有所为而「来」了,是以,他表面上看似放松下来,实则,他暗中加强了戒备,怎料到那女子的话,却大出他意料之外,令到他不由愕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脱口道:「姑娘,在下……不大明白妳的意思。」
那女子腼腆地瞟了白衣人一眼,赧然道:「你……我是说,想与你交个朋友,——明白了吧?」
白衣人没来由地,看到那女子那种娇羞不胜的俏模样,由不住心头跳动了一下,脸上居然微热起来,口齿也不清楚了。「姑娘……你……要与……区区……做……朋友?」
那女子赧然道:「你……是不是感到很惊奇意外?」
白衣人点了一下头。
那女子望了白衣人一眼。「也难怪你会惊奇意外的,我这么现身向你说,未免有点冒昧,……」
「姑娘,咱们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面吧?」白衣人上下打量着那女子。
「没有!」那女子坦然地道:「不过,我却知道你是什么人!」
「妳认识区区?」白衣人有点讶异。
「我不认识你……」
「那……」白衣人的神色一片诧讶。
「听我说。」那女子嫣然道。「我曾经叫人描述过你的容貌,也听说过你的姓名,所以,自你在这一带现身,无意中被我看到后,我便知道你是谁。」
「说来听听。」白衣人忽然满有兴趣地对那女子说。
「你就是近年来,最令江湖武林中人瞩目的白衣胜雪李准。」
白衣人的目光忽然闪亮了一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笑笑道:「姑娘身上的那件披风,不也洁白胜雪么?甚至比区区身上的这套衣杉,还要雪白啊!」
听他这样说,却又表示不能单凭身上白衣如雪,便认定就是白衣胜雪李准!
那女子抿抿咀,肯定地道:「但我知道,你就是李准!」
「好吧,就当区区是李准吧。」白衣人淡淡一笑。「就凭区区是那个李准,你便要与区区交朋友么?」
那女子眨眨眼,急忙道:「不是!我想结识你,只是因为我知道你来此的目的是什么,而我的目的与你是一様的,既然志同道合,那何不合作?」
白衣人听那女子说知道他来此地的目的,禁不住心头剧跳了一下,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姑娘,说来听听。」
那女子狡黠地道:「彼此心照不宣,何况隔墙有耳,还是不要宣诸于口吧!」
白衣人深深地注视着那女子,仿佛要将她看穿看透。「区区根本不知你说些什么?」
那女子在白衣人那两道目光注视下,有一种赤裸裸无所遁形的感觉,心中恐慌陡生,几乎就转身离去,但她还是压抑下心中的那股恐慌,忽然大声道:「你装什么蒜!我就明说出来,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白衣人心中一震,但随即便淡淡地道:「姑娘,请说个明白!」
那女子似乎被白衣人气得恼极了,狠狠地瞪了白衣人一眼,猛地跺跺脚,咬着牙道:「好!你……」陡然间身形一旋,那件披风飞扬起来,露出身上穿着的一套火也似红的紧身衣袄来,掠一掠,向鎮上如飞掠去。
白衣人想不到那女子忽然会离去,不由怔呆了一下,扬手欲唤,却又停住了,看着那女子迅即远去的身影,口里喃喃道:「她到底是什么人?我怎会忘了询问她的姓名?」
直到那女子的身影在他的视线内消失不见,他才收回目光,微吐口气,自语道:「再遇上她,一定要弄清楚她的身份来历!」
随即目光四下一扫,脸上露出踌躇的神色,继之嘟喃一声:「我要赶快弄清楚王阿大所说的那两个人的身份及来意,否则那两个人也是与我同一目的,那就棘手难挪多了。」
说完,他也朝鎮上掠去。
至于他是不是那女子口中所说的白衣胜雪李准,他此来的目的又是什么,那就只有他本人及那女子才知道了。
雪地上,在白衣人与那女子先后掠过的地方,留下了两行浅浅的脚印。
那熊样的人这时正与一名汉子在互相对峙着。
地点是在鎮南头那座土地庙的后面。
那是一块空地,但四周却长了些疏落的树木,光秃秀的支桠梢头上,满是积雪,乍看之下,恍似开了一树的梅花。
那熊样的人身上仍然裹着那件毛茸茸的黑毛裘,此刻正像一头凶恶的大黑熊般,注视着那名汉子。
那名汉子的长相颇凶,猪鼻鹞眼,最明显的是左颊上有一颗指头般大的黑痣,长满了长长的黑毛,不就是王阿大与房狗子口中所说的那名汉子么。
那熊样的人这么快便找上了那颊有黑痣的人,可见他是个有办法的人。
两个人互相对峙了足有一炷香工夫,终于那熊样的人开口了。「厉刚,你一向都在西北道上横行怎么忽然来到此地?」
原来这汉子就是厉刚!外号黑痣獣,在西北武林道上,是一位心狠手辣的扎手人物,那熊样的人一眼就将他认出来,并且敢找上他,自然也不是简单人物。
「老熊人,你不在长白山吃人肉呑心肝,也跑来这里干么?」黑痣兽厉刚针锋相对,毫不示弱。
「嘿嘿……」熊样的人口中嘿嘿连声。「你敢用这种口气与老夫说话,待会老夫倒要将你的胆子挖出来看看有多大?」
这熊样的人被厉刚称为老熊人,而他的外号也确叫熊人,更妙的是,他也姓熊,名叫仁复,在江湖上,武林中,只要一提起熊人熊仁复这号人物,相信没有多少个不心寒的。
这倒不是由于他身手高不可测,而是他有一种嗜吃人肉心肝的可怕嗜好,据说,他虽然不是天天非要吃人肉吞心肝不可,但每隔三四天,必定要吃一顿人肉心肝,这么多年来,被他吃下肚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了,由于他的长相像极了一头熊,而他的姓名恰好又有熊人(仁)两个字,所以,武林中的人便替他取了个熊人的外号。
由于他嗜吃人肉心肝,长相又与大熊颇像,因此,武林中有一种传说,他是人熊杂交生下来的怪物。
至于是不是眞的,那就无从稽考了。
幸好,被他吃下肚的,大多是武林中黑白两道的人物,一般的平民百姓,受其害还不算大,但江湖上武林中的人只要一听闻他的大名,鲜有不心寒变色的。
由于他的脸面除了眼耳口鼻外,都长满了毛,所以很难从他的样貌看出他的年岁来,实则,他已有五十多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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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黑痣兽厉刚表面上对那熊人毫不示弱,实则,自熊人找上他后,他可是一直心头打鼓,恐慌不已。
——他可不想成为熊人的美食。
虽然他在西北道上名头极响,但他却有自知之明,凭他,还不是熊人的敌手。
他之所以胆敢对老熊人毫不示弱,是有一点仗恃的,那就是他知道老熊人找上他,绝不是看上他的一身粗皮韧肉,而是必有所为而来,那么,暂时来说,是没有被吃下肚之虞的,那何不有风驶尽里,以免被对方看轻。
「老熊人,老子可不是头羔羊,而是一头刺猬,你唬不倒老子的!」
老熊人忽然发出一声可怕的咆哮,似欲扑向厉刚,吓得他心头大跳了一下,不自觉微退了半步。
那知道老熊人只是作势罢了,看到他那种样子,不由鄙夷地道:「厉刚,别跟老夫来这一套,还是乖乖地回答老夫的话。否则,老夫可不客气了!」
说完,向厉刚作出一个噬人的得意样子,露出一口森利的牙齿来,饶是厉刚心狠手辣,视杀人为家常便饭,但看到老熊人那种狰狞的样子,也不禁心生慌恐,倒抽了口寒气。
「你……有话只管问吧。」厉刚怯怯地说。
老熊人看到厉刚终于被他慑住了,心中可得意了,冷冷一笑,也不再绕圈子,直捷了当地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说时,「熊」视眈眈地狰视着厉刚。
厉刚想也不想,就道:「来这里凑热闹?」
「说得倒好听!」老熊人目中凶芒暴射。「你果然也是为了那事物而来的!」
一顿,又道:「厉刚,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凭你,也够资格与老夫争夺那件事物?」
厉刚居然低声下气地道:「老——前辈,厉某不敢,厉某要是早知道前辈对那件事物有兴趣,厉某也就不会不自量力,赶来凑热闹了。」
「嗯,总算你有自知之明!」老熊人颇为自得地道:「那你还凑不凑热闹?」
厉刚慌忙摇手,道:「什么兴趣也没有了。」
「好!」老熊人说道:「立刻给老夫滚!」
厉刚马上道:「滚,厉某马上就滚!」而他的眼角肌肉微微跳动了一下,老熊人却没有看到。
厉刚可是说「滚」便滚,身形半转,便向左边掠去。
老熊人禁不住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
岂料,就在这利那,一蓬黑濛濛的喑器,暴射向老熊人的全身上下。
那知道老熊人的身形也就在这刹那,陡地纵掠起来,一个熊扑,势道迅厉地扑击向厉刚。
那蓬暗器自然是厉刚发出的,别以为他露出一副惊惧的样子,便眞的怕了老熊人,实则,那是他故意装出来的,目的自然是想老熊人以为他眞的慑惧于他的名头,好让老熊人不提防他,而他早已打好了主意——杀他个措手不及!
那蓬暗器就是他在身形半转时,乘势发出的。
可别小看了他的暗器,虽然没有淬了毒,但却浸过麻药,只要被射中,立刻便会全身发麻,手脚麻软,不能动手,就算是功力再高的人,也一样要栽在他这种秘制的暗器之下。
而他这种暗器就叫「马上倒」,每根只比钢针粗小小,约有二寸长,一发就是三十根。
在他以为,他这么猝然出手之下,就算老熊人身手再高,也不可能完全拨挡闪避得了他的暗器,只要是一根射中老熊人,那么,可就任由他宰割了。
哼哼,他可要好好地出出那口乌气!
他在发出暗器的刹那,心中暗自狞笑不已,而他的身形才掠出,便陡地一窒,撑身从后瞥望,那知道这一望,却吓得他忍不住怪叫一声,魂飞魄散!
原来,他一眼瞥到老熊人凌空向他纵扑而至,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右手,五指上长了寸许长尖利坚厚的指甲,就像熊爪一样,疾抓向他的背心要害!
他怎不吓破了胆!
他可是怎也想不到,老熊人居然能够将他的暗器拨挡闪避过,这可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说起来,一点也不奇怪,只能说老熊人的身手太高明了,而且,老熊人也不是毫无防备的,因为老熊人可不是眞的放他走,他叫厉刚滚,实则,只是想乘他离去的刹那,出其不意地出手袭杀他,那样,可以少费一番手脚。
两人可说是同一心思,都想在冷不防之下,袭杀对方!
也所以,厉刚的暗器才射出,老熊人便警觉了,只见他从扑起的身形在空中一窒,头脚往那件毛茸茸的黑裘内暴缩入去,那一蓬黑濛濛的暗器便全部射入那件黑毛裘内,却恍似泥牛入海般,紧接着,老熊人的头脚便自黑毛裘的上下暴伸出来,藉那双脚一缩暴伸之力,势道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迅疾地扑向厉刚。
而要不是他的身形在空中窒了一下,只怕厉刚根本来不及扭转身往后瞥望,老熊人那熊爪也似的右手,已抓落在他的背心上!
厉刚虽然胆破魂飞,却没有昏了头,怪叫声中,身形猝然歪仆在地上,手一扬,一蓬白濛濛的事物暴扬起来,罩射向老熊人的头面!
而他在那刹那,已乘机向上撑踢出五脚!
毕竟,他也不是个浪得虚名的江湖人物!
老熊人一抓攫空,那件黑裘却陡地展扬开来,有如一片乌云般,一下子便将那蓬暴射起来的白濛濛事物卷罩住,同时间双脚闪动间,接挡下厉刚接连撑踢起的五脚,同时间他那件黑毛裘猛地一抖,只见一大蓬黑白交杂的闪芒,罩射向地上的厉刚。
厉刚却已在最后一胸与老熊人交接的刹那,藉力贴地斜掠出去,堪堪避过那蓬黑白交杂闪射下来的暗器。
看清楚了,白的原来是白雪,黑的,正是厉刚发出、被老熊人那件黑毛裘全部「呑没」的那蓬暗器——「马上倒」。
看样子,老熊人那件黑毛裘不单止是用来御寒的,而且妙用无穷。
老熊人乍看起来身法似乎不会太灵活(由于他身上穿着一件厚厚的毛裘,因此,看上去臃臃肿肿的,给人一种迟笨的感觉),但他这样动起来,可就显出他身法之灵活了,厉刚这边才滚开,只见老熊人的身形在空中那么扭动了一下,便「呼」地一声,斜斜扑击已滚了开去,正欲窜起身来的厉刚。
厉刚一眼瞥见,由不住倒吸了口寒气,一股恐惧之意打从心底升起来,怪叫一声,他像是豁出去了,竟然迎着凌空扑击而下的老熊人,窜击上去!
两条人影交接的刹那,一道晶芒自厉刚的身上闪划出来,但只是惊鸿一瞥般闪现了一下,便被一道挥卷的黑影卷没了。
跟着,便是「呼」的一声,厉刚大叫一声,整个身子有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般,翻滚着,飞出六七丈外,重重地摔坠在地上。
老熊人也发出一声低哼,整个人就像一大团乌云般,疾「飘」掠向厉刚。
也就在这刹那,只听「波」的一下轻响,在厉刚的身前冲射起三道烟柱来。
那三股烟柱才射起,便在空中爆散开来,一时之间烟雾迷漫!
老熊人几乎被那三道烟柱的其中一道射中,怪嗥声中,他身上的那件毛裘蓦地暴展开来,整个人也就陡地向上腾升起来,那三道烟柱也就在那霎间爆散开来。
他若不是在那霎间陡地向上暴升起来,肯定会被那三道爆散开来的烟雾所笼罩吞没!
要是那些烟雾有毒的话,那就不堪设想了,也所以,老熊人才不敢冒险了,不顾一切地俯扑下去,击杀厉刚。
而他的反应也眞快,那件毛裘又一次显出妙用来,总之,若是换上别的高手,只怕避不过那三道烟柱爆散开来的烟雾!
这老熊人果然不是徒有虚名之辈,于此,也可见他是一个怎样可怕的人了。
那些爆散开来的烟雾有如疾风下的云海般,急速地翻涌扩散开来,只不过霎眼间,便遮蔽了一大片地方,老熊人看在眼内,不免也心惊,不敢怠慢,臃肿的身形在空中接连翻滚,有如一团被狂风吹得翻滚疾飘的乌云般,直翻滚飘掠出十多丈之外,才脱出了那片烟雾的范围,飘掠在地上。
还未站定,他的双眼便急往那片烟雾下面的地上扫视过去。
那片烟雾下面的地上,厉刚已经不知所踪。
他倒是逃得比兔子还快。
「他奶奶的龟孙子,倒是溜得比兔子还快?」老熊人气呼呼地,那样子就像一头欲噬人的大黑熊般,吓人极了。
「龟孙子王八蛋,若是再让老夫找到你,老夫非要一刀一刀地割下你身上的肉来吃,方消老夫心中之恨!」老熊人说着一甩袖,「当」地一声,摔下一把短匕来,而他那收藏在毛裘袖子内的手,也有几滴血飞溅出来。
原来,他刚才在与厉刚一上一下相交接的刹那,冷不防厉刚的左手之中,闪划出一道刀光来,他虽然以迅速的手法,以毛袭的袖子卷住了那道刀光,并将之夺了过来,但那袖子已被刺出一个洞孔来,尖利的刀尖将他的手腕背面刺破了一个血口子。
而厉刚也吃了他一掌,不过,他总是着了厉刚的道儿,这怎不敎他对厉刚恨得牙痒痒的。
「他奶奶的,这龟孙子的身上倒是藏着不少杂碎,再让老夫遇上了,看你龟孙子还能够施展出来!」老熊人在气恼骂人的时候,似乎很喜欢用上「他奶奶的」!
这一句的。
老熊人的两道目光往四下扫视了一遍,才咬牙切齿地,离开了庙后,往鎮上走去。
X X X
黑痣兽厉刚一口气奔掠至一处山岗脚下,才敢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树上,直喘气。
而他的双眼,紧紧地望着来路那面张望。
看样子,他是恐怕老熊人会突然追上来。
对于老熊人,他可是怕得要死了。
方才要不是他身上带着一些「烟弹」,只怕他这时已直挺挺地躺在庙后那块空地上,咽了气,又或是被老熊人将身上的肉一块块撕割下来,吞落肚中。
这一次,他能够逃过厄运,可说是死里逃生,怎不敎他心惊胆落。
说起来,他那些「烟弹」可是没有毒的,但不知道的人总是有所顾忌的,也因此,他仗着这种烟弹,逃过几次厄劫,而他的身上,除了「烟弹」外,还有好几种古怪的玩意儿,他就是仗着那些杂碎,克敌保命。
他虽然在被老熊人一掌撃中左肩的刹那,立刻见机地藉势翻掠出去,卸去了大部份掌劲,但仍然受伤不轻,左肩胸处隐隐作痛,那处的骨头像是散碎了一样,兀自气血翻涌不已,那条左臂根本使不出力来。
若是实受了老熊人那一掌,只怕他已没有命了。
煞白的脸上,好一会才渐渐有了血色,气息也慢慢平复下来,这时候,他可放心多了——这一会儿还不见老熊人追上来,九成九是不会追上来的了。想到这一条命可说是捡回来的,他忍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
「他娘的老狗熊,还眞厉害,有朝一日落在我的手中,管敎你这头老狗熊尝试一下被一口口将肉噬吞的滋味!」厉刚自个在说着狠话解恨。
蓦地,他整个人震悚了一下,僵窒住了,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双眼惊恐慌乱地转动着,四下扫视。
「刷拉」一声,在他身左不远的草丛中,发出声响。
他立刻有如一头受了惊的兔子般,惊疑地朝望着那处草丛。
「厉刚,你逃不了的!」在他身前蓦然响起一个人的语声。
厉刚吓得差一点没有整个人一蹦二丈高,一股寒气也陡地从他的心底升起来,那利那,他感到那颗心似乎停止了跳动,在他的感觉中,他已是一个死人。
他所以惊吓得如此之急,那是他以为蓦然说话的人,就是老熊人。
要不是老熊人,怎会说「你逃不了」这句话。
「厉刚,你是怎么了?不是被老熊人吓破了胆罢,瞧你那种杯弓蛇影,吓得半死的样子,可不像纵横西北道上的黑痣兽厉刚啊!」一个全身白衣的人,仿佛从空气中幻现出来般,出现在厉刚的身前约二丈外的地方。
这一次,厉刚总算听清楚了,那语声不是老熊人的,顿时,他整个人几乎瘫痪软下来,那是一种惊吓过后都会出现的现象——近乎虚脱。
长长地吸了几口气,他才恢复了气力,神魂稍定地转回目光,落在那白衣人的身上。
「果然不是老熊人,他在心中发出一声呻吟。
但他却认不出那吓得他几乎半死的白衣人,是什么人。
那白衣人大约三十上下,一貌堂堂,最令人触目的是那双深邃但却明亮的眼眸,你若是看着他,很自然地,你就会被他的双眼吸引了。
不用说,这白衣人正是被那个红衣女子称为白衣胜雪李准的那个白衣人,至于是否白衣胜雪李准,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因为他没有对那红衣女子承认就是白衣胜雪李准。
不过,他那一身白衣,确是洁白胜雪,而且不沾一点泥尘(在这种积雪满地的地方)!
这就让人感到他有点出尘脱俗了。
厉刚虽然大大地松了口气(来人不是老熊人),但他从眼前这白衣人的不凡气度,看出对方不是一个平常人,故此,他暗中一直警戒着。
「你是什么人?」他的双眼依然不停地打量着那白衣人,希望能够从记忆中,找寻出一点有关此人的印像来。
白衣人朝厉刚淡淡地一笑,口齿欲动间正想说什么,厉刚却蓦地双眼一睁,神情微微震动了一下,脱口疾声叫道:「你莫非就是江湖上人称白衣胜雪的李准?」
白衣人不置可否地道:「阁下愚什么认为区区是李准呢?」
厉刚惊疑不定地瞪视着白衣人,没有答他的问话,一会,他猛地吸了口气,以肯定的口气道:「你就是李准!」
白衣人淡淡地道:「既然你认定区区是李准,那区区就是李准吧。」
厉刚吸了口气,像是自语般道:「传说白衣胜雪李准,乃是江湖上近几年来最令人瞩目的一位年轻高手,就连当今武林中有泰山北斗之称的两位高人,也对你称许不已,而武林中各门各派的有名人物,莫不以能结识你为荣,但你却一直恍似神龙见首不见尾,想不到,厉某这么一号人物,却在这里见识你这号顶尖的人物,哈哈哈……」
白衣人一直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异样的神色,待厉刚笑声停歇,他才淡淡地道:「厉刚,别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也回避不了的!」
厉刚陡地神色一变,凶恶地道:「李准,你待怎的!」
白衣人那两道湛亮的目光直射在厉刚的身上,语声清晰地道:「不想怎样,区区只想知道,你来此的企图是什么?」
厉刚陡地狂笑起来。「李准,你是此地的地方官么?你凭什么管老子的事?」
白衣人依然毫不动气。「不凭什么,就凭你我同是江湖武林中人!」
厉刚不屑地道:「你虽然近年来名动江湖,但还不配!」
白衣人却不理会厉刚的话,一字字道:「你来这里,是否也想插上一脚,趟这淌浑水?」
厉刚道:「随便你怎样想。」
白衣人目中精芒隐现了一下,依然平静地道:「厉刚,放光棍一点,区区不但知道你对崔锦衣之死有兴趣,你在一顿饭时分前在土地庙后与老熊人说的话,与及动手的情形,区区都听到也看到……」
厉刚听得心头一震,恶声恶气地道:「你想怎样?」
白衣人道:「不想怎样,区区只是不想让太多的人将这淌浑水趟得更浑浊,所以,请你离开此地!」
厉刚猛地吸了口气,胀红了一张脸,凶恶地道:「要是老子不肯离开呢?」
「那是你自讨没趣,区区只好动手撞了!」白衣人语声中不带一丝火气。
厉刚气怒得狂笑起来。「好小子,居然敢用这样的口气与老子说话,老子偏不信邪,看看你有什么能耐,能够将老子撞走!」
白衣人道:「请。」
厉刚大喝一声,有如一头猛虎下山般,扑向白衣人。
白衣人身形纹风不动,双眼定定地注视着厉刚扑来的身形。
单是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那份沉稳气度,可就显出了白衣人的不简单。
厉刚本来想以声势震慑得白衣人身形一动的刹那,便冷不防以暗器招呼对方的,眼见白衣人不为所动,知道就是发出暗器,也未必能够得手,只好硬着头皮,直扑向白衣人!
白衣人在厉刚的身形扑到他身前的刹那,终于动了。
只见他的身形猝然一个偏侧,两条身形便交错而过。
「拍拍拍」一连响起五六下击响声,两人在错身而过之间,交手了五招。
厉刚发出一声闷哼,身形跟跄着冲出了两步,才能止住冲势,霍然转过身来。
白衣人却早已旋过身子,咀角噙着一丝冷笑,看着才转过身来的厉刚,却没有动手。
要是他乘势出手的话,厉刚只怕转不过身来,就算闪避得了,也会很狼狈。
而他在与白衣人交手之中,胁下已着了对方一掌,此刻正隐然作痛。
只这一下接触,厉刚已暗暗心惊,若是白衣人刚才下手重一些的话,只怕他此时已躺在地上。
但是,他却不领这份情。
因为他不想离开这里。
所以,他厉吼一声,形如疯虎般,扑击向白衣人。
白衣人冷笑一声,也扑击上去。
岂料就在这刹那,「波」地一下轻爆,自厉刚的身上爆出一大蓬烟雾来,罩卷向白衣人。
而厉刚的身形也不进反退。
白衣人居然不闪避那爆散开来的烟雾(不知有没有毒的),反而一下子便扑入了烟雾之中。
厉刚本来在放出烟雾的刹那,便接着射出一把「马上倒」暗器,他自信在烟雾的掩蔽之下,肯定可以射伤那白衣人,那时,嘿嘿……
那知道他在将发未发(那把暗器)的刹那,乍然瞥到那白衣人自烟雾中冲了出来,他不由惊怔了一下(在他的想像中,那白衣人在烟雾爆散时,必会有所顾忌而闪退开去的,就连老熊人那种成了精的老狐狸也不免上当,那么,白衣人也不会例外的,岂料却大出他意料之外),白衣人已一掌印在他的胸腹上!
他的暗器也发出了。
只是,他挨了白衣人那一掌,立时惨叫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也因此他本来是射向白衣人的暗器,有大半射向半空,只有小半射向白衣人。
白衣人的身形猛地向前一伏一窜,那些暗器也射了个空。
待到厉刚挣扎着落在三丈过外的地上,还未将摇晃的身形稳住,那白衣人已窜到他的身前一丈不到,右手如抓如拿,蓄势待发。
若是白衣人出手的话,厉刚肯定躱避不开,被白衣人抓拿住!
但白衣人却没有出手。
厉刚却吓得胆破魂飞,一下子歪掠出丈外。
待到他的身形停住时,白衣人的身形依然就在他身前不到一丈的地方站着,这一来,厉刚可是打从心底寒出来了,白衣人的身手,高出他太多了,他根本就不是对方的敌手。
白衣人若是要杀他,只怕他这时已躺在地上了。
他终于慑服于白衣人那高明的身手之下了。
「厉刚,你再说一次,肯不肯离开这里?」白衣人一字一顿地向厉刚说,语声虽嗓带丝毫肃杀之气,但厉刚却感觉到从他身上暴然涌迫过来,莫可抵拒的那股杀气。
猛地打了个抖颤,他不由自主地退了一大步。
「走……厉某立刻……就走!」厉刚已胆气全丧,连语声也颤抖起来。
「请!」白衣人语声一下子又变得平淡起来。
厉刚就像一条斗败了的恶狗般,一语不发,灰溜溜地挟着尾巴走了。
白衣人一直看着厉刚的身形消失不见,才轻轻地舒了口气,自语道:「赶走了一条恶狗,少了一份麻烦。」
「好身手!」陡地有人在他的身后轻轻击掌说。
白衣人的神情微微一震,慢慢转过身来。
X X X
白衣人转过身来,脱口一声道:「是你!」
「就是我嘛!」在白衣人身前约三丈外的一棵树后,正转出一个女子来——身上披着一件白披风,不正是那位红衣女子么!
白衣人冷淡地说道:「妳一直跟着区区?」
红衣女子急忙的道:「我可是没有恶意的。」
白衣人定定地注视了红衣女子一会,才道:「听着,区区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像吊靴鬼一様跟着!」
红衣女子委屈地道:「人家不过想与你交个朋友。」
「姑娘,你怎样称呼?」白衣人忽然问。
红衣女子马上急不迭道:「我姓韦,名红芳。」
「韦红芳?」白衣人嘟喃一句。
「李……兄,你是否肯交我这个朋友?」韦红芳喜孜孜地望着白衣人。
——她以为白衣人问她姓名,已有意思交她这个朋友。
「不!」白衣人冷淡地道。「区区生平不喜胡乱结交朋友的?」
「你——」韦红芳一张脸陡地胀红起来,却另有一种令人心动的美态,两片红唇抖动着,可见她是如何的气忿了。「你将我当作是什么人?」
白衣人神色仍然冷冷的。「韦姑娘,请别误会,区区绝没有将妳当作什么!」
「那你——」韦红芳忿忿地戟指白衣人。「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白衣人淡淡道:「区区从来不以为区区是什么东西,区区便是区区!」
「别臭美!」韦红芳恨怒地盯了白衣人一眼,蓦然娇躯一转,急掠而去。
白衣人可是想不到韦红芳忽然离去,怔愕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歉然的神色,仰天吐出一口长气,便向鎮上驰去。
X X X
傍晚时份,天上又飘飘洒洒地落下雪来。
起更后,雪下得更大了。
下雪天,街上的行人更少了,鎮上的店舖大多已关了门,街上凄凄清清的,只有漫天飘飞的雪花,依旧下个不停。
一更,二更,快近三更了。
天地间仿佛白雪迷漫掩埋了,白濛濛的一片。
一条人影在迷濛的飞雪中,有如一片雪花般,「飘」入崔家那座大宅子的围墙内。
立刻,那人影便与地上的积雪融为一体。
崔家大宅内,阅无人声,乌灯黑火的,大槪连巡夜的护院在这种大雪天也偷懒躱回房中,缩入热被窝内了。
那条人影再出现时,已潜近了灵堂。
灵堂上阴森森的,只有香烛闪出火光来,崔大少爷的灵柩仍然停放在灵堂内,灵堂内却没有人。
那条人影轻灵迅疾地掠入了灵堂内,闪在一条柱后,一双发亮有如猫眼的眼睛在灵堂内四下扫视了一眼,贴着柱子静静地倾听了一会,大概已察觉出灵堂内眞的没有人,只一闪,便闪到了那具棺木前。
站在那具棺木前,那条人影木然不动,好一会,才双手抓搭在棺盖上,双手一掀,那面棺盖便无声地掀开来。
那条人影目光一落,落在棺中躺着的那具尸体上。
只看了一眼,他便伸手入棺,一下子将那条尸体抄了起来,挟在自己胁下,立刻掠出了灵堂外,循着原路,掠出了崔家大宅。
崔家大宅内,依旧毫无动静,只有漫天的大雪,不停地飘落,似乎要将崔家大宅掩埋掉,甚至将大地上的一切完全掩埋了。
那条人影很快便闪没在迷漫的大雪之中。
崔家大宅内,似乎仍没有发现灵堂上的尸体不见了,没有任何的动静。
X X X
那条人影挟着崔家大少爷的尸体,一直掠到一间孤零零的屋子前,才将身形放慢,扭头朝来路瞥望了一眼看不到留下什么痕迹,才伸手将门推开,闪身进入屋内,屋门随即关上了。
刷地一声,屋内有火光亮起,是那夜行人晃亮了火折子,将油灯点亮了,屋内便昏亮一片。
这时候,可以看清楚那窘人的模样了。
那是一个三十多四十不到的汉子,生就一张马脸,鼻子很大,令人会忍不住笑,双眼中精光闪闪,屋内有一床(应该说是炕床),那马脸人却没有将崔锦衣的尸体放在床上,而是「砰」的一声,重重地掉落在地上。
那尸体直挺挺地跌落在地上,在昏黄的灯光照映下那张僵木死白的脸面更形可怖,但那马脸人却一点也不惊怕,就像那尸体不是一条死尸,而是一个活人。
将身上头上的云花拍打掉,马脸人这才蹲下来,先看了那条尸体一眼,咀角露出一丝笑容,然后动手将尸体上的衣服撕开。
两道目光落在那具尸体袒露的胸膛上,那马脸人全身猛地一震,怪叫一声,身形猛地向后倒窜开去。
你道他为何会那样震惊,莫非是「尸变」不成?
不是,而是那具尸体袒露的胸膛上,完好无损,根本就没有那个留在心脏部位,形状罕见的致命伤口。
换句话说,这具尸体不是崔锦衣。
但那张死人脸却是崔锦衣的模样。
那只有一个解释,眼前这具「尸体」,是被人做了手脚——易容成崔锦衣的模样。
既然尸体是假的,那么,就有可能那具尸体是活人扮的了。
那马脸人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在警觉到尸体被人掉了包的刹那,他将那些可能性都想到了,所以,他马上身形向后一拗,倒窜开去!
但他的身形才向后倒拗,整个人便那样定住了,根本窜不开去。
而那尸体也就在那利那竟然朝他咧咀一笑,直挺挺地生动了起来。
这眞是怪异极了,要不是那马脸人已知道自己身上五处大穴是被那尸体乍然发出的五缕指风点封了的,换上是别人,难会被吓得昏倒过去。
因为那尸体直挺挺坐起来的擧动,十足是尸变。
那马脸人身形倒拗,蹲着双脚,那模样好看极了,只是难为了他,那种姿势挺难受的,一个支撑不住,便会像元宝一样,翻倒在地上。
那尸体一挺身,站起来,此牙咧咀地道:「朋友,你好大的胆子,盗人尸体,可是杀头大罪啊!」
尸体会说话,那当然不是死人了,崔锦衣的尸体果然是活人假扮的。
而假扮尸体的人眞好能耐,居然扮得那样似,在被那马脸人挟来此地的途中,能够一动不动,硬挺挺的,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单是这种「装死扮尸」的功夫,就不简单。
那马脸人虽然被点封了五处穴道,动弹不得,但哑穴却没有被封,所以,他还能够说话。
「噗」地一声,他终于支撑不住,翻倒在地上,双眼定定地注视着那「尸体」的脸孔,仿佛要看透他易了容下面的眞面目,脸上只有惊容,却没有惧意。
「你到底是谁?」他问。
「这句话应由我来问你!」那「尸体」疾声道。
「我叫兪培。」那马脸人可能知道既然已落在对方的手中,若不乖乖地合作,那只会自讨苦吃,所以他马上便答。
「兪培!」那「尸体」在咀里唸了一遍,倏地目光闪亮了一下,「我听说过你的大名,你就是那个为了钱,什么也肯干的『见钱眼开』兪培!」
那马脸人——兪培苦笑一声道:「想不到我俞培的『大』名,在江湖上这様响亮!」
「哼,你倒挺轻松的啊!」那「尸体」冷笑一声。
「不这样又能怎样?」兪培拉长那张马脸,道:「就算我想一头撞死,也不能啊!」
一顿,接说道:「就算我向你跪拜哭求,你也不会放我走的啊!」
那「尸体」冷声道:「想不到你不但爱钱,也爱说话!我倒希望你在我问你一些事情时,你也爱实话实说。」
「放心,我一定实话实说。」兪培道:「只要是我知道的。不怕对你说,我不但爱钱,也贪生怕死!」
他倒是很坦白。
那「尸体」目光闪烁了一下,说道:「崔家大少爷是不是你杀的?」
「朋友,在我回答之前,可否请朋友将眞面目露出来,我不想对着一张死人脸说话,那会令我极不舒服,而我心中不舒服的话,便会分不清那是眞话,或者那是假……」
这兪培虽然是个爱说话的人,而且,还挺会说话的。
「别囉里囉嗦的!」那「尸体」不耐烦地沉叱一声,忽然伸手在脸上一抹一揭!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来,露出他的眞面目来。
兪培一眼看清楚那人的面目,脱口叫道:「原来你是崔家的护院头儿——陆元奎。」
假扮「尸体」的人果然是陆元奎,冷冷一笑,道:「想不到我陆元奎只是崔府一名当护院的,你却一眼就认出来,看来,你对崔家的事情,摸得很清楚啊!」
「陆朋友,别自贬身份了,你虽然少在江湖走动,但我却知道,你是少林达摩院长老空灵大师的唯一弟子!论辈份,是少林当今掌门悟了大师的师弟,一身武功,已尽得空灵大师眞传,只是火候还未到家,是少林一派俗家弟子中,身手最高的一个!」兪培侃侃道来,对陆元奎的出身来歴,倒是知道不少。
陆元奎目中杀机陡射,但马上便歛隐了。「姓兪的,看样子你对陆某倒是下过一番工夫啊!」
一顿,接沉声道:「现在该你回答陆某刚才的话了!」
兪培眨眨眼,道:「崔锦衣不是我杀的!」
陆元奎似乎相信了兪培的话。「那是什么人杀的?」
「很抱歉,我无可奉告。」兪培摇头道。
陆元奎盯着兪培,只有一盏茶时分,才道:「你潜入崔府,将尸体偷出来,为了什么?」
兪培道:「有人出钱叫我将尸体偷出来,我便去偷。」
「是什么人出钱要你偷?」陆元奎的目光忽然灼亮起来。
「不知道。」兪培眼也不眨地答。
「不知道?」陆元奎逼视着兪培。「答得好干脆啊!」
「那你要我怎样答?」兪培很快便说下去。「是不是要我说得婉转些,很抱歉,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没有见过出钱请我偷尸的人,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这样成了吧?」
这兪培眞是个好人,在这种情形下,居然还有心情侃侃而说。
陆元奎双眉一剔,似欲发作,但却忍住了,吸口气,说道:「你这番话连自己也骗不了,还想骗人,那有不知道出钱雇你偷尸的人是谁,那你们怎样交易?」
「是用纸条交易的?」兪培脸不改容地道。「那人在纸条上将价钱、要我干什么,全在纸条上写得清清楚楚,若是我接下这宗买卖,便是看到纸条后到街上去走一转,那人自会将定金送到我的手上,我可是自始至终,只见纸条不见人,信不信由你!」
陆元奎沉吟了一下,道:「那你怎样收余下的银子。」
他这样说,表示他已相信了兪培的说话。
「事成之后,他要我将尸体验明后,就放在这里,余下的银子,在我离开屋子后,自会送到我的手上。」
「至于他怎样交给我,我就不知道了。」兪培紧接着补说一句。
「听你这样说,那雇请你的人,是个非常小心谨愼的人。」陆元奎看着兪培。「这一次你偷了具假尸出来,那怎样向那人交待。」
兪培苦笑道:「那只好将订金双倍奉还了!」
「怎样奉还?」陆元奎的目光闪亮了一下。
「放在这屋子内。」兪培的话令到陆元奎大为泄气。
但他马上便精神一振,说道:「姓兪的,你想死还是想活?」
兪培咧咀一笑,说道:「蝼蚁尙且贪生,何况我这么多年来,挣下了不少银子,我还想好好地享受一下,怎会……」
陆元奎双眉一皱,打断了兪培的说话。「别说废话了,你既然不想死,那就与我合作。」
兪培色然而喜。「将你的主意说出来吧,我虽然爱钱,但也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你放心吧,我不会……」
「我若不信你,也不会要你合作了,」陆元奎不耐烦地打断兪培的说话,接附在兪培的耳边,说了一阵。
兪培连连点头道:「成,成!我不会令你失望的!」
陆元奎不再说话,动手解开了兪培身上被封的五处穴道。
兪培伸展一下手脚,一挺身,便从地上弹挺起来,吐了口长气,将陆元奎压着声道:「你小心了,我出去了。」
陆元奎点点头,兪培便开门出去,却没有将门关上,一阵急风呼啸着,挟着大片雪花,吹入屋内。
陆元奎在兪培转身开门出去时,已将手上那张人皮面具戴上,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X X X
陆元奎这样作,是要兪培依照那神秘雇主的约定,将陆元奎假扮崔锦衣的尸体当是真的,若无其事地走出去,希望能够诱使那雇请兪培偷尸的人上当现身,那就有机会将那人逮住,只是,他却不敢存太大的希望。
因为他不敢肯定那个神秘人是不是已知道了他是假扮的死尸(那人极有可能一早便潜伏在这屋子的附近,将屋内发生的一切,暗中窥看到了),只不过事已至此,他的一番心机可说是白费的,在无法可想之下,只好出此下策,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这是死马当活马医,他只存万一的希望。
他不想一番心机白费。
但他很快便知道,他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他听到走出屋外,一直往前走的兪培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
惨叫声入耳,他便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跃起来,箭也似地掠射出屋外。
他的反应与动作可谓快逾电闪,但仍然只看到兪培歪倒在地上的身形,却看不到那出手将兪培击倒的人。
飞掠落倒在地上的兪培身边前,陆元奎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兪培没得救了,不过,却仍未咽气。
他马上蹲下来,疾声道:「是什么人下毒手杀你?」
兪培的头侧有两个血洞,从左边直穿过右边,左边的血洞很小,右边的血洞略大,不用说,那件利器是从兪培的颈脖左侧射入,右边穿射出来,从两个洞孔中滚出来的血,将雪地染红了。
奇怪的是,兪培居然还未咽气,但他也不能回答陆元奎的问话,喉咙中「胡胡」作响,就是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睁得大大的,双手紧紧地抓着两团雪,胸脯急促地起伏着,忽然他的右手猛地抬起来,但随即便手一松,抓在手中的那团雪「噗」地坠跌落地上,那条手臂也重重地跌回地上!
陆元奎一看,便知道兪培已咽了气。
因为他起伏的胸膛在他手中那团雪松坠落地上的刹那一下子便静止了。
看到兪培那种不瞑目的样子,陆元奎心中一阵难过。
姑不论兪培生前的为人及所作所为如何,毕竟,他是在与陆元奎合作才惨遭毒手的,而且是眼看着他咽了气的,兔死尙且狐悲,何况是人!
再说,人死是非了,纵使他生前作恶多端,但一死,便什么也烟消云散,陆元奎伸手将兪培的眼睑抹上,正欲动手将他的尸体掩埋起来(他很想将那凶手找出来,但既然连对手的影子也看到,那只会白费力气,所以,他才打消了找寻那凶手的意图),忽然心头一动,伸手在兪培的身上翻搜起来。
但只搜出几张银票。
他之所以忽然搜査兪培的尸体,是想从兪培的身上搜出一些可以从査出雇请他偷尸的那人的线索。
打开那几张银票,看了一遍,发觉到有两张银票是万隆钱庄的银票,数目是一千两,而另一张银票是四海钱庄的银票,数目是五百两,他想到兪培在屋子中曾对他说过,兪培曾收了雇他偷尸的人一半订金,并说,若是偷到的是假尸,便要将订金双倍退还给那人,那么,那张四海钱庄的银票就极有可能是那人的订金,那两张合共一千两的万隆钱庄的银票,就有可能是兪培准备赔给那雇主的银子,陆元奎心头动了一下,将那三张银票收入怀中。
他可不是要那三张银票,而是想从其中査出一些线索来。
X X X
伫立在雪地上,脚旁那贲起的雪堆,就是埋葬兪培的地方,陆元奎一任那些雪飘絮般落在头上、身上,雪花几乎将他「掩埋」了,仍然动也不动。
此刻,他正在想着一连串的问题。
——到底是什么人杀死崔锦衣?
——又是什么人雇请兪培偸尸体?
——为什么要偷盗尸体?
——杀死兪培的人是不是雇请他偷盗尸体的人,抑或另有其人?
这一连串的问题,缠绕在他的心中,但他却找不到任何廨答。
既然得不到解答,还想它作什么?他像是不胜心中的重压般,陡地抖动了一下身体,将满头满身的落雪抖掉,长长地喘了口气,望一眼不停歇地漫天飞舞飘落的雪花,陡地发出一声长啸,飞掠而去。
就在他的身形掠没于满天迷漫的雪花中,在那间孤零零的屋子左角后的雪地上,忽然冒起一条身影来。
那条身影没有立刻窜掠出来,一会,才轻捷地窜掠向埋葬了兪培的雪堆前。
但他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循着陆元奎掠去的方向,飞掠而去。
刹那间,天地间仿佛除了漫天飘舞的雪花外,便没有其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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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14 21:24: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追踪寻线索 谜团露端倪



两条人影一追一逐地,飞掠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
两条人影的身法快捷异常,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大约十丈过外,而前面那条人影似乎没有察觉到后面有人一直追逐着,因为他始终没有向后面回望一眼。
后面那人不知是不想追得太接近,还是轻功也施展至极限,始终追不上前去,保持着那种距离。
前面那条人影一直在茫茫的雪地上飞掠着,看不出有停下来的様子。
掠到一座被白雪完全埋没了的山岗脚下时,前面那人忽然停下来。
后面那人很机警,马上也将身形煞停,并且身形一矮,趴伏在雪地上。
由于他的身上已披满了雪花,再加上落雪如雨,所以他的身形马上便与地上的积雪融为一体。
前面那人似乎还未发现后面那人,慢慢地转过身来,两道目光四下扫视着,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在等人。
天地茫茫,除了雪,就是白色,四下里,不见一个人影——除了那人及趴伏在雪地上的人外。
那人抖落一身雪花不耐烦地在原地来回踱着步,不时停下来向左边翘望,嘴唇噏动着,似是在埋怨要来的人还未到来。
狠狠地踢了地上的积雪两脚,那人似是不经意地,往回走三步,又向后走两步,忽然狠狠地咒骂出声来,由于风势是往山岗那边吹,再加上那人的咒骂声很低,故此,伏在雪地上的那人虽然竖起了耳朶,却就是听不出那人骂些什么。
那人似是极不耐烦,脚步不停地前后来回走动着,不经不觉之间,已移动至距那伏在雪地上的人不到两丈远的地方。
伏在雪地上的人紧紧地趴伏在地上,动也不敢稍动一下,甚至连气也不敢喘一下,以免吹起了地上的雪花被那人惊觉。
那人却似乎没有发觉二丈外的雪地上。伏着一个人,根本就没朝雪地上看一眼,只是时不时朝右边张望,用力地呼着气,将落在鼻尖的雪花呼得飘飞开去。
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来,那人也吐出一句骂人的话来。「该死的东西,居然这时候还不来赴约,他娘的让我在这里抵风冒雪的!」
这一次,那伏在雪地上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但他却仍是一动不动,只是眨了眨眼。
因为那人很少面向来路那边,加上伏在雪地上的人又不敢将头抬得太高,以免被那人一眼发现,所以,距离虽然近,雪地上那人却始终看不清楚那人的样貌。
那人又来回走了一会,不知怎的,距那伏在雪地上的人又近了五六尺。
蓦地,那人脚步一停,疾声道:「不好,莫非那家伙出了事不成?」语声中,朝右面紧张地张望着。
雪地上的人眼见那人又移近过来,那双微向前望的眼中光芒闪动了一下,仍然不动,只是瞬也不瞬地注视着那入。
这人眞沉得住气。
他若是在这时猝然向那人的下盘出手袭击,那人在冷不防之下,不大可能避得过他的袭撃。
只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
那人忽然一挥袖子,吐出一句话来。「他既然逾时不来,我在这里也等了他这么久,可怪不得我不再等下去了!」
身形一掠,往来路掠去。
那人这一掠,必要从伏在地上的人那里经过,若是巧的话,还会从雪地上的人的身上掠过。
说起来也眞巧,那人正是从伏在雪地上的人身上掠过。
那人就在从伏在雪地上的人身上掠过的霎间,蓦然间身形疾坠,一脚踹踏落雪地上的人的头上!
那人的猝然一撃,事先一点征兆也没有,而且装样装得像极了,伏在雪地上那人在这种情形下,根本不可能避得开那人的一脚!
但伏在雪地上的人却在那一脚踹踏下的瞬间,身形疾翻,雪花飞扬中,只听拍地一声,那人的一脚不但踹踏空,而且脚踝上还挨了一下,整个人凌空腾射起来。
伏在雪地上那人的身形也自地上弹射起来,追着那人的身形,带起了一大蓬四溅飞扬的雪花。
两条身形很快便在空中交接,「辟辟啪啪」拳击掌拍声连串响起,跟着两条身形同时向后翻飞开去,各自飘落在地上。
两人相距约两丈许。
本来,在两条人影飘落在地上的时候,很难一下子便分辨出谁是谁的,但落在山岗对面地上的那人在飘落地上时,身形微歪了一下,那就可以分辨出,那人正是在飞掠离去中,冷不防向地上的人蓦然踹踏下去的人。
背向山岗的,自然就是伏在雪地上的人了。
这两人面面相对,彼此皆可以看到对方的样貌与衣着。
面向山岗的那人年约三十七八,四十不到,尖削脸,三角眼,鼻子挺削,薄薄的双唇紧紧地抿成一线,最怪的是,生就一双鸳鸯耳,左耳大小适中,右耳却小得有如一只蜕壳,怪异极了。
但从那人的面相看来,是一个刻毒阴狠的人。
此人的身手穿了一件灰色的光面皮袍,在夜色雪光之下,恍似穿了一件白袍。
背对山岗的人身上穿的也是一件白衣——比雪还要雪白,没有因为趴伏在雪地上一段时候而沾上了一点尘汚。
单看他这一身白衣,就可以认出,他就是那位在日间撃伤了厉刚,并将他撵走的白衣人。
两人互相对峙着,四道目光在空中交接着,谁也不肯示弱退缩。
「是你,眞是大出区区意料之外。」白衣人淡淡地说。
那尖削脸的人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谁?」
白衣人道:「姜赫!」
尖削脸汉子道:「你现在一定很失望了?」
白衣人道:「不!」
尖削脸汉子没有说话,只是向白衣人投以询问的一瞥。
白衣人自然看出他的意思,说道:「只要找着你,一样可以找到姜赫!」
「你这么有把握?」尖削脸汉子的神色依然不动。
「因为区区知道你是谁!」白衣人的神色也是没有一丝变动。
「哦——」尖削脸汉子的眉毛终于轻轻地剔动了一下。
「唐乐!」白衣人一字字道:「外号『一脚踢』!」
原来此人就是江湖上武林中以腿功著称的唐乐!
据说,他的腿功乃是得自昔年一位有腿王之称的狠毒角色秦岳的眞传,在当今武林中,腿功有他那么高明的,已没有多少人,而他与人动手,每以腿功取胜,而只要挨上他一脚,轻者重伤,重者必死,所以,江湖上的人给他起了「一脚踢」这个外号。
「你认出唐某,唐某也知道你是谁。」一脚踢唐乐耸了耸鼻子。
白衣人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盯着唐乐。
唐乐继续说下去道:「你就是近年来,最令武林同道瞩目,外号白衣胜雪的李准!」
不等白衣人有所表示——承认或是否认,唐乐又说道:「唐某久闻大名已久,一直想见识一下阁下丰采,想不到,今晚却见识到了。」
唐乐的口气忽然变得客气起来,可见,他已不敢对白衣人心存轻视。
白衣人也道:「区区也久闻阁下的大名。」
白衣人的说话也客气起来,而他那样说,等如承认了他就是李准。
唐乐忽然道:「阁下,唐乐与你没有什么过节吧?」
李准——白衣人道:「没有。」
唐乐马上道:「那么,唐某告辞。」
说着,朝李准抱拳一礼,便欲转身离去。
他忽然这么客气,原来是想开溜。
「慢着。」李准疾声道。
唐乐的身子震了一下,看了李准一眼。「阁下还有什么指敎?」
「指敎不敢当。」李准道:「区区倒要请敎你一件事情。」
「哦——」唐乐长长地哦了一声,似乎有点意外。「阁下请说,唐某若是知道的,必然实说。」
李准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如刀,直射在唐乐的脸上,语声清晰缓慢地道:「阁下,请问姜赫如今在那里?」
唐乐神色微变了一下,但他马上便以耸鼻来掩饰。「对不起,唐某虽然与姜兄是朋友,但唐某也是来找他的,唐某根本不知姜兄落脚在什么地方。」
李准冷冷一笑,道:「眞的?」
唐乐变脸道:「阁下将唐某当作什么人?既然阁下不相信唐某说的话,那么,你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告辞!」
他可是说走就走,转身便欲离去。
李准没有动,看着唐乐。「阁下装羊的功夫,区区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要不是区区在最后那刹那看穿了。只怕这时已头爆血浆流,死在你那一脚之下。」
唐乐听李准那样说,回过身来道:「阁下忽然这样说,欲借口将唐某留下来不成?」
说时,露出夷然不惧的狠毒神色。
「不!」李准道:「区区这样说,只是要让你知道,你刚才所说的话,是口不对心。」
唐乐厉声道:「你待怎样?」
两人的语气一下子又变得不客气起来了。
李准道:「区区知道你不但知道姜赫的下落,也知道你在那间屋子外用喑器射杀了兪培,若区区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出钱雇请兪培偷尸的那个人!而你与姜赫乃是莫逆之交,更是姜赫的把弟,虽然区区不知道你将崔锦衣的尸体偷出来有何用意,区区却猜到,你只是受姜赫之命,雇兪培将尸体偷出来,你会不知姜赫的下落?」
听李准这样说,兪培是唐乐杀的了,而他亦一直伏在那间屋子的附近,将一切看在眼内,并暗中跟踪唐乐,看他要到什么地方,那知道唐乐这人也不简单,居然察觉到李准跟踪他,便在山岗下停下来,装出等人的样子,却不着痕迹地移近李准伏身的地方,装出不耐烦再等下去,在离去掠过李准身上时,出其不意地乘势向李准下毒手,那知道,李准却识破了他的阴毒,反而击伤了他的足踝。
说起来,李准在起初时也以为他在等人,所以,他一直隐忍着,没有采取行动,想看一下,他等的是什么人,后来发现他似是无意地向他伏身的地方移近过来,还未识破他的阴谋(唐乐的做作功夫确是到家),他还想在唐乐再移近点时,便出手将他制住……在唐乐离去,从他身上掠过的刹那,他才惊觉到唐乐的阴谋欲出其不意地击杀他。
他在那刹那本想也出手击杀唐乐的,但却瞬即改变了主意——在唐乐一脚踹踏下的霎间,翻滚开去,同时乘势一掌切在唐乐的足踝上。
那一掌若是切在唐乐的足踝上,肯定可以将他的踝骨切断,但唐乐在腿脚上的功夫虽然厉害,在踹踏空的那刹那腿脚怪异地一扭,虽然避不开李准那一掌,但李准那一掌也没有完全切在他的足踝上,只是掌沿扫中了他的足踝侧面,但也痛得他有如断裂了踝骨般。
李准之所以忽然改变主意,他是想抓活的,他有很多事要从唐乐的口中问出来,特别是要从他的身上追回一件至为重要的物件。
(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唐乐就是姜赫。)
X X X
唐乐的目光忽然闪射出两道凌厉的杀机来,但却没有动手,只是厉声道:「李准,这只是你的猜测之词,你有什么证据,说唐某是姜兄的同谋?」
李准陡地朗笑几声,伸手一指唐乐。
「你刚才说的话,就是证据!」
唐乐被李准说得怔了一下,恶声恶气地道:「胡说八道!」
李准冷笑一声,道;「请问,你既然不知姜赫的下落,又说是来找他的,那么,你对他所做的事,也不清楚了?」
唐乐忙道:「是啊!」
李准不由笑了起来。「那你为何说『说唐乐是姜兄的同谋』这句话?那表示你知道他干了什么事,你可是不打自招。」
唐乐听李准那样说,一时间想不出说话来辩驳,窒住了好一会,才瞪眼道:「哼,你只是拿话将唐某套住,唐某可是没有亲口承认啊!」
李准目中精光暴射。「唐乐,看来你是怎么也不说的了?」
「唐某不知道,叫唐某怎样说?」唐乐冷笑。「李准,咱们可是话不投机,唐某不想再与你在这里耗下去,顶风冒雪的,恕唐某失陪了。」
他可是说走就走,身形一掠,便溜之乎也。
李准疾喝一声:「你不将话说清楚,休想走得了!」
喝声中,身形有如一片雪花飘飞般,「飞」向唐乐!
这一下飘掠之势,可就显出了他轻功的高明了。
因为他在身形飘飞起来时,根本就没有作势,就像地上的一片雪花,忽然被一阵倏然吹来的急风吹起般。
就在李准的身形飘飞起来,追扑向唐乐的霎间,倒掠飞射的唐乐陡然间挟着一片有如车轮疾转般的腿浪,反扑向李准!
单看在他那团飞漩的腿浪四下漩飞开去的雪花,便可以看出,他的腿劲之强猛了。
由于李准追扑之势迅疾,而唐乐反扑之势也很猛,两下里可是一下子便碰上了,但李准的身形在那刹那有如一片雪花般,藉着唐乐那一轮腿浪迸发出的强大劲风,嗖地翻飞起来。
唐乐这时整个人看上去有如一只疾旋中的大车轮般,整个人已化成一片腿浪。
那团腿浪在旋踢空的刹那,陡地旋飞起来,追踢李准。
李准的身形居然在唐乐整个人「幻化」成的那团腿浪追上他的刹那,又有如一片雪花般,藉着唐乐那团腿浪发生的激漩之劲,倏地又向上翻飞起来。
那团腿浪也在霎间,陡地向上撑踢出一条腿脚来,暴踢向李准的背心!
向上翻飞的李准忽然亦戮出了一指。
唐乐发出一声怪叫,整个人一头栽摔下去。
但在快要跌落地上时,却一挺身,站在雪地上,只是右脚睁微提起来,以脚尖触地。
原来,他的脚踩底被李准戮出的一指指风擦着了,有如火炙般痛,不能着地。那还是他缩腿得快,否则,若被李准一指戮在足心上,他那条右脚可算是废了。
这一下交手之下,唐乐的心头生出了一股寒意来。
他终于见识了李准的厉害。
本来,他虽然听闻过李准的大名,但总以为,像他那种出道不久的年轻人,身手再高,也高不到那里,说不定是那种浪得虚名之人,又或是是大于实,所以,他虽然在暗算李准未能得手,左足踝还着了李准一下后,仍然不以为李准有什么可怕,只以为是自己反遭了李准的暗算,才会着了那一下的。
但这一次,可是他蓄谋先发动攻撃的,而且是硬碰硬,以往,在他施展出那套鬼王旋风腿时,与他交手的,无一可以抵挡闪避得开,不死则伤,但这一次——他不但施展出鬼王旋风踢,还施展出他的杀手绝招——云中脚,本以为就算不可以将李准一脚踢死,也非将他踢伤不可,怎料,李准只是裁出了一指,他便——盯着有如一片雪花般飘落下来的李准,唐乐只觉眼前的李准不但莫测高深,而且非常之可怕,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寒气。
「唐乐,只要你将姜赫的下落说出来,区区向你保证,绝不为难你。」李准虽然两次伤了唐乐,但脸上却没有半点轻视高傲之色。
「李准,你以为唐某先后两次着了你一下,便怕了你,不是你的对手了!」唐乐说着忽然飞身出脚,眞眞实实地一脚踢向李准的心胸!
李准目光如电,眼看唐乐那一脚堪堪踢到,才猛地向下一挫腰,避过了唐乐那一脚,并一拳撃向唐乐的膝弯处。
唐乐的右腿猛地一曲回蹴,脚睁蹴踢向李准的拳背!
李准只好缩拳。
唐乐的左脚就在那瞬间,有如一波接一波的海浪般,连绵不断地踢向李准的头脸。
李准被那一次波浪般袭来的脚影所发出的劲风逼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只好闪退开去。唐乐却得势不饶人,左脚的脚影未歛,右脚又一排腿影横扫向李准。
李准大喝一声不再退避,出手还撃。
「辟辟啪啪」声中,李准的身形一下子便被唐乐那排山倒海般横扫直踢上蹴下撑的重重腿影淹没了。
而唐乐的双腿就像变得没有骨头一样,可以从任何角度,甚至是不可能的角度下出脚,要是被踢中,那可不大好受。
要是换上别一个人,早已伤在唐乐的双腿下,但李准虽然已被唐乐的腿影脚浪淹没了,却没有被踢出去。
蓦地,只听李准在腿浪脚影中大喝一声:「好腿法?」跟着便听到「砰砰砰」三下撞击声,那排山倒海般的腿影脚浪倏然地消散,唐乐闷嗥声中,整个人飞了出去。
李准也闷哼一声,身形跄跌出数步,才将身子稳住。
唐乐直飞出三丈开外,扎手扎脚地挣扎了几下,才没有重重地飞坠落地上,但仍然一屁股跌落在雪地上。
原来,就在李准大喝一声「好脚法」的刹那,唐乐被李准一拳逼开右脚。在他腰胁上击了一掌。但唐乐的左脚也「砰砰」两声,踹踢在李准的左肩头上。但从两人「分」开的情形看来,应该是唐乐吃的亏大一些。
李准虽然接了唐乐那一脚,但由于他内功深厚,并且早已知道会挨唐乐两脚,预早已将一股内功逼到左肩头上,故此,虽然挨了唐乐两脚,肩骨却没有踢碎,只是被踢得跄跌出去,也因此卸去了一部份腿劲,只是,肩头也一阵隐隐作痛,胸中气血翻涌,总算没有大碍。
而他若不硬接唐乐两脚,就无法在他的左胁上撃上一掌,他口中大喝一声「好腿法」,心中对唐乐的腿法,也是佩服不已。
本来,只要再缠斗那么一会,他便有把握脱出唐乐那重重罩落排压的腿影脚浪,但他忽然心中有了计较,那才拼着吃点亏,挨了唐乐两脚,将他撃飞出去。
唐乐接了李准那一掌,胁骨最少断了三根,剧痛难当,内腑也被李准那绵实的掌动震伤了,不过他是一个能忍的人,吸口气,他可是不甘示弱地挣扎站了起来。
同时,他心中也有点得意,原来他也不怎样可怕,我虽然挨了他一掌,他不也着了我两脚?若是与姜赫两人联手,说不定会将他击杀于脚下。
李准在唐乐站起身之时,身形一掠,便已到了距唐乐身前不到一丈的地方,盯着他,冷冷地说道:「唐乐,你到底说不说?」
唐乐的脸肌微微搐动了一下,狠声道:「唐某从来说一不二!」
那知一句话未说完,由于说话时太用力,牵动了左肩下的伤口,「咳」地一声,呛咳出一口血来。
李准又说道:「那可不要怪区区得罪了!」
说着,「腾」地踏前一步,但脚下却连一点雪花也没有扬起。
唐乐的眼色终于变了。
他可是知道得很清楚,自己在受伤不轻的情形下,最擅长的腿上功夫肯定不能尽量发挥出来,那就不能仗腿功与李准周旋了,若逃,肯定逃不脱,在这种情形之下,他可说是进退维谷。
不过,他马上便有了主意。
他决定一动手,便以凌厉绵密迅幻的天罗千幻腿法,希望能够将李准撃伤或是逼退,而他则马上抽身便溜,希望能够溜脱得了。
猛吸一口气,他也踏前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空气立刻崩紧起来。
李准肩头微动,身形疾欺而上,蓦地,有人大喝一声:「停手!」
李准疾欺的身形闻言猛地一窒,硬生生将身形刹住。
唐乐的身形却应声倒掠出去。
——他可是想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发生喝声的人是什么人,乘机开溜。
但一股重如山岳般的暗劲斜斜地直向他的身上撞去,这可是他料不到的,人在空中,身形变换不易,加上又是在仓促之下,他根本就躱避不过,心胆俱颤之下,他只好硬生生将身形陡下沉坠落去!
「哧」地那股强劲如涛的暗劲向他的头脸上擦过,脸上有如刀削火炙般一阵剧痛,坠落在地上的刹那,腰身一挺,落在地上,却惊出一身冷汗来。
而这时候李准若是乘机向唐乐出手的话,唐乐肯定避不过。
但李准却没有出手。
其实,他眞的很想出手,只要将唐乐制住,那肯定可以从他的身上,追査出姜赫的下落,但他却不敢出手。
因为他在刹住身形的刹那,已一眼瞥到在唐乐身后左侧约七八丈外的一块被落雪堆没了的大石后闪掠出两条人影来,一臃肿一纤巧,而纤巧的人影被臃肿的人影挟着的。喝声未完,两条人影已掠到唐乐身后约丈外的地方停了下来,而将唐乐的身形逼坠的那股暗劲,正是那条臃肿的人影在掠过来的途中,蓦然发出的。
李准倒不是被那条臃肿的人影发出的喝声所慑,才将身形刹住,而是他一眼便认出了被挟着的人是谁,才强忍着不向唐乐出手的。
那被挟着的人是一个女子。
——韦红芳!
X X X
「李兄,请救救我!」韦红芳一眼瞥到李准,便大叫起来。
李准皱了一下眉头,却没有去理会韦红芳,两道目光直射在那个身材臃肿的人身上,打量起来。
——他不是漠然不理会韦红芳的呼叫,也不是不想解救她,他只是想先弄清楚,挟持韦红芳的人是什么人,再说,他与韦红芳只不过见过两次面,连朋友也谈不上,而且,也不知她是友是敌,他怎会贸然出手解救她?
他可不是那种处事冲动的人,相反,他一向非常之冷静,这正是他过人之处。
当他看清楚那人的様貌——脸上除了眼耳口鼻外,长满了黑毛,样子就像一头熊人那样,他的心头暗暗震动了一下,马上便想到了一个人。
——「熊人」熊仁复!
那人正是熊人熊仁复。
熊仁复虽然一向都在长白山一带出没,江湖上见识过他的人不太多(大多已被他吃进肚子中),但他那个样子,可是独一无二的,也就成了他的生招牌,江湖工的人可是大多都听闻过他的那副独特的容貌,所以,就算是没有见过他及不认识他的人,只要一看到他那副尊容,便会想起是他。
「熊仁复熊前辈?」李准虽然已认出老熊人,仍然问出来。
老熊人有如熊嗥般笑了两声。「小伙子,好眼力,一眼就认出老夫!」
李准尽管心中暗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平淡地道:「熊前辈方才喝叫区区两人停手,是什么意思?」
老熊人道:「小伙子,你不是忽然间变得那样蠢笨吧?老夫叫你们停手,就是要你们不要动手打起来?」
「熊前辈不会是与唐乐一伙的吧?」
李准说时,望了唐乐一眼,他一眼看到唐乐脸上的神情,不用老熊人回答,他已知道两人不是一道的。
因为唐乐这时正一脸惊诧疑惑地看着熊仁复,两人要是一道的,唐乐不会露出那种神态,更不会还呆在那里,只怕早已退到老熊人的身后。
老熊人也看了唐乐一眼,摇头道:「老夫若是与他一道的,方才就不会一掌将他逼得坠落回地上,阻止他溜了。」
唐乐这时心中也在猜忖着:这嗜吃人肉心肝的老熊人,忽然现身,并挟了个女子,既不让咱们动手,又不让我溜走,到底他是什么意思?」
只听李准说道:「熊前辈,你挟持了这位韦姑娘,又是什么意思?」
老熊人狡猾地咧咀笑了一下,道:「小伙子,你放心吧,老夫一向对女人没有兴趣,也最怕女人身上的那股骚味儿,所以,老夫从不吃女人肉,老夫挟住这女娃子,只因为这女娃子认识你。」
「那便如何?」李准已猜到了老熊人的用意。「不错区区是认识韦姑娘,但却一点瓜葛也没有。」
「李兄,……你……」韦红芳急得胀红了脸,放声大叫说道:「咱们不是朋友么?」
「小伙子,这女娃子也说你是她的朋友,你别在老夫面前装胡羊了,这骗不了老夫的!」老熊人阴森森地一笑。「既然你与这女娃子是朋友,那就好办!」
李准也猜到老熊人想说什么,所以,他没有说话,只等老熊人说下去。
老熊人在顿了一下后,果然说下去。「小伙子,老夫知道像你们这种侠义之士,都是为朋友可以两胁插刀的,所以,老夫想与你来个交易。」
李准依然不说话,让老熊人将他的来意说出来。
老熊人看了李准一眼,得意地笑了一声,才说道:「老夫可以放了这女娃子,但你也要放了这个人离开!」
李准一听,果然自己的猜测不差,他想也不想就道:「要是区区不答应呢?」
「那老夫说不得只好破例一次,将这女娃子活撕开来,将她吞吃一顿!」老熊人说时,毗牙作了个噬人的样子。
韦红芳听得几乎没有吓晕了过去,尖声叫了起来。「李兄,我不要被他生呑,我不想死,你就答应他吧,你怎能见死不救啊!」
老熊人狞笑道:「小伙子,怎样?」
李准自然不会眼看着韦红芳被老熊人活撕开来,别说他与韦红芳有「两面」之缘,就算是不认识她,也不会让老熊人在他的眼前杀死一个无辜的少女。
「熊前辈,区区答应让他走!」李准剔眉道,「请熊前辈也放了韦姑娘。」
他说话的语气平平淡淡的,但眉目之间却隐现出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来。
老熊人狡猾地道:「别急,先让他过来老夫身后再说。」说时,他朝唐乐使了个眼色。
唐乐看到老熊人朝他打眼色,他可猜不透老熊人是什么意思及居心,心中虽然疑惑,但眼见有机会脱身,他可管不了那样多,总之先脱出李准的控制范围才说,他可不想弄成两面受敌的局面,何况,他的心中亦有了主意。
看了李准一眼,唐乐马上向老熊人那边走去。
而他在走向老熊人时,暗暗加以小心,并不直接走向老熊人那远,而是斜斜地走过去,保持七八尺的距离,以免太过接近时,被老熊人冷不防出手将他制住。
李准没有阻止唐乐走向老熊人那边,只是注视着老熊人,留意他的动静。
唐乐已走到与老熊人平行的地方,只要再走几步,便走到老熊人的后面。
而他也想好了,只要一步走到老熊人的身后,便立刻以「千波叠浪腿法」,猛攻老熊人,将他逼得手忙脚乱,然后撒脚便溜。
「小心脚下!」老熊人就在那时向他疾喝了一声。
唐乐可是全没有注意地下,一直望着老熊人,猛听老熊人疾喝,不免吃了一惊,慌不迭身形一闪,往旁跳开一步,同时急往地上瞥去。
老熊人脚下一跳,一大蓬雪花疾往唐乐的身上洒射过去。
唐乐只瞥了一眼,便知道上当了,蓦觉一大蓬雪花挟着劲风洒射过来,吃惊之下,疾忙双掌一舞,护住了全身!
耳听一声:「接着!」蓦觉几缕锐风分袭向身上的风府,期门,肩井等几处穴道。
他急忙闪避,但惊觉得已太迟了,只觉那几处穴道同时一麻,整个人顿时定住了,紧接着便觉得被入拦腰一挟,飞掠而去。
直到被挟起掠走,他才看到在一瞬间将他制住掠走的人,正是身穿毛裘的老熊人!
而老熊人的手上,已没有了韦红芳。
这一下变化说来累赘,实则只是一霎间的事情,其变化之快,有如电光火石。
原来,那一声「接着」是老熊人发出的,他在一脚踢起雪花的同时,身形已有如一阵疾风般,卷掠向唐乐,这一切他都是谋定而后动的,并且,他连李准也顾及了,为防李准会乘机向他出手,他在卷掠出时,便将挟着的韦红芳甩掷向李准那边,却故意不向李准那边直掷过去,而是掷向他身旁二丈外的一棵树身上。
紧接他便五指一弹,弹射出五缕指风,乘隙制住了唐乐,一把挟起来便飞掠而去。
李准确是有意在老熊人一动的刹那,向他出手的,但他却想不到老熊人会将韦红芳脱手掷过来,却不是掷向他,而是掷向身旁的一棵树上,心中一惊,他可不敢怠慢,疾忙飞身横掠,一把接住了韦红芳,待到他飘坠回地上,老熊人已挟着唐乐飞掠出二三十丈过外,转眼间,便已隐没在漫天飞舞的风雪中。
李准望着老熊人的身形消失在风雪中,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本来,他想追上去,但又不能不先看一下韦红芳怎样了,因为韦红芳在被老熊人掷出时,无声无息的,何况,也未必追得上老熊人,而且还要带着韦红芳一道,施展轻功时,肯定会受到影响,也不大方便,所以,才放弃了追截老熊人的企图。
吐出一口长气,他才目光一垂,看一下平托在身前的韦红芳到底怎样了。
而在心底下,他不得不佩服老熊人行动之迅速,心思之周密,姜毕竟还是老的辣。就连他也意想不到,老熊人那样出奇制胜,轻易便将唐乐制住掳走。并用韦红芳来阻截住他的追截!
「韦姑娘,妳怎么了?」李准看到韦红芳睁着一双大眼瞧着他,张口欲说却没有语声,便知道她一定是被老熊人点了哑穴,但他却仍然问一声。
韦红芳连手脚也动弹不得,眨着双眼,焦急地看着李准,咀唇连连噏动,看她的样子,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声来,焦急死了。
李准只好问道:「妳是不是被点了哑穴呢?」
韦红芳眨了眨眼。
李准连忙将她放在雪地上,动手将她的哑穴拍开。
韦红芳马上委委屈屈地哑声道:「李大哥,多谢你救了我,那个老家伙,好可恶!」
李准不想在这冰天雪地的荒野再呆下去,问道:「韦姑娘,妳身上那几穴道被点了?」
韦红芳忙道:「足里,少阴,心坎,肩井,……」一口气说出被点封的六处穴道来。
李准听着,双眉皱了皱,有些穴道可是不方便下手的,自己是个大男人,而对方是个女子,但这里可没有别人的了,说不得难为情也要出手的了,迟疑了一下,吸口气,他出手如风,逐一将韦红芳身上被点封的穴道拍开。
舒展一下手脚,韦红芳站起来,脸上抹上了两片红晕,瞟了李准一眼,看到他垂下目光,没有看着自己,鹿跳的心头才稍为平复了一些,吐口气,恨声道:「我不会放过那老家伙!」
李准目光抬了一下,说道:「韦姑娘,妳怎会被熊前辈挟制住的?」
韦红芳咬着银牙,恨恨地道:「我……本来一直伏在那块石后的……忽然便被那老家伙掩到我的背后,一下子连点了我身上数处大穴,我便动弹不得……」
「你一直暗中跟着我?」李准有点生气地看了韦红芳一眼。
韦红芳怯怯地道:「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我……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所以便跟着你……」
「只怕不是那样简单吧?」李准直直地注视着韦红芳,他已决定弄清楚韦红芳的身份及意图。
韦红芳怯怯地看了李准一眼,当接触到他那两道亮灼的目光,忙将目光垂下,呐呐道:「李……大哥,不怕对你说……我知道你是来找姜赫的,……我也是要找那恶贼!」说到这里,恨恨地咬着牙,脸上露出悲愤哀恨的神色。「我要手刃那恶贼!」
「姜赫与你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李准听韦红芳那样说,心中已猜到了几分,目光随之温和起来。
「那恶贼杀我全家,若不能手刃那恶贼,怎对得起死去的父母家人?」韦红芳哭出声来。
李准可慌了手脚,说实话,他最怕人哭,特别是女子,一时之间,他不知说些什么安慰韦红芳,一会、才呐呐地道:「韦姑娘……原来你……身负血海深仇……区区……很难过,……姑娘请……抑悲痛,……妳一定可以……手刃那恶贼,……得报大仇的。」
韦红芳止哭抬头,惊喜地道:「李……大哥,你肯帮我?」
李准正容道:「区区虽然不是什么仁人侠士,但像姜赫这种穷凶极恶之徒,可说人人得而诛之,区区既然闻悉姜赫干下这种人神共愤的恶行,而区区不错正找寻他,这擧手之劳,区区若不帮忙姑娘的话,区区也不是人了!」
韦红芳忙感激地向李准深深地拜了下去。「李大哥,请受我一拜!」
李准见她忽然朝他拜下去,可慌了手脚,慌忙闪开去疾声道:「韦姑娘,……这使不得,快请起来!」
韦红芳盈盈站起来,眼波流转,情意流露,脆声道:「李大哥,你为我,放走了那个姓唐的,我实在……」
李准忙道:「韦姑娘,算了吧,妳不用自责,区区总会找到他的!」
「但……这岂不是让那老家伙捷足先登,从那姓唐的口中,逼问出姜赫那恶贼的下落来?」韦红芳倒是比李准还要着急些。
「妳都听到了?」李准看着韦红芳。
韦红芳没有廻避李准的目光,但却有点腼腆,颔首道:「李大哥,你不会怪我吧?」看到李准摇摇头,欣然道:「李大哥,你的身手眞高明,小妹看着,对你眞是钦佩极了。」
不等李准说话,她又道:「李大哥,那老家伙为什么要找寻姜赫那老贼?」
「为了一件物件。」李准像是知道韦红芳必会问。他找姜赫是否与熊仁复同一目的,坦然道:「区区找寻姜赫,也是为了那件物件。」
「这就怪不得了。」韦红芳没有追问那物件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道:「那一定是至为紧要宝贵的物件了。」
李准忽然深注了她一眼。「妳没有听闻过,姜赫不知怎的,得到了一件至为宝贵的物件这件事么?」
韦红芳摇摇头。「我只知他是杀我全家的仇人,我一直追踪了他有一个月左右,但始终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好不容易才追査到在这附近一带露了迹,不怕对你说,我一心只想手刃他为父母家人报仇,其他的,我可不管!」
李准又深深地看了韦红芳一眼,只见她一副悲恨交织的神色,看不出有一丝造作的表情,于是便道:「你父母家人为什么会被姜赫杀死的?」
韦红芳激动得浑身颤抖起来,银牙紧咬悲恨难抑地道:「那只因为我爹在三年前,无意中撞破他奸杀劫掠了济州城内一户人家,并出手伤了他,可惜,却被他溜了,事后,爹虽然曾对我娘及我妹弟述及,但却没有放在心上……岂料在半年前,他不知从那里邀来了几位高手,先暗算了我父母,然后将我全家人都杀……」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悲悲切切地抽泣起来,说不下去。
李准听得心中也是一阵难过,忙安慰她道:「韦姑娘,请节哀顺变……」
韦红芳带袖拭抹一下眼泪,强抑悲苦,咽声道:「说起来,也是皇天有眼,不敎我一家满门被那恶贼杀绝,在那恶贼向我全家下毒手之时前,我的姨表姐派人来接我到她家相聚一下……那知道我便从此……」说到这里,又抑止不住心中的悲苦,哭起来。
李准竟然长了这么大。却不是位风流种子,很少接触女子,眼见韦红芳哭得像个泪人一样,楚楚可怜,他可是再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了,急得他一味搓手,就是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韦红芳止哭抑悲,双眼红红的,哑涩的声音说道:「李大……大哥,小妹……这么哭哭啼啼的,你一定不耐烦的了……」
李准可听不出她连自称也改了,急急摇手道:「韦姑娘,不要这样说,区区怎会呢,区区也替姑娘妳感到难过啊!」
韦红芳感激地抬眼瞥了李准一眼。「李大哥,你眞……好!」
说时,又瞥了李准一眼,虽然双眼红红的,但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秀美。
李准不由看得眼也直了。只觉心中一阵凄痛,几乎忍不住伸手执住她的双手,安慰她一下,但他马上便悚然收摄起心神来。「姑娘,妳住在那里,让区区送妳回去。」
韦红芳却惑然地道:「李大哥,你不怕那老家伙从那姓唐的口中,逼问那恶贼的下落来,先一步去找那老贼抢夺那物件么?」
李准无可奈何地道:「区区早已想到了,但他已隔了这么一段时间,这时候想追寻他,也不知往那里找了。」
韦红芳却眨眨眼道:「李大哥。小妹有办法。」
李准一听,惊喜地道:「眞的?」好奇地看了韦红芳一眼,道:「你有什么办法?」
「李大哥,小妹在那老家伙制住的刹那,在那老家伙的身上,做了一点手脚。」韦红芳露出一个佻皮的表情。
李准好奇地道:「做了什么手脚?」
韦红芳稚气地做了个鬼脸,「小妹在的的身上,沾了一点『千黑暗香飘』。」
李准一听,脱口疾声道:「妳怎会有那种万里追踪傅飞鸿独门秘制的追踪秘药的?」
韦红芳道:「那是小妹的姨父给小妹的,姨父与傅前辈是知交。」
李准兴奋地道:「好啊,咱们马上追下去。」
韦红芳忙说道:「李大哥,请跟小妹来……」伸手拉住李准的手,朝老熊人掠去的方向嗅了一下,便朝那个方向飞掠而去。
李准被韦红芳拉着手,那刹那心中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来了,本想甩开她的手,但又不舍得,便那样被她拉着,一路飞掠前去。
「只不知熊仁复是否已从唐乐的口中,逼问出姜赫的下落来。」飞掠中,他的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X X X
「唐乐,你不会不知道老夫是谁吧了?」老熊人那双寒森森的目光,直盯着躺在地上的唐森,咧咀狞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尖利牙齿。
这是一座不知原本奉供着什么神祇的破庙。
庙虽然是破庙,但还有一角屋瓦是好的,总算可以聊避风雨,好过在外面冒风披雪的。
唐乐怎会看不出老熊人是谁,看到他那露出来的一口森森利齿,想到自己可能会被他生呑活剥,他不禁全身汗毛倒竖,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你……你就是……熊……前辈……」唐乐连语声也抖颤起来。
别看他在江湖上名头响亮,也可算是一流高手,而且杀人从不胆怯,但这时候却是面对被人杀的可怕厄境,并不是被人一刀杀死,而是被活剥生呑,叫他怎不变成了狗熊。
「嘿?」老熊人样子是笑,但笑声却令人浑身忍不住会冒起鸡皮疙瘩来。「那你不会不与老夫合作吧了?」
「熊前辈,你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唐乐吸口气,努力让自己鎮定下来。
「好!」老熊人满意地道:「果然识时务。」
一顿,目光又变得森冷起来。「说出姜赫那老小子的下落来!」
唐乐早已知道熊仁复会这样问,他也答得很爽快。「熊前辈,我根本不知他的下落!」
「真的不知?」老熊人朝唐乐此牙一笑,一把撕开他胸前的衣杉,左手五指箕彊,那熊爪般的指爪一下子抓在唐乐的胸上。
那尖利的五根指甲顿时抓嵌入唐乐的皮肉内。
唐乐刹时惊恐得瞪大了双眼,浑身的皮肉哆颤起来,胸前一阵抽搐剧痛,他知道老熊人可不是说着玩的,他的意思已被那将来临的惨酷可怖死亡震慑得完全崩溃了。
「别……别……我……我……说……了……」
「那就快说!」老熊.人手上只微一用力,嵌在唐乐胸肉内的五根指甲,顿时又嵌得深了一点!
唐乐脸上的肌肉连连搐动着,恐惧地看着老熊人,喉头滚动道:「他……就在……」
下面的话却让老熊人陡地一声吆喝窒住了。
「谁?给老夫滚出来!」老熊人扭头朝着庙后左角的一个破洞喝叫,双眼凶光闪闪。
「好敏锐的耳力!」那破洞墙是人随声起,冒出一个人来,由于庙内黑暗,所以,一时间看不大清楚那人的样貌。
但那人意态从容,并且没有因为被老熊人发觉而仓惶溜走,单是这一点,已显出那入的胆气来。
换句话说,此人不会是位寻常人物。
老熊人虽然一向自恃,但在乍睹那人不急不缓,意态从容地从那个破洞外跨步走了进来,心中也暗自一惕!
唐乐更是眼睁睁地偏过头,欲想看清楚那匿伏在破墙洞外的人是谁。
他心中当然希望来的是自己人。
那人一步一步走前来,看他落脚轻轻的,但老熊人与唐乐皆可以感受到从地上传来的一下下震动。
单是这一手,已显出此人的内功深厚精纯。
感受得最真切的要是唐乐了,他是背躺地上,那人每走一步,他的背心就重重地震撼一下,只震得他心中气血翻腾汹涌不已。
老熊人知道来了强敌,暗吸一口气,运起九转熊熊劲,戒备起来。
「老熊罴,说话别那么难听,你看老夫是否滚出来的?」来人一字一声说。待到他那句话说完,人亦已走到老熊人的面前,相距不到一丈,双手垂着,悠闲地站着,但却自有一股逼人的威仪。
这人确实是大不简单,难怪老熊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了。
老熊人看到对方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不觉愧然,一双凌厉的目光毫不放松地打量着那人。
但他却认不出来人是什么来历。
那人年纪大约五十上下,相貌堂堂,颔下五绺长髯,头脸之间,颇有几分做官的威仪。
老熊人虽然不认识那人,但躺在他上的唐乐却认得,由于他怎也料不到,来人会是他想不到的人,所以,他心中那份讶异是无可形容,不由自主地脱口叫出来:「崔轩廷!」
「料不到吧?」那人这样说,无疑是承认了他就是崔轩廷。「唐乐,你一定大吃一惊了。」
老熊人听说来人就是崔家的主人,那位退职高官崔轩廷,也是大感诧讶,他也是怎也想不到的。
一名退职的高官,应该是不会武功的。但眼前的崔轩廷却分明是位功力高不可测的高手,这确是两人意料不到,想也没有想过的。
「嘿嘿,原来是崔大老爷。」老熊人虽然语带讥诮,但心中可一点也不敢稍有轻视之意。「怎么?你虽然当过官,但已退了职啊,可没有权管闲事吧?」
「呵呵……」崔轩廷笑了起来。「谁说老夫是来管闲事的?」
「那你来干什么?」老熊人立刻咄咄逼人地瞪着崔轩廷。
崔轩廷一直神智从容。「与你的目的一样!」
一顿,接又说道:「老熊罴,你不是想唐乐说出姜赫的下落么?那何不叫他说说?」
老熊人的目光倏地变得杀气腾腾的。
「你凭什么?」
崔轩廷道:「就凭老夫的长子被姜赫杀死这一点!」
「你想找姜赫报子之仇?」老熊人目中的腾腾杀气稍歛。
「不错!」崔轩廷至此。目中才露出一抹慑人的神芒来。
老熊人忽然说:「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你既然是来找姜赫报仇的,老夫没理由阻止。」
崔轩廷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抱拳道:「如此,老夫在此先谢了……」
「慢着!」老熊人一摆手。「虽然老夫不伸手管你与姜赫那老小子的过节。但老夫也不希望你管老夫的闲事!」
「那是当然了……」
崔轩廷连忙说。可是一句话未说完,老熊人立刻摆手作势道:「请……」
崔轩廷被老熊人弄得一愕,不明白地看着老熊人,诧声说道:「这是什么……」
「瞧不出你在官塲中混了这多年,反应如此迟钝!」老熊人讥诮地道:「眞不知你怎么能够在你虞我诈的官塲混了这么多年的!」
微顿一下,重重地道:「老夫是请你马上离开!」
崔轩廷双目微睁,淡然地道:「你不是说,不阻止老夫找寻姜赫,报杀子之仇的么?」
「对啊!」老熊人正经八百地点头。
「那你为何要老夫离开?」崔轩廷不解地说。
「老夫可是一番好意,恐怕你在此耽搁久了,让姜赫那老小子乘机溜得不知所踪,故此才请你马上离开。」老熊人狡猾地说。
「你……」崔轩廷至此总算弄清楚了老熊人的奸谋,脸上微微变色,但马上便平复下来。「只要唐乐说出姜赫的下落,老夫马上离开!」
「崔老儿,老夫可没有说过,要唐乐将姜赫的下落说给你知道啊!」老熊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你可不能言而无信,强来啊!」
崔轩廷知道自己一时不察,被老熊人作弄了,不由气得鼻孔生烟,不过,他毕竟是在官塲中混了多年的人,要是连那点作弄功夫也没有。他怎能在官塲中混下去,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气恼,淡淡地道:「老熊罴,你果然不简单。倒是老夫低估了你,被你拿话套住了!不过,老夫可不会笨到放着眼前的『菩萨』不拜,却巴巴地不知到什么地方去找佛祖的,无论怎样,老夫是不能从唐乐的口中问出姜赫的下落来,老夫说什么也不会离开的!」
老熊人马上杀机毕露地吼道:「崔老儿,你别仗着曾作过官,便作威作福的,老夫可不吃这一套,就算你是皇帝老儿,老夫也非要你滚不可!」
崔轩廷淡淡一笑。「老熊罴,你唬吓什么,老夫是铁了心,你看着办吧!」
老熊人厉吼一声:「那老夫就让你尝尝厉害吧?」
老熊人可是说动手就动手,作势扑向崔轩廷。
崔轩廷却忽然摇手道:「慢着,打个商量怎样?」
老熊人咄咄迫人地道:「有屁快放,老夫性子最是急躁!」
崔轩廷道:「老熊罴,说起来,老夫找姜赫是要报杀子之仇,相信与你找寻他的目的不同吧?既然互不相涉,那你何妨也让老夫听唐乐说出他的下落来?那样,你我岂不是免伤和气么?」
老熊人一听,眼一瞪,连声道:「崔老儿,老夫不听你这一套,老夫怎知你说的是眞是假,就算是眞的,万一被你先一步找上那姜赫小老儿,将他杀了,那老夫岂不是一塲空?」
崔轩廷似乎不想与老熊人闹翻,极刀忍耐着。「你要是不相信,老夫可以与你一道去找赫姜,并且让你从姜赫的身上得到你想要的,老夫才下手杀他,怎样?」
「任你说破了咀皮,老夫也不答应!」老熊人决绝地道:「唐乐的人是老夫冒险掳来的,老夫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坐享其成?」
崔轩廷目中神光暴射,一字字道:「无商量?」
「无!」老熊人即时摆出架式。「天下间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崔轩廷目中神芒倏歛,忽然朝老熊人抱拳道:「既然你执意不肯,老夫不便相强,告辞了!」
他可是说走便走,身形一晃,掠出破庙门外,眨眼间便消失在迷漫的夜色中。
老熊人可是想不到崔轩廷忽然撒手便走,看着消失在庙外的崔轩廷的背影,怔怔地发了一阵呆。
一会,他才甩甩脑袋,自语道:「崔老儿这是搅什么鬼,他断不会一无所获便撒腿溜走的,他娘的,老夫倒要小心提防一下。」
接目光一转,落回唐乐的身上,「嘿嘿」笑着,阴狠地道:「唐乐,你没有改变主意吧?」
唐乐本来以为有一塲好戏可看的,说不定还可从中取利,得以脱身,那知道却大出意料之外,自然大感失望,这时听老熊人那样说,慌不迭道:「不!不!」
「那就说吧,」老熊人道:「时候已不早了。」
忽然他又急急道:「且住,为恐隔墙有耳,还是待老夫将耳朶凑过去,你悄声对老夫说出来。」
唐乐不敢不从,连连点头,但忽然道:「熊前辈,唐乐说出来后,你会不会杀了唐某!」
「老夫怎会杀你了?」老熊人奸滑地眨眨眼。「万一你说的不是眞话,老夫杀了你,岂不是再也不能从你的口中问出姜赫那小老儿的眞实下落?」
一顿,恶狠狠地道:「有件事老夫要事先向你说明,老夫一生人最恨的就是有人对老夫说谎,会经有一个自以为聪明的人曾诱骗了老夫一次,你知道老夫怎样惩爵他?」
说时,恶毒地朝唐乐笑了笑。
唐乐的头皮立刻发炸,一股寒气打从心底直冲上来。
「老夫将那人的舌头一片片地割下喂狗熊,再将他闹了,然后,再将他大腿上的肉一块块割下来,喂他吃下肚!」老熊人说时,就像说着一件生平最惬意的快事般。「结果,他吃了十三天,才将自己身上的肉吃完,嘿嘿你大槪不想尝试吧?」
唐乐听得心肺一阵抽搐,直想呕吐,干嚎了两声,才算舒服了一点。
「不!我不会对你说谎的!」生恐老熊人不相信他,大声叫嚷起来。
「嗯,现在你说吧!」老熊人满意地说,同时将头凑过去。
唐乐咀唇隐动,说了几句话,老熊人听得连连点头,待唐乐闭上咀巴,他才道:「没有骗老夫?」
说话时的神态,居然连一点恶意也没有。
唐乐却打从心底打了个冷颤,慌忙道:「怎敢?」
说起来,也眞的难以令人相信,以唐乐在江湖上武林中的身份与及名头来说,武林中可说没有多少个胆敢对他轻视的,但瞧他如今那可怜巴巴的,像一条狗那样的样子,只怕说出去,也没有多少人会相信。
不过,话又得说回来,不怕死并不等于不怕受折磨,而死也有很多种,杀头一刀是死,五马分尸也是死,凌迟碎剐也是死,上吊投海亦是死,而这种种死虽然也是痛苦,但却没有一种死比得上老熊人的杀人手法那么可怖痛苦的事,那是叫人无法忍受的折磨,比死还要难受痛苦,那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说眞的,唐乐不怕死,但他却无法忍受得了老熊人所说的令人毛骨耸然,打从心是颤出来,恶心得想呕吐的那些死法。
所以,他只好屈服。
「如此最好,」老熊人的笑意更浓,「唐乐,你大槪也有听说过,一个人若是说谎,他那颗心是瘀黑色的,而没有说谎则是鲜红色的。」
唐乐一听,脸色刷地变得死白一片,恐骇地颤声道:「熊前辈……我发誓……我说的是眞话——」
「桀桀」老熊人笑出声来:「老夫很想相信你说的是眞的,可惜——」他叹了口气,才说下去:「老夫无从断定你说的是眞或假,所以——」
下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笑容中忽然露出怜悯之色。
「不要,我求求你不要……」唐乐的话声带哭,哀叫着。
「老夫也不想那样的,」老熊人摇摇头。「可惜老夫对那个说话深信不疑,为了知道你所说的是眞是假,老夫只好将你的心肝挖出来,以判定眞假。」
「老狗熊,老妖怪,你不是人,你是一头恶兽,我死了也会找你报仇!」唐乐知道厄劫难逃,胆气一壮,破口大骂了起来。
「唐乐,你是怎么了?」老熊人一点也不动气。「老夫只是挖出你的心肝来看一下,又不是杀你,你不是疯了吧?」
唐乐忽然「呸」地一口唾沬吐向老熊人的脸上。
但是却被老熊人一侧头,偏脸去避开了。
「你何必这么气急败坏的,」老熊人一点也不恼,反而咧开咀来。「虽然痛一点,但一会便不痛的了。」
说着,不等唐乐再有说话,右手疾往他的心胸插下去。
「噗」一响,老熊人那五根尖利的指甲有如五柄利刃般,轻易地直插入唐乐的心胸内。」
「啸」地一声,唐乐忽然张口一喷,喷出一大口血肉混和的血沬来,喷射向老熊人的头脸!
老熊人虽然早已有防备,乍然发觉之下,疾忙歪头偏脸,但由于距离太近,他的手又插入唐乐的心胸内,动作不免受到限制,还是被喷溅了一些在头侧脸颊上,热辣辣的。
看清楚了原来血沬中混和了的,是咬碎了的舌头!
老熊人却一点也不恼怒,原来,他嗜吃人肉,对血腥也有一种喜爱,他之所以将头偏开,不过不想被血沬弄汚了脸面而已。
他也不去抹那些血沬,插入唐乐心胸内的手一挖一抽便将唐乐那颗血淋淋的心肝挖了出来!
「嘿嘿,他说的是眞的,可惜他却傻得自己找死。」老熊人看着那颗鲜血淋漓的心肝,再看一眼双跟睁瞪着,一脸死不甘心的唐乐,舔舔咀唇。「既然将心肝放回去,他也活不过来,那老夫只好将这颗心肝吃下去。」
说完,他眞的张大口,将那颗心肝呑入口。
吞下那颗心肝,咂咂咀巴,露出一种得尝美味的甘畅样子,将沾在头侧脸旁的血沬抹去。
「哈哈,这傻人自己杀死自己,倒省得老夫亲自动手毁了诺言。」老熊人踢了唐乐一脚,满意地大笑起来。
笑声未歇,便已是晃身掠出庙外,瞬即被夜色雪花所呑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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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14 21:25: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为夺舍利珠 尽露丑恶相



「韦姑娘,咱们来迟了一步。」看着躺在破庙内地上唐乐的尸体,李准有点难过。
虽然他与唐乐不是一类人,但看到唐乐死得那样惨,难免心头恻然。
韦红芳只看了一眼便干呕了一声,别转了脸。「那……眞可怕,居然将他的心肝挖了出来……是不是眞的吃……了?」
「眞的!」李准说时,也一阵恶心,几乎呕吐。
深吸了几口气,韦红芳才能抑住心中那种呕吐的感觉,着急地道:「李大哥,不知姓唐的被杀死前,有没有对那老家伙说出姜老贼的下落?」
李准道:「唐乐虽然被熊仁复破膛将心肝挖出来吃了,但却可以看出,他生前没有遇受过折磨,要是他没有将姜赫的下落说出来,以熊仁复的脾性为人,怎会这样便宜了他,故此,区区猜测,他必定已向熊仁复说出姜赫的下落来!」
「那……」
李准不等韦红芳说下去已从她的眼光看出她要说什么话。「这是杀人灭口。」
「噢,小妹明白了!」韦红芳恍然道:「目的就是不让别的人再从唐乐的口中,问出姜老贼的下落来。」
李准点了点头。「从唐乐身上的血还未凝结这一点看来,他被杀不会太久,熊仁复离开也不会太久。」
韦红芳道:「咱们追下去说不定还来得及将他追上。」
李准「嗯」了一声,瞧着韦红芳。「韦姑娘,不知你暗中沾在熊仁复身上的『千里暗香飘』功效保持多久?」
「足足可以保持十日之久。」韦红芳道:「李大哥,别担心,只要他不在途中将那件沾了千里暗香飘的毛裘脱下来扔掉,他是摆脱不了咱们的追踪的!」
「韦姑娘,那就偏劳妳了。」李准看着韦红芳。
韦红芳脸上一热,也含情地瞧了李准一眼,这才边闪身掠出庙外,边道:「待小妹查察一下,那老家伙是往那个方向溜了。」
一句话说完,她已掠出庙外,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嗅了一下。
李准忙亦掠出庙外,但他的心中却起了一阵波澜,刚才韦红芳那含情的一眼,他不是瞎子,怎会看不出来,那瞬间他感到有生以来,从来未有过的异样感觉,心潮不由暗起波澜。
待到掠出庙外,他已压抑下那股令他感到有点奇妙的异常感觉,朝韦红芳问道:「韦姑娘,查察出熊仁复往那个方向溜了么?」
「这边。」韦红芳伸手朝东北方一指。「李大哥,咱们快追。」身形朝手指指处掠去!
李准急忙飞身急掠,跟了上去。
X X X
拂晓。
风息雪止。
但鎮子却仿佛完全被积雪掩埋了般,乍眼看去,那一大片的房子就像用白雪堆砌起来的一样,满眼一片白。
鎮上仍然死寂一片,这么寒冻的风雪天,谁不想赖在热炕头上,暖被窝中,躺多一会。
何况,天还早呢。
就算是狗,也不知躱到那里去取暖了,只有那啼晓的雄鸡,依然雄纠纠气昂昂地:「喔喔喔——」啼唱起来,一时间此起彼和,响成一片,也显示了一片生气。
天色虽然阴暗,但由于遍地皆雪,却显得白亮的一片,但也与人一种冰冻的感觉。
一条臃肿的人影在鎮西头闪掠了一下,待到他再现身的时候,已在一座小宅院的侧院墙下。
不用说,这身材臃肿的人,就是老熊人了。
照说,凭他的轻功身法,在离开了小庙后,不可能这时才回到鎮上的。
原来,他在离开小庙后,对于崔轩廷的离开,一直不能释怀,总觉得他有什么阴谋,他是个老奸巨滑的人,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怀疑崔轩廷可能一直暗中伏在暗处,监视他的行动,那么,他若是直接去找姜赫的话,无疑是替他带路,他才不会这样笨,让他捡现成的,所以,他先在荒野雪地上胡乱地奔掠了一会,然后掠上一座山岗,居高临下,监视着来路那面。
要是崔轩廷暗中跟踪的话,那么,在这一望无垠,没有遮蔽的雪地上,肯定无所遁形,但他却没有什么发现,这才从山岗的另一面掠下去,然后掠入了一片树林子中,但马上便从侧面掠了出来,这样,要是有人跟踪的话,在跟入林子前,必然有所顾忌地在林子前窥探一下,那么,就会被他发现。」
结果,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但他仍不放心,虽然一直向鎮中掠去,他却在鎮外绕了一圈,才从鎮东掠入鎮内,而且马上掠入了一座大宅院中,潜入了宅子内的一间房子中匿伏了好一会,才从原路潜出宅子,接着又掠入了一座屋宅内,就这样,他在鎮上那些宅子内左穿右插,穿房入舍,还在其中一家的茅厕内蹲着撒尿拉矢,确认不可能会有人仍然跟踪了,才掩掠向鎮西头的这座小宅子。
这座小宅子不错是鎮上一户普通的人家,但他却知道,赫姜就一直匿在这座小宅子内。
要不是唐乐对他说出来,他可是怎也想不到,姜赫会匿藏在鎮上千家万户的其中一座小宅院中。
因为纵使有人知道他藏匿在鎮上的其中一户人家中,只怕也无从着手找寻。
这座鎮子足有上千户人家。
姜赫这一着,无疑够聪明。
可是,他却万想不到,他的把弟唐乐在老熊人的威吓下,将他的藏匿处说了出来。
老熊人在那堵墙下只待了一会,便向上一窜,纵掠入墙内。
别看他身形臃臃肿肿的,他落地的时候,可是连一片落雪也没有「惊」起来。
院内的那座一明两暗的屋子内,一点声息也没有。
老熊人身形才翻掠落墙内地上,便已脚下一点,身形横掠,扑掠到屋子侧面的屋墙前,身子紧贴着。
但一贴便窜向屋前的墙角,同时震声疾喝:「姜赫,你已躱不住了,快给老夫浪出来!」
喝声未止,他已电闪般倒掠向屋后。
他用的是声东击西之计。
他倒掠向屋后那边,身形轻灵地一闪一绕,便已自屋后墙角绕掠至屋后面,这时候若是屋后这面墙上的窓子内有人穿掠出来的话,肯定会被他截撃上!
但窓子内却没有人穿掠出来!
老熊人的反应眞够快,身形一纵而起,头脚蓦地缩入了那件毛裘内,整个人变成了一个毛球般,「嘭」地一声,撞在那扇紧闭的窗子上。
木碎纸裂中,他已穿窗飞入屋内。
屋子内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老熊人撞破窓子飞入屋内,那件紧裹在他身上的毛裘那利那就像一团乌云乍展般,「呼」地左右暴展疾扬开来,一大片如涛的暗劲也自那件毛裘上四下暴涌开来,只听屋内「砰砰朋朋」的,桌椅家具四下倒撞翻倒,那一股声势,就像屋内突然走出了一股飓风般,弄得屋内的家具飞撞倒翻,而那股如涛的劲气在四面的墙壁上反撞而回,形成了一股气流,「啪啦啦」一阵碎响,屋顶上被掀起了一大片瓦片!
老熊人这一着可就显出了他那一身功力的深厚,屋内若是有人并且欲向他出手袭撃的话,那肯定不但无法出手,还会被那四下涌撞的暗劲所伤!
老熊人不愧是名震江湖的人物。
但老熊人这」手看来是多余的。
屋子内根本就没有入。
不,是有一个人,不过,那是一个死人!
而且是个女人。
那女人躺在炕上,盖在身上的被子掀开了一半,露出半截赤裸的身子来,胸脯上那两团白白的奶子向两边软塌下去,看上去就像两堆贴在泥墙上的两堆牛屎那样,一点也不诱人。
而在她的喉咙上,有一个被利器割裂了的血口,兀自流出黏稠稠的血液来。
那女人双眼睁得大大的,两颗眼珠几乎突了出来,那死相好可怖!
老熊人却一点也不害怕,吸口气,他一步窜到炕前,在那女人的身上了溜视起来。
他倒不是存有歪心,而是得从那女人喉咙上的伤口,断定是被什么兵器所杀的,死了有多少时候。
而他那件毛裘又已紧紧地裹住了他的身子。
看来,他这件毛裘不单可以用来御寒,还可以当作兵器来用的。
他伸手摸一下土炕,还微热的,而这么寒冷的天气,那女人喉咙上的血口仍未凝结,那证明被杀不会超过一盏茶时分,再看一下,土炕上并排放了两个枕头,这么说来,炕上原本是躺着两个人的,但如今却只剩下那喉咙被割破的女人。
凭他的经验,他一眼就看出那个血口是被尖刀之类的利器割破的。
「这女人一定是姜赫杀死的!」老熊人的目光在屋子内四下扫视搜寻起来,心里却在思忖着。「看来姜赫那小老鬼也是一个奸狡狠毒的人,溜走时,居然连枕边人也杀死,为的就是不让这骚婆娘泄漏一点有关他的事情,他做得眞够绝啊,居然连一点痕迹也不留下,就算有人发现了这婆娘的尸首,也无从确定是他下的毒手,老夫倒是佩服得紧!」
老熊入一边在屋子内搜査着,一边在心中猜忖。
「他奶奶的,那老小子溜得好快!」
老熊人不由懊悔起来。「要是老夫不在外面绕圈子,而直接来找那老小子,那一定可以将他堵在这屋内,他奶奶的,他一定是惊觉到唐乐那家伙久未回去,可能已出了事,便急急溜之乎也。」
老熊人在屋子里里外外找了不下三遍,除了那具女尸外,就是什么也找不到,气恼得他不由凶性大发,拳打脚踢的,将屋子内所有的物件都捣烂了。
最后,他还是气恨恨地离开那屋子。
不过,他却在离开时,放了一把火。
他这样做,可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解解恨。
——冒险折腾了一夜,仍然找不到姜赫,被他先一步溜了,眞是气煞了,也不甘心。
而他也没有立刻便走,而是假作离开,实则却暗中绕了个转儿,伏在隣近的一堵破墙下。
——他要看一下,是否真的有人暗中跟踪他,若是,那在屋子起火后,必会现身出来,冲入屋内看个究竟的!
X X X
老熊人这手果然有收获。
在屋子烟火四起的时候,屋子侧面二丈开外的一棵大树枝桠上,忽然有一块雪飞坠下来。
乍看之下,确是一块雪,但马上你便会发现,那块「雪」飞坠之势有点奇怪。
本来,一块雪从树桠上飞坠下来,应该笔直向下坠落的,但那块「雪」却是斜斜地飞坠向那座小宅院的院墙内,这就太怪异了。
老熊人在那块雪从树极上飞坠下来的时候,还不大在意(他也以为那眞的是一块雪),因为他的注意力皆在那小宅院的附近,但他毕竟目光锐利,马上便发觉那块雪飞坠之势有异,随即,他便看出那是一个人!
但他同时不得不在心中赞佩那人伪装得高明透顶,像眞的一样,这入在潜踪匿迹伪装这门活儿上,绝无疑问,是一个高手!
那块「雪」在斜斜飞掠墙内的刹那,倏地伸展了一下,这就可以看出,那确是一个人。
而在伸展的刹那,同时抖落下一大蓬白濛濛的雪花来。
老熊人在那块「雪」伸展的刹那,倏地双眼暴睁,脱口低说一声:「是他!」
他一眼便认出那块「雪」是什么人。
那人是崔轩廷!
「看样子,这崔老儿不简单!」老熊人在咀里低喃一声道:「老夫倒是小觑了他!」
「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了。」老熊人的心中又闪过一个疑问。
就这一瞬之间,那崔轩廷已坠落在墙内地上。
而屋子的火势也一下子猛烈起来,烟火闪吐,将那屋子几乎呑噬了。
「这崔老儿到底用什么法子,居然没有被老夫甩脱掉!」老熊人一念及此,不由心头暗栗。
而就在这刹那,屋子的另一边蓦地响起一下「轰」的大响声,砖石四溅中,从墙上爆裂洞穿的一个破墙洞内,飞射出一条人影来。
响声才起,老熊人便已惊觉了,一眼瞥到那穿射出来的人影,脸上神色刹时一变,脱口疾叫出声:「是他!原来他一直藏匿在屋子内!」也顾不了暴露身份,脚下一蹬,自破墙后飞射出去,掠向那小屋子。
别看那座小屋子已几乎被烟火呑噬了,由于那座小宅院的附近没有别的屋子紧贴着,再加上这时候只不过是拂晓时份,天寒地冻,附近的人家大都仍窝在热被窝内睡觉,故此,仍没有人知道那座小院子起了火,自然也没有人出来察看了。
X X X
从树上飞掠入那座小宅院内的那条人影,确是崔轩廷。
也不知他怎会没有被老熊人甩脱掉,让老熊人枉自花费了好一番手脚,仍然被他紧紧地盯住了。
在屋子那面发出「轰」的一下爆响的刹那,落在屋子这一边的崔轩廷也立刻警觉了,才落下的身形马上縦射起来,自烟火冲腾的屋子上掠射过去!
老熊人与崔轩廷的反应及动作不可谓不快,但仍然慢了那么一霎,那条人影在破墙出时顺势一脚蹬在墙洞的边沿上,借力飞射出院墙外面,其势有如一支激矢!
老熊人与崔轩廷皆慢了那么刹那,阻截不及,自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那条人影逃逸,特别是老熊人,他已猜到那条人影必是姜赫,他杀死那女人,只是故布疑阵,譲人以为他杀那女人灭口后便溜了,实则,一直仍藏在屋内,连老熊人这成了精的老狐狸,也上了他的当。
老熊人自然恨得牙痒痒的,想不到居然被那小老儿骗了,故此,他是非要将他截下来不可,一则是为了那件事物,同时也要挽回面子。
两条人影以交击之势,紧紧追踪在那条人影的后面!
「不要让他逃了,一定要截住他!」老熊人在情急之下,朝崔轩廷大喝,忘了他也是与自己争夺姜赫的人。
「他是不是姜赫?」崔轩廷接问。
「应该就是!」老熊人却不敢十分肯定,蓦地身形一快,追近了二三丈。
崔轩廷听老熊人那样说,心中一急,亦尽展身形,一下子也追前了数丈。
前面那条人影的轻功身法看来也不弱,轻捷有如飞鸟,两三个起落,又将两人抛远两三丈。
老熊人与崔轩廷几乎在同一时间身形猛地向上疾射,以天马行空之势,凌空掠射向那人的头上。
那人就在这霎间猛喝一声:「打!」扭身朝两人撒出一把暗器。
那人的暗器手法颇为怪异,扬手时打出的是一把暗器,但才出手,那把暗器便猝然一分为二,左右洒射向老熊人与崔轩廷两人。
崔轩廷老熊人骤然惊觉有数点暗器洒射过来,自不免吃了一惊,但也显出两人的身手之高明与及应变之快,只见崔轩廷左袖有如飞虹展布般朝那数点暗器一卷,便将之全数卷落;而老熊人却是将身上的那件毛裘一开一阖,那数点暗器便全数射入他那件毛裘之内,消失得有如泥牛入海般,无影无踪。
但这一来,两人的身形自不免因此而阻了一下。
前面那条人影就乘这一刹的机会,掠射出五六丈,身形一闪,眼看便闪没在一处墙角后。
老熊人与崔轩廷一眼瞥见,心中大急,陡见老熊人那件毛裘一展一振,有如一道飞渡的黑虹般,电射前去!
崔轩廷的身形在那云间的同时,亦全身的衣杉一鼓,有如一个飓风卷吹的汽球般,其势有如流星陨射,疾射前去。
两人为了将那人追截下来,不惜将压箱底的本领都施展出来。
眼看着那人只一闪,便闪没在那处墙角后,蓦地,发出一声怪叫,身形一窒,倒掠回去。
崔轩廷与老熊人料不到那人突然会向后倒掠,两人可是全力追截,那瞬间经已一左一右掠射至那人的头顶上空,被那人这一倒掠,虽然追截在那人的前头,但也譲那人有机会往来路追掠。
那人反应不但快,应变也快,身形倒掠中,一眼瞥到老熊人两人已在自己的头上掠过,他马上便改变主意,往来路逃掠回去。
但他却小觑了崔轩廷两人。
两人在飞越过那入头顶上空的刹那,就像有默契一样,老熊人那臃肿的身形「刷」地急泻飞坠落地上,崔轩廷则凌空一个没头觔斗,陡地翻掠回去!
他翻掠的身形眞是快得无以复加,那人一口气倒掠回去,正欲换气再掠,「刷」地一声,崔轩廷已斜掠飞泻而下,将他的退路截住了。
那人又发出一声怪叫,身形硬生生利住,才没有一头撞上崔轩廷的身上。
那人前后被堵,有如一头困兽般,身形往横里一扑,便欲掠去。
崔轩廷没有闪身拦截,却只是袍袖乍展,一股暗劲狂风疾卷般,横撞向那人的身前。
那人才掠射出的身形被那股重如山岳般的暗劲一阻,气息为之一窒,慌不迭一个倒翻,掠回去。
这时,从那处墙角后转出一个人来。
这人一转出来,便与老熊人崔轩廷两人成鼎足之势,将那翻掠回去的人困在当中。
崔轩廷一眼看到从墙角后转出来的那人,脱口喜叫道:「陆师傅,你来得正好了。」
那从墙角后转出来,并将那人截住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崔轩廷家的护院头儿——陆元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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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元奎这一出现,自是对崔轩廷大为有利。
也所以崔轩廷脸现喜色。
老熊人却不由皱了皱眉。
他从崔轩廷脸上的喜色与及那一声称呼,已看出陆元奎与崔轩廷是一,道的,单是一个崔轩廷,他已自忖没把握应付得了,再加上一个陆元奎怎不敎他眉头打结。
陆元奎朝崔轩廷抱拳道:「东翁。」
崔轩廷嘉奖地道:「陆师傅,你来得正好。」
老熊人可不耐烦听崔轩廷与陆元奎的对答,一双精芒闪烁的眸子直在打量着那个被围在当中,兀自目光闪烁,似欲觅机脱逃的老小子。
那确是一个老小子,乾乾瘦瘦的,整个身子瘦得大槪割不下十斤肉来,大约只有五尺高矮,年约四十五六上下,双颊凹陷的脸上却长了一个鼻梁曲突的大鼻子,一双眼虽然细小,但却神芒闪烁,透着几分凶悍。
老熊人一眼就认出那个老小子是谁。「姜赫,老夫总算找到你这老小子。」脸上露出一片喜色。
那老小子闷哼一声,悍然道:「老熊人,那又怎样?」
老熊人嘿嘿笑道:「你要是识相的话,快将那物件交出来,老夫保证不将你怎么样!」
「老熊人,你在说什么,老子的身上可带着不少物件啊,怎知你要那一样?」那老小子与老熊人这两句说话,可就承认了他是姜赫!
只不知这姜赫为何要杀死崔轩廷的长子崔锦衣,老熊人向他讨取的又是什么物件,居然隐隐晦晦的,不明说出来,莫非那是什么奇珍异宝不成。
还有,白衣胜雪李准不也在找他么,而韦红芳在老熊人的身上暗中抹上了「千里暗香飘」,照说,应该循着那飘流在空中的一缕异香,追寻到来的啊,怎还不见踪迹。
其实,李准与韦红芳早已追寻到这里来了。
此刻,两人正匿伏在不远处的积雪堆后。
本来,韦红芳在听闻老熊人称呼那老小子作姜赫时,便激动得不能自制,冲出去与姜赫拚命,但却给李准硬是阻止了。
李准对她说,她这时候冲出去与姜赫拚命,未必可以杀得了他,并且势必会被老熊人阻止(要是姜赫被她杀了,他岂不是不能从姜赫的身上,夺取到那物件万一姜赫不是带在身上,而是收藏在一处隐秘地方的话,故此,老熊人不会让她杀死姜赫,何况也未必杀得了),并答应她一定协助她手刃姜赫,以报大仇,她才眼红红的,压止住心中的那股怒火,静看下去。
李准之所以不急着出去,那是有他的打算的,他不想在这时候挥上一脚,将局面弄得更复杂,说不定因此令到有逃脱的机会,何况,在各不相让的情形下,未必能够达到目的,那何不静观其变,来个蚌鸥相争,渔人得利呢!
他一向都是一个冷静的人,在眼前这种情势下,越冷静,得益越大。
他必须要弄清楚老熊人的意图,何况,说不定还有别的人物暗中伺伏在一隅,来个螳螂在前,黄雀在后,那就……
故此,越是迟现身,对自己越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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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熊人对于姜赫那句胡混的话一点也不生气,毕竟,他已不是后生小子,而是修炼成精的老奸巨猾,冷笑一声,他忽然改变了话题,满有兴趣地问道:「姜老小子,你一直躱在屋子的什么地方,居然隐密得连老夫也发觉不到!幸好老夫放了那把火,才将你逼了出来。」
姜赫耸耸那鼻梁勾曲的鼻子,自得地「啧啧」一笑,说道:「老熊人,你虽然成了精,但老子估料不论是你还是别人找到来,发现那婆娘被人杀死在炕上,必会猜料是老子杀人灭口,然后溜之乎也,那肯定不会在屋子内严加搜查,而老子就藏身在那婆娘尸身下面的炕床暗格内,老子也猜到你们不会去翻动那婆娘的尸身,搜查那炕床的果然不出老子所料,你还不是上了老子的当,被老子骗过了么……要不是那一把火,屋子烧了起来,你们怎会找到老子。」
「你这老小子,亏你想出这个主意来,老夫又怎会想到,你什么地方不躱藏,却躱在了狗洞中。」老熊人硬是要找回一点面子,说眞的,要不是姜赫说出来,他可是怎也想不到,姜赫会故布疑阵,并且藏匿在那女人身下的炕床暗格内,也可见姜赫是何等奸猾,甚至比老熊人有过之无不及。
「随你怎么说!」姜赫脸上露出傲色,并且已鎮定下来,既然已经走不脱,那么,慌张失措又于事何补?反会令自己陷入更不堪的险境中,他可不是一地随即用手一搯便会出水的豆腐,而是一名狠角色,他要是豁出去,那老熊人他们也未必讨得了好。
「老小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熊人说着便欲向姜赫动手。
他之所以急着向姜赫出手,是想来个先下手为强,捷足先登,也免被崔轩廷为报子仇而阻止他先出手,只要他从姜赫的手上夺到那件物件,那么,他可不管崔轩廷报子仇还是报父仇,故此,他不能被崔轩廷抢了先,万一崔轩廷明是为子报仇,暗则与他的目的相同,那岂不是让崔轩廷抢了先?
他虽然暗自打好了如意算盘,但崔轩廷也不是一个易与之辈,他又岂会看不出老熊人的意图。
是以,老熊人身形才动,崔轩廷已断喝一声:「老熊罴,说清楚了才动手。」
老熊人急刹身形,双眼一瞪,凶霸霸地道:「崔老儿,你想怎样?」
崔轩廷却淡淡一笑道:「老夫只想与你把话说清楚!」
老熊人咄咄迫人地厉声道:「老夫与你有什么话好说的?」
崔轩廷毫不动气。「老熊罴,你别着急,老夫不是与你争着动手,以免与你为了争谁先动手而起冲突,给那姜赫有可乘之机!」
老熊人听他那样说,才脸色稍缓。「这还像话,谅你也不敢与老夫动手!」
一顿,不耐烦地道:「有话快说!」
崔轩廷大槪是在官塲中打滚了这么多年,条炼得连一点火气也没有了,对于老熊人那句话,一点也不在意。「一句话,你要的东西只管取去,但却只准伤他,却不许杀他,定要留着给老夫手刃他,以报子仇!」
老熊人听他这样说,一颗心总算放下来,满心欢喜的,心忖:「原来那老家伙别无居心,一心只想报杀子之仇,老夫这一次是稳夺那件宝贝了!」当下也不细想,疾声道:「好!」
「好」字出口,他已急不可待地闪身扑向姜赫!
崔轩廷在老熊人转身扑向姜赫的刹那,朝那边的陆元奎暧昧地笑了一下。
陆元奎也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朝他微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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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在雪堆后的李准与韦红芳不但看到老熊人等人的擧动,也听到他们的说话,韦红芳听到老熊人要姜赫动手并与崔轩廷「约法三章」,她可急了,生恐姜赫眞的被崔轩廷所杀,那她岂不是报不了合家被杀的血仇,身形一窜,她又不顾一切地欲冲出去,抢先向姜赫动手。
但却被李准一把按住了。「韦姑娘,别冲动,待熊仁复与姓姜的动完手,妳再出手不迟,那样,妳可以在姜赫与老熊人动手时,乘机摸清楚姓姜的武功路数,那对妳大有好处。」
韦红芳听他这样说,想想也是道理,才强按满腔的仇恨,匿伏不动,再窥看下去。
「李大哥,那老像伙到底要向姜老贼夺取什么物件?」韦红芳忽然好奇地问:「看她那种急不及待的样子,似乎那物件不是寻常之物。」
李准迟疑了一下,才有点不自然地道:「区区也不甚……」忽然他朝韦红芳「殊」地吁了口气,示意地道:「韦姑娘,快看!」
韦红芳连忙朝老熊人那边看过去。
原来,那边的老熊人已与姜赫动上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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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熊人与姜赫的出手皆很快,只见一臃肿一矮瘦两条身形一下子便迎上了,随即响起一阵「砰砰啪啪」的激响声,瞬眼间,两条身形便已错身闪过,分了开来。
若是普通人,根本看不出两人会动过手,还以为两人在闹着玩,但崔轩廷陆元奎与在雪堆后的李准,目光何等锐利,他们都已看出,老熊人与姜赫在那刹间,已交手八招。
于此可见,两人的出手皆迅疾无伦。
只有韦红芳看不清楚,低声对李准道:「李大哥,他们这就动过手了么?」
李准颔首道:「交手八招!」
韦红芳道:「怎么小妹看不到呢?」
李准忽然又「殊」地一声。「快看,快看。」
韦红芳忙又看过那边,只见姜赫脚下跄跌了半步,才站稳身形,老熊人倒是一点事也没有,只是身形停下时,从他那件毛裘上飘下一撮黑毛来。
不用说,两人在动手过招的刹那,都在对方的身上「沾」了一下,只是,姜赫明显地吃的亏大一点。
也就是说,谁也讨不了好。
「姜老小子,想不到你果然有两下子。」老熊人目中凶光毕露。
姜赫「啧啧」一笑,强悍地道:「你也不赖!」
老熊人不再理会姜赫,迳自转对崔轩廷道:「崔老儿,老夫忽然改变了主意,还是让你先向姜老小子报那杀子之仇,老夫才取回那件物件不迟了。」
崔轩廷料不到老熊人会忽然改变了主意,不由愕了一愕,本来,他是想老熊人与姜赫斗个筋疲力尽,或是两败俱伤才伺机向姜赫出手的,而老熊人的猜测没有错,他除了报杀子之仇外,确是还怀有另一种意图,如今被老熊人这样一说,他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已打不响了,当下自哼一声。「老熊罴,你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不怕老夫另有所谋么?」
说话时,他不着痕迹地朝陆元奎使了个眼色。
老熊人奸猾地眨眨眼。「崔老儿,别以为老夫瞧不出你不安好心,老夫方才差点上了你的当,被你捡便宜!」
一顿,厉声道:「本来,老夫对你是否眞的除了报杀子之仇外,便没有别的企图,心中思疑,但你刚才那么一说,老夫倒是相信你另有图谋了!」
崔轩廷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又朝陆元奎打了个眼色。才长笑一声,颔首道:「老熊罴,算你猜对了,那又如何?」
老熊人目中凶光暴射。「崔老儿,你虽然深藏不露,好歹也是官塲中人,你若是报杀子之仇,老夫可以成全你,你为何还要图谋那件事物,那对你可是根本没有用的啊!」
崔轩廷呵呵一笑,捋髯道:「要是对老夫没有用,老夫立心图谋来作甚?」
「莫非你想仗之图谋争霸武林?」老熊人悚然瞧着崔轩廷。
「非也,」崔轩廷哂然道:「老夫虽然也可算是武林人,但老夫一向只对作官有兴趣,什么争霸江湖的,老夫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那你欲抢夺那件物件来作甚?」老熊人可被崔轩廷那番说话说糊涂了,不解地瞧着崔轩廷。
崔轩廷眼一瞇。「你眞的不知道,那物件另有妙用么?」
老熊人忽然睁眼道:「崔老儿,莫非你想长命百岁?」
「非也!」崔轩廷哂笑道:「一个人若是无权无势,终日要为两餐操劳,那要长命百岁来作甚?」
「那你到底要来作甚?」老熊人奇怪地问。
「难怪你不知道了。」崔轩廷像是胜券在握,所以才毫无保留地将他的原因说出来。「当今圣上不但有寡人之疾,也希望能够长生不老,而那件异宝据说不但有壮阳的功效,并且可以延年益寿,这可是大大地正合圣上所望,老夫若是将那件异宝呈献给圣上,只怕不但会官复原职。还会加官进爵,那时,大理寺卿这个职位,老夫才不放在眼内!」
「啊,原来你想将那件异宝奉献给皇上!」老熊人脱口道。
「不错!」崔轩廷捋髯笑道:「如今你还想与老夫争么?」
原来,崔轩廷在未退职时,官至大理寺丞,而他在未致仕之前,曾得一位异人传授了一身武功,本来,凭他那一身修为,大可以在江湖上武林中干出一番名堂来,但他却一向热衷于功名富贵,所以弃武就文,在官塲中打滚了二十多年,可说深得做官的个中三味,而他也确是颇有才干,原本他可以靑云直上的,那知道却无意中触怒了他的顶头上司大理寺卿孙子季,借故将他革职,那时他可说正当盛年,自然心有不甘,一直念念不忘如何才能踏足仕途,他也曾花过大笔银子钻门路,可惜却钻错了门路,银子花了,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他却不因此而死心,也不知他如何打听到姜赫身上有一件异宝,对他重履官塲大有帮助,他早已暗中派出不少人手去追寻姜赫的行踪下落,那知道他的长子却忽然被杀,他自然悲痛异常,发要手刃杀子仇人,不想追査之下,原来姜赫就是杀子凶手,那可眞是天从人愿,一擧两得,他自然满心欢喜,也志在必得了。
正如他对老熊人所说,只要他将那件异宝呈献给当今皇上,投其所好,那么,何愁荣华富贵不随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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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准与韦红芳在雪堆[?],将那些话都淸清楚楚地听在耳内,李准双眼眨也不眨地窥视着崔轩廷,目中精芒隐现,本来,他也以为崔轩廷只是为了报杀子之仇,才找上姜赫的,但崔轩廷那番表白,他总算明白了他的眞正意图,对于这种热衷功名富贵的人,他打从心里生出了一种鄙视之意!
韦红芳听闻崔轩廷除了报杀子之仇,还有更大的图谋,他不齿地道:「李大哥,那个崔老儿敎人失望,一心只想做官,没的沾辱了咱们武林人的清白!」
不等李准说话,她又好奇地悄声道:「李大哥,你知道他们所说的那件异宝,到底是什么稀世之珍么?」
李准沉吟了一下,才低声道:「据在下所知,那是一颗佛珠——又名舍利珠,乃是靑藏一带密宗一派的传派之宝,歴代掌门人皆以那颗舍利珠作为掌门信物,是以,那颗舍利珠便成了掌门的特徴,而密宗一派的门人,也习惯了将那颗佛珠视作掌门人至高无上的信符,若有什么调遣或行动。掌门人若是不能出示那颗佛珠,那便失去了指派调遣门人的权力,所以,密宗一派的历代掌门人,皆视那颗佛珠为至宝奇珍,秘藏密收,唯恐失落,那不但会自动丧失掌门资格,还会被视作该派的大罪人——向以来,那颗佛珠皆平平安安,那知道却在半年前,该派不但发现当时的掌门人刹什海被杀身亡,那颗至宝佛珠也不见了。该派顿时大乱,四出侦査搜寻佛珠的下落,但却有如石沉大海。
——后来该派长老商议后,向外宣布,凡有人能够将佛珠寻回者,如是该派中人,便推擧为掌门,若是外人——不论是什么人,该派都会为他做一件事——无论是什么事,这个消息传出江湖后,立刻令到江湖中人哄动起来,莫不四出攒动,欲找寻到那颗佛珠。希冀能够借助该派的力量,各遂所谋!」
李准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要知道,密宗一派,在靑藏一带,是最大的一个门派,听说门人不下千数,而该派的武功一向异于中原武功,别走蹊径,派中高手如云,其实力强于中原武林任何一个门派,要是有什么人挟那颗佛珠要求帮助其争霸武林。那势必令到中原武林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幸好消息传出后,数月来皆没有人发现或找寻到那颗佛珠——岂料,半月前,有消息傅说佛珠落在姜赫的手上,所幸,这个消息没有多少人知道,才不至令到江湖中满天风雨。不知姜赫是怎样得到那颗佛珠的!」
韦红芳听得兴致大动。「李大哥,那颗佛珠到底是用什么制成的,听崔老儿说,不但可以延年益寿,还可以……可以,那个……」脸上一红,她可说不出口来。
李准可没有看到她那暴躁的样子,他一直窥视着老熊人等人的动静。「那颗佛珠据说是密宗一派的开山祖师圆寂后,火化遗下的一颗舍利子,听说,只有得道高僧,圆寂后火化,才会有舍利子遗下,那颗佛球是以该派开山的师火化后遗的舍利子磨琢而成的,所以也叫舍利珠,也因此被该派奉为至宝,至于是否能延年益寿……什么的,区区就不大清楚了!」
「原来是这样的!」韦红芳脸红红的。「延年益寿什么的,大槪是那崔老儿胡诌出来的!」
「李.入哥,你是否也为了那颗佛珠才找上姜赫的?」韦红芳瞧看李准说道。
李准颔首道:「不错!」微顿一下,接肃容道:「区区找寻那颗佛珠,可不是像别人的那样。另有图谋,先师该派一位长老乃生死知交,三个月前,那位长老忽然找上区区。恳请区区代为找寻那颗佛珠,区区自是不能推辞,况且,区区也不想让那颗佛珠落在那些别有居心的人手上。弄出事故来,所以,区区答应那位长老,尽力将那颗宝珠寻回,交还给他们。」
忽然韦红芳疾声道:「快看,姜老贼怎么肯轻易便将那颗佛珠抛在空中……」
李准一听,立即从雪堆后冲出去,但他马上冷静下来,急忙往那边看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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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熊人没有被崔轩廷所吓倒,崔轩廷问他:「如今你还敢与老夫争么?」他马上便一瞪熊眼,悍然道:「崔老儿,你别拿官家来吓唬老夫,老夫从来不吃这一套,那件异宝,老夫说什么也拿定了!」
崔轩廷的目光蓦地一冷。「老熊罴,你不是想藉那件异宝,图霸武林吧?」
老熊人夷然道:「老夫一向逍遥惯了,年纪也一大把,雄心已消,才不想争霸武林,令到自己永无宁日,硬是将枷锁往自己身上套,你以为称霸武林,是一件轻松事儿?没的找苦来受,老夫要那颗佛珠,是另有所求?」
至于另有什么所求,他却没说出来。像他这种人,总不会安着什么好心的了。
「好,那就敎你永远躺在这里,再也回不了长白山作你的山大王!」崔轩廷说着朝陆元奎打个眼色,作势欺向老熊人!
老熊人目光暴缩,此牙低噑了一声,亦蓄势欲发!而陆元奎也没有袖手,斜踏一步,压迫向姜赫!
姜赫那闪烁的目光闪转了几下,忽然自贴身处摸出一颗只有龙眼大。白莹莹,圆溜溜的珠子来,扬手疾抛向空中,大叫道:「老子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句话的道理,老子虽然很想利用这颗珠子米达到一个心意,但恐怕还未将这颗佛珠交回密宗门,老子已死于非命,老子还不想死,那就让你们争个头崩额裂吧!」
大叫着,他一下子退掠出五六丈外,恰好退向李准两人匿伏着的雪堆那边!
韦红芳就是一眼看到姜赫将那颗密宗门至宝——舍利珠抛出去,才疾声叫李准快看的!
陆元奎没有闪身拦截姜赫。
他一纵身,便扑掠而起攫抓向那颗佛珠。同时间,两声叱喝声中,老熊人与崔轩廷一齐飞身纵掠起来,扑攫那颗佛珠!
两人瞬眼间在空中交手了十一招,却是旗鼓相当,各不退让。
但这一来,自不免慢上一慢,可就让陆元奎捷足先「登」了。
这正是崔轩廷的意图,全力阻截老熊人,好让陆元奎有机会攫夺到那颗佛珠。
眼看着陆元奎一手便将那颗佛珠抓攫在手中。
老熊人可急红了眼,蓦地厉嗥一声,千钧一发间,左手一掀那件毛裘,裘袂猛地向上一扬,但闻「嗤嗤」一连数下激响,七八点暗芒疾射向陆元奎那条手臂上!
而一股暗劲也自他那件裘袂一扬间,颷卷而出,卷撞向那颗佛珠!
陆元奎骤见数点暗芒疾射向攫抓出的手臂,若不缩手,那肯定会被射中,虽然抓攫住那颗佛珠,但在受伤之下,必然抓不住而松堕落地,何况,不知那几颗暗器还是否有毒,故此,他在心念电转之下,已作出了取舍,疾忙暴缩那条手臂!
「嗤嗤嗤……」数点暗器破空射过。
他却不知道,那几颗暗器乃是老熊人在追截姜赫时,用那件毛裘「接收」了姜赫为了阻截老熊人与崔轩廷的追截而出的那把暗器——枣核钉!
就连老熊人也不知是否淬了毒。
就在陆元奎手臂暴缩刹那,那颗佛珠也被老熊人裘袂疾涌出的那股暗劲,卷托得向上飞抛起来,只有丈许高下!
而在那那刹,老熊人与崔轩廷又已交手七招,仍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并且,两人皆逼得坠落回地上。
而陆元奎也身子一沉,坠泻回地上。
但三人马上发出一声吼喝,成品字形弹身斜纵掠起,各自倾尽所能,希望先一步抢夺到那颗佛珠!
在三人弹身掠起的刹那,老熊人故意将身子偏斜开去,与崔轩廷的距离拉远,令到崔轩廷还够不上出手攻击他,这一来,崔轩廷只好暂不出手,全力纵掠向那颗佛珠,阴谋在三人抢夺佛珠的刹那,骤然向老熊人出手,好让陆元奎乘机攫夺到那颗佛珠!
三条身形有如三支激射的飞矢般,几乎不分先后,各自抓攫住那颗佛珠的一面,崔轩廷也就在刹那间一掌穿击向老熊人的左胁!这一下出手,是要迫老熊人非缩手不可。
若老熊人一缩手,陆元奎便可从容抢夺到那颗佛珠。
老熊人自然不肯松手,那刹那,他那件毛裘的左袂忽然「拍」地一声,反卷抽撃向崔轩廷的左掌。
「轰」地一声,那颗被三人各自抓攫住一面的佛珠,蓦然间爆炸开来。
而那一下的爆炸威力很猛!
惨叫厉噑声中,血肉横飞,红白溅射,老熊人崔轩廷陆元奎首当其冲,就算反应再快,也躱不过那厄劫,三人被炸得臂断头碎体残,倒飞出二丈过外,先后飞坠落地上,岂有命在,并且死状至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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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颗佛珠忽然爆炸,匿在雪堆后的李准与韦红芳看得清清楚楚,还掠出数丈外的姜赫,在老熊人三人分别抓攫住那颗「佛珠」的刹那。右手微抖,打出一颗暗器,可惜崔轩廷三入一心只在那颗佛珠上,竟然发觉不到那颗暗器闪射撞向那颗「佛珠」,那颗「佛珠」被那枚暗器一撞,马上爆炸!
韦红芳看到崔轩廷三人被炸得断肢头碎,惊怖之下,差点失声惊叫出声,幸好李准一手捂住了她的咀巴。
「那颗佛珠原来是假的!」李准在乍见佛珠爆炸,三人惨死,禁不住心神震撼,在心中叫起来。
「哈哈哈!」姜赫发出一阵得意至极的狂笑。「三个该死的家伙眞是被猪油濛了心,居然被老子特别的『佛珠』骗得上了大当,喑睹睹,这可干净俐落,一下子便解决了三个厉害角色,这办法眞管用,以后若是有什么不怕死的敢再找上老子,打那佛珠的主意,老子就让他见识一下佛珠的妙用,死得不明不白,哈哈哈——」
蓦地,他的身子一震,笑声倏止,整个人僵住了!原来在他的身后,闪现出一条身形来,那是白衣胜雪李准。
姜赫忽然全身僵木,动弹不得,正是被李准觑准他在得意忘形之下,必然疏于戒备,而两下里的距离不过丈许两丈,只一闪,便闪掠到他的身后,待到他惊觉时,李准已一连点了他身上七处穴道。
韦红芳也自雪堆后掠出来,咬牙切齿地怒视着一脸惊骇异之色的姜赫。「姜老贼,你也有今日!」说着,便一扬手,欲将握在手上的尖刀插落姜赫的心窝上。
「慢着!」李准疾忙出手托抓住韦红芳的手腕。「韦姑娘,区区很明白你的心情,请忍耐一下,待区区从他口中问出那颗佛珠的下落,妳才手刃此贼不迟!」
李准眼见姜赫如此恶毒,一下子便将老熊人三人炸死,得意狂笑。对他深恶痛绝,要不是他还要从他的身上追寻出佛珠的下落,他早已下手学杀这奸险恶毒的贼子了。
「你——们是甚么人?」姜赫骇然朝两人问道。
「我是来取你狗命,替我惨死在你手上的父母家人报仇的!」韦红芳悲嘶着又欲扑向姜赫。
但却给李准阻止了。「姜赫,那颗舍利珠你收藏在那里?」
「一定在他的身上!」韦红芳嘶声说,仇恨地睁视着姜赫。
姜赫却「喑喑」一笑。「原来你们也是抢夺佛珠的!」
语声一顿,奸猾地道:「你们以为我会蠢到明知有不少人欲抢夺那颗佛珠,却仍然带在身上么?」
「你到底收藏在那里,快说?」李准断喝一声。
「那颗佛珠是老子的护身符,老子才不会说出来!」姜赫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只要老子不说出来,你们便不敢也不肯杀死老子!」
对于这种人,李准可是没了主意。
但韦红芳却气恨恨地道:「我倒要看你挺得了多久!」说着,冲上前去,左右开弓。「辟辟啪啪」地,掴了姜赫十七八个耳光。
李准没有阻止,反而闪了开去,他知道若是再栏阻韦红芳在姜赫的身上出气泄恨,那韦红芳必会不顾一切地出手,而他也想姜赫吃点苦头,煞煞他的气焰。
姜赫被掴得双颊红肿起来,最少被打落了七八颗牙齿,咀角也有血溢出来。但他仍然强悍地哑声道:「臭丫头,有种的你就将老子一刀捅死,就算你将老子满口牙齿打落,老子也一口吞下肚!」
韦红芳刹时狂乱起来猛地抽出刀子,嘶声狂叫:「恶贼,看你说不说,说不说……」一口气在姜赫的身上刺了六七刀。
姜赫刹时痛得杀猪也似地惨叫起来,身上鲜血淋漓。
李准惊觉时,欲阻止已无及,慌忙闪身阻挡在她的身前阻止他再往姜赫身上刺,而他很明白韦红芳的心情,所以,没有责备她。
「你到底说不说?」李准装出冷酷的样子,逼问姜赫!
姜赫看一眼站在李准身后,赤红着一双眼,状似疯狂的韦红芳一眼,忍不住猛地打了个哆嗦,身上剧痛阵阵他身上虽然被刺了六七刀,但韦红芳只往他肉厚的地方刺,全是不要,的地方,没有伤及要害,这种痛苦,他还是第一次尝到,痛得难受死了,他的意志也崩溃了,慌忙道:「我说,我说!」
李准只是盯着他,等他说出来。
喘了口气,忍着那阵阵剧痛,姜赫道:「那颗佛珠就藏在崔锦衣的尸体内!」
李准恍然地「呀」了一声。「原来你杀崔锦衣,只是为了要将那伙佛珠藏在他的尸体内!这倒是任谁也想不到的啊,你果然狡诈,但也未免太恶毒了!」
「恶贼,你去死吧!」韦红芳嘶叫一声,却不是扑向姜赫,而是一刀猛捅入李准的腰眼内!
李准可是发梦也料不到韦红芳会向自己出手,他还想闪开去,好让她手刃仇人,待到他惊觉不对时,那柄尖刀已刺入他的腰眼内!他痛苦地大叫一声,身子往前跄跌出去。
韦红芳一刀捅入李准的腰眼内,发力一送,随即松手往后跃退开去。
她可是见识过李准的身手,简直高深莫测,心存戒意之下,她恐怕李准会濒死反撃,所以,她慌忙跃退开去。
那柄刀就留在李准的腰眼内!
李准一连跃出好几步,「咯」地吐出一口血来,煞白着一张脸,左手紧紧地捂住左腰眼,但仍止不住沁涌出来的鲜血自指缝掌隙中淌流下来,痛苦惊诧悔恨地瞪着韦红芳,断断缤续地说道:「妳……为甚么……」
韦红芳这时简直已变了另一个人,变得有如一头雌狼般凶恶,脸上虽有惊悸之色,但却「格格」娇笑道:「因为我要得到那颗佛珠!」
「你……说的……杀父……骗区区的?」李准又咯出一口血来,身形摇晃着,痛苦得脸上扭曲得不似人形。
「当然是骗你的!」韦红芳冷酷地道:「那只是为了骗取你的同情,因此而让我跟在你身边,也只有像你这种一腔侠义之气的人才会深信不疑!我根本就不叫韦红芳,我叫白艳媚!
「原来妳是毒如蛇蝎的九幻妖姬白艳媚!」姜赫在乍闻「韦红芳」将她的眞正身份说出来时,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寒气。
李准却身形一歪,终于站不稳,摔跌在地上。
「李准,我一定知道你有很多话要问我的!」白艳媚妖烧地道:「看在你帮忙我,我顺利地知道那颗佛珠的下落这一点,我一一为你解答吧!
「我想千方百计接近你,骗取你的信任同情,只有一个目的,藉你的高明身手,助我顺利得到那颗佛珠,你也知道,老熊人、崔轩廷等人,皆不是易与之辈,我自恃没有能耐与他们争持,但你却有!」
白艳媚满脸是笑地道:「从你出手赶走厉刚,我已看出你的身手高明得令人难以臆测,所以我才找上你,必要时可以为我应付老熊人他们……不伯对你说,我要得到那颗佛珠,不是要来借重密宗门的力量,称霸武林,我可没有那种魄力与雄力,不过,我要借重密宗门的力量,向以少林为首的三大门派,进行大报复!
「你一定会问,我为何要向三大门派展开大报复?」白艳媚咬牙切齿的,眼中尽是怨毒之色,恨恨地自管自说下去:「一年前,三大门派数十人联手,惨杀了我的相好心上人粉金刚潘安若,逼得我几乎走头无路,要不是我逃卜了滴血崖,他们若不是惧于无相老魔的凶名,只怕不会放过我!我虽然逃得一命,但也给无相老魔强留在滴血崖上,陪他睡了半年,他玩腻了,才放我下山。我在逃上滴血崖时,已发下毒誓,有朝一日,我必向三大门派展大报复!」白艳媚说完时,李准已差一点没有晕死过去。
「白……姑娘,若不嫌弃,老子可助你一臂之力,并且愿供你驱策。」姜赫忽然向白艳媚乞怜。
「你……」白艳媚瞧着姜赫「格格」一笑。「我瞧着你便感到不舒服!」说着,忽然一掌劈击在姜赫的心胸上。
姜赫狂叫一声,喷出一道血箭来,整个人被撃得倒飞两丈过外,「砰」地一声,摔跌在地上,目凝口张,咽了气。
「本姑娘才不会蠢到相信你的鬼话,让你有反噬的机会!」白艳媚冷酷地看了姜赫的尸体一眼,随即转落在李准的身上。「既然杀了姜老儿,总不能留下你这条祸根,打蛇不死,必被反噬,你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说着,她一步步走向躺在地上,看上去气息奄奄,出气多,入气少的李准!
陡地,咽了气的姜赫忽然腰身挺了挺,发出一声闷窒的嘶吼,喷出一大口血来,才一歪头,眞正咽了气。
白艳媚被姜赫那一下「回光反照」的嘶吼吓得心头震惊了一下,她可眞的怕姜赫会濒死反噬,脚步一窒,慌忙扭头偏脸,向那边的姜赫望过去。
也就在那刹那,躺在地上的李准腰身上向一挺,同时左手在腰上用力疾拍了一下!
「嗤嗤」两声轻响,那柄插在他腰间内的尖刀蓦地脱射出来,那柄尖刀居然是折断了的,那截约寸许长的刀尖,紧随着脱射出来。一先一后,飞向白艳媚。
白艳媚一眼瞥到姜赫躺在地上寂然不动,才放心地嘘了口气,那知道,锐风急袭而至,这一惊,非同小可,疾忙将头偏转回去,眼角瞥到自己插在李准腰眼内的尖刀竟然反射过来,虽然刀柄在前,但那急劲的势道,要是被射中,只怕不死也会撞撃得受伤不轻。
她拧了拧腰肢,一掌疾拍在那倒射而至的刀柄上。
那柄刀被拍得歪射开去。
她的脸上即时泛起一抹阴冷的笑声。
但瞬即僵住了。
「噗」地一下又轻又疾的微响声中,她整个人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哀呼,然后,以惊恐难以置信的眼光,看向她左胸脯上心脏部位上乍现的一个血洞中淌流出来的一缕鲜血。
那个血洞,是后发的那截寸许长的刀尖,在白艳媚一掌拍歪那柄断刀。乘隙激射入她的心脏要害内,弄出来的。
白艳媚仍然不相信胸脯上那个血洞是真的,惊疑莫明地抬眼望着正自地上缓缓站起来的李准,只说了一个「你」字,便气绝仆倒在地上。
原来,李准在白艳媚一刀捅入他腰间时,避已不及,只好疾忙将一股内劲逼聚在那里,立时将刺入他腰眼内的那截刀尖逼折,同时间,由于他本欲闪开让白艳媚下手杀姜赫的,就因为他一闪,那柄刀再插入时,便偏滑开去,再加上他的内力一逼,变成斜插入他的腰侧内,而不是直插入池的腰眼内,否则,必然伤了他的脾臓,重伤不能再运聚内劲。
可惜白艳媚由于一直顾忌李准的莫测高深,恐防他会反噬,一撃便退,没有察觉到那细微的变化,这就让李准有反撃之机了。
李准吐血,不支倒地,都是装出来的(那两口血,他倒是硬咯出来的),目的就是让白艳媚相信他已重伤垂危,再没有反击之力,放松对他的惊戒之心,他就有机会反击了。
虽然他伤得不算重,但也不轻,要是一撃不中,那就再没有反击之力了,那只有死路一条。
说起来,姜赫那临死的一声嘶吼,可说帮了他一个忙。
他就是利用白艶媚那霎间的分神,即时以运聚在腰腹间的那股内劲将那柄断刀及寸长的刀尖催迫得弹射出来,飞射向白艳媚……终于将她射杀!而他在倒地后,便以内力将伤口迫拢,不致流出大量的血来,否则,只怕他在运内力将尖刀逼射出来,击杀白艳媚后,已无力站起来。
「总算不负长眉长老所托,将舍利珠找到。」李准虚弱地喘了口气,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只是,付出的太多了。」
痛心疾首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白艳媚,他的心一阵抽痛。
他不是为杀死白艳媚而感到痛心,而是他的心已被白艳媚深深地刺伤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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