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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太清秘籍录》 司马龙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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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郊林初遇

乾隆二年夏天的一个早上, 晨光熹微, 轻风习习, 江西赣江上游泛来一艘小船, 船上站定二人, 一老一少, 老者黑面长须, 身着葛色长袍, 两目炯炯有神, 启合之间, 摄人心魄。那少年十七、八岁上下, 穿着白绸长衫, 丰神爽朗, 俊逸不群, 江风吹来, 衣裤微飘, 映着朝日, 端的美极俊极。那少年道:“师父, 记得前月在黄山与枯云师伯论剑时, 听说武林中将逢杀劫, 魔道嚣张, 宵小横行, 连昆仑三老均有出山之意, 弟子怕师父将不能置身事外吧?”

老者捻须微笑道:“元儿, 遨游湖山, 封剑归隐之志, 为师无时无地不曾或忘, 现今满人气数未衰, 反清复明心愿,不能身践目睹, 唯有期诸异日, 留待后辈去了。为师十年后决与你师叔归隐, 倘佯于山水之间, 杜绝尘寰俗事。”

原来这老者系名重武林之都天神掌霍玄卫, 一身混元气功都天神掌七十二式, 堪称江湖一绝, 出了名的嫉恶如仇,故绿林道闻名丧胆, 宵小之辈望风而逃。那少年名唤岳文元, 系霍玄卫独传弟子, 又得师祖辈宠爱, 加意传授, 练得一身天罡混元气功, 七禽、太极、都天三种掌法, 轻功、兵刃功力同样均臻化境, 只是还未出道江湖而已。

岳文元听罢霍玄卫一席话也未置答, 师徒二人站定船首眺望河山远景, 只见山野树木葱葱, 青翠欲滴, 水光潋滟,风帆片片, 不禁留恋移时。岳文元说道:“师傅, 不知矮师叔还在八境台未? 一别八年, 他老人家天龙八掌一定比以前更为神奇精道, 到时需请他传授弟子三招两式, 不然千里迢迢, 一无收获, 吃亏太大。”

霍玄卫哈哈大笑道:“元儿, 你也年岁不小了, 怎地这么无礼, 师叔就师叔, 还添上一个矮字。虽然天龙八掌出手诡异, 非有一身小巧绵软功夫, 无法尽量施展。须知你师叔从小一味着重小巧身法, 躲、挪、腾、移, 穷究其妙, 中途又侧重外五门大力金刚掌, 出手阳刚已极。十五年前庐山五老峰一战, 受了哀牢二煞双掌一剑, 自知技不如人, 跑在你师祖面前忏悔不已, 你师祖才传上这天龙八掌, 又传混元气功弥补其外功之不足。这只怪他自小急燥浮进, 贪图速成, 才把功力练岔。须知武功入门如奕棋, 一着之差, 导致全盘皆输, 故而最近你师叔少有出手, 一出手就上煞招, 先声制人, 不等敌人蹈隙而进。你学它做甚? 就是学它也不过多一种见识而已。”

正说着, 小船慢慢靠近城垣码头石板上, 舵尾舟子伸首说道:“老爷子, 到了。”霍玄卫连忙称谢, 伸手入怀, 掏出一锭银子给了船资, 步上石级, 沿城边小路走去。

岳文元问道:“这次师叔飞鸽传书, 有何急事? 弟子见师傅看书时攒眉沉吟, 想必师叔有什么危难之事不得解决么?”

霍玄卫说道:“这次同你前来, 为的是应你师叔之邀, 说是离赣江汇合处卅里储潭之内, 发现百年前天山名宿洞玄子在那水眼岩洞内存放一石匣, 内中放一册‘太清秘籍’, 及一口龙泉宝剑。这秘籍内载有多种绝传武学, 其中太乙形分一零八路掌法, 先天太极无形气功, 专门克制哀牢二煞毒阴风掌。当年你师叔吃了二煞大亏, 恨之入骨, 故发现此宝, 及稳身赣州八境台等候机缘, 意欲取得二宝之时, 再按照那本秘籍, 将其中所载之掌法气功练成, 报那一剑之仇。后来得知要练那掌法气功, 非自幼练过少阳内功不可。前面说过你师叔自小把功夫练外, 无法将那掌法气功练得精纯, 玄关灵窍不能打通, 血脉也不能正反顺逆流行, 一不小心即有走火入魔之危。考虑再三, 见你根骨独厚, 且自幼得师祖师叔祖喜爱, 灵丹仙药, 外敷内服, 有心造就一武林奇材, 加意传授少阳内功大乘禅功, 武功一点也没藏私。后来又得天山神翁传你天罡定门气功, 七禽掌法, 武林不传之秘集诸你一身。说是这部‘太清秘籍’及剑一到手,即转赠与你带回山去, 与你师祖参研, 学成命你代报前仇。八年前此事为师已知端绪, 目前这宝物出土消息不知为何已传入江湖, 不仅有正派人士觊觎, 一般武林败类, 魔道崽子均欲染指。风闻冀南四杰, 黄河水道金鹰帮内三堂香主及巫山三鬼, 中条七怪已动身赶来。你师叔见事已迫在眉睫, 这才令飞鸽传书, 邀请终南三老及为师前来相助。”

岳文元问道:“既是师叔知道秘籍所在, 为何一等十二年未取出?”

玄卫回答:“十二年前你师叔泛舟路过储潭之上, 那日恰好八月中秋, 月涌天际, 水面映月, 鳞蛇飞舞, 不觉兴起,就飞身至潭边岩上留连观赏。原来赣江是章贡二水夹流赣州至北门汇合, 聚流卅里至储潭处, 遇峭壁岩山挡住, 向左流出, 故储潭之水最湍, 江边尽是悬岩峭壁, 水冲至岩石上形成数十漩涡, 水流逆向, 且潭水奇寒, 水性极好之人, 也不能停留水中一时半刻。这漩涡也是奇景, 一漩即数十丈深,确是罕见。你师叔看得入迷, 陡见对江石壁受漩涡影响, 水平面漩低几近一丈左右处, 隐约显现出数行字迹, 不禁好奇, 及施展达摩一苇渡水身法, 飞渡过江, 用壁虎功紧贴山壁看那题字, 见那壁上刻着数行篆文, 只缘水力过大冲激甚久, 字迹已是模糊, 隐隐看出是: 太清秘籍, 宝剑龙泉, 百卅年后,留赠有缘, 太乙神掌, 少阳始传, 壬辰之日, 十五月圆, 九九正中, 出土万全。后面署着昆仑洞玄子勒石题字。”

你师叔看罢不禁狂喜, 知那本“太清秘籍”系晋代葛洪手抄留下, 昔年江湖杀孽多半是为争夺此书而起, 谁要渗透此书, 即可独步天下, 称雄武林。里面不仅载有各种武功, 太乙掌法图解, 还有各种灵丹妙药制炼之法。你师叔转回八境台内当一名香火老道, 每夜去储潭寻那置放秘籍之处, 以便下手, 不过每次都是废然而返。于是翻遍历书, 方知壬辰之日就是今年九月十五, 只是九九正中, 不知是何涵意。你师叔每月十五之期均往储潭一次, 参解九九正中隐秘。最初并无发现, 后来始瞧出那水面漩涡到了十五月华中天时, 可增至八十一数, 最奇的是九个聚在一块, 摆成九宫方位, 正中一个就是水流最湍急处。可惜的是, 正中一个每月十五均非在同一位置, 故而无从下手。大概非至今年九月十五无法取出, 洞玄子可谓洞晓仙机, 吾等均落入他的算中。”

说罢一声慨叹, 又道:“好在今日已是七月中旬, 尚有两月之期, 可以从容布局。”说着已步入北门内, 往左沿城边石级踏上城墙, 走向八境台去。

那八境台筑在北门靠东城上, 正是赣江汇合处之上, 风景优美, 台高两层, 外可俯瞰赣江远处,每当夕阳西下, 归帆点点, 清风徐来, 陶神怡人, 大热署天, 八台境内, 极为凉爽。当地因靠近粤省, 土著均喜饮茶, 老老少少们来至台内台外占一个坐位, 泡上一杯酽茶, 沉缅终日, 香火老道见生意奇佳, 又兼卖酒菜, 那岳文元的师叔就在这儿当香火,自己酿的酒, 卤的菜, 可称色味双绝, 故一传十, 十传百,远近闻名, 雅俗共赏, 商贾文士, 贩夫走卒, 趋之若鹜。

却说二人走至台内, 见那正殿正中供着吕纯阳神像, 神案上笺卦俱全, 老柏檀香, 芬芳触鼻。中间横梁中悬有一块“吕祖神殿”匾额, 笔力浑厚, 似是名家手笔。殿角四周俱是摆的茶座儿, 已是坐满了人,一片喧闹鼎沸, 瓜子壳儿丢得满地都是。右后殿角边摆了一张红木桌, 上面放几个瓦盆,盆中系卤牛肉, 猪头, 酱鸭、酱干、鸡子等物。侧首地上放着可以容纳四十斤酒的一把大锡壶, 桌旁站定一位矮老道,头上梳着纯阳鬓, 身着一件灰白色道袍, 长眉细眼, 面上透着精神, 嘴旁两撮短须, 正在那里装模作样, 照顾生意。

矮老道名唤左湘, 廿年前名震陕甘, 一手双箭金丸, 百不失一, 尤以大力金刚掌独步武林。虽嫉恶如仇, 但生性恢谐, 故赢得笑面书获绰号。

矮道人一见二人进来, 拿眼一瞪岳文元道:“小娃儿, 这儿没有空位,光瞧有啥用, 要吃要喝上楼去。”岳文元一听,心想:“这位师叔, 真会装神弄鬼。”

霍玄卫微笑道:“久闻八境台风景奇佳, 酒菜双绝, 我等慕名而来, 既是如此, 就请鹤驾引路吧。”

左湘带领二人上楼, 引进自己卧室, 笑道:“师兄, 一别八年, 路上辛苦吧? 闻巫山三鬼黑无常隆炎, 活僵尸史麟,恶判官邵太素, 率领门下前来布下眼线暗桩, 乘机劫取, 好在尚未知小弟真像, 暂时可保无虑。那关外五杰也想来趟这浑水, 陆续赶来。小弟业已邀来五位好友相助, 尚嫌人手不够, 顾此失彼。现在你们赶到, 此事大可放心。不过这几日发现很多生面孔, 正邪均有, 我看这回又要在武林中掀起腥风血雨了。”

说罢一把执着岳文元双手, 拿眼一咪说:“元儿, 你是越长越俊了, 不是你师父随身在后, 我还不识你是我的好师侄咧。”

文元脸一红, 道:“师叔, 您好。”

霍玄卫笑道:“湘弟, 你也真是, 八年不见假老道变成真老道了, 一开口就嘘嘘嚷嚷说个没完, 有什么事稍停再说,倒是我们有点饿了, 你去叫小厮随便端些东西上来充饥。再说你也要到下面去照应照应, 时间久了免得有人疑心。”

左湘呵呵一笑:“你们要吃还不容易, 我就去拿, 我看你们是不是嘴馋, 为吃而来。”说完登登登的下楼去了。

一会小厮端上饭菜, 二人也真饿了, 来一个风卷残云吃个精光。

饭后师徒二人正在房中谈心, 忽然听下面人声叫嚣, 争吵不休, 忙倾耳一听, 只闻一个粗野喉咙在嚷:“你这臭老道, 为啥瞧不起人, 有酒卖给别人不卖给佛爷。难道佛爷不给酒钱?”

随听左湘回答道:“大和尚, 您错怪人了, 蒙您照顾小老道生意, 谢也谢不及, 还会把财神爷往外推不成? 既然大和尚不忌荤腥, 酒菜现成, 随您检吧。”

又听那和尚道:“少说废话, 先切上一盘熟牛肉, 一只酱鸭, 再拿好酒来, 佛爷先给十两银子, 说不定你佛爷吃得高兴, 还要在这儿打住十天半月, 将来一并结帐吧。”左湘不迭连声称谢。

师徒二人听说, 霍玄卫对岳文元道:“你到下面去瞧瞧看, 那人是谁, 要是邪魔外道, 不防惩戒他一下, 命他知难而退。”文元点头遵命, 即忙下楼。

这时楼下殿内殿外游客越来越多, 已近晌午, 游客大都要了些酒菜吃喝着。小侠文元眼光一瞥, 见殿角窗旁端坐一位头陀, 正在大吃大喝, 吃像实在难看, 长相更显凶恶, 环眼大鼻, 狮子嘴, 身着黑色玄边僧袍, 足踏多年麻鞋,,背上斜搭着一个兰布包袱, 凹七凸八地形似兵刃之类。岳文元尚未打定主意用何方法将这头陀激出殿外, 相机下手, 只见左湘忽地折向身边来, 微声道:“元儿, 你手痒是不? 那野和尚正是中条七怪老四, 花头陀毒手掌法明, 包袱内藏着一对合铜赤钢制的恶鬼手, 又名仙人掌。他这来必有所为, 用法激至郊外擒住, 逼出口供之后, 再把他毁了, 免得纵虎归山, 后患无穷。”

文元颔首, 在茶座中穿过, 走向法明桌旁挪一把椅子,向法明对面坐定:“大和尚, 在下来得太迟, 座位已挤满, 我看你一人也用不了这么大的桌子, 我俩凑和着点吧。”

法明环眼一瞪, 大喝道:“混帐, 佛爷平生喜欢单饮独酌, 要你凑和则甚? 瞧你面孔准是兔子相公, 青天白日, 也敢招揽生意, 真是胆大, 佛爷爱的姑娘娘儿们, 就是讨厌偷桃断袖这么一套, 趁早滚开, 少来惹厌, 免佛爷性起, 将你丢向江中喂王八去。”

小侠文元一听, 心中火起, 又见四座食客目光射向自己, 更加脸上受不住, 不由大骂道:“秃贼,、你讲的不像人话, 看你三分不像人, 七分倒向鬼, 令人呕心, 有种的, 随少爷去殿外比划比划。”

随说随将一碟花生米用上三分真力泼向和尚脸上, 法明碎不及防, 被泼得满面花生, 刺痛彻骨, 暴跳大吼, 将身子一扑伸手就抓, 只见小侠身形一晃, 人已纵出窗外。

法明猛然一愣, 心想:“这小狗好快身法, 今天怎么走了眼, 看他一点显不出异样, 既敢叫阵, 想必是甚高人门下,只怪自己一时大意, 放着正事没办成, 与这小狗闹什么, 真要是为此引出几个中原老狗, 那才化不来呢!”不由微生悔意, 继一想:“凭小狗这点年纪, 能耐再好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不如略费手脚惩戒一下, 放走了事, 彼此均顾全颜面,也好下台。”心意一定, 将身后那支恶鬼手取出, 一个“黄莺出谷”跟着穿出窗去, 随着小侠一前一后奔向城边旷地。

岳文元回首立定, 拿手一指说:“法明, 你道小爷不认识你, 久闻你淫恶凶残, 今天遇着小爷, 要你好看, 不是在先有人讲情, 刚才即立毙掌下。你要说出此来做甚, 奉何人所命, 一一说出, 本小爷念在上天好生之德, 暂且饶你不死。”

法明一听, 不由环眼大睁, 骂道:“无知小狗, 不知在哪里学会三招两式, 也敢卖狂。佛爷来此关你何事, 你道佛爷怕你不成!”说罢猛下煞手, 右手恶鬼手一招黄蜂出巢, 迎面拨来, 左掌身随掌动, 恍地急伸出两指直戳小侠命门穴。

岳文元见他这般恶毒, 出手即置人死地, 心中大怒, 身形左转, 右手一招“金鹰舒爪”, 将五指一扬, 用五成真力,疾取法明命督二穴。

法明赶忙左手斜挡, 疾变一招“毒蟒翻云”, 右手鬼掌送出, 直向文元左脚刺去。

说快真快, 法明左手尚未将劲使透, 已受文元凌历掌风扫中左胸, 只觉隐隐作痛, 逆血上涌, 不觉大吃一惊, 忙一伏身双足点地, 直窜出三四丈外, 暗悻躲过掌袭, 即要纵身图逃, 只觉双眼一花, 岳文元已笑吟吟站定面前。

法明见逃跑之计已被识破, 一声大吼, 破口大骂:“小狗, 今天不是你死, 就是我活!”左手又将身后另一支恶鬼手取在手中, 双手施展开来, 点、刺、砍、拨, 无一不是毒招。小侠一味游斗, 不即不离。

要知法明这双恶鬼手侵淫几近卅年,将乃师“骷髅魔君”卅六路骷髅杖法演变在内, 化为八八六十四手, 诡怪恶毒,尤其是恶鬼手上一双手指内蕴剧毒, 一着人身, 若无独门解药, 一个对时, 周身红肿溃烂而亡, 多少武林人士, 遭其所害, 故赖以成名。

那法明心想速战速决为妙,小侠一个照应不到, 即可乘机而逃, 招式一紧, 一时手影如风, 狂飚扫袭有如历鬼惨嗥, 震慑心魄。

岳文元见他招数诡异, 心想秃贼果然有点门道, 掌式一变, 施展乃师所传都天神掌, 出招不疾不缓, 看似无力, 其实十丈方方园之内均被掌劲罩住, 直逼的法明连连倒退。

廿招后, 法明手中恶鬼手已见迟缓, 额角流汗, 气喘如牛。小侠见他已无能为力, 放声长笑, 一个“潜龙升天”将身纵起二丈左右, 突变“鱼鸢入水”身法, 右手袭向法明, 突出一招“一杰无极”劈去, 左掌一招“怪蟒摆尾”, 收势一拨, 将法明一双恶手鬼夺下,“砰”的一声, 只见法明被文元一掌劈到三丈开外, 倒在尘埃, 口吐鲜血。

文元飞身过去, 在法明背心穴一拍, 只见法明悠悠醒转, 口鼻眼角均流出一丝鲜血, 双目一睁, 脸色狞恶骂道:“你要折磨你家佛爷, 今日留得三寸气在, 定要报一掌之仇。”

小侠笑道:“贼秃死在临头, 还要口舌逞强, 你究竟来此作甚, 奉何人命令? 如再不说出, 小爷可要点你七阴穴了。”说着, 右手着势就要向法明耳根戳去。

法明一听, 见势不妙, 忙叫道:“我说, 我说。”

原来七阴穴是人生三大绝脉之一, 一经点上, 浑身上下, 如虫行蚊走骨骼酸缩, 痛痒难熬, 比死还要难过, 哭嚎三日, 口吐黑血而亡, 端的历害。

此种上层点穴, 非有精湛内功不可。休看岳文元小小年纪, 秉赋、根骨无一不是上乘人材, 得他师祖太虚上人解囊相授, 文元也真聪明, 一学即会而精, 大有青出于兰之势。遇上师祖友辈来山盘恒, 也乘机请益, 故岳文元所学渊博。而最可贵的是将江湖七大门派独有武功融合一炉, 一出手即变招, 任何人也难以看出他是何门何派。

且说法明一见小侠着势欲点他的七阴穴, 哪能不胆寒心裂, 只得说出此来缘由, 强吸一口真气, 缓缓说出一席话来。

“太清秘籍”出土一事, 十二年前只有左湘一人发现, 隐秘在心, 除霍玄卫外, 任谁都没吐口风,可说是神不知鬼不觉。也是合当有事, 三月前左湘每晚均在储水潭岩边左右徘徊, 预为之计, 思考怎的下手。恰好中条七怪老大白骨阴魔焦灵, 老三黑煞手孔宣粤东寻仇归来, 路过储潭边上, 见一黑影纵跃如飞, 飘忽江边岩石之间, 一会儿东, 一会儿西,约莫一个更次, 犹豫良久才飞身南去。两怪见状甚是可疑,彼此商量, 说黑影身手不凡, 轻功已臻化境, 在此徘徊, 似是寻找什么物件模样。我等二人不如在潭上潭下, 一明究竟, 未必不能找出一点端倪。

两怪商定, 即分开查找, 搜索颇久, 未能发现什么可疑痕迹, 两怪心下颇是狐疑。焦灵说、黑影前来, 必有所为,倘若如此, 明晚黑影必定再来, 不如去府城找一客栈歇息,明晚在潭上隐窥, 观察黑影动静。 孔宣当即同意。

次晚两怪再来储谭, 左湘已先抵达, 两怪身隐岩上, 见那左湘动作、情景一如昨日,孔宣甚是不耐烦, 当即与焦灵商量:“这样耗费时辰, 有何用处? 不如由小弟前往, 将来人擒住, 用刑逼出究竟, 岂不省事。”说罢即要纵身下去。

焦灵忙不迭用手拉住, 轻喝道:“老三, 你做事就是这样鲁莽。看来人身法武功, 凭你我二人之力, 未必就可手到擒来, 万一逃脱, 反倒徒然结怨, 小不忍则乱大谋, 大可不必。不如俟他去后, 我等再行探视, 如尚无发现, 明晚且跟踪来人, 找出他落脚之处, 调查来龙去脉, 稍费时日, 当可明白, 你急什么。”

又是一个更次, 左湘返回, 两怪才纵身下来, 在左湘停留之处一再搜索。焦灵作事,一向阴沉, 谋定后动, 不像孔宣飞扬浮燥。左湘一连两晚在此停留弥久, 必定上有重大事故, 聚精会神仔细探索, 一似左湘情形, 终于给他发现洞玄子勒石之处, 乃吭声长啸, 将三怪引来。

两人瞧完字迹, 焦灵不由大惊道:“太清秘籍出处, 听乃师骷髅魔君早年无意提及, 兄紧记在胸。倘等来人取去, 日后我辈必难生存。壬辰之日,九九正中两句, 煞费猜疑, 一时不易参透。我看来人必是等待时机, 况取书时也不会单人前来, 谅必邀请同道高手相助, 非我等二人可力敌。我想明后两晚, 等他返去时, 跟踪来人身后, 一明究竟, 俾有发现, 即相机下手。否则第三日, 为兄留在此地看守, 三弟即速返山, 普传绿林贴, 邀请双煞、三鬼等同道高手赶来夺取, 共同参研, 日后计诱那些自命侠义道人士, 一网打尽,你看可好?”

当下两怪即返城歇息。接连两日, 焦灵、孔宣二怪一左一右跟定左湘。此时明月斜射, 松涛如潮, 只见三条黑影此起彼落, 前后奔驰而来。刚进城边, 二怪互相做一手势, 将身定住。左湘双手一张, 飞身上城, 恰是大鹏展翅, 落足时一点声音也没有,身法之美妙, 两怪几曾见过。等两怪再跃上时, 已不见左湘踪影, 两晚均是如此, 两怪只得作罢。以后焦灵也去过八境台数次, 却未发现左湘就是储潭觅宝之人。左湘不要看他平时恢谐玩世, 行事却谋定后动, 机灵仔细, 每晚出来, 均黑帕蒙面, 夜行轻装, 故而焦灵认不出来, 但左湘也未知藏宝秘密已被两怪知悉。

第三日大早, 孔宣急返中条, 发出绿林贴, 邀请双煞等人前往赣州相助, 此事全照大怪焦灵所嘱行事, 极端隐秘,殊不知所托非人, 那孔宣火燥脾气, 纸里藏不住火, 见人就宣扬, 一传十, 十传百, 风声一漏, 江湖上远近皆知, 一窝蜂儿赶来意图染指, 即是不能到手也想分一杯羹。

等法明说完, 小侠已明白敌我大概, 即说:“贼秃, 死罪难饶。”随将手指一点死穴, 法明头一歪即行死去, 在身上掏出一个小磁瓶, 倒出白色粉末, 弹在法明身上, 不一会化作一滩黄水。

法明和孔宣同来赣州已数日, 同在隆盛客栈落脚, 不想因今日贪图口福, 遇见这位小煞星, 也是作恶多端, 落得个死横荒郊, 形消骨散。

岳文元正欲离去时, 忽觉身后微风飒然, 带着一丝轻微冷笑声, 忙回头, 只见身前两丈外站定三人, 两男一女, 两男俱是道髻黄冠, 年岁五十上下, 一人面如古月, 三络长顺; 另一清癯长脸, 颔下光净净地, 死板板地, 一点笑容都没有。

那位姑娘, 年华大约廿岁左右, 长身玉立, 穿着粉红色轻装, 背上斜插一柄长剑, 垂着翠绿色双穗, 外罩白绸披风, 容貌艳丽, 端的风华绝代, 天仙化人, 只是眉目之间隐含煞气。这下把小侠看的怔住了, 心想:“这位姑娘好美啊!”

姑娘见小侠紧紧盯住她, 嘴角微现笑意, 盈盈双目也向小侠面上溜去。现且不说这一对少男少女意乱情迷, 在方寸之间互通款曲, 忽听面如古月老道说:“阁下何人? 年纪轻轻, 怎么出手这么阴绝, 致人于死, 又毁尸灭迹, 难道是你师长教你如此么?”

岳文元一声冷笑, 道:“在下岳文元, 三位何人? 恕在下眼生, 邪盗恶匪, 人人皆可诛之, 况吾等即学武术, 当以锄奸去恶为务。死者系中条七怪老四法明, 生前作恶多端, 在他手下丧生者。不计其数。今天为在下击毙, 替无数冤魂出气,也不为过。如今道长出面替他说话, 莫非法明与道长有甚渊源么?”

那面如古月老道一听死者是法明, 面上略现惊容, 微笑道:“贫道金鹰帮天龙堂主诸子坤。”右手一指清癯长脸老者说:“这位是天虎堂主赵君玄,”左手摆向那位姑娘“此位天凤堂堂主南宫娥。死者既是法明, 死无可渲, 贫道三人, 路假此地, 偶睹此事,问问而已。不过方才见阁下不凡, 想必师承高明, 贫道见而心喜, 不觉技痒, 欲与阁下, 应证数招武学, 谅不致推却吧?”

岳文元心下微微一震, 心想:“久闻金鹰帮网罗的都是江湖知名之士, 声威骇人, 面前三人, 都是内三堂堂主, 武学定高不可测, 我虽不怕, 一与过招, 定分胜负, 胜也不好,败又有损师门威望, 这下怨可结定了。”遂拱手答道:“幸遇高明, 久闻贵帮藏龙卧虎, 人才济济, 道长更是武学绝伦, 在下哪能相比, 既道长定欲赐教, 却之不恭, 就请赐招吧。”

一席答话, 不卑不亢, 深为得体, 诸子坤深觉少年儒雅从容, 答话有礼, 殊为爱重, 赵诸二人在武林辈份甚高, 人也正派, 不过行事有点乘僻, 善善恶恶, 皆以先入为主。这次前来赣州, 半为“太清秘籍”, 半为追捕判帮舵主分水犀尤天贵而来。

却说南宫娥在一旁, 不声不响, 一双妙眼只注定小侠,见他生得面如冠玉, 剑眉如宾, 一张脸微笑时尤带稚气, 着一袭白绸长衫, 宛若临风玉树, 真个人品不凡, 实在可爱,姑娘不觉心生爱意, 种下情苗。

此刻姑娘见那诸子坤要与小侠动手过招, 忙说:“诸堂主, 法明如逢我等, 亦必置之于死。现若与岳英雄过招, 日后武林风闻传说, 必云我等助纣为恶。况我等尚有他事, 何苦为匪人张目, 来日方长, 此后俟机再向岳英雄讨教吧。”说罢向小侠嫣然一笑。

诸子坤见姑娘说话有理, 当即颔首向小侠笑道:“幸遇阁下、本欲缔交, 奈何有急事待办, 贫道只好拜别了。”

说罢三人一拱手, 转身一跃, 纵向树林中横越而去, 刹时形踪顿杳。

岳文元口吐长气, 微一摇首, 心想:“今日若非南宫姑娘相护, 虽未必怕他, 恐一时也未能善罢。”不禁对姑娘顿生好感。

小侠岳文元回转八境台后, 向霍左二老诉说掌毙法明经过, 又将相遇金鹰帮诸子坤等三人事说出, 就是对南宫姑娘相阻事有点吞吞吐吐, 不尽不实。

左湘一见小侠说与诸子坤下要动手过招, 南宫姑娘相阻是, 只在一旁挤眉眨眼微笑, 岳文元一张面涨得通红, 举止无措, 忸怩不安, 说话也显得有点结舌。

霍玄卫听罢, 双眉一聚, 沉吟不语, 良久才说:“师弟,此事大是难办, 依法明所说, 魔道崽子, 大举南下, 恐闻风陆续起来者, 当不止此数。我等人单力薄, 顾此失彼, 终南三子又未赶到, 倘有差错, 如何是好? 况金鹰帮三堂堂主抵此, 想必亦为得秘籍之事, 帮主侯坤也不会不来。这几个魔头, 有名难缠, 一经为敌, 到死方休, 我们要重新安排才好。”

“哈哈哈, 这事易办得很。”左湘拈着老鼠胡子扬声大笑, 说着, 将手一罢, 指向岳文元道:“要稳住金鹰帮几个魔头, 就应在他身上。”一句话将霍玄卫搞得糊里糊涂, 茫然不解, 一双眼睛充满疑惑, 望着左湘。小侠也心头起了一个疙瘩, 心想:“这位师叔, 真是爱开玩笑, 金鹰帮几个魔头, 与我只是一面之缘, 素无交情, 怎么推在我身上?

左湘一见他师徒二人犹自发呆, 忙说:“师兄, 您怎么老糊涂了, 刚才元侄不是说过遇见南宫娥吗, 能解开此中枢纽就应在他俩身上。依愚弟推测, 元侄前说有点不尽实, 南宫姑娘未免对元侄钟情, 否则掌毙法明时, 未必就这么善了。以元侄之功力, 对付诸赵二人联攻足足有余, 此女一加入,那就难说了。一则法明不是他们同道, 其实他”又向岳文元微微一笑。

小侠已是尴尬得很, 坐在一旁手足无措, 这时又见师叔对他微笑, 一睹气, 将身一倒躺在床上, 装着不闻不问。

只听左湘又说:“此女来历, 愚弟一概尽知, 师兄早年曾听说过云龙三现南宫长渊这人没有? 廿年前纵横关外, 从无对手, 胡匪马贼闻名丧胆, 就是结仇太多, 一时大意, 匪徒趁他饮酒沉醉时, 打他一个五毒散花针, 顷刻而亡。那南宫娥就是云龙三现的独生女儿, 出事时雪山神尼惠如大师正经过该地, 等惠如发现时匪徒早已逃窜无踪, 乃将此女抱去收养, 抚育成人, 一身武功尽得神尼衣钵真传。后来因大师的闭关正果在即, 方命南宫娥下山行道, 另修函命此女寻觅侯坤, 托付与他遇事照应。“侯坤是惠如大师俗家侄儿, 一身武功得自一位隐名怪杰, 其对师承讳莫如深, 好似有不可告人之苦。十年前侯坤东来创立金鹰帮时, 黄河水道, 盗匪林立, 董苻遍地, 劫盗奸杀, 无日无之, 于是侯坤邀请同道相助, 将黄河水道上下游全数慑伏, 这才创下金鹰, 立下七大帮规, 犯则格杀不论, 只准向过路客商收受规税, 一面贩运私盐, 恩威并济, 倒也整理的有条不紊, 就是辖境太广, 帮众良莠不齐, 在辖境外作奸犯科的, 也不在少, 当地官府明知是金鹰帮手下所为, 也惧他势力庞大, 只作应付公事, 发下几道公文敷衍了事。

“惠如大师闻之十分气愤, 故明将南宫姑娘托付与他,暗中命南宫姑娘遇事规戒, 此女文才很好, 武功比侯坤稍差一筹。侯坤一见姑娘, 惊喜交加, 对姑娘敬畏倍至。下山之初, 惠如大师对她说:“你杀父仇人, 现仍不知主谋为谁, 风闻遁往关中一带, 可命侯坤派人查访。”

“故姑娘到后, 侯坤连续派下数拨高手访, 一晃经年,仇人杳无下落, 姑娘心下十分烦闷, 每日以泪洗面。侯坤劝说: 君子报仇, 十年不迟。愚兄定可查知贼徒踪迹, 一经访实, 即派人同师妹前经擒获, 将仇人挫骨扬灰, 慰祭南宫伯父在天之灵, 师妹何苦乃尔。”

“此后巢湖五十七寨总寨主柳泽生事寻衅, 杀戳金鹰帮手下, 侯坤即率领南宫姑娘等去巢湖, 姑娘单剑双掌连劈廿八名巢湖水寇, 声名远震, 江湖上取名“辣手观音”。侯坤见姑娘能为太高, 即请她执掌天凤堂, 掌管帮中文礼、笔记,机密文件等。休看姑娘艳如桃李, 却冷若冰霜, 今年廿一岁, 连一个心上人也没有。照元儿说, 似乎此女属意于他,此女真好, 人也真美, 且能洁身自爱, 与元侄匹配, 真是一双两好。”

小侠一听师叔说及南宫姑娘, 不禁怦然心动, 只是身在床上一动不动。

左湘见他这么情状,已看透他的心思, 笑说:“贤侄, 你认为师叔向你取笑么? 要知男女之间, 情愫一索, 日后至为纠缠, 绵绵不已, 你不寻她, 她也要找你, 此女人品俱佳,你打灯笼也没处找去, 还不满意, 你尽管设法亲近, 师叔管保没错。”

继又向霍玄卫说:“金鹰帮南下志在必得, 他们素来独断独行, 绝不与二煞三鬼一气, 如此与我大有可乘之机。诸子坤等既已前来, 定在近处藏身, 不防命元儿在府城内外探访, 以便与此女亲近, 借故生事, 使金鹰帮与双煞等为敌,互相残杀, 我等坐收渔人之利, 岂不是好?”

霍玄卫听完左湘一席话, 说道:“南宫长渊这人昔年与我曾有数面之缘, 害他之人谅系五毒天王门下所为, 那五毒散花针是他秘门暗器, 散花针细如发丝, 自袖中发出, 再用掌使阴劲震开打在人身上, 七孔流血而亡, 端的奇毒无比, 这是独创手法, 别人也不会用, 定是他门下小灵猴范天魁所为。既是师北如此说, 这倒使得, 元儿也可借机历练历练……”

正说着, 忽听霍玄卫右掌向窗外挥去, 只听窗外有人扬声大笑, 说:“老鬼, 休得卖弄掌法, 别人怕你都天神掌, 我衡山异叟汪竹峰却是不怕, 三年前你掌毙我门下弟子金槐,如今血债血还, 相好的, 你请出来吧!”岳文元睡在床上, 一个鲤鱼打挺翻下床来, 就要穿出窗外, 霍玄卫伸手栏住, 轻喝道:“这事用不着你管, 有我与你师叔足够。”

继又一笑道:“我只道何方朋友驾临, 却原来是你这老不死的!”说着双掌推出, 将身一纵, 呼的一声, 霍、左二老随掌风相继穿出, 疾如鹰隼。

霍、左二人才一落地, 瞥见五人, 并肩而立, 衡山异叟汪竹峰居中, 白面高颧, 颔下三络疏疏落落长须, 根根见肉, 汪竹峰一见霍、左二人立定, 就向霍玄卫发话道:“你找得我好苦, 我道你从此消声遁迹, 不料天假其便, 今天还能幸会。”

说着将手一指身旁四人说:“这几位中条七杰四兄弟, 老夫随他兄弟四人来此寻访法明, 误打误撞, 发现你在此, 现在你待怎么说?”

左湘旁边瞧清楚了汪竹峰身旁四怪, 左首二人, 生得一样黑面孔, 腮下无肉, 长身削立, 死板板面孔, 一点笑容都没有, 一望而知兄弟二人是中条七怪老五追魂判官鲁俊, 老六鲁杰。左首二人, 紧靠汪竹峰者, 生得面像凶恶, 一脸横肉, 矮矮胖胖, 活像一个肉团, 这人就是前文所说黑煞手孔宣, 最右手的是中条七怪老七, 白发屡官郁大鹏, 年约四十岁左右, 满头白发, 生得异常魁伟, 武功较其他六怪为差。

霍玄卫一听汪竹峰叫阵, 冷笑道:“你门下金槐, 在襄阳犯案十七件, 先奸后杀, 令人发指, 死不为过。我不问你纵徒不法之罪, 已是客气, 还敢责人, 既欲在手底下论高低,废话少说, 请到江边吧。”

说完即与左湘起身一纵, 用“燕子三抄水”的身法奔向江边。

衡山异叟一行五人随后赶到, 黑煞手当即发话问道:“老鬼, 我师弟法明已来过八境台, 听楼下茶客说, 他同你门下一个小狗发生争吵, 同向丛林而去, 一去影迹杳然, 法明若有个三长两短, 唯你这老鬼是问。”

霍玄卫还未答话, 左湘已纵身向前, 说:“不错, 你法明是来过了, 他说此生没吃过穿过好的, 我左湘只好送他到西方极乐世界, 现在他已是无牵挂一身轻, 消遥自在, 你念他干啥!”

孔宣听说不禁大吼一声, 一双鬼爪直扑向左湘胸前, 疾厉无比。左湘呵呵一笑, 将身滴溜溜一转, 恰好躲过, 用手一晃, 左掌疾在孔宣屁股上掏了一把, 痛得孔宣愁眉苦脸。孔宣一招扑空, 一个“旋风落叶”双掌遁声往后扫去, 急如狂飚。左湘是个什么人物, 哪里会等他打得着的, 但见左湘“倒为乾坤”, 身体如影附形, 急溜溜又绕在孔宣身后, 一记大力金刚掌, 吧的一声, 正好打在孔宣后背, 直打得孔宣眼冒金星, 胸口发闷, 踉踉跄跄七八步才将身子稳住。

左湘又是嘻嘻一笑, 说道:“怪物, 这味道好尝不好尝?”

孔宣正在运气止痛, 听说气得发晕, 须眉皆立, 忙将身后一对七星蛇头软钢枪执在手中, 一个鹞子翻身, 开口大骂:“左老儿, 休要卖狂, 适才大爷一时大意, 才中了你的诡计, 老儿你拿命来吧!”说着手一摆, 右手一个“毒蟒出洞”,直捣左胸, 左手枪向下三路挑来。

左湘见他取出枪来, 心想这怪物连压箱底的本领都拿出来了,知他情急拼命, 也不敢大意, 面上却嘻嘻哈哈的, 施展出天龙八掌迎敌, 一面却挖苦说:“怪物这一招用错了, 还差两寸, 不如用‘矢穿云雀’, 这一着还差不多, 就是劲道差一点。”

一面说一面打, 直气得孔宣要发疯了, 虎吼一声, 身形一变,将师门绝传, 琐子虬龙廿八枪施展开来, 一时枪影如山, 梨花点点, 密集如雨般向左湘身上刺来。

左湘见状哈哈大笑, 欺身向前, 双掌一紧, 招数诡异发出, 掌风呼啸, 有如风云突变, 疾雷奔电打去, 身形在枪影中兔起鸡落, 纵跃如飞。

孔宣只觉得左湘每出一掌, 劲道雄厚, 掌风砭肌刺骨,手中抢招若不使出十分功力, 无法施展, 心中不由发急, 手中双枪渐渐滞缓, 额角淌汁如雨,.有些后力不继, 心想:“今日若不施展师付救命连环八枪”, 势无法取胜。猛得一个“鲤鱼倒穿波”, 脚心一挺便倒出去二丈光景, 一按双枪机簧,“咔吱”连声, 枪首蛇头已伸出二寸, 这枪首蛇头内藏七管“子午问心钉”,钉附奇毒, 一中人身, 子不过午, 毒发而死。

左湘见他倒出去, 一按枪上机簧, 已知他心意, 笑说:“怪物, 你少在你祖宗面前使坏, 你那几管破铜烂铁, 如果沾着我老人家衣袖半点, 由今日起退出江湖, 不问世事。”

那孔宣也不答话, 浓眉一竖, 狞笑一声, 手中双枪一晃, 将“连环八枪”使出, 宛如龙蛇飞舞, 银光烁烁, 招招向左湘全身主穴逼攻, 劲道十足, 孔宣自知倘或败落, 左湘出了名的手黑心辣, 必不会让他全身击退, 故将全身真气灌注双枪, 以抢机先。

左湘也知他心机, 暗想: 魔崽子, 平日作恶多端, 今日不乘机除他, 还待何时? 当即长啸一声, 猛收一口真气, 将混元真气运护全身, 喝声:“怪物, 接招!”双掌围扑, 分攻左右。

孔宣见左湘双掌齐出, 劲势非同小可, 当下左枪一翻一拨, 挡左避右, 右手枪“飕”的一声,“虬龙出谷”直攻对方下盘, 左湘收招疾退, 右掌一抬, 二股劲力, 一撞而开。

此时双方守势严密, 无法进攻, 都是一沾即退, 乍分又合, 彼攻此守, 只见满场人影飘忽, 疾风飒然, 两人翻翻滚滚, 已斗了数十招, 胜败兀逢未分。这边打得紧凑, 那边霍玄卫也与汪竹峰打得异常热闹。

霍玄卫见左湘敌住孔宣, 即知左湘稳操必胜之券, 大是放心, 即向汪竹峰说道:“老不死的, 别看他们打得热闹, 我俩空着也不是事, 霍某先要领教你这老不死的十年来练的是什么奇技?”

汪竹峰一听不由得怒上眉稍, 答道:“霍老儿, 休得卖狂, 十年前天笔峰下一掌, 汪某刻骨铭心, 自知技不如人,乃闭门思过。哪知你这老儿竟将我那孽徒掌毙分尸, 虽说孽由自作, 你却不该明知是我门下, 竟下毒手, 却是为何? 你且还我个理来!”

霍玄卫大笑道:“老不死的, 你不要说得这么好听, 什么闭门思过, 七年前中秋剑诛陈人龙一家十四口, 却为何来?

何明知陈人龙系终南三子门下, 为什么不敢明目张胆叫阵,并暗下毒手? 你自以为手脚做得干净, 天衣无缝, 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亏你还嘴强责人。这桩公案霍某不欲与代庖, 故隐忍在心, 自有终南三子出面主持公道, 恐怕你将死无葬身之地了。霍某不愿与将死之人争一日长短, 我看你这老不死的还是请回吧。”

汪竹峰听后面色大变, 红一阵, 白一阵, 心想: 暗杀陈人龙一家, 现场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他怎么会知道? 他与终南三子既是好友, 终南三子已知,自己七年来没敢回衡山故居, 一直潜伏在滇边深山苦练奇门白髅掌, 想必终南三子到处追踪, 报那杀徒之仇, 暗幸自己躲过。怎么一时心动听那七怪之言, 来此储潭夺宝作甚!”越想越恨, 越恨越急, 不由怔在那里, 半响不语。

霍玄卫见状, 不由好笑, 即说:“老不死的, 还是赶快回衡山安排后事吧, 待在这里有什么用?”

汪竹峰听说, 又惭又愧, 老羞成怒, 喝道:“老鬼, 谁怕终南三个老不死的, 他们来了管教他们丧身无地。废话少说, 你试试汪某新练的奇门掌法看。”说完一摔衣袖, 说要动手。

霍玄卫一看他色厉内荏, 遂微笑答道:“也好, 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进招吧。”

汪竹峰见霍玄卫站在哪儿不架不势, 拈须微笑, 安祥已极, 不似大敌当前状态, 心中又是一气, 怒喝一声“接招”,双掌疾撞而出, 掌风凌厉, 声势犹如冰山倒裂, 寒风刺骨,直向霍玄卫面前袭到。

霍玄卫表面上从容不迫,心下早已畜势已待, 此刻一见双掌攻到, 飕地身形一纵, 斜刺发出一记“雷霆万钧”, 出势如电, 掌劈如怒潮奔腾, 向汪竹峰当头压倒。

汪竹峰见一招扑空, 心知不妙, 忙身形疾变, 施展“移形换位”的上乘武功, 恰好避过这一招, 暗惊好险, 霍玄卫见他避招快速, 也不由地称赞。

只见二人身形倏分, 掌影翻飞, 人影飘忽, 乍分又合,斗在一起, 掌风呼啸有若排山倒海, 将四周的大树枝叶震得纷纷落地, 砂石也被迸向四面场外, 如同冰雹急降, 笃笃之声连珠不断, 声势端的味人。

突然间霍玄卫一声喝叱, 双臂箕张, 将混之真气灌注双掌,一个“潜龙升天”跃起半空, 一平身形, 疾换“神龙掉尾”, 急泻罩下, 如天罗地网一般, 刹那间狂风卷尘, 山崩地裂。

汪竹峰陡闻喝叱, 惕然一惊, 又见霍玄卫两臂扑来, 知其厉害, 正要作势运掌迎敌, 可是哪里能够, 一股劲风已临头罩下, 只闻扑通一声, 汪竹峰跌翻在地, 双掌齐腕折断,头目晕眩, 鲜血不断从嘴里喷出, 晕死过去。

霍玄卫方要上前点穴止血, 蓦然间闻得身前的棵大树上发出哈哈大笑声, 只见五条身影疾落面前, 定睛一看, 却是终南三子率领两徒赶到, 心中大喜, 连忙逐现见礼。

终南三子是当代武林著名之士, 剑术驰名天下, 三人合手联攻, 一套“三才摘星剑法”, 敌无幸存, 群魔闻之色变,居长者赛纯阳悟真子, 南天一剑玄玄子居次, 万里飞虹通明子排行第三。三人身材穿着却是一般, 一色蓝布大褂, 骤看起来若不是头戴道冠的话, 真似三位村学究。

悟真子向霍玄卫说道:“霍兄, 贫道三人一步来迟, 你竟敢越俎代庖, 掌劈汪竹峰, 日后传入江湖将谓贫道等无能,岂不受人贻笑, 你还我一个理来。”

霍玄卫立即面容一板答道:“你这牛鼻子好不识羞, 谁人与你代庖, 汪竹峰自己送上门来伏死, 怪得哪个。谁叫你们三个牛鼻子不早来一步。”

万里飞虹通明子一见他两人开玩笑, 忙道:“你们两个不能聚在一起, 怎么一见面就冤魂不散似地, 搬舌拌口, 死缠不休。”说完一招手,令两位少年过来说:“快见过霍师伯。”

两少年听令上前恭身施礼, 此两少年系万里飞虹门徒,其一面色微红, 英净秀拔, 名唤小飞虎杜英俊; 另外一个生得面如冠玉, 长眉入鬓, 秀逸非凡, 名称粉面书生孙卓如。

此刻四老两小聚在一起观阵, 只见左湘、孔宣二人斗在一起满场飞舞, 孔宣见汪竹峰晕死在地, 不由胆寒, 双枪一个“双蟒旋飞”, 只见银蛇穿花, 梨花飘落, 点点银花中夹带着几丝黑影, 直向左湘面前扑到, 奇速如风。左湘一声断喝:“孽障, 找死!”双掌交错反击, 一招“擒龙伏虎”击出一股罡风, 似风卷雾扫般将十四颗“子午问心钉”回激过去。

孔宣原以为十四颗问心钉, 是其独门手法, 出道以来,从无失手, 左湘纵或能击落数钉也不能避开全部, 哪知事有意外, 碰上了暗器神手, 就凭左湘一身混元真气, 又岂是问心钉打得进的。

孔宣见左湘双掌交阵, 只觉行一股强风撞在身上, 口鼻闭气, 双目发黑, 暗道不好, 正要往后退避, 说时迟, 那时快, 十四颗“子午问心钉”悉数打在孔宣鼻眼胸等处, 一声大叫, 倒金山崩玉柱似地跌倒在地, 立时毒性发作, 胸口发麻, 两眼凸出浑身发麻。

站立远处三怪鲁俊、鲁杰、郁天鹏见孔宣受伤, 大惊失色, 三人同时跃出, 待要在孔宣身上搜寻解药救治, 他们快, 左湘更快, 右掌向孔宣身上击去, 孔宣全身抽缩一阵立即死去。

郁天鹏一见大骂道:“朋友, 杀人不过头点地, 怎么行事这等恶毒, 孔老三已伤重, 何必置之于死, 你左湘也是成名之人, 如此不怕别人齿冷吗?”

左湘一听哈哈大笑, 声震云霄, 答道:“郁大鹏, 你这话是对着我左老二讲的, 想你们七人, 平日处事, 折尽杀绝,你等如有不服, 尽管朝着我左老二一人身上, 还有汪竹峰与你等同来, 怎地你等三人视而无睹, 置诸不问。”

郁天鹏见一旁站立霍玄卫, 终南三子等六人虎视耽耽,心想: 凭我等三人联手对付左湘一人, 也无取胜之道, 况又加上这几个绿林克星, 如果交手, 必无幸存。也罢, 好汉不吃眼前亏, 不如暂时全身而退, 日后伺机报仇。

于是郁天鹏一声狞笑道:“左老二, 休要卖狂, 汪竹峰虽与我等同来, 但并非我等同道, 汪竹峰若死, 自有其门人为之报仇, 关我何来。孔宣、法明两档子事暂且寄在帐上, 日后不怕你不连本带利归还, 咱们青山不改, 绿水长流, 后会有期。”说完向鲁俊二人招呼:“我们走吧。”

南天一剑玄子走上左湘面前笑道:“左老二, 想不到几年来你功夫越见精进了, 令人可惊可喜。”

左湘忙施礼大笑道:“牛鼻子别在我左老二面上帖金, 左老二丢脸的事你们三个牛鼻子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捧得高,跌得重。走吧, 回八境台饮几杯清酒谈谈心吧。”

忽然粉面书生卓如道:“霍师伯你看, 汪老怪醒了!”

大家回首一看, 果然汪竹峰已经醒转, 只听汪竹峰一声苦笑, 有气无力说道:“终南三位道友, 杀害令高足陈人龙全家是老朽一时不合,轻听孽徒金槐一面之词, 事后虽然觉得有点蹊跷, 孽徒金槐已逃逸无踪, 悔已无及。老朽平生作事, 虽然乘僻, 却善恶分明, 这回事已上干天和, 今日丧生在霍老儿手下, 死不为过。还有这次‘太清秘籍’一事, 以老朽现在推测, 谅为道友等主谋, 哀牢二煞, 听说两年前无意之间, 寻获半部‘鸠茶魔经’, 正加紧修练, 好等三年后嵩山少室武林大会中一显身手, 此次大概不能前来, 少却两个大敌, 道友等必有成。老朽误听七怪之说, 后悔已迟, 望道友等不记前仇。老朽死后, 烧骨成灰, 装坛托交老妻, 就说病发身亡, 九泉之下, 也感大德……”说时声音越来越细, 说完死去。

霍玄卫慨叹道:“人之将死, 其言也善, 日后我等依汪老儿之言, 烧骨成灰, 请三江镖师送去衡山吧!”说罢将汪竹峰草草埋葬, 七人一行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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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无意悉仇踪

霍玄卫、终南三子等一行七人同回八境台, 那岳文元已是不耐烦, 时刻在外跷首眺望, 一见他们返转, 连忙迎向前去, 霍玄卫说:“元儿, 快来见过终南三位师伯及二位师兄。”小侠连忙近前行礼。
终南三老细细端祥岳文元, 只见他生得人品极佳, 双目精光内敛, 好似内功修得极为精湛, 只是煞气直冲华盖。悟真子暗想:“果然根骨不凡, 怎么这么大的煞气, 此子一出,只怕江湖道将无宁日, 纠缠不清了。”又说:“贫道看令高足武学已是青出于兰, 霍老大怎的调节出来的?”
霍玄卫大笑道:“哈哈, 果然牛鼻子眼神不差, 霍某虚有师名, 元儿一身武功系其师祖一手调教, 哪里会差, 至少比你们三个牛鼻子差不到哪里去。”
万里飞虹笑道:“霍老大别自吹自唱了, 太虚上人看你和左老二这两块废料, 不屑造就, 才调教令高足, 不然为何教孙不教徒, 亏你不羞!”说得众人大笑。
不道他们取笑, 左湘已命小厮送上一桌菜来, 各人安坐品酌轻谈。岳文元与孙英俊、孙卓如一见如故, 气味相投,三人在一起, 兴高采烈说个不停, 终南三子见他们谈得投机, 心中也自高兴。
南天一剑玄玄子忽道:“据汪竹峰临死前所言, 此次哀牢双煞不来, 倘然是实, 阻力则大为减少。不过此事武林中传闻甚盛, 风闻而来的, 据贫道三人所知, 已不在少数, 大是可虑。左老二在此日长, 不知近来群邪动静如何?”
左湘即把岳文元诱杀法明及遇见金鹰帮诸子坤、南宫娥等经过说出, 并将安排金鹰帮与群邪互相仇杀之计说出。终南三子听完大为赞赏, 悟真子笑道:“左老二你这牛鼻子, 看不出还是锦囊满腹, 金鹰帮大举南下, 贫道也有耳闻, 南宫姑娘名震黄河南北, 人又娇艳如花, 与岳小侠真是一对金童玉女, 再好也没有这一着美男计, 确是绝着。”
万里飞虹通明子, 擎杯高举向岳文元贺道:“岳小侠, 这杯酒是预祝你诸事如意称心, 结婚之日可不要撇开贫道三人, 一杯喜酒总有得吃吧?”
这一下可闹得岳小侠红生满面, 坐立不安。那孙卓如又是捉狭鬼, 坐在一旁, 尽情挪揄, 小侠急了, 在桌下拧了孙.卓如一把, 只听得孙卓如:“啊唷”大叫, 跳了起来, 诸老看了掀髯大笑。
左湘又向终南三子说道:“太清秘籍出土为时还有两月,好在七怪等尚未确悉是我等主谋, 不如我等老一辈暂时勿动, 命元侄与高足等三人,分途巡视府城内外, 以明霄小动静, 也好预为之计。”
诸老当为同意。此时, 暮云四合, 月上帘栊, 众人推坐而起, 向左湘告辞, 同往离八境台不远之源通客栈歇宿。
第二日, 岳文元、杜英俊、孙卓如三小侠离店分道而行, 岳文元昨日闻听师叔说得南宫姑娘这等好法, 怦然心动, 一颗心就系在姑娘身上去了。一连数日, 将城内寺院、庙宇、茶楼、酒馆, 都跑遍了, 毫无南宫姑娘踪影, 不禁怅然若失, 迷惘不已。
这日岳小侠打扮得儒生公子一般, 在城内大街小巷信步倘徉, 浏览市景, 不觉来到马市街口, 忽闻得一声马嘶, 清亮澈耳, 心中一动, 跨步走入, 只见街左第三圈栏中仅仅关着一匹马, 满身灰尘, 身遍鞭痕累累, 又无人照料, 正在圈内纵跃奔驰,“的的答答”一圈复一圈地跑着, 不时发出一声长嘶。
岳文元心想: 世有伯乐, 然后有千里马, 一点都不错,明明是一匹千里神驹, 却没有识主, 白白在这儿糟踏了。不觉移步向前。
马贩子一见有主顾来了, 招呼道:“公子爷, 买马吗? 圈内有的是蒙古马, 口马, 川马, 滇马, 价钱特别公道, 不知公子爷中意那一匹?”
岳文元伸手一指说:“就是这一匹。”
马贩子一伸舌头, 连忙摇手说道:“公子爷, 别开玩笑,这匹马还是不骑的好。说实在话, 小的为这匹烈马, 不知亏折了多少银子, 食量又大, 过去也有很多客官相中这匹马,可是此马劣性很大,上去骑的不倒一会就翻下马来, 跌得个筋伤骨折。小的气不过他, 就再不过问, 连他的食料也懒得管了, 我看公子爷你还是另外相一匹吧。”

岳文元微笑说道:“不打紧, 让我试试看。”说罢即步入栏内, 马贩子苦着一张脸, 远远站在圈外。
这马一见岳文元进来, 即昂首将前蹄悬起, 作势踏人。岳文元也不声不语,只是圈手站定,微笑, 这马很久不见岳文元往前, 劲力较前稍松懈, 侧头观察动静。
这样相持约半刻之久, 小侠一声微啸, 一晃身形, 人已端坐马背, 两手抓住棕毛, 那马吃了一惊, 连忙将身一竖,落地后就是一阵翻腾纵跃。
岳文元好似贴在马身上一样, 纹丝不动, 煞是好看。这样跳跃半响, 马才安静下来, 在圈内缓缓的循环着走。小侠见它已是驯服, 纵身下马, 招过马贩子道:“给他双倍食料,洗刷干干净净, 要多少银子, 你讲吧。”
马贩子见他驯服烈马, 不禁喜笑道:“公子爷, 看不出您有这么好的身手, 难得难得, 小的怎敢开价钱, 这样吧, 公子爷随意给, 只要小的够本就算了。”
岳文元伸手在怀内掏出一锭黄金, 约莫有半两重, 给了马贩子, 马贩子喜得连连打躬作揖。
一会儿功夫, 马已喂饱, 马贩子提来一桶水, 将马通身上下刷洗。岳文元不禁又“噫”了一声, 原来这马一经洗刷,浑身毛匹泼墨似的, 一根杂毛也没有, 端的是匹“乌云盖日”宝马, 不由狂喜。即命马贩子搭上马鞍, 接过马缰牵着, 慢慢走出东门外, 松动松动宝马一身筋骨。
在东门外土坡前站定, 岳文元拍拍马背, 眼光望着朗朗碧空, 似是回忆往事的神情, 眼睛一模糊, 南宫姑娘的娉婷身影,微笑嫣然, 惊鸿一瞥逝去的神情, 又历历如绘, 出现眼前, 不自觉地微吟:“伤心桥上春波绿, 曾是惊鸿照影来。”不禁神怡久之, 蓦地“扑通”一响, 突然惊醒过来, 原来是赶驴车的赶车下来, 自己也觉好笑, 怎么今天这么魂不守舍。一带缰绳, 飞身上马, 那马一声长嘶, 四蹄一纵, 已跃下土坡奔向官道而去。
果然那马是匹千里驹, 脚程如飞, 风驰电掣似地, 煞时已跑出八九里之遥。岳文元好生心爱, 缰绳一勒, 那马一停, 稳若磐石, 纹丝不动, 小侠喜不自胜。用手轻拍马背,那马也真灵敏, 把马首侧扬, 与小侠手掌抚摸一阵, 小侠这才扬鞭缓骑而去。
赣南七月, 骄阳似火, 路旁水田一阵阵热气腾起, 日头晒得地下发烫, 赤足步行直烁得脚板底下刺痛。这时已近晌午, 行人差不多绝迹, 路旁的树叶纹丝不动, 半点风都没有, 只闻得身后远处“泼刺刺”马蹄声, 小侠忙回首一望, 见远处四骑高头骏马, 云风雾卷而来, 飞砂漫天, 红尘滚滚,声势真是惊人。
煞时由远而近, 离小侠约一箭之遥, 这才看清楚了, 四条汉子伏定马背上, 马鞭高扬, 呵唷连声的赶马。
这四人都头戴大沿竹笠, 穿着兰布短褂裤, 袖口皆扎至肩部, 全身虬筋栗肉, 面色狞恶, 身上皆带有兵刃, 小侠自思: 这几个似乎不是什么好路道。不由停马注视。
马上四人见小侠停骑贮望他们, 同将马缰一勒, 四马前蹄一扬, 煞时停住, 其中一人紫铜色的脸堂, 左颊有一抹刀疤痕迹, 死命向小侠狠狠瞪了几眼, 见小侠穿着公子哥儿似的, 又骑得一匹好马, 不由脸上显出鄙视之色, 自言自语说道:“大热天气, 还有心游山玩水, 真是有点迂呆。嗯, 马倒是一匹千里马, 可惜落在这酸丁手中, 不是糟踏了。”小侠一听暗想: 你真找死! 剑眉一耸, 双眸突射出威芒, 猛地一长身, 扬手正要将马鞭扫过去。
忽听另一汉子发话:“老四, 与这酸丁搞什么, 当家的倘知道你又在禁地内横行生事, 有得你好瞧的, 大热天气跑了四五百里路, 快到地头咧, 俺口中已是淡出鸟来, 也该找个地方歇歇啦。若我记性不差, 前面岭上该有一酒店, 咱们也好喝两盅, 上路吧!”
刀疤汉子听说, 向小侠狞笑一声, 一勒马头, 呵唷连声卷雾扬尘而去。
岳文元气他不过, 随手摘了一枝柳梢, 照刀疤脸汉子身后打去, 捉弄捉弄他, 只听哈哈一声大笑, 原来正打中笑腰穴。另三人连忙滚身下马, 瞧看刀疤脸汉子, 只听他说像是一粒小石子碰在腰眼上, 大概是马匹掀起砂石之故, 三人似不相信地看了看, 摇摇头上骑而去。
小侠见四人情状, 好生狐疑, 心想: 听师叔说, 这几日风声更紧啦, 群邪毕集, 正由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前面四人, 恐怕不是什么好相识, 哪儿有这急事, 在赤日下奔驰四五百里路, 尚未歇息。不如跟定身后, 也可瞧出什么端倪来。”
想罢, 霍的一紧鞭绳, 两足一夹, 那马一声长嘶, 四蹄翻飞, 疾雷奔电似地, 向那四人身后赶去。
赶到岭上, 前面已不见四骑踪影, 暗想: 这四骑比乌云盖雪脚程还快么? 陡忆及四人说过岭上有个酒店, 怎的没看见, 不禁回首四顾。
忽见路左树阴丛里矗立一幅酒帘, 只是树丛太密, 不细瞧瞧不易发现, 忙翻身下骑, 牵住缰绳缓步走去。
走近了, 才见酒店建在一棵古树下, 那棵树约有百岁左右, 虬根百结, 枝叶覆盖如伞, 密密地一丝阳光也未见漏下, 端的阴凉爽快。小侠瞥见先前四骑已系在檐下廊柱上,店小二正在喂食蚕豆。
店小二见岳文元牵马走来, 忙起身上前笑道:“公子, 天气热啊, 店里凉快, 请里面坐。我们店里酒最有名, 用山后的泉水, 自己酿的, 清冽甘醇, 味道好得紧, 你尝尝看便晓得。”一边说一面在小侠手中接过缰绳。
岳文元心不在焉地随声哼哈, 一心用在先前四人身上,双眼瞧向店中, 根本就没听见店伙说些什么。
蓦地眼前一亮, 心下一阵急跳, 只觉得一颗心差不多跳出口腔来了, 原来南宫姑娘和诸子坤、赵君玄也在这儿。三人座了一副座头, 正在饮酒谈论。姑娘今天换了一身浅绿色罗衣劲装, 外罩白绸披风, 一张宜喜宜嗔的粉脸, 薄薄的现出一层红晕, 美艳极了。
三人一见小侠进来, 忙起身招呼, 诸子坤微笑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不想在这里又邂逅阁下, 倘蒙不弃, 不妨贫道做一次东道主吧。”

小侠拱手称谢道:“三位好, 既是老前辈抬爱, 在下就不、客气了。”
说罢, 在姑娘侧首空位坐下, 两道目光落在姑娘身上,不料正与姑娘两道秋波瞧个正着, 心头猛然一震, 刹时姑娘晕上双颊, 迅即低下头去。岳文元也是脸嫩, 忙将目光移向先前四个汉子身上, 赵诸二人见这情景, 心下哪里不明白,微微一笑。
先前四人踞坐一副座头, 用大碗饮酒, 不时用淫邪目光瞧向南宫姑娘身上, 刚才被小侠作弄的刀疤脸汉子, 一脚架在板凳上, 一手拿着大碗, 只听他说:“老大, 这次齐老当家飞札急调俺兄弟四人, 不知又有什么鸟事? 一路上马不停蹄, 由南雄翻过大瘦岭直到这儿, 四五百里路, 点酒未沾唇, 该多辛苦, 真他妈的, 路上又遇见一个不知来头的老鬼, 直闹了半晌, 以俺四人之力, 连人家一根鸟毛还没捞到, 真话见鬼, 现在想起来都恼火, 下次遇见俺, 非叫他现眼不可。”说罢, 手中一碗酒咕噜噜一饮而尽, 直似水牛饮水一般。
被称作老大的汉子忙答道:“老四, 你怎地这么口没遮拦, 丢脸的事说他则甚, 依俺思想, 这老鬼似老当家的当年对头, 近年来江湖上传说情状, 与老鬼一模一样, 等会禀知当家的, 看如何处置吧。”刀疤脸汉子一双贼眼盯住南宫姑娘脸上, 轻声说道:“老大, 那边座儿上美人, 瞧见了没有,喏, 像这样的可人儿, 几曾见过, 俺只要亲近一晚, 死也甘心, 你……”
猛听“呵唷”一声大叫, 鲜血从口中迸出, 连忙使劲一吐, 一颗像龙眼大小的松实, 夹着两颗带血的门牙落在地上, 用手在板凳上一按, 一个鲤鱼跃龙门, 跳在店中央落定, 大骂:“妈的, 暗算偷袭, 算那门子鸟英雄好汉, 有种的敢出来, 不然俺要贼他娘!”一双精光贼眼向小侠瞪着, 方才松实入口, 即疑心是小侠暗中出手搞的鬼, 不过没有亲眼见到, 苦于无法指出而已。
岳文元先听匪徒意指姑娘说脏话, 不由一气, 原先说要出手, 给些苦头尝尝。继见匪徒满口迸血跳起大骂, 就知姑娘已出手, 不禁微笑。
此刻见匪徒目现凶光, 指向自己, 心想: 这匪徒好不识相, 还想讨好去不成。即随手在桌上拿起一双筷子, 向那刀疤汉子胸腹, 一上一下地打去, 出手如电。
刀疤脸汉子正骂得起劲, 突见小侠右手一动, 飕的一声, 即知不好, 只见两点黑影向身前飞来, 其疾如矢, 不禁大惊, 腾身上纵逃避。说他快还有比他更快的, 一支已去中腹脐, 另一支却好击中裤档那活儿, 惨叫一声, 弯腰曲背,两手按住裤裆处, 呻吟连声, 面色呈现死灰, 冷汁淋漓, 蹲在地下。
南宫姑娘想用煞手置匪徒于死,此刻见匪徒如此丑行怪状, 羞得连脖子都红透, 心中怪小侠捉狭鬼。
其余匪徒见老四这样, 不由大惊, 取出兵刃, 将小侠桌前团团围定, 其势凶凶, 老大开口说:“想不到咱们天南四霸,在这儿又遇见高人, 有道是光棍眼里不掺半点砂子, 你等到此究为何事, 请道其详, 否则俺只有报告蜈蚣帮敝帮主, 说是四位到此寻事生非, 到时不要怪在下心狠意毒啦。”
诸子坤一听搬出蜈蚣帮来吓人, 不禁大怒, 道:“原来是天南四霸, 贫道失敬了, 贵帮主金翅蜈蚣齐云生, 名重江湖, 贫道心仪已久, 久欲拜山候教, 但不知总舵所在, 无门而入。今幸得会舵主, 还请通知齐帮主就说金鹰帮诸子坤等拜山求教。方才是令同伴不合出口伤人, 这位小侠才略予薄惩, 有云: 不打不成相识, 贫道这儿陪罪了。”
姓裘的匪徒听说面前就是帮主常说的金鹰帮帮中出色人物, 一时怔在那里, 说不出话来, 乱眉轩动, 心想: 这个祸惹得太大了。答道:“诸堂主, 好说, 在下这里就打旗花通知敝帮主, 回头即有人接引上路, 在下兄弟四人先归舵, 告罪先行了。”说完一抬手,另一匪徒即将火燃着, 嘶的一声, 冲上云霄, 散作红兰双色火花, 隐隐而没。
裘姓匪徒伸手挟起刀疤脸汉子, 三人牵马出林外, 登骑而去。
这时赵君玄开口笑道:“想不到误打误撞找出门路来了,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方才岳小侠‘折枝成箭’手段, 令人叹为观止,足见师承高明。令师何人, 可否见告?”
小侠红着脸答道:“非是在下有所隐讳, 只是下山之时,师长一再告诫, 故未便奉告, 还望见谅。”
赵群玄见小侠为难, 忙笑道:“即是小侠有所讳言, 贫道也不强人所难, 阁下就不说出来, 贫道已猜出一二。登时就要拜山, 阁下倘是有兴, 可否同往一游, 贫道等有阁下为伴, 也好恃之无恐。”
小侠听说, 乐得与姑娘亲近, 又是初出犊儿不怕虎, 技高胆壮, 不假思索, 答道:”老前辈说哪里话来, 既承台爱,自当追随骥尾, 也好增广见识。但贵帮与蜈蚣帮有何渊源,为何老前辈不辞拔涉之苦, 万里南下, 敢问其详?”
赵君玄长眉双展, 哈哈一笑, 说道:“既是小侠见问, 敢不掏情相告, 我等一见如故, 无须老前辈长老前辈短的, 充其量称兄而已, 这们南宫姑娘看起来比小侠多了两岁年纪,最好姐弟相称, 但不知意下如何?”
小侠见人家如此诚恳, 只好答应了。
正在此时, 店小二取了一个瓦罐上来, 带笑说道:“老爷子, 这坛酒小的埋在地下已二十年了, 今天取出, 表示小的一点敬意, 方才惩治这几个强盗, 大快人心。”
诸子坤笑谢道:“有劳了, 但贫道等向不吃人白食, 哂,这里有二十两银子, 算是卖给我们吧。”
店小二摇手推却, 但诸子坤执意不肯, 店小二见推辞不掉, 只好道谢而去。
诸子坤执起酒壶, 酌上四盅酒, 酒色浅绿, 一股清香触鼻, 入口甘醇无比, 果然好酒。
赵君玄饮上一盅酒, 说道:“岳老弟, 明人不讲假话, 贫道等南下, 半为太清秘籍而来, 日前林中见老弟掌杀法明时, 法明临死之言贫道听得一清二楚, 贫道如没猜错, 老弟亦为同一目的。不过秘籍既是无主之物, 只凭机缘, 先得为主。如老弟先行得手, 贫道等认命, 即整装北返。倘为群邪所得, 则凭本身艺业, 胜者为高。
“另一半为敝帮家丑, 说来话长, 半年前陕甘总督, 将十箱珍品贡予清廷, 事前派人至敝帮面谒帮主侯坤, 并礼送十二双象牙筷, 牙筷本身不足为奇, 最珍贵的是二十四双筷子可拼出一幅山水图画, 每一牙筷上首均刻有唐人诗句, 细如发丝, 甚是珍贵。来人说这十箱贡品由黄河水运, 请敝帮传檄暗护至京。侯帮主见来人以礼请求, 只好应允下来, 即飞札传令黄河上下游各主舵分舵, 一律遵从。
“不想敝帮龙门舵舵主分水犀尤天贵见财起意, 等贡船行在龙门下游百里时, 潜水窍取一箱珍品, 船上护卫察觉,发生格斗。尤天贵撤下飞针, 护卫三死七伤。尤天贵见乱子闹大了, 携同珍品叛帮潜逃。此箱珍品若是黄金珠宝, 敝帮自可设法弥补, 但此箱内有一对和阗玉尺, 上嵌避火珠两枚, 价值连城, 无价之宝, 无可设法。
“此事传入京城, 清廷大怒, 下旨陕甘总督, 严旨追获。陕甘总督又派人持函敝帮主, 责成敝帮, 不然即调入旗官兵剿灭敝帮。侯帮主答应一年期限, 将尤天贵拿获归案,现风闻尤天贵遁往蜈蚣帮中, 故贫道等南下。但蜈蚣帮势力遍及赣粤闽三省, 总舵不知设在何处。月前闻一友人说, 只知蜈蚣帮主舵设在赣州、兴国、遂川三府县交界之处深山内, 亦未知确处。连日查访为此烦恼, 想不到今天误打误闯遇见天南四霸, 才知主舵果设在近处。”
岳文元听完赵君玄一席话, 方知为追获叛帮舵主而来。
赵君玄谈话时, 南宫姑娘只坐在一旁无言, 不时用筷子沾酒在桌上乱画,不知涂些什么。小侠坐在身侧也不时用目光偷窥姑娘。姑娘微似觉察, 面上略有笑意, 就是不抬起头来。
诸子坤见他们这等情景, 心下已打好主意, 即说道:“道兄, 我俩不如店外走走, 察看山势道路, 蜈蚣帮定有毒计,免得临时迷途。”
说罢, 一使眼色, 赵君玄一听, 当即会意。姑娘此时也微抬蜂首, 两道眸光盈盈秋水般地向小侠这边飘过来, 小侠不觉心神一荡, 不自禁地喃喃叫出:“南宫姑娘, 在下”
姑娘不禁“嗤”地一声笑出来, 抿嘴笑道:“这样称呼, 不是显得有点酸气吗? 叫我一声姐姐不就得了, 哪来的这么多礼数。”
小侠只得红着脸皮大胆叫了一声:“姐姐。”
姑娘手肘撑在桌上, 支着颊答应一声:“嗯, 我知道你还有话对我讲, 讲吧。”
小侠料不到姑娘这等大方, 只好强作镇静说:“姐姐, 日前林中承姐姐相护, 衷心感谢, 小弟……”嗫嚅半晌, 似千头万绪, 不知从何说起。
姑娘见他这般情状, 打趣说:“说了半天, 就只有这一句话吗? 看你今天穿着打扮, 就象个酸秀才, 怪不得说话也这么酸气冲天, 急死人。你若还要这么来着, 趁早就休理我。”说完小嘴一嘟,撇开头,就来个不理。
小侠顿时慌了手脚, 不迭连声唤:“姐姐姐姐, 小弟该死!”南宫姑娘听他叫行这样甜, 本来就是假装, 芳心早就软了, 于是回首将手一指说:“你……你这个人呀!”一张脸象出水荷花似地, 红生双颊, 微笑嫣然。
小侠见她做假, 放下心来。此时小侠在一旁饱餐姑娘秀色, 鼻端向闻香气, 荡人心神。
姑娘生得也真是美, 杏脸桃腮, 瑶鼻朱唇, 浅绿罗衣,纤腰似柳, 一双天足穿着一双青色小蛮靴, 胸前双峰突出,不住轻轻地颤动起伏着。只把小侠看得心中怦然乱跳, 情不自禁地低唤:“姐姐, 你真美。”
南宫姑娘一听, 不由羞得满面绯红, 身一扬, 右掌微举, 满面娇嗔道:“弟弟, 你胡说, 看姐姐不打你。”
小侠慌忙站起来, 恭身长揖道:“姐姐, 弟弟下次不敢了, 只此一回, 下不为例。”姑娘缓把手缩回, 一咬下唇嗔道:“你再要涎皮赖脸, 看姐姐下回理你才怪!”说罢, 一对妙目注定小侠, 似是一往情深。
小侠等她闹过了, 于是正色说道:“姐姐, 前听家师说起姐姐身世, 倍觉同情。小弟自幼即为家师抱上山去, 一身艺业得自师祖, 稍懂人事即磨着师祖问出身父母何人, 师祖含糊答对, 支吾其词, 只说到时就知。现在学艺不能分心, 故隐忍在心。下山时也曾问过, 师祖还是这般答对。看起来弟弟比姐姐更可怜, 连个生身父母都不知道。”
南姑娘听后星眼微红, 珠泪盈眶, 一伸手拉住小侠右手说:“弟弟, 想不到你也这么可怜。”
小侠见姑娘被他说得星泪欲滴, 不由心中发急, 又怕赵诸二人转回, 瞧见了不好意思, 赶忙从怀中掏出一幅皱得不成样子的手帕, 塞在姑娘手中, 说道:“姐姐, 你先擦擦眼睛, 等会弟弟还有好消息告诉你。”
姑娘一见掌中手帕, 笑道:“你这人, 这样脏还敢拿出来见人吗? 我看你非要有个人来管管你。”
小侠一听, 心中一乐, 说道:“姐姐, 你管管我好不好?”
姑娘知道说错了话, 顿时又羞得娇面泛霞, 嗔道:“弟弟, 你真敢……”一起身要往外走。
小侠慌忙用手拉住姑娘玉手, 说道:“姐姐, 我说的是真心话么, 好了, 好了, 姐姐请不要生气,下次不说就是。小弟有好消息告诉姐姐, 家师说姐姐杀父仇人疑是五毒天王童庆门下小灵猴范天魁, 听说范天魁潜踪川南滇西一带, 已换姓改名了。”
姑娘一听, 秀眉一耸, 说道:“真的吗? 弟弟, 一等拜山事完, 姐姐即仗剑往川滇一带, 搜觅仇踪。”
“这一下就说坏了,”小侠心想, 忙说道:“姐姐你这等着急做什么, 至少也要等小弟取得秘籍再去, 不然姐姐一走,贵帮如生心抢夺, 叫弟弟怎样应付是好。不如等事完, 我俩结伴同行, 小弟借此机会游历一番, 再者替姐姐提提剑, 也可帮个小忙。小弟初涉人事, 闻得江湖鬼域, 步步须设防,仗着姐姐威名远播, 弟弟也好有所恃之, 姐姐你看好不好?”
南姑娘见小侠说话, 瞧定她的脸上, 流露出一种希冀哀求的眼光, 满脸稚气, 不禁又怜又爱, 说道:“瞧, 你这油嘴……象姐姐不答应你似的。好, 姐姐答应你了。”
继又说:“赵诸二位去了半天, 大概也要回转了, 我俩不如去店外看看.”说着一伸手拉走小侠一同步出店外。
南宫姑娘这时毫无忸怩作态, 一路谈笑风生, 有相见恨晚之感。小侠先见姑娘过于大方,反而有些腼腆, 但不久二人话愈说愈投机, 即恢复常态, 比肩情话嘱嘱, 如胶似漆,只羡鸳鸯不羡仙。
南宫姑娘与岳文元正在比肩情话, 忽见诸子坤、赵君玄两人匆匆走来, 一见他们两人, 诸子坤说:“岳老弟, 南宫姑娘, 果然尤天贵落脚蜈蚣帮内, 为天蜈香主, 执掌八闽廿五舵生杀大权。贫道等一离店门不出两三里, 发觉蜈蚣帮已满布暗桩, 一经走近, 即从丛草乱石堆内, 射出飞蝗石, 刹时胡哨声此起彼应。是我气他不过, 掌劈剑诛, 一连挑破数处暗卡, 擒获一名掌管暗卡头目, 盘问详情, 那匪徒执意不肯说出, 贫道施展出‘分筋错骨’手法, 那名匪徒挡受不住, 只得从实招出详情。原来尤天贵自知不合违反帮规, 窃取皇贡, 故寄身蜈蚣帮靠为护符, 又极力推荐出一批江湖怪杰,牛鬼蛇神之流, 以壮声威。现其帮内高手如云, 天南四霸从粤北召回, 系为粤抚藩库内, 一夜之间失窃赈济库银两百万有关。适才天南四霸旗花传警, 一时即布下暗桩数十里, 组织之严密, 较之敝帮并不为差。稍停必有人来带引拜山, 我等四人前去, 虽未必怕他, 似过形单薄, 此行大是可虑。”说完瞧定岳文元。
岳文元还未答话, 忽听身前大树上有人朗声大笑道:“牛鼻子, 你把自己估量得太低了, 凭你们金鹰帮内三堂主, 威震关中, 名动黄河南北, 蜈蚣帮不过是江湖中跳梁小丑, 怕他作甚。我这老不死还没把他们看在眼内, 倒想闯闯你们所说的龙潭虎穴。”
说完, 嗖的一声, 似投林飞鸟, 苍鹰出谷般地跃下一位老者, 长得干瘦如柴, 乱发蓬松, 黑白相间, 眯着一对小眼, 睁合之间精光有神, 身着兰布褂裤, 千疮百孔, 赤着一双脚, 腰间扎着一条蛇鳞软鞭, 神情甚是傲然。
原来此老就是武林双奇之一, 齐鲁怪乞尚维三, 行事乖张异常, 从不与人预闻, 多半独断独行。又加倨傲狂放,虽名重江湖, 但极少知交, 就有也寥寥可数。
诸子坤一见是他, 呵呵大笑:“我说是何人, 原来是你这老怪物。”诸子坤向尚维三引见岳小侠, 尚维三随声哼了一句, 神情甚是冷漠。小侠心里好生不痛快, 暗想, 这等狂人, 能耐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即向诸子坤说道:“诸道长,你有点杞天忧人。这次拜山怕不扰他个翻天地覆, 星消云散, 那才怪。”
尚维三一听, 即知小侠说话, 暗带讥讽, 无奈提不到人家一点错处, 只得气在心里。
诸子坤见情形弄僵, 赶忙把话题移开, 哈哈一笑道:“老怪物, 我等饮酒去, 一醉解千愁, 管他蜈蚣帮蝎子帮则甚。”说时一把拉着齐鲁怪乞进入洒店。
赵君玄跟在身后, 暗想: 这老怪物今天走眼了, 休看别人年轻, 武学也许比你高明十倍, 拜山时必有得你好看的。
移时, 只闻响箭哨腾, 旗花声扬、 蹄声得得, 似有数骑赶到, 一会功夫在树丛转出五人, 为首的是一身材高大, 满头白发、鹰鼻虎口, 颔下银须飘拂, 精神矍铄老者, 身后随定天南四霸,牵着四骑骏马而来。
老者近前即拱手大笑道:“金鹰帮名重武林, 威扬四海,今得亲范, 幸何如之。老朽翁伯海, 江湖匪号‘三首神鹰’,忝膺金蜈香主, 奉敝帮主之命来此邀请。诸堂主, 此两位何人, 可否与老朽介绍?”说时双眼右顾尚、岳两人。
诸子坤微笑道:“翁香主, 昔年单人拳劈君山水寇十八名, 威震遐迩, 贫道等心仪神往, 今日一见, 果然不虚。此位是齐鲁怪杰尚维三, 还有此位是岳小侠文元。”
翁伯海忙又一一见礼, 后又扬声大笑道:“今日何幸得会五位高人, 天色不早, 敝帮主还在立等, 老朽引路, 诸位请吧!”
说罢转身一挥手, 天南四霸牵过四匹马来请诸赵四人骑上, 小侠也翻上乌云神骏, 十人一行, 鱼贯而出。
走出官道约有五里, 即转入左边岔道入山, 羊肠鸟径,甚是崎岖难行。一路上但见怪石嶙峋, 荒草蔓径, 涧水潺潺, 松杉遮天。沿途暗桩如星罗棋布, 么喝口令不绝如缕,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关卡严密, 五人为之心惊不已。至一岔道, 两山对峙, 山壁光秃, 如同刀削, 猿猴难攀, 相隔仅有一线, 只在午时能见天日, 谷道只可容一人一骑, 真是一夫挡关, 万夫莫敌的天险。翁伯海回头笑道:“此地因地势奇特, 名为一线天, 出入之道, 仅经由此径, 别无他途, 前面不远, 即为敝帮总舵所在。”
一出谷道, 眼前豁然开朗, 但见峰环水抱, 中有数十顷空地, 房屋栉比鳞次, 四方均建碉楼, 深沟高垒, 布局之严, 诸子坤等人颇感钦佩。
众人一行, 来近庄前, 翁伯海燃着旗火, 冲霄而起, 霎时之声炮响, 庄前转出数十人来, 为首一人面如重枣, 红光满面的老人, 见他呵呵大笑道:“老朽因帮中事务繁冗, 不克亲身迎邀, 请勿见罪。”
诸子坤拱手笑道:“齐帮主好说, 诸子坤等久仰盛名, 今以南游之便,专诚瞻仰, 特来求教, 望勿以鲁莽责怪是幸。”
齐云生闻后呵呵大笑道:“好说, 好说, 请里面宽坐, 特备菲酌, 并为诸堂主等引见几位江湖朋友, 也好让他们瞻仰。”
诸子坤也不推辞, 众人相偕进入大厅落座。
翁伯海为齐云生一一介绍, 齐云生连称“幸会, 幸会。”
齐云生也将自己这面十数人为诸子坤等逐一介绍, 尤天贵始终没有见面, 最令人注目的西域番僧多臂罗汉诃隆及东海双凶。
番僧生得高大魁梧, 好似一尊金刚巨神, 肥耳大脸, 蒜鼻狮口, 两只虎目凶光毕露, 穿着一身赤火红僧袍, 行动起来行动飘拂, 极为闪目, 身后斜搭一柄赤铜天王铲摩诃隆九十二路阴阳夺魂天王铲法。以琵琶掌驰名川康一带, 一言不合即下毒手, 又淫凶无比, 造下杀孽不少。看来蜈蚣帮野心不小, 意存独霸江湖, 远在万里外的魔头, 均礼请邀来。
东海双凶是一对同父异母兄弟, 老大滕雷, 老二滕云。滕雷年约五旬上下, 滕云也年将四旬,因为同父,相貌颇为立, 龙炎吾拱手道:“尚老师, 请赐招。”
尚维三知龙炎吾, 早年在江湖横行, 劫掠奸杀, 无法无天, 人称粉面狼, 后以犯案太多, 无处藏身, 潜逃无踪, 不意落在蜈蚣帮内。即存下除害之意, 微笑作答:
“俗话说, 强龙不压主, 还是龙舵主先请。”
龙炎吾见尚维三不架不势, 昂然屹立, 轻敌至此, 心中极感不快, 微微一哼, 即左一扬, 右掌“丹凤朝阳”攻来, 尚维三意闲之至, 视若无睹。龙炎吾右掌带起一片劲风, 将袭来时, 尚维三突吸胸缩腹, 前足一动, 如风飘柳絮般地飘出一丈左右, 全不像大敌当前, 端然微笑, 旁若无人。
龙炎吾哪受得了这等难堪,忽地纵身怪笑, 宛如荒山狼嚎, 难听之极, 狼面赤红如火, 怒喝:“尚老儿, 休要张狂!”说罢即施出师传武功“紫阳生死掌,”施展得风卷残云, 呼呼怒吼, 招招狠毒, 致人于死。
尚维三一见, 心想: 这猴儿还有点门道, 可惜“紫阳生死掌”精髓尽失, 不知在谁那儿偷学来的。
当下尚维三用太极掌法应敌, 虽然龙炎吾急攻如同骤雨一般, 但他似若无其事, 轻拂淡举, 从容应付。
换到廿招上, 龙炎吾看在眼内, 气在心上, 举平生之力双招连发,“斑豹舒爪”“怪蟒围腰”, 攻取上中两盘, 狠毒无比。
尚维三见他这样, 心想, 你自己找死, 左掌一翻, 以“霸王举鼎”拨去“斑豹舒爪”, 身形一走坎离, 躲过“怪蟒围腰”, 再右掌急骈, 一招“疾雷奔电”直向龙炎吾左肩劈下,快迅如风。
龙炎吾以为尚维三纵有晓地通天之能, 也无法挡过这两招并发, 连环猛攻。哪知会者不难, 对方轻描淡写解开两记毒招, 又见掌风劈来, 不由大惊, 急忙以“双手翻云”抵挡,怎知尚维三此招下了九成功力, 哪挡得住, 咯咯声响,双手齐肘处骨断筋折, 胸前被掌风扫及, 眼前一黑, 一声闷哼死了过去。
蜈蚣帮从一见愕然惊呼, 均说齐鲁神乞尚维三过于辣手, 只有齐云生不动声色, 从容指点手下抬开龙炎吾尸体。
诸子坤暗怪老叫花子就径下毒手, 一点退步却不留, 今日要想平安离开这蜈蚣帮, 只怕难了。且不道他这里暗中为难, 却见东海双凶老大滕雷, 微一摇晃, 闪入场中, 皮笑肉不笑, 阴森森地道:“瓦罐不离井上破, 将军难免阵前亡。龙舵主之死只怪他投师不高, 学艺不精, 怨得谁来。滕某不知自量, 还要向尚老师讨教几招绝世武学。”
齐鲁怪乞尚维三见滕雷当面叫阵, 指定对手自己, 虽知东海双凶有名辣手, 但他本身也是武林有数人物, 于是哈哈大笑, 缓步走出, 说道:“滕老大, 你我均是客位, 你只说说我们怎样较量, 久闻东海双凶以卅六路蚩尤阴风点穴掌驰名寰宇, 我这老不死的倒要见识见识, 你我还是比掌, 还是动兵刃?”
滕雷服皮微睁, 轻哼一声说:“尚老儿, 动手过招, 生死论高低, 谈不上主客二字。这样吧, 我滕老大平生没用过兵刃, 你用与否, 悉听尊便。你今天只要能逃出我滕某卅六路蚩尤掌, 这次可饶你不死, 以后见面就难说了。”
尚维三怪眼一翻说道:“我这老不死的还没说打发你, 你就知一定准行,好, 魔崽子看招吧。”
说着, 右掌已出, 呼的一声, 右掌袭向滕雷面孔, 左掌一招“玄乌划沙”疾取滕雷右臂, 两掌并发, 势若闪电, 尚维三打算快攻, 截下他的右臂再说, 至不济也可以先发制人。
滕雷见他出手, 嘴一咧, 阴阴一笑, 不闪不躲, 看看尚维三将攻到身旁, 上身猛地一收一吸, 突然一个“旱地拔葱”身形一腾, 半空中一变“飞絮飘花”, 人早已轻轻飘到尚维三身后, 五支怪指猛向尚维三后背抓去。
尚维三只觉眼前一花, 滕雷已无踪影, 又觉身后微风袭来, 即知不好, 两招用老, 双不能及时收回, 整个背脊门户洞开, 完全暴露敌掌之下, 忙就势“燕青十八翻”, 向前一滚翻起, 这一招用得极妙奇险, 那滕雷五只鬼爪, 间不容发就沾到他的背上。
滕雷怪笑一声道:“老要饭的, 好快的狗打滚, 咱们再试试, 接接俺滕老大卅六路神掌。
说罢双手一环, 又忽地分开, 滑步斜身, 鬼爪微钩伸向尚维三左右两胁攻到。
这时尚维三平时对敌的倨傲习气早已一扫而空, 也知大敌当前, 不可大意, 用生平得意, 仗以成名的“五十七手白猿掌法”抵御, 渗入打穴手化解滕雷阴风点邪掌。只见滕雷掌法施展开来, 云谲波诡, 百千条手影, 如同电光石火般向尚维三全身大穴攻到, 寒风刺刺, 割肌砭骨。
尚维三也将白猿掌法演开, 闪挪腾移, 架封避格, 极其轻巧灵活。
一时场中人影翻飞,风动四方, 飞砂走石, 看不清二人是彼是此。
两人对手一过百招, 滕雷掌风愈见凌厉, 每一招均用上九成功力, 那滕雷心存恶念, 若不叫老叫化丧身手下, 岂可称作东海双凶, 使出掌风如狂飚般, 绵绵不绝的压得尚维三几乎透不过气来。
尚维三这时显得有点后劲不足, 浮躁急动, 身形已不似先前之速, 招数也见迟缓, 真是棋差一着, 处处受制, 渐渐险象环生。
蓦地滕雷一声怪喝, 枭鸣刺耳道:“老花子, 拿命来!”右掌伸出, 五条怪影抓向面门, 其疾如风, 尚维三急用右掌封架, 哪知这掌是虚, 滕雷左掌已出, 点向肋下, 等到发现已经迟了一步, 一声不好, 话犹未了, 那滕雷左掌已点中尚维三右肋, 尚维三踉踉跄跄倒出去七八尺, 靠在一棵树上, 面呈死灰, 淌汗如雨, 显然受伤不轻。
滕雷狞笑一声道:“尚老花子, 怨不得滕老大心意狠毒,俺东海双凶订下规条, 不出手则已, 出手则不让敌人活着,若容你在世, 与规条不合, 俺滕老大索性成全了你吧!”说罢, 右掌一扬就要打去。
就在这瞬眼之间, 突闻一声娇叱:“恶贼敢下毒手!”接着一道银光, 宛如百丈飞瀑挟带劲风向滕雷右手袭到, 滕雷徒觉身上一寒, 暗道不好, 急忙摇身一晃, 飘落在五丈开外。

滕雷惊定后, 双目一瞧, 南宫姑娘正俏生生地站在场中, 执着一柄寒光闪闪似一泓秋水般的宝剑, 杏木圆睁瞪着他。滕雷微笑道:“南宫姑娘, 料不到你还有兴致, 好, 俺与你玩玩!”
姑娘一听, 知道他话中有话, 粉面不觉通红, 也不答话, 手中剑一紧, 长剑施展开来, 刹那间寒风四起, 剑气漫天, 宛若万道银红, 风驰电闪般向滕雷身前袭到。
滕雷见来势凶猛, 两掌一翻, 也将卅六路蚩尤阴风点穴掌挥出, 寒风嗤嗤, 阴气笼罩, 向姑娘周身卅六大穴纷纷点去。两人都是一接即收, 一触即退, 功力悉敌, 一时打得难分难解。
这时赵君玄、诸子坤二人已把尚维三扶躺在地, 尚维三瞪着两眼,面现痛苦之容, 微微摇首说不出话来。二人大惊, 掀开尚维三衣襟捡视, 却一点伤痕未寻出, 二人忙以推宫过血推拿一阵, 半点效用均无, 二人相望苦笑。以诸赵二人那等高手, 竟会搞得束手无策, 可知滕雷怪异手法, 何等厉害。岳文元见二人治伤无功, 走向尚维三身前, 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 倾出一粒红色药丸, 细如粟米, 喂进尚维三口中, 再将尚维三扶起, 揭开后衣, 在第九节背脊骨处, 猛击一掌,“咳”的一声, 只见尚维三口中吐出一滩淤血来, 黑中带紫, 闻之腥臭异常, 令人作呕, 齐鲁怪乞坐在地上运气半晌, 才开口说道:“厉害, 厉害!”
说罢翻身立起, 对岳文元兜首一揖, 说道:“岳小侠, 我老花子, 真个走眼, 方知人外有人, 天外有天。从今日起,决不以貌取人, 老花子虽未见小兄弟一显身手, 以方才治伤手法,已知小兄弟武学高不可测。大德不言报, 日后如用得着我老花子处, 万死不辞。”
岳文元见他说得诚恳, 知他外钢内和, 性情中人, 把先前初见时一点芥蒂, 一扫而光, 即拱手微笑道:“尚老前辈,说哪里话来, 救伤扶危, 系我辈武林人士本分, 何敢言谢,些微小事何足挂齿。”
尚维三见他如此, 也不再说, 胸中已打好主意。
这时场中形势大变, 原来滕雷见姑娘年轻, 暗想以他数十年功力, 还不手到擒来。继见姑娘剑招神妙, 无懈可击,自己双掌一触剑芒, 即痛若彻骨, 不由大惊, 知非易事。忙将阴劲运足, 出掌发招, 如同狂风骤雨般招招狠毒, 似实而虚, 错综百出, 真叫人防不胜防。
要知南宫姑娘一身艺来传自雪山神尼慧如大师, 那神尼在廿年前即为魔道克星, 姑娘这身武艺还会错得了的。姑娘斗得兴起, 剑势一变, 将禅门至高无畏的“降龙荡魔剑法”施展开来, 一时剑风腾啸, 银光烁烁, 卷起一股凌厉无比的寒风, 把滕雷身形完全罩在剑浪之下。
岳文元先前还有点担心姑娘不是滕雷对手, 此刻见姑娘剑招一变, 态度从容, 似未竟全力。又看见滕雷这时只是守多攻少, 脚步浮动, 就知道姑娘胜券在望, 大是放心, 转身急急走开。
场中滕雷一见南宫姑娘使出荡魔剑招, 就知凶多吉少,卅年前随其师玄灵道人泰山相遇慧如大师, 一言不合, 相与较量, 玄灵道人为慧如大师荡魔剑砍去一臂, 身带重伤,回山伤发而亡, 至今余悸犹存。此时一见此种剑法, 即知对方必是老尼门下, 不由悔恨交加。滕雷滕云兄弟受乃师遗命,不准报仇, 不准与大师门下动手, 今日怎么这等糊涂, 不问师承, 即行下手, 自骂该死。
不道滕雷自己悔恨, 却说姑娘荡魔剑招施展开来, 威力无穷, 滕雷仗以成名之“岂尤阴风点穴掌”, 现在不但无功,连自己掌劲犹未发出一半, 却被剑风反击回来, 撞至心胸,隐隐作痛, 几次想趁隙冲出剑幕, 均未能如愿。
蓦地姑娘发出一声银铃也似地轻笑, 剑势又倏地一变,将“荡魔剑法”三大绝招施开,一招“天王祭塔”, 直似银虹万丈, 匹练横空, 突顺势沉腕, 又是一招“佛祖降魔”, 宛若天河下泻, 电芒星射, 再倏地剑变“韦护架杵”, 只见腾起满天银花朵朵, 向滕雷全身缀近。片刻间, 只闻得疾剑奔涛, 震荡心魄的声音, 刺进耳鼓, 令人颤抖。
滕雷见这等神妙难测、威力无穷的剑招, 又含佛门荡魔禅理, 亦吓得三魂皆冒, 胆战心惊, 疾忙将身一矮, 用蚩尤掌法“雾迷月掩”,“星潜云密”两记救命绝招, 用十成真力发出凌厉掌风, 将剑招挡得缓了一缓, 冒死趁隙身形一窜, 首足环抱以“金猬翻滚”身法,弹出剑幕以外。但荡剑魔剑招威力无穷, 滕雷掌劲一消, 复又去卷风飘似地追往滕雷身后划去, 饶他身形何等之疾, 也被宝剑芒尾削去滕雷股后下襟三尺, 右腿股际割了差不多五寸口子, 鲜血不断溢出, 点点滴滴流了满地。
滕雷并未丢过这么大的脸, 日后如被传入江湖, 颜面何存, 心中又急又恨, 面色青白互呈, 一时怔在那里, 不知怎么才好, 连自己受伤冒红也未觉察。
蜈蚣帮众场外观战, 看得神颤心震, 像这样的高手对阵几曾见过, 帮主齐云生素来沉阴, 喜怒不现于颜色, 这时也看得目瞪口呆, 动弹不得。场上静悄悄的, 鸦雀无声。
忽见滕云纵向滕雷身旁,阴侧侧地望向着南宫姑娘说道:“家兄滕雷一剑之赐, 代为领谢, 三年后今日当至贵帮拜山。”又向齐云生说道:“愚兄弟学艺不到, 相助无能, 歉疚良深, 现暂拜别, 转回东海, 重修绝艺, 霉却今日之耻再行相见。”说罢, 一拉滕雷, 双足一纵几个箭步, 瞬即无踪。
岳文元此时笑吟吟地向南宫姑娘说道:“这柄剑是不是慧如师伯镇山之宝‘断虹斩龙剑’?”
姑娘微笑颔首, 小侠又说:“姐姐, 这个荡魔剑法威力无穷, 姐姐使得神妙如化, 几时有暇, 望姐姐传授个三招两式, 也显得小弟师出名门, 好么?”
姑娘妙目含情笑道:“贫嘴, 要学剑倒可以, 不过先要叩头拜师, 还须担上三个月水, 再行传授, 你道他容易学的吗?”
小侠舌头一伸, 微微摇首说道:“罢, 罢, 罢, 这样受苦, 我也不要学这个什么捞什子。”
不道两小取笑, 这时西域番僧罗汉摩诃隆向齐云生说道:“滕氏兄弟太小家气了, 受了这么一点挫折, 就夹起尾巴跑回东海, 真是不成气候。”

说着, 袍袖一拂, 全身未见稍动, 一朵红云似地落在南宫姑娘的身前, 微一稽道说道:“女菩萨, 小僧浪迹西域,尚未见过这等高妙威力的剑法, 今日何幸, 得开眼界, 小僧不才, 不觉技痒, 女菩萨可愿赐教么?”
摩诃隆稽首之间, 只觉有一股悠悠的冷风, 吹向姑娘身上, 寒风傲骨, 姑娘不由打个寒噤, 玉体微抖, 摇摇欲坠,往后退去。
姑娘先前见他一来, 也未在意, 等到觉察时, 急用内家真功气逼起护住全身, 已经迟了一步。
摩诃隆一见大喜, 机不可失, 即伸手欲待挟持姑娘起身纵去。
就在这危机一发之问, 忽闻一声雷喝:“秃贼暗剑伤人!”
一声未了, 只见番僧似断线的纸鸢, 在半空中翻翻滚滚, 落在七八丈以外场地上,“轰隆”一声, 只跌得一佛涅般, 二佛出世, 眼冒金星, 四平八稳躺在地上。
原来小侠见番僧毒计暗算姑娘, 既惊且怒, 猛纳一口丹田真气, 将天山神翁一再告诫, 不遇强敌, 不得轻易露出的“天罡神掌”使出, 双手一扬, 一招“破月摘星”带起强烈无比罡风, 向番僧撞去。
可怜番僧有多大的气候, 岂能抵敌天罡神掌, 休看小侠年轻, 天山神翁极喜他秉赋特厚, 不惜损害本身真元, 一连三天三晚为他打通经八脉, 气透灵关, 传他天山神掌, 故番僧挨他一掌, 不啻是天山神翁自己发出。
这回番僧苦吃得太大了, 摔得骨节胀痛如裂不说, 只觉得一阵阵晕眩, 胸隔逆血上涌, 似欲喷出, 赶忙掏出灵药咽下, 闭目端坐, 用本身真气调息一会, 才觉伤势渐可, 随即立起向岳文元狠狠瞧了两眼, 惨笑一声, 也不向齐云生招呼, 袍袖连拂, 两足一蹬, 往西奔去。
岳文元双掌击出, 也无暇顾及番僧死活, 急急掏出玉瓶, 倾出一粒颜色朱红, 异香入鼻太乙九转夺命神丹, 送入姑娘口中。
姑娘此时玉容惨淡浑身拦战, 已是难以支持, 但灵药入口, 只觉一股阳和之气, 直透丹田肺腑, 片刻间姑娘不但内伤爽然若失, 还较前增加不知若干倍功力, 芳心大喜, 知弟弟给自己吃的是旷世难求的秘制仙丹, 星目含情, 嫣然称谢。
小侠见姑娘已复原, 心中大喜, 即转身向赵君玄说:“赵道长, 我等还是速离此是非之地为妙, 夜长梦多, 鬼域难防。”
说着, 双足一点, 飞身落在齐云生面前, 闪电般一伸右手, 执着他的右腕寸关尺, 微一使力, 笑道:“齐帮主, 初次拜山, 盛情心感, 本当稍留, 奈岳某等尚有他事, 急须离山。中秋之约, 再来拜见。帮主可否为岳某一送, 效李白汪伦桃花潭水, 美传千古, 可乎?”
齐云生一时不防, 等小侠执定右腕, 只觉半身麻木, 冷汗直流, 心知鬼计已被他识破, 忙微笑道:“岳小侠, 老朽与尊驾等, 虽是初会, 却一见如故。老朽身为帮主, 一诺千金, 既定下中秋之约, 还有什么毒计不成, 尊驾此说, 有点以…
岳文元还没等他说完, 即接口说道:“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不? 请问帮主, 前山通道埋放火炮, 丛林遍装飞蝗毒弩, 却是为何? 难道这又是礼宾待客之道么? 岳某本于自卫, 将贵帮主手下弟兄多人点倒, 埋伏尽废, 无奈出此, 祈请见谅。现烦齐帮主送我等出山。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 防人之心不可无, 恕岳某无礼了。”
齐云生暗暗心惊, 苦笑道:“岳小侠既如此说, 老朽也无话可讲, 谁是谁非, 过后方知。”回首叫道:“孩儿们快放旗花, 传令送客。”
岳文元笑道:“齐帮主我等把臂同行, 虽说中秋不远, 但相见恨晚, 趁此同途稍释离愁, 岂不妙乎?”
齐云生此时命握小侠手中, 不行也得行, 一闻此言, 知小侠顾全自己体面, 不由心生好感, 即答道:“敢不如命, 赵堂主请先吧!”
众人一行, 安步当车, 南宫姑娘牵着小侠爱马, 齐帮主与岳文元在前, 翁伯海押后, 沿途帮众, 投鼠忌器, 恐伤帮主, 只好以目送之。
到达山口官道, 小侠放手, 笑道:“承蒙相送, 心感不已, 千里送君终须别, 我等就此告辞。岳某尚有数言, 望帮主接纳, 尤天贵鹰扬虎视, 面有反骨, 有道是两雄不并立,恐遭其反噬。创业易,守成难, 祈请三思。今日之事, 为友为仇悉听尊便。”说完拱手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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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呼应 于 2024-10-25 11:48 编辑

第三章   冢林遇伏

岳文元一行五人, 离了蜈蚣帮总堂, 与齐云生作别返回赣州府城。
南宫姑娘异常喜爱这匹乌云神骏, 就向小侠借骑, 小侠见心上人要骑, 当然没有话说。于是姑娘乘马, 其余四人步行, 好在四人均有一身精湛武功, 能与乌云神骏并驾齐驱。
姑娘骑在马上, 爱在心里, 喜上眉梢, 一路上眉开眼笑, 直叫弟弟长, 弟弟短, 娇憨天真, 媚笑嫣然。
齐鲁神乞尚维三, 出得山来, 只是不声不语, 行至半路,忽然长叹一声, 向诸子坤道:“山高月圆, 水落石出。古人说得一点都不错, 真人不露像。小侠武功绝世, 态度谦和, 老花子这点微末之技, 相形之下, 瞠乎其后, 才方知老花子虚骄之气, 倨傲狂放, 均在小侠大肚包涵之中。现在想起, 真令人羞煞愧煞!”
说着, 微微摇首又道:“长江后浪推前浪, 一辈新人换旧人。看起来老花子真个要觅一个隐迹之处, 埋骨荒山了。”
小侠见他这般神情, 不由暗暗替他难过, 忙笑道:“老前辈, 何必如此难受, 在下哪有什么真才实学, 在师门中偷得几手绝招, 岂足重视。适才老前辈与滕雷交手之际, 只是一时大意, 偶然失手, 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依在下一孔之见, 其实以老前辈之功力, 就是落败, 也未必这样快。只是一上手即用白猿掌, 白猿掌以轻功闪跃为胜, 全身真气, 为之损耗一半, 余存一半用之于对付武功寻常者则可, 若滕雷之辈未必尽然。滕雷蚩尤掌法虽然凌厉诡异, 但过于刚猛,阴柔则不及, 发招吐纳之间, 风势微现断续, 尚有隙可乘.倘老前辈以太极掌对之, 以静制动, 以柔克刚, 磨耗他的真气, 乘隙进攻, 战局或可改观, 真不知鹿死谁手咧!”
这一番话说得个老花子口服心服, 大笑道:“岳小侠所说, 句句中肯, 果然高明, 老花子怎么计不及此, 该死, 该败。真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挨这一掌不算冤枉。不过岳小侠别尽在老花子脸上贴金, 谁胜谁败, 就是不挨这一掌, 明眼人一看即知, 彼此心中有数, 还有什么含糊得。如不是老花子年岁太大, 死期不远, 真想向小侠执弟子礼咧。”
岳文元微笑道:“老前辈这样说, 真令在下无地自容了。适才所说, 句句是真, 并无半点虚假, 况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自谦。”
尚维三听说, 心中甚是感动。
此时诸子坤向岳文元问道:“蜈蚣帮在出山通道, 及其他地方安设地雷、火炮、毒弩, 老弟何由得知? 不是老弟向齐云生叫破, 贫道等还蒙在鼓里。”
岳文元道:“这叫做阴阳差错碰巧之事, 缘小弟一时内急, 欲觅一僻静之处, 行至后山正待小解, 忽然草丛内毒弩似雨点般射来, 急忙纵身躲过, 还以为山中为防万一, 在此设下暗桩, 小弟固是外人, 也难怪他们不识, 故连声喝阻,解释至再。可是非但不见停止, 且变本加厉, 附近三个暗桩也同时向小弟立身处射来, 不是躲得快, 怕不射成一个刺猬。小弟气他不过, 用掌连挑那四处暗桩, 将埋伏草内匪徒尽皆点到, 一一盘问, 细问缘由, 那些匪徒, 守口如瓶, 坚持不说, 不得已施出分筋错骨手法, 这才说出一切阴谋。
“原来尤天贵听天南四霸飞报, 闻知天龙堂堂主诸子坤等三人要来拜山, 心中胆寒, 素知诸子坤嫉恶如仇, 帮中徒众在外为恶, 他一闻知即百般刑罚, 轻则残废, 重则立即处死, 铁面无私, 即帮主也怕他三分。一闻他来故心中害怕,倘若相见, 必无幸存, 欲待潜逃, 可舍不得蜈蚣帮天蜈香主这等高位, 乃于齐云生商定一绝户之计, 邀请我等进山, 推说自己有事入闽, 订下中秋之约, 以宽我等之心, 又向西域番僧摩诃隆, 东海双凶, 极尽挑拨之能, 激他们三人向我寻衅,借三恶之力, 将我等悉数除去。以后候坤来此问罪, 只推在他们三人身上。至不济三恶之力并不如他们预期,再在出山通道, 埋置火药地雷, 送客是乘机燃着, 将我等炸成飞灰。又想我等受伤不死, 窜跳山路逃返, 后患无穷, 是以再在四山阴蔽之处, 遍设暗桩, 满布毒弩灰包, 好来一个一网打尽。主意不谓不毒。
“料不到小弟内急, 无意来到后山, 掌管暗桩头目一时贪功, 才被发觉。小弟听完, 赶忙奔往出山通道处, 将匪徒全数点了麻穴, 火炮引信悉数割断毁坏, 这才返回场中。”
说到此, 小侠向姑娘作了一个鬼脸, 微笑道:“方才与齐云生作别时, 言及尤天贵事, 小弟对尤天贵素不相识, 何敢妄言, 是小弟想他一个窝里反, 故信口雌黄, 斗胆已极,望三位堂主宽谅。”
姑娘在马上俯腰在小侠背上重重的捶了一拳说:“什么堂主不堂主的, 油嘴滑舌, 下次还这样称呼, 我不打你才怪。”
小侠嘻皮笑脸地说:“姐姐, 你凭空捶我一拳做甚? 我说的三位堂主又不包括你在内,尚老前辈不是一位三不管的堂主么?”
姑娘满脸娇嗔地说:“你还要贫嘴, 想我理你才怪!”说罢, 小嘴一嘟, 昂首不理不睬。
小侠登时慌了手脚, 忙在马前马后打转, 软声哀求。
忽见尚维三哈哈大笑, 对赵诸三人说:“我老花子今天才知道, 一物克一物, 实在不虚。二位见过象这个东西没有?象力大皮厚, 狮虎不怕, 但见了老鼠却筋软骨酥, 伏在地上, 不敢稍动, 的是奇事。老花子听闻传言未曾亲自目睹,所以半疑半信。今若有所触,此说似为有据。”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赵诸二人知是指桑骂槐, 不禁引俊不禁, 小侠也知指他, 只好厚着脸皮, 充耳不闻。姑娘满面通红, 对尚维三说:“尚老前辈, 你这人真是”说时, 玉腕一扬, 作势欲打。
尚维三慌忙摇首说道:“姑娘, 南宫堂主, 承姑娘救我老花子一命, 岂敢对恩人无礼, 姑娘念老花子一时高兴, 不觉油嘴了一点, 并非有意, 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
不道他们取笑, 看看不觉走近了城郊, 小侠问姑娘道:“姐姐, 你们在何客栈歇宿, 有地方么?”
姑娘笑答:“我们住在进城不远四海客栈, 环境倒还清爽, 你若还无安身之处,何妨与我们住在一起, 也热闹点。”
赵君玄也接着说:“老弟, 我们一见如帮, 气味相投, 你若无事, 就与我等一起畅叙一番, 岂不是好?”
小侠忙道:“你我虽是一日之雅, 彼此肝胆相照, 只是太冒昧了点。既如此说, 小弟只好应允了。”
尚维三笑道:“老花子平生吃人家的, 使人家的, 不知多少, 也不嫌冒昧。小侠, 我俩既是有了主儿, 吃住二字包在他们三人身上, 还怕什么。”
小侠微微一笑说:“对, 我俩反正不出钱, 怕他作什。不过肚子中有点雷鸣, 想是饿了, 不如先去酒楼饱餐一顿, 再回客栈。”
姑娘道:“你们一老一小, 真是一对无赖, 几时见过像你们俩这样做客的人。四海客栈, 酒宴包饭, 一应俱全, 菜饭也作得可口, 还是回客栈吃吧, 何必往酒楼与俗人同伍, 大惊小怪, 嘈杂心烦。”
小侠心想, 怪不得找不到他们, 原来在客栈内足不出、户。
这时已是日薄西山, 暮云四合, 众人进得城来, 只见万家灯火, 行人车马, 络绎不绝, 热闹非凡。到了四海客栈,店伙忙牵马, 招呼众人入内。
四海客栈是赣州府城数一数二招商客寓, 房屋甚多。走进里面, 跨入月洞门, 内有花园, 虽然不大, 假山荷池, 布置得也细致不俗, 菊桂环植, 香馥芬芳。
五人在花厅落坐, 叫了一桌酒席, 席间谈笑尽欢, 觥筹交错。姑娘今日高兴, 不觉多饮了几杯, 玉颜配红, 微感头晕, 即起身千辞, 先回房安歇。四人继续饮酒谈笑, 这一餐饭, 直吃到二更鼓尽, 三更初点, 才尽兴而散, 各人回房安歇。
小侠回房躺在床上, 抚今思昔, 意纷绪乱, 自小被师付抱上山去, 一晃十数年, 形单影只, 日与猿兽为伍, 虽说师长等十分爱护, 可内心总觉得有一点缺憾, 自己也不明白是何缘由。那日在郊林, 与姑娘见上一面, 心上即印上一层不可磨灭的印象, 今日恰又相逢, 只觉姑娘生得真合心意, 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 无一不恰到好处, 若与我得成佳偶岂不……
想至此不禁长叹一声。又想到师祖每每字里话间,无意透露, 说自己情债奇重, 三妻四妾也未必一定, 如果实在,将何以处之。想至此, 不觉心烦, 辗转反侧, 久不成寐。忽闻屋上“卟”的微声, 小侠内功何等精湛, 十丈之内可听风辨影, 就知屋上有夜行人, 连忙翻身轻起, 双足一点, 窜出窗外, 倏地身形一拔, 纵上屋顶, 断喝一声:“何方朋友来此骚扰?”
只见弯月斜挂, 繁星满天, 偶然闻得一声虫鸣外, 四外静悄悄无一丝可疑之处, 小侠心中好生疑惑, 断定有夜行人来此, 怎么身形这等快法, 不觉怔在地上。
诸子坤等三人也听小侠喝声惊起, 赶至屋上, 小侠即向三人道出经过, 互一商量, 认定贼人隐在暗处, 决定四面分开把守, 待机擒拿。
小侠刚欲动身往东, 心中一动, 怎么姑娘还不起来, 就是酒醉, 练武人也不该如此, 不由犯疑。即向三人暗打手式, 纵身落下, 站定姑娘窗外, 连声呼唤, 任谁也叫不醒,一无动静。只闻得一丝异香, 触及鼻端, 荡入神志, 辨出香味似不是江湖下五门常用之五鼓断魂香, 只怕是另外一种,即知不好, 赶忙劈开房门, 只见姑娘仰卧在床, 面上红晕,已是昏迷不醒, 呼吸异常急促。伸手欲解开姑娘解救, 后又急缩双手。小侠暗忖, 孤男寡女, 处在一室, 被人撞见成何体统, 只急得搓手顿足, 不知如何是好。
蓦闻屋顶连声断喝, 脚步绫乱, 又闻一声“哎呀”大叫,“卟通”连响, 似有重物坠地, 尚维三在窗外大叫:“岳小侠,贼人抓住了一个。”
小侠赶忙来在门外, 尚维三接着就嚷:“今夜来贼, 共是三人, 这个为我老化子赏了他三支天狼钉, 尚有二贼两个牛鼻子追去了。”
小侠也不答话, 忙来贼人跟前, 贼人身中三支天狼钉,重伤倒卧在地, 小侠怒火中生, 用掌使劲一拨, 贼人已是奄奄一息, 忙喝问:“匪徒你是何人所派, 为什么用下五门迷香, 赶快取出解药。”
匪人两眼微启, 气弱无神的说:“岳大侠, 小人奉帮主齐云生之命劫持姑娘, 此乃身不由主, 万不得已。迷香是西域多臂大师留赠之迷阳和香, 并无解药。还有二人同来, 一是陈舵主锦, 另外是刘……”话没说完, 头一歪悄然死去。
诸赵二人此时也已返回, 赵君玄道:“二名匪徒, 各挨了一掌, 追赶不及, 被他逃走了!”
小侠急说姑娘中了迷香, 又对尚维三说:“老前辈, 贼人已经死去, 有烦老前辈丢在江中。”
尚维三神情滑稽哎了一声说:“算我倒霉, 劳而无功,还要我这老化子替他收尸。”说罢, 提起贼尸, 双足一蹬上屋而去。
诸子坤向岳文元说:“老弟, 赶快进房施救, 西域迷阳和合香, 最伤人精气, 为时愈长, 复原时日越久。再说, 南宫姑娘对你往深情, 属意与你, 避嫌作甚, 大丈夫行事, 通权达度, 姑娘醒来见罪, 只往贫道二人身一推就是。”
岳文元红着一张脸, 只得答应了, 进得房去, 将门窗关紧, 斜坐床上, 扶起姑娘, 缓缓替她解开罗衣, 一身羊脂白玉似的皮肤呈现眼前, 只看得岳小侠小鹿撞胸, 一颗心怦怦跳个不住, 用手抚摸, 滑不留指。
小侠只瞧得欲火上升, 急忙一咬中指, 双目紧闭, 良久才把心定住, 双手捺定姑娘周身重穴, 按摩至再,然后再取出一颗避邪珠, 红光闪跃, 在姑娘身上滚转。
这时姑娘已悠悠然醒转, 只见弟弟座在身旁微笑, 继觉自身片纱俱无, 赤身裸体, 忙挑薄被将身盖住, 羞得满面通红, 嗔道:“弟弟……”说着双眼一红。
小侠忙解释, 把贼人暗施迷香经过说出。
姑娘这才明白, 羞赧不胜。自思女儿家清白身体, 裸呈男人面前, 有何面目见人, 星眸含泪, 莹然欲滴。
小侠见姐姐这般神情凄楚, 不禁歉疚在心, 慌说:“姐姐, 何苦这样, 我只问姐姐, 你肯嫁给弟弟么? 嗯, 只怕弟弟无此福气。”说罢望着姑娘等她回答。
姑娘一听, 乐在心里, 千肯, 万肯, 只是女儿家羞于启口。小侠是个鬼灵精, 知道姑娘是默许, 不禁大喜, 胆子徒然一壮, 双手拦腰抱住, 连唤姐姐, 继又说:“姐姐, 你身上余毒未尽, 让弟弟按摩一次, 方可痊愈, 好么?”
姑娘知道他又弄鬼心眼儿, 嗔道:“你还不出去, 让你轻薄够了, 还不知足, 你说姐姐不知道你的存心么, 出去。”
小侠只嬉皮笑脸, 双手就往被里乱掏乱摸, 姑娘慌得双手东堵西挡, 将身一缩, 躲进被里, 小侠情急难熬, 身子一滚, 翻在床上, 掀开锦被就钻……
姑娘急叫:“弟弟, 你怎么……嗯……不要……”
次日, 晨鸡三唱, 姑娘一觉醒来, 见小侠依自未醒, 偎在胸前, 面上尚带稚笑,不觉又怜又爱, 俯身轻吻玉郎, 不料郎竟是装假, 骤然而起, 双手抱定姑娘, 一阵乱吻, 姑娘被他吻得花枝乱颤,不禁咯咯发出轻笑。移时, 姑娘用手一推, 嗔道:“弟弟, 此身今后以属你所有, 望勿始乱终弃, 似此桑间鲽行, 可一不可再, 望即禀明师长, 择定吉日完婚,身伤既定, 悉郎所为。”说完, 一双星目充满凄楚幽怨神情,盯在弟弟面上。
小侠听后, 悚然一惊, 面容一整, 答道:“姐姐, 你还信不过弟弟么? 我这就起身禀明师长, 不过”
姑娘见他吞吞吐吐, 似有为难之意, 不由芳心着急, 忙问:“不过甚么, 你快说呀?!”
小侠只得说出师祖讲他情孽深重, 以后难免三妻四妾,又说自己用情极专, 但愿师祖神相不灵才好。
姑娘不由“卟哧”一笑说:“你师祖所说, 不会错到哪里去, 只要你情意始终如一, 对得住我就好了。”
小侠大喜若狂, 抱定姑娘又吻, 连说:“姐姐, 你真好。”
姑娘忙用手推开, 笑着说:“别胡缠了, 天色不早, 也该起床了。
两人忙双双整衣梳洗, 启门而出, 见了诸赵二人, 不禁有些羞赧愧然。诸赵二老神情一如昨日, 恬静有礼, 明知而不形于色。但尚维三可就不同了, 在旁直做鬼脸, 姑娘暗骂老化子该死, 小侠只当没有看见。
五人用完早点后, 小侠立即起身说:“小弟尚需禀告师门尊长, 决定何时正式完婚, 此刻即往, 去去就来。”
诸赵尚三人同说应当如此, 姑娘一再叮嘱早去早回, 小侠连声答应, 两人依依不舍而别。
小侠回到北门隆盛客栈, 孙卓如、杜英俊二人正由内外出, 孙卓如一把抓着岳文元双手说:“岳师弟, 怎地昨晚没有返回, 霍师伯正有事寻你呢。”
说着三人同进店内, 走向霍玄卫住房, 霍玄卫正与终南三子、左湘等人商谈, 一见岳文元, 即含笑问道:“元儿, 昨夜没回, 想是发现金鹰帮三人落足之处吧。”
岳文元即说出遇见姑娘等三人及拜山蜈蚣帮总舵经过,又红着一张脸将昨晚之事和盘托出。
霍玄卫一听, 面容铁青, 如罩一层寒霜, 厉声说:“元儿, 你怎么这等操守不坚, 虽然南宫娥与你一双两好, 为师也颇赞成, 但岂能效蠢俗夫子, 不媒而合, 似你这样难禁女色, 日后怎可行道江湖!”
小侠哪敢言语, 俊面绯红, 低首受责。
左湘接口笑劝道:“师兄, 骂他则甚, 昨晚情景, 不要说他正是血气方刚之年, 易于冲动, 就是我等这般老朽,也要动心。再说女孩家清白身体让陌生男子瞧见, 能不要他还要谁? 你骂元儿, 未免矫枉过正了。”
终南三子也连声劝解, 霍玄卫这才面容稍霁说:“元儿,此番姑且不究, 以后不可如此。你与南宫姑娘之事, 为师代你作主, 在三江镖局为你完婚。”
小侠连声称是, 在旁只乐得眉开眼笑。
霍玄卫复对终南三子说:“不料蜈蚣帮近年来已成气候,齐云生这老儿早年罪孽难数, 近年来虽悟前非, 极少为恶,然积重难返, 帮众藉势在外为非, 劫杀淫掠, 令人发指。如今与金鹰帮势成水火, 两不相容, 恐日后蜈蚣帮落个烟消瓦解自在意中。可见创业不易, 守成更难。八月中秋, 元儿可与金鹰帮前往拜山, 不至必要, 切忌动手。候坤届时定然赶到, 藉机接纳, 也好少却许多顾忌。虽然诸子坤言过, 若是秘籍让元儿得到, 决不伸手劫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还宜慎重从事。令高足三日来外出探视, 据说白天毫无踪迹, 惟晚间魔道匪徒, 三三两两, 化装文士, 在储潭附近出现, 明是游山观水, 其实暗地监视。依老朽揣测, 乘此机会,不如前往瑶山相助灵峰樵子, 以我等四人助他打通玄关穴窍, 岂不是好?”
终南三子当即同意, 霍玄卫对岳文元叮嘱道:“为师与终南三位师伯有事, 今日就要启程, 为期一月, 当可返此。左师叔八境台形踪已现, 无法再留, 昨日已迁往城南通天岩,以后有事不妨找左师叔商量。
岳文元连声称是, 孙卓如、杜英俊二人正待与小侠取笑, 话犹未出口, 却见一人蓬头坏面, 浑身血污, 跌跌爬爬由门外闯入, 一见左湘即喊:“左老前辈, 你……”一声未了卧倒在地昏死过去。
左湘忙近前一看, 即惊呼道:“这是三江镖局袁镖头吗?怎么成了这样?”急忙把脉象一扶, 对霍玄卫说:“此人负伤并不重, 只是长途跋涉,急怒攻心, 气竭晕倒, 想必是三江镖局出了什么乱子, 跑来找我。”
说罢将袁化文抱起放在床上, 取出一粒活命金丹, 撬开袁化文牙齿用水灌下, 解开衣裳, 用万灵红玉肤涂敷剑口。
不一刻袁化文睁眼一看, 见左湘、霍玄卫等人站立床前, 就要撑身坐起, 左湘忙道:“袁镖头, 你伤后元气未复,休要多礼, 就躺着慢慢地讲吧。”
袁化文试觉自己仍然气弱, 实在无法坐起, 又知床前数人均是江湖奇人, 讨厌俗礼, 也就说道:“左老前辈, 恕我袁某无礼了, 刘总镖头命我星夜赶回府城, 请老前辈速往援救起镖, 现刘总镖头等七人均不知生死存亡, 老前辈无论如何要前去救援。袁某虽死, 也感大德。”
左镖头微笑道“袁镖头, 你休要急, 慢慢把此事前因后果说出, 不然左老二无法踩实匪徒来龙去脉, 叫左老二怎样起镖?”
袁化文一听, 心中暗自好笑, 自己把话说急了, 这才娓娓说出番话来。
原来三江镖避总镖头孟尝刘元曜, 当年拜师荆门剑客李三叶, 一身艺业, 得自真传, 尤其一手八八六十四手八卦金刀, 使得出神入化, 刀猛力沉。当年行侠江湖, 不知降伏多少强梁豪客, 人又好友, 慷慨仗义, 故挣得金刀孟尝美号。
三十八岁那年, 刘母抱孙心切, 托媒替他找好一房妻子, 命他完婚家居。刘元曜天性至孝, 只得应允。新婚夫人杨氏, 美而且贤, 过门未满一年, 替他养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刘元曜在家一蹲就是三年, 不免静极思动。自思以前闯荡江湖, 虽说行侠仗义, 但终久搞不出什么名堂, 大丈夫应立志创业。寻思之下, 相邀四五好友商量, 决定在赣州创设三江镖局, 专接南七省镖货。
仗着刘元曜往常人缘好, 交情广, 走镖以来没有出多大乱子, 就有波折也有人出面拉拉交情, 关说一下, 也就算了, 故尔业务蒸蒸日上, 南七省无人不知三江镖局之名, 也着实赚了不少银子。
五天前, 接了一批镖货, 共是五十万两白银, 两箱珍珠, 为一北方富商委托。富商卖了一大船白人参, 换了现金, 又在合浦搜购两箱珍珠, 银子拟运至金陵, 再就地购货北上, 两箱珍珠则欲带返京城; 遍送王公贵戚, 达官贵人,俾作进身之阶。但因款项太大, 水运嫌慢, 又恐歹人觊觎,即找上三江镖局门来。
刘元曜接见之下, 略一交谈, 即推辞不接。刘元曜日前闻左湘说, 武林群邪, 毕集赣地, 最好不必要接的镖不要接。于是对富商说, 银钱数目太大, 行程又远, 现时路上又很不平静, 一个照顾不到, 倘有失闪, 小的赔累不起。
北方富商再三婉求, 许下极重的花红, 共是一万两白银, 先付五千定金, 到达金陵交割后, 再付五千。刘元曜尚待推辞, 经不起副总镖头玉面麒麟李崇辉, 一再耸恿, 说是保镖从来不是没有风险, 否则把三江镖局干脆关掉算了。刘元曜经不起李崇辉连劝带激, 无可奈何, 只好接下。富商大喜, 再三致谢, 议定第三天启程。
第二天五十万两白银送来, 在镖局内装好银鞘, 分做五十辆镖车, 两箱珍珠另放在二辆镖车内, 派定专人看守, 防备宵小, 一面吩咐厨下杀猪宰羊, 款待弟兄。
就在这天薄暮时分, 来了两个形迹可疑的汉子, 在镖局外广场中, 不时徘徊, 指指点点。
这时镖局正好宴散, 趟子手洪二牛吃得醉醺醺的, 来到门首石狮边吸旱烟, 先见二贼盘恒门首, 只当游客经过浏览, 还未在意, 继见二贼良久未去, 指手划脚地, 不由疑云顿起。洪二牛人虽粗鲁不文, 却极精明, 跟随刘元曜走镖多年, 江湖鬼域, 见多识广, 即知二人不是什么好路道, 站起身来将旱烟袋一敲, 大声喝道:“哒! 有什么好瞧的, 瞧了半天还不够吗? 呆了这么久摸清了门路没有? 你们也不打听打听三江镖局的镖货, 凭你俩这伤德行配吗?”
两个匪徒一听面色微变, 其中高大个子双目一瞪, 骂道:“三江镖局的镖货算个啥东西, 就是紫禁城老子也可高来高去。谁不知三江镖局接下一批红货, 你既如此说, 咱们路上瞧瞧看, 谁配谁不配!”
二人正在吵闹, 惊动了局内一位镖头袁化文, 跪出来喝道:“洪二牛, 你是越来越不更事了, 这么晚跟人家吵什么?灌饱了黄汤, 还不去睡, 谁叫你来惹事生非的。”
洪二牛筋青脖子红的嚷道:“袁镖头, 别冤枉俺洪二牛,你去问问这两个小子, 他们说路上要劫俺们镖局里的红货啦。”
袁化文一听, 心中大惊, 即向二人拱手道:“二位请示高姓大名, 三江镖局素对江湖朋友以礼接待, 请屈驾入内一叙, 二位如缺少盘缠, 决不让二位空手而回。”
那高大汉子改容笑道:“袁镖头, 好说, 俺叫梁彪, 这位是俺拜弟李魁。俺弟兄二人奉敝上之命来此投帖, 正想找人通报, 不想遇见这蠢牛, 发生争吵, 请勿见怪。既然袁镖头出来, 也是一样, 俺俩也就不拜见贵东了。”
说时, 伸手入怀取出一封大红帖, 递交袁化文手中,说:“有烦袁镖头转上, 并问侯贵东, 俺弟兄前途恭候。”说罢一拱手, 两人转身走去。

袁化文手持红帖, 急急入内, 一见刘元曜, 即道:“总镖头, 有人找上门来啦, 你老拿去瞧瞧。”
手中红帖一送, 刘元曜接过扯出一瞧, 不由直皱眉头,众人围住一瞧, 红帖写着一行字迹:“愚弟凤凰山主九尾蝎彭尔杰顿首百拜。”别无他言。
玉面麒麟李崇辉道:“大哥, 凤凰山彭尔杰消息倒真灵通, 风声已走漏, 说不上不去, 只有走着瞧吧。按理说来,吃镖局这碗饭, 就是在刀口上吮血, 彭尔杰能为再高, 凭我俩也不见得对付不了。”
刘元曜见李崇辉看事看得太轻松, 忙摇首道:“话不是这么讲的, 既然接下这批红货, 凭什么也要上路。怎能为倒不怕他, 只是彭尔杰有名阴险奸诈, 暗中定有诡计, 派人投帖, 这主意真绝, 逼使我等镖货不能不由在他辖境经过。”
说至此, 不由沉吟一会, 抬首微笑道:“既来之, 则安之, 真是担尽天下风险, 不可一日偷闲。弟兄们, 今晚早点安歇, 明天一早要有精神上路哩。”
转对李崇辉说:“二弟, 你挑好六位镖师, 你我明日一同上路吧。”
李崇辉点点首, 心中暗忖:“大哥怎么今日有点反常了。”
翌日一早, 镖车上路, 李崇辉带定六位武师, 金钱镖袁化文, 红砂手钱平, 草上飞周武胜, 赛玄坛赵子谦, 双掌开碑王腾, 神弹子郑庆吉, 均是老成练达一时之选。
前站趟子手不时回报, 沿途并无匪踪, 这一日风平浪静。第二天行至兴国宁都两县交界密林处, 远望一片黑压压的森林, 林中杉、樟、梓, 三种树交错互植, 连绵数十里。进得林来, 浓荫蔽日, 异常凉爽, 但林中少见阳光, 地上潮湿不堪, 霉腐朽烂怪味直冲入鼻, 令人分外难受, 杉针落叶复盖如毡, 蹄行轮径, 丝毫无声, 间或可闻数声鸟语喧噪外, 其余一片死寂。
刘元曜勒马停骑向众人说道:“过林即是凤凰山, 这片森林, 倒是贼人手下的好所在, 我等派数拨趟子手, 怎地未见一个回报, 甚是可疑。你等应严加戒备, 敌踪一现, 即将镖车团团围住, 用弓弩严防, 以免贼人与我等鹿战之际, 乘隙劫夺。”
话刚了, 蓦见前路十数骑, 风驰电掣而来, 众人大惊,忙取兵刃, 列陈以待。只见十数骑来在近前, 突然马势一缓, 分做两行, 徐徐向前, 将刘元曜一行夹在中间, 掐算人马车辆总数, 匪众面带诡笑, 直不把人看在眼里, 清点完毕, 匪众又复回首疾驰, 在众人身旁呼啸而过, 为首一人回首向刘元曜哈哈大笑, 扬长而去。
金钱镖袁化文见匪徒太目中无人, 气愤不过, 手中紧扣三支金钱镖, 嗖地猛打, 一声断喝:“匪徒, 还不下马。”
三支金钱镖成品字形, 分向贼人身后打去, 势若流星赶月, 其速无比, 看看就要打在贼人身上。
那知贼人头也不回, 就在那三支金钱镖离身后约莫一尺光景, 徒地身形一拨, 在马背上拔起一丈左右, 疾地身形一变, 一个“鹞子翻云”, 头下脚上, 坠落五六尺, 突化“苍鹰搏兔”, 两臂一分, 身形一平, 右手霍地一掠, 又恰到好处, 三支金钱镖全部接下, 空中一个旋转, 轻飘飘地落在地下。几个动作, 快如电光火石, 又恰到好处, 轻功之高, 身法之美妙, 令人叹为观止。
贼人一声狞笑, 喝道:“雕虫小技, 也来献丑, 你邵三爷现在无暇与你计较, 前面有得你们受的了。这些破铜烂铁,你三太爷用他不着, 原礼回壁吧!”
说罢, 将手一扬, 带起一股劲风, 三支金镖秋雁一式分向刘元曜, 李崇辉, 袁化文三人身前打倒, 宛若电射星殒, 手法之高, 较之袁化文不啻天渊之别。
三人大惊, 急忙一缩身, 蹬里藏身, 恰好避过, 笃笃三支镖贴着马鞍, 分别打向三辆镖车木槛上, 深入二寸有余,劲力之雄厚, 令镖行众人不禁失色, 相顾无言。
贼人扬声大笑, 转身几个箭步, 纵上马背如飞而去, 瞬已由近而远, 眩眼消失在丛林中。
红砂手钱平, 性烈如火, 见状不忿, 就要纵骑追向前去, 刘元曜伸手一拦, 道:“且慢, 贼人身手绝顶, 岂是你能对付得了。方才听贼人所报字号, 如刘某判断不错, 为首来贼好似巫山三凶恶判官邵太素。不过三凶平日行事不许他人与闻, 怎么与彭尔杰坑瀣一气, 令人费解? 倘真个是三凶,恁我等数之力, 合手联攻, 也无取胜之道。”
说至此, 刘元曜显得更是迟疑, 欲言又止者再, 良久才闷声长叹说:“如今贼踪已现, 想必前面不远即为贼人动手所在, 我等已似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 明知凶多吉少, 却不能不往, 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袁镖头, 你急速赶回府城, 颁请左老前辈到来相救, 以免贼人蹑踪。
袁化文甚为犹豫, 似不愿舍众人而去。刘元曜面色一寒, 大喝一声道:“此刻是什么时候, 三江镖局存亡在此一举, 我等虽险但未必即死, 希望全系在你能否请左老前辈来援, 你还迟疑则甚, 快去!”
袁化文见刘元曜光火, 无可奈何地勒转马头疾驰而去,实则并未远走, 弃马绕林穿行, 鹤行鹭伏, 暗暗跟随刘元曜身后。
刘元曜见袁化文走后不由凄惶欲泪, 双目凝然久之, 突又面容一整, 回顾众人说道:“匪徒暗桩有如天罗地网, 愿袁镖头徼天之幸, 逃出虎口才好。我等此去虽明知有凶险, 但说不下就此都不进前, 传闻出去, 恐贻笑武林。况修短有数, 生死皆有命定。若我等命不该绝, 三凶岂奈我何?”说罢朗声大笑, 将手一扬, 急驰奔向前路。
李崇辉见状, 面现苦笑, 叹道:“大哥真是,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这种宁折不屈的脾气, 真个叫人佩服。弟兄们, 加紧赶路吧。”说罢一勒辔头向刘元曜身后赶去。
众人黯然无语, 悄悄地跟随而行。前行不出二里之遥,地形豁然开朗, 蓦觉阳光刺眼, 只见一片广场, 约数十丈方园, 原来贼党将林木砍倒, 连根锯去, 地下铺满黄沙。广场尽端, 有数十名匪徒, 正在相与谈论, 一见刘元曜等来到,同声哈哈大笑, 有六七名匪人分由两侧穿林而没, 尚有五人扑近刘无曜等身前, 疾如离弦之箭, 眨眼间同时落地, 其中一人赶前两步拱手道:“刘总镖头, 恕彭某迎迓来迟, 适才林中所施, 只因奉敝帮主之命, 帮中需款殷急, 暂行借用, 五年后本息归还。本无须屈驾来此, 一因帮规谨严, 半日间连飞九檄, 命将贵局全数红镖留下。再其中别存隐情, 稍时即知身不由主, 无奈出此, 尚祈谅鉴是幸。”
刘元曜听后一怔, 忙道:“彭当家好说, 听阁下之言, 莫非凤凰山也是蜈蚣帮辖地所属吗? 镖货悉数在此, 不过此系有主之物, 君子求财取之有道, 阁下怎地并未思及, 岂不为天下绿林人士耻笑? 阁下此举, 甚为不值。”
彭尔杰微微一笑, 说道:“不错, 凤凰山为蜈蚣帮赣东分堂, 彭某荣膺分堂堂主职位, 食人之禄, 当替人分忧, 事已如此, 多言无益。待彭某替阁下引见几位高人, 其中尚有昔年故交, 谅必相隔多年, 已相忘无遗了。”
说罢将身一侧, 为刘元曜逐一介绍说:“此位是巫山三英黑无常萨炎, 此位是二英活僵尸史麟, 这是刚才与阁下有一面之缘的三英, 恶判官邵太素。”
说着面呈诡笑, 将手一指说:“这位就是近来名震关中的阴阳太岁秦威远, 也即是阁下昔年故交, 难道真是个贵人多忘事, 就忘了吗?”
刘元曜不由吃了一惊, 定神一瞧, 只觉秦威远依稀面熟, 寻思良久, 猛地想起一人, 即哈哈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就是昔年在上虞县抽聚赌, 贩卖人口, 讹诈良民的油老鼠秦二爷。一别十五年, 刘某不知长进, 依然故我, 想不到你这混混变成太岁了, 真是失敬。”
秦威远一听面色绯红, 哼声冷笑道:“姓刘的, 休要口舌伤人, 英雄不怕出身低, 你胡说什么! 昔年秦某蒙你照顾,一刀之赐, 刻骨铭心, 永志勿忘, 今日也要还你一杖, 以了恩怨。”
刘元曜正待答话, 见判官邵太素冷冷说道:“刘元曜, 今日你俩之事, 强存弱亡, 胜者为高, 尽卖弄口舌作甚。明告于你, 五十万两白银, 二箱珍珠, 区区之数, 我兄弟三人尚没放在眼里, 只因左湘老儿是你镖局护法, 左老儿与我有一段恩怨未了, 故乘此将人镖全部截下, 再派弟兄带信激左老儿来此, 与我等……”
话声未了, 一名匪人在林中飞身出来, 与邵太素附耳密语, 邵太素面容一变, 随即向刘元曜猛喝一声:“适才弟兄飞报, 镖货全数收点, 你前派数拨趟子手悉被三太爷点到, 擒回山去, 只不过汝等数人尚少一名镖师, 他往何处去了?”
刘元曜微微笑道:“不错, 尚有一名镖师被我派去府城有事, 难道还要向你告假吗?”
邵太素怪笑一声说道:“果然不出三太爷所料, 你似乎尚有自知之明,·派人潜回颁救, 不过巫山三英行事尚不容有漏网之鱼, 想这数十里方园, 暗桩密布, 高手如云, 犹如天罗地网一般, 他怎有望逃走? 刘元曜, 你可是枉费心机了。”
说至此鬼眼一转, 面带狞笑道:“也罢, 你家三太爷只有将汝等悉数赐死, 那时休要埋怨三太爷心黑手辣。”
刘元曜一听, 心中不由气极, 遂冷笑一声, 说道:“邵太素, 现在尚未动手过招, 安知你就立于不败之地?”
邵太素狂声怪笑道:“巫山三英手下向无十合之将, 以汝等这点微末武技, 也敢在三太爷面前称雄, 来, 来, 你只要挡得住三太爷连环三掌, 便放你一条生路。”
在双方对话之际, 玉面麒麟李崇辉在一旁细细端祥五贼形象, 那彭尔杰生得疏眉海口, 颔下一部花白长须, 迎风飘忽, 虎目棱棱, 顾盼自雄, 倒也气派不凡。秦威远鼠头獐目, 面色白中带青, 左耳阙如, 人长得甚是不起眼, 猥琐不堪。黑无常萨炎、恶判官邵太素两人面孔倒也长得尚称端正, 不过萨炎皮肤黧黑, 身材略高而已, 两人双目阴晴不定, 吐出阴森森的威芒, 一看即知均是阴险凶恶之辈。活僵尸史麟更为可怕, 穿着一袭巨大羊手袍, 身长八尺, 瘦骨嶙峋, 双目深凹, 射出两道惨绿色光芒, 倘不是黑袍裹住, 直似一具骷髅。此时李崇辉见邵太素口出狂言, 不禁双目怒轩, 鼻端哼了一声冷笑道:“昔年昆仑三子在神女峰恰遇汝等, 恐怕手下也不到十合吧。”
此言一出, 站在一旁的活僵尸史麟火了, 右手五指箕张, 怒喝一声:“鼠辈找死!”
声到人到, 身形未见稍动已似凌空飘起, 右掌带起一股劲厉无比的寒风向李崇辉扑倒。
李崇辉先未料及史麟这么快就出手, 等到一股寒风袭来已接招不及, 急挫腰缩身, 一个“鲤鱼龙门”翻身纵退, 人尚在半空, 却被史麟掌风余势扫在左股“哎”的一声, 把李崇辉撞出一丈开外, 踉踉跄跄倒退五六步, 才将身形注定, 左股疼若切骨, 双手不由揉摸伤处, 两面绯红。这下把镖行这面镇住了。李崇辉向极自负, 武功也颇不弱, 山贼毛寇之流,经不起他三招两式, 这样养成他一种虚骄自大习气, 想不到今日遇见活僵尸史麟, 未出一招, 即行负伤, 面对镖行诸人, 羞得几乎无地自容。
原来巫山三凶, 昔年与滇南名武师杨清照结下睚眦小怨, 相遇于蜀中青城山百丈崖, 一言不合, 即欲动手, 当时虽经双方同行友人调处,煞费周章, 才算风平浪息。也是杨清照口语尖毒, 临行之际, 控苦备至, 还留下几句狠话。当时三凶看在友人份上, 隐忍未言, 心中已蕴杀机, 故三凶即暗随身后, 追踪至杨清照寓所, 暗施迷香, 将全家满门廿七口尽数诛杀, 鸡犬不留, 狠毒险极惨绝人寰。杨清照与昆仑三子大有渊源, 激怒了昆仑三子联袂下山, 到处搜索三凶踪迹, 代为报仇。
三凶怒火头上, 将杨清照全家尽数诛灭, 事后略生悔意, 但大错已成, 悔已不及。此时昆仑三子下山搜寻他们踪迹之风声, 传入三凶耳中, 不禁大恐, 即赶返巫山老巢, 隐迹不出, 一日三迁, 东藏西躲。昆仑三子追至巫山, 搜索匝月, 终至神女峰元阴洞旁相遇, 被昆仑三子施展玄门无极掌打得三凶口吐鲜血, 脏腑重伤。三凶平日内功极好, 强提一口真气, 拼命奔跑, 仗着巫山是他们巢穴, 地形稔熟, 却为他们逃脱。昆仑三子搜寻了数天, 形迹杳然, 只好返山。三凶经此一击, 凶焰尽失, 四、五年间, 江湖上不闻有三凶踪影出现。最近闻得昆仑三子不问世事, 极少下山, 加上他们又练了数种厉害武功, 这才静极思动, 接获中条七怪邀函,正中下怀, 南来赣州。先还未悉“太清秘籍”何人主谋,后中条七怪法明、孔宣相继锻羽, 郁天鹏回山, 才知系霍玄卫、左湘及终南三子五人主谋其事。心想这五个老鬼, 俱是今日武林自命正派极具盛名人物, 嫉恶如仇, 心狠手辣, 一个已极难惹, 何况五人? 恰巧蜈蚣帮邀约, 正是少侠拜山前三天, 自齐云生口中获悉三江镖局解运镖事, 遂暗生毒计, 自告奋勇前往凤凰山主持劫镖, 欲将三江镖局一网打尽, 再命人前去赣州激左湘赶来, 只说彭尔杰劫镖, 不讲是三凶, 为恐左湘闻知是他们, 定然邀约能手前来, 说不定五个老鬼均要出手, 自己三人虽然未必俱怕他, 却也麻烦, 费尽手足尚讨不了好去, 若只左湘一人自易解决。蛇无头不行, 左湘一死, 以后再设法逐个诱计, 这事就好办得多了。哀牢二煞不在, 太清秘籍还不是囊中之物吗? 心计虽毒,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就算袁化文逃不出来,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 适有几.位高人路经此地, 天意之间暗中破坏, 袁化文也仗着几位高人之力逃出虎口, 下文即可分晓。
三凶对败于昆仑三子手下一事讳莫如深, 认是生平奇耻大辱, 今日李崇辉一言之失, 当面揭开他们三人疮疤, 怎不令他们羞愤发怒。
李崇辉受了史麟一掌, 怔怔半响, 羞愧难当。史麟只睁着两只骷髅眼, 绿光闪闪地瞧着他, 咧着一张嘴, 说不出脸上带着什么意味。李崇辉怨气难伸, 不自禁地暗骂道:“暗算袭人, 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难道三凶名号就是这么挣来的吗?”
史麟歪嘴笑笑, 冷冷地说道:“小辈, 你还不心服, 适才一掌已算对你客气的了, 你既然活得不耐烦, 不妨再试试看。”
李崇辉明知不是敌手, 也要较量三招两式, 总比僵在那里强些, 至少可以挣回一点面子。于是强忍着腿疼, 霍地从身后掣出一柄青钢剑来, 摆好门户, 大喝一声:“活鬼, 请亮出兵刃来吧。”
只闻史麟鼻中哼了一声道:“你还是在一旁做缩头乌龟吧, 少来找死, 史二爷向来应敌只凭一双肉掌, 对付你这种无名小辈, 在我而言已失身份, 你如不信, 两招要你兵刃出手, 三招叫你丧生此地。”
李崇辉听他之言, 知他功力非凡, 不是胡吹, 适才一掌尚有余悸, 但武林中人宁可死, 却要名在。当下也不再说,青钢剑一恍, 一招“横扫千军”剑势带着一溜劲风,向对方拦腰斩去, 史麟嘿嘿怪笑一声, 不躲不闪, 疾伸右掌, 快如闪电向剑身抓去, 李崇辉大吃一惊, 忙剑随身转, 化作“飞云穿龙”直向史麟右肩“云门穴”刺去, 史麟喝道:“这是第二招了。”
说着人略一闪, 左掌佯击李崇辉右 ; 右手五指疾弹剑身“”的一声, 李崇辉立觉力道大得出奇, 震得半身麻酥,恁地也抓不住剑, 掌一松青钢剑明闪闪地向右侧斜飞出去,插入土中。
李崇辉吓得三魂皆冒, 五魄俱销, 忙就地撤身, 往回一个“云里翻身”, 欲纵出圈外, 那史麟一声大喝:“往哪里走!”
话犹未落, 双掌业已打出, 李崇辉猛觉身后劲风扑到,刚要躲避时, 人早已被掌风劈得直飞出去, 叭哒一声, 已重伤了内腑, 史麟的阴磷毒尸掌蕴有奇寒异毒, 李崇辉只觉机伶伶一阵寒战毒发入脉, 昏迷了过去。
刘元曜见李崇辉重伤倒地, 忙趋前扶起, 抬头向史麟道:“阁下既已获胜, 足见高明, 且请退后, 容刘某与秦老二清一清旧帐。”
史麟望了望刘元曜一眼, 阴森森地一笑, 也不答话, 双肩一摇即跃向数丈开外站定。秦威远接着拨身纵落刘元曜跟前。
刘元曜见秦威远来在跟前, 即略为纵退四、五尺, 一个旋步, 背后一口大耳金环刀已拔在手中, 那口金刀系他仗以成名的兵器, 通体百练精钢打成, 渗与金屑, 风磨铜环, 是以刚中带柔, 不易折断, 刃口锋利, 吹毛可断, 刀背锯齿上, 嵌悬四只金环, 挥动起来, 带起一片叮当之声, 扰乱对方心神, 舞到急处, 响声更从四面八方而来, 使对方无所适从, 捉摸不到, 刘元曜甚为心爱此刀。
刘元曜此时已知秦威远身手已非昔年吴下阿蒙, 打算急攻, 把他点倒后, 用话扣定三凶, 然后等袁化文邀来左湘援救, 虽说左湘未必对付得了三凶, 但左湘闻知有三凶在内,定必邀请能手相助。主意一定,即向秦威远吟吟笑道:“秦老二, 你不是打算报那十五年一刀断耳之仇吗? 如今人在当场, 正合你心愿, 还等什么?”
秦威远听了, 喝道:“姓刘的, 咱们废话少说, 我秦老二找你也不是一天了, 如今冤家路窄, 不怕你飞上天去, 你既心急找死, 秦老二就成全你了吧。”
说着, 一对鬼头镔铁拐杖已分执手中, 一个箭步, 猛喝一声:“看招”, 身随声到, 双拐卷起一阵急风, 向刘元曜头顶攻到。
刘元曜见双杖来势凶猛, 手中金刀乃短兵器, 怕有损伤, 不好硬架, 忙挫腰斜步, 闪过双杖, 金刀一掠, 就朝秦威远下盘卷去, 疾如飘风。
秦威远双杖飘空, 门户大开, 见他金刀向自己双膝卷来, 仅差毫厘, 一时变招不及, 急用右拐使劲一拨, 当的声响, 震得刘元曜虎口欲裂, 手中缓了一缓, 秦威远乘机借这反击之力, 人已弹起半空, 左杖又霍地打下, 一招“力劈华山”带起一片鬼啸, 狂风骤雨般又往刘元曜头顶上打来。
刘元曜见秦威远这种猛攻猛击的打法, 武林中甚少见,也颇心惊, 双足一点, 拔起二丈左右, 单足落地, 金刀一抡, 让过来招, 手中一紧, 将八卦刀法使出, 只见金光如虹, 环声叮当, 响成一片, 使人看得眼花了潦乱。
秦威远初时搞得手忙足乱, 后来才摸清对方刀法按八卦方法进招, 忙凝神蓄势, 以静制动, 也使出师门独传一百零八路灵蛇杖法, 沉着应战, 两人越打越急, 一时杖影如风,刀卷金虹, 激起场中砂尘漫天飞扬。
此时, 双方交手已在两百照面之上, 秦威远不由着急,心想: 自己十年苦学, 千里寻仇, 本想今日一举成名, 哪知对方较前更为精进, 今日如若不胜, 定遭三凶轻视。自己心中也明白, 人家三凶功力何等精湛, 已到出神入化地步, 自己那点微末之技, 怎能相比, 怪不得与自己初见, 人家爱理不理, 不管怎样这场硬要捞回点面子。
主意一定, 决定走险取胜, 猛纳一口丹田真气, 左杖支地一点, 呼地拔起四、五丈高, 毕直似箭, 如同旗花, 陡地变作“苍鹰展翅”, 身形一旋, 厉啸一声, 双杖一招“泰山压顶”, 一前一后向刘元曜迎头打下。
刘元曜眼前一花, 见对方身形已杳, 即知不好, 忙一个云里翻身”, 双足跟一蹬, 人已爷窜出去一丈左右, 秦威远身形已往下坠, 见双杖打空, 急用右杖点地, 左杖一点, 人又平飞向前, 一个灵蛇翻滚, 身形一旋, 双杖又是“拨云见日”, 电闪般向刘元曜双耳根打到。
刘元曜足才沾地, 又见双杖夹带劲风, 左右打来, 暗惊秦贼好快的身法, 自己无法躲过一招双杖, 把心一横, 只能两败俱伤, 用身一控斜闪, 避过右杖, 金刀一招“巽地劲风”顺着右杖的来势用力劈去。
秦威远一瞧大惊, 哪有这等拼命的打法, 自己又收招不及, 无可奈何, 贯劲头部,“灵蛇出洞”顺势向刘元曜身上猛撞, 只见两条黑影一合, 双双倒金山倾玉柱似的, 倒在地上。
双方众人大惊失色, 扑奔近前察看, 见秦威远右臂被砍了四寸口子, 损及筋骨,鲜血涔涔流出, 疼得冷汗淋漓, 半晌才立起。刘元曜被撞在心窝, 口吐狂血, 面色惨白如纸,受伤极重。红砂手钱平急急扶起, 身上掏出一包“七伤回生散”喂服下去, 良久吐血方止, 呼吸渐匀, 双目一望镖行众人, 强提一口真气, 惨笑道:“弟兄们, 我们已是栽到了家,今日之事, 到此为止, 留得青山在, 不怕没柴烧, 跟随彭当家上山去吧。”
说着, 又望了秦威远一眼, 说道:“秦老二, 我们之事怎么解决, 还是一笔勾销, 或是另订日期, 悉听尊便。”
秦威远一手掩着伤口, 强笑一声道:“今日之事, 谁都没有讨了好去, 别看秦老二出身混混, 人是光棍, 决不乘人之危, 就此别过。如你这次命大不死, 日后见面再一并结算。”
说罢就向巫山三凶, 彭尔杰四人一拱手, 说声:“容再相见”, 腾身一跃, 几个起落, 穿林而没。
彭尔杰尚欲婉言相留, 但见三凶微带不屑之容, 只好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这时, 镖局众武师全数僵在那里, 虽是不仇, 无奈技不如人甚远, 只有对着三凶怒目相向。
邵太素见他们形状, 嘿嘿阴笑道:“怎么样, 还要三太爷相请不成?”
红砂手钱平一听, 气得目皆欲裂, 张嘴大骂:“邵太素,不要欺人太甚, 昆仑三子若在, 你们还不是挟着尾巴, 一声大气都不敢出么。”
邵太素一听, 不禁怒从心头起, 恶向胆边生, 大喝:“小辈, 你真找死, 怨不得我三太爷心狠手黑。”
双袖一挥一片猛劲无比透骨寒飚, 撞向钱平身上, 只听“呃”的一声, 钱平被飞撞出去,“喀嚓”一声, 头部碰在一棵树桩, 脑骨粉碎, 血浆迸出, 人是活不了。
邵太素却视若无事般, 又向众人喝道:“谁要不服, 这死鬼就是你等榜样。
诸武师哪敢答话, 刘元曜、李崇辉二人已然重伤, 只有气在心里。
忽闻林中树梢一声断喝,声调苍老:“邵老三, 真不要脸, 恁你在武林中地位名声, 竟率尔向一个后生小辈下此毒手, 不怕我老人家笑掉大牙吗? 左湘人现在赣州, 怎地不敢前去明目叫阵, 反而跑至此处, 与蜈蚣帮不成气候之辈, 鬼鬼祟祟, 沆瀣一气。虽说是以此诱左湘前来, 好一网成擒,但此等作风系下三滥毛贼所为, 岂是你们名震宇内三凶所做。传说汝等三凶被昆仑三子吓破了胆, 我老人家尚不相信, 今日一见, 果然不虚, 真是你们八代的脸都丢光了, 既不敢见人, 干脆缩在巫山贼窝里, 抱头睡觉, 别丢人现眼。”
三凶闻言一怔, 越听越不像话, 面上阴晴不定, 两目凶光闪烁流转, 俟话声一停, 邵太素狞喝道:“何物老鬼, 怎不现身出来, 与你家三太爷见识见识!”
说着觑定林中发话处, 双掌齐发, 好威猛的掌势, 宛如飓风狂飚, 惊天盖地似的撞去, 人也跟着扑到, 只听得“克擦哗啦”连响, 十数株直经盈尺的大树齐腰斩断, 震得枝叶满天飞午。
邵太素定睛一瞧, 别说是人, 连鬼影也没有打下一个,却闻左侧树上哈哈大笑道:“邵太素, 你瞧见鬼了, 好好的树木, 又没惹你, 恁空拿它出气做甚? 你既然摸不着我老人家藏身之外, 干脆滚回你们贼窝子里重练三年听风辨影, 再出来献丑。”
又闻得一女孩发话,声如银铃般甚是好听, 只听得她说:“爷爷, 你叫他们滚回去则甚, 孙女还没有耍猴子哩。以前常听老人家说, 三凶武功如何如何地好法, 今天一见, 也不过如此, 只会拿无知之物出气, 如不是你老人家拦阻孙女出手, 管叫他们一个个爬着回去。”
这时黑无常萨炎, 活僵尸史麟也自闻言赶到, 邵太素见出手落空, 心中已是胆怯, 暗忖: 自己数十年掌力, 出手如电, 从未落空, 恁你功力多好, 也无法全部闪避, 至不济也要带一点彩, 这老鬼是谁, 身形这般快法, 如果是隐居附近未出世的老鬼, 无意间被自己三人触犯独门禁忌, 惹翻了他才不合算呢?
正在犹豫难解, 举棋不定之际, 萨炎暗中打一手式, 其他二凶当即会意, 三人身形微动, 相背而立, 以十二成功力, 凌空发掌, 向林中人藏身树梢之处猛击, 三凶同一心意, 拼着全身真力, 效搏浪一击, 一举毙死, 以免后患。
三凶同时发掌, 人也随着凌空扑去, 只见狂风怒吼, 哗啦响成一片, 树木尖端被掌风削去三几十丈方园, 枝叶翻腾半空, 煞是惊人。
三凶腾身翻空, 欲待分向树巅落足, 忽闻一声长笑, 在附近五丈外, 蓦又闻一声轻叱:“打”, 忽见千百银丝在树叶丛中分向三凶身上打来, 三凶蓦然大惊, 忙一手护着头脸,另一掌运袖连挥, 以三凶这么高的功力, 也搞得手忙足乱,被银针将护身长袍扎穿无数小孔, 肩胸之间, 仗着护身真气, 也给银针刺得隐隐作痛。三凶除了昆仑三子外从未吃过这种大亏, 气得红生满眼, 厉啸连声, 暴躁如雷, 复又拔起身形扑向树巅, 却见脚下一片树海, 极目察视, 远处两条黑影, 往南疾扑, 捷如鹰隼, 借足枝梢, 一点即起, 眨眼间已不见形影。
三凶亏已吃定, 见敌人远去, 无可奈何, 咬牙切齿地转回场中, 喝了一声:“走! 还等什么!”
彭尔杰见状, 心料三凶并未讨了好来, 碰巧搞得灰头土脸也说不定, 也不多说, 一声胡哨, 林中奔出数十人来, 将刘元曜镖车等拥上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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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恩怨分明

袁化文舍骑步行, 转向密林小道中, 远远跟随刘元曜等身后, 以明究竟。
此时, 他分外小心, 自知大意不得, 一疏忽自己身形立即会被埋伏匪徒发现。只见林中人影憧憧, 击掌暗号声, 不绝于耳, 一路上蛇行鹭伏, 东避西闪, 好容易埃近场外, 即闻李崇辉与史麟吆喝之声, 心中一急, 忙伏身四周端详, 见离自己身侧十数丈远处, 有一棵高耸云霄的参天古树, 正好藏身, 居高临下场中人物情景可见一览无遗, 忙爬行近前,揉身而上, 拣一树叶丛密之处贴身立定, 凝视场中动静。
他一见李崇辉、刘元曜等双双败绩, 三凶骄横不可一世之态, 不禁怒火中生, 伸手入囊扣定三枚金钱镖作势欲待打出, 忽闻自己存身之处, 树顶一声轻喝, 一根细枝打中右手, 微觉一麻, 手中三支金钱镖悉数落下, 不由大惊, 继闻有一苍老声音发话:“你这人怎么搞的, 我老人家尚且不敢轻易惹他们, 你莫非吃了豹子胆不成, 如此心急, 难道忘了你身负重任吗? 我不看在你师门与我老人家有点渊源, 恨不得将你一掌劈死, 免得贻笑武林。”
又闻得一清脆动人, 银铃似的少女发话道:“爷爷, 孙女看这人迂得可怜, 既奉命请左伯伯前来援救, 他就该连滚带爬地兼程回去, 怎么还要溜回这儿来观战, 真好似没有他不行似的, 愚忠岂可言勇! 他就死了, 轻如鸿毛, 不足怜惜,只可怜刘元曜有目无珠, 所托非人。
只听得袁化文面上红一阵白一阵, 羞愧交加, 冷汗直淋, 祖孙二人说话声音虽轻, 但字字入耳, 清晰异常,知道这是武林罕见的“传音入密”功夫, 非有精湛内功无法练成,忙仰首轻语:“谢谢姑娘教训, 在下知错, 这就去了。”说罢即要揉身而下, 蓦闻一声轻叱:“且慢”, 一个由头至足均用黑纱裹着的小巧身形, 由树巅落下, 他正待出声发问, 却被一只柔揽住自己右臂, 猛力一牵身不由已腾身飞起。
升至树顶, 惊魂稍定, 却见一身着玄色衣, 黑布蒙脸,只露出两只精光闪闪的眼珠, 身材高大, 银顺飘拂的老者立在身旁盈寸嫩枝上。
袁化文拱手施礼道:“老辈相召在下, 还有何事教训?”
那老者正色说道:“老朽与孙女有事南疆归来, 偶睹此事, 又见三凶参与其间, 老朽一时好奇, 留下查探究竟, 获知三凶欲夺取太清秘籍, 知赣州正派能手云集, 恐无法幸至, 故藉动夺三江镖局红镖, 诱左湘离开赣城。老朽无意得知匪徒等毒计, 镖银亦不会存放凤凰山, 得手后即星夜移往浙江天台山三目神君姜声浩处, 一面派能手堵截左湘, 连僵带激, 使左湘罢手不能, 追往天台。一面用疑兵之计, 派能手矫装至赣州扬言左湘被擒, 俾诱左湘友辈赶赴天台离开赣境, 削弱其势, 从中下手探取太清密籍。此事极为重大, 老朽本当立赴赣州去面告左湘, 奈尚有急事待办, 无法分身,盼你速回, 将老朽之言尽情传告左湘。他如问你, 就说白岳旧友托你致候, 他自然知道老朽是谁。再你回转赣州不可取道原路, 敌党暗卡甚多, 可由林西直奔, 沿古龙岗入兴国县境, 再取道龙口间道直入良口, 溯赣江直抵赣州, 路程虽较原路为远, 但可保无多大风险。三江镖局众人生命定可无虞, 你大可放心, 老朽言尽在此, 你就此上路罢。”袁化文心知前面是位前辈高人, 料事无差, 即拱手作别道:“蒙老前辈指点迷津, 在下就此拜别, 容再叩见。”说罢, 揉身而下, 依老人所说路径一路狂奔。
途中虽有少数匪徒拦劫, 但他真拚了命, 刀劈镖打, 被他连闯四五关, 虽然如此, 身上也带有五六处伤痕。
离府城只有里把路, 仗着尚有月色, 继续赶行, 袁化文宁舍大道朝岔路小径而走, 使匪徒无从捉摸, 越山涉水足不点地的如飞奔走。
迎着夜风一吹, 身上伤疼, 真有点熬不住, 几次都要停足歇一下, 喝点山泉, 均没这样做, 自知全靠一口真气不散, 才能维持体力赶到目的地, 若一停足, 真气一散, 恐怕就要瘫痪在这荒山野岭中, 也就顾不得自己身上伤痛, 口干舌燥, 强提着一口真气, 加紧步伐往南扑去。
天色微现鱼肚白, 袁化文已赶至城郊, 方始松了一口气, 放缓足步沿城垣登入八境台。
袁化文步入左湘住房, 却见左湘人迹已杳, 连个箱笼铺盖都没有, 急扯住小道一问, 从小道口中得知左湘日前已往通天岩, 左湘本人大概现在隆盛客栈, 这又才匆匆驰往隆盛客栈, 一见面, 人已不支, 昏倒在地。
左湘等人听罢袁化文娓娓长诉, 方知近日魔崽子声销匿迹, 原来使出这个围魏救赵之计。左湘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三凶这般没出息, 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翻天手葛天民又重出江湖, 这倒是可喜之事, 此老功力非凡, 掌法更独具神妙,自成一家。此事如得其臂助, 大可无虞之处。”
万里飞虹通明子忙问道:“葛天民是否当年在陕南一带掌劈三雄的葛元, 闻得此老性情怪僻, 如其人不合心意, 决不伸手多管闲事, 你这假老道怎么会认识他?”
左湘颔首说:“不错, 葛天民就是当年葛元, 我也是打出来的交情, 昔年在苏州天平山下, 为追踪采花贼粉蝴蝶苏铜, 错把葛天民当作冯铜, 一言不合, 两人交手半日一夜,谁也没胜一招, 直打得精疲力尽, 各自歇手。互一交谈, 方知此老与左老二祖先沾有远亲, 这才握手言好, 误会尽释,并坚邀左老二至白岳, 搬出自酿之百花春, 醉饮了两日三夜, 始尽兴而散。不知十五年前此老受了什么挫折, 一气回山, 扬言封剑归隐, 永不过问世事。葛天民素来说一不二,个性虽然乘僻, 但持正不阿, 也算是性情中人。这次为何重出白岳, 倒是怪事。”
霍玄卫微笑说道:“葛天民与老朽也有数面之缘, 老朽深知其为人, 此事一经其伸手, 非弄个水落石出, 决不罢歇。听袁镖头之言, 虽说葛天民祖孙二人路过偶然发现, 但也算伸手管了。若论此老功力, 与三凶相比约在仲伯之间, 谁也胜不了谁, 恐别有原因, 心有顾忌, 否则决不会藏头不出。老朽如猜测不错, 现葛天民已如影随形地跟在三凶身后。”
南天一剑玄玄子接口说道:“霍兄猜测不错, 但葛天民祖孙二人能为再高, 也济不了什么事, 此事恐暗中沿有主谋者, 不如我等瑶山之行暂为取消, 分批赶赴天台, 与三凶等见个真章。”
霍玄卫略一沉吟, 颔首道:“也只好如此。三凶心机深沉, 从来行事也极谨慎,不过离此往天台山, 少说也有千把里路, 三凶就能为再高, 也无法挟持百数十人狂奔, 往天台山三目神君姜声浩处。何况刘昂曜、李崇辉又带有重伤,累赘不堪, 定分散各处, 五十万两白银也不至于移出赣境, 至多二箱珍珠派两名得力助手, 由捷径驰往天台。三凶等谋定后动, 意在分散我等实力, 使我等追不胜追, 一时不易得手, 拖延时日, 迫我等不能及时赶往, 趁机从中觅取一书一剑, 至不济谁也莫想得,`我看不如这样吧。”
说着, 抬头望了众人一眼, 又对终南三子说:“贤昆素来孟焦不离, 有劳沿赣江而下, 不出赣境来回采访, 看看附近蜈蚣帮分卡有无留下三江镖局众人踪迹, 烦劳伸手援救。令徒等可取道黎川过闽, 由地平建阳直扑天台, 顺道探视蜈蚣帮闽省分堂有无可疑之处。出事地点, 距闽不过一日行程,镖银若移出赣境, 必然落在闽境。还有左老二既然三凶指名会他, 不能不去天台一行, 可由失事之处, 取道南城、金溪。老朽则留此坐镇, 非是老朽托大偷懒, 所约助拳同道,近日将可到达, 老朽也好接待接待。”

赛纯阳悟真子当即说道:“霍兄所见甚是, 贫道敢不如命。”
霍玄卫面容一肃, 转面对岳文元嘱道:“元儿, 你在此用饭后急速回四海客栈, 请姑娘迁往三江镖局, 保护李刘等人家小, 三凶等人定会派人来镖局搔扰。再请诸赵二位堂主,不时趁便暗中相助。你明日一早即需起程径赴天台, 以你的脚程, 必可赶过匪党前头, 途中不是必要不能多事。对三目神君需多加小心, 此人艺业颇具正邪之长, 齐鲁神乞与你已是忘年之友, 说不定也会伴你前往, 但无论如何, 中秋前要赶回应蜈蚣帮之约。”
小侠躬身应诺, 左湘向霍玄卫笑说:“八月十五金鹰、蜈蚣两帮火拼, 与冢林劫镖两档子事, 据小弟看来本是一而二, 二而一, 早有预谋。依着小弟昔年脾气, 不等中秋, 早就闹他个天翻地复。”
霍玄卫哈哈大笑道:“你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 那齐云生是出了名的老狐狸, 一肚子坏水。中秋之约, 本是尤天贵而起, 用意颇单纯, 但被元儿临行之际, 出其不意捏住他的腕胀穴, 当着手下, 这才老脸受得住不? 老羞成怒之余, 说不定又改弦易辙重新布置一番, 这回又不知道老狐狸包藏什么祸心哩!”
左湘只是微笑不语。这时已是丽日中天, 唤过店伙, 要了一桌酒菜, 席间杯觥交错, 尽兴而饮, 才匆匆用完饭, 各人回房拾掇。
孙卓如、杜英俊乐得喜笑颜开, 心花怒放, 原来二人这几日间, 得左湘暗中指教, 传了廿七天招天龙八掌, 半套天旋剑式, 功力较前不知精进若干倍。这次奉命出去, 正是得其所哉, 沿途好掌几个匪徒开开心, 试试新学掌招是否可称心应手。
各人拾掇已毕、即束装就道,分道扬镳而行。这几路途中情形, 后文自有安排, 暂且不提。
且说小侠岳文元辞别众人后, 匆匆赶返四海客栈, 仅一盅茶时刻, 便自抵达。那南宫姑娘一早自小侠走后, 一颗芳心全系在他身上, 真是一夜夫妻百夜恩, 时刻盼望, 自辰至午, 尚不见弟弟回转, 不由芳心火急, 坐立不安, 不时跨出内院, 走至大门口翘首立待, 左瞧右瞧,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 就是没有弟弟形影。又回房坐着等, 越等越烦, 再出店门张望, 如此来回四五次了。店小二见姑娘一会跑出去, 一会进内, 神色焦急, 心下一阵嘀咕: 这位姑娘等人也不是这么等法, 像这样跑进跑出, 一个大姑娘, 岂不是发疯了吗?
店小二想是这么想, 话可没敢这么说出来。那年头,车、船、店、足、牙, 五种人多么厉害, 见得广, 识得多,眼光锐利, 见姑娘美貌如花, 又伴着两名老道, 均身背长剑, 心知不是好惹的主儿, 若惹翻了她, 嘿嘿, 管教你吃不了, 兜着走。
南宫姑娘左等不见, 右等不来, 急得一顿足, 直入后院花厅内, 齐鲁怪乞正在与赵诸二人, 畅怀举杯, 猜拳行令,此刻一见姑娘进来, 忙起身让坐。姑娘不声不语, 连招呼也不打, 大模大样就坐了下来, 先前尚维三见姑娘蹙眉蹙眼地来回进出, 已瞧在眼内, 笑在心里, 请她用饭, 只推说头痛, 不想饮食, 本想逗她几句, 可没这个胆儿, 这时仗着三杯落肚, 胆气顿豪, 擎杯高举, 笑道:“老化子敬你一杯酒,姑娘, 这有一个名堂, 唤作一醉解千愁, 什么事令姑娘想得这般地步? 可否说给老化子一听。”
姑娘一翻白眼, 依然不理不睬, 尚维三道:“怎么, 不说给老化子听, 这也不要紧, 老化子昔年得自异人传授, 学得袁天罡六壬课, 最奇的就是不待来人出言, 就可猜出来人寻求什么, 百试百验……”说着, 左腕一伸, 露出其瘦无比、积满油垢的只剩一层皮包骨五支鸡爪来, 装模作样掐算一番, 刹时哈哈大笑道:“姑娘, 你等人是不是, 此人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回来, 姑娘你等的是谁呀?”
南宫姑娘经他这么一来, 弄得哭笑不得, 佯装怒容, 捏起一根鸡骨头, 扬手就要向尚维三打去, 口里直骂:“你这老化子, 胡言乱语什么, 狗嘴里直吐不出象牙来。”
老化子吓得两手乱摇, 大声嚷道:“姑娘, 老化子可没说错话呀, 我这把老骨头还经得起你两把三把吗? 罢! 罢!罢! 算我老化子倒霉, 今天出言不利, 等会岳小侠回来,问知详情, 主持公道还好, 若存私心, 偏袒你姑娘, 一伸手老化子就没命了, 真不知是非只因多开口。来, 诸堂主这杯酒转请你吧!”
诸赵二人也为之忍俊不禁, 姑娘杏眼一瞪, 气得小嘴撅起, 推座直往卧室里跑, 倒在床上抓起一条夹被, 蒙头而睡。
这里人才睡倒, 岳文元就踏进客栈, 直入后院, 诸子坤等人一见岳文元进来, 起身施礼, 尚维三迫不及待地执着小侠双手, 嚷道:“小侠, 你这一来好了, 可救了我们老命, 你真是救命王菩萨, 你要再不来, 老化子连骨头渣都没法寻处了。”
岳文元给他一阵胡言乱语, 搞得糊里糊涂, 瞪着双眼,茫然问道:“怎么, 难道发现了强敌不成么?”
尚维三苦着一张脸道:“不是, 惹翻了观音菩萨。”
小侠更糊涂了, 急问:“谁?”
尚维三伸手一指南宫姑娘房门, 说道:“是她!”
岳文元方始明白, 不由弄得面红耳赤, 骂道:“你自找苦吃, 与我何干?”
南宫姑娘一听老子穷嚷, 就知道弟弟已返回, 即掀被而起, 开门来花厅相见, 见了小侠, 嘟着小嘴说:“你怎么这般时刻才来?”
小侠陪笑说道:“小弟实在有事, 故而来迟。”
又转顾诸子坤三人道:“小弟尚有数事与诸位商量, 且请入座, 容小弟一一陈述。”
众人端坐静听, 这时姑娘头也不疼了, 盛了一碗饭, 泡了几舀鸡汤, 拿起筷子就扒, 边吃边听。
岳文元说道:“小弟已向恩师陈明一切, 恩师说俟太清秘籍取出, 即在三江镖局与南宫姑娘合爸花烛, 由恩师主婚。”
姑娘一听, 只乐得喜上眉梢, 不过女儿家对这事, 不论她平素怎样豪爽大方, 到此时也只有羞人答答地, 低着头,只管扒饭,诸子坤呵呵大笑道:“这女方大媒稳是贫道及赵兄二人喽! 不过不要新人入了房, 媒人就扔过墙啦!”
姑娘抬头白了诸子坤一眼, 诸子坤瞧见了, 又是一阵呵呵大笑。
尚维三道:“那男方大媒, 一定稳请我老化子, 到了那天, 媒人要坐床通宵不寐, 那时姑娘可必怪我不识相啦。”
姑娘听了卟嗤一笑说道:“凭你这付长像, 这份德行也配当媒人。那天你敢多说一句话, 姑娘非砍断你的狗腿不可。”
尚维三一伸舌道:“啊唷唷, 新娘子还没过门就这么厉害, 过了门还了得。岳老弟, 日后你还得当心喽。”
小侠只好笑笑, 奈何这怪物不得, 赵君玄接口道:“你这老化子, 老不正经, 要惹翻了他们, 我与诸兄只能袖手不管, 可不必怨我们不够交情。”
老化子一听, 心想也是, 何必惹翻了他们, 否则准有苦头吃, 赶忙闭嘴不语, 提起酒壶对着口, 咕噜噜地直饮。姑娘见了掩口笑说:“真是穷像, 几曾见过这般牛饮的, 难怪生成叫化子命。”
尚维三学姑娘模样, 白了她一眼,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岳文元把三江镖局经过一切, 恩师嘱咐等语说出。
赵君玄道:“令师所见甚是, 既如此, 南宫姑娘晚间即迁居三江镖局, 贫道等敢不稍尽棉薄, 今晚贫道作东与老弟饯行。”
岳文元连忙推谢道:“不敢当, 何劳道兄破费, 小弟又非久别, 小弟这里心领敬谢了。”
诸子坤微笑道:“赵堂主既欲与老弟饯行, 贫道等也可沾光喝一杯, 就不必推辞了, 你我等一见如故, 演这繁文缛礼则什, 我等同属豪气干云人物, 若推辞反见虚假了。”
小侠见却之不恭, 只得应允了。
诸子坤又说:“老弟浙东之行, 定然手到功成, 三凶等心计白费, 自古道: 正邪不能两立, 善恶岂可并存。两者之间, 势如水火, 物竞天择, 适者生存, 老弟可为我等一吐不平之气。不过三目神君阴脸奸诈, 较之三凶犹有过之, 望老弟瑾慎, 小心应付……”
说至此, 顿了一顿, 继又道:“贫道等与老弟已属忘年之交, 迄今尚未知老弟出于何门何派, 师承何人, 可否见告?”
小侠答道:“非是小弟故作神秘, 乃师长一再严诫不得轻易说出, 今承下问, 敢不输诚相告, 小弟幼遭孤零, 襁褓时代即被师祖抱去, 调教成人, 现仍不知出身来历, 一再请问师祖, 推说到时自知, 思师系都天神掌霍玄卫, 左湘乃小弟师叔。”
尚维三听得霍玄卫乃小侠之师, 不禁“噫”了一声:“岳小侠, 老化子有一事未明, 请道其详。四年前老化子曾作华山之游, 行至半山, 微闻路前有殴斗之声, 即跃身上树, 循声寻视, 却见你恩师与长白派掌门人四象真人, 正打得火热,一味苦斗, 这一场真打得石破天惊, 胜负难解, 最后令师取巧胜了四象真人一掌, 四象真人倒也光棍, 认输定约而别。老化子本不知是你恩师, 而是经四象真人口中喝骂之声才得知即系威震群魔, 绿林丧胆的都天神掌。老化子潜身树上并未多事, 俟两人离去后方始现身, 不过你恩师武功虽较老化子有若天渊, 但前在金鹰帮只观得小侠一鳞半爪身手, 便可知其全貌, 还比令师高得太多, 这是何故?”
小侠笑道:“你这老化子真是鬼灵精, 逃不过你眼法, 实不相瞒, 家师空有虚名, 并未实际传授。小弟一身艺业, 乃得自师祖太上虚人及师祖天玄子两人, 加之小弟因缘际会,颇有奇遇, 才能到此地步。师祖师叔传授武学, 端视各人秉赋资质而定。家师及左师叔仅学他两老人家二三成功力, 小弟资质鲁钝, 也不过才得十四五而已。”
诸子坤等四人听了, 同声惊呼, 尤其南宫姑娘惊喜莫名, 星眸微睁, 默默含情, 幸喜眼光无差, 自傲得此能为特高夫婿。
诸子坤喜容道:“难怪老弟技艺如此精湛, 如论武林辈,贫道等已属托大了,令师祖及师叔, 百年前即号称‘神州双奇’, 学究天人, 武学已达出入神化境界, 执武林中之牛耳, 老弟何来此福, 令贫道欣羡不已。早年曾闻师言, 他俩老人家业已仙去, 想不到还是金刚不坏之体。日后武林大劫, 能得他老人家出面, 定可化险为夷了。”
不道诸人心喜不已, 那齐鲁怪乞尚维三只在一旁嘀咕说:“怪不得, 怪不得, 还道老化子技不如人太多, 原来如此。”
突然怪眼一翻, 对小侠说道:“岳小侠, 老化子现在闲着无事, 竟欲追随骥尾, 开开眼界, 一来跟老弟跑跑腿, 再则可以偷学几招, 总可应允吧?”
小侠一听, 果然不出恩师所料, 即笑答:“小弟初次出道, 见识简陋, 所知不多, 尚老前辈名重武林, 得蒙携带,幸何如之, 在下只有先行致谢了。”
老化子听说答应自己伴同随行, 喜极穷嚷道:“什么老前辈、在下的, 老化子如不是看着你是救命恩人的话, 老早就要与你拼命了。见外如此, 真正损人, 来来来, 我等同尽三杯, 以示今日之庆。”
姑娘听说小侠要往浙东一行, 蕴藏满腹体己话, 急待背人细叙衷曲, 老化子一旁唠叨已是不耐, 此刻又见老化子劝酒, 不禁杏眼园睁道:“死鬼老化子, 从早到现在, 黄汤还没灌够吗? 别人岂能学你这付穷样子, 有本事, 何不睡在床上抱着酒坛子睡觉, 醒了就喝, 醉了再睡, 永远不要起来, 免得麻烦别人。”
尚维三哈哈大笑道:“姑娘你真是玉雪聪明, 一言中的,老化子没有什么可抱着睡觉, 只好抱酒坛子啦。”
这个言外之意, 话中有话, 诸赵二人哄然大笑, 只把姑娘羞得满面通红, 气得连连顿足, 当作小侠的面前, 又不好发作, 推座而起, 伸手一拉小侠, 说声:“弟弟我们走, 这死老要饭的真惹人讨厌, 夹缠不清, 越说越发疯。”
小侠无可奈何, 一脸尴尬之色, 拱手说道:“三位请坐,小弟暂且失陪。”
赵诸二人颔首微笑, 齐鲁怪乞头都不抬, 只顾斟酒自言自语道:“酒逢知已千杯少, 话不投机半句多。对, 老化子话不投机惹人厌,夹缠不清, 哎、 人老了, 不中用了, 谁也看不上了。”
姑娘小侠虽然听见, 唯有相应不理, 充耳不闻, 两人急急走出, 又是一阵哄笑在花厅中, 回绕不绝。
姑娘与小侠双双回房, 并肩端坐床沿, 情话嘱嘱, 说个不休。姑娘再三叮咛, 浙东事完, 早日赶回, 免得姐姐担心。小侠笑道:“无论事完与否, 中秋前必要赶回, 这个姐姐放心。”
蓦见小侠惊呼了一声, 似是忘怀了什么大事似的, 正色对姑娘道:“昨日见姐姐施出‘荡魔剑法’, 威力至大,但尚嫌真力不继, 未曾将荡魔剑法威力尽量发挥, 小弟有鉴近日魔道高手陆续云集, 对手之际, 恐虞失闪, 有意将师门绝技,私传几招,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姑娘一听, 哪有不应允的, 不禁喜上双颊, 嫣然启齿,迫不及待地说:“真的吗? 那么姐姐这里先拜师了。”说罢,福了一福。
小侠大笑道:“几曾见过如此拜师的。”
姑娘娇嗔的道:“还要三跪九叩不成, 哼, 你今生休想。”
小侠笑了笑, 伸手入怀取出一只白玉瓶来, 倾出一粒丸药, 赤红似火, 碗豆大小, 芳芬触鼻, 命姑娘吞服了, 说道:“这是师祖费了十五年功夫, 方始取集全多种灵药, 练成一炉‘乾元固本’丸,功能易筋换骨, 伐肤洗髓,练武人服了可抵廿年功力, 常人服了能返老还童, 益寿延年, 姐姐服了, 再凭小弟本身真元, 帮姐姐打通奇经八脉, 玄关真窍,可事半功倍。
说着, 便命姑娘盘膝端坐床上, 自己也对面相坐, 四掌相抵, 双目垂帘, 运气导行。
姑娘只觉小侠双掌奇热无比, 两股热流循着自己掌心,遍体运转, 再由泥丸宫逆行循环三百六十周天, 四肢百骸,舒畅已极。如此半个时辰, 小侠一睁双目, 道声:“好了, 姐姐请试试真气较前若何?”
姑娘见弟弟面色惨淡, 汗如雨下, 通体湿透, 知道此种引乾移坤之法, 最伤真元, 不禁担心道:“弟弟, 怎么样, 要紧不要紧?”
小侠微微摇首笑道:“打坐些时即会复元。”
说罢紧闭双目, 盘膝坐下, 导气归元, 移时, 面色红润如初, 睁眼跃下笑道:“如何, 我说不要紧吧, 瞧你担心得这付样子。”
姑娘呸的一声, 嗔道:“谁与你担心, 多肉麻。”说时又忍不住发出格格笑声。
姑娘也试运真气, 蓦觉与前迥然不同, 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如意, 玉掌微抬轻挥, 用上三成真力, 即震得窗棂吱吱作响, 不禁大喜若狂, 小侠笑道:“姐姐, 我们到后园去。”
两人同至后园旷地, 小侠伸手要过姑娘“断虹斩龙剑”迎空一抖, 只见银光习习, 漫天匝地而起, 园内老树枝枝簌簌落下如雨, 不由赞道:“果然好剑, 神物利器, 善择其主, 姐姐当之无愧。小弟现在使出天玄剑法, 请仔细观摩, 这套天玄剑法是师叔天玄子, 夜观天象, 潜移默化, 才行创出, 虽一招一式之微, 也费数月精研。天旋剑法分七十二招, 按地煞之象, 一招五式, 涵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大衍之数, 施展开来, 有夺天地造化之秘, 鬼神难测之机, 外加运环夺命三招: 共七十五招, 威力之大, 绝无伦比, 不遇强敌, 姐姐请不要轻易使出。”
说着, 足下按九宫八卦方位移动, 一挥断虹剑, 将天旋剑法一招一招递过, 一边讲解, 惟恐不详, 如斯者演过两遍, 小侠将剑交回姑娘手中, 命姑娘依样施展。
小侠传授剑法时, 姑娘在旁默记在胸, 此刻接过长剑,按昭方才默记身法步法, 一一施展开来, 间或有不到之处,小侠在旁指正, 姑娘根骨秉赋, 无一不好, 人又聪明, 一点即透, 慢慢悟出其中不少玄奥, 芳心大喜, 练到第二遍,剑招丝毫不差。
“小弟先前还有点担心, 此套天旋剑法, 不是秉赋特好, 悟性极强之人, 不易在短短时刻之间全部接受, 不料姐姐如此聪明, 小弟倒有点杞人忧天了。”接着又道:
“现在时刻无多, 小弟再把大乘禅功口诀及廿七招般若神掌, 传授姐姐, 般若神掌共是一百一十二招, 玄奥精杂,非费时十天半月, 无法全部讲解透澈, 但仅仅廿七招加上大乘禅功百毒不侵, 对付二三流敌手, 足可游刃有余, 即对付著名魔头, 虽不足取胜, 也可自保。”
说罢, 即将口诀传授, 随又把般若神掌一招一招讲解,姑娘在旁照式演练。小侠又道:“此两种均为禅门降魔无上心法, 威力更不可思议, 应在无事时, 多少研磨, 姐姐聪明,不待小弟多说。”
不道这一双情侣在后园研习武艺, 此时已酉初, 红日西挂, 赵诸尚三人正在花厅, 道南谈北, 引古证今, 谈笑风生, 忽见店伙匆匆走来说:“三位老爷子, 有两位姓霍姓袁的声称要见三位老爷子及岳大少、南姑娘。”
诸子坤一听哦”了一声, 忙对店伙道:“赶快请见, 说我等出迎。”又向赵尚两人笑道:“来人恐系岳老弟恩师, 都天掌霍玄卫等, 我等速出相迎。”
话犹未了, 花厅外起了一阵洪亮笑声, 即见走进两人,为首老者拱手笑道:“霍某闻小徒来说, 才得知三位驻足在此, 霍某心仪三位, 神往已久, 今日得见, 幸何如之。再小徒数日来蒙三位匡教, 获益良多, 霍某心感不已。”说着, 又替赵、诸三位逐一介绍。
霍玄卫复又大笑道:“金鹰帮威震黄河南北, 候帮主又得赵诸二位堂主之佐,红花绿叶, 相得益彰, 主持武林公道,不遗余力, 霍某不胜钦佩。尚老前辈行侠仗义, 神龙见首不见尾, 名动齐鲁关中, 今日相见, 足慰生平。”
诸子坤微笑答道:“霍大侠, 我们套这么俗礼则甚、 贫道等与令高足已是忘年之交, 弟兄相称, 论起武林班辈, 神州双奇弟子, 我等已属高攀了。”
齐鲁怪乞沿维三也接口道:“尚老化子平生不服人, 日前若不是令高足岳小侠援手, 老化子已葬身无地了, 才知天外有天, 人外有人, 管窥蠡测, 不足以论泰山苍海, 早年狂放不羁之态, 尽在高明先进大肚包容之中, 如今想起, 能不愧煞。惟大丈夫恩怨分明, 令高足浙东之行, 老化子意欲相伴随行, 为奴为仆, 也自甘心愿, 虽功力不足, 亦可稍尽棉薄。霍大侠, 我等肝胆互见, 不必为俗礼相束, 你再称老化子为老前辈, 真令老化子无地自容了。”
霍玄卫大笑道:“二位真是快人快语, 霍某也不客气, 咱们算是各交各的事。”
尚维三笑道:“老化子去请岳小侠、南宫姑娘, 今晚赵堂主设宴与岳小侠饯行, 这样一来, 又可兼与霍大侠、袁镖头接风了, 哈哈! 老化子又可尽情一醉了。”说着自去。
霍袁二人听了, 忙向赵君玄推谢, 赵君玄面露笑容道:“霍大侠, 袁镖头, 贫道就是不设宴与岳老弟饯行, 现已近掌灯时分, 难道说不要饮食的, 如此岂不见外了?”
霍袁二人见赵君玄如此诚恳, 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这时尚维三、岳小侠与姑娘从外而入, 小侠一见恩师即忙行礼, 姑娘亦随同拜见。
霍玄卫伸手扶起, 仔细端祥姑娘, 只见她长得面如芙蓉, 亭亭玉立, 秉赋根骨无一不好, 只是双目中微现威棱,暗暗心惊, 心想: 这对小儿女怎么杀孽这等奇重, 恐日后武林永无宁日, 忙对姑娘笑道:“南宫姑娘果然人中龙凤, 元儿粗俗不文, 尚须随时匡助。令师慧如大师, 世外高人, 昔年与霍某有数面之缘, 此后即闻令师闭关参禅, 不闻外事, 意欲访晤, 只缘世事羁绊, 萍踪无定, 一直未了心愿, 不知令师佛驾安否?”
姑娘面孔微红, 福了一福答道:“家师托庇粗安。”
这时店伙们抬进一桌酒席, 只听尚维三怪叫道:“老化子酒瘾大发, 酒虫都快爬出喉咙来了, 快请入座, 吃饱了再演礼还不迟。”
众人都被他说得笑起来。
席间诸、赵、尚三人与霍玄卫, 推杯换盏, 相见恨晚,谈起武林掌故, 畅怀大笑, 酒到杯干。另外一对情侣, 私语嘱嘱, 互叙衷肠。
宴毕, 诸子坤在房内捧出一柄长剑, 赠与小侠, 笑道:“岳老弟, 远行在即, 千里长途, 江湖风险, 防不胜防。贫道早年西南行足, 无意获此缅剑, 虽非切金断玉神物良器,但较之中上之品, 略差胜一筹。贫道无物相赠, 尽将此物聊以充数, 千里鹅毛, 望乞笑纳。”
岳文元知诸子坤为人豪爽大方, 也不推却, 笑谢接过了。
霍玄卫道:“时刻已晚, 南宫姑娘请检点行囊, 随霍某同往三江镖局暂住。元儿你明日一早还要上路, 早点休息吧。”
南宫姑娘应命进房稍事拾掇, 走出房门, 小侠即赶上前去, 说道:“姐姐, 小弟乌云马暂时托付姐姐看养, 浙东之行中秋之前可赶回, 姐姐放心。”
南宫姑娘颔首微笑, 两眼却噙着泪水, 莹然欲滴, 自是不舍。众人同行至客栈门首, 殷殷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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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呼应 于 2024-10-25 14:06 编辑

第五章   双姝情迷

浙州台州府, 四境多山, 天台山却在府城以北, 形势高大, 为仙霞领之东支, 终年云雾迷漫, 西南接括苍,雁荡,西北接四明、金溪诸峰, 蜿蜒东海之滨, 如衣之绿, 北岭有石桥, 长数十丈, 自古号为飞仙所居。相传汉时刘晨、阮肇入天台采药, 遇二仙女, 留半年归, 抵家已七世矣。
台州府处滨海口, 沿灵江东溯台州湾, 直放东海, 樯桅千里, 一望无遗, 市容繁盛, 商麈辐辏。每当华灯初上, 沿街行人更是熙熙攘攘, 摩肩接踵, 川流不息。东大街上有一家气势雄伟, 高有三层的酒楼, 檐前一块横匾, 刻着“醉月楼”三个亮晃晃金色大字, 在几十盏油纸灯笼光辉照耀下,更显得气象万千。
这家三层楼上, 座位幽雅不说, 凭栏远视, 灵江在秋瞻映耀下, 波光粼粼, 船火明灭, 宛如莹火缀空, 分外好看。江风悠悠, 扑面吹来, 凉爽已极。人们就是贪图这儿是乘凉的好所在, 尤其这儿酒菜全好, 海鲜更具拿手, 色香味三绝, 有这么多好处, 哪还不趋之若鹜, 醉月啸天。
这时三层楼上已是座无虚席, 右面凭栏的紫檀木桌上,坐着两位双十年华的姑娘, 端的生得娇媚如花, 风华绝代,她俩人装束一模一样, 全身翠缘杭绸紧身衫裤, 纤腰上系着粉红色绫带儿, 脚下穿着一双麂皮小蛮靴, 江风吹来云鬓轻拂, 显得格外妩媚。两位姑娘面型一个是园姿替月, 一个面如银杏, 假如不是这么一点区别, 直是一对孪生女。那年头, 台州府地处海滨, 风气较内地开通, 但姑娘上酒楼, 可有点特别引人注目。
两位姑娘坐着浅酌低饮, 那时酒楼上分外喧闹, 猜拳行令, 纵情欢笑声不绝于耳, 两朵玫瑰花不时蹙眉, 显得有点厌恶, 那左面凭栏临街的桌上坐定三个奇形怪状的汉子, 端坐上首的满脸胡须, 左目已眇, 面容狞恶, 身材高大。左侧的一个, 面黄无须, 蠡目豺声, 一脸奸邪之色。右侧一个长得獐头鼠目, 鼻梁断折, 右耳短缺。这三个人一望而知,全不是什么正派人物。自从两位姑娘上来, 五只色迷迷的贼眼, 就从未离开二位姑娘身上一刻, 她俩也早已察觉到了,心想: 姑娘现在有事, 且饶过你们, 等一下就够你们瞧的了。
那三个贼人, 是当地有名的浙东三鸟, 满面胡须的汉子唤做虬面苍鹰崔洪, 面黄无须的唤作猫头鹰姚耀祖, 獐头鼠目的唤作红顶鹤徐智, 三人仗着台州东门外翠华山庄主沈一飞的靠山, 在台州当地无恶不作, 路人侧目, 受害的人敢怒而不敢言, 就看那酒保对他三人低声下气, 奉承备至的模样, 再看他们颐指气使的神情, 就知三匪均是同恶相继, 千夫所指的人物。
凭栏靠北的桌子,也端坐二人, 一个鸠形鹊面, 蓬头跣足的老化子, 两目精光闪闪, 一身兰布大褂, 倒也干净。另一个面如冠玉, 双眉如须, 俊目含晕, 猿臂蜂腰的十七八岁少年,身着一袭白色纺绸长衫, 清风徐来, 衣袂轻飘, 端的玉树临风, 龙章凤姿, 人品不凡。
那两人不言而知是齐鲁怪气尚维三、小侠岳文元, 他俩由赣州府起程, 由兴国经南城, 穿玉山, 斜入浙境, 取道金奚、仙居,直抵台州, 千余里路程, 头尾不过四天, 就赶到了。老化子在途中由小侠传以“凌空蹑纵”的上乘轻功心法,才能赶个头尾相接, 老化子好不心感。
两侠姑娘的座位, 隔着一张桌儿, 就面对着岳尚两人,她们俩人不时偷觑着岳文元, 越看越俊, 越瞧越爱, 两人一会交首耳语,一会轻颦浅笑, 只把个小侠瞧得耳根发热, 俊面绯红, 坐也不是, 站也不安。两位姑娘刁钻的紧憔见小侠这般模样, 越想挑逗小侠, 嘴里不停发出轻微格格银铃笑声, 凤目含情。
小侠只是目不斜视, 不停地向老化子劝饮。老化子瞧在眼里, 酒醉心明, 哪有不知的, 暗道: 不好, 人长太俊了,到哪里都有人瞧上。咧着一张嘴怪笑道:“岳小侠, 你莫要存坏心眼, 把老化子灌醉了, 好跟人家一走了之, 老化子人虽醉, 可心底明白, 你一溜不要紧, 老化子回去拿什么向南宫姑娘交差。”
两位姑娘都是鬼灵精, 哪还听不出语中用意, 暗骂老化子多事, 任你南宫姑娘, 北宫姑娘也好, 姑娘们爱定了, 就要试一试。
小侠红着一张脸, 低喝道:“你胡说什么, 还不快灌你的黄汤。”
老化子伸了伸舌, 微笑一声, 举筷挟起一只虾向口里塞, 又是自顾自酌, 咕噜噜地引颈牛饮。
那面坐着浙东三鸟, 贼眼不时溜在两位姑娘脸上身上,对岳文元、尚维三二人先还未注意, 此时见两位姑娘凤目瞧在岳尚二人桌上, 又见小侠长得十分俊美, 不由醋火忽发,互一商量, 红顶鹤徐智霍地起身离座, 大模大样向岳尚二人桌上走去。
小侠见徐智离座, 已瞧在眼里, 只是不动声色, 擎着酒杯望着栏外浏览江景, 老化子正双筷挟起一块红烧鸡塞在口中, 笑眯眯地不停咀嚼有声, 吃像实在难看。
徐智见岳尚二人这般模样, 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不由气极, 猛喝一声:“哒, 老化子, 浙东三鸟瞧中了这付座头,赶快起身让座, 搬到那边去!”
老化子一抬头, 双眼一翻, 夷然不屑说道:“什么浙东三鸟, 我老人家从未听过, 凭什么让位给你们座? 你的银子大些么? 放屁, 还不滚开, 趁我老人家还没动肝火, 不然一伸手你们就没命!”说着, 还是自顾地饮酒, 正眼都没瞧他。
邻近几张桌儿食客, 一瞧情形不好, 恐怕就要闹出事来,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受了伤还没处叫屈, 赶快丢了银钱起身,急急离座而去。
徐智更是光火, 凭自己浙东三鸟的名气, 说出的话, 没有人敢吐出半个不字, 这个不起眼的老化子, 不晓得吃了什么豹子胆, 竟敢出言顶撞, 令自己当众下不了台, 不给他颜色看看, 他还不知厉害。
猛然伸出右掌, 砰地一声拍在桌上, 酒菜泼翻, 油汁溅射, 好好的一张紫檀木桌面上, 起了一个两三分的手印, 喝道:“你们让还是不让? 给脸不要, 还不快滚!”
老化子等他一拍, 直似吓了一跳, 猛地起身, 倏一伸左腕, 宛如电光石火般将徐智左掌捏住, 右手五指抓住徐智的衣襟, 口里怪嚷道:“你这人怎么搞的, 我老人家化了三四天功夫, 求爹爹拜奶奶哀求乞讨, 才攒得了廿两雪花银子, 闻传醉月楼酒菜双绝, 又碰到我老人家昔年恩主的少东, 死乞活拉地请他来在这儿, 我老人家拼了家当作东, 你怎么把酒也泼了, 菜也翻了, 你好好赔出一桌鱼翅席便了, 不然我老人家拿命跟你拼了。”
一边说着, 一边左掌微一使力, 直勒得徐智疼得两目瞪得铜铃也似的大, 淌汗如雨。
岳文元看在心里直笑, 暗说:“这老化子真个动了火,连大力混元功都用上了, 可有一台精彩好戏瞧啦。
老化子掌上使出大力混元功, 或手五只钢爪连皮带肉,一抖一送, 右掌倏地一松, 徐智不由自主的整个身体似翻斛斗云飞般撞出。
崔洪及姚耀祖两人原先拿准徐智出马, 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费吹灰之力, 便可将这一老一少撵开, 在座昂然不动, 三只贼眼不断的向两少女这边乱飞, 骨头酥软已极。
此时却见徐智右掌被老化子捏住, 面孔变色, 不由大惊, 情知碰上了硬点子, 两人急忙离座, 正待启步上前解救, 不料徐智整个身躯像断了线的风筝似地, 迎面撞来, 让之不及, 只听得震天价“卟通”一声, 三人狗吃屎般跌做一团, 楼下食客被惊得不迭声怪叫地奔跑。
两个少女端坐那边, 坐山观虎斗, 甚是安详, 一见崔洪、姚耀祖贼眼不断飞向自己这面, 深觉两贼可恶已极, 柳眉一皱, 想出手给他们一点惩戒, 继见三人跌做一团, 桌上一碗酱汁蹄肘, 被震起落下, 无巧不巧地连碗磕在姚耀祖面门上, 原来一张黄面孔, 变成酱色五花脸了。两少女忍俊不住。直笑得花枝乱颤,,拍手顿足。
偌大一座醉月楼, 除了岳尚与二少女及三贼外, 已无一人, 食客跑光了, 连店东小二均跑到大街上, 看热闹的人群把醉月楼团团围住, 仰首观望。
此时, 三贼同时爬起, 徐智右手肿起茄子般, 动弹不得, 二少女见三贼怪形怪状, 又不停地格格发笑, 三贼脸上那能挂得住, 姚耀祖不由将一股无名怒火移泄在她们身上,大骂道:“臭婊子, 穷笑什么, 要笑到窑子里去笑, 赖在这里又没有用, 人家小白脸看不上你们, 趁早死了心思吧。”
那面如银杏的少女闻言面凝秋霜, 柳眉一紧, 未看清她身形怎么晃动, 人已落在姚耀祖身前, 玉腕一伸, 出后奇快, 三指已搭向姚耀祖脉门, 这一下可把姚耀祖整惨了, 苦着一付脸僵在那里, 豆大般的汗珠儿由额上直往外冒。并戟指着徐智、崔洪两人骂道:“狗贼, 招子要放亮些, 姑娘们也不是好惹的, 凭你们那点三足猫, 也敢出来现世, 识相的赶紧爬下去, 不然你家姑娘要将你们两对半招子留下啦!”
崔洪一听, 自己在台州纵横了十余年, 几曾丢过这种脸, 浙东三鸟就数他能为最高, 明知这少女身手了得, 无奈按不住怒火, 不禁虎吼一声, 双掌一招, 就向姑娘身前扑去, 姑娘见状知他情急拼命,微笑一声, 略一晃肩, 人已落在崔洪身后, 玉腕闪电一般疾出一招“推窗望月”, 崔洪背心着实挨了一掌,只听哼的一声, 人被撞出去七八步, 崔洪只觉眼冒金星, 逆血上涌, 怔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姑娘笑道:“狗贼, 如何?”一付刁钻得意的神情呈现在她脸上。
那旁岳文元, 尚维三, 见姑娘出手如风, 功力非凡, 不禁大为惊异。
蓦然间, 由楼下上来了一老者, 身穿一袭紫袍, 青面红须, 双目白多黑少, 一见碰上二少女, 即嘿嘿笑道:“我道谁在这儿撒野, 原来又是你两个丫头, 前次在翠华山庄被你们逃跑, 如今呢, 还不乖乖地随我去翠华山庄听侯庄主发落。”
那少女一见老者闯来, 脸上微现惊容, 瞬即平复, 嘻嘻笑道:“老贼, 凭你这两手儿, 姑娘们还没放在眼里呢。那晚姑娘们不是另有要事, 准叫你这老贼魂游地府了。”
青面红须老者听了, 也不动气, 反而变成笑前面道:“你这丫头, 真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 我老人家岂是你能招惹的吗? 不相信你们两人齐上试试看, 管教你心服口服。”
那少女笑道:“唷, 看不出你还会吹牛。莹妹, 我们一齐上, 倒瞧瞧他这老不死的有什么鬼画符。”
唤作莹妹的那少女起身离座, 应了一声道:“裴姐, 你一个人就够打发了, 何必加上一个。他找死也不能找到这儿。想必这块地风水好!”一面说, 人可就走向近前, 与唤作裴姐的少女同样立好方位, 神态自然。
青面红须老者一现身, 老化子忽然一惊, 低声向小侠道:“来人是阴山双燕老大, 彭燕西, 此人凶淫无比, 早年出没塞此一带, 从未踏进关中一步, 怎地会出现于江南。老化子拜第曾丧身于他手, 但此人功力非凡, 自忖不敌, 最好由老弟下手除去, 为江南人造福不浅。”
小侠听说来人为阴山双燕, 双目突见威棱神光逼射, 啊了一声, 颔首低语道:“原来是此贼, 且等二少女不敌时, 小弟再出手不迟。”
六年前小侠随霍玄卫北上天山, 路经一民家, 意欲稍事休息, 讨一杯水喝, 喊了半天门, 并无一人应声, 户外鸡鸭吃食, 衣裤仍晒在竿上, 按说不应无人, 心中不由犯疑, 两人撬开门户一看, 不由大吃一惊, 却见一家四口两大两小,均横尸床前, 二小的不过二岁、七岁光景, 男的大约卅左右, 女的是一少妇, 一丝不挂口张目瞪,下部流血滩了一地, 凝结呈紫色, 分明生前系遭强暴蹂躏而死, 四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明伤, 谅必为贼人用阴柔重手法致死。
霍玄卫见其状太惨, 不忍触目, 深觉此贼太无人道, 两个无知小儿均下毒手。两人搜索贼人有否留下痕迹, 西北住房窗户太小, 室内黑暗异常, 两人乃秉烛巡视, 发现靠窗粉壁赫然有一紫色燕子标记戮印墙上, 霍玄卫一见紫色燕子,寒霜罩面, 自言自语道:“又是此贼所为, 此贼不死, 真是天道不行了!”
岳文元那时不过十二岁, 也自觉得这种情景, 惨绝人寰, 俊目含泪, 莹然欲滴, 听见师父自言自语, 忙问道:“贼人是谁?”
霍玄卫道:“此人是阴山双燕之一, 名叫彭燕西, 生就青面红须, 易于识别, 到处采花做案, 淫恶凶残, 民女稍有姿色者无一幸存, 塞北乡民, 谈虎色变。只是此贼与拜弟宋燕青, 虽是同为凶残人物, 却各行其是, 出没异常, 神纵鬼没, 不易捕截。日后你若撞见此贼, 应下手除去, 不可轻以放过。”
岳文元默记于胸, 此时闻老化子说来人即是彭燕西,六年前惨景, 历历如绘呈现目前, 不禁怒火填膺, 打算一击而毙死之,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工夫。
彭燕西闻得那唤作莹姑娘的说话刻薄, 即大笑说:“你两个丫头真是吃了熊心豹胆, 说话如此刻薄, 老夫岂是你们顶撞得的? 不看你们长得貌美, 舍不得下毒手, 如今就要你们血溅五步, 横尸楼前。也罢, 老夫也不究既往, 乖乖随老夫回去, 包你们受用不尽。”
两少女听言也不生气, 双脚一踹, 两张桌子踢飞向栏外而去, 本来地盘太小, 不踢开桌椅无法施展, 身形一动, 分作两方, 双双出掌向彭贼两胁攻到。彭贼见二女出招奇快,心中微惊, 猛挫右腕, 急使“骊龙探珠”, 一架来掌, 顺势骈指猛点裴姑娘乳中穴, 同时左掌“鹤翔九皋”, 劲贯全掌,猛劈莹姑娘右肩, 一式三招, 同时使出, 快如急风骤雨, 势落雷霆万钧。奇的是彭贼三招劈出, 全不见劲风, 均为玄阴气功发出。
两少女刁滑的紧, 吟吟一笑, 两足一蹬, 绿影掠空, 两人彼此换了位置, 同时避敌虚招,“玉女蹬道”“罗汉连坐”“满天化雨”“柳枝滴露”, 四支玉掌分前后左右袭到。
彭燕西见一式三招打空, 不禁愕然, 自忖: 这一式三招唤着迎门三不过, 明似柔弱无力, 其实阴劲奇大,一经中上, 五脏俱裂, 体外一丝伤痕均无, 又出势如电怎被她们轻飘飘避过。这意念在他心中一现之际, 蓦觉四股劲风四面八方袭来, 不觉大惊, 忙滑肩斜步, 两足一晃, 人似柳絮随风般飘落在五六尺以外。
彭燕西三角眼一瞄, 阴笑连声道:“嘿嘿, 看你两个丫头不出, 还有两手, 算是老夫今晚失眼, 来, 我们再玩几手试试。”
说着, 又欺身时步, 将阴山百燕掌法施出, 手法快诡奇异, 快处似流星赶月, 诡异若群燕交飞, 错综千万, 带起丝丝微风, 只觉千百条手影一齐向二女身旁罩到。
阴山双燕彭宋二贼, 长年匿居阴山岩穴, 在千寻绝壑中, 人迹不到, 岩穴内万千紫燕巢居, 年深月久, 彭宋二贼细审燕群飞翅扑击之态, 悟出一套百燕掌法, 又将五阴劲功掺杂在内, 练成独门手法, 威力不同凡响, 横行塞北赖以成名。
二女见彭燕西使出不常见之怪异手法, 知双燕独门百燕掌法, 二人以目示意, 同声发出格格银铃娇笑, 倏地身形一变, 倒踩七星步, 玉掌挥午, 身随掌动, 使出一套美妙绝伦的掌法, 如空花捷蝶般, 向彭贼掌隙中递到, 见招卸招, 一味游斗, 美妙处似天女下凡, 霓裳艳舞, 处处生香, 轻松处, 全不像对敌以命相拼, 直是手挥琵琶, 目送飞鸿, 意态安详之至。
齐鲁怪乞见二女使出掌法“噫”了一声, 向小侠道:“二女是天目山碧落庵无忧老尼门下弟子, 这掌法是无忧独门手法“佛门散花掌”, 可惜二女功力尚浅, 不能尽情发挥威力, 不然彭贼早就落败了。”
岳文元目不转瞬地注视二少女路数, 口角含笑, 漠不经意答道:“尚兄所言不虚, 果是“佛门散花掌”, 不过二女, 犹有取胜之道、只看她们一味游斗, 想必意在消耗彭贼体力,且观彭贼真力已渐不继。据小弟猜度, 不出廿招以外, 二女定有什么煞着。”说着一双俊目仍然注视场中。
老化子闻言, 似犹不信, 再仔细一瞧, 只见二女娇笑连声地在彭贼掌风中穿闪递招, 意态轻松。反观彭贼, 身形依旧纵跃如飞, 但额角已是青筋微冒, 鼻湍沁汗, 心知小侠所料不差, 自愧不及。
你道彭贼为何心粗所浮起来, 原来彭燕西仗着五阴气功护身, 一套百燕掌法, 十二只追魂燕尾镖, 雄视塞北不可一视, 多年来自己行事后, 必远避百里之处, 闪避得宜, 使侠义道无法觅踪, 故未遇挫折。纵或遇上, 避强半弱, 一般人实非他对身,所以愈发养成他目空一切, 夜郎自大的习气。
这次与昔年刎颈之交沈一飞之邀, 礼请至翠华山庄, 意欲组盟天台帮有所图谋, 他自忖塞北风光, 荒漠千里, 长久隐居, 极其乏味, 屡次静极生动, 急欲进关一览江南柳暗花明之胜, 均被他拜弟宋燕青劝阻未果。此番来浙与拜弟争执终日, 几至翻脸, 他拜弟说, 江南人才辈出, 你如出现, 侠义道必不容你存身, 多年成名不易, 何必落个身败名裂。他固执不听, 与拜弟诀别。
他来浙已半年, 今日浙东三鸟命人飞报, 近日发现沈庄主昔日仇家门下, 在台州仙居一带出没, 日内将大举进攻翠华山庄, 沈一飞方请彭贼出面代为指示机宜, 因沈一飞自知结仇甚多, 近年来避居甚密, 非其心腹极其得力助手, 轻易难得一见。
彭贼这才到醉月楼来, 不料又遇上二少女, 二女前晚纵火大闹翠华山庄, 数度对面, 未经交手, 被她们逃去, 把彭贼恨得牙痒痒的, 今晚碰见, 见二女美貌如花, 自料到口之食, 定可手到擒来。不料一上手一招三式, 却被她们轻轻化解, 这才一惊, 知非易与, 急将百燕掌法施出, 不料又为她们巧妙难测的掌法所克制, 自己递出一招, 就被一种柔软无形的力量挡住, 比自家五阴劲功更具威力, 更为玄妙, 是以选遇险招, 若非以本身数十年功力, 兼以轻快的身法, 早已无法抵挡。气得须眉怒张, 狂啸连声, 不觉心粗气浮起来。
三人对手又是十数招, 彭贼见一时无法取胜, 不觉凶心大发, 左足撩起, 一个平地旋风, 双掌疾伸一分, 左手五指卷曲微张, 一招“饿鹰攫兔”, 向莹姑娘气海穴抓去, 右手骈指如戳一招“斗转参横”向裴姑娘“乳中穴”斜劈猛击, 这一式两招, 快如疾风骤雨, 凌厉异常, 而且轻薄得紧, 眼看两少女就要丧生在他手下。
两少女对手之际, 早存心意戏耍, 闹市中杀生害命也不太好, 故令他知难而退、蓦见彭贼双手直同自己两人私处递招, 心中又羞又怒, 在彭贼攻到之际, 陡地莲足一点, 身子翻向空中, 同声娇叱, 又自飘身落地, 晃身疾进, 玉掌翻飞递招, 姑娘恨他轻薄, 出手却是杀着。
彭贼出招如风, 自料必胜, 谁知眼前一晃, 又告扑空,两女再度落下, 掌势一变, 顿觉四面八方全是两女身影, 分不清是此是彼, 只见四只玉掌又快又凌厉, 一时掌影如山,逼得自己连连向后移去, 自己空有双掌, 不知向何方招架,只搞得彭贼头昏眼花, 暗叫不好, 若不及早抽身, 恐一世英名, 立将付之流水, 猛地厉啸一声, 双足一踹, 人已翻过两张桌面距离, 一个旋身, 两手一场, 十二只追魂燕尾镖, 六前六后, 三上三下向二女身上打到。这燕尾镖有一宗奇处,镖后燕尾会自行旋转, 改换方位, 镖将到敌人身上, 遇空气阻力会跳二寸, 或移下三寸令敌人捉摸不到, 而且镖间蕴有奇毒, 见血封喉, 端的厉害。
二女见彭贼欲逃, 又自怒叱腾身追扑, 人还在空中, 却见彭贼十二只燕尾镖电闪也似地迎面袭来, 一时封架不及,只有用“千斤坠”身法, 硬逼身形下降, 先救自身要紧。
小侠一见彭贼图逃, 又用燕尾镖突袭二女, 暗恨此贼太歹毒, 右掌一挥, 遥将燕尾镖去势上托, 同时用左掌暗用九成天罡真气, 向彭贼身后打去。
燕尾镖看看将要打在二女身上, 被小侠掌风带起, 笃、笃地连响,十二只燕尾镖全都钉在天花板上。
彭贼十二燕尾镖发出, 己顾不及细瞧是否伤人, 即欲跃过栏杆逃走, 哪知就在他双足一踹尚未纵起间, 蓦觉一股强烈的劲风, 击在身后, 己如着了一记万千石忤似的, 喀擦声响, 肋骨折断四五根, 一声哎哟犹未发出, 便自眼前发黑,血喷似泉, 卟通倒在楼板上死去。只可笑浙东三鸟躲在楼角上, 缩在一处, 颤抖不止。
二女见这种无法闪过的奇斗手法之燕尾镖, 却被小侠轻轻一挥, 便已全部钉在天花板上, 又见一掌竟将功力深厚的彭贼击毙, 顿觉惊讶不已, 两眼睁得铜铃般大, 心奇此少年功力高得吓人, 与恩师无忧老尼相较, 恐恩师尚差一筹。
小侠给她们瞧得不好意思, 赶紧立起身来, 向二女招呼道:“二位姑娘身手不凡, 莫非无忧老前辈门下, 可否请示芳名?”
二女等他一问, 这才记起自己举止失态, 哪有这种瞧人的样, 何况又是素不相识的少年, 立时羞得无地自容, 便自上前福了一福, 哪叫裴姑娘的嫣然一笑道:“我名叫陈凤裴,她叫谢婉莹, 家师无忧。多蒙伸手援救, 请向公子与这位老前辈高姓大名。”
说完后嫣然一笑, 那谢姑娘却立在一旁梨涡生春, 一语不发睨定小侠。
小侠哈哈一笑道:“不敢, 在下岳文元, 这侠就是名动武林的齐鲁怪乞尚维三老前辈。”

二女赶忙见礼, 口称老前辈, 老化子双手乱摇, 推说道:“当不起, 当不起, 令师武林班辈甚高, 二姑娘请以平辈论交已足、称我老前辈真是罪过, 够损我寿三年, 阿弥陀佛!”
陈、谢二女被他引得格格笑个不住, 那谢婉莹姑娘欲待启口相问, 忽见楼下闪上一个身着天青色绸衫, 卅余岁的中年人, 一见两位姑娘即气急呼呼道:“两位师妹, 大事不好,龙侄被黄龙寺悟元贼秃掳去了, 他们已分途追踪, 命我来寻你们赶往救护。”
二女倏然一惊, 花容失色, 连连顿足, 陈风紧急, 向岳尚二人道:“我俩现有急事, 不能不去, 容再相见。”
那谢婉莹张口欲言, 要去还留, 星目出现依恋不舍的神情, 禁不住中年人在旁连声催促, 莹姑娘一顿足掉头下楼而去, 那陈凤裴向小侠娇笑一声, 同中年人也随莹姑娘下楼而去。
小侠抬头却见浙东三鸟尚自局促楼角, 笑喝道:“今晚且自饶过你们一遭, 如再怙恶不悛, 这地上彭贼尸体便是你等榜样, 还不快滚。”
三鸟先还以为尚岳二人要找他们晦气, 在旁犹自心悸,一闻此言, 崔洪胆气顿豪, 说道:“俺三人只怪投师不高, 学艺不精, 今晚之辱, 矢日莫忘, 十年后今日, 必定渝雪前耻。不过这位彭燕西击毙, 翠华山庄沈庄主定不饶过二位,二位能否逃出浙境, 甚难预料,二位身手绝世, 何妨请去翠华山庄一显身手, 作个了断。”
小侠剑眉一扬, 纵声大笑道:“小小翠华山庄, 又非龙潭虎穴, 何足惧怕。岳某现下有事, 汝等可归报沈庄主, 就说十日内定亲临翠华山庄, 瞧瞧庄内有什卧虎藏龙人物。你们今日辱由自取, 怨得谁来, 别说什么装门面话, 再练卅年你们也是白费, 再要罗嗦,可莫怪岳某不客气啦。”
三鸟那还敢再说什么, 崔姚两贼抬起彭贼尸体就走, 徐智苦着一张脸, 捧着一条肿得发紫的右臂蹒跚下楼而去。
那尚维三咧嘴怪笑, 两眼充满神秘光芒, 目不转睛地瞧着小侠脸上。小侠见了, 不由俊脸一红, 骂道:“老化子, 你怎么啦? 你少使坏心眼, 别尽在找骂挨啦!”
老化子卟嗤一笑说道:“我的公子爷, 老化子天大胆子也不敢对你使不心眼, 不过方才那二位姑娘却对你用上心了,不信我们望后瞧吧。”
小侠一张俊面, 愈发红起来, 跳起直骂道:“你这老化子胡嚼什么舌根子, 我该回旅舍歇息了, 明儿一早还要上路,你留点精神吧!”
老化子这才起身离座, 不停地口中嘟囔着说道:“老化子这顿酒吃得还没过瘾, 什么浙东三鸟跑来这里闯魂, 弄得一碗红烧鸡也没吃好, 往后遇上, 不把他们剥皮抽筋才怪啦
小侠心中好笑, 也不理他, 留下一锭银子,“用手一拉老化子, 口中说道:“我们往这儿走吧。”
说着将身一晃, 人已穿出栏外, 落在钩檐上, 老化子也自跟着穿出, 两人越尾穿脊, 瞬已无踪, 宿在城西一家高升客栈, 天色未明,繁星尚自满天, 两人即已上道扑向天台。
岳尚二脚程本快, 那消一顿饭时, 便自赶出卅里, 到达梁隍山顶, 此时天色大明, 沿途暗壑争奇, 景色极为崇丽,一望无际的东海已呈现眼前, 只见白浪滔天, 惊涛拍岸, 一轮红日, 在海平面处跳跃不停, 刹时已自上升红霞漫天, 映起金鳞万点, 叹为奇观。
二人不禁驻目观赏称时, 海风扑面吹来, 蓦感心神清气爽, 老化子长呼了一口气, 叹道:“老化子奔波江湖四五十年, 一事无成, 终日争强斗胜, 自己也不知为了何故? 差幸齿坚足健, 尚可与人争一日之短长, 但岁月终不留人,如今生白两须, 不觉垂垂老矣! 安得一日在这种地方, 筑一茅屋消遥物外, 徜徉于山水之中, 于愿足矣!”
岳文元见他这样, 不禁大笑道:“你这老化子, 怎么也一肚子不合时宜思想, 你到底是拜梁王忏呢, 还是在阿弥陀佛。像你这种既吃肉又喝酒兼又愤世忌邪的人, 叫你跪在荒山野岭, 茹素念经, 矫情镇物, 恐所难能吧?”
老化子佯怒, 一翻双眼道:“这不行, 那不能, 终不成叫我跳水而死。”
小侠微笑道:“我出资本, 请你开一酒坊, 你如觉活得不、耐烦, 尽可跳进酒槽, 一醉而殁。”
老化子摇摇头, 自言自语道:“这年头, 年轻人嘴皮越来越刻薄, 料事又准, 好罢, 我算是这条老命卖给你了!”
小侠笑笑道:“我们且莫说笑, 天台山广袤千里, 三目神君姜声浩巢穴究在何处? 如漫无目的地搜寻, 三日三晚怕也无法搜找到。”
老化子道:“老弟, 你莫急, 三目神君居在国清寺, 此寺为天下四大丛林之一, 由此而入, 大小寺院不下数十处, 僧侣众多, 近年来被三目神君悉数赶跑, 进山我等就是不去找他, 他也要找我们, 此贼徒众甚多, 要到达国清寺恐尚须费一番手足啦!”
小侠双目神光焕发, 纵情大笑道:“我就恐怕他不来, 这回我岳文元不令他们尸横山野, 血溅涧红, 就算不得神州双奇再传弟子。”
老化子一听, 暗惊他杀心好重, 也不多讲, 只说声:“我们去吧, 你这叫做老虎不吃人, 凶像难看。”
说罢, 两人施展绝世轻功, 翻山越涧, 度岭登峰, 不一会即已奔出二三十里路, 老化子一边走, 一边说道:“前面不远, 即为弥陀庵, 庵主本是昔年绿林大盗之妻, 在内带发修行, 诵佛茹素, 以赎其夫前愆, 二十五年前已物化。现此庵主持何人, 不得而知, 恐系三目神君门下耳目。庵在万山岭中, 路荒且寂, 野草高可逾人, 贼党如要埋伏, 必在此设卡, 我等尚须当心一二。”
岳文元听老化子说话, 也不应声, 转脸向老化子望了一下, 一声轻啸, 加紧步伐, 绝尘而去, 登时又飘出一二下丈外。
老化子见小侠眼光中蕴有无穷杀气, 不由心头一震, 心说:“该当魔崽子当灭, 惹上这个小杀星, 还有什么话说!”
老化子也不再想, 一纳丹田真气, 紧跟随在小侠身后,两人还未奔出四五里路, 即见前面岭旁短松丛中, 高高低低立着十数人, 一见二人到来, 其中一人即施出白鹤飞舞身法, 向尚岳二人身前扑来, 一足提起轻轻飘落在地。
岳文元定神一瞧, 只见来人长得瘦长清癯, 二目神光炯炯, 四旬上下的中年文士。那中年人拱手施礼, 微微含笑道:“二位光临寒山, 为了何事, 乞道其详。”
岳文元见来人以礼相待, 也以礼相应, 略一拱手道:“在下两人欲往国清寺觅人, 阁下率众在此究为何事?”
那中年人闻后微惊, 又微笑道:“那么二位定系为三江镖局失镖一事而来。实不相瞒, 家师三目神君近年来已不闻外事, 处处息事宁人, 抱着人不犯我, 我不犯人宗旨, 不然二位一进山口, 即已发现, 不过友敌未辨, 不便妄自出手, 否则二位难有如此。镖银现不在本山, 奉劝二位急速离去, 以免徒劳往返。”
立在身后的十数天台山众徒也自拥跟前, 岳文元用目一扫, 面容一肃, 道:“镖银既未落在贵山, 我等自可离去。但闻得巫山三凶潜迹贵山, 恃令师天目神君以作护符, 不知确否?”
中年人听后, 用眼上下打量小侠个不住, 后又扬声大笑道:“阁下说话为何如此狂妄, 巫山三英当代武林奇人, 名重海内, 二位虽然身手高明, 但三英还致怯怕二位龟缩不出。不错, 三凶现已光降敝山, 身为嘉宾, 不过在下还是奉劝二位速离此为妙, 过此弥陀庵一步即为禁地, 刀箭无眼, 尚望三思而行。”
岳文元一听三凶确在山上, 剑眉双耸, 朗声高笑道:“阁下善言, 岳某心感, 三凶既落在贵山, 我等就冲着三凶而来, 只要贵山门下不妄自出手, 我等决不钉戮无辜。”
那中年人尚要出言相劝, 忽由身后闪出一人猛喝道:“好狂妄的口气, 三目神君门下是这么好惹的么, 你这小子自恃学了几手村把式, 就敢目中无人, 你要找三英可以, 不过尚要闯过我们这一关才可, 小子, 你亮出兵刃来吧。”
那中年人双眉紧皱, 意似怪那人出言无状, 虽然如此,身却闪在一边。
岳文元见闪出那人, 长像凶恶, 狮鼻阔口, 环眼似铃,满面横肉, 又闻他称自己小子, 不禁杀心顿起, 夷然不屑道:“你们这一关还不在我岳某眼下, 一齐上, 我都接下, 不过对付你这猪狗, 亮兵刃你还不配。”
那人一听, 气往上冲, 环眼一睁, 狞笑道:“我断魂黑煞肖亮还是头一次听这样狂妄的口气, 既是这样, 你就接着吧。”
说罢, 猛的一扬掌, 一掌“猛劈华山”踏中宫, 电疾似的向小侠“天突穴”打来。小侠微微一笑, 不闪不避, 霍地一伸右掌, 迎着来势, 两指钳定肖亮掌缘, 顺势一带, 左掌疾出,“吧”的一声, 肖亮已震飞出两丈多远。
肖亮初见岳文元气弱, 断定挡不住自己的黑煞掌, 哪知才一出招, 对方也不闪避, 伸手硬拿自己右掌, 心中不由一震, 急欲撤招, 哪还来得及, 只觉半身酥麻。又见他一掌击出, 一声“不好”犹未吐出, 胸上已着了一记狠的, 人已立足不住, 倒飞出去落在地下, 一张怪脸已变了颜色, 胸中顿感气涌血翻、一股热血, 直冲喉际, 急急立起, 还想将这口鲜血硬逼下去, 谁料岳文元恼他方才骂他小子, 这一掌用上六成真力, 五脏六腑,皆俱重伤损坏, 一口真气未能提起, 喉头一甜, 鲜血从口中箭也似的喷出, 人又倒下去了, 已是撒手人寰。
蓦然间, 一声喝叱自天台山徒众内发出, 随着叱声闪出一个中年修士, 羽衣黄冠, 剑眉星目, 颔下三绺长须, 长得十分清秀, 只是眼神中有意无意间流出一种淫邪之色, 此时一见岳文元, 剑眉双挑, 搜地由背上拔出长剑, 指着小侠脸上冷笑道:“难怪阁下如此狂妄, 果然手底不凡,不过一惹我等天台第子, 即永难清了, 肖亮与阁下素无过节, 怎么就置之于死地?藐视天台太以过甚, 今日仇已结下, 任你武功盖世, 恐怕也难逃过公道。”
岳文元听罢, 哈哈大笑道:“岳某既敢入宝山, 就不会空手而回, 你等俱是酒囊饭袋, 连三目老鬼我岳某也敢空手接着。奉劝汝即速回报你们师长, 着其下接待, 免得汝等冤死剑底。”
此语未了, 又激怒了天台队中数人, 只听得连声怒叱,急涌出三人来, 将小侠团团围住, 怒目而视。
小侠为何此时出言伤人, 因见天台有十数人之多, 逐一战斗, 费时过久, 将无法赶至国清寺, 索性以言相激, 一鼓而歼之, 小的死了, 不怕老的不出面。这时见他们中计心中暗喜, 却面带寒霜, 怒喝道:“天台门下果然不凡, 不过天台门下无出类拔萃之人, 以你们之力, 尚难挡住岳某剑底三招, 最好你们一齐上, 省些事。”
中年修士一听, 气得面上发青, 一声狞笑道:“我消遥羽士郁化文, 出道江湖以来, 尚未见过你这种狂妄之徒, 今天不叫你横尸弥陀庵, 我郁化文愿斩手削足, 江湖上永除我姓郁的名号。”
岳文元轻轻笑一声道:“江湖上本没有你这一号, 好罢,岳某就成全你们吧。”
说罢伸手在腰中擎出诸子坤所送的软钢缅剑, 执在手中,那柄剑在颤颤巍巍地上下抖个不停, 小侠将手一震, 立时变得笔直, 随手一挥, 一溜银光带起朵朵银花, 满天匝地飞舞, 虽觉此剑分量有点轻, 但还趁手, 其实小侠用不着这费事, 此刻运起太乙先天无形天罡真气, 面前十数匪徒, 真不够他一击的, 只因师祖严戒不遇强敌, 非处于迫不得已时, 才可施展, 尚须适可而止, 否则, 即时逐出门墙, 废除武功。若非此缘故, 小侠少年习性, 还不尽情施展。不过此番首次离师行道, 却也轻易不露锋芒, 这也是他的谨慎处。天旋剑招听师叔祖说起威力绝伦, 今日遇此良机不妨及锋而试。
齐鲁怪乞尚维三在旁, 见小侠亮剑试招, 虽然轻轻一挥, 看似平凡, 却实在威力无穷, 剑起处只见千百朵银花,直似电蛇吞吐凶芒, 更寒风绵绵不绝袭人, 浸澈肤骨, 老化子暗暗摇首惊叹道:“老化子行道江湖数十年, 高手能人不知见过若干, 如此绝世奇才, 盖代武功, 却未见过。但杀孽深重, 双手血腥也不太好。 要知放手容易收手难。老化子受恩甚重, 只有在旁暗加规劝, 免致上干天和, 微以报恩。”
却说小侠擎剑向郁化文冷笑道:“现在你们且不要不服,实在说挡得我一招的还没见过, 慢说是三招, 不信, 你们最好一齐上。”
逍遥羽士郁化文此时已怒火中烧, 望了其余三人一眼,向小侠猛喝一声道:“咱们废活少说, 胜者为高, 未必就称你心意。”
老化子让开, 纵退四五丈左右, 逍遥羽士一伙四人各执武器列好方位, 倏地四人同上, 兵刃出手如电闪般向小侠身上攻到。
小侠成竹在胸, 不慌不忙, 在四般兵刃恰恰递到身前之际忽地一声长啸, 身形一晃, 用潜踪迷影步法, 脱出重围外, 手中剑立即出手, 使出天旋剑法第一招“斗转星称”霎时银虹万丈, 寒飚漫天, 剑影绵绵不绝向四贼扫去。
逍遥羽士四人兵刃出手, 只觉对方身影一动, 已然不见踪影, 四般兵器俱告扑空, 差点误伤自己人, 猛然一怔, 蓦觉寒风袭体, 起自身后, 心知不妙, 忙同时掉首回顾, 却见光芒刺眼, 急欲跃身倒退, 哪还来得及, 数声惨呼, 两贼已然身首异处, 西瓜般的两个六阳魁首骨碌碌滚在上五丈外,尚有一贼被断去一腿, 血污满地, 疼得在地下乱滚。
逍遥羽士郁化文在四贼中功力最高, 寒风袭体, 即知不好, 忙优身就地一滚, 右足一踹斜弹出去, 饶他身形再快,也被剑芒将护身青衫割破, 七零八落, 随身飘挂, 手中剑也被断去三寸, 两手捧着一柄断剑, 倚在一棵矮松前目瞪口呆, 神情甚是可笑。
小侠见状, 冷冷笑道:“如何? 我说过你们挡不起一招,尚敢仗势欺人, 你们这般人, 只知狐假虎威, 今天岳某有好生之德, 网开一面, 还不快滚。
中年文士立在远处, 不声不语, 只是双眉紧皱, 其余天台门下闻言甚是不愤, 内中大半是武林中成名人物, 若就此罢手, 日后传闻出去, 贻笑师门还在其次, 最重要的是有何颜面再立足江湖之上。惟对方虽然年少, 功力却简直不可思议, 才一招即将自己这面四人死伤各半, 心知不能力敌, 互相暗议, 决以暗器群袭。彼此计议已定, 只闻数声怒吼, 人影翻腾, 无数暗器镖, 箭, 针, 弹, 嗖嗖似芒雨般向小侠打来, 暗器嘶风之声, 凄惨厉啸划破长空, 震人心魄。
天台门下, 均为暗器能手, 手法奇诡隐准, 换在别人,怕不就此丧生, 但事有例外, 小侠一见匪徒善言不听, 变本加厉施用暗器毒着, 不禁将怒火, 顿时燃起, 深觉此辈鬼域之徒, 不可理喻, 放却徒留祸患。杀机一起, 双足点地, 人似离弦之弩, 拔起六七丈左右, 一声龙呤长啸起自半空, 百般暗器俱在足下飘过, 陡地空中一变身, 双足交错一踹, 神龙掉首, 一个平飞盘旋, 活似一头苍鹰, 倏地手中剑一挥,风掣雾卷而下, 只见匹练横空, 银光习习, 惊虹过处, 惨呼厉吼, 匪徒们一个个断腿折臂腰斩头裂, 血流一地, 尸首狼藉, 惨不忍睹。只有两三匪徒, 并未与他人同一心计, 趁他们出手之际, 转身溜之大吉,幸而未死, 此时场中一片死寂, 只闻空山鸟语, 流水潺潺, 小侠也转心中茫然, 不料天旋剑有如此威力。老化子看得胆战心惊, 哪曾见过如此阵仗, 心想此来自己变成多余的了。
中年文士还立在远处, 这时飞身过来, 向小侠拱手道:“睹阁下绝学, 倍开眼界, 敢问二位大名, 永志生平。只是阁下方才有点太以过份, 虽然他等平日行为其罪可诛, 但阁下可略惩治残废除一身武功, 不使再恃以为恶, 予以回头向善之路, 似阁下这等举动, 有损阴骘!”
小侠闻言扬声大笑道:“小弟岳文元, 这位就是名震宇内的齐鲁怪乞尚维三老前辈, 兄台此言, 未免矫枉过正。其实方才岳某若然功力不济, 怕不丧命他等之手, 如兄台之言,他等昔日恶行擢发难数, 为恶之际, 可曾存有恐伤阴骘之意。再岳某前刻已有放手之意, 奈他等凶顽不悟, 这才激起岳某怒火, 下手诛戮。观兄台人品出众, 吐属不凡, 怎么寄身在这罪恶渊薮之中, 他日玉石俱焚, 岂非可惜? 望兄台善以自处。”
中年文士面色绯红, 沉吟不语, 日晌方道: 我等各有立场,仁者见仁, 智者见智, 况此事已成过去, 不足讨论。在下欧阳喻秋, 本是一介寒士, 奈身负血海家仇, 才寄身天台门下, 自有难言之处。近年来家师倒行逆施, 纵容门下为非, 在下亦屡次谏阻, 怎奈被宵小之辈趸惑蒙蔽, 沉缅已深, 一意孤行, 拒谏不听。在下虽有意抽身迭引, 无奈师恩深重, 不忍遽离。此次二位一上天台, 三凶本意命格杀无论, 为在下婉言拦阻, 率领他们一干人等在此弥陀庵前设下明卡等待, 相机奉劝二位离去, 定可无虞。但三凶鬼域伎俩, 防不胜防, 尚望小心为是。三江镖局诸人及红镖下落,恕在下实在不知, 无可奉告。”
小侠见欧阳喻秋说得诚挚, 知非虚语, 也不多说, 微笑道:“蒙兄台指教, 岳某心感。三江诸人及红镖下落只在三凶身上追问, 何愁不水落石出。岳某还须奉劝阁下, 天下之大, 何处不可容身, 君子处身立足, 合则留, 不合则去, 何必认贼作父, 有损令名, 望兄台三思而行。我等尚需追踪三凶, 暂且别过, 容再相见。”说罢, 一拱手, 即与老化子纵跃如飞而去。
欧阳喻秋长叹一声, 将地上尸首搬入弥陀庵内, 即由秘道赶往国清寺。
岳文元、尚维三两人恃着一向身绝世轻功, 扑奔国清寺, 一路兔起鹘落, 分枝拂叶, 不一会, 已赶到石梁天险。
原来石梁系两岭峡谷唯一天然通道, 宽仅盈尺, 相距可四五十丈, 下临千寻深谷, 由上俯视, 惊心动魂, 目眩神摇, 两岭俱有飞瀑, 破壁急湍, 汇集成潭。峡谷底怪石林立, 水势汹涌, 喧成一片。四山苍翠, 竹螺叠嶂, 山间奇花异草, 姹紫嫣红, 香闻数里。二人观石梁卧虹, 飞瀑喷雾,几疑仙境, 而不知身之所在。
尚维三叹道:“此等洞天福地, 人间仙境, 何物三目神君竟敢恃有, 藏垢纳污, 为山川蒙羞。”
岳文元不禁失笑道:“老化子, 你还会掉文, 真意想不到。”

尚维三佯怒道:“你不要看不起老化子, 老化子才高八斗, 学富五车, 满腹珠玑, 倚马千言, 拾青缀紫, 易于反掌, 你晓得什么?”
岳文元一听大笑道:“你就是立于庙堂之上, 还不是猴儿习气。”
两人立在石梁中谈笑, 蓦见一团小白点电疾星飘斜飞而来, 小侠不由大惊, 忙伸手接住, 启掌一视, 原来是白纸揉成一团, 心知必有缘故, 急展开一瞧, 却见纸上用山上特有赭石潦草书写数行字迹, 纸上写着: 二位已入重伏, 身在险境, 速离石梁。
尚维三急叫:“不好, 我们走!”
话犹未了, 只闻四山胡哨乱响, 却见石梁前路闪出一列六人, 二人忙回身欲退, 后顾石梁隘口同样闪出多人来, 小侠低声向尚维三道:“前后有敌, 我们不如往前闯, 不入虎穴, 焉得虎子, 凭此敌人, 要想阻截我们真是梦想。”
老化子默默无语, 忽见前路隘口处一瘦长高个子喝道:“你们真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 地狱无门闯进来。我们巫山兄弟本不想为此, 无奈你们上门欺人, 竟敢将弥陀庵天台弟子杀戮殆尽, 尚敢扬言要找我们巫山兄弟晦气。你们太不自量, 如今自投罗网, 人在虎口, 还有何话说?”
瘦长个子一现身, 尚老化子即向小侠道:“来人正是巫山三凶中最手辣心黑的老二活僵尸史麟, 两端隘口尽已堵死,插翅也难飞越, 除了跳下, 别无善法, 只是下临千丈深渊,涧底石笋林立, 跳下去准死无疑, 恕我老化子无此功力, 现在且看老弟你的了。”
小侠不住摇首, 微笑道:“尚兄, 你别往我身上推, 我此去虽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你就想溜也溜不了, 目前情景对我等虽是极为不利, 但总不能在此等死。老化子你如气馁, 且紧随小弟身后, 拼命前冲, 遇敌可要径下煞手, 不得姑息。”
此刻活僵尸话声已落, 小侠已将天罡真 贯住双掌, 也不答话, 猛然长啸一声, 平胸推掌, 腾起拔身, 人似神龙攫珠般凌空扑往隘口, 双掌推出凌厉无比的掌风, 如雷霆万钧般向史麟击去。
史麟见二人已入重伏, 正洋洋得意, 蓦见小侠腾身扑来, 仍想你在这里找死, 猛觉一股强劲袭来, 力道大得出奇, 自己数十年护身真气竟挡他不住, 眼前发黑, 心中一闷, 身形飘起, 拿桩不稳, 忙道:“不好, 快退。”人已倒纵出去。饶他身形再快, 也被天罡掌力将向撞歪, 碰在岩石上,“吭”的一声, 踉跄闯入隘口逸去, 显然受伤不轻。
天罡掌势一出, 好猛的威力, 宛如排山倒海, 狂风巨飚般撞去, 只见树干断折拔起, 山石横飞在涧内蓬蓬连声, 四山响应, 声威甚是惊人。其余五匪均事出不意, 走避不及,被掌风撞飞在石壁上, 又弹起半空落向山间内, 尸首也无处觅了。
小侠飞身进入隘口, 老化子亦接踵而至, 小侠道:“我们追, 这番要大开杀戒了!”
也未顾虑石梁后端隘口数匪, 两人又自提身追扑三凶而去。一进隘口, 只见两壁夹立, 光滑滑地, 高可数十丈, 仅容一人通行, 迂回曲折, 羊肠九转, 崎岖难行。两人奔了一程, 尚未见出口, 心下不由咕噜起来, 话尚没出口, 忽闻山壁山数声狼嗥般长笑, 两人大惊, 仰首一望, 却见史麟探首笑道:“小辈, 你中计了。”
一声号令, 磨盘般大的山石如雨落下, 眼看两人就要丧生山谷中……
陡然间忽闻两声长啸, 由远而近, 继闻谷顶群匪惨呼,落石霎时停止, 知有救星赶来救援, 精神为之一振。
原来两人一见群匪施出推石毒计, 急忙中找到附近石壁凹凸处, 可伏俯容身, 藏身之处正是死角, 落石被挡, 尽被凸壁惮出, 只闻落石与岩壁互相撞击之声, 隆隆不绝于耳,火星激发, 灰砂迷眼却也毫发无损。
落石一停, 即闻谷上吆喝声起, 料定来人必与群匪交手, 岳尚两人即拔身上纵, 借足落石, 几个起落, 已跃抵谷顶, 却见数十具匪尸遍横山岭, 来人却是两个玄色劲装, 黑纱蒙面人, 一个下颔银须飘拂, 另一个系纤细身材似为少女模样, 纵跃如飞, 正与三凶等数人拼斗。三凶这面共有七人, 联手围攻, 蒙面人手中剑招虽然奇诡玄妙, 但应付匪众已有点力不从心。岳文元见状, 陡地猛喝一声, 一随声到,一晃近前, 双掌平胸, 倏地推出, 三凶等人猝不及防, 被掌力震出二丈开外, 双眼怒瞪, 惊疑不止。
原来活僵尸史麟被小侠一击受伤逸去, 急奔至谷顶, 与事先在此埋伏的大凶黑无常萨炎, 三凶邵太素、三目神君首徒狮面天王程奎, 三徒五毒尊者冯宝华, 及至天台宾客八巢湖二杰出浪蛟金童、虬首金龙白梧栖六人、诉说所来少年功力非凡, 自己差点吃了大亏, 果然蜈蚣帮主齐去生所言不虚。邵太素道:“来人不进谷道便罢, 一经踏入, 便令他俩尸骨无存, 功力再高也不济事。”
邵太素似尚不信史麟之话, 说真话, 武林内功力高过三凶的, 也真寥寥可数。
七魔放轻脚步由谷顶窥探下望, 见尚岳二人已奔在谷中, 心中狂喜他们中计, 指挥原设暗桩匪徒推石下落, 心想岳尚二人即是不死也带重伤, 正在得意称心之际, 蓦闻两声龙吟, 划破长空, 由远而近, 不禁大惊, 循声而视, 却见对面岭上现出二条黑影, 星殒弹落, 电疾风飘而来, 瞬刻, 即驰抵身前, 只见来的是两个黑纱蒙面人, 俱是玄色劲装。三凶正待喝问,忽见两蒙面人同一扬掌, 千百条银丝电射飞出, 一蓬芒雨似的向推石群匪打去, 惨呼声起, 尸横满地,黑纱蒙面银须飘指老者用手批指着三凶喝道:“你们三凶, 简直不要脸已极, 前在冢林与蜈蚣帮丛尔小丑, 沆瀣一气, 向无名之辈下毒手, 老夫就不直汝等所为, 尚敢在天台效那孤鼠之行, 落石下井。老夫早就说过你们不成气候, 趁早滚回巫山鼠穴里去, 免得献世。”
活僵尸史麟听了, 一张怪脸在平常已是难看, 现在更是阴森森地十分怕人, 紫一阵, 青一阵, 双目绿光流转, 狞笑一声道:“何物老鬼, 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尚敢伸手多事,前在松林被你腿快逃去, 算你缴幸, 今日自动送上门来, 叫你尝尝二太爷的厉害。”

话声一落, 衣袖一挥, 双掌起处, 带着两股无比威力透骨寒飚向蒙面老者扑到。
蒙面老者见史麟猛地出掌, 蓦觉强烈寒风迎面扑来, 不闪不避, 双掌当胸, 迎着来势, 平推而出, 硬接一招。只闻得轰的一声, 俱都身形浮动, 拿桩不稳, 各自退后六七步才停住。蒙面老者暗暗心惊, 三凶果然名不虚传, 史麟却更是抚胸喘息不止。
其实史麟真力较蒙面老者为高, 只因前在隘口爱了小侠天罡掌力伤震内腑, 虽服上本门灵药, 却一时没法复元, 真力只能用上八成, 如今硬接之下, 心胸震得隐隐作痛, 只得闭目调息, 面色纸一样白, 较前更为阴森可怕。
两蒙面人不言而知, 老者系前在松林内指点袁化文途径的葛天民, 细纤身材葛天民独生孙女葛瑶姑。葛天民心想面前七人, 无一不是绿林魔头, 不如与孙女联合出手, 使出本门剑法, 除得一个算一个, 至不济也可牵绊他们一时, 岳尚二人若还未死, 定会出困赶来相助。心意一定, 即向葛瑶姑笑道:“瑶儿, 乘此良机, 可试试你新学的‘乾坤三招’, 是否得心应手。”
瑶姑娘一听, 即知祖父心意, 忙笑答一声:“好!”
霍地从背上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来, 笑吟吟地指向百前七人道:“你们哪一位过来送死吧!”
狮面天王程奎最火爆, 一闻此言, 怒吼如雷, 由胁下取出一柄乌黑如墨的外门兵刃, 约五寸长, 五寸下为一圆形月牙斧, 两面乌光闪闪, 这一柄点穴钺是程奎成名兵刃。
且说狮面天王程奎一扑上前, 右手月牙斧钺一拔, 钺尖向瑶姑娘肩井穴疾闪划去, 左手继出, 五根钢指箕张电飞也似向姑娘右胁抓到, 这一招两式, 端的奇快。
瑶姑娘见狮面天王程奎一招两式攻来, 冷冷一笑, 挫腰错步, 滴溜溜闪在程奎身后, 长剑霍地出手, 寒光如电, 一招“玉带围腰”径向程奎腰后卷到, 凌厉无比。
程奎在姑娘闪腰之际, 即知姑娘心意, 好在招式尚未用老, 倏地收招, 随着姑娘身形, 右足悬起, 一个旋步, 点穴钺又如旋风似的拦腰截去, 两人都是迅速出手,“当”的一声, 钺剑相撞, 火花直冒, 震得两人虎口发麻, 登时各自退后三步, 检视兵刃, 幸好俱无伤痕。
程奎一声虎吼, 又自扑去, 单掌翻飞, 峻厉威猛, 右钺左掌, 互相配合, 手法奇诡, 一上一下, 一左一右, 出招如电, 攻势如风, 令对言无从兼顾, 只要稍露破绽, 即乘隙而进, 不死便伤, 极为厉害。
葛姑娘也非弱者, 手中剑使出“乾天十四式”抢, 拿、卸、闪, 无一招不是精妙无比, 只见寒光万道, 剑影掠空,两人斗在一起, 已是数十回合, 功力相当, 互无轩轾。葛天民捋须微笑, 心喜孙女功力较前精进, 大为不同。
瑶姑娘斗得兴起, 双肩一摇, 手中剑势疾变, 乾坤三招旋风似地递出,“天动地摇”,“日腾月坠”,“海啸浪奔”, 搜,搜, 搜, 三招连环快攻, 霎时银滔耀天, 寒芒砭肌, 惊天盖地的向程奎卷去。
程奎被乾坤三招攻得手忙足乱, 急将双足一踹, 右钺护身欲从剑光中寻隙穿出, 岂知“乾坤三招”经葛天民十年参研. 几经修改, 招式玄奥无比、一经使出, 剑尖似梨花万点从四方八面而来, 看来空隙颇多, 其实是天衣无缝, 滴水不透, 程奎哪知其中厉害, 想由隙中穿越, 这一来苦头可吃得够大了,“叭”的一声, 程奎被剑力筑成光墙震回圈内, 头上乱发, 被剑光削去一绺, 渗出一丝丝鲜血, 刺疼作烧。
五毒尊者冯定华一见师兄危急, 忙将手中三截点钢枪向姑娘身后袭攻, 瑶姑娘自救要紧, 顾不得伤程奎性命, 手中剑顺势撤回, 返身迎向三截点钢枪削去, 冯定华被剑势一击震出三尺有奇。亏得冯定华出手相救, 那程奎始留得命在,程奎纵出圈外, 稍止喘息, 又自厉啸一声, 扑向前与冯定华向瑶姑娘联合出手。
葛天民见状, 心中暗骂匪徒无耻, 腾身一纵, 长剑挥出, 漫天匝地向二贼攻到。
立在一旁的巢湖双杰出浪蛟金童, 虬首金龙白梧栖, 一见葛天民出手, 也自双双跃到, 两人兵刃一格剑势, 金童猛喝一声道:“老儿, 你既闲得难过, 我兄弟俩就此讨教, 请赐招吧!”
葛天民身形稳住, 笑道:“你俩既不怕死, 我老人家还不成全你们。”
说着, 双眼顾向三凶面上, 又道:“你们三人何妨加入,免待我老人家双多费一道手足。”
三凶本见自己这面以二对一,已不合江湖规矩, 以自己在武林中名望地位, 未便再予伸手, 免落人活柄, 此刻经葛
天民一嚷, 将他三人比做牛羊鸡畜, 待死之兽一般, 恼羞成怒, 黑无常萨炎哈哈一声, 道:“老儿, 你不知死期已至, 尚敢吐出这般狂妄之语, 你既嫌活得不耐烦, 我三英岂能不照顾照顾你。”
说着, 三凶未见身形稍动, 双肩轻晃, 同时飘在葛天民面前, 三掌疾吐, 带起劲风似狂飚般筑成一道钢墙, 向葛天民祖孙两人身前推到, 其中四人共兵刃也同时出招。
这时葛天民祖孙二人背靠背紧依在一起, 口中虽说得轻松透顶, 心中却紧张万分。三凶端的不凡, 掌势如风, 同时出招, 收发如意, 身法诡异, 由各方位递袭, 与其他四人兵刃招数配合得恰到好处。
场中九人斗在一起, 只见人影翻飞, 剑势如电, 掌劲如狂飚, 砂石溅空, 枝叶折落, 甚是好看。葛氏祖孙二人以轻七身法, 奇诡剑式, 小心翼翼, 才勉强拉一个平手, 但不到一盏茶时分, 祖孙俩已是气喘足浮, 情势可危之际, 岳尚二人已自赶到。
且说岳文元天罡掌劈出, 七魔顿时震出三丈开外, 只觉气浮血涌, 凶眼瞪着小侠, 心中惊奇所来少年不知是何师承, 功力如此精湛, 半晌说不出话来, 葛天民祖孙松了一口气。
岳文元怒颜向三凶喝道:“三江镖局诸人及红镖何在? 赶快吐实, 不然岳某掌不留情了。”
恶判官邵太素阴笑一声道:“人货俱在, 半个不少, 可现在还不能去取。如你能赢得我三兄弟, 任凭起去, 决不阻拦。”
岳文元哈哈大笑道:“凭你三凶, 还敢阻拦, 死到无常还不知, 吹什么大气, 你们要一对一, 或是三对一, 任听尊便.”
三凶心知所来少年功力惊人, 然骑虎难下, 口中并不示弱, 邵太素喝道:“小狗莫出狂言, 什么三对一, 你且接着三太爷这个试试看。”
说着平掌当胸双足踹飞, 呼地劈出一掌, 用上十二成真力, 雷奔而来向小侠拦腰击去。
岳小侠料得邵太素必然拼命一击, 已将天罡真气, 密护周身百穴, 掌风袭来, 佯作不闪不避, 直待邵太素掌缘即欲沾衣之际, 用潜踪迷影身法微一晃肩, 右手疾逸, 两指掐着邵太右掌, 左掌用上招般若禅掌,“金刚降魔”一带一掀, 将邵太素劈出六七丈以外, 克刺一声, 邵太素整个右臂齐肩折断, 心头狂跳, 气血翻涌。
萨炎、史麟见邵太素一招未到, 便受重伤, 哪还不心寒胆战, 同时纵落邵太素身前, 霍地一操, 将恶判官架起, 如飞地穿林拂枝逃去。
岳文元不料三凶这般无耻, 一句招呼不打便自逃逸, 意欲追往林中, 被葛天民伸手拦住, 笑道:“穷冠莫追, 待老朽打发其他四人后, 再详细告之。”
岳文元这才稳住身形, 狮面天王程奎等四人, 一见三凶锻羽逃走, 吓得面无人色, 葛天民轻笑一声, 向前指着四人说道:“论起汝等所为, 死不为过, 但此事由三凶而起, 不过借汝等之刀杀人, 其情可恕, 暂且饶过寄语令师, 痛改前非, 速逐三凶, 尚可保全首颔, 否则就难说了。”
程奎等一语不发, 转身离去, 葛天民哈哈大笑, 掀起黑纱, 瑶姑娘也同时揭开。
岳尚二人定睛一瞧, 却见葛天民长相不凡, 长眉凤眼,鼻如猛狮, 一张朱吵脸, 红润如玉, 颌下一部银须, 迎风飘拂, 身高七尺, 直似神仙中人,。瑶姑娘只有十六七岁, 一张粉脸吹弹可破, 眉似新月, 眼如秋水, 鼻嘴身材无不恰到好处。脸上盈盈浅笑, 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瞧定了岳小侠。
尚老化子一见, 心想: 不好, 又一个看上了。
葛天民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投桃报李, 可见天道还好, 丝毫不爽, 老朽这里致谢了。二位大名可否见告, 小侠武学绝世, 老朽有生之年还没见过, 敢问师承何人?”
岳文元躬身施礼笑道:“不敢, 原来是葛老前辈, 在下岳文元, 这位是尚维三, 恩师霍玄卫, 师叔左湘, 这次奉家师之命起回人货, 才追踪三凶来天台。”
葛天民闻言惊喜备至, 抢前一步, 执着小侠双手说道:“小侠是神州双奇老前辈再传弟子吗? 难怪功力如此精堪,早听左老二说过, 你那恩师及师叔定担虚名, 那能及你十一……”
说着, 在小侠身上打量个不定, 又瞧了瑶姑娘一眼, 心下打定了一种意念, 一倏与左湘见面再说, 又忙向齐鲁神乞尚维三笑道:“尚兄, 我等虽未谋面, 但神交已久, 昔年抱犊崮尚兄一战定七寨, 大快人心, 老朽向往之久, 今日何幸得见, 痛快, 痛快!”
尚老化子一声苦笑道:“葛兄, 好说, 英雄不话当年勇,只看这位岳老弟身手, 我等俱是废物, 还有什么好说!”
葛天民大笑, 用力一拍尚维三双肩道:“尚兄, 莫自匪薄, 世上有岳小侠这般身手的人, 还不见多, 凤毛麟角, 屈指可数, 除此之外, 还不是唯我独尊, 你愁眉苦脸则甚?”
老化子转颜而笑, 连连击掌道:“对, 我怎么见不及此,到底你比我高出一筹, 喂! 葛老儿, 我老化子上得山来, 走了半天, 涓滴未饮, 酒虫却要爬出来了, 你身上带有酒没有, 让我止止痒。”
岳文元在旁轻骂道:“猴儿像又露出来了。”
一句话引得瑶姑娘格格笑个不住, 葛天民也自大笑道:“原来, 尚兄与老朽也是同好, 幸好身旁尚存有葫芦, 你拿去解馋吧!”
说着, 往腰旁取下一个色泽光润的酒葫芦伸手递过, 老化子谢也不谢, 迫不及待拔开头塞, 引颈牛饮。
葛天民向岳文元微笑道:“岳小侠, 老朽前有事往苗疆,偶经松林, 不经意察觉三凶劫持三江诸人及红镖, 只因三凶冲着你师叔左湘而起, 再老朽与蜈蚣帮主齐去生相交莫逆,自未便露面伸手, 只能暗中相助。待三凶启行后, 老朽一路跟随, 五十万镖银及镖局诸人, 被三凶故示疑踪, 分囚存于各地分卡, 其实暗中再由各地分卡由水路护送总坛。老朽到达天台后, 方始侦知, 被人愚弄, 尚不获晓, 实在可笑。两箱珍珠现落在翠华山庄沈一飞手中, 沈一飞为三目神君师弟, 其人功力依老朽看来, 与岳小侠不相伯仲之间, 近日为盟组天台帮, 三江四海, 五湖七泽正邪各派人物群集庄内,小侠要去, 小心应付为是, 是敌是友, 宜加分辨, 结仇太众也不甚好。沈一飞得天台门下均为三凶所惑而动, 三目神君半月前已离山他往, 他本人对于此事并未知情, 只是性喜护犊, 小侠伤他门下多人, 仇已结下, 日后俟机再设法化转。老朽昔年虽未曾行恶, 但交友颇滥, 正邪俱有, 三目神君与沈一飞均系昔年知交, 故尔藏首掩面, 免致误会。前刻由匪徒口中得悉三凶阴谋, 只以中隔一道瀑布峭壁, 无法飞渡,一时情急, 潦涂数字, 用重手法掷入小侠手中, 老朽才翻岭兼程赶来, 结果还是迟了一步, 所幸二位安然无恙, 不然老朽则愧对良友了。”
岳文元躬身微笑答道:“适才幸蒙老前辈与瑶姑娘援救,不然晚辈与尚兄已是葬身谷底了。”
葛天民捋须不语, 双目炯炯瞧在小侠脸上, 半晌才道:“些许小事, 何用言谢, 但老朽最厌恶繁文缛礼。瑶儿, 过来见见, 称呼随便, 师兄也好, 哥哥也好。”
瑶姑娘低应一声, 红着一张粉脸, 星目微睨, 走向前来福了一福道:“岳师哥, 小妹这厢有礼了。”
岳文元别看他自负绝世武学, 闯龙潭虎穴都不怕, 就是极怕应付女孩儿这么一套, 此刻姑娘这么一来, 立时慌了手足, 涨得脸绯红, 急道:“瑶姑娘, 你!你……你……好……”
姑娘见他这般窘样, 抿嘴一笑, 两颗又大又圆的眼珠,在小侠脸上骨溜溜转个不停, 葛天民见状, 不禁畅怀大笑。
尚老化子在旁对着葫芒舐舌嗒嘴, 见葛天民唤瑶姑娘与岳小侠相见, 心内暗想: 你这老儿, 老奸巨滑, 这头事还不知成不成咧, 除了双方赞同不计较名份, 还得赣州母老虎答应, 你只知一相情愿, 麻烦往后有的是。心中这样想, 口内也自嘀咕起来, 只闻他道:“得人的手软, 吃人的口软, 谁叫我老化子得了人家好处, 这个人情怎么还得了。”
葛天民心中一动, 岳文元踢老化子一下道:“你这老化子, 疯语什么, 谁让你吃了人家的。”
老化子笑而不语, 对葛天民霎了霎眼, 葛天民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也不加理会, 忽仰观天色道:“老朽与友人,订下五年一会旧约, 明天就是日期, 日出前必须赶抵莫干,现在启行还来得及, 三日后老朽与瑶儿在台州东郊道德观恭侯两位, 共谋一醉。”
说罢, 略一拱手, 祖孙两人双肩一晃, 即飘出五六丈外, 向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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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流水无情

远望只见两条黑影, 此起彼落, 瞬即无踪。
老化子笑道:“现在好了, 镖行众人及五十万镖银既知落在蜈蚣帮总堂, 八月中秋有得好戏瞧啦! 戏中主角自然是老弟, 常山赵子龙八面威风。”
小侠骂道:“别尽在这里胡说八道, 地下群尸我俩也应该埋掉, 也好与你积一分德。”
老化子哈哈大笑道:“我的公子爷, 老花子积德有什么用, 来去还不是一个要饭的!”
说着两人七手八脚地把数十具尸体, 堆积一处, 用乱石草草筑一圆坟, 正待离去, 忽闻东南天边传来一声历啸, 两人不禁怔往, 只是东面方显出一条黑影, 电掣般直扑两人而来。
来人好快的身法, 上身未见晃动, 只见下裳轻摇, 笔直似箭射到, 凌空步虚身法端的不凡。身约八尺, 著一袭土黄色长衫, 白眉白须白发, 一张脸赤红如火, 双目精光闪闪,才一落地, 即怒颜相向道:“娃儿, 行事这样歹毒, 老夫孙儿与你无仇无怨, 为何用剑将他断去左掌两指, 你且说说理看, 如你还不出理来, 老夫照样施行, 断你两指, 再放你的生路。”
小侠一听, 茫然不解, 不禁失笑道:“老人家, 你说此话, 在下有点不解, 令孙何人, 素未谋面, 既无仇无怨, 在下怎会手伤他? 莫须有之事, 请老人家不要乱加人以罪。”
黄衣老者一声怪笑道:“看不出你这娃儿还巧言令色得紧, 我普陀散人岂是你能骗得过的。”
小侠与老化子一听均悚然而惊, 普陀散人是江湖独一无二的魔头, 功力绝顶, 从不听说他落败过, 可能是习性使然, 此人虽列名邪之一, 为人到还正派, 人不犯他, 从不伸手作恶, 多年来独善其身, 隐居普陀后山, 正邪各派未便招惹他, 不知为何今日突然现身天台?
普陀散人接着又道:“老夫孙儿回报岂是错得了的, 你这娃上剑劈弥陀天台门下数十人, 别的闲事老夫不管, 怎么你又不问皂白, 老夫孙儿在此作客又未伸手, 竟妄加杀戮, 要不是他腿快, 老夫岂不要绝代了。”
说罢, 两道威芒瞪在小侠面上, 令人不敢逼视。
岳小侠听后, 知道麻烦来了, 说不上谁有理没理, 反正他孙儿伤在手中, 总是真的, 可笑的是他孙儿是什么样儿,穿着什么都不知道, 只好硬着头皮道:“老前辈, 你休听一面之词, 在下在弥陀巷前为天台山门下拦劫, 本想善了, 怎奈他们执迷不悟, 竟用暗器群袭, 在下本于自卫, 才行出手,令孙混在天台群匪队中, 晚辈实不知情, 老前辈岂不知火炎昆岗, 玉石俱焚。故君子处事立身, 宜加小心, 慎防失足,令孙自取其咎, 怨得谁来?”
普陀散人暴跳如雷道:“你这娃儿自己做错, 反教训起老夫来。也罢, 老夫从不妄自出手, 今日为了孙儿也难说了,老夫也不伤你, 擒回山去, 自有你师长出面拜山陪罪。”
说着, 一双蒲扇般大巨灵手掌, 闪电似的向前一捞。
岳文元在普陀散人说话方际, 已自留神, 普陀散人手方才一动, 他就施展轻七擒身法,“鹏飞展翅”, 直往上拔, 那一双巨巨手掌挨着鞋底扫过, 若不是他快了一步, 差点被擒, 就这样直吓得小侠冷汗直淌。
小侠冲霄拔起, 左足一踹右足, 人又自弹起飘在七八丈。只闻普陀散人道:“莫怪你这娃儿这么狂, 躲得过老夫这一招‘捕风捉影’也算难能可贵,今日老夫若不再惩治你, 你更目空一切, 傍若无人了。”
说时, 又自一抡双掌, 向小侠身前劈去, 快如流星赶日, 猛如石破惊天, 只见狂风怒吼, 飞砂走石, 声威甚是惊人。
小侠人才落下, 暗中寻思: 只听人言这老鬼功力惊人,不如让我以天罡掌接着, 究竟怎样厉害, 不要被他虚声夺人吓倒。
想着也自蓄气相待, 见普陀散人双掌再出, 既将真气纳入丹田, 双掌外翻, 忽地平胸推出, 只听得震天价地轰隆声响, 小陕被震得飞出三四尺外, 只觉身气浮涌, 一股腥气直冒笔端, 有生以来, 小侠几时曾吃过这种大亏, 愧怒交加,睁着一双星目茫然瞧着普陀散人。
那普陀散人也自被小侠掌力震退, 原来普陀人为想报其孙儿断指之仇, 也自用了七成功力, 他这十拿九稳之际, 暮见小侠推掌, 独自好笑, 这还不是螳螂挡车。忽见一股奇猛无比的潜力撞来, 将他护身真气震开, 忙运气逼住, 就这样也被震得立足不稳, 退后数步, 心头微闷。
如此一来, 普陀散人可不敢小视面前这少年了, 对方一掌之威力把自己雄睨一方之小天星掌力消灭无余, 心中暗惊, 面前少年年纪轻轻, 功力这般雄厚, 再过十数年, 怕不独驾群英, 领袖武林。心想至此, 一阵无名嫉妒之心油然而起, 又自抢前三步, 发出大笑, 道:“娃儿, 果然有你的, 再接老夫一掌看看!”
说着一抡掌向前猛劈, 这回小侠可不敢硬接硬挡, 忙双肩一摇, 脚底下暗跺九宫八卦方位, 等掌劲将近身之际, 移形换位, 潜至普陀散人身后, 猛的搜、搜、搜三掌, 全力拼击, 抢制先机, 令普陀散人不能还手。
普陀散人在劈出双掌后, 以为小侠又如前次一般, 硬接他的掌力, 想待小侠出掌后, 将自己的掌劲加足十成真力,陡施反压, 这样一来, 小侠不死也要身带重伤。哪知小侠刁钻机伶, 一晃腰即不见, 心知又上了小鬼恶当, 蓦觉身后劲风飒然, 不由失惊, 幸喜掌式未曾用老, 及时收住, 错身旋步出招, 但掌力尚未发出, 小侠三掌已连连攻到, 力道奇大, 将自己所发的掌力反击回来, 真气逆转, 心口有说不出的那么难受。
那普陀散人只气得须眉怒张, 双目火星直冒, 怎奈被小侠抢了先着, 一着失机, 处处受制, 空有一身功力, 无法施展,迫得化解小侠来招还来不及, 还有什么时间施展煞手。小侠实在刁滑, 自从硬拼了第一掌后, 即知对方实在不好惹, 故三掌连续劈出抢得先机后, 急忙施展从不应用的移形换位身法, 双掌连环出击, 天罡, 般若, 七禽三种掌法揉合运用, 这三种掌法, 俱是现在武林中威力至大, 轻不一见的掌法, 同时小侠招式与身法配合得紧凑无间, 一出手即是连环三招, 威力不啻增加了两三倍, 否则普陀散人岂有这样轻易应付得了的。
普陀散人只在小侠掌力圈中打转, 被迫得几乎手忙脚乱, 顾此失彼, 只为小侠不按招式次序出手, 又三者渗和变化, 是故普陀散人无以捉模方位化解, 急得怒啸震野, 身形乱晃, 拳手投足, 无不出错, 尚幸他功力深厚, 招式稳实,不然早就败北了。
两人交手不下于数十回合, 普陀散人心火渐平, 以他那独门掌法小天星掌沉着应战, 慢慢拉成平手, 倒底小侠年纪轻, 功力尚浅, 若非如此, 以他现在施出之三种掌法任择一种, 也可制胜有余。两人打得天昏地暗, 日月无光, 交手至一百廿回合上, 小侠一招“玉杵贯空”接上两招“紫燕 泥”,“罢汗降龙”, 招式诡异, 威力至大, 按理说来普陀散人是无法招架, 但往往事出意料, 只闻散人发出一声龙吟, 场中形式突变, 转见小侠守多攻少, 反之普陀散人则身形如飞, 小天星掌招招凌历威猛, 立在一旁观战的齐鲁神丐尚维三那么经验老练, 眼明手快的人, 也无法看清小侠是怎样转处劣势的。

原来出错就在那“玉杵贯空”“紫燕衔泥”两招上, 那两招式一上一下, 虽是掌式有别, 但可在相连贯的使出, 则具有无上威力, 只是小侠抬臂沉腕间、 真气稍露空隙, 若对手另换别人, 哪会找得出这么一丝错处, 就连尚老花子这般功力之人也没能瞧出, 普陀散人可不同了, 八九十年来对武功二字从无一日间断, 一招一式之微也无不参研默化, 此老威名也由此挣来。
那普陀散人一见小侠两招稍露破绽, 心中大喜, 知时机不再, 稍纵既逝, 右手一掌“殒星四射”, 劲风至掌心内部溅出,从小侠真气空隙中震开一洞, 左掌接上一招“孤星西落”, 小侠震得身形晃了一晃, 就在这一瞬时刻, 被普陀散人抢了先机去了, 小天星掌的神妙威力, 得以尽情施为, 一掌连一掌,,满天花雨般绵绵不绝落向小侠身上, 同先前小侠施诸于他身上的如出一辙。
小侠被他反守为攻, 凌历的掌势迫得几乎无还手之力,尚老化子在旁急得连连搓手, 忧形于色, 但苦于技弱力薄,又无法插手其间, 只好口中念佛, 默祈小侠不要落败。
不道尚维三心中着急, 小侠内心何尝不紧张, 只是大敌当前, 不容稍有松懈而已, 手掌起处风动四方, 封架得点水不透, 突然间小侠起了一招“白鹤腾霄”, 陡地拔起两三丈高, 身后背着的一枝缅剑不知怎的松了卡簧,“当啷”一声弹出约模五丈左右, 老化子见了灵机一动, 忙嚷道:“老弟使剑!”
小侠身已在半空, 闻得老化子一嚷, 怔了一怔, 普陀散人已呼的一掌劈来, 左手五指箕张, 又是“捕风捉影”疾如闪电地向小侠叵骨穴抓到。
这时小侠已然听清, 心想也是:“何不用剑”, 顺手反腕, 缅剑霍地抽在手中, 说时迟, 那时快, 普陀散人双掌堪堪袭到, 情势危急, 间不容发。好个小侠, 临危不乱, 双足一踹, 在空中又弹起三尺多高, 手中剑一卷,“天狼星踞”带起漫天剑影, 震开双掌凌历来势, 后起一招,“斗转星移”,却见惊虹万丈, 塞风砭肌, 云谲波似地向普陀散人周身百穴攻到, 就这势若惊天的两招, 扭转战局, 又把普陀散人搞得手忙脚乱。
普陀散人暗暗惊奇, 心想:“面前这个少年, 功力的确高不可测, 人品又倜傥不群, 自己孙儿断指之事, 也难怪他,况孙儿仅损及骨节, 敷了自己灵药已然接好, 何仇之有。这少年招式掌式看不出门派, 定保世外高人门下, 自己数十年操守, 不要为这一点小怨, 惹下无边大祸, 那就划不来啦!”想罢心内又盘算怎样不损及颜面, 可安然撤手退去。
这时小侠一招得势, 天旋剑招抖腕又起, 卷带漫天透骨凉风, 凌空向普陀散人当头罩下, 剑势之猛烈, 宛如山崩海啸, 天河下泻。普陀散人一见此剑势, 蓦地想起一个人, 不由打了个寒颤, 忙将生平不见常用的两仪真气, 贯注全掌,陡地平胸推出, 只闻“波”的一声将剑气逼开, 人也随着跳出圈外, 在七八丈远外落下, 抚须呵呵大笑道:“好个天旋剑法, 请问这位小哥儿与天旋子老前辈是什么称呼?”
小侠一听, 知普陀散人识得天旋剑招, 定是师祖旧交,忙拱身答道:“不敢, 天旋子系晚辈师叔祖。”
普陀散人闻得天旋子系面前这位少年师叔祖, 寿眉高轩, 满脸惊喜之容, 又扬声呵呵大笑道:“想不到老夫这把年纪, 还能看到昔年恩主传人, 实为大喜之事, 老夫愚昧该死, 轻信逆孙之言, 妄自出手, 亏得如此才得亲炙风采, 不然失之交臂之矣, 岳小侠台甫怎么称呼?”
岳文元接口笑答道:“晚辈名唤文元, 不敢当老前辈小侠之称, 直呼贱名即可。”
普陀散人不禁眉轩色动; 呤呤微笑道:“小侠是人中龙凤, 他年必为武林中放一异采, 天旋子老前辈于老朽氅载三山, 受德深重, 此中原委, 非短时可以言明。二位来在天台, 想必有事, 老朽出山来此, 端为孙儿俗孽所牵, 二位请勿误会老朽与三目老魔有所牵攀。此位定是齐鲁神丐尚帮主, 一观风采即知。老朽尚需先行一步, 为孙儿了此冤孽,二位此间事完, 请移驾普陀后山朝音岩蜗居, 畅叙衷曲, 老朽还有两件不腆礼物相赠, 他日行道对二位亦不无功益。”说罢, 两目神光湛湛注视小侠。
小侠躬身答道:“蒙老前辈相邀, 敢不如命, 一俟此间事了, 一准拜山, 询见求教。”
普陀散人一见小侠应约, 呵呵大笑道:“即承相诺, 老朽准定在山候驾, 容再相见。”
说完, 微笑作礼, 两臂微张, 凌空拔起七八丈高下, 几个起落, 朝来路驰去, 已不见人影。
齐鲁神丐尚维三见普陀散人去远, 咋舌对小侠道:“幸亏此老与老弟师叔祖有旧, 不然今日之事难了。话虽如此, 也差幸老弟功力相当, 才与此老打个平手, 否则换了老化子,这把老骨头抛在此处了!”
岳文元笑道:“别尽在这儿饶舌了, 两箱珍珠既落在翠华山庄,我等不如赶回台洲, 再决定行事, 你看怎样?”
齐鲁神丐尚维三哈哈一笑道:“老弟别弄这套虚伪, 老化子还不是奉命唯谨。”
岳文元深知老化子的脾气, 夹缠不清, 也不理他, 晃肩就飘出三丈之外, 老化子一见, 忙嚷道:“老弟, 等等我呀,别撒下老化子就此不管。”说着, 撒腿就往少侠身后追去。
从石梁至梁隍山脚, 七八十里路, 二人星丸飞射奔跑,哪消一顿饭功夫, 便自赶到。由梁隍山脚至台洲府, 一路康庄大道, 过往行人渐多,·两人只得放缓脚程, 又走出十里光景, 两人隐约听得前面不远处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心中好生大奇, 在这康庄大道, 旅人如织之下, 何来打斗之声, 不由同时收住脚步,略加辨听, 似乎这声音发自前面左侧矮林中。岳文元即向齐鲁神丐尚维三说道:“老化子, 我俩何不赶至近前看个究竟。”
老化子笑道:“我的小爷, 你这一问不是多余的吗? 我俩天生成一对多管闲事的命, 就是不去, 脚下也不听啦。”
小侠笑笑, 也不多说, 脚下加劲, 疾奔而去, 老化子如大鹏展翅一般, 与少侠追得一个首尾衔接。
靠近官道旁, 有一列矮林, 疏疏落落, 打斗之声即由此发出, 两人在林东不远处一个土墩上立定, 纵目眺望, 这才发现矮林外沿, 有十数人围殴三个壮士。
齐鲁神丐尚维三见此情形、 即向岳文元说:“此又是天台匪徒作风,以数对一, 不合江湖规矩, 老化子实在看不惯。”
岳文元微笑疲乏:“看不惯, 你就伸手管这档子闲事吧,小弟且作壁上观, 好在时刻尚早, 还有余暇赶抵台洲。”
尚维三一声长笑, 跟着身驱凌空拔起, 在空中又腿一踹, 身形如轻烟般, 往矮林飞去。
齐鲁神丐尚维三身才落地, 矮林内忽闪了一个约莫四五十上下的年纪老者, 黑渗渗地一张面孔, 颔下一部短须, 双目精光四射, 一望而知该老者是绿林健者, 迎着尚维三来势挡住、阴阴笑道:“来者何路朋友, 到此何为? 如非与敌人助拳而来, 就请尊驾退回吧。”
齐鲁神丐尚维三仰天大笑, 道:“我走我的阳关道, 你走你的奈何桥, 咱们河山不犯井水, 你嚷什么?”
那黑脸老者一听, 嘿嘿一声狞笑, 面色异常难看, 双拳作势道:“尊驾既如此说,定为插手而来, 你自送死, 怨不上谁, 也好, 我们较量较量。”
说着, 双掌一挥, 腾身上纵, 忽地“平门落雁”, 推掌向老化子身后猛击, 拳风凌空而下, 呼呼惊人。
齐鲁神丐尚维三被黑脸老者挡住, 心中早惊满一腔怒火, 两眼不时留意十数丈外场中形势、那三位阗士已败象显露,衣衫尽被兵刃划破, 伤痕累累, 看起来情况危殆得紧,此时见黑面老者凌空下击, 不由怒火突发, 挫腰旋步,双掌翻天, 顶一团凌历劲风, 硬向黑面老者掌势迎空撞去。
黑面老者早年为一独行大盗, 横行长江南北五省, 作恶无数, 为的犯案太多, 立足不住, 才奔投沈一飞庄中, 名唤天荡一雁魏秋。昔年为盗时, 虽是杀戮无度, 但有一门好处, 就是不犯淫孽, 至今犹为童子身。沈一飞瞧他功力精湛,颇为器重, 请他主持仙居分舵。
话说魏秋凌空下击, 一看尚维三迎空硬接, 心中大惊,空中又收势不住, 只有硬下来, 轰的一声, 两股劲风已是接实, 却见魏秋已倒飞出来, 齐鲁神丐亦是双肩微晃不已, 拿桩不稳, 就着退势抢出五六尺, 也不管魏秋伤着没有, 弯腰躬身, 又自抢在三个壮士身前, 一抢双掌, 加入战圈。
齐鲁神丐双掌翻飞, 推, 砍, 剁, 击, 刹时, 匪党们已是倒下五六人, 余下七八人俱是能手, 故一时也不能将他们怎样, 七八名匪徒众声怒叱喝骂, 只见尚维三一条身影游龙也似的在刀光剑影中插进穿出。
三名壮士得齐鲁神乞救援, 压力顿时大减, 不禁松了口气,身形又自灵活, 奋力反攻。尚维三边打边瞧三人, 不禁噫了一声, 原来其中一人即系在醉月楼喊走二位姑娘的紫衣中年人, 齐鲁神乞忙嚷道:“喂, 你那二位师妹呢?”
那中年人闻言怔了一怔, 定神一思即已恍然, 先前一瞧,隐约面熟得紧, 怎么也想不出来, 现在经老化子一问,已想到是醉月楼与二位师妹仗义出手的同伴, 不由惊喜交加,登时喊道:“老前辈, 现在不能谈, 二位师妹被贼人诱往翠华山庄, 现已逃出分散, 不知生死如何, 我们将匪徒们打发掉, 再作长谈吧。”

老化子应了一声“好”, 一双铁掌增加威力, 翻飞猛击,一刹那, 周围丈余内, 尽却是劲风呼呼, 七八名匪徒高手尽逼出圈外, 俱都无法欺近身前, 但犹自同声虎吼奋扑。
却说魏秋被老化子双掌硬接, 震飞出去二三丈外, 只觉胸口血涌气翻, 急提一口丹田之气, 把那股逆血硬压下去,心中尚怯老化子趁机下手, 蓦见老化子扑向场中, 放下心来, 就地盘膝坐下, 闭目调息, 及至真力复元, 睁目一瞧,只见自己这面已死之半数, 心中大急, 沈庄主严命擒获, 不容有一漏网。若在自己手中出错, 回去如何交差, 沈庄主对待手下失风者, 处置异常毒辣, 心下不由一阵发怵, 忙涌身向前, 找着老化子抡掌扑斗。
齐鲁怪乞自与少侠由赣入浙, 一路上得少侠不时指点,轻身功夫大为增进不说, 连大力混元手也较前大为不同, 一见魏秋即眯着小眼道:“老相好的, 你又来了, 咱们是不死不散, 你且接这个试试看。”
老化子这一展开九十六手大力混元掌法, 果然威力不凡, 直似惊龙飞鸿, 劈、锁、钩、打、拿, 一招比一招狠辣, 急风骤雨齐向魏秋满身重穴攻到。
魏秋被齐鲁怪乞一抡快打急攻, 搞得自己身形步法凌乱, 出手也不成章法, 心中暗惊:“这老要饭的身手不凡, 方才拼掌几乎身受重伤, 尚以为一时大意所致, 此刻瞧他身手掌式, 倒是一位成名人物, 穿戴打扮, 怎么自己一时想他不出”继又一想:“管他什么字号人物, 一掌之仇非报不可。”心念一动, 立还颜色, 一声长啸, 掌势一变, 变展开成名绝技少林劈挂掌法, 追风电闪般斗在一起。那七八名匪徒见魏秋接着老化子, 立即又同时围住那三个壮士, 可怜三人为逃匪党追袭, 奔逃了七八十里路, 终于被这批匪徒追上,格斗又几达两个时辰, 已精疲力尽, 复见老化子义伸援手,乃自奋力反扑, 但人总归是人, 又非铁打铜浇, 再度被围攻, 三人均是气喘足浮, 难以支持。
蓦然间, 一股劲风起处, 七八名匪徒高手踉踉跄跄被迫退五六步, 一条白色身影倏然落在圈中, 匪徒大惊, 定神一瞧, 却见身前站立一位白衣美少年, 面带冷笑, 意态安闲,一言不发望着自己这面。
匪徒群中一人瞧来人年轻, 不由心生轻视, 怒喝道:“小辈, 你真找死, 翠华山庄的闲事, 是你能管的吗? 还不闪开, 大爷瞧你年轻无知, 饶你不死。”
岳文元一听, 不由嘿嘿冷笑道:“翠华山庄的闲事岳某管定了, 你待怎样? 你们谁人自问能高过阴山双燕彭燕西的,尽可上前送死, 不然你们赶快滚回去。”
此言一出, 立时镇住了翠华山庄的瓜牙, 瞠目张嘴,先前发话匪徒亦惊得结舌不语。嗫嚅良久才道:“原来尊驾就是岳大侠, 在下实在不知, 这档子事看在岳大侠面上就此放过, 不过还请屈驾……”
话犹未完, 少侠岳文元摇手接口道:“不用再说了, 你的心意我已尽知, 你们走吧。”说罢右掌一挥一送, 七八名匪徒被掌风推出三丈之外, 连滚带爬的, 一阵呼啸, 望林中逃逸而去。  那边齐鲁怪乞尚维三与天荡一雁胜负已见分晓, 原来魏秋与老化子功力不相仲伯之间, 老化子的招式诡异, 轻身功夫见长、那魏秋是童子身,至今元阳未失, 是以内力较为深厚, 两人虽你来我往,以死相拼, 亦不过半斤八两, 功力相称, 练武人需要的是眼观四面, 耳听八方, 魏秋与老化子交手之际, 不时留意那边形势, 一见岳文元从天而下, 出手即逼住自己这方, 不由一惊, 继闻少侠就是掌毙阴山双燕彭燕西的那位少年, 心中更是骇怕, 手中掌势一缓, 被老化子趁隙欺进, 一招“野马分鬃”将魏秋双臂逼开, 踏中宫, 闪电疾出一掌,“拍”的一声, 在魏秋胸前印了一掌, 将魏秋震出二三丈外。
那魏秋挨了老化子一掌, 直打得口角迸血, 一手抚胸,想是伤得不轻, 怒视老化子一眼, 强提一口真气, 也望矮林中逸去。
原来少侠岳文元倚在一株矮松上, 双目注视天边去彩,苍狗天像, 变幻不测, 兀自出神, 眼中一阵迷朦, 隐约现出南宫姑娘亭亭身影, 巧笑嫣然, 依稀在耳旁听得姑娘嘱别之言;“弟弟, 你快去快回, 免得姐一颗心尽悬在你身上。”
又想起一夕温存, 耳鬓厮磨, 温香一缕缕地泌入鼻端,此情此景, 是真、是假, 是梦, 是幻, 几不知自身现在何处。
这不过眼云烟, 在这心生梦绮之际, 忽地哀一声断喝,将小侠从幻境中惊醒过来, 原来这是老化子与魏秋较掌互嚷出吆喝之声,少侠心中甚是好笑, 今日为何好端端的想起南宫姐姐来了。他哪里知道男女之间, 情有所钟, 灵犀在牵,只要情有所触, 即会萦绕脑际。
少侠岳文元此时也瞧清了三人其中之一, 为醉月楼相遇的两个少女之同伴, 心中惊奇, 怕是两位姑娘已遇险, 心念未了, 即听昨夜天青色影中年人与老化子说出两女被诱去翠华山庄, 小侠陡地一惊, 情不自禁晃身闪进圈内, 及时解了三人之危
少侠从小在山中多年, 旦夕与狼猿兽类为伍, 虽说有时与师长下山游历, 但从未与少女亲近过, 自与南宫姑娘相见, 即觉女人与男子别有一种气氛,一颦、一笑, 无不勾人心弦, 经此以后, 他对少女分外好感, 是故在醉月楼迎着谢陈二位姑娘, 虽未交谈, 不过她们那种风韵已灌种在他的心坎上, 一听她们遇险, 即不能自己, 抢身出去, 逼退敌人,要忙着探问下落, 这种心意、举动, 均出自然, 丝毫勉强不得。
却说匪党逃逸去后, 三位壮士过来称谢了, 通过性名。原来那三人均是武当第三代弟子,称陈谢二位少女的人名叫李奂青, 其余二位, 一个唤着田奇, 一个叫骆小灵。三人虽说是武当门下, 但限于资质秉赋, 技艺平平, 李奂青姨母系无忧老尼, 无忧武功绝伦,不时指点李奂青, 但苦于无法参解武学精窍,所得不过皮毛, 老尼心烦赌气, 再也不指点他了。
李奂青妻子秦云荷, 与翠华庄主沈一飞有一段血海深仇, 秦父秦天翔早年在奉天开设扬盛镖局, 不知为了何事与沈一飞结下大梁子。那时沈一飞不叫此名, 名唤七首神龙沈鹤, 这个匪号在关外连三尺童子都知道, 行事毒辣, 凶残,来无踪, 去无影, 半夜无故飞头, 事后在墙上留下七首黑龙标记, 正邪二派对其极感头痛。
一个大风雪的晚上, 秦天翔夫妻二人睡梦中被他取下头去, 传家之宝一对玉血鸳鸯也被他窃去, 秦云荷因十岁起被其师武当第二代弟子无情龙安崔鹃携去学艺, 幸免毒手, 等他学成下山后, 那沈鸿已不在关外, 一访数年, 杳如黄鹤,托人几经打听, 才知沈鸿改名沈一飞, 在台州广置产业, 居家纳福了。
所以李奂青携同妻子秦云荷及其六岁幼子李云龙南来报仇, 又约来同门师兄弟为之相助, 自知这几人物似嫌实力不济, 想起姨毒无忧老尼处, 匆匆又赶至莫干山, 无忧老尼虽怜秦云荷遭遇太惨, 只是多年未问世事, 才命其两女弟子陈凤斐、谢婉莹下山。众人在台洲歇息一日, 李奂青想起仙居青云岭有一师门旧友万胜刀朱滨泉, 意欲探访。陈谢二女留在台洲未去李奂青等至青去岭竟扑了个空。朱滨泉去苏州有事, 众人怏怏而回, 不料行在途中, 遇见黄龙寺八贤金刚悟元, 青面佛悟净看上其子李云龙姿质, 强要收其为徒, 一言不合, 竟至动武, 两贼秃均是黑道绿林麽星, 李去龙竟被掳去, 幸好悟元一心想收李云龙为弟子, 未下毒手, 只是掳了人扬长而去。李妻心疼爱子, 奋不顾身追踪两贼秃, 田奇驼小灵两人看见嫂子去了, 怕他单身履险, 亦跟踪前往, 李奂青知两贼秃能为太高, 自已去了也是白费, 这才赶奔台洲找陈谢二位师妹前去帮手。在醉月楼找到后, 匆匆扑向黄龙寺,只见其妻泪珠盈眶同田奇骆小灵二人在寺中执着一个小沙弥问话。
只听小沙弥说:“悟元悟净一抵黄龙寺, 即被眇上目的中年男子邀在沈一飞的家中, 其余的并不知道。”
六人 夜又扑向翠华山庄, 庄内三步一卡, 五步一桩,防守森严。仗着谢陈二位姑娘身手, 一连挑破十数处桩卡,惹怒了沈一飞亲手现身。一问之下, 秦云荷即系仇家秦天翔遗孽, 严命爪牙一体擒获, 不准漏网。自己一挥手即将陈谢二女震退, 慌得六人各自奔逃, 侥幸逃出山庄, 三男三女东西分散, 李奂青三人被贼党一路追踪, 如不是少侠等及时相救, 三人难免命丧九泉。
小侠岳文元与齐鲁怪乞尚维三明了情况后, 岳文元即笑道:“李兄, 不必难过, 吉人自有天相, 令郎既然被悟元相中, 定然不会加害, 大嫂与谢陈二位姑娘, 亦会逢凶化吉,化险为夷。岳某日内即要往翠化山庄, 好歹总要找一个水落实出。忧能伤神, 目前不必过于着急, 李兄以为然否?”
李奂青一张忧郁的瘦脸, 浮出一丝笑容, 说道:“二位隆情高义, 李某紧记在心, 现下李某需上莫干山岭请无忧大师, 日内再行拜见,”说罢, 与田驼二人施礼作别, 岳文元望着李奂青瘦长身影微微叹息, 转身即同老化子往台洲驰去。
台洲府昨夜醉月楼一闹事, 围在楼前看热闹的人群看见浙东三乌满身是伤, 并抬着一具尸体狼狈而出, 不言而知,浙东三乌这次遇见了硬点子, 这一消息传出, 立时扬遍了大衡小巷, 成为无人不知的大事, 醉月楼的店伙更加的渲染,将岳尚二人比得天神下凡,佛祖再世, 这一来惊动了正邪各派人士, 议论纷纷。
城南三官巷有一家振威镖局、 灯光通明, 大厅内坐了五六人, 正在谈论此事, 总镖头七绝手罗义, 副总镖头穿云燕李奇泰, 与四位远道而来知友, 凌霄剑客徐复雄, 八臂拿叱吴麒, 挥碑手董元义、虬须神行叟夏云, 这六人端的是今日武林中正派好手, 只是七绝手罗义因振威镖局与翠华山庄近在咫尺, 且沈一飞爪牙甚众, 一经结仇, 则永无宁日, 不得不虚与委蛇, 以求相安无事。好在沈一飞为组盟天台帮,极力拉拢, 罗义也虚应故事, 奉承备至, 故乐眼前能太平自在。
只听罗义高声笑道:“浙东三乌平日在台洲横行无忌, 罗某早就瞧不顺眼, 本想伸出手铲除, 只是投鼠忌器, 故而隐忍未动, 料不到名震塞北的阴山双燕彭燕西, 万里迢迢来此送死, 真是报应。来人功力之高, 真是少见, 但是不知他们落足何处? 不然罗某到想见见咧。”
虬须行叟夏云定神思索一会, 接口道:“传说中二人, 白衣少年老朽未知其出身来历, 倒是另外一人老要饭, 就其穿装打扮, 举止神态, 好像老朽旧友乞丐头儿齐鲁怪乞尚维三, 此人性情虽是乖异, 但面冷心热, 尚是可交之人。”
副总镖头穿云燕齐秦忽说道:“总镖头想见他们, 只要他们未离开台洲府城, 总可以寻出他们落足之处, 不如唤来本局有名的包打听李二, 出外探访他们的行踪, 定可找出下落。”
罗义一听连声道好, 立时唤手下叫来李二, 嘱咐行事。次日一早, 李二已然打听出岳尚二人落在城西一家吉升客栈, 不过二人在天尚未明已起程往天台山而去, 不过行囊包袱尚留店中。
凌霄剑客徐复雄闻言笑道:“即然行囊包袱留在店中, 日内定然返转, 不如我等在该店定下一房, 在店等候, 不知可否?”
诸人俱道甚好, 六人过午步行至城西吉升客栈, 包下南跨院一个个厢房, 并叫过一席酒菜, 饮酒聊天, 扯天说地,反来覆去, 中心话题, 还是离不了沈一飞行事如何可恶, 白衣少年初生牛犊不怕虎, 功力虽好, 怕也敌不过沈一飞积之四十年修为之螳螂玄阴掌。有的则以为他既敢捋七首神龙虎须, 也许别有所持。六人议论纷纷不提。
这时日漂西山, 红霞满天, 吉升客栈的店伙立在门首,老远就瞧见岳尚二人正缓步走来, 急忙将身跨入院内通报,片刻, 一个虬须白发, 身材魁伟, 着一袭天青色长衫老者飞步而出,.一路发出洪亮的哈哈大笑, 瞧见岳尚两人, 抢步上前抱拳说道:“尚老大, 睽违十年, 想不到在这里又能重逢,我这老不死的须眉皆白, 你也霜催两鬓, 真是流水十年间,岁月不留人, 我俩真的老了。”说着, 又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齐鲁怪乞尚维三定神一瞧, 眯着小眼大笑道:“原来是你这老怪物。我这老要饭的奔波江湖, 断梗浮萍, 到处为家,你有家业, 不在家享福, 远巴巴的跑到这儿为了何事?”
虬须神行叟夏云上下不停地打量着小侠岳文元, 开言答道:“还不是为人作嫁而来, 这位小侠是否就是单掌毙双燕,一夜之间威震台洲的”
话还没说完, 怪乞尚维三满脸透着得意的神色, 拉着少侠岳文元说:“老弟, 这位是老化子的哥哥, 河北保定府的虬须神行叟夏云, 往后你们可要多亲近亲近。”
岳文元抱拳拱手道:“原来是夏老前辈, 晚辈岳文元失敬了!”
夏云一掀虬须, 随即双手执定岳文元的手掌微笑道::岳老弟, 老朽与尚老化子有过命的交情, 若称呼我老前辈,我是不比老化子长了一辈, 别人看见倒说我妄自尊大啦!”
岳文元笑笑, 这时, 坐在屋内的震威镖局总镖头七绝手罗义等五人也迈步而出, 他们为何不同夏云同时出店迎接,因夏云也拿不准老要饭是不是尚维三, 不如让夏云一人先出外看看, 假如六人全部同时出来, 如不是夏云所说的多年旧友, 人家瞧见, 反的为他们来此寻仇惹事的, 岂不尴尬。
五人在房内坐等, 店外传进夏云清澈的笑声, 就知夏云见着的一定是尚维三了, 五人急忙大步赶出, 夏云见他们迎了出来, 忙为之一一介绍, 随着说道:“我们别忙着在这门首演礼, 进里面再说, 老要饭的, 我已准备下一桌丰盛的酒菜, 这对你味口吧?”
怪乞尚维三, 听说有酒吃, 什么都不顾, 一溜轻烟似的抢步进内, 这也难怪他, 从早到现在, 尚未进食, 腹中早是鼓响雷鸣了。来人见状, 一阵大笑, 也自陆续鱼贯入内。
众人落座后, 除齐鲁怪乞尚维三与虬须神行夏云本是相识外, 其余的人均与岳尚二人初次会见, 不免互相寒喧, 客套一番。
席间, 酒过三巡, 夏云推杯长叹道:“自从当年嵩山群雄大会后, 绿林群邪几乎全部销声匿迹, 江湖道上得以太平一时。如今老的一辈正派高人不是隐居闭关, 就是仙去。邪魔外道渐又死灰复燃, 较之当年, 犹有过之, 看起来江湖道上永无宁静之日了。这次应振威镖局罗兄之邀, 就为的是共商对付七首神龙沈一飞大计。到此未二日, 就闻说二位在醉月楼掌毙阴山双燕彭燕西之事, 台洲府家喻户晓, 赞诵不绝,真是大快人心!”
齐鲁怪乞尚维三说道:“听你老怪物说来, 莫非罗兄与沈一飞结下了什么梁子?”
七绝手罗义接口说道:“罗某本人倒并未与沈一飞接下什么冤仇, 只是他们爪牙欺人太甚, 敝局每走一次镖, 他们爪牙闻知即跑上门来, 索取规费, 说是若不然, 镖车即不能平安走出浙境, 出了事, 可别怨他们不够交情。初两次均是狮子大开口, 罗某气他不过, 偏偏不给, 果然未出浙境即出了乱子, 一夜之间, 草木不惊, 镖车全部无踪。镖师赶回报告, 罗某即欲起程往出事地点察看, 不料足未出门, 镖车全部纹丝不动, 送在镖局门口, 并附有沈一飞的一张红纸拜帖, 你说气也不气。一连两次, 均是如此。这事罗某深知非易与, 姑且隐忍在心, 备下四色礼物前往拜庄。那沈一飞倒是客气异常, 这事提都不提, 极力赞誉与拉拢一番。此后他门下爪牙, 仍然上门索取规费, 每次均是一二百两银子。似此需索无度, 罗某就是家资百万, 也不能塞此漏卮。罗某心中奇怪, 自己已然拜庄, 沈一飞这一点人情也不卖。几经打听、才知沈一飞想要罗某加入天台帮,才使出这般软磨手段! 想我罗某, 虽非成名露脸人物, 可是从十九岁出道, 奔波江湖三四十年, 才挣得一点微名, 又蒙朋友念交情, 偿了一口镖饭吃, 如今命我老来变节, 岂不被朋友指罗某老而无耻, 晚节不终。罗某有心剪除沈一飞等, 怎奈技不如人远甚、再则, 这一年来, 沈一飞将三山五岳一些令人头痛的人物, 悉数网罗帮下, 声势浩大, 这才函约诸兄来此商讨对策。
怪乞尚维三咕噜吞下一口酒, 哦了一声道:“原来有这等事, 我老化子也要斗斗看, 到底沈一飞是何人物? 真不虚此行, 又碰上热闹了。
夏云大笑道:“你这老要饭的, 要凑热闹还不容易, 明天就是翠华山庄的英雄大会, 够你露两手的。我要问你, 这次你与少侠来台洲为了何事, 能否与老哥哥一说?”
齐鲁怪乞尚维三即将来此经过说出, 只把岳文元出身来历, 太清秘籍及天台遇上普陀散人之事瞒住。
七绝手罗义惊得立起, 大声说道:“三江镖局刘之曜与罗某, 多年故交, 不想罹此危难,真是匹夫无罪, 怀壁其罪了。这是义不容辞之事,二位若有用得着我罗某的地方, 无不尽力以赴。”
齐鲁怪乞尚维三笑道:“我俩正嫌人单力薄, 若得罗兄相助, 正可师出有名, 并罪致讨了。”
岳文元席间彬彬有礼, 加上沉默寡言, 引起诸人好感,惟摔碑手董元义见他如此文秀, 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闻尚维三之言, 天台一战, 三凶锻羽。似嫌言过其实,口虽不言, 但满脸透出轻视疑容。
那虬须神行叟夏云, 深知尚维三生性怪僻, 从不服人,这次对岳小侠赞扬称誉, 钦佩之至的神情, 倒相信言之非虚, 不是信口开河之语, 可能是岳小侠有独到的武功, 过人的长处, 不然就是杀老化子一刀, 也不轻易赞人一词的。
董元义神情, 尚维三瞧在眼里, 微微不语。
凌霄剑客徐复雄虽是谈笑风声, 心中却不住地寻思: 眼前这位岳小侠, 人品丰逸不群, 听怪气尚维三之言, 武学又冠压齐辈, 这个倒与自己妹妹无双玉女徐曼霞配成一对, 妹子看见他, 八九中意。自己对妹妹婚事费尽心机, 无奈她挑剔过甚, 总是不合心意,自己每每替她担心, 年华一年比一年老大下去, 这样难道做老处女不成。现在好啦, 自己动身前, 妹妹正在姨母家住客, 曾命人下飞函邀她来此处, 算来今日也该到了, 我不如邀他们至镖局暂住, 乘机拉拢。不知岳小侠订下婚事没有, 目前虽是难的启齿相问, 到时看他们自己发展情形, 再说吧。”
当下即微微向岳文元说道:“两侠在此旅寓, 甚是不便,徐某斗胆替罗兄作主, 二侠何不移往振威镖局, 彼此有个商量照顾, 岂不正好。”
七绝手罗义也连声邀请, 小侠岳文元忙道:“在下等浮萍断梗, 到处为家, 罗老前辈身家在此, 深恐沈一飞迁怒, 为老前辈惹下是非, 那时岂不愧对主人,百死莫赎了!”
七绝手罗义哈哈大笑道:“老弟, 你道罗某真是怕那沈一飞不成么, 只是不到时机, 轻不树敌罢了。他不找上门来,我也要找他、 现在我等来此,已落在沈一飞爪牙眼中, 要推也推不了, 我看二位就不必推辞, 容我罗某作一东道主吧。
岳文元听罗义如此说, 也就不再推辞, 凌霄剑客见小侠应允了, 满心欢喜, 连声催促即刻就走。
众人起席离座, 少侠与尚维三收拾行囊, 一行离店而去。
振威镖局在台洲府, 可称得是无人不知的老字号, 屋宇连横, 差不多占了半条街坊, 气势雄伟。罗义等来在镖局门首, 即见一镖伙奔向凌霄剑客徐复雄禀告道:“徐大侠, 徐姑娘已来到了, 现正在内宅谈话。”
凌霄剑客徐复雄听见妹妹赶到, 哦了一声, 对众人说道:“徐某先行一步。”说完, 三步并作两步走, 抢先而行。
罗义引客进入客厅落座, 这间大厅异常宽敞, 窗门尽是雕花镂空红木建造, 厅中摆有两列紫檀木太师椅, 椅面均嵌有大理石面, 纹理苍雅, 两壁挂有八幅唐人山水花鸟图, 栩栩如生, 四周陈设各种兰菊盆景, 缕缕幽香, 弥漫着整个大厅。看这幅摆设, 可瞧出罗义胸襟与一斑庸俗之辈自有不同之处。
大厅后院, 隐隐传出凌霄剑客徐复雄轻笑声, 不一会,徐复雄由侧门跨入, 身后随着无双玉女徐曼霞, 小侠但沉眼中一亮, 暗暗喝采道:“哟, 这姑娘好人品!”
但见她穿着一身粉红镶白软罗劲装, 足蹬鹿皮蛮靴, 一张粉嫩的瓜子脸, 宜喜宜嗔, 一双又大又圆的漆黑眼珠秋水无尘。进得门时, 因诸人多是旧识, 姑娘轻颦浅笑, 一一点首为礼。凌霄剑客与尚维三介绍毕, 特地拉她妹妹与岳文元相见, 大声说道:“妹妹, 这位是最近名震台洲, 扬威天台山的‘神手追魂’岳文元小侠, 往后, 你得向他多多讨教。”
徐姑娘玉雪般聪明, 他兄长的话中用意, 哪有听不出的道理, 于是盈盈含笑, 对小侠福了一福, 两道眼神霞光般地瞧在小侠面上。
岳文元俊面一红, 赶忙还礼, 目光可不敢瞧着对方, 头一侧, 让凌霄剑客落座, 掩饰自己的窘态。徐姑娘见小侠举止不安, 不由又是盈盈一笑。
诸人落座后, 凌霄剑客徐复雄有意提起小侠注意, 把话题转在妹妹身上, 问起妹妹在姨母处起居饮食详情, 徐姑娘简单扼要地应答, 时或发出一串银铃似地娇笑, 是那么清澈、 好听。
岳文元却面对着墙上一幅“春山凝翠图”出神, 其实心内在暗中思忖: 料不到来台洲后, 徐复雄竟将自己安上一个神手追魂的外号, 看起来武林中人不外是自吹自捧。那徐复雄极力邀我来此居住, 不知用心何在? 莫不是想将他妹妹介绍于我? 要是果有此意, 他定不知我与南宫姐姐已订下鸳盟。一个处置不当, 即会因爱成仇, 岂不是害已害人。往后我得多检点检点, 避开一些。
想至此, 有意看徐姑娘一眼, 只见徐姑娘落落大方, 正在与罗义说话, 继又思忖道:“先前自己也许过于敏感致涉此遐思,那凌霄剑客一片盛情相邀, 又没明说把他妹妹介绍与我, 凭那徐姑娘的人品, 怕不早已名花有主, 自己何必但心此事。”
岳文元想虽如此想, 可是那徐姑娘的绰约风姿, 明眸皓齿, 淡扫蛾眉的玉蓉, 如磁铁引针般, 眼光禁不住又瞄了瞄, 虽是这短短的一眼, 涵意是够深刻的。
厅外及大厅内屏风后面, 人影幢幢, 均是为瞻仰这一夜之间名扬台大英雄, 这些内眷不时发出轻声低笑, 分外是惊讶赞扬岳文元, 看不出这静若处子的文弱少年, 竟有这么高的功力。
这种情形, 岳文元本人一点不知, 手支在太师椅上, 仰面出神, 胡思乱想一通。
徐曼霞姑娘对在对面, 不时用眼光飘在小侠身上, 见小侠呆若木鸡, 不禁抿嘴扑嗤一笑。
岳文元蓦然惊觉姑娘在笑他, 茫然无措地向姑娘点首微笑, 自己也惕然觉出这种张惶失态, 有点逾礼, 面上赧然发热, 于是强作镇定, 胡乱地向坐在聆位上的虬须神行叟夏云搭讪。
此时, 已是掌灯时分, 大厅内烛影摇红, 灯光照跃, 倏地一道织细白光由屋顶射入, 带着一串轻啸, 咯登一声, 横梁上已自钉了一支蛇头白羽箭, 闪巍巍地直透入木, 五寸蛇头几乎全没, 手劲很是惊人。
众人大惊, 七绝手罗义掠身一纵, 将蛇头白羽箭拔在手中。
摔碑手董元义在啸声入耳之际, 一个白鹤冲霄, 单足一点, 搜的扑上屋脊, 猛喝道:“何方好朋友, 怎么过门不入,这不是显得小家子气。”
忽闻西边屋上有人答话:“朋友, 空嚷什么, 你家林大爷不是在此等着么!”说罢, 阴森森地嘿嘿一笑。
摔碑手一听, 猛地, 单掌护胸, 定神, 瞧, 只见微弱星光下四条黑影, 并立在距自己三丈开外的屋顶上。
只闻影中一人冷冷地开口道:“朋友, 你慌什么, 正点子不上来, 林太爷不会离去的。”
八臂哪吒英麒, 虬须神行叟夏云闻声也自双双扑屋顶。
却说七绝手罗义将蛇头白羽箭捞下手中一瞧, 不禁面色大变, 穿云燕李奇泰, 见了也不由作色, 低声向罗义说:“怎么, 那黔灵四毒没有死, 竟找上门来了!”
凌霄剑客听见黔灵四毒, 也眉头微皱, 罗义钢牙一咬,哼了一声道:“人家既然来了, 我们还不上去接着, 罗某倒要看看好朋友练了什么出奇本领!”说着, 双肩一晃, 拔身穿上屋顶, 李奇泰, 凌霄剑客也相继纷纷扑上。
无双玉徐曼霞, 有意无意的向岳文元嫣然一笑, 说道:“不上去看看吗?”
说完, 也不等小侠回答, 竟自柳腰轻闪, 飞燕穿空似地, 腾上屋面, 无声无息。
齐鲁怪乞尚维三向岳文元眨眨眼笑道:“老弟, 你看, 姑娘已露了一手无上轻功给你看, 怎么不投桃报李, 还以颜色。”
岳文元轻喝道:“老化子, 你又来唠叨什么?”
尚维三打了一个哈哈道:“老弟, 你还装什么湖涂, 凌霄剑客徐复雄极力相邀, 又安上一个神手追魂的尊号, 目的为的是存心把他妹子介绍与你。听说这位姑娘喜欢耍点小性儿, 人又孤傲自赏, 往后你得多留点神喽。”
岳文元一听, 心想: 是啊, 徐姑娘对自己的神情, 可有点显得不同。
心内虽是怦然一动, 可是极力抑制住, 不使面上显出欣喜之色, 剑眉一绉, 冷冷地问道:“少嚼舌根, 你怎么会知道?”
老化子本是听夏云老儿说的, 于是透着满面得意之色,眯着小眼答道:“凌霄剑客是华山派传人, 剑术精绝, 名动大江南北, 与崆峒派一字剑慧剑颜如海, 武林中尊为‘江南双剑’。无双玉徐曼霞也是使剑, 听说比凌霄剑客还高明, 只为出道稍迟,名头尚盖不过他哥哥。徐姑娘并不是华山派出身, 乃传自一轶名侠隐。凌霄剑客为他妹子婚事, 真可是伤透了脑筋, 来求婚的人不知多少, 总是高不成低不就, 如今真算是找到了主儿啦。”
岳文元听了, 知老化子脾气。找到了话题, 越说越起劲, 忙转移话题问道:“嗯, 这个不说。我来问你, 黔灵四毒, 到底是何等人物, 你可有耳闻吗? 怎么罗镖头一见蛇头白羽箭就脸色微变。”
尚维三见他故作娇情, 不由深深一笑说:“黔灵四毒, 老化子倒有耳闻, 不过武林中人久已不见他们踪影。四毒早年功力并不比三凶差, 二次出世, 想必更精纯, 只不知他们与罗义有何恩怨?”
接着说道:“近年传闻四毒不知在何处得来一部‘百毒魔经’, 练就一身怪异武功, 对敌之际, 只需沾上对手肌肤,毒气透入身体, 半个时辰, 即毒发不救。老弟, 往后若与四毒交手, 千万记住不可让他贴沾肤肌。
岳文元笑道:“我现在就要见识见识啦, 尚兄你不如潜往内院, 保护家眷, 以免有余魔骚扰。”
老化子听了, 颔首道:“好, 就这么办。”转身就往后院闪过。
此时, 屋上人声已杳, 岳文元正暗中觉得奇怪, 方欲飞身上屋之际, 忽见一溜轻烟似的黑影, 由天井中疾落闪入暗处, 暗呼不好, 不要贼人在暗中弄了手脚, 急忙将身形稳住, 右掌一圈, 向黑影闪身之处, 疾忙平推一掌。
只听哗啦之声大作, 原来被劲历的掌力, 将厢房窗木震断塌下, 倒成一片, 暗中忽传出一声轻微冷笑, 一条黑影微风飘处, 却又自身前疾闪操过。
岳文元一击不中, 不由一怔, 又见黑影竟敢挨着自己身前飘过, 怒叱一声道:“好贼徒, 竟敢戏弄小爷。”
说时, 双掌紧随着黑影身形去势, 呼的一声又自击出。

那条黑影正欲下落, 身后凌历掌风已追击而到, 只见身形一歪, 眼看似要倒下, 忽地凌空双足一踹, 又如飞燕掠空、 自斜飞出去三丈左右,只闻赞了一声:“好掌法!”瞬即飘然无踪。
岳文元急跃上屋一看, 只见星斗满天, 凉风习习, 四上寂寂, 连黔灵四毒与罗义等人均人影不见, 暗道怪事, 他们哪里去了?不由在屋上举足仿徨。
蓦地里, 一丝断喝骂声由东边隐隐传来, 好个小侠, 猛地旋身拔起, 整个身形直飞出去, 乍看之下, 如一头苍鹰般, 循声扑去。
原来罗义等人均落在镖局后院练武场中, 以小侠精湛武学眼明耳聪, 怎么未察觉, 只为被一列厢房及数株枝叶所遮没,是以不坐近见, 无法发现。
岳文元腾身在一株榕树幼枝上, 极目凝视, 远远看去,只见场中两条身形, 兔起鹘落, 四周火把高举, 照得亮如白昼, 对方除黔灵四毒外, 又多出四五个人, 心知这一阵非可善了, 且下去看看黔灵四毒有何过人武功。
小侠足下一加劲, 幼枝下坠, 猛地一提真气, 身形又自拔起, 借幼枝上升之力,“穿扬射日”斜刺里强射出七八丈左右, 半空中屈双臂倏地双足互踹, 一个“鹏搏万里”之势, 又平飞出三四丈, 轻轻闪落在虬须神行叟夏云身旁。
那无双玉女徐曼霞随众人来在场中后, 不时后顾, 瞧瞧小侠有无到来, 此时一看小侠凌空下降, 这手绝妙轻功“七禽身法”, 端的精绝, 只看得徐姑娘目瞪口呆, 惊喜交加。
虬须神行叟夏云蓦觉微风袭自身后, 倏地一惊, 忙挫腰旋步, 单掌欲出, 见是岳文元到来, 满心喜悦, 才缓缓将掌放下, 低首笑道:“老弟, 怎么这时方来, 董老儿与黔灵四毒交手已好一会了, 你且看看这一仗谁胜谁负?”
小侠身形稳住, 见徐姑娘注目向自己微笑, 俊面一红。匆匆答礼, 转面向夏云答话:“在下怎比得老前辈神目如电。实不敢妄加评断, 但愿趁着他们名家交手偷学几招。”
夏云微微一笑, 深觉此位少年, 虚怀若谷, 谦冲有礼,果然名下不虚, 难怪老化子对他吹捧有加。
岳文元瞩目场内, 见钩尾蝎龚华, 长得秃头小眼, 颔下一部花白短髭, 根根见肉, 身材矮小枯干, 双掌黑中带紫,似是被什么毒液浸染练成。出手奇快, 五指箕张电闪般向董元义浑身上下重穴欺进, 一招一式, 尽是照意想不到的部位攻去, 诡异绝伦。
那董元义似极力不让龚华手指沾着自己, 一条身形旋风般的与龚华保持三尺距离转定, 手中摔碑掌用的是十分真力, 拨开龚华欺进的攻势, 这样的打法, 最耗真力。
钩尾蝎龚华与摔碑手董元义又是十数合照面, 陡地龚华双掌一推,跳出圈外, 喝道:“董朋友, 黔灵四友来此为的是找罗老儿算算旧帐, 你我素无过节, 何若替别人架梁子卖命,要知手底无情, 一有误伤, 实在有点划不来。罗老鬼既然怕死, 缩头不出, 干脆自断一手一脚, 龚某等放手就是。”
董元义与龚华交手, 除觉对方掌风透着寒意, 是练就的奇毒掌力, 沾人不死即伤, 功力并不强过自己。心想: 黔灵四毒也不过这么点儿能耐, 怎么罗兄神色甚是不对?”
董元义正待变招击出, 却见龚华将身闪出圈外, 只听他说出这等狂妄一番话来。
摔碑手董元义为名武师仗着一手浑厚的掌力, 七月之间曾连败数十家武场场主, 一时名动京华, 达官贵人, 富豪子弟, 相率拜于门下, 但其人欲极豪爽正直, 只是长居京师,被人奉承惯了, 此时听龚华说话, 显得不屑与自己过手似的, 哪能忍受得了, 豹眼圆睁, 正待喝骂还口, 七绝手罗义已自闪身抢出, 拦着董元义微笑道:“董老师, 人家既然冲着罗某来, 就让小弟接下吧, 如小弟不敌, 再行出场也不迟。”
董元义这才讪讪退出场中, 狠狠望了龚华一眼。
罗某转脸向龚华正色道:“想当年, 罗某一念之仁, 掌下放生, 原望汝等从此洗心草面, 改邪归正, 怎么还不死心,前来寻仇? 看起来, 你们四人者是不明是非的禽兽之辈。”
龚华被他骂得一张黄脸泛红, 蓦地一声长笑, 笑声中似蕴藏着无限杀机, 狞喝道:“罗老儿, 废话少说, 想我兄弟四人忍辱含垢, 避居世外二十年, 为的是什么? 天幸你这老儿还在人世, 何不识相, 成全我弟兄四人心愿, 免得费事。”
罗义被他凄历的笑声,笑得心胆俱寒, 只为龚华狞笑,真气迸自丹田, 声音虽不大, 却是惊心悸耳, 不由心中一惊, 暗忖: 四毒潜居深山, 二十年苦研参磨, 武功精进到何种地步, 尚示交手, 不得而知, 不过单以他方才迸发笑声而言, 可知其内功已达炉火纯清, 自己这么多年, 武功虽一日未曾松懈过, 未必输于他们, 也应小心一二。当下笑道:“龚当家的, 让我罗某成全你们心愿, 还不容易, 不过也得, 露露廿十年来你们四毒练的惊人绝学, 否则怎令罗某心服口服?”
钩尾蝎龚华目凝罗义, 阴森森地说道:“哼, 罗老儿, 你是不见黄河心不死。龚某十招之内, 定可令你心服的口服。”
双手微圈, 翻掌一推, 一股阴寒劲风, 劈空击至。
七绝手罗义微微一笑, 左脚微撤, 霍的旋身, 晃在龚华左侧, 使出太极门下无上绝学“五丁开山”, 双掌往外一送。
论说起来, 目前罗义武功造诣, 远不及龚华, 但罗义撤身得快, 就这样也被龚华掌力劲缘震得退出三步, 满面惊异之色。
龚华却给“开山五丁”掌力击得身形连晃。激得浓眉高剔, 鼻中“哼”的一声冷笑, 右足微斜, 两手下垂, 腕臂关节, 骨骼“咯咯”连响, 两目突射凶光。
穿云雁李奇泰见此情形, 忙道:“不好, 龚华施出的是百毒怪掌。”
话犹未了, 只见龚华双臂猛抖, 左足一点, 拔起两三丈高, 两掌高举, 十指如钩, 狞喝一声:“罗老儿, 还不拿命来!”
劲风起处, 两丈方圆内全被罩住, 快如闪电, 双爪仅差盈寸搭在罗义肩背。那罗义不知龚华身形如此迅速。闪避不及, 眼看就要丧生毒掌之下, 镖行众师一齐愕然惊呼。
忽地两道银虹匹练似地, 分向龚华两腕袭去, 那龚华一心要罗义丧生在毒爪之下, 竟全力一击, 身形才往下落,蓦见两道经天寒光, 向自己双腕砍到, 倏然一惊, 顾不到伤人, 救自要紧, 双肩微缩, 一个云里翻身, 身形如失般穿出剑幕之外立定, 惊悸不已。
原来凌霄剑客与无双玉女兄妹二人, 见龚华作势数起,就知他必下煞手, 当下凌霄剑客微声招呼其妹, 两人腾身拔剑, 一声不响疾取龚华, 时刻不差毫厘, 及时救出待毙毒掌下的罗义, 摔碑手董元义瞧得心魂皆颤, 暗忖: 适才交手,幸龚华未使出毒掌, 不然早就丧生其手。一时冷汗直冒。
此时, 场外如飞的同时跃进三人, 一团玄雾般, 轻飘飘落地无声。
原来黔灵四毒其余人, 毒手摩什林鸿, 勾魂使者卜清,五步断命卫辉之,自二次出山以来, 自命不凡: 以他们练成的百毒神掌, 即可独擅武林, 见袭华出场, 以为对方均不足以一击, 未免有点托大。此时睹龚华被凌霄剑客兄妹二人快剑暗袭, 三毒均凌空飘起, 疾闪出而至, 待其赶到, 龚华已然避过, 立即往后闪出三步, 静悄悄地一言不发, 注视凌霄剑客兄妹二人。
龚华一招脱脸, 惊魂略定, 不由气极, 一言不发猛抖手腕, 突起回环毒招, 点罗义“中府”, 拿凌霄“脆脉”, 扫姑娘“云海”, 这双掌招式攻击三人要穴, 快如疾风闪电, 连截带拿, 果是成名人物手法, 不同凡响。
七绝手罗义等三人, 见龚华招式狠辣, 掌力更是阴毒,惟恐沾上一点, 同时错出一步, 避过掌力。罗义侧身欺上,双掌斜削, 沉肘疾点龚华“心俞穴”,正是施展七绝手中绝招“双扬追魂”。
凌霄剑客也施出华山派镇山剑术“迎风三绝剑”, 徐姑娘娇叱一声,“九宫连环剑招”也自施展出来, 双剑合壁, 刹那间长虹经天, 风动四方。
龚华腹背受敌, 激待连连怒吼, 双掌招式愈加凌历, 掌风过处, 三人被扫得收招移步。
这时毒手摩什林鸿见龚华以一对三, 不禁眉心一绉, 抢出三步, 一伸双掌“环云拨月”, 向罗义三人捞出, 一阵劲风过处, 凌霄剑客见妹长剑, 不是收招行快, 几乎被夺出手,那罗义却被掌风带出三步。
三人心中一惊, 又晃肩抢攻, 林鸿,龚华两毒不闪不避, 倏地同伸两双毒爪、飘风般疾进,点、锁、砍、拿, 无一招不是阴狠、毒辣, 罗义三人几次均被逼得身形散开, 形势危急。
这时, 西边高墙上闪出一条黑影, 凌空腾起, 一声长吟, 从空中带出, 深澈悠亮倏见一人如立鹤般飘进场中。
来人为一猿背蜂腰长相英俊的青年人, 身着黑色长衫,年约二十七八, 两目阴视, 鼻端微钩, 显出这人性情深沉阴狡, 来人身形落定, 急步抢在林龚二毒身前抱拳微笑道:“二位老前辈且请住手, 风闻老前辈来此振威镖局为雪前仇, 在下一路赶来, 深恐徐兄兄妹妄自出手, 不知冒犯, 还望老前辈看在下薄面, 就此放手。至于震威镖局之事, 也请另订地点约期再斗。
林鸿颌首微笑道:“原来是你来了, 老朽已答应帮你三次忙, 冲着你, 不能不算。罗老儿该你命长, 三月后今日, 林某等四人在西天目金藤峰下候驾。”
话才说完, 只闻岳文元一声冷笑道:“话可别说得太满,今晚之事, 还没显出谁行谁不行, 你这老怪三月后就拿得稳必胜吗?”
林鸿正要离去, 闻立注目一瞧, 见发话之人为玉面朱唇少年, 气度不凡, 精华内蕴, 不禁暗暗赞许:“此少年人品长的端的不同凡俗!”
不由心存好感, 是以也不生气, 哈哈大笑道:“不管你说话如何冲撞我老人家, 都不与你计较。我说一不二, 今晚决不再出手, 你若不服, 金藤峰之约连你算上。”说完转身喝道:“走”, 刹时, 八九条身影飘越墙头而去。
徐姑娘一见来人, 就满脸透出厌恶之色, 继见来人对四毒又是那么卑词恭顺, 越觉此人无耻以极, 更气得粉面泛青。
黑衣青年等四毒一走, 即移步走向姑娘身前, 殷殷含笑, 张口欲言。
徐姑娘寒着一张粉脸叱道:“要你来多事做什么, 惹厌!”
说完一跺足, 竟自闪在小侠岳文元身边, 故意执着小侠一双手, 说东说西, 好象一对爱侣, 情话绵绵。
小侠心中暗暗叫苦, 他一看即知那黑衣青年钟情徐姑娘, 自己哪能卷入这个是非漩涡中。但此刻徐姑娘强拉着自己说话, 答又不是, 不应付又不好, 一时间弄得小侠哼哼啊啊, 面红耳赤, 尴尬异常。
黑衣青年闻立, 不怒反笑, 双目对小侠瞧了一眼, 虽是这闪电般的一瞥, 小侠却看出那目光中带妒意。
却闻黑衣青年轻声向姑娘笑道:“霞妹, 你哪知为兄用心的良苦, 住苏州你家中, 闻得你赴无锡姨母处, 兼程赶往,竟自扑空, 一问之下, 得悉你来台洲, 为兄又至赶来, 途中遇见同道, 说起四毒来此寻仇, 知你一向任性, 深恐你逞强与四毒交手, 一有误伤, 即难以解救, 故不分日夜赶来, 怎么霞妹竟怪起为兄来了?”
徐姑娘柳眉双耸, 瞪着杏眼骂道:“你赶快滚, 少来惹厌。你不要说得那么好听, 我又没有请你来。今晚之事, 非你就不得圆满解决了吗?”
凌霄剑客原也深恶此人阴狡, 不过他片言解围, 总有相助之德, 见妹子过于给他难堪, 即轻喝一声道:“霞妹, 你怎可这样出言无状, 还不上前向彦兄致歉。”
旋又对黑衣青年笑道:“彦兄, 舍妹一向任性, 被家母溺宠坏了, 你也深知, 请勿见怪。”
黑衣青年嘴角泛出一丝笑意, 忙说道:“哪里话来, 冲着霞妹, 天大的事, 小弟也不敢生气。”
徐姑娘听得兄长骂他, 狠狠地望了黑衣青年一眼, 扭腰转身, 一顿双足, 凌空腾走。
凌霄剑客见状, 摇了摇头, 急忙将黑衣青年向场中诸人逐一介绍, 凌霄剑客说:“这位是青城山金霞观铁象真人高足, 玉面狻猊何人彦。”
众人闻言大吃一惊, 铁象真人是仅存之玄门双阴之一。

另一为勾魂夺魄之修道长, 三十年前即已西去, 此人行事阴狠, 功力参乎魔道, 为武林有数人物, 何人彦系他弟子, 难怪凌霄剑客这样的正派人, 也不得假以辞色。七绝手罗义也自相谢解危之德, 何人彦略略颔首为礼, 神情正是落漠倨傲。
但闻他也冷冷的说道:“何某尚有他事要办, 即需离去,徐兄可向霞妹转致一声, 就此别过。”
说完、双肩微晃, 微风过处, 眼前一花, 即已无踪无影, 众人见状不禁骇然, 岳文元也自称许, 难怪他这么狂傲。
一场漫天风浪,虽已平静,但三月后如何,各人不禁为罗义担忧。默默无语返入大厅落坐, 七绝手罗义不住的长吁短叹, 穿云雁李奇泰也神情黯然, 摔碑手董元义见他们如此忧伤焦急, 忍不住大声嚷道:“罗老师何必忧愁, 凭什么事总有得办法解决, 倒是你与四毒为何结仇, 不妨说出听听, 也好使大家有个商量计较。”
罗义双手微摆, 嘴角泛起丝苦笑, 长叹一声道:“罗某方才已乱, 不知所措, 与四毒结仇经过, 非是罗某不欲说出,奈此中尚有难言之隐, 谁是谁非, 无法判明。总之孽由自生, 来日大难应该自了, 拉好朋友送死, 这又何必。只是岳小侠无端牵入, 罗某心下正是愧对。”
岳文元闻言笑道:“罗老前辈此话说来, 令在下汗颜无地, 为友助拳乃我辈份内之事, 即就是没有林鸿这句话, 在下也属义不容辞。”
罗义听了, 双眉稍展, 说道:“虽得小侠这么义气, 罗某有幸相识, 在座各位俱是同患难共生死之良友, 总算交友无差。
众人见罗义不说出结仇原因, 知有难言之隐, 也不再问。
其时, 天已不早, 罗义便起身送客人各进各的客房安息,自己与李奇泰两人告辞步入后院。
岳文元在房中不住地在想, 徐姑娘与何人彦见面情形,何人彦定是单想成痴, 不然徐姑娘不会厌恶至此。今晚自己不出手的原因, 是想看看他们成名人物在招术上有何独到之处, 又想起那条黑影不知是敌, 还是友, 怎的从来就没有看他现形? 又想起齐鲁怪乞尚维三, 迄今未见露面, 难道被诱遇险不成? 显然内院并未有匪徒骚扰迹象, 被诱遇险恐不可能, 方才在大厅上夏云也问过尚维三行踪, 自己含糊其词,推说办点小事去了, 想老化子为人热心, 相随奔波千里, 这时无端失踪, 定有缘帮, 难道是私探翠华山庄去了? 自己可不能不加闻问, 不然愧对知友了。想定, 即伸手解开行囊,取出一件黑色长衫换了, 又用一条黑纱巾罩住眼鼻, 轻轻推开窗门, 肩头一晃, 穿出窗外, 二臂一伸, 腰中一垫劲,身形陡的拔起三丈高, 轻飘飘地落在屋上, 声息俱无, 在屋口稍一凝望, 跟着往东南疾驰而去, 黑夜苍茫中, 像一只狸猫似的轻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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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坐山观虎斗

台洲东南方三十里处, 有座大庄院, 傍灵汇主支流三角洲中起建, 占地甚广, 三面环水, 一面依括苍山支脉, 远远望去, 只见楼阁连云, 显得气派甚大, 不知者直认为是告老还乡显宦隐居林园, 谁料到是天台盟主发号施令的总枢纽所在。
这晚庄内灯光闪跃, 戒备森严, 庄丁巡行, 拆击呼号之声, 此起彼落, 不绝于耳。
三鼓时分, 下弦月被一轻云遮没, 蓦然间庄外闪出一条黑影, 在阔约三四丈的河面旁略一停留, 双足一踹, 跟着双臂一抖, 腾身穿过河面, 半空中身形一曲, 右手一捞, 将出墙一棵柳枝捞在手中, 微一借力, 一弹一荡, 即翻过墙头,掠入树阴丛中。
只见他滴溜溜的转在高可十数丈大树巅, 猛可里上半身向前一府, 足尖一点树枝, 身如强弩离弦, 射落在议事厅檐角, 贴在屋面上, 自那一角玻璃天窗中, 屏息凝听, 窥视厅内动静, 这人不言而喻是岳小侠。
大厅内坐定十数位绿林高手, 除巫山三凶及方才在振威镖局内现身之何人彦外, 其余均不识, 无一不是太阳穴高高隆起双目精光毕露, 内外双修的能手。暗想这何人彦实在无耻, 怎么会与这些恶徒为伍, 难怪徐姑娘对其厌恶冷落。
坐在上首第一把椅子上身材魁伟的老人, 似是七首神龙沈一飞, 正在向一个短小精悍, 面黄无须的汉子, 怒吼如雷。
沈一飞长像倒是不凡, 面如重枣, 星目露芒, 额角上排有一列豆大朱砂红痣, 狮鼻海口, 长及于腹的胡须, 身着一件深兰色长衫, 双手莹洁如玉, 吐音宏亮, 气度惊人。
但见那汉子垂手而立, 面呈死灰, 满露惶惧之容。
只听沈一飞骂道:“陈谢二女, 命你紧加看守, 不得疏忽, 怎么她们身困石牢中, 却轻易逃走, 事后丝毫痕迹均未留下, 难道她们会飞不成? 如不是你被她们花言巧语骗过,就是你吃里扒外将她们放走, 无用的东西, 这里用你不着。”说时, 举起巨灵般的手掌, 迎着黄脸汉子头顶拍去。
这一掌要打下去, 那汉子准无生机, 活僵尸史麟闪电般伸手拦住微笑道:“沈庄主, 且看在下薄面, 饶过朱舵主这遭, 我看朱舵主非吃里扒外之人以他一人之力, 使二女闯过数十处暗卡, 事实上亦不可能, 暗中定有对方高手到来, 海燕堂主荆棘兄, 出事之时, 已派出数拨高手追下, 二女纵有通天本事, 也难逃出去。”
沈一飞这才缓缓放下手来, 喝声:“还不快滚!”
姓朱的汉子抱头鼠窜而去, 沈一飞向史麟笑道:“非是我沈某怕事, 二女逃走, 干系非小, 在她们初扰本庄时, 声称沈某与她们有血海深仇, 经沈某一再询问, 又语未详, 沈某思索良久, 也想不出与她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恐系传言失实之致、故那晚不想惹事,轻轻将她们放走。不料第二晚,二女在醉月楼与一老一少, 无故折辱浙东三鸟, 同时掌毙彭燕西,是可忍孰不可忍。且三鸟回报, 那少年发下狠话, 五天之内, 必来拜庄, 沈某深信此等侠道人物, 言而有信,必来无疑。曾命手下人暗中探访,一老一少出身来历。就在当天深夜, 二女与另三男子又来扰庄, 这才引起沈某怒火, 将二女擒住, 同行三男却被逃出庄去, 命人追拦, 尚未回报, 与二女过招时, 发现二女手法似莫干山无忧老尼门下, 沈某倒是不惧无忧老尼, 只是老尼同道不少, 若就此纵回, 必回去搬舌, 在英雄大会期引起轩然大波, 故而暂禁石牢, 候大会期后再行放出, 略予告诫了事。现这一逃出, 后患不小。适才史兄说过今日一老一少在天台闯山, 杀伤不少, 师兄三目神君返山,决不轻饶。想这一老一少恐系为史兄等掳劫三江人镖事追踪而来, 沈某对‘太清秘籍’虽不感兴趣, 但与史兄等生死之交, 自当同仇敌忾。听何人彦贤弟说, 此少年姓岳, 落在振威镖局, 并未见他出手与四毒对招, 瞧不出他有何过人功力, 但恐明日英雄大会会带来穷隐患。”
岳文元听二女未遭毒手, 暗忖道: 两个刁钻古怪机灵鬼, 到底脱了他们的牢笼。
此时, 在离岳文元藏身处不远, 腾起一条织细黑影, 飞向对面檐角, 轻烟似地一挥而过。
岳文元暗惊道:“这人身形好快, 看他离自己不出三丈,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呢。
心念未了, 沈一飞怒喝道:“什么人?”
蓦见大厅内灯火全数无风自灭,“叭哒”一声巨响, 似什么重物落地之声。
厅内步履凌乱, 停一些时灯光重明, 这才看清厅内群邪作势立起, 满脸惊骇之容, 均张目注视地下。
只见地下陈着一具娇小女人尸体, 摆在一面目可憎灰袍道人身前, 道人目瞪口呆, 满脸愧赧之色, 一声不发。
七首神龙沈一飞, 双目似火, 怒视道人, 神情甚是可笑。
原来沈一飞说话时, 忽见大厅右侧一扇敞开长窗外人影一闪, 沈一飞何等眼明手快, 暴喝一声, 突起一掌, 惊雷奔电般向那人影打去。
窗外忽起了两声冷笑,一具黑甸甸之物迎着沈一飞掌风掷来, 随着千百条银丝射进, 纷纷射在大厅内烛炬灯笼上,刹那间, 光亮悉数尽灭, 来人手法之高、稳、准、奇巧, 一眼可知。
沈一飞一掌打出, 蓦见一条黑物迎面而来, 似是人体模样, 心知不好, 赶忙将掌势急急撤回, 就如此, 那黑物已是着了一下重的, 被震向道人眼前, 可笑那道人尚未看清是什么物件, 匆匆又击出一掌, 即就是稍会武功的大活人, 也经不起两人一来一往的重击, 况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 哪还不香消玉碎。
沈一飞一瞧那少女, 为自己第三房侍妾, 衣裳不整, 裤带亦未系好, 已被来人点过睡穴, 自己方才缩手虽快, 不料又被妙清道人重重击了一掌, 不死才怪哩。眼看爱妾平白死去, 又是心疼, 又是愤怒,这事又岂能怪得妙清道人, 就有也难于宣诸于口、 僵在那里, 半响说不出话来。群邪均欲纵出窗去, 被沈一飞眼色止住。
忽由窗外起了一阵清朗大笑, 声调苍老, 只闻说道:“沈一飞, 我老头子替你代劳, 整了整沈家门风。还没等深夜,小老婆就与手下人睡觉, 我老人家看不惯, 又深知你沈庄主豁达大度, 不会见怪, 就干脆代为出手, 将这一对无耻男女点了穴道, 男的尚留在听雨阁榻上, 你怎么还不谢谢我老人家。”
七首神龙沈一飞听得面上, 由红转白, 由白转青, 直待听完, 才狞笑一声, 望着窗外道:“何方好朋友驾临, 怎不现身露面, 可是笑我沈某不知待客之礼么?”
窗外又起了一阵笑声道:“老头子还有事, 要见面不急,只是你的对头已全数来了, 枉安了数十百处暗卡, 怎地一个均未曾截下。老头子为你丢脸, 对头来了, 你得提起精神,衡量轻重, 判明是非, 不可妄自逞强出手。事后, 可别怨我老头子事先没与你打招呼咧。”
沈一飞听出像熟人口吻, 只是想不起他是谁, 忙道:“尊兄是谁, 既是熟人朋友, 何不现身?”
窗处寂静, 沈一飞点足掠出窗外, 只见星河满天, 树枝迎风微摇。又见大厅四周附近暗卡, 一个个被来人点了睡穴, 仆卧地上。
沈一飞长叹了一口气, 挨个救醒, 也未加责, 一语未发, 颓然返回大厅。
岳文元听出来人是葛天民声调, 心想纤细身影, 必是葛瑶姑娘, 刚才葛天民对沈一飞说的那番话, 指明他不要替三凶受过, 深知此老为友心热, 只是沈一飞不知可会迷途知返。
听说他对头已来, 但不知是何人, 总不会是左师叔及杜英俊、孙卓如二位拜兄吧?不如且藏身此处, 瞧完热闹再走。于是一凝双目, 从明窗望着大厅中群邪动静。
再说沈一飞回到大厅, 茫然若失, 重又坐下, 那具爱妾死尸已被手下抬去, 黑无常萨炎道:“怎地还未见一个现身,不要被他们暗中弄了手足, 我等有个准备才好。”
一语提醒沈一飞, 立时跃起说道:“对, 沈某倒忘了此事。”说着, 庄中胡哨声起, 旗花冲天。
忽见一庄丁飞报:“启禀庄主, 庄外已发现敌踪, 本庄派出之暗卡被挑破数处, 现来人已迫近西庄。”
沈一飞一听, 浓眉一蹙, 说声:“好, 本庄主这就来了,你命庄中暗卡, 严密防守, 不得擅离。”
厅内群邪跟着沈一飞接踵扑往西庄而去。
小侠一瞧, 厅内人物俱已走尽, 心想何不跟随前往, 瞧瞧来人是谁, 如是熟人也好从中相助。心意一定, 纵足跃身, 即掠在一棵梧桐树上, 打量一下情势, 又落下树, 由花径疾驰跟去。
时近亥正, 夜色苍茫, 下弦月被雪霭遮没, 迷朦无光,眼前之树木花草虽隐约可辨, 但数丈外无法看得清楚, 是以心存警惕, 不要被庄中暗卡发现, 虽说不怕, 却也有点麻烦。 自己存身屋上,尚笑他们防守松懈, 不知被葛天民事前暗卡一一点到, 自己才能轻易来往.
走出二十丈远近, 即见屋角, 亭榭等处人影晃动, 尚有明桩, 不时送来吆喝之声。
岳文元提气纵身, 隐蔽着身形往前, 守在水亭中一个暗卡, 忽然露出头向小侠来路一瞥, 岳文元眼明手快, 肩头微晃、人已到了暗卡身前,骈指疾点晕眩穴, 那暗卡只觉眼前一花, 什么都没看清, 就糊里糊涂昏了过去, 身形往下一栽,“碰通”一声, 栽下水池去。
岳文元连遇两处暗桩, 分外小心, 由花树中闪身飘起,仗着“凌空蹑虚”无上轻功, 避过十数卡子, 赶在群邪身后。
西庄原是偌大一栋凹形房屋, 中间是一片水磨砖的空地, 这庄屋为存放钱粮薄册等物, 由花岗石砌成, 铁门铁栅, 分外牢固。
群邪一步入水磨砖空地上, 即见栅墙上涌起七八条身形, 飘落场中, 岳文元存身在侧屋房的一颗柳树上, 凝神下视。
见为首来人是一老尼, 慈眉凤目, 一身紫色僧袍, 颈上悬着一挂佛珠, 面色凝重, 身后随着三位老者, 一为浓眉大眼, 面如朱砂, 颔下一部黑须, 身后斜搭着两柄拂手拐。另一面如胡瓜秃着顶, 长条形的一张脸, 显得五官俱挤在一起, 颔下一部白须, 手中执着一根通体乌亮的实心竹杖。还有一个不是别人, 就是在振威镖局失去踪影的老化子齐鲁怪乞尚维三, 岳文元一见, 暗骂道:“老化子怎么跟着他们一起了,也不通知一声, 害我好找。”
随着三位老者身后的是三女一男, 男的是李奂青, 三女其中两个自然熟悉, 就是在醉月楼曾见过的陈凤裴、谢婉莹二位姑娘, 还有一个姿容颇美的中年女子, 想必是李奂青的妻室, 为首老尼猜想是无忧大师。
沈一飞一见来人, 暗暗心惊, 心知这无忧老尼难惹, 身后胡瓜形长脸的老者, 一看长像即知为江湖怪杰冷面阎罗方士冲, 也是一个不好惹的主儿, 另外两老虽然不识, 当非弱者,一个应付不好, 今晚就会落个身败名裂。
沈一飞忙飞步上前, 抱拳道:“来者莫非是无忧大师侠驾吗?恕沈某躬迎来迟。不知大师何事临驾敝庄? 还请明道其故。”
无忧大师凤目含威, 冷冷答答:“不敢, 沈庄主明知故问, 请问沈庄主何事牢禁老婆子门下弟子, 尚欲派人追杀老婆子甥男等三人, 你只说出一个理由来。”
沈一飞哈哈大笑道:“大师你不责己, 尚敢责人, 你门下女弟子初次扰庄, 沈某念其年幼无知, 才命手下不得拦阻,放走了事。不料在醉月楼伤辱敝帮手下浙东三鸟, 掌毙阴山飞燕彭燕西, 当晚又来闯庄闹事, 口口声声说沈某与她们有血海深仇, 这才引起沈某怒火, 擒住她们, 暂禁石牢。想我沈某虽是心黑手狠, 但从不妄自伸手, 非深仇大恨, 决不丧生害命。令徒说与沈某有血海深仇, 恕我想他不出, 二次登门寻事, 任沈某怎么好性情, 也不能容她们想来就来爱去就去, 某尚没责问大师纵徒为非之罪, 怎么反加罪沈某起来了?”
无忧大师听他侃侃而论, 把一应罪过推得一干二净, 不由微微笑道:“沈施主. 别的暂且不论, 你可记得昔年在宛平县南长辛店, 昏夜之间连杀七命之事么?”
沈一飞听说, 心头猛然一怔, 忙道:“不错, 沈某也曾参与此事, 不过长辛店诛杀的, 系恶行昭著, 独行采花大盗花面狼杨环及其弟兄, 令高足莫非与他等有什么关连么?”
无忧大师正色答道:“不想施主此种功德, 可敬可佩, 愚徒到未和杨环等人有何关连, 只是出事地点邻房有一落第之陈姓中年文士, 闻格斗之声, 不禁好奇伸首探望, 不料竟遭极重的毒砂掌伤, 不到数日, 吐血身亡, 尚不知何人下此毒手。事后巡视, 才发现留下沈庄主独门暗器枣核钉一只, 才料到施主当晚也在场。那人是谁, 可否为老身一说? 还有奉天杨盛镖局总镖头秦天翔夫妇, 何事与施主结下深仇, 半夜被害, 连一对玉血鸳鸯家传宝物也被取走, 现在这二家后人均在此, 施主还有何话可说?”
沈一飞不禁面色微变, 尚犹作镇静, 哈哈大笑道:“当年长辛店沈某也是为友助拳, 但沈某下手极有分寸, 就是昔年在关外做案, 杀的也都是贪宫土豪十恶不赦之辈, 决不累及无辜, 况陈某又是文弱书生, 非沈某所做可想而知。大师既认明为毒砂掌所杀, 当今武林中练就毒砂掌力的屈指可数,自可查明是谁,沈某虽知, 但义道攸关, 恕沈某碍难相告。再秦天翔夫妇当年与六扇门勾结, 定下恶计, 沈某几遭毒,这才一怒深夜寻仇, 是非自有公论。就请二家后人出面,沈某一定有个交待。”
话声一落, 蓦闻陈凤裴姑娘怒叱一声, 霍地飞身纵在沈一飞身前, 手中宝剑一指, 骂道:“老贼, 既然当晚你也在场, 又不肯说出那人是谁, 这笔帐就算在你头上, 也是一样。”
说着, 柳腰一闪, 长剑递出, 踏洪门, 走中宫, 一招“白鹤亮翅”分心就刺, 疾如闪电, 端的快迅无俦。
沈一飞心中暗暗吃惊, 这女娃儿出手又狠又准, 小的如此, 老的可想而知, 又心中恼怒姑娘不知礼数, 武林交手中宫进招, 最犯大忌, 不禁皱皱眉头。
这时, 剑已递至胸前不足二寸, 沈一飞倏地前胸一凹,剑已走空滑出, 侧身错步, 右手疾出两指,“神龙摆尾”在剑尖一拨, 姑娘登时只觉半臂酥麻, 长剑几乎把持不住, 大惊老贼不可小视。
手中长剑微缩, 就势变作“拨草寻蛇”, 又猛然向沈一飞右臂划去, 这种招中变招, 若非轻功剑术已达火候, 无法办到, 岳文元在树上看见, 不禁暗暗称赞。
沈一飞是何等人物, 一身武功较之巫山三凶犹有过之,岂可等闲视之, 姑娘快, 他更快, 在姑娘变招时, 已飘出一丈左右, 呵呵大笑道:“姑娘剑术端的不凡, 只是要找那仇人, 仍嫌功力不足, 非其敌手, 奉劝姑娘还是随令师回山,再苦学数年, 那时老朽当可为姑娘指点一条明路, 姑娘意下如何?”

这番话明捧暗损, 挖苦备至, 气得陈姑娘粉面绯红, 杏眼园睁, 骂道:“谁要你买好, 你们却是一丘之貉, 有什么好人, 姑娘走遍天涯海角, 也要访出仇人是谁, 只是今晚姑娘要报那牢囚之辱, 不叫你血溅五尺, 姑娘誓不甘心。”
沈一飞浓眉一皱, 心想: 你既找死, 焉能怪我! 微笑道:“姑娘, 既然你定要逼老朽出手, 就请进招吧!”
说道, 双手一摆, 岳亭渊峙, 立候姑娘进招。此时, 忽闻一声娇唤:“凤妹, 且慢出手老贼与我有杀父之仇, 尚待我亲自处断罢!”
微风过处, 秦云荷已晃身进场, 柳眉倒竖, 骂道:“老贼, 还我父母命来!”
沈一飞心知今晚不能善了, 拿心一横, 捋须低声道:“秦姑娘, 老朽不怪你, 有道是父母之仇, 不共戴天, 姑娘志性可嘉, 老朽与你十招为赌, 若十招之内损及老朽一丝半发,任凭处置。否则, 暂且回去, 五年后老朽定可成全你的愿望。
陈凤裴见秦云荷出场, 嘱道小心, 便自跃回。
你道沈一飞为何说出这番话来, 当年秦天翔也是他知交, 后来为事反目, 一气之下, 秦天翔即与官府定计, 拟将他门下党羽一网打尽, 数月之间, 羽翼折伤大半。沈一飞含怒登门找上秦天翔当面理论, 秦天翔说他纵容门下为非, 情势讹诈, 杀伤淫掠, 日有所闻, 长此以往, 不但良民无以为生, 就是关外数十家镖行尽将歇业待毙, 念在知交, 乃代清理门户, 怎么不称谢而见怪起来。又说他这么多年来, 积攒已够他一生花用不尽, 何不就此收手, 远离关外, 岂不是好, 当时怒火头上, 也不寻思, 拂袖而去。半月后, 秦天翔夫妻双双丧生在他手下, 此刻一见秦云荷容貌举止, 依稀就是秦天翔模样, 不由心头泛起一丝愧疚歉意, 又知今天对方无一不是好惹的主儿, 不管谁胜谁负, 均是不了之局, 心头盘算一会, 这才定出缓兵之计。
秦云荷双眸含泪, 见仇人就在眼前, 恨不得一剑将他戮个对穿, 无奈仇人武功太高, 适才与凤妹虽未正式过招, 但是他举手投足之间轻云利落, 由此可见一斑。听仇人说出以十招为赌, 不禁低首沉吟暗暗作难。
倏地场外又晃进一人, 立在秦云荷身前, 一双色眼瞄定场后陈、谢二位姑娘。
原来何人彦立在后面, 瞧见陈谢二位姑娘无不貌美如花, 比之徐姑娘并不稍逊, 不禁心痒难熬, 恨不得上前亲近亲近, 此刻一见场中双方僵位, 拟乘机劝开双方, 激陈、谢二位姑娘出手, 或可套上交情, 至不济凭自己现在功力, 抢一个擒回山上, 强迫成亲, 再请师付出面, 以师父在武林这大名望, 对方见木已成舟, 还不顺水答应。他这种一厢情愿心意想定, 立时闪过场中, 沈一飞见他来得正合心意, 忙将身跃出场外。
当下何人彦向秦云荷微笑道:“姑娘, 当年令尊与沈庄主想是双方误会所致, 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 且令尊如今只有你这点骨血, 若再遭不幸, 岂不是死不瞑目? 依在下看来, 还是算了吧!”

秦云荷粉面陡然一寒, 叱道:“你是什么人? 要你多事、赶紧闪开, 休道我秦姑娘剑底无情!”
何人彦双眉一挑, 一声长笑道:“姑娘, 好大的口气, 何某一双空手也要令你长剑出身!”
秦云荷也不答话, 银牙一咬, 手腕振处, 只见一溜青霞向何人彦“中府穴”递到。
何人彦微哼一声, 面露傲然之色, 撤身右掌一推, 劲风过处, 秦姑娘身形已撞歪, 何人彦陡伸左掌, 猛喝一声:“撒手!”
秦云荷一柄长剑已被何人彦两指扣住, 一紧一抖, 只觉虎口剧疼, 五指一松, 长剑已明晃晃地斜飞出二丈远近插进土中, 秦姑娘玉容失色, 何人彦垂手微笑。
何人彦一招得手, 正在得意之时, 忽闻一声怒叱, 面前一花, 冷面阎罗方士冲已欺在身前, 何人彦倒抽一口冷气,暗道:“此人好快的身法, 如他不出声, 我岂不伤在他手!”把先前狂傲之态收敛一半。
冷面阎罗方士冲先前见何人彦出场, 一双色眼却盯住陈谢二位姑娘身上, 心想: 此少年根骨长相倒是上乘人材, 只是双眸不正, 满脸淫邪之态。
继见何人彦狂傲骄横, 一招之间, 将秦云荷宝剑震出手去, 惊而且怒, 若不给这少年一点警贼, 他尚不知人外有人, 天外有天。
这一动念, 足下微点, 已自飘出, 身形未见稍动, 已落在场中, 这份轻功端的惊人, 不带半点火气。
冷面阎罗方士冲, 仗着一手“龙形穿式掌”六十四手“大罗八卦”杖法, 威震天南, 绿林道闻名丧胆, 出手狠绝, 恶行重大之辈, 撞至他手, 未有一人能全身而退。
且说冷面阎罗方士冲欺在何人彦身前, 冷冷说道:“你是何人门下, 怎么如此狂傲?”
何人彦见来人这份轻功, 已知来者不善, 足下微动, 退后三四步, 双眼上下打量方士冲, 然后傲然答道:“何某出身青城山铁象峰。”
冷面阎罗呵呵大笑道:“想不到朱洪这牛鼻子, 居然教导出这等不知礼数的弟子来了, 今日方某到要替他管教管教。”
何人彦悚然一惊, 敢情是师门尊长, 可是面上并不示怯, 猛喝一声:“你还不配!”
冷面阎罗大怒, 左掌陡起, 双足一点, 推出一股凌厉无比的掌风, 径向何人彦身前扑去。
何人彦见他一挥掌, 劲风即蜂涌而来, 掌到人到, 势如排山倒海, 自己躲闪不及, 忙将全身一挫, 扬掌翻腕, 长身出招, 用上十成功力、 两掌相接,“碰”的一声, 但见何人彦被震飞出七八步, 面红气喘, 右臂骨环等处, 酸疼难忍。
冷面阎罗也被震得前后动摇, 几至拿桩不稳, 暗惊这少年好纯原的掌劲, 难怪这么狂。
何人彦骇然作色, 出道以来, 首次遇见强敌, 心知对掌无法胜他, 右腕一招,“当”的一声, 长剑已拨在手中。
冷面阎罗冷笑一声道:“小辈, 看你不出, 还能用剑, 方某要看看青城剑法你有多大的造诣。”

何人彦气得面色铁青, 也不打话, 晃身长剑反撩,“烘云托月”, 由下而上, 陡地向冷面阎罗刺去。
冷面阎罗微微一笑, 青竹仗一晃, 托起一圈竹晕, 把来剑拨开, 又电疾风飘似的一伸, 向何人彦“幽门穴”点到。
何人彦只觉手腕一震, 蓦见一溜青光向身前点到, 忙身躯微躬, 拔起五六尺高下, 凌空腑身, 手腕起处, 嗖, 嗖,嗖, 一连三剑, 施出青城“玄天七星”剑法, 带起廿一朵银花, 直袭冷面阎罗, 这正是“玄天七星”剑式中的绝招,“七星追云”。
冷面阎罗见他使出这种绝招, 也微微吃惊, 虽是如此,却是不闪不避, 手中青竹仗突地一刷, 由上至下斜拨, 玄门真 俱贯注仗首,“当”的一声, 剑已拨开, 这次何人彦震得手腕发麻。
他那里剑被拨去, 门户打开, 冷面阎罗哈哈一笑, 青竹仗欺风追电似地, 托着无数碗大青晕, 又向何人彦胸前递到, 何人彦身形才一落地, 陡见竹仗眩目欲花, 径向身前点来, 大叫一声“不好”, 就在此危机一发之际, 灵智一动, 全身后仰, 足跟支地, 以青城独门身法“铁杆斜支”, 猛一旋身, 前窜两丈, 侥幸避过险招。
玉面狻猊何人彦气得满面绯红, 出道以来尚未遇上对手, 不由恨得牙痒痒地, 狞喝一声:“老贼, 今日不是你, 就是我!”
又涌身抢攻, 手中剑把“玄天七星”剑招用上十成功力,尽情施展, 只见晶星万点, 银虹翻飞, 无一招不是毒招。
冷面阎罗方士冲见他竟能避过自己这一险招, 暗惊此小子倒不可轻视, 此时见何人彦长剑急攻, 不由暗怒, 今日若不对他稍加惩戒, 他将自以为不可一世, 手中青竹仗疾变,但见此杖似青龙翻江, 凌空闪烁, 两人交相扑击, 每招都是闪电出手, 相互抢制先机。
须知冷面阎罗方士冲多年成名怪杰, 黄河上下游, 连妇孺孩童均知其人, 仗着最具刚猛威力之“纯阳掌”法及一手“万竹回风”青竹仗法, 不知多少绿林宵小丧在其手下。晚年厌恶江湖之事, 归隐莫干山, 久未离山一步。这次是受无忧大师之邀, 一来盛情难却, 再则静极思动, 藉此重履江湖,访求传人, 以免一身所学,:随他而逝。
方士冲星相之学极为高湛, 一见何人彦就知是阴诡险诈人物, 他最恨的即为此辈, 哪能不下杀手, 玄门真 贯聚杖身, 施出“万竹回风”杖招, 只见满场俱是劲风, 霍霍生响,转眼已是一盏茶时分, 两人拼斗已是百多回合, 冷面阎罗斗得性起, 疾变“万叶扫空”绝招, 只见杖影晃动, 似有无数青翠竹叶夹着极其猛烈罡风, 向何人彦身前推进, 凌厉无比。何人彦剑才递出, 只觉刺着一股剑幕, 被一股罡气反震力将自己逼得蹬蹬退后七八步。
冷面阎罗一着得手, 抢尽先机, 见时机不可失, 又抢出一招“慈航酒露”变推为点, 只见杖变万点青星, 径寻何人彦周身要穴。
何人彦央形才定, 又见万点青花点到, 暗一咬牙, 拼着肩头吃他一杖, 急撤身半旋, 单足一点, 欲待腾身窜出, 就是在他起势之时, 青竹仗头已点到左臂“肩井穴”,“天泉穴”、臂间青衫及臂肉被杖头一点一划挑开七八寸口子,鲜血汩汩而出、何人彦只觉整条左臂已是麻木不灵, 那时可顾不得察看伤势, 一个“云里翻身”窜上屋顶, 扭头向冷面阎罗狞笑一声道:“老贼, 三年之后, 不教你丧命剑下, 寸碳分尸, 难消何某心头之恨。”说罢, 右手抚着左臂, 急驰而去。
冷面阎罗充耳不闻, 退下场去。
这时七首神龙复又上场, 抱拳笑道:“沈某之息事宁人计, 此时千万不可交手, 拼个你死我活, 秦姑娘志切视仇,其行可嘉。但武林中子报父仇的不成文法规而言, 秦姑娘仍是难敌我手, 若沈某一时失着, 岂不抱撼终天。沈某自知罪无可赦, 宁可等个五年, 秦姑娘习成绝艺再来, 沈某当成全你心愿, 至于陈姑娘之事, 来年三月, 沈某定可为你指点一条明路, 不知以为然否?”
无忧师太慈眉一皱, 正待说话, 猛然间半空中起了一声长笑, 响澈去霄, 只见一条庞大身影落下, 岳文元在树上定眼一瞧, 那不是葛天民么, 他不是说要去莫干访友, 怎地还在此处现身?
只见葛天民银须飘拂, 胁间挟着两具小紫檀木箱, 含笑对无忧师太道:“方才沈庄主之言, 葛某还信得及, 望师太且看在葛某薄面暂且收手, 明日翠华山庄适逢天台开山大典,于情于理, 今日实不宜乘人之危。”
于是转面又向七首神龙沈一飞笑道:“沈兄, 关外一别,倏有十又五年, 料不到沈兄在此当起天台盟主来了, 真是可喜可贺。”
说着, 面容一肃道:“方才令妾之死, 系小弟所为, 小弟岂能容沈兄家门有此伤俗败德之事, 故而代劳。”用手指了一指胁间两小木箱, 又笑道:“此是三江镖局两箱珍珠, 小弟斗胆在贵庄藏珍阁取出, 巫山三凶不是什么好相识, 沈兄岂可为他们收脏, 沈兄若不皤然悔悟, 必使你身败名裂。”
七首神龙沈一飞被他说得面上青一阵, 红一阵, 怔在那里, 半晌不语。
巫山三凶一见葛天民落下, 即认出胁间之物原是他们所夺得三江镖局之红货, 三凶不由同时双眼眨红,一面上阴睛不定, 适才心忌无忧师太这边的高手, 虎视眈眈, 犹疑不敢出手, 此刻葛天民出言损刻, 心中不由怒火迸发, 虎吼连声,三凶如骤风般抢进, 六掌急攻, 这时众人只觉得满场急风流走, 突然三凶同断残风筝一般, 身形翻出七八丈外, 跟着一条俊秀身影落在场中, 望着三凶微笑。
原来岳文元在树上无时不注意场中形势, 此刻一见三凶抢出, 意在夺取葛天民胁中之物, 不由自主的双掌发出天罡掌力, 用上十成真气将三凶身形震飞, 这才飞身下树。
三凶乍见岳文元飞下, 惊得魂飞魄散, 一声厉啸, 同时腾身逃出庄处, 岳文元天罡掌力因距离较远, 三凶虽受此一击, 但功力深厚, 仅受创伤而已, 虽然如此, 三凶也需休养匝月才得复元。
岳文元这一出掌现身,把双方均惊得呆了, 岳文元连正眼都不望沈一飞一下, 即移步跟向葛天民那边, 执手为礼,又与老化子尚维三相见。
这时无忧大师寿眉一扬道:“沈施主, 今天贫尼看在葛施主面上, 暂且收手, 异日有缘, 再为相见。”
说罢, 略一稽首,转面与众人说了一声。“我们去吧!”刹那间, 数条人影, 在星光闪烁下消失。
沈一飞长吁一声, 俯首无言, 与群邪默默无言,踱回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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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履约访潮音

无忧师太等驰出庄外官道上, 葛天民说出途中遇上悟元贼秃师兄弟两人, 挟持一名小童, 被他祖孙俩救下, 复将两秃贼击伤, 知是秦姑娘爱子李飞龙, 乃嘱其孙女葛瑶姑娘护送, 前往台州海陆丰客栈。
秦姑娘听罢赶忙拜谢, 只为大喜过望, 禁不住喜极而泣, 杏眼中流下两行珠泪来。
曹天民又说本定赶忙莫干山, 只为遇上悟元贼秃兄弟两人, 耗费两个时辰, 却无意碰上无忧师太, 及冷面阎罗两人, 他的莫干之约, 所访友人即为冷面阎罗方士冲, 于是半途折返。
冷面阎罗方士冲, 因听葛天民说齐鲁神乞尚维三也落在台州, 他们两人是昔年知交, 分散后, 多年不通音讯, 逐致各不知其行踪, 又听岳文元小侠身手绝世, 因此急着去找两人。四毒出现时, 冷面阎罗也在树上, 俟众人去练武场后,才跃进院去, 遇上岳文元出手, 一接之下,心惊不已,果然葛老儿所说不差, 又翻身上屋落在后院, 找着老化子, 匆匆一谈, 即拉着同往海陆丰客栈, 到客栈后, 适逢无忧师太为李奂清去苦苦恳求下山援救其子,同时落在客栈相逢。于是邀老化子,葛天民等同往。
抵达翠华山庄外时, 葛天民因沈一飞是昔日故交, 不欲当面冲突, 请先行入庄探听虚实。
且说无忧大师等驰至官道, 无忧师太双手合十道:“贫尼久未一涉红尘, 此次为愚徒之事, 勉强破例一次, 所幸愚徒为吕施主所救, 心感不已。沈一飞多行不义必自毙, 到时自会遭报。贫尼尚须回山闭门,就此告别。”又道:“凤儿莹儿两人可随岳少施主返赣, 帮助霍左二位师伯, 未知岳少施主应允否?”说罢、慈目露出殷切盼望之意。
陈谢二女听了,不禁心中大喜, 知其师话中用意, 低垂着头, 无限娇羞, 斜睨着岳文元, 看他如何答辩。
岳文元闻言一愕, 忙躬身答道:“老前辈吩咐, 敢不如命, 只是人微力弱, 恐有负重托。”
无忧老尼莞尔笑道:“少施主这等谦让, 不愧为神州双奇再传弟子, 他日冠冕武林, 必然无疑。相烦见令师时, 请代贫尼致候, 有缘再相见。”又是一稽首, 转身驰去, 星光下但见大袖飘急, 玄鹤一般, 瞬即消逝。
众人赶回台洲, 走进海陆丰客栈, 龙儿尚在憩然沉睡,葛瑶姑引颈长候, 一夜未闭眼, 见葛天民拉着手问长问短,一双俏眼不住地偷窥岳文元。
此时, 天色微露曙光室内人声喧嚷, 将熟睡中的龙儿惊醒, 一睁开眼, 就喊着秦云荷连声唤娘。秦云荷一把抢在怀中, 哽咽失声, 母子之爱, 出自纯真, 旁人见了, 莫不为之感动。李奂青轻喊了声:“云妹, 恩师命我等赶返莫干, 此时龙儿已醒来, 不如早点动身也好。”
说完即与秦云荷向旁人道别, 众人知无忧师太闭关在
即,命李奂青三人赶返莫干, 必有原因, 也不挽留殷订后会之期, 送出店外。
当下齐鲁神乞尚维三道:“老化子奔波一夜, 肚子有点那个了, 葛兄, 我们何不去振威镖局, 扰他一顿, 再说, 老化子与岳少侠一夜未归, 也该回去了。”
葛天民哈哈大笑道:“俗语一点不错, 和尚吃四方, 要饭的吃十方。走, 老要饭的。”
四老一少三女, 八人一行出店往南城三宫巷行去。
八人一进振威镖局, 即发现情形有异, 镖头见岳文元跨进大门, 也不招呼, 转头奔进里面。八人不禁面面相觑, 惊疑万分, 匆匆走进大厅, 即见七绝手罗义等人端座厅内右厢, 满面怒容。厅内尚多出三人, 坐在左厢椅上, 大模大样, 最上首为一道人, 须眉皆白, 龙眉乌目, 其余两人是岳文元在天台山见过的狮面天王程奎、五毒尊者冯宝华两人。
岳文元心知上首一人, 必是三目神君, 率领门徒上门找场来了, 佯作不知, 连正眼也未瞧他们一下, 笑着向七绝手罗义等人这一面抱拳一揖道:“小弟为寻尚兄, 至翠萍山庄一行, 夜来不告而别, 请诸兄见谅。”即将同来诸人为之一一引见。
这时座上三目神君嘴里不时发出冷笑声, 岳文元向七绝手罗义道:“这是何人, 莫非是债主上门讨债来了?”
罗义尚未启口, 只听三目神君冷笑一声道:“不错, 贫道是讨债来了, 弥陀庵前二十七人血债, 要向你姓岳的一笔索还。”
岳文元剑眉一陡, 缓缓转面, 望着三目神君打量几眼,夷然不屑的沉声道:“原来是三目神君来了。”
说着用手一指, 指在狮面天王程奎, 五毒尊者冯宝华脸上, 说道:“神君何不问问令徙, 咎在何方, 再来不迟。徙劳往返。又有何用?”
三目神君闻言, 面上变色, 头上白发根根竖起, 形同刺猥, 陡然立起, 喝道:“小辈, 敢在贫道面前妄逞口舌, 仅只私闯禁地, 持剑伤人, 就是一项大罪, 贫道今日若不令你溅血阶下, 誓不返山!”
岳文元听三自神群狂言, 若在别人, 怒上加怒, 此时反而神色平和, 口角含笑道:“天下名山, 莫不任人登临, 天台又非神君私产。奉劝神君, 还是把誓言收回, 早点返山修身养性, 不然一生英名, 尽付之流水。”
三目神群面带寒霜, 厉声首:“数十年来, 尚未见有人向贫道如此无礼, 小辈, 倚仗你有三分实学, 一再猖狂, 但贫道面前岂容人轻易撒野, 今日就来教训你这乳臭未干的无知后辈。”
岳文元冷笑道:“岳某看在你虚长了几岁年纪, 才称呼你神君, 现在才知人言无虚, 你真是不通礼仪, 无耻之尤, 尚敢妄居长辈。依岳某相劝, 还是率徙即时返山, 免得讨没趣。”
依着岳文元的傲性, 早就出手, 但遵师所嘱, 故而一再宽容, 但翻云手葛天民, 冷面阎罗方士冲, 神拐煞星吕六奇三人见三目神君这等狂傲, 均已面含怒意。翻云手葛天民与三目神君昔年曾有交往, 自已进来, 三目神君竟似示见一样, 他心中早就暗暗生气, 暗忖:“老魔头, 你无情, 葛某也无义, 看你怎样走这大门。”
神拐煞星头一个看不惯三目神君, 冷冷说道:“多说无用, 你有多大的道行, 不如下场让我等见识, 你纵有几分邪行, 我吕六奇也未必放在眼里。”
三目神君闻言大笑:“好, 场上见, 请哪位领路吧。”
七绝手罗义领头带路, 众人络绎相随, 来在场中, 三目神君笑道:“哪位下场赐教?”
神拐煞星吕六奇正待跃出, 被岳文元拦住道:“吕老前辈暂慢出手, 此事因在下引起, 冤有头, 债有主, 老前辈纵然取胜, 也将是不了之局不如让在下亲作了断, 让老怪物死了这条心吧!”说罢, 身形未见晃动, 人就如离弦之弩, 落在三目神君面前。
三目神君见他身法奇异, 心头微微一震, 他何曾料到面前这少年武学会达到如此精湛地步, 就看这凌虚步法, 常人练二十四年难达此境界, 由此可见一斑。自己回山, 门下听说来人武功之高, 让来人轻易得手。后来又闻三凶也折在来人手下, 心中不由半信, 但仍是疑惑, 来人听说异常年轻,莫非是巫山三凶自折在昆仑三子后, 真气尚未复元, 故连番受挫, 再者天台门下二十余人丧生来人剑下, 自己要视而不闻, 必遭武林同道轻视, 暗思自己一身玄隐气功。除昆仑三子及少数几个隐名老狗外, 难有敌手, 这才率程奎、冯宝华两徒循迹寻来镖局。
当下三目神君冷笑一声道:“小辈, 你太出狂言, 我在看在门下二十七条人命, 才不屑和小辈动手。”
岳文元笑道:“老怪, 你尽管下全力招呼, 岳某让你全身而回, 就空负所学了。”
此言一出, 连冷面阎罗也为之一震, 心说:“这少年好大的口气。”
齐鲁怪乞尚维三知道岳文元动了真气。三目神群双掌朝天, 冷冷道:“好狂妄的口气, 你接贫道一招试试看!”
说罢凝神运气, 陡地吐气出声的, 两掌往外一推, 一股寒猛劲风直向岳文元前胸撞去。
岳文元微微一笑, 天罡掌力早已凝聚, 错出一步, 双掌疾吐, 一股狂风硬往他推出的劲风迎去。
三目神群双足轻浮, 被天罡掌力逼得退出三四步, 心头气血浮动, 不禁大惊失色。
岳文元一招得手, 突然发出一声长啸, 凌空一施, 施展“神龙在天”身法, 按在三目神群头上, 凌空击出三掌、劲取“玉枕”、“凤府”、“灵台”三处死穴。
在目神群不由心惊胆战, 忙施出挫腰掌向空硬接,哪知岳文元三掌是虚招, 左掌一撤一沉, 突往三目神君“肩井”穴击下,右掌望三目神群头上一晃, 使“神龙掉首”身法, 疾落在原纵身处, 丝毫不差。
只见三目神群面色青红互现, 目露凶光, 原来岳文元右掌一晃, 轻轻将三目神君头上戴的一顶九朵道冠取下, 执在手中看了一看, 即丢在地上。
这一份折辱, 够把三目神君气得口吐鲜血, 但三目神君强忍了忍, 硬把心头逆血强逼下去, 面色突变, 抽出长剑,指着岳文元骂道:“小辈, 今天不把你分尸万断, 难消贫道心头之恨!”
岳文元一言不发, 回首望了四女一下, 无双玉女徐曼霞知他要借剑一用, 赶忙送上。岳文元低声相谢, 徐曼霞低头一笑, 转身回至原处。岳文元一掠剑身, 沉声道:“多逞口舌, 自速其死, 空话少说、 看招吧!”
岳文元恨他左一个小辈, 右一个小辈, 惹起杀机, 出手就用上“天旋”剑招, 先是一招“北斗西移”, 又出一招“玄黄翻覆”, 带起漫天剑浪, 青光耀眼, 直望三目神君卷去。此两招是“天旋”剑法九大绝招之二、一招五式, 两招共是十式. 但“天旋”剑法最好处可以重复使用, 式式均蕴藏无穷威力。
三目神君一见这等威力剑势, 不寒而溧, 先前那付狂态早已尽数收敛, 小心翼翼地施展出“九曲玄隐剑法”。舞起一片光幕,银鳞万片, 诡异莫测。但“九曲玄隐剑法”虽是天台镇山剑术, 仍难比得上“天旋”剑招威力。两人斗了二十招以上, 三目神君已被岳文元发出的剑芒圈住, 难于自保。
岳文元战得性起, 长啸一声, 剑变天旋剑法三大夺命绝招,“天罗地网”、“日月无光”、“混沌初开”。霎那间, 只见飞起万道闪烁银虹, 千点熠熠金星, 逼得三目神君步法凌乱,着着后退, 心头猛震, 两足疾顿, 个身形斜刺刺往左侧横跃出去。
三目神群哪知天旋剑法之妙, 三大绝招一发出, 即如影随形、如蛆附骨, 无法闪避, 足一沾地, 砭骨寒风紧接而来, 满目尽是耀眼银虹、哪里还来得有闪避, 银虹剑处, 但闻一声入耳惊心的凄厉怪叫, 三目神君一条执剑的右臂已是齐肩飞落三丈外远, 血喷如注。
但见三目神君面色灰白, 摇摇欲坠, 右掌紧按着右臂断处, 惨然一声, 道:“这只断臂, 暂且寄存尊处, 五年后连本带利一并索还算了。”转身同两门徒疾去无踪。
这一仗、旁观诸人莫不惊心动魄, 胆寒欲飞, 岳文元苦笑了下, 微耸双肩, 捧着宝剑送到徐曼霞手中, 一语不发,俯首转回前面而去。
众人目送岳文元背影消失后, 方始缓缓返回大厅, 冷面阎罗方士冲笑道:“岳少侠端的技艺非凡, 方某空负阎罗之名。看来我等均应埋骨荒山, 江湖恩怨是非, 该后辈去管了。”
齐鲁怪乞尚维三眯着双眼, 龇牙一笑道:“你方士冲早变作小鬼了, 尚敢自称阎罗、 如今武林道上魑魅魍魉重现, 搅得乌烟瘴气, 较之昔年万有过之, 料不到你这阎罗、看出苗头不利, 干脆缩首荒山, 撤手不管。”
方士冲瞪眼怒道:“老化子, 你敢小觑咱。”
齐鲁怪乞尚维三慢条斯理竖起二指, 微笑道:“哀劳双煞你敢惹吗?”
方士冲闻言变色, 紧抓着老化子右手一勒, 厉声问道:“双煞在哪里? 老化子, 你说!”
老化子被他用手一勒, 痛苦彻骨, 暗惊方士冲埋骨茺山, 空研绝艺, 功夫较前大为精进。赶忙收手缩回, 笑道:“阎罗, 你急什么, 九月重阳,‘太清秘籍’出土双煞必会出面掠夺, 那时你带上生死薄, 算算收帐也不迟。你若犯急, 干脆跑上一趟哀劳山, 不就结了吗?”
方士冲沉吟一会, 怒视了老化子几眼, 道:“好, 老化子, 我就随你跑赣州一趟吧。”
原来冷面阎罗倨傲成性, 不易服人, 哪忍受得住这桩打击, 一怒之下, 旋此遁入莫士南山, 结庐隐居, 发誓不报此仇, 决人伸手再管江湖是非, 连老化子都不知他存身何处,这次应无忧师太之邀。因其隐居与无忧师太庵堂近在寻丈,不时盘桓过往, 又往无忧师太处得了不少益处, 情面难却,故而随无忧师太一行, 声言得手救出二女后, 即行返山, 无意得知老化子来至镖局, 畅叙难情。
老化子得他习性, 好强怕激, 见面时就挽着他就不再返山, 重出江湖, 方士冲坚拒不从, 当下也不再说, 看着此时出言相激, 见他已落入毂中, 微微心喜, 本意激他往哀牢一行, 堵住二煞, 赣州取籍无形中减少发多阻力, 此时闻他应允去州等候双煞, 心中有点失望, 但有他相助, 比较好些,于是笑道:“阎罗, 君子一言九鼎, 望你勿反悔才好, 本来有岳大侠在, 纵有十个双煞, 亦未足惧, 怎奈岳少侠主持取籍, 无法兼顾, 有你相助取有于无罢了。”方士冲闻言,笑道:“老化子, 你轻视我阎罗还有话说,怎么你把哀牢双煞估计太低了。现岳少侠虽然获得内功神髓, 武学惊人,较之我难胜一筹, 但哀牢双煞未必如此容易对付的。”
尚维三笑道:“阎罗, 你知岳少侠出身何门下?”
方士冲闻言一怔, 心说:“这个我倒望了问及, 观岳少侠方才施展剑招, 功力造化, 神秘莫测, 却不知出自何人所授、以我经验也瞧不出这套剑法来历。
老化子见他沉吟思索, 于是笑道:“阎罗, 你纵费心思,也难以猜出, 老化子告诉你吧, 岳文元出身神州双奇门下。”
此言一出, 众人惊得呆了, 尤其是七绝手罗义等人惊上加骇, 只因昨晚四毒授局, 并未见岳文元出手, 传闻传言,尚恐失真, 及见与与三目神君交手, 才确信岳文元武学有异凡俗, 此时见老化子说是神州双奇门下, 不禁惊而且羡, 均摇头惊叹道:“难怪岳少侠武学如此精湛, 原来是神州双奇门下。”
冷面阎罗翻着双眼, 一眼不眨。问道:“老化子, 此言当真?”
尚维三双手一摊, 笑道:“你若不信, 你去问他本人好了。”
冷面阎罗掉头命镖头引路, 自己去找岳文元当面问问。
徐曼霞、葛瑶姑、陈凤斐、谢婉莹四位大姑娘, 见心上人竟是神州双奇门下, 不由露出欣慕的眼神, 互望了望, 刚才徐曼霞送剑给岳文元之时, 其余三女未免微含妒意, 尚维三看在眼里, 暗笑不已, 蓦又悚然一惊, 四女必是单想岳少侠, 谅四女尊长未明就理, 赣州还有母老虎在呢, 日后势必弄成个不好收拾之局, 如何是好? 寻思之下, 灵机一动, 即望着四女道:“四位姑娘, 老化子有话给你们讲, 且随老化子找一僻静之处, 厅内均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不死, 免得他们听了, 一场好事被他们七嘴八舌搅吹了。”
翻云手葛天民听了, 就知老化子又要耍花样, 笑道:“你这老化子, 为大不当, 女娃娃头有什么好当的。”
老化子正色的道:“兹事礼大, 反正你们老不死的不能听, 女娃儿, 随老化子走, 来与不来任听尊便, 将来一把眼泪, 一把鼻涕求老化子时, 可别怨我老化子袖手不管!”说着掉头出厅。
虬髯神行叟夏云笑道:“老化子一世疯疯颠颠, 为人倒是蛮热诚的, 姑娘们, 快随着去了, 且看有什么花样。”
本来四女还迟疑不敢去, 听说均低头微笑, 粉面绯红,走出厅外。
齐鲁怪乞坐在栏杆亭中, 见四女姗姗而来, 忙嚷道:“姑娘们, 里面坐。”
四女挨次坐在栏杆上, 只见老化子睁着一双怪眼望着四女面上, 四女被他瞧得很不好意思, 半晌还是葛瑶姑比较老气,道:“老前辈, 究竟命我们来有什么事吩咐?”
老化子竟似不闻, 自言自语道:“怎么四个女娃儿, 个个都是如花似玉, 叫我老叫化子选择, 也无法取全。

四女听了不禁红去满面, 谢婉莹小嘴一撇, 嗔道:“老前辈, 再要如此, 姑娘们要骂你了!”
尚维三哈哈大笑道:“女娃心急什么, 我老人家还没有说到正题哩!”
说罢, 小眼睛眯成一线, 沉声道:“女娃儿, 别瞒我老人家, 你们都单相思岳少侠是不是?”
四女听了, 粉脸似夏日芙蓉羞得抬不起头, 口中啐骂:“要死, 短命!”
老化子又哈哈大笑道:“老化子活到这般年纪, 离死也不远了, 可是骂我短命, 姑娘们,怎么也不积积口德, 将来不要象我老化子绝子绝孙。”
陈凤斐忸怩说道:“老前辈, 别说笑了。”于是老化子笑道:“那么刚才问话, 你们先答复我老人家。”
事实上四女确是单念岳少侠, 无柰一个女孩儿家这等事怎样启齿? 齐低头笑无语。
老化子见此情状, 知道默认了, 不由心中暗笑, 倦倦叹息道:“姑娘们, 象岳少侠文采风流, 谁个不爱? 不要说是你们, 就是老叫化子要变成了老婆子的话,.也恨不得一口水吞下去。”
四女听了格格笑个不停。
老化子接口道:“老化子有成人之美, 我替你们想个办法吧。事实上你们合则有利, 分则俱败, 望你们勿私心自用,也不计较名分, 事望有成, 老化子将力促成此事。完婚之日不论正偏, 同时洞房花烛, 还有一事, 须与你们说明白。”
于是又把南宫姑娘一事, 一一说了, 最后道:“老化子言至如此, 终身大事, 现在你们仔细考虑, 给老化子一个答复, 老化子好妥筹善策, 趁机向少侠进言。”
四女垂首半晌不语, 无双玉女徐曼霞终于抬起头来, 无限娇羞道:“任凭老前辈作主。”
尚维三又望着三女面上道:“你们怎样?”
三女噗哧笑出声来, 蜂首微点。
老化子见她们均已同意, 于是立起身来笑道:“今天之事, 老化子决不向外吐露, 你们放心。”
四女听罢, 踢踢哒哒即往内去。本来此事看来也已功德圆满, 但万事皆有命, 半点不由人, 后来发生的事, 哪能为老化子所能预料!
却说老化子一进大厅, 见岳文元被冷面阎罗拉来, 正与众人地北天南闲谈见到老化子, 笑道:“尚兄, 两箱红货已取回, 趁着日下闲暇无事, 我俩往普陀一行, 回时如不见左师伯等来, 我们径返赣州, 如何?”
尚维三笑道:“敢不遵命, 今日走, 还是明日?”
岳文元道:“明日走也好。”
众人多半久闻普陀散人之名, 问起详情, 叹息不已。此时华堂盛宴开出, 席上群雄感慨话当年, 均谈些往事开怀畅饮。
普陀山。孤居在浙江定海东面海中,从定海之南端沈家门乘船, 不过一个时辰水程。

普陀梵名普陀洛珈,又名梅岭山。相传梅开五福著称,岛上气候温和, 风景奇特, 前岛有大祥林一座, 名唤普陀祥寺, 僧侣多达千余人, 乘般朝山进香者, 络绎不绝。
岛上方圆不过七八里, 海岸怪石林立, 白浪淘天, 由沈家门望去, 海天一色, 风帆片片, 普陀山似碧螺小渚, 矗立海心, 景色绝佳。
那日,正七月下旬, 虽是大署热天, 但海风徐来扑面清凉, 署气为之一荡。沈家门来了一老一少, 老的鸠衣百结,少的一身白绸衫, 神宇不凡, 登上小舟望普陀山缓缓驶来,那小舟被海中白浪腾伏, 时隐时现。靠近普陀山时, 因普陀山仅有一处船舶停靠处, 其余都是削壁悬崖, 水势汹涌漩回,简直无法靠近, 撞上礁石, 必然舟碎人亡, 维其仅有一处可供般舶靠岸, 但水流受两旁礁石堵塞影响, 格外急湍,形成无数漩涡, 小舟经此, 不禁倾侧打三个漩, 般老大挣得面红耳赤, 竟至撑舵不住, 眼见小舟就要翻覆, 撞在礁石上。那少年立在船首看情势危急,也顾不得惊世骇俗, 双足一点, 以千斤坠身法将船身平稳, 又急飘在船尾, 宛如一头白鹤般, 身法美妙, 煞是好看。足尖一沾船尾, 即帮着船家操舵, 两手一扳,“呷呷”声响, 已搬回来,船呈平衡。船家双眼, 露出惊奇的目光。
转瞬, 船已靠岸, 一老一少谢过船家, 登岸而去, 这一老一少, 正是齐鲁怪乞尚维三, 神手追魂岳文元。
两人沿着白石小径缓步走去, 只见岛上景物奇特, 绝峰危崖, 嶙峋怪石, 飞瀑数十, 穿壑而下, 濯石为雪。白杨翠竹, 琪花瑶草, 点缀得满山遍谷, 宛若仙景, 不时随风吹来梵呗铎铃, 禅唱钹音, 令人俗虑一清, 物我两忘, 朝山进香的人往返于途, 却见一须眉皆白老僧, 飞步下山, 岳文元抢前两步, 合掌问道:“请问大师, 后山潮音岩如何走法。”
老僧双掌合十笑道:“两位莫非与普陀散人有交情吗? 潮音岩由寺前松石旁不径, 直至飞云洞前, 再翻过两座峰头即是。老纳慈光系散人朋友, 烦向散人致候。”又望了岳文元一眼, 含笑而去。
两人循着慈光和尚所指的路径走去, 到达飞云洞翻至峰顶, 遥见海水碧连天, 白帆一点点, 向南移去, 一望无际。两人无暇依恋景物, 在山间急驰, 越过两座峰巅, 来到一片断崖前, 崖下就是东海, 浪涛冲击, 激起浪花如雪。两人四目寻视, 不见潮音岩在何方, 心中犯疑, 忽闻一声宏亮哈哈大笑, 由脚下生起, 两人一惊。但见一人立在崖下海中礁石上, 飞身一纵, 轻飘飘落在两人身前, 红脸白眉白须, 不是普陀散人是谁?
普陀散人执着两人左右手笑道:“料不到两位竟来得这样快, 老朽蜗居此处甚难寻觅, 不是老朽眺望海景, 凑巧见到。两位还要费些时间咧!”说着, 伸手一指, 指向崖下道:“老朽蜗居, 就在断崖之下, 海礁之上, 来, 来, 来, 随定老朽, 看准落足处, 便万无一失。”
普陀杉人头一个跃下, 落在一块黑礁上, 岳尚二人亦随着跃下, 落定后, 普陀散人即指断崖处:“这就是蜗居。”
两人见是一座岩洞, 离海平面仅三四丈, 四周是黑色大小礁石将洞门遮没, 不留心真无法发现。普陀散人点着礁石往潮音洞领先走去, 只见普陀散人全身丝毫不动, 足尖未见起落之势, 宛如蜻蜓点水, 一沾即逝, 成之字形, 电闪星飘. 岳文元对尚维三道:“尚兄, 你看法老身法, 灵巧已极,火气全无,即此一端, 足见此老武学实在高不可测。”
尚维三点点头道:“此人择此隐迹, 错非盖世才华, 洞澈玄机, 是人所难能。”
两人虽是说话, 足下可未停留, 随着普陀散人落足处赶往。普陀散人立在洞口, 岳尚二人落定, 即听普陀散人捻须哈哈大笑道:“两位过于谬奖, 愧不敢当。老朽四十年前进在这潮音岩避世, 不外看破红尘。四十年修养只做到明心澄志地步, 至于洞澈玄机, 望不可及。听尚老英雄颂语, 令老配惶悚汗下, 无地自容。”
说着, 延请入洞。洞内壁间嵌有明珠无数, 吐出白色光芒, 耀得全洞有如白昼, 洞宽可有五丈, 陈设只有石床,丹鼎各一, 及桌凳三四, 一尘不染, 石质白润, 光可鉴人。
三人落座,隐隐闻得潮音盈耳, 宛若松涛, 两人才知潮音岩寓意。
普陀散人又起身从石洞中取出一只玉壶,三只石碗、微笑道:“蜗居无可献, 仅有自酿水酒, 谅两位皆有同好吧?”
尚维三听说有酒, 不禁眉飞色舞, 酒才倾出, 香气即弥漫全洞, 色泽淡绿, 如胶液般落碗无声。老化子酒一进口,就连说好酒, 端的色香味三绝。
普陀散人捋着银须向岳尚二人凝视了一阵, 怅然长叹一声道:“两位心中似不解老朽辜负一身所学, 为何在潮音岩荒废岁月吧? 老朽俗家姓陈, 四十年前尚是独行大盗, 虽则杀人无数, 但无不辨明善恶是非, 再行下手。但人之为大, 处在红尘中, 为习俗所染, 纵或识贤, 亦不免稍微疵。老朽未明此理, 只凭一时之偏见, 枉死老朽手下者, 亦不为少。即为此故, 误杀一现任官府, 被一高人撞见,即要处死。所幸被岳少侠师叔祖天旋子及时解救, 力言老朽一时不察所致,得以一死。其后那位高人携老朽同在这潮音洞: 用玄蟒筋锁上双手, 又丢下一部《乾元经诀》, 声言这潮音洞为他所居, 后洞发现前辈高人遗物, 非有缘人不能获此。他自己在此洞内穷悟三十年, 无法渗透, 谅系无缘, 证果在即。为在我佛面前许下十万功德, 不得已不离开潮音岩, 又说《乾元经诀》一俟悟通, 即还我自由身。若能待得有缘人获后洞之物,则老朽急速赶往峨嵋金顶, 自有高僧为我剃度证果。是以老朽置身洞内,凡二十年才将《乾元经诀》悟通。玄蟒筋亦自行断落。其后亦不时往后洞查视, 俾有发现, 无一次不是废然而返。有一次静极思动、重履中土,返回故居, 拙荆犬子均已亡故, 留下孙儿才有五罗。老朽看他姿质颇佳。于是携回这潮音岩授以武学。惜其浮而不实, 所学得老朽十之二三原意想让其试试是否有缘得后洞之物, 也教老朽死了这条心。自后每年总要去中土二三次,料不到昔年友人竟将老朽名列群邪榜内。近年, 贱孙又结交匪人, 不务正业, 一气之下, 将其送往友人处代为管教。天台相逢两位, 即为此故. 借邀两位至此, 看看少侠是否有缘,《乾元经诀》奉赠尚老英雄。”
听得岳尚二人不胜唏嘘, 老化子立起称谢。
普陀散人从后洞取出一卷羊皮小册, 上为朱少丹书“乾无经诀”四字, 执赠尚维三, 道:“《乾元经诀》首重练习,气通则神化, 老朽不再赘言, 留着尚老英雄自己渗透吧。”又向岳文元道:“岳少侠, 常言道药医不死病, 佛度有缘人, 有缘与否看看少侠自己造化。”
岳文无颔首相谢, 便立起问明如何走法, 匆匆往后洞走去。
后洞前端系一石室, 满置经卷典册, 作一三角形状, 前宽后狭。岳文元越走越深, 伸手不见五指, 摸索久之, 似在山腹间穿行, 岔径甚多。岳文元随意选走一条路径,不知行了多远。岳文元未出道时已将“虚室生明”内功练成, 隐约瞧出此一山腹狭径为天然形成, 愈行愈狭小, 多时, 抵达前端, 只见前端为一四方小石室, 室内只有两块圆石, 其他空无一物。岳文元不觉彷徨犹疑, 想必是行岔了, 又想:“普陀散人决非狂语, 事必有因。”于是在圆石上盘膝静坐, 察视山洞有无异状。打坐长久,并无异状, 不觉烦燥起来, 正在心神无主之际, 忽见一绿豆大光点射在壁上, 心中一动, 立起身来察看究竟。原来这豆大光线为石室岩罅缝由同顶阳光透入, 心知此光等太阳偏向时即将消失, 必有缘故, 但光点射着位置, 离地高约三丈, 岳文元忙进前施展壁虎功缘石壁而上, 只见那豆光影处写了两行字, 书刻有若蚊足, 若不穷以目力, 亦无法瞧出, 上写:“来人端从圆石,以般若神掌撬壁, 当有发现。”
看完后略为沉思, 再想着第二时光线已隐没, 从光线射进至隐没时, 不过十分之一柱香时, 为时极短, 至此岳文元才恍然大悟, 原料普陀散人所说的那位高人无缘发现之故,即是不得其时, 藏宝之前辈历代相传, 命有缘者才能获得,即为指此。
不过岳文元只知其一, 不知其二, 光线从山顶射透岩腹直达室间, 十二年只有一天, 地球循太阳轨道而转, 及自转关系, 方向也有偏差, 阳光所及处并非每日雷同, 缘为山顶有一巨石, 顶端有一铜钱小孔, 光线由此透入, 但仅有此时, 逾此则为巨石周围树木杂草隐没, 或光线没到即半途而没。
且说岳文元大喜过望, 盘膝坐在石上, 凝气聚神, 心想:“此般若神掌为师祖太虚上人所授, 一再严诫非至性命攸关时, 不得展出, 故从未一用。”
端坐一盏茶时, 只觉真气运行周天, 于是纳气发掌, 一经发出只觉石壁一种无形的阻力, 向自己双掌反震过来, 其力道甚大, 有逾山岳, 差点被它震下坐石, 心中大惊, 不敢怠忽, 赶忙行功, 双掌缓缓地向石壁推去, 般若掌力源源发出。
良久壁间反力与掌力平衡僵持不下, 岳文元心中微急,如此僵持下去, 何时何了。突想起祖师太虚上人在传授般若神掌时, 所说的两句禅言:“以静制动,以无制有”。此时渐有所悟, 忙闭目行动, 不存丝毫杂念, 渐至物我两忘之际,陡觉双掌一松, 阻力皆无, 睁眼一看, 只见壁石已是齐中向内分开, 赶紧起身走向内面, 走进去一瞧, 又是一间石室。
岳文元一进室内, 石壁即自动合上, 岳文元也未在意,一心看在室中石床上摆着的一四方形玉匣及一柄奇形苍古的宝剑上。
岳文元抢前一看, 不觉猛然怔住, 原来玉匣上写着《太清秘籍》四字、暗忖: 左师叔在赣州储潭发现之“太清秘籍”、莫非是赝品?
急急抽出玉匣, 只见玉匣内放有上中下三册“太清秘籍”, 十二颗红如火豆的大灵丹, 及一张素笺, 素笺上写明太清秘籍来历, 及储潭太清秘籍出土亦会提及, 大意谓:“太清秘籍原系皇帝以其长生心得录抄于书, 后为葛洪所得, 以其甲骨难以阅读, 又以词义深奥, 后人无法现解, 故去繁化简,抄于副册, 正册则焚化。其后, 凡百余年又为西方天龙禅师所得, 又略增添, 以其佛门无相禅功精义, 录抄于上后, 即行坐化, 最后洞玄子亦得道高僧, 于坐化之前, 占算出百余年后, 魔长道消, 武林有一大浩劫, 故在储潭之内放置赝品,诱使群邪自相残杀,消灭此劫, 真太清秘籍为一寅时寅刻所生之人所得, 得主应在洞内照籍勤练, 不得携出,否则必有横祸。七日后壁重开, 来者即行离山, 匣内十二灵药, 来人可在阅秘籍前服下三粒, 余下者留赠有缘之士, 此丹不仅助长功力, 亦可辟彀七日, 宝剑名唤‘玉钓降魔’, 赠与来人”等语。
岳文元心中惊喜莫名,何来此福缘? 于是拈了三颗灵药挨次吞下, 移时, 只觉一种舒透无比的阳和之气, 透重开。穿百穴, 浑身筋骨剥剥生响, 自知功力一霎那间助长了不知若干倍。
他端坐于石床上取出太清秘籍上册, 掀开首页, 上写太清秘籍共分六章, 第一章, 气功精要初步; 第二章少阳三元图解; 第三章, 先天太极无形真气; 第四章, 太太乙形分一0八式掌; 第五章, 本草图解, 及医药精要; 第六章, 无相禅功及降魔慧剑。
岳文元掀开第一章气功精要初步第一篇:“论人法与天地,”不禁诵出声来, 只听:“人者, 人禀天, 下委地, 阳以辅之, 阴以佐之, 天地顺则人气泰, 天地逆则人气否, 天地四时五行, 寒暄动静, 其变化。喜为雨,怒为风,·结为雷, 张为江, 人体有四肢五脏, 呼吸寤寐, 精气流散, 行为荣, 张为气, 发为声, 阳施于形, 阴慎与精, 天地之同也”
又论阴阳篇内文:“天者, 阳之宗, 地者, 阴者属, 阳者出草本, 阴者死之基, 立于天地之间, 而受阴阳者辅佐者人也, 得其阳者生, 阴阳者, 天地之枢机, 五行者. 阴阳之络结, 非阴阳不能为天地, 非五行不能为阴阳”
岳文元阅后, 不禁然警惕, 自思:“我有何大功德,得闻大道,此后当能少种一分杀心,多种一分功德为训。”
岳文元照着第三篇所述端坐练气, 他根底甚强, 又天资横溢, 不过两三时辰,豁然贯通, 气运周天时, 自觉火来坎户, 水济离肩, 阴阳相应, 天地交泰。
此章实为太清秘籍之经诀, 若此章贯通, 其余五章有若顺水行舟, 障碍自除。此章精要所在, 为阐明人藏五行, 相承相生, 昼夜流转, 无有始终, 从之则吉, 逆之则凶, 天地阴阳、 五行之道, 中金于人, 人得之可以阴阳之数, 夺天地之机, 悦五行之要, 无终无始, 神仙不死矣。
岳文元幸而得此, 焉能不惊, 焉能不喜?
洞中无日夜, 岳文元凝神静气, 第一章习完已是一日有半, 开始第二章:“少阳三元图解”。
这图解绘满三百六十个人形, 占有三十页, 他发现人形三百六十全无雷同, 凡坐、立、睡、跳、跃、等等自有异处, 人身上用黑线绘出真气运循路径, 初看高深甚觉艰难,但一章已然贯通, 此章反行之倍易。
岳文元照章中所绘人形依式演练, 乍试这下, 总觉不对,与图形式样, 有点舛误。好在他根骨资禀两佳, 一经发觉有舛, 即行更正, 一式非经纯熟后, 决不练第二式, 如此不贪多得, 对其后有很大益处。
似此不眠不休, 日以继夜练功, 人不但不疲乏, 反而越神清气爽, 骨力健旺, 知是气功之助。
到了第五日头上, 岳文元前五章俱已学完, 仅剩第六章无相禅功及降魔慧剑。
无相禅功乃西天无上佛门降魔神功, 内载梵语甚多, 义理玄奥, 亏得岳文元师祖太虚为禅门高僧, 文元日夕徒从,得太虚禅师讲禅义, 故梵语对他也不算难事。于是照章所载静悟坐研, 待其贯通时, 只见他坐在石床上, 神仪内莹,宝相外宣。
他这一悟彻, 无相禅功已密护遍骨, 意念所动、弹指伤人, 倘遇邪魔侵袭时, 稍一风吹草动。无相禅功即自动发动, 向邪魔反击, 端的神奇难测。
第七日, 岳文元开始习那“降魔慧剑”, 降魔慧剑是南北朝高僧天龙禅师首创, 在喜马拉雅山绝顶八德池畔穷研七年, 才行参透。虽短短十九式, 实.具是有降龙伏虎之力,“天旋剑法”相形之下, 犹如大小巫之别, 秘籍最后一页上注明, 有缘习此无相禅功及降魔慧剑者, 需行十万功德, 否则必遭天遣。
于是他望石床跪下, 拜了三拜, 许下十万功德诺言重誓, 急将“玉钩降魔剑”取过, 轻轻一按, 叭哒簧一松, 只听得一声极龙吟声发自鞘内剑声, 嗡嗡之声, 弥漫全室, 经久不绝, 心知这柄剑是上古神物, 沉甸甸地, 极为趁手, 他缓缓拔出, 只见亮出一片夺目银芒, 照耀得一室通明。剑身长三尺三寸, 尖端吐出剑芒约有五寸, 如蛇吐信, 收缩不定,芒色纯白, 宛若洁玉, 但剑芒首端微屈作钩状。岳文元见状心有所悟, 此降魔慧剑一经施出, 所吐钩剑芒, 使对方无从闪避, 取名“玉钩”必是此故。
他抖腕轻轻一挥, 陡见剑芒暴长五尺, 触及石壁阖然声响, 心下大惊。他想:“这玉钩剑刺石如腐, 切金断玉, 倘在室内施展, 怕不将这石室削腐。”
于是上前察看石壁剑芒所触处, 一瞧之下, 无丝毫疵伤,一样光润平滑, 惊疑不止, 沉吟半晌, 才悟出天龙禅师必预施无上佛刀, 将此石壁关闭, 免使后来习此剑者损毁此室。
他这一收心, 便照着秘籍上所述的降魔慧剑招式图解及注释演练, 一遍再遍, 由缓变速, 但见剑一施开, 满室耀眼银芒, 金星万点, 风雷之声, 震耳欲聋。
十九式降魔慧剑, 每式均蕴藏无穷降魔威力, 且可颠倒变换施展。岳文元极其喜爱此套剑法, 洞室中无法计算时辰, 心想:“从进石室到现在不知若干日了, 照秘籍所留素笺述明可习七日, 如今秘籍上所载俱已纯熟, 而石壁未重启,想必时限有余, 我何不趁着余时, 将此降魔慧剑错综反复施出, 以求精练。”
于是, 照他意念去做, 威力未曾稍见逊色, 原来天龙禅师所言时, 每一式均与别一式立求严密紧凑。
他将降魔慧剑反复舞出, 渐渐神与剑会, 竟念所动, 收发由心, 威力不知较初练时增强若干倍。他演至十七式“五指幻山”上, 五股剑芒撞及壁间, 陡作隆隆之声, 与剑式发出风雷之音相互呼应, 只见石壁在隆隆声中缓缓开启。岳文元知是时限已到, 又跪下拜了三拜, 急携剑离室。刚一步室外, 石室突然闭合。他这一出室, 较之七天前岳文元判若二人, 神仪晶莹, 尤其服了三颗灵丹, 练透太清秘籍后, 明察秋毫,虽昏夜有若白昼。于是匆匆步出洞后, 往前洞走去。
且说齐鲁怪气尚维三与普陀散人目送岳文元身影消失后, 普陀散人笑道:“老朽自四十年前被那高人携至这潮音洞内,觉悟前非, 虽说无心为恶, 但却凭一时意气,先入为主,或有偏听, 冤死在下者, 不知凡几, 自知双手血腥,孽重无边, 即苦求那高人收入门下。那高人坚持不允, 丢下这本《乾元经诀》, 又说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你只心存善念, 又有何? 佛家最讲究就是缘学、你我既是无缘,何必多此一举。你只照此《乾元经诀》,勤练不懈, 自有脱困之时, 其后以你自由之身, 每年春冬两季, 可履中土积重功德。除此两季外,守住此洞, 不得外出。一俟后洞之物被发现时, 你即离此赶赴峨嵋金顶, 自有机遇。说罢自去。老朽脱困后, 夏秋两季, 从不离洞, 岂料孽孙交结匪类, 迫不得已往天台一行, 幸撞及孽孙为岳少侠剑断双指, 老朽为他敷药接上, 命他在后山稍候, 老朽再去石梁卧虹处找上二位。一见岳少侠, 即惊异他根骨禀赋无一不是上乘之材, 又是恩人门下, 故而邀请二位来此, 看看少侠有此福否?
“老朽与两位匆匆一别, 便将孽孙送友人处严加管束。又赶返这潮音岩。恰遇东海佝偻岛四怪, 不知他们在何处得知潮音洞有宝, 大逞凶威,逼令老朽献出。四十年来老朽从未自动出手伤人, 这次事出无奈以一对四, 施出乾元经诀把四怪击退。但佝偻四怪临走时, 声言还要重来, 这几天心神终觉不妥, 大约佝偻四怪还不死心, 定要约来能手来此骚扰, 自觉人单势孤, 故将此本《乾元经诀》赠尚帮主照诀修练。以尚帮主根基, 只须三月便可将《乾元经诀》门经渗透,随即可以应用, 他们来袭时, 也好多一个帮手。经诀内载多种内功。非短时可以纯熟, 但可强记留待日后慢慢参悟。
尚维三忙答道:“老要饭有何功德, 得能习此《乾元经诀》, 散入你太抬举老朽了。”
普陀散人大笑道:“尚帮主, 老朽知你所学刚多于柔, 又最擅长太极拳,而太极拳又是以柔制刚, 以静制动, 对你本身功力克制太甚。《乾元经诀》即是太极拳最高心法, 弥补缺陷,再上层楼, 增长功力。故《乾元经诀》出掌极猛, 看似阳刚, 其实阴柔, 对方若一硬接, 准会上当。别人得《乾元经诀》也无大用, 你道是什么了不起之物? 昔年那位高人, 也是看出老朽除了习此《乾元经诀》无法磨却火气, 才丢给老朽咧!”
齐鲁怪乞尚维三听说, 不禁谢了又谢。于是翻开《乾元经诀》默记, 册内所载, 注重以本身乾元三昧真火, 凝聚三阳, 再以丹田真气催动乾元之火, 通开走穴达十二重楼。最难者, 即是把真火凝聚三阳, 非五年十载, 始告有成。但《乾元火离掌》反须把真火贯注双掌, 短时就能纯熟运用,不过最耗真力, 一经施展后, 须调息数天才能复元。不比普陀散人所说通透十二重楼, 真力绵绵不断, 以太极更为两成真气。
尚维三资质过人, 傍晚时分即把“火离掌”门经摸清, 腹中饿如雷鸣, 即笑道:“散人, 要饭的腹中好不难受, 可有什么好吃的?”
普陀散人连声笑道:“有, 有, 不过无珍馐美味, 仅有水酒野菜, 休嫌招待不周。”
尚维·三道:“散人, 你那有这么多礼数, 只是岳少侠这般时分还没见出来, 恐有意外, 如何是好?”
普陀散人接口笑道:“岳少侠福缘深厚, 此时未出, 谅有所遇。纵然有甚意外, 凭少侠身手也是有惊无险。”
说完即匆匆望后洞走去, 移时, 取出一壶酒二只熏熟山鸡。老化子一手持酒, 一手执着鸡脚大声咀嚼, 忽笑道:“散人, 有一事老要饭的不明白, 为何岳少侠一施出‘天旋剑招’出来, 你即认出其师承, 这是何故?”
普陀散人微笑道:“老朽所说那位高人, 就是当年名震大漠南北的‘九如陀’,九如头陀及天旋子两位老前辈定下五年之约, 每五年依事前约地点相晤。老朽那次失错之处即离两位老前辈相晤地点相近。被擒之后, 幸天旋子老前辈相救得以不死, 但被点上软麻穴站在一旁。两位老前辈各把这五年有什么精妙的武功心德各自述说演习, 相互指出缺点。天旋老前辈有一招‘漫天风雨’, 端的威力绝伦, 老朽默记在胸,故少侠一施出这招即知为天旋子老前辈所传。”
齐鲁怪乞尚维三笑道:“幸亏散人认出来了, 不然又将是不了之局。”
普陀散人哈哈大笑。
一晃就是三天, 尚维三“乾元火离掌”已然练习纯熟。岳文元始终没见出洞, 两人也各走后洞寻找, 竟未如愿, 料知必有所遇。
普陀散人与齐鲁怪乞尚维三在潮音岩海滨礁石上, 彼此换杯, 有时, 一壶酒, 两人在礁石上对坐, 眺望海景, 红霞映日, 浪涛拍岸, 海市蜃楼, 水鸟群飞, 使人超脱尘俗其乐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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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禅功震群邪

第七日上午, 普陀散人与尚维三两人在礁石群中, 以轻功身法, 一较短长。普陀散人眼光何等锐利, 突见一艘双桅帆般, 在海涛中破浪驶来, 泊在岛南岩角处距潮音岩不过三里之遥。普陀散人与尚维三两人凝目瞧定这双桅帆船来得可疑。普陀散人久居潮音岩, 岛山形势了如指掌, 他知双桅帆船停泊处, 满是峭壁暗礁, 海水光涌, 岛上亦无道路通至深处, 因长满青刺蔓藤,不要说游人绝踪, 连捕渔人常年也不得一见。
船泊定处, 只见舱中涌出七八条人影, 扑上岩壁, 身形极见伶俐轻巧, 可想而知,俱是身手上乘。普陀散人双肩一紧, 望着齐鲁怪乞笑道:“看来是佝偻四怪邀约的能手重来。尚帮主, 你我用“乾元火离掌”试试火候程度, 潮音岩原是清净之地, 岂能让这等狐鼠之辈妄窥。到时, 你我捏着分寸对付, 不能客气!”
齐鲁怪乞尚维三心笑此老四十年修行, 还是嫉恶如仇习气一丝不改, 口头答道:“散人, 你我联手抢功, 试试这等狂亡之徒, 究竟有多少技业?”
语言一落, 即闻声声长啸, 随风入耳, 分外清澈, 七八条身影在岩下跃落,分立在暗礁中, 将两个团团围住。
普陀散人与齐鲁怪乞背向对立, 掌心暗中凝气以待,齐鲁怪气环顾来人, 只见佝偻四怪同穿着一身黄麻葛布短装,光肘露膝, 童顶翻鼻, 丑恶不堪, 年约四十上下, 似为四兄弟。另外四人, 一为胖短豆陀, 海口行牙, 豹眼狮鼻,形如一截冬瓜, 最奇处两耳分坠四只碗大金环, 几及于肩. 这几人均未见过, 谅是海外群邪。
齐鲁怪乞游眼过去, 剔然一惊, 傍着耳坠金环头陀的.是一羽衣道冠全真, 面如古月, 剑眉胆鼻, 颔下三绺须,身长鹤立, 端的飘出然尘, 道气盎然, 可惜双目神光流离不定。你道老化子一见为何吃惊? 原来此人为西崆峒潜修, 从未离山一步。老化子当年几乎吃他大亏, 故而心惊。
普陀散人寿眉一耸, 望着佝偻四怪哈哈大笑道:“前次老夫手底放生, 竟敢卷土重来, 我这潮音洞虽善门常开, 却容不得汝等的魑魅魍魉在此撒野!”
齐鲁怪乞向着北斗真人猛喝道:“牛鼻子你不在西崆峒龟缩养真, 须知这普陀岛四外茫茫大海、就是你葬身之地。”
北斗真人冷笑道:“贫道远来海外, 不料遇见昔年掌底游魂。老要饭的, 死期已届、还要亡逞口舌做甚? 来, 来,来, 在你死期以前与你引见几位好朋友,免得你死不瞑目。”
说着, 用手一指矮胖豆陀, 说着:“这位是西疆小雷音金环尊者。
又指着鸡眼老者道:“这位是新疆星星峡双掌震天郝筱刚。”
侧腰指向一字眉老者、道:“这位是星星峡伏虎野叟荆如白.”
面对着佝偻四怪道:“黄海佝偻岛四仙, 谅必早有所闻,无用贫道赘言了。”
齐鲁怪乞心惊这四位都是边疆怪人, 功力极强, 料不到同现潮音岩、四个魔头无一好惹, 何况又加上佝偻四怪, 看来今日凶多吉少。心惊之余, 口头还不饶人, 哈哈大笑道:“牛鼻子你报的太清楚了, 还怕阎王殿生死薄上漏了你的名字不成?”
北斗真人听说, 不动声色。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那佝偻四怪也不开口、 只是面色阴森森地, 翻眼瞪着普陀散人, 神情甚为可怕。
原来佝偻四怪是佝偻岛上土人所生, 老大黄精, 黄奇居次, 老三黄威。黄猛最幼。一日大海中, 泅水翻波穿浪为戏, 被一妖人看上资质, 即将四人收为门下。那妖人在中土不能容身, 才逃奔海外, 遇上四怪, 就在这佝偻撞云峰定居,一身技艺,传授与四怪。这妖人名唤天残道人, 当年是宇内五凶之一, 为昆仑三子业师玄清真人将其真气点破, 虽然武功俱在, 但却不能应用。他不知从何处听来潮音岩后洞藏有武学秘籍, 可以恢复功力, 而心料凡是此类武学秘宝,所在定有能人守住, 否则也必有奇禽异兽伺旁, 功力未恢复之期, 决不能与人动手, 故把此事永埋心底, 一心一意调教四怪。俟四怪学成后, 又考察四怪心性四五年。几年来看清四怪行事为不好恶, 但对师极其尊重, 忠诚不二。于是把潮音岩后洞藏宝之事与四怪说了, 命四怪得手后, 即赶向佝偻岛。
四怪赶抵潮音岩, 普陀散人正离洞去天台, 四怪乘虚而入, 后洞腹径岔道太多, 搜索终日一无所获, 正待离洞回岛, 普陀散人返回撞上, 被普陀散人驱走。四怪回岛禀明其师, 天残道人即认为后洞藏宝被普陀散人掩盖。着令四怪在山守候, 自己再入中土邀约能手相助。在途中遇上北斗真人等四人, 说明此事, 邀其相助, 商量定, 倘得后洞武林秘学, 由五人分享, 日后拟组成一新帮派, 好睨视全武林, 将自命侠义人士, 一成打杀, 永绝大患。当下北斗真人等思考片刻, 认是绝妙主意, 就是潮音洞无什么秘芨之流, 亦无所损, 何乐而不为。匆匆折返佝偻岛, 天残道人尚怕北斗真人等到手反悔, 携秘芨潜回中土, 岂不是好梦成空? 天残名为天残, 自有其过人之处, 欢宴时暗中在酒食中置有“缩骨屈筋散”, 连四怪均不例外, 使其不疑服下。半个月不解药,人即缩小同婴孩。席中歃血为盟, 起下毒誓, 才命四怪向导起程。临行之际, 又写了四封密笺, 令四怪于秘籍随便哪人得手时, 即将密笺交于北半真人等四人折阅。书中说明酒食中已置下“缩骨屈筋散”, 请各人照盟约行事, 不得二心。天残道人端的阴损狠辣, 面面考虑周到。
佝偻四怪一语不发, 前次被普陀散人“乾元火离掌”击退, 虽未受伤, 已够胆寒, 如今仗着北斗真人四人, 对方仅有两人, 纵然厉害, 也非他们八人对手, 当下佝偻大怪黄精鼻内哼了一声道:“无知老狗, 快将后洞秘籍献上,我等尚能念好生之德, 网开一面, 饶你不死!”
普陀散人白眉一竖, 冷笑道:“老夫行年九十, 居此潮音洞逾四十年, 尚未听说起我这潮音后洞藏有秘籍, 果然是真,老夫即是得主, 岂容你等觊视! 识相趁早离去, 否则我这潮音岩就是汝等葬身之地, 到时候后悔莫及。”
语音甫落, 普陀散人起了一股激烈劲风, 凌首罩到, 尚维三惊叫一声:“不好!”
且说普陀散人说话时, 突然身后起了一股劲风, 凌首罩到, 齐鲁怪乞尚维三本与普陀散人分在相距四五尺两块岩石上, 背向凝视, 防止敌人突然发动攻势。
哪知齐鲁怪乞尚维三移目注意左侧的金环尊者, 不料立在右首礁石上的佝偻三怪黄威, 在一见面之下, 本来就想动手报仇,但因看见尚维三就近在咫尺, 又未知尚维三手下如何, 想来与这普陀老狗一起, 定然不差, 故略有顾忌畏怯,勉强抑制复仇烈火, 待机而动。此时见尚维三心神旁鹜, 立即出手, 一上来九威真力,“神鹰攫兔”, 十指箕张, 望普陀散人后脑勺凌空扑去。
齐鲁怪乞尚维三惊觉身侧人影一晃, 急风飘耳, 意料中就是那回事, 忙将身微撤转首, 一眼瞥见黄威十指已罩住普陀散人脑玉枕穴, 仅差寸许, 已然施救不及, 大叫一声不好!
哪知普陀散人真是老的辣, 背后风声一动, 即料知有人俞袭, 倦作不知, 俟将近之际, 哈哈一笑, 皓首微拱, 右掌一招“反挥琵琶”, 只听一声闷哼, 黄盛一条身形反震出去丈余, 栽在潮水沙滩中, 晕死过去, 海水淹没全身, 只差五寸即撞在附近一块礁石上, 那还不头崩浆流。
其余三怪, 见状大惊, 同时奔前扶起。普陀散人见他们阵脚一乱, 向齐鲁怪乞一递眼色, 双双跃起, 往左侧不远处沙滩上落去。四邪一见, 大喝一声:“哪里走!”纷纷点足凌空追击, 双方只差前后落在沙滩上。普陀散人暗惊北斗真人等功力精湛, 不愧为一派领袖, 绿林魔头。
普陀散人猛转身虚晃一掌, 北斗真人金环尊者、双掌震天邪筱刚、伏虎野叟荆如白等四人, 大吃一惊, 以为他疾身偷袭, 均侧跃出三四步。却见普陀散人哈哈大笑, 道:“我老人家耍猴儿还没开始哩, 你们惊什么?”
四邪脸色红红地, 怒形于色, 佝偻四怪已把黄威救缓过气来, 留着黄威在后押阵, 其余三人跃追场中, 一言不发,猛地狂喝一声, 三怪均已内功贯注双掌, 以三角方位, 疾扑上前, 带起三股砭骨劲风向普陀散人腰背打去。
普陀散人面现冷笑, 却不理会, 也不闪避、看看就要打上, 普陀散人急一转身, 双掌用“玄鸟划沙”拨去, 这一招倘若接住,三怪六只手均要齐肘而断。金环尊者见状, 情知危急不容不理, 随出一掌, 以“西天血阴魔掌”用到九成功力,虚空扑击。只见一股狂风, 宛若排山倒海, 可见此血阴魔掌霸道无比。
普陀散人陡地警觉, 顾不得再伤人, 双掌一撤, 微晃身形, 凌空拔两丈, 躲过来掌,半空中哈哈大笑道:“小贼秃,且试试老夫掌力看看!”

话刚一落, 空中一个“神龙掉首”、 打出两掌, 象灵蛇出洞一般, 快速无比。
金环尊者见普陀散人避招出掌如此神速, 暗惊他功力非同寻常,此时不容他再作考虑, 双掌向上急出硬封, 一接之下, 不禁“噔、噔、噔”踉跄退出三五步, 身子摇晃不止。
北斗真人, 郝筱刚、荆如白等三人见普陀散人陡击金环尊者, 三人不约而同起掌援救, 三邪合力。岂比寻常, 一片狂飚劲气, 怒吼刺耳。夹着漫天海沙, 猛向普陀散人袭去。
普陀散人身子正往下落, 见三邪合力出掌, 如此威势,也不敢轻易沾惹, 双足交互一踹, 人又拔起三尺, 正好三邪掌力贴着足底扫过, 两足急地借劲一点, 人又翻至丈外。
普陀散人哈哈大笑道:“你们一帮邪魔鬼物, 还自命一派尊长, 独尊武林, 象这般联手偷袭, 鬼域伎俩,还配称名姓吗?”
四邪自知理亏, 讪讪地不出声。佝偻三怪幸得金环尊者及时救援, 不然即已挫在当场。虽然得以无恙, 却还惊出一身冷汗, 目光隐隐露出胆怯又不忿的神情。
齐鲁怪乞尚维三当年挫在北斗真人手中一次, 自认奇耻大辱, 虽想报仇, 无奈技不如人, 只得藏诸内心。多年来,武功一道, 未曾丢下, 又得岳文元及时指点, 自觉精进不少, 日前又得“乾元火离掌”, 虽未练到功透十二重楼地步,但勉强可以应用?面前四邪俱是功力极强的人物, 自忖以一对一, 纵或不胜, 也可自保。岳少侠倘未遇险, 照理早该出来, 现已六七日无消息, 如能及时赶来, 一鼓而击之, 岂不是好!
目前尽量拖延时辰等候变化, 再作道理, 否则亦无善策。主意一定, 便嚷道:“北斗牛鼻子, 你迢迢远来潮音洞搜索, 把它整修翻转来, 看看有无发现, 不然现在和我老要饭的算一算陈年老帐如何?”
北斗真人哼的一声冷笑, 阴森森地沉声到:“老乞兄, 昔年你败在贫道手, 这是你自取其辱, 贫道看在武林一派, 放你逃生, 如今恬不知耻, 旧事重提, 贫道要看看你这么多年来, 练了什么惊人绝招!”
齐鲁怪乞笑道:“老化子恬不知耻, 你牛鼻子也真不要脸, 咱俩谁也别骂谁, 狗肉羊头俱上称, 你也好不了多少!”
说着主动抢功, 右手一挥, 带起强烈掌风, 右掌戟立双指, 直点“气海穴”, 动作如风, 直往北斗真人扑去。
北斗真人不愧为一派尊长, 疾地飘退三尺, 右掌一翻,“烘去托月”紧扣老化子腕脉穴, 侧身用功, 左掌用上“西崆峒震山神裳”, 十成功力呼地拍, 双掌一接, 各自震得身子一晃。老化子叫了一声好, 左掌一沉, 双掌一变, 将乍练纯熟之“乾元火离掌”法展开。
“乾元火离掌”果然威力不同, 劲气自掌中发出丝丝之声, 愈吐愈强, 可是真耗功力。北斗真人贸然一接, 只觉热风砭人, 不由心中一惊, 暗忖:“这老化子, 不知从何处学来这一套怪异掌法!”
北斗真人不敢大意, 也将“六十四路震山神掌”施出, 刹时, 史见破空怒啸, 带起漫天尘沙, 狂扫全扬。
你道齐便怪乞为何一上手, 就用上“乾元火离掌”, 要知高手过招, 互制机先,一看失错,处处被制。北斗真人功力他知之殊详, 急忙快改, 不让他缓出手来施展“六玄门罡气”, 另一半却为金环尊者、郝筱刚、荆如白三人环立身外, 虎视眈眈。心知虽有普陀散人在后押阵, 却也防这三邪暗中出手。
他这一料, 被他料到。原来金环尊者见他俩交上手, 暗中低声响双掌震天郝筱刚、伏虎野叟荆如白说道:“我们仅在此处耗时辰则甚, 事到如今还讲什么江湖礼节, 交手规矩,不如四人联合出手,把对方处置在潮音岩前、以分筋错骨法, 逼令将武林秘籍献上, 岂不是好?”
双掌震天郝筱刚、伏虎野叟荆如白闻言略一迟疑, 虽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但耗着总是夜长梦多, 也就应允了。
普陀散人看见三邪交首接耳低语, 即已猜知,暗中凝掌以待。只见三邪缓缓身子相开:猛地一声大喝, 三邪同时进掌。分向普陀散人,齐鲁怪乞击去。
普陀散人已知三邪之意, 自己两人处在危急之中, 决不可让敌人一招得逞。人已电击疾风飘似地、左掌用上”小尖星掌”,右掌施出“乾元火离掌,以“七十二式巧打”身法,凌空扑击而去。
北斗真人与老化子交上手, 愈打愈惊,只为那“乾元火离掌”热力逐渐加强、蓦觉一股灼热之气逼住面门, 分外难受, 自己又缓不出手来,不然施出“六玄门罡气”或可制敌。正在心急之时, 那三邪同时进袭, 老化子心神一分, 缓了一阵,北斗真人身子晃退五尺, 凝神聚气, 陡地指袖进掌, 卷起一片罡气, 迎向老化子“乾元火离掌”力。这一下, 老化子被他罡气逼得身子一歪, 步法凌乱。
那边普陀散人也暂缓手, 他这一凌空下击, 两股不同掌力发出一热一凉, 使三邪心生警惕, 各自退出两步。普陀散人足一沾地, 移空换步, 身子穿游三邪之中, 三邪招招成空,捉摸不到。普陀散人掌掌结实,逼得二邪东闪西躲, 激得金环尊者连声怒啸, 其余二人也面色阴沉, 金环尊者连番摸不透普陀散人来龙去脉, 手中紧施“西天血阴魔掌”, 肥首连晃, 四只金环发出“荡魂魔音”, 叮叮当当, 摄人神志, 一闻此音,令人有无所适从之感。功力愈浅之辈, 越是定力不够,手法一缓, 束手就擒, 端的厉害。先前金环尊者没施出“荡魂魔音”为了何故, 怕北斗真人, 猩猩峡二老禁受不了,此被普陀散人迫急了, 无所顾忌, 就晃了出来,要知“荡魂魔音”也不是随便一晃主发, 须与招式步法严密配合, 才为有效。
金环尊者这着虽然奏效, 使得普陀散人、齐鲁怪乞心神略分, 招式渐渐减缓, 但也把北斗真人, 猩猩峡二老害苦了, 手底下也渐渐减弱, 北半真人“六玄门罡气”只发到九成功力。金环尊者一人若猛虎出闸, 掌势更狂、这一来把猩猩峡二老,北斗真人弄得奇窘无比。普陀散人虽说一上来被“荡魂魔音”所迷惑, 但此老毕竟定力强、心神一定、 便自仍然轻捷灵活, 反见老化子越打越缓, 慢慢被北斗真人发出的罡气。逼得身子连晃,急移步在老化子身前悄声道:“太极纯化, 乾元归一。”

齐鲁怪乞恍然大恒,《乾元经诀》不是注明此两句么?即依诀上所述的心法, 屏神凝气, 将“荡魂魔音”排除在外,才渐好些。无奈“乾元火离掌”法损耗真力过多, 又见不继,六人战在一起, 分外热烈紧张, 佝偻四怪立在远处, 凝目定普陀散人、齐鲁怪乞身上, 眼见对方败象已逞, 专等败退,出手拦截就擒。
按下这里不表, 且说岳文元到达前岩洞石室, 却见普陀散人和齐鲁怪乞人踪杳无, 暗道:“自己不在七日, 杳无信息, 难道竟来个不辞而别?”继又想:“老化子与普陀散人也许去岛外眺望风景, 石桌上棋局酒杯仍在, 岂有离去之理。”
于是匆匆望外走去, 人还未走几步却听扑击掌风, 及金环叮当之声, 清晰入耳。出得洞来, 一眼瞥见普陀散人与齐鲁怪乞被两位高手联手逼攻, 普陀散人尚还自保, 那齐鲁怪乞已力不从心, 守多攻少。一旁尚离着四个怪人, 情知是普陀散人所说佝偻四怪邀来能手。岳文元陡地发出一声龙吟,清凉澈耳。
群邪闻言一惊, 齐鲁怪乞两人大喜, 知这声龙吟系岳文元所发, 精神为之一振。场中人不禁住手, 循着发声处望去, 只见潮音洞口立着一人, 未见身形稍动。人却以站立之势凌空向前推来, 看似缓慢, 其实快速无比, 数十丈距离,转眼即至, 落叶似地落在地下。
这一身法:即刻震住全场,连老化子也瞪了一对小眼,瞧着岳文元, 料到他七日来必有奇遇, 即此身法, 从未见过有如此神奇。
只见岳文元面露笑容望着金环尊者笑道:“诸位前来潮音岩前, 向岳某好友群施毒手, 为了何故? 请道其详。”
猩猩峡二老及北斗真人讷讷不出声, 自知理亏。但闻天残道人说是潮音后洞藏有武林秘籍, 又非目睹。面前所立之俊美少年, 看似年岁甚轻, 但武学已是惊人, 观此神奇之身法, 可见一斑。群邪被岳文元先声夺人, 此时见他发问, 脸上均露尴尬神情。
还是金环尊者出身番子, 虽知情理有亏, 他见众人均僵在那里, 一时激起了番子倔拗的天性, 冲口大骂道:“无知小狗, 你家佛爷要取那后洞武林秘稚, 如若知情, 从速献上,佛爷定有你的好处。”
岳文元一听, 瞥了齐鲁怪乞、普陀散人一眼, 面色一沉, 道:“你们上了当了, 只问上佝偻四怪一问就知道了。前次四怪乘虚入洞, 穷搜了一遍, 找着了什么东西没有? 你们四人, 岳某纵然不识, 猜想你们非武林泛泛之辈。怎么耳软听惑, 受人蒙骗? 岳某真为你们害臊!”
金环尊者大怒, 鹗哇叫道:“小狗,胆敢教训你佛家, 佛爷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出奇的武学!”说着, 肥头一晃, 双掌就用上“西天血阴魔掌”, 带起一片透骨寒风,向岳文元卷去。
岳文元听这陀头骂自己小狗, 不由心头冒火, 又见他耳间金环震起荡人心魄之音、心头一凛,此人若不给他一点颜色,岂能使其知难而退。心念一动。身即凌空飘前, 与前身法一般, 见金环尊者掌来, 也不闪避, 一至近前, 两手急执金环尊者耳间金环, 一扭一掀,四只金环已被扭落, 耳孔肉垂也被扯破, 鲜血渗渗溢流出来。
他这里一掀金环, 金环尊者双掌已沾着岳文元前胸。他这血阴魔掌一经接实。沾着处即印上一片薄薄的红手印·外者无损,其实内面肝腑筋骨均已碎烂,无药可救。也是金环尊者死星照命。哪知现时岳文元无相禅功在身, 掌力越强,反震之力即加上一倍,但觉对方身上似有一种无形韧带, 将自己掌力反弹回去。猛然, 一股极强反震力弹出, 金环尊者被震出七八丈,撞在礁石上,“嘭”地一声, 脑壳被撞得粉碎, 脑浆血水四处喷出, 死状甚惨。
岳文元见状一愕, 他自己未想过致他于死, 但意外撞在岩石上而死, 不由心头微疚, 知解说也无用, 一扭身往佝偻四怪存身处飘去。
四怪面上勃然变色, 纷纷想逃, 但哪来得及? 被岳文元凌空点穴,一一定住, 便自回头望着北斗真道:“三位何不问问四怪, 便知详情,究竟武林秘籍四怪看见没有? 如其言为虚,三位师出无名- 所为何来?”
猩猩峡二老双掌震天郝筱刚性情刚直, 跃上前, 执着大怪黄精腕脉穴、喝道:“快说!”
可怜大黄精, 身被定住,无法闪避, 满脸痛苦之色,额角涔涔沿汗, 颤声说道:“我实在不知有无秘籍,”只听尊师所说潮音岩有此秘籍埋藏, 若一得手,依此修为、便可武林独霸, 天下无敌。前次我兄弟四人同来, 均无所获, 尊师还不死心, 再入中土邀来四位老前辈来此, 临行之时……”
话未说完, 被岳文元接口说道:“三位明知不实, 还要前来, 岂非不智? 只问其师为何不来, 其理安在?”
双掌震天郝筱刚答道:“这个阁下倒无须顾虑,其师天残道人被昆仑三子点破真气, 永不能使用真力对敌伤人。”
说着, 又向黄精猛喝道:“临行之时, 还有什么?”
黄精苦着一张脸答道:“临行之时, 尊师交与我兄弟四人每人一份密笺, 武林秘籍为任何前辈得手后即将密笺交付四位前辈一阅。”
郝筱刚闻言. 料知不好, 猛喝一声:“密笺何处, 还不从速拿来!
黄精愁眉苦脸道:“老前辈明知我兄弟四人被定住, 力不从心奈何!”
郝筱刚心急之下, 也未顾及. 闻言就禁歉然、笑着向岳文元道:“阁下请解开他们穴道吧:”
他本想自己上前解穴, 又知各人点穴手法不同, 若无法解开, 岂不难堪。
岳文元笑笑、用手虚空一扬一指、立时四怪动弹如常、郝筱刚三人见状, 面面相觑。
佝偻四怪从怀中贴肉处取出四份密笺. 递与北斗真人等, 三人接过拆开一看, 但见三人眼中露出恐惧之色、浑身肌肉颤抖不上。
岳文元瞧在眼里, 心知必有缘故, 含笑向北斗真人道:“道长, 笺上写什么, 可否借我一观?”
北斗真人面现凄厉之声、颤声道:“料想不到天残老怪歹毒如此、真乃人面兽心之辈!”

说着将密笺交在岳文元手上, 岳文元接过看了, 不由正色道:“天道福善福淫、虽说天残老怪过于歹毒, 但三位也有不是之处, 这叫咎由自取。如今事已分明, 还宜从速返转佝偻岛讨服解药,不然体内筋骨损伤过甚, 将终生抱憾。我等尚有别事, 无暇久立,.后会有期。”
说罢, 朝普陀散人、齐鲁怪乞望了望, 两人当即会意,拱了拱手, 转向潮音洞而去。
原来猩猩峡二老, 看了密笺后, 眼中几乎冒出火来, 几次三番怒视佝偻四怪, 意欲制四怪死命不可, 碍于岳文元在旁, 又不好下手, 急在眼里, 气在腹中, 脸色格外阴沉可怕。想猩猩峡二老本无大恶, 只是性情刚暴, 恃强好胜而已, 岂料一时贪心, 险些种下杀身之祸。因此恨不得将天残老怪寝其皮食其肉。推源祸首, 虽是天残老怪, 但不是佝偻四怪助纣为虐, 何能至此? 越想越恨。岳文元见了, 即料他俩定要对四怪下毒手, 自己为何在旁目睹。四怪不除, 对北斗真人及猩猩峡二老终是隐患, 于是招呼普陀散人先行离去。
果然等他一转身, 猩猩峡二老即掌毙四怪, 急急乘船赴佝偻岛。
普陀散人及齐鲁怪乞尚未明就理, 问及北半真人见帆收蓬, 为了何故?
岳文元将密笺之事说了, 尚维三大笑道:“我说这个牛鼻子哪会如此见机得快, 祸福无门, 惟人自招, 牛鼻子这番遇上了强手咧! 反转来说, 即使天残老怪下毒, 但见你老弟刚露一手, 震死金环尊者的上乘功力, 也将他们哧得夹紧尾巴狼狈而逃。”
齐鲁怪乞接口道:“岳老弟, 你刚才所用的身法, 前所未见, 七日来, 莫非有奇遇吗?”
岳文元微笑把此行经过一一说了, 只瞒住如何用般若神掌震开壁门, 及壁上所留字句。他浑知防微杜渐之道, 老化子口又不紧, 破壁取籍, 如被邪魔得知, 从此武林事多了。其实岳文元无须顾虑, 这事早经天龙禅师及洞玄子两位上人洞烛几微, 佛法无边, 壁上字句决不能说出。
普陀散人及齐鲁怪乞欣喜不已。普陀散人笑道:“可见少侠福星高照, 天生其才, 必有所用。如今老朽守洞之责已了, 俟二位一行, 老朽赶赴峨嵋金顶, 此愿即了。请二位勉留两日, 乘着这两日时光, 潮音洞内尚藏有美酒野味, 不如我等共谋一醉, 及时助兴, 从此室过人远。地角天涯, 无缘再得相见。”言下不禁黯然神伤。
岳文元和齐鲁怪乞见状, 知此老伤感惜别, 不禁心中甚是难过。齐鲁怪乞连声嚷道:“怎么散人你还存有美酒, 为何不早说?”
普陀散人往后洞搬出两大坛美酒, 及各种山鸡等物, 排到石桌, 把潭中陈酒斟了三碗, 笑道:“知已难得, 来, 来,来, 你我们共饮一杯, 祝两位前程万里!”
三人同时举碗, 一饮而尽。普陀散人不禁长叹一声道:“人生如梦, 老朽居此四十余年, 不过转瞬间事, 自惭慧根迟印, 未能达悟。但愿到峨嵋金顶后, 皈依我佛, 得解疑惑。”
又说:“老朽有事相托二位, 日后遇上陈保沅其人, 就是孽孙, 请代为管教。
于是把陈保沅形貌举止说了, 岳尚二人连声应允。
过了两日, 旭日东升时, 岳尚二人即告辞, 普陀散人送至岩顶, 殷殷话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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