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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武林绝杀》 今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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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6 22:49:0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呼应 于 2024-11-7 22:53 编辑

第一回 壮士身死 少年亡命走天涯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 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 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朝天阙。
——调寄《满江红》
白雪蔽野。
强劲北风裹着雪粒,呼啸声声。阳光惨淡,映在地上,透出彻骨奇寒。
一马平川的雪野之上,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步履匆匆。少年身材颀长, 面目俊美。他腰悬剑鞘,手提宝剑, 不时回头顾盼。朔风越卷越烈,风中隐隐传来马蹄沓沓之声。那少年左手掖了掖染血的衣襟, 脚步愈发加快了。
这时,乃是南宋高宗绍兴十五年(公元1145年)的二月。
北宋末年, 位处中原的宋朝, 江河日下, 一派声色犬马之亡国景状。蛰居北方的金族却日渐昌隆,对中原虎视耽耽。宋徽宗宣和年间,金主完颜亮挥兵南侵, 攻城掠地。腐败的宋廷文官爱财,武将怕死,宋朝军队一溃千里。虽有宗泽、岳飞等著名将领率军死战, 却孤掌难鸣, 壮志难酬。
宋钦宗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冬,金兵攻破北宋都城东京(汴梁,即今开封)。金兵在东京城内大肆烧杀掳掠之后,于次年四月,俘掳宋徽宗、宋钦宗及皇室、后妃数千人和各种金银财宝图书典籍北撤。
北宋朝廷, 灭亡了。
宋康王赵构也在被掳走的行列之中,在金国的五国城中,他看尽徽、钦二宗所受之屈辱和苦难。后来, 在新科状元秦桧相助之下, 赵构历尽险阻, 逃回江南, 建立南宋王朝,改都临安。临安者, 临时之安也。
新朝建立, 新主登基, 照例来了一番励精图治, 派岳飞等人,统兵北伐。然而,高宗赵构并非真的想救回徽钦二宗,秦桧等投降派也不愿岳飞等人北伐成功, 那样他们的地位岂不可危。于是,一连十二道金牌,急召得胜之军班师回朝,一代名将岳飞遇害风波亭。
从此, 宋廷无意北伐, 只图偏安; 金主有心南侵, 蓄力待机。一时间,以淮河为界, 南为宋土, 北为金壤。但在黄河与淮河之间, 金人力所未及, 统治不严。
金宋对峙, 相安一时。
在金人统治之下, 宋朝遗民却未必屈服。他们或啸聚山林, 明枪抵抗; 或分散市井, 暗箭复仇。到了今年, 终于爆发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风小了,急行的少年脚步慢了下来。少年跃下一个高坎,脚步一软,身体就势坐在雪堆中。他用剑一拄, 宝剑一下插进冻土。一天一夜的急走,少年已有些疲劳, 便索性坐在雪中, 稍事休息。这少年名叫公孙杰, 是江北大侠公孙直的儿子。一天前,公孙杰冲出金国都城中都(今北京)纵起轻功,一昼夜走出五百里,逃出金兵围杀, 来到这前不着村, 后不落店的荒郊野外。听听已无可疑的追杀之声, 公孙杰松了口气,一阵疲乏之感涌上身来。
朦胧之中, 往事悠悠, 齐上心头。
十五年前,公孙杰混沌初开, 记忆方始。当时, 公孙杰家居黄河北岸。金人侵占黄河以北后,武林人士纷纷四散。有人南渡,有人进山。人们劝说公孙杰的父亲公孙直速定行止,公孙直却一概不答。经过三天三夜的思虑,公孙直做出了令武林人士大吃一惊的决定: 投靠金主完颜亮。
公孙直从小习武, 二十多年间,四出学艺, 拜在武林宗师永平真人门下,得其真传, 深悟武功要诀。他的金刚剑法为天下一绝, 加以浑厚的内家功力和独门点穴手法, 使得他纵横江北, 未逢敌手。因此,人称江北大侠。公孙直不但自己投拜金廷, 还设法劝说其结义兄弟欧阳魁与其同行。欧阳魁倒也爽快,一句“兄弟与大哥同生死,共患难!”便随着公孙直对金廷拜倒尘埃了。要知那欧阳魁亦非等闲之辈, 经二十几年修炼, 他的暗器功夫和大魔力掌功夫已登峰造极,独步武林。只是他的内家功力尚欠火候, 加之难敌公孙直的金刚剑法, 便甘心为弟, 人称江北二侠。
公孙直拜身金廷后,本想做金主完颜亮的侍卫, 以求晋身之路。谁知金廷侍卫总管完羽中却未首肯, 只让公孙直去兵马司做教头, 教练官兵武功, 等闲难以进入金廷宫中,更难以见到金主完颜亮。欧阳魁则被封为京城巡守官,负保卫中都安全之责。
江北大侠公孙直、二侠欧阳魁屈身事敌, 深为武林中人不齿, 侠人义士纷纷与二人割席断义, 不复往来。公孙直远近亲属十八个人先后劝说甚至责备公孙直,公孙直无言以对。临末, 只是轻叹一声:“人各有志啊!”
亲属疏远了。公孙直与欧阳魁便终日比肩而行, 饮酒练武,互相切磋。空闲之时,二人便教授子女武功。公孙直有子女各一, 儿子公孙杰, 女儿公孙灵; 欧阳魁只有一子,单名斌, 取文武双全之意。日积月累, 公孙杰已学得乃父武功十之三四。欧阳魁常夸赞他聪明透顶, 已学得江北大侠十之三四, 完全可去江湖行走; 倘若假以十年时日, 当可青出于蓝冰寒于水, 独步武林。
然而,何尝想到, 公孙直突然出事。其子公孙杰非但难以再精习武功, 还须设法逃命。就在此时, 说不定金廷的杀手正在急急地追赶着他,要把他置于死地呢! 公孙杰一跃而起, 拔起宝剑, 又匆匆上路了。
雪野茫茫,路径难辨。公孙杰踏上小路, 心头的迷惘尚未散去, 边走边想着两天来的变故。情迷之间, 他不觉放慢了脚步。
真是难以想象, 那惊天动地的大事, 竟然在两天前发生在公孙直的身上。
晚上, 已是掌灯时刻, 公孙直还是没有回来。公孙灵已经入睡,公孙杰照例在灯下读书,陪伴母亲等候着父亲归来。直到半夜时分, 公孙直才挟着一股寒风回到家中。母亲温好酒菜,端放桌上。公孙直满饮一杯, 便低声吟哦起来:
“怒发冲冠, 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 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 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 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公孙杰听罢,暗暗称奇。以武功绝伦而称誉江北的父亲,何以这样情绪激越? 他吟哦的又是谁的词章? 公孙杰欲待发问,公孙直以手势制止。转而,公孙直声调沉低地对儿子说:“你连夜告知亲属等人,收拾简单行李,与欧阳魁叔家人一道,连夜出中都,乘车南行。到清风镇隐居一时, 我不赶到,不要露面。千万切记!”说完,不等公孙杰发问,便催促他们动身, 看情形, 似乎十分急迫。催促完毕, 公孙直反身飘然出了屋门。身形之快, 令公孙杰不及发问。
公孙杰遵照父嘱, 召集了亲属和欧阳魁之子欧阳斌,连夜乘车骑马,从四门分散出城,一晃走出几十里,天色尚黑。一行人不明就里,率而出城南行,不知会出何事, 不免心头忐忑。看看路上并无危险迹象, 众人心里总算轻松一些。公孙杰的母亲放心不下,便让公孙杰去迎回公孙直。众人也同意此举。公孙杰便让妹妹公孙灵和欧阳斌保护车仗,自己返身, 提气举步, 嚓嚓嚓, 一路轻功,向城中返回。
回到家中, 公孙杰未敢造次, 他担心父亲让家人连夜出走是家中生变。公孙杰施展轻功, 翻墙而入, 潜至窗前,欲看个究竟。只见父亲公孙直背窗而坐,信口问道:“哪路朋友,何必偷偷摸摸?”
公孙杰明白, 以自己的武功只及父亲十之三四, 不可能不被父亲发现。他正欲现身进屋, 忽然从房檐上飘下一条黑影。黑影出手如电,抓住公孙杰的两臂,把公孙杰带入屋内。公孙杰定睛一看, 从房上飘下来并抓他进屋的黑影原来却是欧阳魁。
公孙直见公孙杰突然返回,勃然大怒,斥责道:“你为何不按为父说的去办?”
公孙杰年长十九岁, 从未见父亲如此大怒过。当下委屈分辩道:“是母亲让我来接父亲。”
公孙直听罢,轻叹一声:“真是妇人之见,倒担心起我来。你来接我, 谁来保护你母亲他们?”
欧阳魁劝道:“仁兄不必多虑。他们行藏未露,待到我们得手, 他们已走出百里之外, 料无大事。贤侄武功不弱,也可做你我的帮手。”
公孙直不言语了, 与欧阳魁饮起酒来。
二人饮酒期间, 说着使公孙杰半明半暗的话。公孙直说道:“今日巳时校场点兵, 京城注意力全在此处。”
欧阳魁道:“校场点兵,高手如云,行起事来, 怕是难度不小。不知”
公孙直饮干一杯酒,平静说道:“实则虚之, 虚则实之,若你我算度不错, 定可得手。”
红日初升, 公孙直送走欧阳魁。然后, 坐在桌前, 看着公孙杰,以难得见到的柔情说:“孩儿, 你已长大成人,应该保护母亲和妹妹到江南去。何苦和父亲一道……”
公孙杰预感到有祸事发生,不禁失声劝道:“父亲,你随孩儿一道去追母亲吧! 一家人不该分开呀!”
公孙直打断儿子的话:“不行! 为父拚着身家性命和一世英名, 就是为了今天。”说完, 他长叹一声:“为父已难顾两全, 死生有命, 福祸天数! 杰儿, 你好自为之吧!”
公孙直不再说话, 只是一杯杯地饮着酒。饮完酒后,公孙直把玉杯摔碎在地,转身大步走出屋门。一边走, 一边低声吟哦:“风潇潇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回还!”
公孙杰呆呆地望着父亲的背影, 眼睛湿润了。他仿佛看见, 父亲正在一个不知名的地点, 做着一件他还不知道的却是无愧于列祖列宗、无愧于子孙后代的事情。
公孙杰虽未猜透, 却意识到了: 公孙直十几年来, 时时在盼着这一天。
金人统治了黄河以北后, 沦陷区里, 金兵奸淫掳掠, 胡作非为。宋朝遗民饱受屈辱, 忍饥捱寒。大好河山, 一片荒凉, 旧坟填新土, 新坟插白幡。宋人被金人奴役,金人主宰着生杀予夺大权。公孙直被深深刺痛,暗地里多次痛哭失声。做为江北大侠的他,空有一身武功, 却不能保护大宋的君主和臣民, 活着还有何颜面? 他听说,金主完颜亮曾读过宋朝词人柳永的《望海潮》一词。词中写道: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 怒涛卷霜雪, 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 竞豪奢。
重湖叠献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 归去凤池夸。
柳永在词中详细述说了做为江南名城临安(杭州)的美景,等于描写了江南的富饶和美丽。金主完颜亮读过之后,心中大喜, 决心占领江南。于是, 完颜亮便起兵南侵。
金兵南侵, 是一切灾难和祸害的根源;而金兵南侵,则是完颜亮降旨下令。冤有头, 债有主。公孙直决心刺杀完颜亮,为大宋报仇。为此,公孙直不惜毁掉半生的侠义名声,拉着契弟江北二侠欧阳魁毅然投奔金廷。他满以为以江北大侠之名,可做至金廷侍卫。这样,刺杀完颜亮便易如反掌了。谁知, 金廷侍卫总管完羽中却阻挠了一下, 公孙直只好屈身校场内,苦待时机。
功夫不负苦心人, 内廷知会, 金主完颜亮将于今日巳时到校场点校兵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公孙直与欧阳魁商议妥当,趁此良机,突然发难,向完颜亮直下杀手, 报国仇,雪家恨。事先, 公孙直与欧阳魁紧急商议, 确定公孙直先入校场随同完颜亮点兵。待欧阳魁突然出现后,吸引金廷侍卫的注意力,缠住侍卫总管完羽中;公孙直则借口保护完颜亮,突下杀手。公孙直认为: 以江北大侠和江北二侠的武功,又挟有备而来之利,可一鼓作气,一举成功。唯一可虑之处,便是家人及亲属如何处置。时间急迫,只好让其先行离京南行,暂避一时。退一步讲, 为完成这一千载难逢的壮举, 即便毁家纾难,也在所不计了。
短短的时间, 做出这一决定生死的决策, 做为晚辈的公孙杰怎会得知? 看到父亲公孙直且悲且壮地走了,公孙杰心中油然而生敬意。他重复着父亲的吟哦: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回还! 跟着父亲的身影, 也走出了家门。
日上三竿, 已到巳时。
金京中都里,一片静谧。厚厚的积雪, 落在宫殿上,重檐危阁, 一片肃杀之气; 因积雪而顿显低矮的房屋, 夹着被过往兵马踩烂的道路, 使人觉得那是一个受难之人在痛苦地呻吟着, 挣扎着。
金主完颜亮降旨: 今天要在校场点兵, 以备南进。从卯时开始,兵马司兵马大元帅兀哈赤便传令京城兵马, 分路开进校场。一时间,人喊马嘶,刀枪相碰, 马蹄得得, 全城之中, 充满战争气氛。一个时辰过后, 各路兵马已到校场,排列完毕。此时, 全城又变成一片死寂。
前一天,兀哈赤曾告诉公孙直,今天完颜亮要校场点兵,
要公孙直尽其所能,助其将兵马演练绝好,以取得完颜亮的欢悦。如此,则荣华富贵更加一筹。公孙直虚以委蛇,满口答应,心下却不禁暗暗欢喜。以他的兵马教头身份, 在校场接近点校兵马的完颜亮,是十分方便的。到时只要施展轻功,一个纵跳, 出其不意地贴近完颜亮, 一招金刚剑法中的“长虹奔日”, 便可结果完颜亮的狗命。经再三计算, 公孙直觉得有十分把握,再加欧阳魁的相助,当可建树不世之功。然后,趁校场混乱, 他俩便可双双逃脱重围, 远走高飞。也许,他俩事成之后, 难以自保。那又何妨? 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 不管后果如何, 今天, 天赐良机,完颜亮的狗命定会丧于他的金刚剑下。如此这般, 便将十几年来武林界人士对他的误解一笔勾销, 他将以今日的壮举, 证明他公孙直不愧为江北大侠的称号。
带着一腔豪气, 满怀激情, 公孙直踌躇满志, 快步赶到大校场。大校场在京城南端, 方圆百丈。校场北端, 搭起一丈高的校阅台。校阅台下, 秩序肃然地竖立着两万人马,内有五千骑兵, 五千步卒, 五千弓箭手, 五千炮手。在寒冷北风中, 两万人马精神抖擞, 整装待发。
兀哈赤看着士卒, 心中高兴。几年来, 他督兵训练, 总想有一天统兵出征, 去顶替功高齐天的金兀术, 完成金主完颜亮统一中国的宏愿。那样, 他兀哈赤的功劳便可与金兀术对等。想到此,兀哈赤拈起山羊胡, 得意地笑了。
公孙直快步走到校阅台前, 在最接近台中央的位置站立着。兀哈赤走来,打着招呼:“公孙大侠,在你的调教下,儿郎们长进神速。你看, 这些不是人,是熊器,是虎豹。一声令下, 他们的铁蹄将踏遍江南。”
公孙直客套着:“过奖,过奖。”心里却说:“我看这两万人是猴,是狗。待我屠龙之后, 群龙无首, 两万人马便会猴窜狗跳。”
一声炮响,一阵高呼“肃静”之后,校阅台上脚步沓沓。先是两队仪仗走出来,分列两旁。随后是十二名金廷侍卫,分列台中大椅两侧, 按刀而立。最后, 金廷侍卫总管完羽中护卫着金主完颜亮走出帘幕。
完颜亮坐在台中大椅之上。完羽中腰悬宝刀, 立在完颜亮身后。他的双眼,精光暴露,扫视着台下。不时, 瞟上公孙直一眼。
兀哈赤转身对着台上, 底气十足地报告着校阅内容。然后垂手而立。台上的完颜亮微微一笑, 略一挥手, 表示校阅开始。兀哈赤复转回身,手中令旗一挥。一瞬间, 五千步卒分为两队,一队用枪,一队挥刀, 前进后退,近身搏斗起来。
公孙直默立台下, 背对完颜亮。他无心去看操练, 只是暗蕴内力, 等待最佳时机。只要欧阳魁一现身, 他趁台上人等稍一分神, 他一个翻腾便可跃上一丈高的校阅台并欺身到两丈开外的完颜亮身边。公孙直眼睛直视, 但他以自己精湛的武功却能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听到了完颜亮那有些不均匀的呼吸声; 他感觉到了侍卫总管完羽中射向自己的目光。公孙直并不畏惧,他自信自己的武功。只要欧阳魁一现身,完羽中将被缠住。余下十二名侍卫, 虽说是金廷高手,公孙直却未把他们放在眼里,只要交手, 不过三招, 便会教他们死伤一半。然后, 他便直奔完颜亮。
步卒演练完毕。
兀哈赤再挥令旗。五千弓箭手移动成阵, 对准东南西三个方向预立的草靶, 一排接一排, 开弓发射。弓弦响处,上百草靶成为刺猬。
欧阳魁仍未出现。
公孙直有些焦急。难道,欧阳魁出了意外?应该不会。欧阳魁为人谨慎,不会出事。以他的武功,潜入校场内,接近校阅台, 也是如探囊取物。可是, 他何以迟迟不来?
兀哈赤又指挥五千骑兵演练冲杀了。但见马蹄纷飞,刀光闪闪, 耳听杀声阵阵。公孙直心中一紧: 莫不是欧阳魁中途变卦, 贪生怕死? 也不会的。欧阳魁与自己神交已久,磕头换帖,八拜之交。即令贪生怕死,也会事先设法告知自己。
骑兵演练已完, 已到午时。演练只剩最后一项: 炮手操炮射击。
欧阳魁还是没有现身。
公孙直心中如压巨石,沉下深渊。欧阳魁一直没有如约现身, 自己单枪匹马如何行动? 如果动手, 完羽中和十二侍卫便会死命相搏。公孙直不会落败, 但也只会与十三人堪堪平手。那时, 完颜亮定会乘机脱身逃走, 公孙直岂不前功尽弃! 如不动手, 何日才能得此良机? 入宫行刺, 公孙直亦曾试过。但完颜亮行止诡诈,几次扑空。今日之机,实乃天赐。
这时, 完颜亮起身走下座椅, 踱到台前。他要仔细看看炮手如何操炮射击。自从在两狼关打败宋将韩世忠, 缴获这种大炮之后,金国便在军中设立炮手,以求更快地轰破宋国城池。
公孙直感到完颜亮业已接近台边。公孙直心头如电光石火, 轰鸣作响。他不假思索, 运足中气, 一纵身躯, 凭空斜飞, 身形一展, 翻腾上台。就在公孙直身在空中之际, 他出手如电,一招“手弹琵琶”,骈指点向完颜亮肋下愈气穴和后脑天户穴。愈气穴乃人身十二大死穴之一; 天户穴乃人身神经中枢所在。公孙直此举是为出奇不意,一招之内, 致完颜亮于死地。以江北大侠公孙直的武功,已然独步江北武林,其金刚剑法六六三十六套招数, 很少有人能接十招以外; 他的重手点穴手法则是师承武林宗师永平真人独门技艺, 经十几年苦练,出手之重,认穴之准,使人闻之色变。两项武功,辅之深厚的内家功力, 使公孙直在四方高手中独占鳌头, 享有江北大侠的美誉。他的雄浑的武功功底和超凡脱俗的技艺,唯有他的义弟江北二侠欧阳魁尚可望其项背, 并以其独有的大魔力掌法与公孙直比肩而居其次。
公孙直的手指恰恰触及完颜亮的衣裳之际, 忽然, 公孙直觉得有一粒沙粒,带着一股劲道, 碰到他的手腕, 使他的手不由自主,移动了几分,未能毫厘不差地点中完颜亮的愈气穴和天户穴。即使如此,完颜亮亦不过逃得一死, 身体登时瘫软在校阅台上。
公孙直飞身落在台上, 见完颜亮尚未毙命, 便飞快拔剑出鞘。说时迟, 那时快, 公孙直顺势扔剑刺下, 一招“金针引线”, 直刺完颜亮胸膛。冷冷剑光, 吓得完颜亮脸色煞白。
就在这时, 只听“咔嚓”声响, 靠近完颜亮的两名侍卫已猛然惊醒,同时挥动弯刀,意图隔开公孙直的宝剑。谁知,公孙直的宝剑却是百炼精钢所制的金刚剑,三尺五寸长短,二指宽窄, 端的是削铁如泥。声响过处, 两个侍卫的弯刀齐齐被削断一半。公孙直趁势挥剑, 唰唰唰, 挽起一朵剑花。他运用金刚剑法中的第一招“回风扫柳”,一招三式,连环三剑。第一剑割断左边侍卫的咽喉;第二剑剖开右边侍卫的肚腹;第三剑直直插入完颜亮的心窝。
一招之内, 江北大侠公孙直杀死三人。台上的金廷侍卫不禁愕然一愣: 此刻, 他们方知江北大侠的厉害, 对公孙直那神仙般的身手暗暗佩服。公孙直提剑在手, 昂然四顾,不
禁高声大笑:“哈哈哈哈,痛快痛快!今日屠龙宰狗,平生之愿已足。”
就在这时, 一阵放纵的大笑响了起来。帘幕开处, 走出一个华服美冠之人。
公孙直定睛一看,不禁一怔:来者,分明也是完颜亮。完颜亮见公孙直愣神, 便哈哈一笑,说:“公孙直,你虽妄称江北大侠,却有其力而少其智。有力者, 敌十人, 有智者,胜万人。本主早算出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故而派出诱饵。不料,你果然上当。刺吧,你再刺那个替死鬼一百剑吧!哈哈。”
公孙直想不到完颜亮耍出这种金蝉脱壳的诡计, 难道完颜亮真有这么聪明, 能猜到今天有人行刺? 公孙直不信有这等巧事。这时,不容公孙直多想。只听完颜亮脸色一变, 喝道:“侍卫何在? 将叛逆刺客公孙直拿下!”
左右侍卫一声呼应,走出八人,挥动弯刀,各摆门户,把公孙直团团围在核心。完羽中则站在阵外,一边护卫完颜亮,一边指挥侍卫围攻公孙直。公孙直见此刻欧阳魁还未出现,估计他是不肯来了。如果他是带着公孙杰去追先期南行的亲属,那也倒好,他公孙直便干脆以命相拚,一定要杀死完颜亮。想到此处, 公孙直心情沉静, 决心倾尽平生所学, 宁可同归于尽, 也要杀尽这些侍卫, 完成刺杀完颜亮的计划。
四个侍卫上前一步, 如同协调一致一样, 四把弯刀同时斫向公孙直两腿和两手。公孙直的武功早已出神入化,成为本能。只见他不慌不忙, 一个“盘龙绕柱”, 撤步转身, 右手金刚剑一招“星海浮槎”,隔开右边两名侍卫的弯刀。这两名侍卫已见过公孙直宝剑的锋利, 怕弯刀被削断, 便急急收式撤刀。此刻,左边两侍卫弯刀恰恰刺到公孙直身前。公孙直看准时机, 以内家中气贯注左手, 倏地出手如电“铮铮”两响,手指弹中两柄弯刀。两名侍卫给震得虎口疼痛难忍,浑身发麻, 手中弯刀几乎飞上天去。
其余四名侍卫见公孙直取得第一回合的胜利, 不由得气冲牛斗。四大一齐上前,也不答话, 四把弯刀如“毒蛇吐信”, 指向公孙直后背。公孙直原地转身, 一招“斗转星横”,仗剑招向四把弯刀。四名侍卫演练有素, 一个虎跳, 又齐齐窜到公孙直的背后。公孙直见对方以极快的步法,用同样招数与他周旋, 不由得嘿嘿冷笑一声, 当即变了一招。只见公孙直以极快的身形, 飘至四名侍卫身后, 左手弹指发力,点向近处二人背心大椎穴;右手挥剑,刺向另外二人的后心。这四名侍卫也不含糊, 又是个齐齐转过身来, 面对公孙直。这四人已接了公孙直两招,显然武功高于另外几名侍卫。当下,四名侍卫虎地齐齐跃起, 在空中一齐出手, 四把弯刀一齐从空中刺下, 直对公孙直头顶。须知,金廷侍卫本已是金国顶尖高手, 四名高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凭高刺下, 饶是武林高手也将为之心惊。然而, 公孙直却不慌不忙。做为江北武林头牌人物, 江北大侠公孙直武功超群, 简直到了收发随心的上乘境界。之所以让四人接过了两招, 不过因为他正算计如何接近完颜亮, 并出手刺杀他, 因而精力稍有分散。他见四人跃起空中, 似为舍身拚命的自杀歼敌招式, 便也发一声喊, 脚尖一踮,窜起空中。只见公孙直跃起、出剑, 一气呵成。人在空中, 宝剑已走了一招两式: 一式为“大漠孤烟直”,剑尖“铮铮”作响,从四柄弯刀中间穿过,再顺势一搅。四个侍卫刀势用老, 不及变化, 已然散在四处。公孙直从刀缝中钻了过去, 未伤毫毛, 真是险到极点, 也美到极点。公孙直脸色平静,一副会家不难表情, 在空中紧接着使出第二式“长河落日圆”。只见白色剑光绕了一圈,从四个侍卫头下
划过。先是一片红色的血喷泻下来,后是四颗脑袋咕咚咚咚落在台上、四具无头尸体扑腾腾腾倒落下来。
公孙直落回地面,握剑而立,充满杀机的脸分外冷酷,令人不寒而栗。先前的四个侍卫见四个同伴丧命公孙直剑下,不由恼羞成怒, 发一声喊, 就要上前动手。
这时, 完羽中身形飘飘,眨眼间便站到圈中。完羽中低声吩咐四名侍卫:“你们去守护主公,有半点失误,小心性命。”说罢,完羽中又客客气气地对公孙直说:“公孙直,今日完羽中亲眼见到江北大侠的风采, 果然身手不凡。不过,大侠所杀六人, 乃金廷普通侍卫, 不免令人不服。在下现欲领教一番, 免得让大侠以为堂堂金国没有人才。”说罢,转身撤步,摆开架式。然后, 抽出背上的虎头单鞭, 舞动如风, 立下门户, 挑战般地说道:“公孙大侠, 进招吧!”
公孙直见完羽中现身场中,摆开门户,不由心中一凛。完羽中年方四十, 六岁习武, 二十岁时, 学得十八般武艺,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棍棒槊镜,鞭锏锤钯绳索白打无所不通。二十岁后,入长白山拜一异叟习学邪派气功,使其武功大增。善使一条虎头钢鞭, 在金国武士擂台赛中, 名列第一, 因此被完颜亮封为金廷侍卫总管。在与人对阵之时, 常常将邪派气功附在钢鞭上。对方如是内功不强,往往被他一鞭击败。当下, 公孙直不敢大意, 毕其所学,气沉丹田, 然后将八成真气运遍全身。他挽动剑花,也立起门户, 要用自己浑雄的内家功力, 击败完羽中的邪派功夫。
公孙直和完羽中在五步之间, 各立门户, 虎视耽耽地看着对方。他俩谁也没敢妄动,都想以逸待劳,让对方先出手,以便寻出破绽, 收后发制人之效。二人沿着一个看不见的圆圈来回移动, 寻找着机会。一名侍卫忍不住了, 挥手飞出弯刀,向公孙直后背掷去。公孙直武功何等高明, 听觉有铁器破空风声, 漫不经心地回剑一搪, 一柄弯刀在无声无息之中被削成两段, “咣啷”一声掉落地上。那完羽中久经仗阵,并非等闲。见公孙直分神顾后,急急一个近身, 挥鞭便打,一招“乌云盖顶”, 向公孙直头顶打来; 同时, 左掌平推,带着一股强劲的掌风, 打向公孙直门户洞开的右胸。只见公孙直会家不急,右手剑势并未使老,借击打那柄弯刀的反弹力,以闪电般快的手法挥剑上举, 一招“力托泰山”, 宝剑削向完羽中的钢鞭。一声金铁交鸣, 金刚剑和虎头鞭贴在一起。由于完羽中贯足了力道, 加之公孙直是收剑回磕, 力道自然有所减弱。因此,双方兵器交合, 堪堪平手, 二人都感到对方力道充足, 震得自己手掌微微发麻。这时, 完羽中的左掌已推到公孙直胸前,公孙直已感觉到对方的掌风呼地涌到身前。公孙直急挥左掌, 内功骤发, 一股刚猛之气将完羽中涌来的掌风荡过一边。然后,顺势与完羽中对了一掌。只听得轻微的“嘭”的一声,局外人不知道,公孙直和完羽中却都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涌来。二人不约而同, 各自退了一步。公孙直稳稳站住, 面不改色; 完羽中却是微微摇晃一下, 才稳住身形, 同时觉得心气上翻。二人当下明白, 完羽中已是输了一招。
在一旁的完颜亮和六名侍卫看得呆了, 似乎成了观光之客。台下的兵马大元帅兀哈赤也气急败坏, 想上台相助,却又苦于完颜亮未能降旨。如无圣旨, 私上校阅台, 便有欺君之罪,按律当斩。所以兀哈赤空有一身力气和高超武艺,却只能做台下观。
完羽中调运好真气, 使出一招“霸王鞭石”, 鞭风呼呼,力道强劲, 确有碎石拔树之能, 径直向公孙直打来。公孙直
欲以巧取胜,一招“暗渡陈仓”,金刚剑似实却虚,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剑身紧贴鞭身, 轻轻向外一点。趁完羽中转身不及,左手出指如电,点向完羽中后脑府风穴。完羽中见势不好,急急拧步转身,鞭剑相贴之际,回手再变招式,由“霸王鞭石”变为“云霞三舞”。完羽中不愧为金廷侍卫总管,八十斤重的精铁虎头鞭在手中如蛇如柳,忽伸忽屈, 右摆右拂,一招三式,招招紧衔,其势如急风暴雨。完羽中明白,今天他是再也无法脱身了。如不拿出全部本事,打败公孙直,公孙直就会在他的身上至少戳一个透明的窟窿; 如果他设法逃脱, 倒是做得到, 但完颜亮就会被公孙直杀死。那样,他同样逃不了死罪。退路已绝,只好以命相搏。完羽中明白,若论功力, 公孙直确实胜自己一筹。但是,公孙直已与几名侍卫打了一阵,精力当有所损耗。自己的九九八十一招虎头鞭法施展开来, 尚可抵挡公孙直的六六三十六招金刚剑法。等相持时间一长, 或者主公避走, 或者增添帮手, 那时再脱身也不算迟。想到此处, 完羽中精神一振, 放手使开九九八十一招虎头鞭法,虎虎生风,招招紧连,稳如沉雷,疾似闪电,身形被罩在鞭影之中, 风雨不透。
公孙直见完羽中拿出了全部本事相搏,便也抖擞精神,暗运真气, 将内家功夫全部蕴出。只见公孙直趋身向前, 左手直掌, 护住前胸; 右手挥剑,以“神龙出海”起招。但见剑影过处, 一片寒气, 只见剑光,不见身形。只见一团黑影和一团白光搅在一起, 只听阵阵金铁碰击的交鸣声。公孙直与完羽中战在一起, 双方都欲做最后一搏。
完羽中原本以为凭自己九九八十一招鞭法, 可抵公孙直的六六三十六招剑法。可他却有所不知,公孙直的金刚剑法系经武林宗师传授, 后又经十年参悟, 早已达到极其上乘的境界, 看似拙朴, 实极灵慧; 看似柔和, 实极刚猛。并且三十六招中, 全部藏隐着一招三式。一旦全部施展开来, 则变成了一百零八招。即便光算招数,完羽中便已输了二十七招。更不要说公孙直是有备而来, 破釜沉舟地以身相拚了。
当下, 完羽中已使出七十六招, 仍然觅不到公孙直的一丝破绽。完羽中心中一凛,起了拚命的念头。心念一动,手随心移。完羽中欺身逼近, 猛地大喝一声, 使出虎头鞭法中的精华所在——“阴云密布”,妄图以自己受伤为代价,出其不意, 拚掉对方。
公孙直早已料到完羽中最终会拚命求胜, 成竹在胸。他运足十分功力,腾身跃起,也使出金刚剑法中的精妙招数,一招“风卷残云”, 挥剑横扫过去, 真个有排山倒海之力。只听“当”的一声,完羽中的虎头钢鞭飞上半空。紧接着,公孙直反手一剑, 对准完羽中咽喉, 下了杀手。
校场之中, 台上台下, 不约而同, 发出一声惊叹。完颜亮大惊失色, 狂呼一声:“副总管何在? 快快现身!”
就在公孙直挥剑直取完羽中咽喉之际, 公孙直仿佛见到完羽中、完颜亮先后丧命在自己剑下的情景。一阵喜悦,忽地涌上心头。就在这时, 他的精神高度集中, 竟然没能听到暗器破空的风声。倏忽之间, 公孙直觉得手腕寸脉下关元穴一阵刺痛, 剑尖一歪, 剑尖从完羽中脖颈旁边掠过。完羽中得势不让, 趁公孙直剑势已老, 双掌聚力, 猛地击出, 打中公孙直的胸膛。幸亏情急之际, 不容他顾, 完羽中双掌推出时,并未运上邪派气功。否则,公孙直非死即残。饶是如此,公孙直在未曾运功护体之际, 猛可间着了两掌, 也是难以承受。当下,公孙直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身形不稳,踉跄着,倒退三步。
完颜亮身旁的侍卫见时机已到,急步上前,二人一组,举起弯刀,就要向身形未稳的公孙直下杀手。千钧一发之际,生死一瞬之间,谁也没有注意。忽然,一条白影,像一片雪花,轻飘飘,闪电般从天而降。其身形之快, 即令在场之人来不及看清他来自何处。只见来者身着白色衣裤,脸上以白巾蒙面。蒙面人在下落之际,疾速出手, 就近点了两名侍卫膝下的环跳穴。两名侍卫腿弯一软, 倒在地上。另两名侍卫正持刀刺向公孙直的后心, 蒙面人急忙进身出手, 掌指并用。左掌荡开一把弯刀,右指弹向另一把刀背。然而,为时已晚,已有一柄弯刀刺中公孙直的笑腰穴。公孙直本能地运气闭穴,站稳身体。蒙面人也不打话,挟起公孙直, 跳下校阅台, 像一阵风掠过校场, 抢出角门, 冲向大街。
这时,金主完颜亮呵呵大笑:“公孙直,你枉为江北大侠,中了我的圈套。”笑过之后, 他又命令完羽中:“给我追! 抓住公孙直。”
蒙面人挟着公孙直,跑过几条街巷。身后, 传来马嘶人喊。这时,迎面跑来了公孙杰。见父亲痛苦的样子,公孙杰大吃一惊。他急忙抱住父亲,急切地呼唤着:“爹爹, 爹,你怎么了?”
公孙直微微睁开眼睛,看看公孙杰,无力地说:“大丈夫一生,为父死得其所。”说着,他的双目忽然亮了起来, 厉声对公孙杰说:“孩儿, 你快走! 保护好你母亲和妹妹。”
公孙杰倔强地说:“不! 我要和父亲在一起。”
公孙直怒极,骂道:“你混帐!快走!为父反正活不了了。”说完,解下腰间剑鞘,将金刚剑纳入鞘中, 递给公孙杰,说:“带上它,去找武林人……, 这剑……”他看了看近在身边的蒙面人, 欲言又止, 闭上了嘴。
此刻, 追杀公孙直和蒙面人的金国侍卫和一队骑兵已然冲到眼前。公孙直用力一推公孙杰,说了声:“孩儿快走,咱们来世再见了!”说完, 返身冲入金兵队伍中。
公孙杰见留下已是无益于事,便提起身形,施展轻功,飞快地逃走了。
公孙直和蒙面人双双冲入金兵中间, 施展武功, 开了杀戒。毙伤十几人后,公孙直巡视一遭, 早已见不到蒙面人的踪影。
完羽中走上前来, 呵呵一笑, 说:“公孙直, 校场之内,你已输了, 还有何话讲? 倘若你真心归顺, 我保你无事,主公还会重用于你。”
公孙直瞋目怒斥:“你休得出口输赢,如果不是有人施放暗器,恐怕你早已命丧黄泉。想我公孙直乃堂堂大宋侠士,岂肯投降尔等区区金狗!”说完,以最后的气力,冲进金兵阵内,拳掌指并用, 着着都是杀手,一连毙命金兵七八人。金兵把公孙直团团围在核心, 公孙直也不突围, 只是出手痛击抵近的金兵。一时杀得性起, 公孙直索性震起最后雄威, 一手一个, 抄起两个金兵,当做兵器,抡圆了,向涌来的金兵打去。
半个时辰过去, 围困公孙直的金兵有增无减。公孙直力毙金兵上百, 渐觉元气耗尽。完羽中见状, 挥了挥手, 让几名金国武士上前, 捉拿公孙直。
公孙直意识到自己大限已到,不由得仰天大笑:“哈哈哈哈, 想我江北大侠, 行走江湖,一世英名, 无愧于天地,无作于祖宗! 风潇潇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忽然间,公孙直不再作声了。完羽中定睛一看, 原来是公孙直不甘被俘受辱, 用最后一丝功力, 自断经脉而亡。
完羽中走上前去, 伸手抚合了公孙直的眼皮, 对金国武
士感慨地说:“真不愧为江北大侠,一腔忠愤可昭日月。宋人如若都同公孙直一样,何以败亡!”说完,吩咐手下, 将公孙直抬走, 礼葬于城外向阳之地。
公孙杰离开父亲公孙直,一路飞跑,向南门奔去。一路上, 他急切地思索着: 父亲忍辱负重十几载,今天为什么忽遭横祸? 他一定是干出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如今,父亲眼见举义成仁了, 临终把宝剑送我, 让我去找武林,一定是有要事相托。去找谁呢? 又是何等事情呢?
公孙杰来到南门, 身隐房角, 定睛一看。他发现城门不同往日, 变得戒备森严。守城的不但有往日的士兵,还增加了几名武士。过往行人被严格搜查, 还需验看腰牌。公孙杰摸摸腰间, 发觉未带腰牌。这样出城, 无异于自投罗网。如果硬闯, 亦为不可。倘若只有几名旧日的士兵守门, 他还可以几招之内, 制服他们。然而现在, 却又加上几名武士, 其武功非比等闲士兵。如果硬闯,必将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公孙杰眼珠一转, 有了主意。他要去找欧阳魁, 凭他的京城巡守官的地位, 送我公孙杰出城应非难事。见到欧阳魁叔叔,尚可探问父亲情形一二。主意已定,公孙杰转身回去。他转过一条街, 看看左右无人, 便又施展轻功, 健步如飞。
忽然, 一阵杂沓的马蹄声传来, 夹杂着厉声断喝。公孙杰心下说声不好,当即提气纵身,跃上街边的围墙,伏身积雪之上。待巡逻骑兵走过之后,公孙杰轻身上房,窜房越脊,几个起落, 轻飘飘落至欧阳魁家房顶上。
公孙杰喘息未定,只听一声喝问:“房上是哪路朋友?请下来说话。”
公孙杰一听,正是义叔欧阳魁的声音。公孙杰心头一喜,展开身形, 跳下房来。
这时,欧阳魁已迎至门口,双手自然地摆开一个门户。公孙杰落地甫定,看清门前的欧阳魁后,不由跪倒尘埃:“欧阳叔叔, 小侄叩见!”
欧阳魁见来者是公孙杰,不由得心头一喜,一脸的焦虑,顿时变成笑容。急忙把公孙杰让进屋中, 开口便问:“贤侄,你到哪里去了?”
公孙杰以问代答:“欧阳叔叔, 我父亲怎么样啦?”
欧阳魁脸上换了一副悲伤表情,打着唉声说:“你父亲同我计议已定,要在今日刺杀完颜亮。谁知被狡猾的完颜亮逃脱。你父亲力战金营众高手, 力竭身亡。”
公孙杰闻言, 放声大哭。
欧阳魁抚摸公孙杰的背,劝慰着:“孩子, 莫哭。你父亲生前威震武林, 死后也当名传千古。”
公孙杰猛地起身, 仗剑而行:“我要为父亲报仇!”
欧阳魁急忙拉住公孙杰,劝道:“贤侄,不可莽撞! 以我和你父亲, 原为江北大侠、江北二侠,何等的武功, 尚且举事不成。你只有你父亲四成功力,要想报仇, 岂不是白白送死!”
公孙杰听罢, 呆呆地坐在地上, 心中一片空白。
欧阳魁趁机劝道:“你父亲生前把宝剑交给你,让你去找武林人这里一定有所重托。望贤侄千万不要因小失大。”
公孙杰喃喃说道:“父仇不报, 为子不孝!”
欧阳魁点拨道:“仇,要报。但不能单枪匹马地报。你要去找武林人士,联合起北方各路高手,克日临机,齐集京城。到时, 叔叔做为内应, 把中都搅个人仰马翻。然后, 趁乱杀死完颜亮这条老狗。”
公孙杰听罢欧阳魁的话,觉得入情入理,便擦干眼泪,点头答应了。
欧阳魁想了想, 找出了一套旧衣, 让公孙杰换上。然后又在公孙杰脸上施抹粉墨, 使他变得苍老。最后, 取出一封银子, 交给公孙杰:“穷家富路, 贤侄带上吧。”
二人出了房门,公孙杰心中忽生一念, 急忙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欧阳魁莫名其妙,又不便发问,只好跟在后面。欧阳魁家离公孙直家本来不远,加上二人脚步极快,眨眼之间,已到公孙杰家后墙外。
公孙杰先投石问路, 院内没有反应。
公孙杰展身跃起, 上了围墙, 踊身跳下。刚刚落地,便觉有两人上来, 一左一右, 拧住了他的双臂。其中一人瓮声瓮气说了句:“你到……”这时,欧阳魁飘然跃过高墙,身法比公孙杰快过三倍。落下时, 欧阳魁趁机左右手齐发, 点中两个伏兵的哑穴和麻穴。两个伏兵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便被点中穴位, 身不能动, 口不能言。
公孙杰悄然进屋, 欧阳魁紧跟其后。
公孙杰径直走进父亲卧室, 翻动东西什物, 打开箱笼匣盒。欧阳魁不知公孙杰在找什么,问他,他也不说。公孙杰记得, 父亲生前有一幅图, 上绘北方山川林地,父亲不时在上圈圈点点, 爱不释手, 看后就珍藏在卧室中。其缘故,连母亲亦未得知。公孙杰想找到这幅图, 带在身上。一者怕是有用之物, 二者也是个念物。找来找去, 终无所获。公孙杰明白了, 如果那是重要物件, 父亲早会处理妥当的。
公孙杰环顾四周,悲上心头,不禁失声叫道:“父亲,你英魂不远!孩儿发誓为你报仇雪恨!”说完,公孙杰打燃火镰,引燃火种, 扔在床上。火, 烧起来了。
公孙杰跪下磕了三个头, 洒泪告别家宅, 与欧阳魁翻出墙外, 快步走上大街。
身后,公孙家房屋,大火熊熊燃烧起来。街道上, 人声鼎沸, 杂乱无章。一半人是去救火, 怕火势危及自家; 一半人是在看热闹。其中, 不乏因看到“金廷走狗”家宅遭火而幸灾乐祸者。
欧阳魁和公孙杰趁着混乱,穿街越巷, 来到南门。欧阳魁意料不到,公孙杰竟会突然使了一招“金蝉脱壳”之计。今后, 倒是不能小看了他的契侄呢。
二人平稳地走到门边,守城的武士和士兵围了上来。他们上前搜了公孙杰,毫无收获,便对公孙杰的宝剑发生兴趣。其中一名武士恍然大悟, 指着公孙杰说:“这剑是公孙……”刻不容缓, 公孙杰攻其无备,飞速出剑, 趁势一挥。那武士咽回要说的话,脖子上多了道血口, 直挺挺倒在地上。其余武士和士兵刚待动手, 欧阳魁却身手更快, 右手一把钢针暗器, 左手挥指如风。只一招, 分别击中另外四人的哑穴和麻穴。只不过欧阳魁打穴点穴劲道用得恰到好处,未下杀手。过一个时辰, 四人的穴道便会不解自开。
守卫和武士被制服后, 城门便成无人之境。公孙杰仗剑出城,向外走去。欧阳魁跟着公孙杰走了几步,站定脚跟。公孙杰回过头来, 等着欧阳魁。
欧阳魁看着城外的旷野,有些凄楚地说:“贤侄,你去吧!去找各地武林人士, 回来报仇。此去江湖,风恶浪险, 原谅为叔不能陪你, 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身形一变,已飘然不见人影。
公孙杰踏上离开中都的路程, 脚步极快。他不仅惦记着父亲的遗命, 还挂念着昨日先行的母亲和妹妹。公孙杰加快了脚步, 把中都渐渐抛在后面。
雪野茫茫,道路漫漫。正是:
英雄捐躯酬大计, 耿耿复仇少年心!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发表于 2024-11-7 10:06:0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作者名字起得好  能把熊耀华气死吧{:hanxi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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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7 22:59:4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回 陌路逢盗 相助拔刀侠士心

公孙杰冒着奇寒, 踏着积雪, 急匆匆向前走着。他琢磨着,应该追得上母亲和妹妹了。虽说是她们比他先行了一天,可凭他的轻功,按时间算, 也该赶上她们了。此刻, 公孙杰恨不得立即飞到她们身边。他已经失去了威严而慈爱的父亲,不能再失去母亲和妹妹。
公孙杰停下脚步, 四处张望。但见百里沃野, 白茫茫一片。太阳还未升起, 道路上, 不见人影, 只有几只觅食的麻雀, 偶而飞过。公孙杰猛然省悟: 或许, 自己连夜赶路,情绪迷乱之际, 走错了道路吧? 公孙杰仔细辨了辨方向, 发现竟是真的走错了道路, 由正南偏向了西南。
公孙杰连忙转向正南,斜刺里走了下去。约莫一个时辰,公孙杰走了五十里直线, 并上了去往清风镇的大道。就在这时, 公孙杰忽听得马蹄声响。公孙杰以为是追兵来临,便闪身路边,按剑而立。马蹄声渐近,一匹脱缰的马, 狂奔而来。越过公孙杰,又向南奔去。公孙杰一眼看到,那马的臀部,被人刺了两个口子, 鲜血还在渗流。公孙杰心中一紧, 想到母亲和妹妹, 还有七位亲属, 加上欧阳斌。他们在哪里? 那马
该不会是他们的吧?公孙杰想去迎迎他们,转身向北走去,一路几乎脚不沾地。一口气走出几十里,只见天空中乌鸦盘旋,嘎嘎乱叫。一丝不详的预感,顿时攫住公孙杰的心。公孙杰加快脚步, 赶了过去。眼前的情景, 令公孙杰大吃一惊,目瞪口呆。他浑身发颤, 冷汗刷地流了下来。
公孙杰看到了一幅惨不忍睹的残杀场景。两辆马车,翻倒在路旁。车上的马缰,被利刃砍断。显然是杀人者顺手牵羊, 带走了马匹。在马车的周围,躺倒着八具尸体。公孙杰上前仔细辨认, 终于看清: 死者, 恰恰是他的母亲和七个亲属。他的母亲身上无伤,面含微笑,显然是被人重手点中肋下的笑腰穴而闭气身亡。另外七人中有一人被一拳打碎了天灵盖,其余六人则一样,被利刃穿胸而过。鲜血染红了白雪,也染红了枯草。
看着这一幅惨象, 公孙杰几乎发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为什么这样凑巧: 两天之内,先是父亲身死, 继而是母亲被害。妹妹呢? 公孙灵去哪里了? 还有欧阳斌。难道是被掳走了? 八命沉冤, 是谁干的? 是谁? 公孙杰欲哭无泪,呼天不语。他气极恨极, 抽出宝剑, 疯狂挥舞。剑风罩处,枯草瑟瑟,雪雾纷飞。一阵发泄之后, 公孙杰一阵迷乱, 身子一软, 倒在雪地上。
过了半个时辰, 寒风把公孙杰吹醒。
公孙杰再次仔细察看, 发现有两行马蹄印, 顺着漫荒野地, 向东南迤去。公孙杰断定: 这两匹马, 一定是妹妹公孙灵和欧阳斌所乘坐了。以他俩的武功, 虽不能护卫别人,若以自保,尚有可能。一定是他俩见难以救护亲人,为了自保,便双双打马逃逸了。唉! 人啊,何以如此这般地残杀、厮斗?难道不能和睦相处?
公孙杰强忍悲痛,开始动手挖坑,准备掩埋亲人的遗体。这时, 忽听得又一阵马蹄声得得而来。公孙杰警惕地循声望去, 只见远处一匹白马, 上面骑着一个穿红披风的女子,正打马而来。瞬间,马到公孙杰面前。骑马女子勒住马缰, 惊喜地叫了一声:“呀! 公孙杰, 你让我好找。”说完,飞身跳下马来。公孙杰无动于衷,按剑而立。见那女子走上前来,公孙杰“唰”地拔剑出鞘, 冷眼看着来人。
那女子神情一愣,站住脚,惊诧地问:“公孙杰,你这是为何, 难道竟不认识我? 我是百花!”
公孙杰虽然认出那女子, 却仍按剑而视, 不发一言。原来,那女子是金国的一个郡主,是完颜亮的侄女,名叫百花,年方十八岁。十年前,百花郡主拜公孙直为师, 学习中原武功。十年间,公孙直对百花郡主尽心尽力地传授, 百花郡主的武功已与公孙杰不相上下。十年来, 百花郡主与公孙杰一起习武, 终日相聚,切磋武艺, 耳鬓厮磨。天长日久, 少男少女之心,不禁至为贴近。做为外族女子,百花纯真爽直,在男女之爱上, 亦是如此。她曾多次或明或暗地表露爱意,欲对公孙杰以身相许。然而,公孙杰却没有那么大胆。一则她是异族女子, 二则她是完颜亮的侄女, 是个郡主。他不能因为男女之爱便迷乱了本性, 他还是大宋的遗民。父亲公孙直多次说过:“匈奴未灭, 何以家为?”这周围的金族强盗,不正是那匈奴? 今日突逢剧变, 亲人骤死, 都是金人所为。因此,公孙直见到百花这个金国郡主,便也怒上心来。他想:她也是个金人, 说不定, 眼前这血案, 也有她的一份罪孽。
公孙杰手随心动,举手出剑,不知不觉中,吐出一招。如同鬼使神差, 这一招竟是“邻家生女”。百花郡主当即拔剑,顺手一招,边挥剑边念道:“掌上明珠。”公孙杰又变一招,使
的是“三年未见”,手中剑花抖了三抖, 分明是在刺向对方三处穴道。百花郡主不慌不忙,叨念一句,随手刺出一剑:“藏在金屋。”剑花在公孙杰左右绕动。公孙杰刺出第三剑,不觉之中也随口说出:“明送庚柬”, 宝剑变成一排青光,飞向前去。百花郡主随即唱合:“暗阅聘书”, 挥剑指向公孙杰的腰际。
公孙杰见几剑刺不到百花郡主,心里一急, 不禁脱口而出:“难道我刺不到她!”说完, 重摆架式。
百花郡主咯咯一笑:“你不是在与我练‘鸳鸯剑法’吗?为何竟要刺我?”
公孙杰猛然悟道: 十年相交, 毕竟情深。原来自己情不自禁, 见到百花郡主, 第一招开始, 就使出了与她同练的“鸳鸯剑法”。
“鸳鸯剑法”是公孙直从金刚剑法中的阴阳开阖招式中悟出的剑法, 几经琢磨, 在剑理剑法上已天衣无缝。为了让这套剑法受到实践检验,公孙直便把这套剑法传授给公孙杰和百花。几年以后,想不到二人练得熟练默契, 合二为一。二人的功力本属平常,但若联手祭出这套“鸳鸯剑法”, 两个人便成为一个人,其功力也增强了不止一倍。就连公孙直本人,也须拿出八分本领, 才可保不败。
公孙杰看着百花,想起二人合练“鸳鸯剑法”的日日夜夜。一丝柔情涌上心头, 冷酷的脸色也趋缓和。
百花这时方才得空看着四周, 映入眼帘的, 是雪地上的血迹和横卧白雪的尸身。百花的脸色黯然了, 她觉察到公孙杰冷酷表情的来因。百花业已听到公孙杰的父亲刺杀完颜亮未果,最后身亡的凶信,也听说公孙杰孤身亡命天涯的讯息。她不禁深为挂念公孙杰。担心他会出现意外。左思右想,无计可施,干脆不与任何人商议, 把心一横, 决定只身寻找公孙杰,追随她的心上人儿浪迹天涯。倘若得便,就劝其回头。她有自信, 如能回京, 她的叔叔完颜亮既不会为难于她,也不会为难公孙杰的。
二人默然, 垂剑拄地, 互相注视, 一言不发。前日他们还亲如兄妹,今天各自长辈已成寇仇。他们该如何? 是否要为长辈的仇杀付出代价。此刻,谁也不知如何是好。
百花首先打破僵局。她缓缓地蹲下,挥动锋利的宝剑,挖起冻土来。
公孙杰见状, 也照百花之样挖起土来。
费了两个多时辰, 二人挖成八个土坑。然后, 一个个抬起死者, 让他们入土为安。
公孙杰跪在雪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身来,向南走去。他猛然记起, 父亲临终的遗命必须完成。然后,才可议报仇之事。
百花无言地紧随其后, 寸步不离。公孙杰使出轻功,身形一矮,向南奔去。百花的轻功到底不强,只好骑上白马,紧紧跟随。
雪后初晴, 千里沃野,银妆素裹。百花驻马四望,心旷神怡, 脱口赞道:“好美的景致!”却见公孙杰脸色冷峻,脚步不停。百花知道自己冒失, 便住口攒步, 急急赶上。走了十几里,百花见路边有一树梅花, 开得正盛, 只是树干被人从中劈开。百花急忙下马, 撕开香帕, 把梅树捆扎起来,但愿它能重新长合。
一路上, 百花对公孙杰多方劝慰。并告诉他, 在她出城之后,碰到唯一一伙金国武士,凶手定是他们,但这些人中,并没有公孙灵的身影。如此看来,公孙灵确乎未被金兵掳走。
公孙杰近乎狂乱之心,略为安静。他要尽快赶到清风镇去。父亲遗命, 要他去那里。想必在清风镇能找到父亲的朋友,他便可以完成父亲使命。况且,说不定妹妹公孙灵也在那里等待他呢。
二人来到一片黑松林,百花提议休息片刻。找到一棵合抱松树, 坐下。百花忽然手指前方, 瞠目结舌。公孙杰向前一望, 也吃了一惊。就在一丈远的松树上, 吊着一个人。那人衣衫破旧, 身材矮小, 双目紧闭, 显已死去。公孙杰按剑上前,以手试试那人鼻息,尚有余温。公孙杰救人之心顿起,挥剑割断绳索, 上吊人摔在地上。公孙杰插剑入鞘, 伸出双手, 指向那人明夷穴, 要用父亲教他的内家功夫, 为那人推血过宫, 救其性命。想不到那人忽然一跃而起, 右掌猛击公孙杰前胸,左手伸出,抓住公孙杰的宝剑。公孙杰毫无准备,竟挨了一掌。幸亏对方掌力不大,不过占了先机之利,公孙杰只是吃了一惊。然而,公孙杰的宝剑却被那人抓在手中。
那人抓住宝剑,撒腿就跑。不料这时百花郡主已然警觉,当下抓剑在手,伏身撤步,伸出右脚,绊了那人一个前趴,手中那把公孙杰的剑也摔了出去。百花挥剑就刺, 那人却动作神速,一个滚翻,站起身来,两手中,已各握了一把短刀。百花一剑刺出, 那人左手短刀隔开剑锋, 右手伸臂, 短刀刺向百花面门。各自出了一招,打成平手。这时, 公孙杰已走过来, 拾起地上宝剑, 加入进圈。他不假思索, 顺势一招, 从那人侧面刺过去。百花一见,不禁叫好:“好啊, ‘邻家生女’。”那汉子未料公孙杰从极难入招的侧面出手, 急忙侧身迎敌。更料不到百花紧接一剑, 从公孙杰身前划个弧形,直奔那人面门,边刺, 边叫了一声:“掌上明珠。”那人措手不及, 被两把宝剑逼住, 动弹不得。
那人见势不妙, 急忙扔下短刀, 满脸苦笑:“二位好汉,饶了小人吧!”
百花剑尖进逼, 问道:“你是何人? 为何装死诈人?”
那人说道:“小人名叫邱乙,因善装死骗人,江湖上人称短腿壁虎。”
公孙杰问道:“你我无仇无恨, 为何要加害于我?”
邱乙可怜巴巴:“小人不想加害公子, 只是想弄几两银子。”
“那为何不要钱财,却抢了宝剑就跑?”公孙杰纳剑入鞘,问着。
“只因有人想找一把宝剑。”邱乙说道:“他让小人弄得到宝剑, 去换他一百两银子。”
“是谁指使你?”百花追问, 手上不禁添力, 剑尖刺进邱乙皮肤。
邱乙急忙回答:“姑奶奶饶命, 是前面一位军爷。”
百花手上用力, 欲结果邱乙性命。公孙杰拦住她, 说:“小小毛贼, 饶他去吧!”
邱乙听到赦令, 一溜烟地跑了。
公孙杰想到,这把金刚宝剑,说不定隐藏着什么秘密。不然,为何金狗也想抢夺到手? 看来前途真个未卜, 不知还会遇到何事。难怪父亲生前说过, 江湖多事呀!
出了松林,行走不远,远处出现一个村庄。要进村庄,须先过一片杨树林。树叶尽脱, 树木仍在。二人走进树林,天色已暗。公孙杰似乎听到一丝轻微的声音, 回身一看, 好像有个白色身影,一闪即逝。仔细看看, 却又什么也没有。也许,是风刮落雪吧。又走几步,百花忽然说了声:“怪事!”只见前方,一个女子, 哭哭啼啼,在一棵杨树下,要投环自缢。
百花说道:“又是一个上吊的。”公孙杰想到邱乙那件事情,便说道:“别管她,也许又是有诈。”百花一听,极不服气,说:“我非见识见识。”说完,下马急速过去。公孙杰怕百花吃亏,也跟上去, 并拔剑在手, 站在一边准备着打斗。
百花挥剑割断绳索, 那女子扑通跌落地上。待到她看清来人, 便哭着说:“谁让你救我? 还是让我去死吧!”
百花见女人未曾动手,便放心地问:“蝼蚁尚且惜生,要死总有原因。说说看吧, 本小姐也许能帮你一二。”
女人哽哽咽咽哭着,道出因由。原来,这女子名叫凤花,是前面杨树村人。两天前, 一伙强盗闯进她家, 为首的叫什么金枪圣手, 非要强娶漂亮的凤花做压寨夫人。不然, 就要血洗全村。凤花无奈, 只好一死了之。公孙杰不听则罢,一听之后,气冲斗牛:“天地之大, 竟有这种无耻的强盗!”百花见公孙杰气愤难禁,不由担心摊事。小心问道:“这事好管吗?”公孙杰侠义之心顿起, 说道:“要么开始就不管,既然你救了她, 就一救到底。”百花兴趣来了, 她练了多年武功,竟未曾临战, 想不到今天她倒可以试试剑法如何了。百花对凤花说:“走吧,送你回家,我也想看看,那伙强盗口出狂言,到底有何本领!”
杨木村是个较大的集镇, 两条道路交叉而过, 分射东南西北方向。凤花姑娘家住村边, 公孙杰和百花将凤花送回家后, 便就近找家客栈住下。一来可随时听到凤花家动静,二来可免得惊人耳目。
这家客栈名叫悦来, 看样不太景气。公孙杰和百花进了客店,一个精瘦的老汉迎上前来:“小店房舍简陋,二位如不嫌弃,便请住下,店钱折半。”一微胖老妪坐在凳子上,头也不抬, 说道:“住不住由他, 老身倒想清静呢!”
公孙杰心中一动: 谁曾见开客栈的如此待客? 难道这二位孤老有些蹊跷? 本待不住, 但见百花竟日奔走, 已然人困马乏, 便横下心来: 管他呢, 人称江湖难行走, 我正好长长见识。当下, 公孙杰决定住下。
老汉却又问道:“二位抑或夫妻, 抑或兄妹?”
公孙杰却待答言,百花抢先反问:“兄妹如何?夫妻如何?”
老汉干笑一声:“小店有个规距, 若是兄妹, 便住同屋;若为夫妻, 则分屋而居。”
公孙杰心中盘算:“什么怪规距, 难道此店真的有些说道?”
百花却好奇地一笑:“好啊! 我俩既非兄妹, 又非夫妻,又该如何?”
老汉沉吟片刻,答道:“如此,只好由二位分别陪着二位孤老歇息了。”
公孙杰觉得这店奇怪得紧, 便想试探一下。当下, 他装做疲乏, 站立不稳, 一个趔趄, 倒向老汉。同时, 暗中伸指点向老者乳下期门穴。若老者善长武功,当会自然出手抵敌。想不到老汉却毫无反映, 反而迎上去, 想扶公孙杰。公孙杰见其不谙武功,怕误伤人,急忙缩回手指,站稳身体。这时,老妪却发话道:“我不要人陪我, 免得搅我清静。”
老汉皱皱眉头,歉然地说:“二位莫计较。老太婆性情古怪, 没儿没女的绝户家人, 都是怪人。嘿嘿。”
公孙杰想, 也许真是如他所说吧。低头一看, 百花已坐上木椅打起盹来。便说:“老伯,我们便在这堂屋中打坐过夜,如何?”
老汉说道:“如此也行。只是委屈了二位,店钱却是照收的。”
公孙杰不愿再与老汉罗嗦,便也坐在椅子上,眼睛闭合。他想: 这样也好,坐在椅上, 有事行动起来方便。而且,二人住在一处, 也可方便照应。
两个老人倒也奇怪,隔着堂屋, 分东西屋而居。公孙杰见百花睡着, 便不敢睡实, 只是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 忽听西屋老汉说道:“喂,下上一盘如何?”东屋老妪懒洋洋回答:“又无棋盘,如何下得?”老汉说道:“在你肚皮上下嘛!”老妪回骂:“放屁! 怎不下在你肚皮上?”老汉答道:“我瘦小枯干, 肚皮装不下棋子。接招吧, 炮二平五。”
公孙杰奇怪, 这二人棋瘾倒也是大, 黑灯瞎火, 躺在被窝, 竟然在肚皮上下起盲棋来。招法倒也平常, 老汉分明架上了中炮。这时, 老妪应招道:“马八进七”, 是走了屏风马了。二人隔着堂屋,旁若无人, 施展棋术, 杀兴颇浓。最后,竟走至残棋:卒六平五、马七进五;车二进一,马五进七;车二进四, 炮三退三, 轰死一马。一盘棋下至半夜, 老妪余车单兵对老汉单炮全仕象。老汉发话:“和棋。不玩了,睡觉。”
就在此时, 一阵马蹄之声由远而近,在附近停下,公孙杰暗说:“不好, 强盗来了。”急忙推醒百花,趁着两孤老睡觉, 悄悄走出店门。
来到凤花家附近, 见院里火把照如白昼。屋里传来哀求之声, 近邻远舍, 大门紧闭, 恐怕招惹是非。公孙杰和百花绕到房后,轻轻跳起, 一展身躯, 上了房顶。伏身下视,公孙杰不由怒火中烧。只见火把光下,七八个强盗面蒙黑巾,正从屋中抢出东西来。凤花披头散发,跪在院中,娇声怒喝道:“无耻强盗, 我死也不从!”强盗头目之一对一大个头目说:“大哥, 她既不从, 干脆赏给部下吧!”大个头目手持一条长枪,想必就是什么金枪圣手了。只听他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 儿郎们,去吃了她。”当下,四五个喽罗如狼似虎, 将凤花掀翻在地,挥刀割开她的衣裤,就要行奸。金枪圣手说道:“且慢。把她爹娘拉过来,让老东西看着热闹。哈哈。”
房上,公孙杰宝剑出鞘,百花银牙紧咬。如此残忍之事,但有侠义之心, 谁能容忍! 公孙杰长啸一声, 与百花同时跳下房来, 迅雷不及掩耳, 急急出招。百花一招“野马分鬃”,公孙杰一招“笼罩六合”。瞬息之间,五个欲行不轨的强盗喽罗, 身上各添了一个透明的血窟窿, 扑通通倒在地上。
强盗头目金枪圣手一见, 大吃一惊。他无暇旁顾, 挺枪问道:“你是何人? 竟敢捣乱?”
公孙杰一听, 觉得这人声音好熟, 又不用强人常用的切口说话,不禁疑心。当下答道:“正要问你, 你等何人? 胆敢丧尽天良, 为非作歹?”
金枪圣手呵呵一笑,看看百花,淫荡地说:“这个妞儿更是漂亮。等我收拾了小子,再来和妞儿亲热。”说完,抖动长枪, 搅出一个斗大的枪花, 直取公孙杰咽喉。
公孙杰见对方枪势沉重,不敢怠慢。急切中来了个“如风摆柳”,侧过身子, 躲过枪头。金枪圣手倒真有些本事,见公孙杰躲过枪头, 改刺为打, 用茶杯般粗的枪杆横击公孙杰头侧。公孙杰运足气力, 挥剑来了个“闭门推月”式, 将那条枪平推出去。
金枪圣手心中一惊, 想不到这小小年纪之人, 力气如此之大。他立好门户, 舞动长枪, 直取公孙杰下盘。另一个头目和喽罗则与百花打在一处。若论本事, 百花当然胜出他俩不止一筹。但她力气不大, 加之内功不深, 因之也只与二人打个平手。公孙杰抖擞精神, 使出金刚剑法的招数。金枪圣手一见, 倒吃了一惊, 脱口说道:“金刚剑法。你是公……”
话音未落, 公孙杰剑势奇快, 已刺到他的胸前。此刻,长枪已不如宝剑, 难以回转。金枪圣手急忙挥掌横拍, 拍开了公孙杰的宝剑。可他的手掌,却被公孙杰的宝剑削下一片皮肉。金枪圣手气极败坏,后跳几步,咬牙切齿说道:“来得好,待我与你大战三百回合!”说罢,挺枪便刺。这时,百花本已占据上风。但她惦念公孙杰胜负如何,便分神回望。一个疏忽,被那头目当头一刀砍下。百花宝剑不如公孙杰锋利, 不敢硬接。身后又有另一喽罗,不能后退。急中生智,百花被迫用出了险招。双足立地,一个倒仰, 用出她练过多次却从未使用的“铁板桥”功夫, 躲过那头目的重重一刀。同时, 借机来了一招“盲人指路”, 一剑向后刺去。只听一声惨叫, 那个喽罗被百花一剑穿胸而过。那头目见喽罗已死, 只剩自己一人,心下十分凛然。欲待逃命, 却又逃不出百花的剑影笼罩,只好硬着头皮拚斗。再说公孙杰,此时, 他越战越勇, 把几天来的怨气、烦恼、愤怒传至剑身,一剑紧似一剑,杀得金枪圣手心中一惊。金枪圣手料到今天遇上劲敌,难以脱身,便使出终生所学, 以求打败公孙杰, 实在不行, 也要拚个同归于尽, 以不辱使命。于是, 他使出了五五二十五路枪法,与公孙杰对敌。公孙杰一柄宝剑翻上飞下,点、刺、劈、削,意欲制对方于死地。他唯一遗憾的是, 自己的内家功力只及父亲三四分, 若以父亲的功力, 沉沉一剑, 便可将对方的枪杆削成两截。双方又酣斗了半个时辰。一个要置对方于死地,一个要拚命脱险, 双方的身上, 已各有划破的轻伤。看着公孙杰已然占了上风,金枪圣手见逃生无望,便起以命相拚之念。只见他看准公孙杰的心窝, 运足力气, 大吼一声, 迎着公孙杰的剑锋大步跳近,以求枪剑齐中,双方同归于尽。公孙杰看出对方使出最后绝招——“败枪”,为时已晚,要躲闪已然无望,便视死如归般地运全身功力于剑身,劈向金枪圣手。在这生命攸关之际, 忽见房上白光一闪, 随即不见。只听“当”的一声,金枪圣手的长枪忽然移到一边,显是房上有人打出暗器, 暗中助了公孙杰一招。公孙杰剑势未收, 剑力雄猛, “哧”的一声, 剑落之处, 把金枪圣手斜劈为两段。
见大头目一死, 与百花相斗的小头目明白, 自己万万不能打赢了。于是, 跪在地上, 连呼饶命。百花挺剑欲结果他的性命, 公孙杰急忙拦住, 上前问起口供。那小头目招道:“我们本是金兵,由兵马大元帅兀哈赤派遣,到此来劫杀一个什么孙子。怕漏马脚,装做强盗,却也真地干起打家劫舍、奸淫掳掠的勾当。”公孙杰听完,转身用剑尖挑下金枪圣手的蒙脸黑巾。百花一看,脱口说道:“这是金国一级武士扎合拉呀!”公孙杰此时完全明白, 这伙“强盗”原是为他而来。他说了声:“如此, 则饶不得你!”转身一看, 那头目, 却早已溜出门去。却待追赶,猛可听到那头目一声惨叫。出门一看,那头目已被人打碎头部, 气绝身亡。公孙杰左右未见人影,心中奇怪: 先是有人援手使他力杀扎合拉; 现在又有人暗下杀手, 以神奇掌法, 隔空击碎这头目的脑袋。此人是谁? 既跟着自己, 又不肯露面。不管其人用意何在, 但其武功十分了得, 倒要小心在意才是。
百花拿出十两银子, 让凤花一家远走他乡。然后, 公孙杰和百花悄悄回到悦来客栈。老汉和老妪还在熟睡, 鼾声如雷。
公孙杰和百花重新坐好,要歇息一下。竟日行路, 加之半夜厮杀激烈, 公孙杰和百花早已疲乏不堪。扎合拉一伙也已毙命,危险显已解除。心中松弦,浑身无力,盏茶功夫,公孙杰与百花竟双双沉沉入睡。
黑暗之中, 一条白影, 飘然从房上落下。接着, 那白影像幽灵一样,像是从门缝中挤进屋中。一个轻跳,伸长手臂,从公孙杰怀中轻轻抽出金刚宝剑, 然后急转身出屋。几乎是同时, 西屋中一阵破窗声响,也有人飞出窗外。
白影平地拔葱, 早上了房顶。西屋飞出之人, 便是悦来客店老汉, 他也紧跟着上了房顶。只见白影穿房越脊, 踩瓦飞跑。老汉在后面, 急急追赶。
到了村外, 白影跳下房屋, 向野地里狂奔。老汉在后紧紧追赶, 看看要赶不上, 便虚一扬手, 说了声:“着打!”那白影以为是暗器打到, 急忙伏身躲闪。趁此机会, 老汉几步赶上。双方刚要打话, 忽然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响起, 人形随响而至, 一个黑衣蒙面人从高高的树上悄无声息地落地。
老汉一愣,随即打起哈哈:“今天幸运,各方人士都光临小店, 不胜荣幸。”
另外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并不言语, 各自选位站定, 准备见招。三人站成鼎足之势, 却又转起圈子, 谁也不想先行出手。
公孙杰睡觉当中,忽然被一阵响声惊醒。他霍地跳起,伸手抄剑, 却只抓住了空空的剑鞘。公孙杰说声不好,以脚勾醒百花, 随后抄起木凳, 打出门去。见无动静, 便和百花双双跳到院中。百花不明情况,跟着公孙杰上了房顶。二人四处张望,但见残月西下,村中死样沉静。公孙杰伏耳静听,隐约听见村边树林边似有人语。公孙杰在前, 百花在后, 一连数十个纵跳,飞快赶到村边, 跃下房屋, 隐身观看。
先期赶到的三人像是在默默诵经, 尽管已摆开门户, 却未动手。只听那白衣人漠然说道:“你我素无来往,何苦紧紧相逼? 不如大路朝天, 各走一边。”
客店的老汉呵呵一笑,说道:“说甚素无来往,说甚苦苦相逼。客人在我店中, 财物性命, 均由老汉保全。你今夜入我店, 狗窃鼠偷, 不是已‘来’了么? 却如何使老汉不‘往’! 你害我店客人, 坏我店名声, 断了老汉衣食之源, 怎反说是老汉逼你?”他朝黑衣人点点头, 说:“这位朋友, 老汉说得在理与否?”
黑衣人见白衣人和老汉二人对峙, 又听老汉问他, 他反而收式直立, 撤开门户, 也不答话, 乐得坐山观虎斗了。
白衣人见黑衣人与老汉并非一道, 胆气顿壮。不以为然说道:“珍奇玩好之物, 人人可得。在下用计得到此剑,并非硬抢, 有何不可?”
老汉气极, 厉声骂道:“放屁! 君子爱财, 生之有道。做了小偷还要强辩, 真的该打!”
白衣人道:“十六子老儿, 莫非要打?”
十六子道:“打便怎样?”说罢, 右手一挥, 一只暗器带着风声, 直飞过去。
白衣人用剑一迎, 只听“当啷”一声, 暗器被宝剑削为两半。白衣人看看手中握着的公孙杰的金刚剑, 夸了一声:“真是好剑!”随后,以剑尖挑起分为两半的暗器, 原来是一枚铁棋子: 卒。白衣人笑道:“还有十五子了, 来吧!”
公孙杰想起, 父亲曾讲起过, 江湖上有一老者, 武艺不甚全精, 独独精于一门: 以十六粒象棋铁子为明暗兵器,手法独特, 堪为一绝, 人称十六子。
十六子第一枚“卒”子,本以试探为目的, 力量只用到五成。见白衣人轻易破解,便欲再斗。这时,黑衣人上前,说出话来:“我看二位技艺相当, 我来当个中人吧! 我输给谁,谁便为胜家,另一人也不必再比。”说罢,也不见其运气,左
右各自平伸两臂,手掌立起。左掌贴上白衣人右掌, 右掌贴上老汉的左掌。
公孙杰刚听到声音, 似乎有一丝耳熟, 却又不知在哪儿听过; 又见那人奇特的评判方式, 不禁注意起来: 这是什么功夫?
三人手掌粘在一起。不精武功之人, 必定以为他们是在游戏。其实, 却是在比试掌力。盏茶功夫, 白衣人倒退了两步,收式在胸。拱了拱手,说道:“今日不期得遇高手,在下佩服。咱们后会有期!”说罢,扔出宝剑,飞身隐进树林。黑衣人接剑在手, 转过身去, 递给十六子老汉。十六子却不接剑, 只说了句:“主人已来, 物归原主吧。”黑衣人领悟,把金刚剑轻插树上, 转身隐进树林,一晃即不见人影。十六子也快步如飞, 向客栈返回。
公孙杰和百花几步走到树林边, 公孙杰拔下宝剑, 验看无误, 便装进剑鞘。看看天色未明, 怕有埋伏, 不愿冒险行路。二人商定, 再回悦来客栈, 谢过十六子再去赶路。
坐在堂屋中, 公孙杰和百花已不觉悦来客栈古怪, 反倒有些亲切之感。公孙杰一揖到地:“谢老伯出手相助。”
十六子却不接受:“谢什么,小店要是总丢东西,就成了黑店, 谁还来住?”
公孙杰有意提起厮杀之事:“若非老伯以暗器打中扎哈拉, 在下恐怕……”
十六子不待公孙杰说完,便断然否认:“老夫不说假话,确实未曾出手相助,也未跟踪客官。不信你看,”说完, 拿出身上的十五粒棋子, “老夫只走了一粒卒子。”
这回倒是公孙杰坠入五里雾中。不是十六子相助, 又是谁出手呢? 是那白衣人, 那他为何又要窃走金刚剑呢? 还有那个黑衣之人,是谁?神秘莫测,却显然是有意帮助自己。公孙杰想问黑衣人的来历。十六子却说道:“睡觉睡觉, 老夫困得紧了。”东屋老妪问道:“不下一盘了?”
十六子答道:“老汉兵卒不全, 免了。”然后对公孙杰说道:“客官, 睡吧。我保你今夜无事了。”
日上三竿。公孙杰和百花先后醒来。
老妪送过饭菜, 公孙杰和百花饿极, 狼吞虎咽, 一会儿便吃得精光。算完食宿费用, 二人便要出门。
十六子决意挽留:“不忙,待看完老夫练武, 再走不迟。”
十六子不待公孙杰同意, 便在屋中练起暗器功夫来。先是拈起一“炮”, 也不见其手动。铁棋子“啪”的一声,堪堪打在北墙之上。十六子不无得意地看看公孙杰, 亦意让他细看。公孙杰看看北墙上, 早已看见上面画着的人形。十六子又抬起一“马”,手腕用力。“扑”的一声, “马”便飞上墙上,人形中的眉心, 陷进墙中, 几近半寸。第三枚是一“车”。好像这“车”煞是沉重, 十六子动作缓慢, 运臂翻腕, 振指一弹。“车”子去势不快,却也直直打在人形的咽喉。或许力道不够, 那枚“车”子并未嵌住, 掉落地上。公孙杰刚要喝采,却见十六子抓起四枚“卒”子。只见他猛一挥手, 叫一声:“着!”公孙杰定睛看去, 四枚“卒”子, 分别打在口、鼻和两眼部位。百花忍不住叫了声:“好!”
十六子练完四招,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一招鲜,吃遍天。”
公孙杰猛然省悟, 也许, 十六子是有意教自己学习这手暗器功夫呢! 当下, 便想拜师学艺。哪知老妪出语埋怨:“老不死的,每日价穿墙打洞做什么? 墙外又不是极乐世界。把墙打坏,又须老身修补。真是顽皮得紧。”十六子听完,也不动容。大概他已猜破公孙杰的心思,说出一串如偈语样话来:
“人具悟性, 心有灵犀; 触之既通,好事多磨。”
想那公孙杰本是聪明绝顶之人, 听过十六子的话,当即明白: 十六子之意, 实为令自己勤学苦练, 熟用此招。公孙杰见十六子事奇人怪,便生究根探底之念。他小心问道:“不敢动问, 不知老伯是……”
十六子顾左右而言他:“老夫疏懒成性,百事懒得过耳。唯靠小店,以度残年。但求迎来送往, 与人方便。客官下次再来, 老夫恭候。”
这分明是在下逐客令, 公孙杰和百花只好告辞出门。不料那老妪却拉住百花,神秘兮兮地说:“前日也有一男一女在小店住过, 说是被人追杀。老身款待他们, 又指路, 让他们向清风镇去了。想必二位是想找他们? 那女子和这位客官倒是连相呢!不知……啊,得罪得罪。”她看见公孙杰脸色有变,连忙打住话头, 诺诺而退。
公孙杰和百花二人登程, 向南疾走。
一天之内, 经历种种变故, 公孙杰仿佛年长十岁。江湖之上,时时风诡云谲,处处事怪人奇。前途之上, 不知还有几多危难,几多凶险。然而,想到要报家国之仇,再难再险,也要闯过。
一想到家仇国恨, 公孙杰心中刺痛。
百花公主见公孙杰脸色难看,关心问道:“公孙杰兄,你怎么了?”
公孙杰没有答话, 想着心事。父亲为人谨慎, 何以突然遇死? 亲属先期出城, 怎会走漏消息而惨遭毒手? 自己逃出中都, 怎会有人知道,又是形影不见地跟踪到此? 父亲的金刚剑确是宝剑, 可白衣人、黑衣人还有十六子难道会单为一件好兵器而出手争执吗?这一切,难道是有人事先做好圈套?
如果是, 其目的何在? 一连串的问题, 涌上心头, 却一个也解答不了。
百花忽然又问:“杰哥, 你在想什么? 说出来,让妹妹帮你解答一二。”
公孙杰马上想到: 难道是她?
公孙杰两脚停住, 眼睛直勾勾盯住百花。她会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吗? 一个十八岁的女子, 容貌秀美, 难道竟会长着蛇蝎心肠! 公孙杰神情专注,眼神迷乱,甚至要拔出剑来。
百花见公孙杰神色大变,不禁惊骇已极,急忙跳下马来,走到公孙杰面前。她柔声说道:“杰哥, 你怎么了? 瞧你,真够骇人了。你说话呀, 再不说话, 我不理你了, 让你自己生牛脾气吧!”
一句话拉回了公孙杰的心缰, 他不由叹了口气。眼前的百花,还是那个美丽、温柔却又有点任性的百花。从小开始,百花便与公孙杰呆在一起,学文习武, 形影不离。他像熟悉自己的手指一样熟悉她, 她的一举一动都无遮无拦。在他面前, 她心里的话, 没有一句能瞒住他。看她那双善良、充满正气的眼睛,就知道她在他的面前,永远不会去做坏事情。公孙杰过意不去, 对着百花, 歉意地一笑。
百花嗔怪地埋怨一句:“又出了个怪人, 真是的!”
公孙杰想也想不明白,干脆不去想了。雪里埋不住人,事情总会清楚。倘若现在就已清楚, 自己也难以复仇。凭自己的功力, 还不及父亲一半, 又怎样去为报仇而厮杀? 还是欧阳魁叔说得对,去召集武林人士,联手复仇。先到清风镇去,完成父亲遗命,同时寻找妹妹公孙灵。现在, 他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心里安定, 脚下生风。转眼间, 公孙杰和百花已然走进
一个村庄。村庄里,竟然少见地热闹,鼓乐喧天,人群熙攘,一派喜气洋洋。公孙杰留了个心眼,脱下染上血迹的外衣,把金刚剑严严包住。百花也见样学样,用红色披风包住佩剑,却留出一截剑把。
二人一过那座热闹的庭院, 忽然被人拉住。公孙杰定睛一看,原来是管家模样之人。刚要发问,管家笑而言曰:“我家小姐娶亲,请到院中喝杯喜酒。”公孙杰明白:按北方习俗,家办喜事, 凡过门口者,均可请到院中, 喝杯喜酒,以表祝福。同时, 主人家亦算讨得了吉祥。推辞不过, 公孙杰和百花便昂然而入。
家主迎上前来,公孙杰学着当地语气,拱手说道:“恭喜恭喜!”主人也拱手回话:“同喜同喜!”公孙杰和百花大模大样, 喝了杯酒, 胡乱吃了些菜, 便起身欲走。谁知管家却上前对家主说道:“员外,现下还缺伴郎伴娘,不如相烦这对少爷、小姐暂伴新人。”员外颌首答应,几个家丁、丫环便推推拉拉, 让公孙杰和百花去换衣裳。
公孙杰不愿暴露行色,只好相随。好在他曾留意院中,并无可疑人等,便放下心来。百花则是好奇,想不到中原之处,有这等热闹婚嫁之事。只是管家为何说是小姐娶亲? 应该是小姐嫁人呢。看来,这家小姐定是强悍之人, 这家也该是富贵人家。
公孙杰穿上一套团花新袍,更显潇洒风流。来到新郎面前,却见其愁眉怅目。忙问缘故,新郎官陈说原委。原来,这家员外姓钱, 因极力巴结金人, 保住了一家财产。只是其女既丑且泼, 却竟日想找一美貌郎君。新郎本为江南人士,名唤许山。因寻找失散的哥哥, 误入此地。偶一不慎,被金兵当做奸细捉拿。钱员外一力保全,许山始被放出。不料钱员外以此逼婚,不允便重新送官府严办。许山无奈,只好如此。
公孙杰一听, 很是同情。眉头一皱, 计上心来。公孙杰伸手扯碎了许山的衣衫, 又抓起地上泥土, 胡乱抹在许山头上、脸上。不消片刻, 漂亮的新郎倌就变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邋遢鬼。公孙杰又伸出手指, 轻重恰到好处地点了许山的哑穴。许山登时说不出话,口鼻流涎。完事之后, 公孙杰急忙跑出屋门, 故作惊慌:“员外老爷, 不……不好了!”
“何事惊慌?”钱员外斥责道。
公孙杰手指屋内:“姑老爷他……他发了疯癫。”
钱员外急忙进屋, 看后大吃一惊。急忙跪在地上, 向佛龛磕头:“天地祖宗, 保佑, 狐仙黄仙显灵!”
这时, 许山已跑出门外, 却被家丁拉住。钱小姐偷眼一瞧,见许山变成这副模样, 十分厌恶便立即生出。她扯掉盖头,大声大气嚷道:“真是不识抬举!来人,改让伴郎当新郎!”显然,她也已偷偷看中一表人材的公孙杰。众人尚在发愣,公孙杰也未料到这位丑小姐竟然无耻厚颜到如此地步。管家反应最快,立即谄媚地对钱员外说:“事已至此,不如顺水推舟。”钱员外尚在沉吟,他总要顾全一点脸面。钱小姐却发了雷霆:“快点, 我定要娶那伴郎!”可随即, 却又听得她喊了一声:“不, 我不要娶那伴郎!”人们又是一愣: 难道小姐也发了疯癫? 何以如此前言不搭后语! 其实他们不知, 此番变化,却是百花做的手脚。原来百花深深恋着公孙杰,早想以身相许。兀然听到丑小姐要强“娶”公孙杰,不由得怒气冲顶。她唰地抽出宝剑, 指向丑女心窝, 恨恨说道:“你要伴郎, 我要你命!”丑小姐这才改口不要伴郎了。
公孙杰见钱员外等人急得打转,便慨然说道:“小可粗通医道, 待我为令姑爷医治一番, 钱员外意下如何?”
钱员外满口答应。公孙杰一声呼哨,百花应声走到院中。众人发一声喊:“嚯,这才是天生一对新人!”百花脸上一热,跨到公孙杰面前。公孙杰挟住许山, 快步走到院门之外,拂手一指, 解开许山的穴道。许山说声:“多谢!”转身即跑。
钱员外一见, 高喊:“反了反了! 给我追, 抓回他来!”
家丁拥出院门,抬脚便追。公孙杰飞快甩掉包剑血衣,拔剑在手。一剑砍去,门旁碗般粗细的梧桐,被拦腰齐齐砍断。公孙杰仗剑而立, 不急不慢:“谁敢追他, 如同此树!”家丁人等, 目瞪口呆, 止步不前。公孙杰和百花转身上路,快步如飞。此时,钱员外才如梦初醒, 高声叱骂:“混蛋! 还不快去举报。”
转眼走出十里,公孙杰和百花松了口气。百花想起方才情景,咯咯直笑。公孙杰担心此番露了踪迹,百花倒很安然:“反正也总有人知道你的行迹, 露就露吧。我倒是想”
公孙杰问:“你想什么?”
百花赧然一笑:“我想, 我俩何时方能如此呀!”
公孙杰默然: 他知道,他的心中,也有百花。可是如今,前途未卜,生死难料,如何能想婚嫁大事?想后长叹一声,不复言语, 只知行路。
百花耐不住寂寞, 跳下马来, 让马自己行走。她悄悄攥起一团白雪,说声“看招”,学着十六子的手法, 向公孙杰后背打来。公孙杰一个前扑, 摔向前方, 躲过雪团。百花以为真的把公孙杰打倒, 着起急来。她紧趋一步, 上前欲拉公孙杰。公孙杰伸手弹指,右手做势欲点百花膝下环跳穴。将要点到, 却又住手。百花本能地一跳,想躲过公孙杰点穴之手。不想落下之时, 她却真的摔了一跤。公孙杰右手变点穴为拉扶,要拉百花起来。谁知百花却抓住公孙杰手,用力一拉。公孙杰立脚不稳, 扑地倒下, 恰恰趴在百花身上。
百花和公孙杰都愣住了, 一时忘了做何反应。公孙杰先是清醒,方欲翻身站起。谁知百花却顺势抱住公孙杰, 不愿放手。口中念念说道:“杰哥, 你输了一招。”
白马以蹄刨地, “咳”地叫了一声。
公孙杰和百花同时跃起, 各自老大害羞, 默不作声走起路来。
又走了几里, 遇一土丘。丘上丘下, 遍植杨槐。二人停下, 略作歇息。百花嚼着肉干, 啃着雪团, 兴致勃勃。公孙杰捏成十六个雪团,学着十六子招式,向近旁树干上打去。开始时只打中十之五六,渐渐,便可打中十之七八。如此练去,积月为年, 便可又学精一门功夫。
此时, 白马又叫了一声。须臾, 路上传来马蹄之声。一匹青马大汗淋漓, 马上, 骑着两名金兵, 由南向北, 急驰而来。金兵听到白马叫声,驻马细看。见土丘之上,坐着二人;土丘之下,还有一马。一金兵老大高兴,连声说道:“你我福气, 死了坐骑,这却又有人送上一匹。不然, 逾期到达,岂不犯了重罪!”
二金兵临近土丘, 大模大样。一人上前牵马, 一人旁若无人地小解起来。公孙杰尚未动作, 百花却已气炸肺腑:在金人中间,尚无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简直是在调戏她、侮辱她。百花起身按剑,断喝一声:“大胆狂徒,如此无礼,想是活得腻烦!”
小解的金兵吃了一惊,一半小溲洒湿裤裆。他嘿嘿一笑淫邪的目光掠过百花脸庞,说道:“小妞儿真俊,若非大爷军务紧急, 定要与你共度良宵。”
百花气红脸庞, 拔剑出手。
公孙杰起身,不欲惹事:“既然二位事急,何不快快赶路?”
拉马金兵阴阳怪气:“嘿嘿,小子倒识时务。看在你俩送来脚力份上,饶你们不死。”说罢,招呼同伴,便要上马行路。
公孙杰忍无可忍, 顺手抓起一团硬雪, 对准马上金兵后脑天户穴打去。虽是公孙杰内功不如父亲,但这金兵又怎比金国武士功夫高强。当下,马上金兵被雪团打中穴道,直挺挺摔下马来。
另一金兵眼见风紧, 也要上马逃走。百花却早已意动身动, 从土丘上飞一般降临下来, 伸剑直刺, 把那淫邪的金兵穿成透心, 哼也没哼, 倒撞下地,气绝身亡。公孙杰却对被打中穴道的金兵说道:“看在你送来脚力份上,饶你不死!”其实, 即使不杀死他, 一个时辰后, 待到穴道自行解开, 恐怕也冻成死狗僵尸了。
二人都有了马匹,便上路并看而行。大约走了十几里路,身后有四匹马狂奔而来。到了他俩身旁,四名骑手并未他顾,快马加鞭, 绝尘而去。公孙杰觉察, 四名骑手间,为首的一个像是无意间看了他一眼。那人的眼睛精光闪暴,一看便知,这是一个内功深厚, 武功超群之人。公孙杰听到, 百花好像轻轻“咦”了一声。可他却不知, 那个看他的人,就是金廷侍卫总管, 金国武士第一高手完羽中。
公孙杰看着远去的雪尘,琢磨起来:那四人匆匆赶路,将去做些什么事情? 正是:
初入江湖多逢事, 前途无处不风波……
欲知后事如何, 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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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7 23:05:0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回 清风打店 遵命寻人小试刀
骑在马上,自然比步行省力许多。公孙杰弯腰催马,急急赶路。百花一不经意, 被甩在后面。若说百花的武功和力气, 自然不如公孙杰; 可论骑术, 从小骑马, 在马背上长大的百花,却比公孙杰高出许多, 加之她骑乘的白雪骕,本是千里挑一的良马, 因此百花并不着急追赶, 而是不紧不慢地走着, 并想着一个小小的花招儿。公孙杰催马跑了一阵, 那马却四蹄缓慢下来。这也难怪, 那匹黑马, 本非良驹, 又驮着两名送死的金兵, 跑了许多路, 早已疲鬓倦尾, 任你再加鞭,它也无力狂奔了。
百花慢慢赶上来,公孙杰也下马行走。百花对公孙杰说:“咱们换马而乘, 你在前面等我如何?”公孙杰不知是计,当下答应。公孙杰催动白雪骕,小跑起来。百花跨上马背,拔剑猛刺黑马腹下。黑马负痛, 没命狂奔。与白雪骕齐头并进了,百花离鞍飞身,落在公孙杰身后,伸手抱住公孙杰的腰,脸颊贴上他的后背, 喃喃地说:“看你还能甩下我?”公孙杰心中一阵从未体验过的悸动, 两手一软, 缰绳松落, 白雪骕缓步而行。
百花悄声问道:“杰哥, 我们要走向哪里?”公孙杰也不知将走向何方, 虽是心中未忘父亲遗命, 要到清风镇去, 将金刚宝剑送给武林中人, 可送给谁呢? 见公孙杰不语,百花又说:“咱们回中都吧,与世无争地一起过日子,岂不是好?”见公孙杰仍是不语, 劝道:“大人们的事情何必管呢? 再说,冤冤相报,何时是个了结?”然而,百花哪里知晓,做为弱冠男子,国恨家仇,岂能不报? 即便粉身碎骨,也是义无反顾。百花见公孙杰无话,便知劝慰无效。于是横下心来, 誓与心上之人浪迹四方。
公孙杰一意南行, 百花死心相随。一路无话, 已到清风镇内。这清风镇地处冀鲁交界之处,道路四通八达, 为一方重镇。商贾游人四方汇集,军旅人马南北穿行。即便现时金宋对峙, 战端不断,这清风镇却仍旧人来客往, 热闹非凡。
进了清风镇, 正是下午时分。到了清风镇, 父亲的遗命就算完成了一半。公孙杰决定不再藏头缩尾,一则他想让那神秘的武林中人知道他的到来,帮他解开金刚剑中的秘密;二则想寻找一下失散的妹妹。而且,这些天来,总有人跟踪他,他也杀过金兵,想要完全隐蔽住行踪,已是不大可能。当下,公孙杰和百花牵着白雪骕,走过街道, 在镇中的一座酒楼前停下来。这酒楼上下两层,楼上为雅座,一楼则坐满普通酒客。堂倌迎上前,满脸堆笑:“客官,请,请。本店名唤清风,酒菜天下闻名。若是劳累, 还可住下。本店楼上备有上等客房。二位, 请了!”
既然店名与镇名相同,想必是有些来历。公孙杰将马系在门旁, 与百花走进酒店。店中六张桌子, 坐满了酒客。酒客之中, 大多为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和引车卖浆者流,并不在意走进的男女二人。迎门的一张桌子,坐着三人,正在边喝酒, 边赌钱。见公孙杰走进,三人停下欲掷的骰子, 抬头细看着公孙杰和百花。
公孙杰不由细细打量了一番对面三人, 心中一动。中间一人中等身材,白净面皮,若不是牙齿外凸,鼻头歪斜几分,倒算相貌英俊,腰中鼓囊囊,显然有软鞭软剑之类兵器在身;左边那个又高又壮, 身边倚靠一条黑黝黝铁棒; 右边那个却是短小精悍,一脸病容, 咬着长长的烟袋管, 慢慢喷出直如细线的烟雾。公孙杰心想: 那两人倒还平常, 这病夫倒应是个内功精湛之人。一会儿,须设法问问他的来历。心念未已,那病夫已然起身,出语相邀道:“公子,请玩上一遭如何?只须乱掷一下骰子便可, 赢了, 我兄弟三人三赔一, 那可是三三见九啊!”
百花抢着拒绝:“我们不会!”
病夫纠缠起来:“这很简单, 一看便懂。”
公孙杰正待脱身, 却见一中年汉子, 衣着华而不俗,面上三绺短髯, 上前劝道:“人家不会, 何苦强求?”
那壮汉出语骄横:“你是何人, 却管闲事?”
中年汉子道:“在下何清风,是本店店主。但愿各位客官吃好住好, 哪里想管闲事!”壮汉不让, 何清风便道:“若小哥定欲博戏, 待在下安排这二位客官后, 当来奉陪。”
公孙杰和百花被何清风带到一个雅座。二人落座后,何清风便应邀去参与赌钱。这时,门外传来吟诵之声:“中州风雨我归来, 但愿江山多霸才。倘得涛平波静日, 与君同上集贤台。”声音未落,门口白衣飘飘,早走进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来。但见这人面目清秀,目如朗星。出奇之处却是, 大寒之天, 他竟摇着一柄折扇, 十分潇洒之中, 透出一分怪气。那病夫一见, 便抛开何清风, 上前纠缠起书生来。那书生也不
推辞, 承情坐下。一时,四人呼卢喝雉,扬声掷骰。第一掷病夫掷了个二十点, 全五;书生却掷了个全六, 满堂彩。病夫三人赔上三三见九两银子。第二掷,那病夫让书生先掷。书生并不推辞, 随手掷出个三四点, 眼见是个全赔之骰。病夫得意地攫起骰子, 暗暗运气, 喝一声:“六六顺哪!”一骰掷出,只见骰子骨碌碌转动,眼见要落在桌上,是个全六点,病夫好不得意。却见那书生折扇微摇了两下, 转动着的骰子如同给人推了一下,由全六点齐刷刷翻作全一点。病夫这一下无话可说, 明知书生做了手脚, 却也不敢作色发怒。伸手探怀, 取钱付帐, 却叫声苦。不但自身的银子踪影全无, 即连方才借拉扯之际偷窃得的公孙杰的银子亦不见了。他心中明白,定是那何清风借解劝之机,出手盗走。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强中更有强中手。看来,此番盗剑领赏之事,却不难极? 病夫苦笑一声, 对书生拱手道:“在下今日囊中羞涩,望公子暂记帐目, 容改日再加倍偿还赌帐, 如何?”
书生倒也豁达:“博艺遣兴,区区小事。江湖之人,何必将身外之物过分看重? 见笑见笑。”分明是不想赢钱,只想借此炫耀手段罢了。书生走过公孙杰的桌旁,看也不看公孙杰,便到另一雅座上坐了。
公孙杰喝了一杯酒,以目望门。忽见一个抱着琵琶的小姑娘, 牵着一个盲眼的老人走了进来。到了公孙杰座头,盲老人向公孙杰翻了翻盲目,哑声说道:“大爷帮忙,让俺这小妞孝敬你老一支曲子。”说完, 对小姑娘说:“你就随便唱一支吧, 给大爷下酒。”
那小姑娘调好弦,泠声唱道:“愁里高歌梁父吟,犹如金玉戛商音。十年勾践亡吴计, 七日包胥哭楚心。秋送新鸿哀破国,昼行饥虎啮空林。胸中有誓深如海,肯使神州竟陆沉。”
一曲唱毕,三个赌汉中的白净面皮出声斥道:“什么破曲,来个开心的!”
公孙杰听到那首诗曲, 满怀怅然。他的父亲, 岂止十年卧薪尝胆! 如今他要为父报仇, 欲借武林之力, 还需多少七日泣庭? 他伸手掏钱, 却不见了银子。正愣之时, 那书生起身, 掏出一两银子,递与老人, 说:“小妹清喉,唱出金玉之音,请笑纳!”公孙杰待要阻止,怎奈自己腰无分文。为难之时, 何清风走来,对书生说:“既来小店,何劳破费, 待在下打发了他吧。”说着,取出一锭银子, 却是五两。盲翁也不推谢,接过银子, 纳入怀中。何清风关切说道:“将银钱放好,回家去吧!”
盲翁答道:“既然老身以人换了钱, 倒也可以回去下棋了。”说罢, 竟像明眸之人, 不用牵引, 便径自走了出去。
公孙杰一听说“下棋”, 似乎领悟: 那盲翁莫非是那“下棋”的十六子? 难道他一直护送自己到了清风镇? 人说江湖中波诡云谲,这一桩一件,真个神密兮兮,待要起身追出,却有一女子悄然进店, 看了看后, 不言不语地来到公孙杰和百花桌间。何清风一见, 上前急忙一揖:“姑娘请了。”
那姑娘并不答话, 却急忙拱手福了一福。公孙杰和百花同时觉得一股清热之风在面前荡过, 便知何清风如那姑娘一礼之间,已过了一招。不过是打个平手,掌力被各自抵销,化做两股风, 一清一热, 飘散开去。那姑娘径直坐在公孙杰和百花之间,向公孙杰飘去一个媚眼。百花最不愿见到这种情形,又见那姑娘生就一双大脚,便生厌恶。拉过公孙杰:“哥哥, 咱们走吧!”
公孙杰见这清风酒店中,来了这些人物,便想露个头面,以图寻找父亲要找之人。当下,他找到病夫:“兄台,请为小
弟会会酒帐。”病夫反讥:“你拐秀女子, 贪杯贪色, 却让在下会帐, 是何道理?”公孙杰道:“既在江湖行走, 何苦做鸡鸣鼠盗之徒? 会帐所余银两,就算在下赠送于你了。”那病夫一步跳到门外, 叫道:“小子, 你竟诬我等为盗,今天要向你讨一个公道。”另外两人也抢出门外,立好门户,向公孙杰叫战。
公孙杰跨出门外, 百花也出门, 按剑站在一边, 等待上前助阵。公孙杰想试试对方的武功及来历,便想先单打独斗一番。他说道:“在下领教了。”拔剑在手,绕了个剑花,在闪闪寒光中,摆开架式。那病夫一摆头,吩咐:“水上漂蒋无痕,上!”那壮汉挥舞铁棒, 扑上前来,不言不语,也不见是什么套路,搂头盖脸就是一棒。公孙杰不知他使的是何招数,不敢硬接,轻轻一跳,闪过一边。那壮汉怪道诨名水上漂,倒是变化极快, 滑步转身, 抡棒横扫, 直奔公孙杰双腿。公孙杰见无法躲闪, 便站稳身体, 运气至剑身, 向下一磕。只听“当”的一声,两人同时被震得后退一步。那壮汉的铁棒被磕出一道口子, 公孙杰的宝剑却是完好无损。公孙杰心中有了底数, 知道那壮汉功夫平常,不过是二流货色。于是, 运动内功, 舞动金刚宝剑,以剑作棍使出一招“迅雷贯顶”,向壮汉头上劈去。那壮汉怎能料到公孙杰以棍法来使剑, 匆忙中不及运力, 胡乱举棒一搪。只听“铮”的一声,削金断玉的金刚宝剑硬生生将那壮汉的铁棒削下一段来。那壮汉亏是逃避得快, 公孙杰的剑尖过处, 只将壮汉的衣服直直划破。不然, 那壮汉非变成开膛破肚的猪牛之牲了。
壮汉退出圈子,白脸歪鼻的人上来。只见他不慌不忙,从腰间慢慢抽出一条流星锤来。白脸拱一拱手:“请教尊姓大名,本人赶月流星刘不仁,锤下不打无名之鬼。”公孙杰微微一笑:
“行走江湖之人,又不树立墓碑,何必报名扬姓? 进招吧!”刘不仁见公孙杰的宝剑利断金铁, 不敢把流星锤直来直去, 只是虚虚实实, 指东打西。公孙杰见刘不仁招法飘忽, 知其心怯, 便采取进攻招数, 一剑刺去, 直对刘不仁面门。刘不仁一个侧头,让过剑尖。公孙杰剑法深得其父传授,一招当中,又藏着一招, 向下一沉, 指向刘不仁胸膛。刘不仁见躲闪不过, 急急挥锤, 恰如流星碰长虹, 锤头正打在剑身之上,公孙杰宝剑被打得歪向一边。刘不仁不待锤势用老, 急急翻动手腕, 流星锤从下至上, 抡得溜圆, 又凭空砸下, 直奔公孙杰头顶。好个公孙杰, 撤步转身, 右腿蹬, 左腿弓, 如同飞燕展翅, 剑身陡直, 剑尖直奔锤头而去。锤剑相接, 无声无息。原来,公孙杰用了一招“粘”, 将宝剑贴上了刘不仁的流星锤。刘不仁怕锤链被公孙杰削断,急忙拉撤流星锤, 哪里拉得动。公孙杰手臂挥动, 搅动锤头, 全力一抖, 说了声“撒手!”便把刘不仁的流星锤抖出手中,锤头拖着锤链直直地飞出。流星锤打破窗户,奔向正在喝酒的白衣书生面门。白衣书生一抖折扇, 说声:“此菜不能佐酒。”一股劲风破扇而出, 那柄流星锤竟直直拐了个弯,飞向那个大脚女子。大脚女子竟似未曾见到, 长袖一抖, 似要抖掉尘土。飞到她身边的流星锤便跌落地面,竟将地面生生砸出一个坑来。而书生和那女子, 竟然仍旧低头吃饭。
刘不仁见状大惊, 见公孙杰宝剑直奔自己而来, 连呼“救命!”公孙杰其实并非要他性命, 因不知这三人来历,既然可以取胜,何苦赶尽杀绝! 一念之下, 收式抽剑, 让刘不仁跳出圈外。
站在门前围观的人看得呆了, 也不怕“城门失火, 秧及池鱼”。抄手立在门口的店主何清风见状, 出声赞道:“好精
妙的剑法,真让人大开眼界!”那病夫不满地剜了何清风一眼,然后做了个罗圈揖,正色说道:“在下盖方, 人称盖一方。盖方欲与这位公子赌一胜负, 请各位做个见证。”
百花欲待上前接战,公孙杰把她拦住:“还是我来,你为我观敌瞭阵。”公孙杰按剑说道:“在下承请,不知盖方盖一方以何为赌?”
盖方说道:“盖某以一双肉掌,欲夺下公子宝剑。如盖某取胜, 公子献出宝剑; 如盖某落败, 有一条性命足够抵上输帐。”公孙杰本不欲以性命相搏,但见盖方口出狂言,便执意取胜。他已明白, 盖方之人, 闻其言堪称无赖。但其言语之中, 有金石之声, 可知盖方内功浑厚, 能以肉掌对宝剑,可知他绰号盖一方不是白叫的。
公孙杰气沉丹田, 少顷, 又将内家真气运遍全身, 聚到剑身之中。然后,从金刚剑法中的起势开始,以缓舒之态,先出一招“和风细雨”。这是个颇有礼节的式子,意欲让对方先进招。清风店主何清风微微颌首, 白衣书生和大脚女子也不再吃饭,分别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盖方见公孙杰起势之后,便舞动双掌, 运功力于掌中。只见那掌, 先是寻常之色, 继而暗红,最后变成煞白。公孙杰有所不知,这盖方的双掌,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白煞掌”。若是被其打中,中掌之处,轻者血流受阻, 变成白色;重者骨肉分离, 血气倒流, 不出七日, 便可致残。盖方运力完毕, 挥动一双煞白的手掌, 且行且住,试探着来个“蛇行鼠窜”,向公孙杰胸前打来。公孙杰只觉掌风扑面而来,急忙轻轻跃起, 躲过这一掌, 却见身后看热闹之人中有两人打了个趔趄。公孙杰方知对方掌力颇大,急忙认真对付, 在空中回转身体, 右臂挥剑划下, 使出“飞鹰扑鼠”一招, 向盖方手腕齐齐斩去。盖方知晓公孙杰宝剑之利,不敢硬接,急忙缩回双掌。公孙杰在落地之前, 又在一招之中变换第二式, 向盖方前胸刺去。盖方也不含糊,急立双掌, 封住门户, 同时发出白煞掌的功力, 掌风呼呼, 将公孙杰宝剑荡在一旁。第一招见过,双方各用了两个式子,倒是盖方落为下风。盖方大话已出,非胜不可。他加倍小心,提起精神, 采取攻势, 用出“白煞掌”的精妙掌法, 向公孙杰扑来。公孙杰见盖方拿出真功夫,也不敢疏忽,挽起剑花,盘头护身, 将盖方的掌风严严封在门户之外。盖方急欲置公孙杰于死地, 以便夺取他的宝剑。本来, 他是江湖上的一个二流角色, 但拚起命来, 却也是一以当十。公孙杰不过只想探出对方来历, 见对方对他使出的“金刚剑法”无动于衷,便知盖方并非父亲要他寻找之人, 便不想再同盖方赌斗。但盖方形同无赖, 招招狠辣, 公孙杰也只得狠下心来, 与盖方斗在一处。双方斗了二十几招, 不分胜负。盖方将公孙杰的衣襟撕下一幅, 公孙杰把盖方的头发削下一绺, 看样是打了个平手。盖方见不能取胜。急了, 便欲拚命。只见他交叉换步,双手合什, 提气上串, 跳将起来, 左掌平铺,力图压住公孙杰的宝剑, 右掌成刀, 发力研向公孙杰的头顶。此招是盖方“白煞掌”中的最后绝招, 名叫“玉石两静”, 系在万不得已时, 拚命取胜之法。此招狠极, 若是对方不想拚命, 或一疏忽, 便会中他一掌; 此招也险极, 若对方有所准备, 或也欲拚命, 便在中掌之刻, 也可置盖方于死地。若论盖方, 功力自是略胜公孙杰, 但公孙杰宝剑锋利, 占了便宜, 使盖方不敢硬接剑招。公孙杰见势紧急, 一个斜纵,跃起空中。他的轻功, 却不弱于盖方, 就在斜纵之中, 躲开了盖方右掌的一击, 但宝剑却被盖方左掌压住, 几乎脱出手去。盖方见两败俱伤的绝招亦不见效, 无可奈何之际, 向蒋无痕和刘不仁叫
道:“点子太硬, 并肩子上吧!”
蒋无痕和刘不仁齐齐上前,围住公孙杰。百花见状,急忙跳进圈子,与公孙杰联起手来。这时, 白衣书生不知何时站到门口,不凉不酸说道:“三个打一个,怕是不太公平。掌柜的, 你该出面劝劝。不然,这清风酒店,可要摊上人命官司呢!”店主何清风笑吟吟出面:“各位好汉, 请住手。为区区几个饭钱,何苦以死相拚?各位的酒饭住宿,一应费用,全包在在下身上如何? 请各位赏何清风一个面子, 何清风也结交一下各路朋友。”
盖方本不欲答应, 但见那何清风前来解劝, 有些“真人不露相”的样子, 还曾在不知不觉中, 取走了他偷到手的公孙杰的银子, 知道这何清风功力不低。加上那白衣书生,功力也是深不可测,显系不赞同自己所为。识时务者为俊杰,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一声呼哨,招呼蒋刘二人:“风紧,扯乎!”三人不约而同,跳出圈外, 踏着积雪溶化后的泥水,向西跑去。
何清风见三人已走, 便招呼众人:“各位, 请继续饮酒,请再饮酒,酒钱折半。”
公孙杰和百花回到座位, 屋中众人都偷偷看着他俩,并悄悄议论:“这小子功夫不浅,宝剑真快。”那女的还未出手,许是更厉害呢!”“他们为啥打起来?”“准是那仨小子对女的不怀好意。”“也许是他俩私奔出家, 家中雇人来抓他们回去呢!”听到这些议论,公孙杰声色未动,百花却极不高兴,狠狠瞪了那些人一眼。
何清风提了一瓶酒走过来:“这位小哥, 打得痛快。在下特备一瓶好酒, 为小哥压惊。”
公孙杰知道自己已无银钱, 便辞谢道:“小可已无……”
何清风忙拦住,说:“在下已说过,今日酒钱折半。至于小哥, 一切用度算在我身上。”说完,殷勤劝酒。未几, 寻机再问:“不敢动问, 小哥是来自何处, 去向何方?”
公孙杰尚未及答话,那白衣书生却已低声说话:“从来处来, 到去处去,江湖飘零,四海为家。”这句话恰到好处地讲出公孙杰的心衷, 他就默不作答了。
何清风又问道:“你与那个盖方敢是有甚恩怨?何以对你大打出手?”
公孙杰见何清风无甚恶意, 便想与其攀谈, 趁机试探一下,看这何清风是否父亲遗命所托之人。公孙杰手抚剑鞘,低声叹道:“也许, 真是为了这把剑呢!”
“剑?”何清风眼睛一亮:“什么剑?”
公孙杰却待回答,那边白衣书生早已吟哦起来:“宝剑欲出鞘,将断佞人头。岂为报小恩,夜半刺私仇? 可使寸寸断,不能绕指柔。”听完之后,百花不悦地瞥了白衣书生一眼,心想:“这个酸书生, 却是卖弄得紧呢!”何清风听罢, 却闭上了嘴, 不再发问。
说话间, 天色已晚。众人散去, 大脚女人也蹒蹒跚跚走了。白衣书生对何清风说:“仁兄,可否留在下歇宿一晚?”何清风笑而言曰:“开店何辞客多? 小二,给这位公子开间上等客房。”转而对公孙杰和百花询问:“二位想是也需歇下吧,是公居两处, 还是同居一室? 得罪得罪!”
未等公孙杰答话,百花抢着回答:“我们住在一处, 你看如何?”她也看出此处有些蹊跷,恐怕分住两处照应不及。要知道, 她与公孙杰的鸳鸯刀法却是足可自保呢。
何清风呵呵一笑:“如此最好,须知小店只余一间上等客房了呢!”说罢, 引二人上楼。走过白衣书生房间门前,听见
里面传出鼾声。百花想到: 这个书生,想是喝醉了, 方才胡说一通,现在又鼾声如雷。
进到屋中,百花疲倦顿生, 坐在床上,不想动弹。公孙杰仔细察看一番,见无异样,便松了一口气。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百花此刻心中春情涌起,想与公孙杰以一夕之欢成百年之好。便试探地说:“杰哥,今夜你我共处一室,外人将何辞评说?”
公孙杰明白百花用意,登时脸色徘红。他知道, 做为金族青年,对于男女之禁本不森严。况百花与他,青梅竹马,互恋甚笃,今朝互相以身相许,料无大妨。孔夫子亦曾说过:男女居室, 人之大伦。可眼下却是家仇未报,国恨难消,怎能贪恋男女欢情? 那样怎对得起亡父在天之灵? 因此, 他排遣心衷, 岔开话头:“小妹睡吧, 明天, 不知还有何事呢!”百花听罢,微微叹了口气, 渐渐睡去。公孙杰门上房门, 端坐太师椅上, 闭目养神, 却也打起盹来。
睡至半夜时分, 公孙杰忽听到一阵窸窸。中。公孙杰心中飒然。在黑暗不便点火, 只好以夜视之法四外巡察。当他看清是一只老鼠时,不禁一笑,顺手从桌上抓起一粒花生,抖腕打去。那十六子所教的暗器功夫还真管用,花生打中老鼠, 老鼠“吱”地叫了一声, 死了。公孙杰坐回椅子,刚刚闭眼, 却又听到一阵极轻微的窸。他以为又是老鼠,便懒得再管。谁知,这次却是夜行之人来到门外。忽听得“咕咚”一声, 紧接着“扑扑——噌噌”两响,随之楼梯响了一下, 然后便了无声息。
公孙杰霍然惊醒,心念如电光石火,一闪而知有人暗算。他急速拔剑在手, 立稳身形。回头一看, 却是大惊失色。但见百花和床全都不见踪影,本来放床的地上,却是插着两把尖刀。公孙杰暗想: 着了道了,这果然是个黑店。那“咕咚”声响,定然是何清风开动机关, 把百花翻入了暗道。公孙杰要去找何清风算帐,找回百花。他轻拔门闩, 猛地开门,挥剑吐出一招,以防暗算。谁知并无动静,公孙杰飞奔下楼。刚下楼梯, 猛然瞧见三条人影, 都用“金鸡独立”之势,依次单腿站在楼梯之上, 另一腿却举起来, 做奔跑之状, 却像被人用“定身法”定住一般。公孙杰盘剑舞了一回,先护住自己, 然后直刺出去。剑至途中, 见那三人一动不动, 方才想到: 这三人却是被人点中穴道。公孙杰略一留意, 看出这三人正是盖方、蒋无痕和刘不仁。待要问个究竟, 却又不知点穴之人用的是何手法,自己的解穴功夫尚不到家。想那点穴之人, 在仅容二人擦肩而过的楼梯之上, 瞬息之间, 竟依次点中三人穴道, 其手法之奇, 身法之快, 怕只有亡父公孙直等少数高手才可做到。
公孙杰飞身跃上院墙, 轻纵上房, 伏身向四处细看, 但见四野黑暗,不见人踪。公孙杰跳下房顶,暗暗伏身细听。隐隐约约, 似乎听见裂帛之声。依据父亲教他的经验判断,那声音应该在一里之外的河边。公孙杰仗剑轻纵,转身来到一里之外, 伏身土坎, 向前张望。
河边,平地之上,三条人影,两黑一白,正鼎足而立。公孙杰竭力辨认,方猜得出来:那条白影,定是那书生无疑;另两个黑影又是谁呢? 此刻,云开月出,冷冷清光, 当头照下。河水返映月光,河边又比别处亮出许多。公孙杰看得清晰:那两个黑影,一个是那大脚女人,另一个却是清风店主何清风。公孙杰却待现出身形,质问何清风。转念一想,觉得不妥。眼前这三人, 每个人的武功都要高出自己许多, 即使有百花在身边,二人使出独门的鸳鸯剑法,也未必占到便宜。况且,这三个人, 深夜至此, 缘由何在, 也似乎应该略知一二。公孙杰耐住性子, 静心倾听。
谁知三人却不打话,而是各自摆开门户。大脚女子两掌交叉,两只袍袖如同风吹,飘忽不定;何清风一掌骈指如刀,一手握拳在腰;那白衣书生仍是悠闲神态,左手轻抚丹田,右手打开折扇。公孙杰也是个武学会家, 他看得出来, 三个人是在平静之中, 运足了自身的内功。看来, 他们之间,少不了一场恶战。果然,三个人斗到了一起, 不过, 他们三人却是与别人相斗大有不同。别家相斗, 大为双方为对手,以死相搏, 恶眉怒目, 詈骂之声不绝于耳。他们三人却是三人为对, 如同事先商议好了, 都对着那核心中无人之处, 你击一拳, 我打一掌。而且,脸上都是带着笑容。外行人还以为他们是在游戏, 公孙杰却已看出: 这三人是在比试内力。虽然手中没有兵器,但是,那极纯正的内家功力,用于掌拳之上,却比那兵器更加鬼神难测。但见那大脚女子袍袖一抖, 双掌翻动,一股强劲的掌风发出,直朝何清风而来。就是公孙杰,也听到了那呼呼的掌风。何清风笑说一句:“啊,魔力不小。”正待拂袖卸力, 却被白衣书生抢上一招, 折扇一抖一转, 将大脚女子打向何清风的掌力化解成一缕微风。何清风却不领情, 反而恩将仇报一般,向白衣书生击出一掌, 一股暖风呼呼吹来, 令人昏昏欲睡。大脚女人却不记恨, 急挥袍袖, 将何清风的掌力吸附至自己袍袖之上, 然后轻轻抖掉。白衣书生并无谢意, 折扇一合, 挥扇指向大脚女人的前胸, 那是上乘武功中的一种——隔空点穴。谁知却被何清风推出一掌,化解为无形。三人斗了一番, 虽无见高下胜负, 却各自微微流汗, 气喘不匀。
公孙杰虽然知道他们三人是在比试真功内力, 却也有些,不解: 这三个人, 搞什么名堂? 这时, 何清风哈哈一笑:“我看可以了结,彼此三人,算是不见胜负,扯平了。”那白衣书生却似乎于心不甘:“哪里,还是何店主胜了一招,将那宝剑连人一同翻进了暗道。”何清风却先解释,后讥讽道:“哪里,哪里! 有人暗算那少年,我起动机关,不过是要救他性命。公子以一闪电之手, 一指点中三人穴道, 却真的是胜了一招。”那大脚女人声音喑哑,冷冷问道:“你将那少年却待如何?”何清风不紧不慢, 继续说道:“如此说来, 我等三人殊途同归,都是为了一件事情。且慢,我等还是回去,面见那少年后,再说其他吧! 那时, 在下不免重行领教琵琶宝剑手和大魔力掌的上乘武功呢!”
三人却待行走,公孙杰却跃身而起,挥舞宝剑,叫了声:“何清风, 你暗算害人,实为恶行。今天在下拚死也要向你讨还公道, 看剑!”说罢, 就要上前。
何清风等三人听过一愣,一时竟无反应。大脚女人见状,却不打招呼, 一个转身, 施展轻功, “叭叭叭”, 一连几个水上飘, 竟踩着河上的荷叶, 飞一样跑过河去。惊得何清风和书生赞道:“好轻的身法!”
何清风挥动袍袖,几个鼓荡, 将公孙杰的剑招化解。然后, 说声:“客官, 你随我来。”说完, 挽起公孙杰, 向回走去。白衣书生并不放心,也快步走在后面, 准备应付突然事情。他心里明白: 说不定那个大脚女人, 也就在附近, 观看着这一切呢! 公孙杰怕再次着道, 被何清风制住, 便挣脱了何清风的挽扶, 仗剑跟在何清风身后, 以防不测。他不知何清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不敢粗心大意,又不能冒失行事。他的心思是,见到百花再说别的。不管怎样, 百花同他多年相与,现时又与他一同亡命天涯,他不能见危不救;况且,有
了百花, 二人合璧, 使出“鸳鸯剑法”, 方能自保。
且说百花,酣睡之中, 忽然中了暗算, 她猛地惊醒。急切之中, 急急腾身而起,直欲以轻功身法挣脱。同时, 右手拔剑出鞘, 挥动如飞, 盘头护身, 防止暗器一类东西突然袭身。口中不忘叫了一声:“公孙杰,快来救我!”谁知, 这暗道机关开动起来,速度奇快。心念之间, 已然落下洞中。饶你反应神速, 便在酣睡之中, 也不能挣脱。何况百花武功本是平常, 轻功更是二流, 一跃之中, 头撞顶板, 两眼冒出金星来。落下实处, 煞是好笑,百花见自己仍在床上, 不觉脸红。幸亏她是合衣而卧, 不然, 这一中暗算, 赤身露体,不便抵敌, 不知会遇到什么尴尬之事呢! 百花见自己被困暗道之中, 不知公孙杰情况如何,不禁心中焦躁起来。她急忙四处走动, 想寻找开启暗道的机关。她想, 既是暗道,就应有机关开启。不然万一设置暗道之人误入其中,岂不坐以待毙?黑暗中, 百花回忆原来房间的方位, 按东、南、西、北的方向, 依次在四壁上摸索,毫无收获。百花不死心, 再次摸索。刚刚到了东墙壁下, 百花左足忽然碰到一级台阶。她顺势踏上台阶, 忽听一阵喑哑之声。抬眼一望, 那墙壁开了一条缝隙,一线光亮也透了进来。百花急忙伏身, 挥剑, 防止有冷箭、短刀之类暗器飞来。过了一会儿, 墙壁开出一扇门大的宽缝。缝隙之中, 也无暗器射来。百花放下心, 知道自己踏上台阶时,无意中触发开关。这也是上天有眼,命不该绝。百花运足力气, 纵身一跳, 腾身墙壁之外, 一面挥舞宝剑以防身。谁知她已落地, 却无人来进攻。百花定睛一看, 她所置身之处, 原来是一宽敞房间, 一张大床, 被帐齐整, 显系常有人住;二张八仙桌, 八只太师椅, 又像是一客厅。百花真有些奇怪了。这是什么所在? 她既不敢躺在床上, 又不敢坐在椅上, 担心再次遭到暗算。莫名其妙之际, 忽听到一阵门响。南面门开处,一人慢慢走进。百花一看, 认出他是日间在酒桌间侍候的伙计。那伙计走向百花,百花忙喝道:“别过来!”
那伙计却不听话,满脸堆笑,招呼着:“少爷小姐,不必害怕, 主人何店主吩咐, 对今晚的客人要以礼……”话只说了半截, 就没声了。原来, 百花怕他借机暗算, 趁其不加注意,飞身上前, 伸手点了伙计的哑穴和麻穴。那伙计登时也不说话, 也不动弹, 呆呆站在那里, 乞求般地看着百花。百花未管其余, 手提宝剑, 做好厮杀的准备, 从南门跑出,跃上三八二十四个台阶, 再推开一扇小门, 竟然到了酒楼大厅的柜台后面。大厅里, 冥无一人。良机莫失, 百花急忙出了酒楼。待要走人,忽地记起公孙杰来,这个冤家,生死不知,身在何处?百花后悔,不如把那伙计生擒活捉,问清口供,了解一下公孙杰的下落才好。刚刚转念, 欲下暗室。忽然听到人语足音, 百花急忙跃上院中大树, 隐身大树浓阴之中,仔细观看。
一阵衣袂飘风之声, 从夜空中传来。百花定睛观看,见有三条人影, 飘然跃上屋脊。百花看清, 三人之中, 中间那个, 正是“冤家”公孙杰。三人在房顶侧耳听了一回, 见无动静, 齐齐飘下地来。落地之际, 其余二人分别向四周各发一掌,显是怕有人埋伏。掌风强劲, 震得大树不住摇动,险些把百花震下树来。
这三人正是公孙杰、何清风与那白衣书生。三人进屋,在酒桌前坐下。何清风吩咐一声:“伙计, 上酒菜来。”见无动静,面露诧异之态。白衣书生见状,开口揶揄:“何店主,在下已知江湖之中, 多有遇到黑店之事, 请开诚布公吧。”
何清风倒也爽快,对白衣书生一拱手:“兄台,在下何清风, 并非杀人越货之徒。此番保护这位客官,实为完成绿林所托,并非有何贪图。想兄台亦为道中之人,请随我来。”想那何清风, 久在江湖行走, 经验颇丰, 对那白衣书生, 一见之下,虽可断定并非恶人。但江湖上波诡云谲,不得不防。因之, 宁可让其窥见店中暗道之密, 也不可让其与公孙杰单独呆在一起。万一看走了眼,被其钻了空子, 劫走公孙杰,如何面对绿林同道? 须知,绿林曾知会于他, 务必保证公孙杰的安全。待将公孙杰平安送走, 他才可以缴回绿林令箭。当下, 何清风与白衣书生走入柜台,下了暗道, 进了宽敞的房间。见那伙计静静伫立,何清风斥责一声:“让你好好款待客人, 那客人呢?”那伙计不言不语,亦无动作反应。何清风心中大骇, 以为伙计已死于非命。急忙上前细看, 却见伙计面露乞求之色,气息尚匀, 方知是被人点了穴道。幸而点穴之人出手不重, 伙计料无险情。那白衣书生上前一步, 合扇挥动, 隔空用力, 早解开了伙计的穴道。那伙计“扑通”跪倒在地,向何清风尽述原委。何清风跌脚喊糟, 知道是那百花疑惑误会。急忙与白衣书生回到厅上,欲待解释。仔细一看,哪有百花的影子, 连公孙杰亦不知去向。
何清风欲待追赶,白衣书生却缠住何清风:“兄台,小弟随你奔波半夜,腹中早已饥渴难耐,何不款待小弟一番?”何清风待要回绝, 似觉不妥。急忙吩咐伙计, 制备酒菜, 招待白衣书生。白衣书生拿起酒盅,一饮而尽。何清风见状,劝道:“兄台如此大意, 不怕中了暗算吗?”
白衣书生嗔道:“怎么? 莫非兄台这酒中有毒? 那这店可真是黑”一语未完, 便已支持不住, 伏身桌上, 呼呼睡去了。何清风陪着小心,对白衣书生道:“贤弟,愚兄不是歹人,亦不愿暗算于你。只是愚兄要去追人,只得委屈贤弟,睡上一觉了。”
何清风刚要转身, 忽听一阵“呵呵”之声传来, 其声音甚为凄惨、恐怖。何清风一看, 原来是盖方等三人, 正试图以自身之气, 冲开穴道。冲至一半,气力不支, 发出求救之声。何清风灵机一动, 走上楼梯。仔细看了看盖方三人可笑之状, 不由心中凛然: 想那盖方, 武功也非泛泛之辈, 却在不知不觉中被人点中穴道。那人的武功之高,可见一斑。又不知那人的点穴手法是何门派, 只能以重力手法破解了。如此虽盖方等人吃些疼痛, 总比这样不动最终致残致死为好。
何清风运足力气, 骈指如戟, 向三人急急打去。说也凑巧, 三人穴道顿解, 骨碌碌滚下楼梯, 正好伏在白衣书生的脚下。但见那白衣书生抬脚踏住盖方前胸,仰天大笑道:“何清风兄, 这是为何?”
何清风见状,似略略吃惊。白衣书生道:“何兄,在下久走江湖,百毒遍尝, 哪里在乎兄台这少量的蒙汗药呢? 看来兄台真的不欲加害于我, 在下也不计较。只是兄台何以放掉这三人?”
何清风道:“在下只是想多几个耳目罢了。再说,上天有好生之德, 若非事出无奈, 还是不要杀生害命为好。”
白衣书生道:“难道兄台不怕他们前来报复?”
何清风微微一笑:“小小毛贼,谅其也不敢再来太岁头上动土。”
白衣书生呵呵一笑:“如此,兄台真应出家为僧,立地成佛, 岂不更可超度人生? 罢罢,在下不与你玩笑, 该去赶路了。”边说,边晃动身形, 转眼之间,已然出去十数丈外。原来,这白衣书生喝酒之时,已闻出酒味微变。当下不动声色,
将那杯药酒一饮而尽, 同时暗中运气, 托住那药酒, 不使咽下腹中。到了此时,必要设法吐出,不然,真要中毒昏睡了。而且, 他已看出, 那何清风果然不是图财害命之人。即便“拿”到那一男一女,他也不敢违背绿林之命,必然将其礼送出境。因此,他要先走一步。因为他担心的,倒是那大脚女人, 恐怕对公孙杰和百花这一男一女大为不利。
何清风见白衣书生飘然而走,便对盖方等三人说:“你等是要活, 还是要死?”
盖方三人磕头如捣蒜, 连声哀求:“要活, 要活。”
何清风便道:“若要活命, 须答应我一件事。”
盖方忙答:“十件也行, 但请明示。”
何清风说:“你等速去,将那一男一女找到,好生礼送回来, 便可活命。”
盖方等三人忙忙答应, 急急抱头鼠窜而去。
何清风独坐店中, 收来思绪。连日来, 他亦不知自己在干什么。先是收到绿林令箭, 命他接待江北大侠公孙直和江北二侠欧阳魁。可是,大侠、二侠并未露面,倒是大侠公孙直的儿子公孙杰带着一个女人, 由十六子护送过来。本欲接待, 好好探询情由, 却来了一伙混蛋的盖方, 还有那白衣书生, 把事情搅得乱套。盖方等是要公孙杰的剑, 白衣书生显然别有他图,是的, 一把宝剑, 有何出奇之处, 值得舍命相夺? 再看那大脚女子,分明是江北二侠欧阳魁的门人, 一手大魔力掌使得天衣无缝,只是功力尚欠火候。她却一言不发,看样也是专来保护公孙杰的。可转眼之间又无踪迹, 真令人费解。看来只有找到公孙杰,好生款待,方可问清缘由。为了尽快找到公孙杰, 何清风不得已, 放了盖方三人, 以借这些地头蛇地利之便。岂不知何清风久在江湖行走,一招失算,竟惹下杀身之祸。此是后话, 不提。
回过头来, 再说百花。当时, 她隐身树上, 见厅中只有公孙杰一人, 便飞身下树, 蹑步行至厅中。公孙杰一见,又惊又喜, 便欲发问。百花急忙示意: 此处非说话之处, 亦非久留之所。当下拉起公孙杰,公孙杰亦心领神会, 二人神不知,鬼不觉, 出屋, 上墙,飞身而下。转眼之间, 已是人在数丈之外。
公孙杰和百花飞快行走, 转眼来到镇外。行走之间,公孙杰似乎听到衣袂破空之声, 隐隐可闻。他站住身形, 屏息而听, 却又丝毫动静皆无。在镇西的树林边,公孙杰和百花倚树喘息, 小声商议。当今之计, 去往何方? 百花急欲返回中都,她能确保二人平安生活。公孙杰哪里肯应,决计南行。百花劝说不力, 只好男唱女随。可去哪里呢? 公孙杰猛可间想起一人, 就是西山天云寺的住持, 天云和尚。早年间,曾与父亲公孙直一块习文练武。父亲生前,曾多次提到要来看望天云和尚。或许,父亲遗命所指之人,正是这天云和尚呢!
公孙杰转身向西,飞步行走。百花匆忙赶上,有些吃力,后悔不该把白雪骕丢在清风酒店。二人走着, 又听见衣衫飘拂之声。二人互相以为是对方衣服,发生声响,也不在意,径直向西山而来。
西山离镇十几里路,山虽不高, 但草木繁茂。天云寺就在山顶,凌空而起。公孙杰和百花急急赶到山下,略作小憩。忽闻山上隐隐传来叫声。
公孙杰冲上山来,拔剑在手,四处观看。只见四处暗黑,空旷之中, 唯有树声飒飒, 山上显得愈发寂静。天云寺门大开,里面不见一丝灯光。公孙杰心中犯疑:怎的这天云寺院,如同死丘一般?当下冲进门内,脚下触到一个软绵绵东西。伏
身细看, 却是一具尸体。看那模样,原是一个小头陀。小头陀身上并无伤痕血迹, 显然是被人重手点中致命穴位而一命呜呼。公孙杰心知有异,急忙与百花并肩, 摸索而进,跃身进至大殿之中。大殿中黑咕隆咚,了无人息。公孙杰将心一横,点燃案上蜡烛。定睛一看,大吃一惊。只见大殿之中,横三竖四,躺着五具尸体。五个尸体中,有两个被打碎了脑袋,脑浆迸裂, 死于非命。另外三人, 一人七窍流血, 显为受了内伤; 二人一点伤痕皆无, 如同门口的小头陀, 只是脸上显露笑容,一看便知,是被人在一招之内, 重手点中笑腰穴而气绝身亡。公孙杰和百花心下好不骇然,公孙杰急忙来到住持居室,来找天云和尚。只见天云和尚凝容端坐在蒲团之上,俨然坐化一般。公孙杰无意之间,碰到天云和尚的僧袍。但见僧袍簌簌而动,如蝴蝶般片片飘落而下。公孙杰暗暗吃惊,不知底细。僧袍尽落之后,公孙杰方见, 天云和尚前胸,巴掌大一块血红的窟窿。显然,凶手定然武功高强,不用说那人几招之内, 杀死天云寺中的七名和尚, 即便一掌打烂天云和尚胸膛而同时震烂僧袍的手法, 也足令公孙杰变颜失色。
公孙杰和百花走出寺院, 坐在山门之外。曙色欲露,霜重风冷。百花紧紧靠着公孙杰,浑身发抖。公孙杰问她为何颤抖, 百花说是发冷, 其实还有惊惧。说也奇怪, 每当和公孙杰连心联手时, 百花一点不怕, 即或是在以命相搏的厮杀之时。可是要她自己独对残杀的场面, 她却总有些莫名的恐惧。公孙杰只道是她真的怕冷, 便任她紧紧偎靠了。
公孙杰身处寒山, 神游千里。他的心中, 前后思虑。父亲临终, 为何单以宝剑相送, 难道仅为它是祖传宝剑? 数日之内, 几经险阵。对手分明是要索命夺剑, 难道也只为这剑利可削金断玉? 来到清风镇上, 尚未找到父亲让找之人,却已遭到挑战和暗算; 刚要找天云和尚探询情由, 天云寺七名大小和尚,竟在一夕之间,被人打死。难怪在他来天云寺时,两次听到衣带破空之声。看来暗处定然有人,看破他的行藏,然后对天云寺和尚痛下杀手。也许,这天云和尚真的知道详情, 可惜业已死了。看来, 这把金刚宝剑, 真的藏有武林不宣之密, 应该加紧找到能够揭密之人。谁呢? 公孙杰冥思苦想,他认定,只有三个人: 何清风、白衣书生和那大脚女人。
公孙杰心念已定, 他要再去清风镇, 去找这三人中的一人,揭开金刚宝剑的秘密,同时,他也就完成了父亲的遗命。公孙杰未及与百花商议,百花倒是一心顺从。二人起身,离开寺院,下山而行。
忽然间, 百花一拉公孙杰:“你听!”
其实公孙杰早已听到, 那是一阵马儿嘶叫“咳——咳。”
百花忽然高兴:“那是咱的马白雪骕在叫。”说罢,竟自长长打了个呼哨。
一阵马蹄得得,一条白影一闪。真的是白雪骕跑了过来。百花刚刚上前,要收笼马缰, 与白雪骕亲近。不料忽听到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哈哈哈,想不到我等财运仍是亨通,到底还是把这对狗男女找到了。”
百花听完, 心中大怒:“何人大胆, 竟出口不逊?!”
公孙杰听完,倒是一愣,心下思量:“这不是盖方那个无赖么? 何以会跟踪到此?”脱口问道:“来者何人?”
来的正是盖方三人。原来, 这盖方等三人, 是方圆百里有名的无赖,依恃有些武功, 专干些偷鸡摸狗, 勒索钱财之事。武林中人本欲剪除三人, 却逢金兵南侵, 三人暗中投靠金人,每每深居简出。此番出头,却是受那金兵主帅之命,在清风镇一带做为眼线,专候公孙杰的到来。这盖方邀功心切,
听说金人欲得公孙杰的金刚宝剑, 便如影随身般缠上了公孙杰。在清风酒店,深夜飞刀, 欲伤公孙杰的是他。被点中穴道后,本无生机。却遇何清风不知其降金底细,一念之差,放其生路,请其代为寻找公孙杰。这盖方也真是奸诈狡猾之徒,见到酒店门前的白雪骕,便诡计顿出。他挥手扯断缰绳,让马自由奔跑。那白雪骕是匹良马, 耳鼻极灵, 加之被百花多年骑乘, 早已气息相通。当即,白雪骕扬首四顾,分辨一番后, 便向西去, 直奔天云寺而来。
公孙杰见到盖方, 便认定是他杀死了寺中和尚, 振剑怒斥:“你等无故杀死这寺中七名和尚,罪不容诛!今天在下决不饶恕你等罪行!”
盖方等人本来想三人齐上,借地形熟悉来与公孙杰拚上一场, 即令不胜,到时也可溜之大吉。但听到天云寺七名和尚被杀, 不由心中悚然。听到公孙杰中气十足地喝问,心中便觉胆虚, 一见百花也持剑逼视, 更不知百花武功高到何等程度。那蒋无痕和刘不仁见势头不好,早滚下山坡,先行逃命。剩下盖方,情知不是对手, 虚张声势地说:“小子,今天大爷来下战书, 明日午时三刻, 镇南一面坡见, 咱们拚个高低上下, 你死我活!”说罢,黑暗之中,也朝山下一滚,已无踪影。正是:
几番争斗为宝剑, 扑朔迷离觅知音。
欲知后事如何, 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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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7 23:12:1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回 风险迭至 正邪齐力解危难

盖方带领蒋无痕和刘不仁滚坡逃下山去, 公孙杰和百花不由长出一口气,颓然坐在山石之上。夜风飒飒, 传来天云寺中阵阵血腥。公孙杰想起天云和尚,好端端修行之人,却因公孙杰欲会他询问情事, 竟然倾刻之间死于非命。公孙杰不禁悲上心头, 懊悔不已, 他竟认为是自己牵累了天云和尚及阖寺僧人。山中传来一两声鸱鸺叫声, 幽暗的山间, 平添几分凄惨和恐怖。公孙杰环顾四周,暗夜茫茫,何处安身?思前想后, 不由长叹一声。
百花见状, 痛上心来, 柔声劝解:“公孙哥, 不必难过。此处不能安身, 便去别处。山穷水尽之际, 你我尚可回返中都。”须知,公孙杰并未把此行目的告之百花。并非不信任她,只为让她少几分烦恼。听了百花的话, 公孙杰并不动心,反而劝说百花:“你若想回中都,便可自己回去。此处到中都,沿途到处扎驻金兵, 以你郡主之身, 当可一路顺利。我却是仍要在这清风镇中住上几日, 也好会会各路朋友。”
百花嗔怪道:“你要怎样,我便相随。没来由又呕我做甚!”
公孙杰并不答话, 站起身来, 飞步下山。百花拉过白雪骕,也跟着公孙杰走下山来。百花只道公孙杰因迭遭大难,不免有些心性迷乱,便想寸步不离地守护着他,以便帮他一帮。其实公孙杰自有他的念头: 既然亡父要他到清风镇来, 自然是有其道理。这清风镇又是通衢之处,消息灵通,武林中人,无不来此走动。他要找之人,恐怕随时都会到来。此刻,他的行藏已露。如果离开,那亡父所说之人,岂不将失之交臂?这些想法, 公孙杰不愿说与百花得知,也无须教她得知。
公孙杰飞快下山,百花只能牵马跟在后面。山路无法骑马, 百花步行, 远远落在公孙杰后面。公孙杰这时已走到那片树林之中,猛听身后一阵马蹄声响。他警觉地停下脚步,按住剑把。待到来人跳下马来, 原来却是骑马赶来的百花。公孙杰一见, 不由得好笑。原来自己精神过于集中,竟忘了百花还跟在身后。当下,公孙杰又拔步欲走。不料百花却拨马拦住公孙杰, 问道:“公孙哥, 你要去哪里?”
一句话提醒公孙杰,是啊,他要去哪里?当然是清风镇。可在清风镇中, 又将安身何处? 天色已晚,人地两生。若有暗算之人, 怕不是正在镇内等他投向罗网吗? 公孙杰倚身树干, 略作思索。百花趁机劝道:“我看,咱们不如在这树林中过夜,天明之后,再作打算。”公孙杰想想也对,便不再作声,坐在树根之上, 小憩片刻。百花将马缰放开, 让它自己去找食水,她就势与公孙杰并肩坐下。竟日奔波,二人已是劳累,不禁打起盹来。忽然,有个东西爬卧在他俩脚边。二人猛地睁眼一看, 却是百花的坐骑白雪骕回来了。宝马良性,与人同知, 如同知晓地冻天寒, 特地卧在主人脚边, 竟欲为主人取暖一般。二人这时方觉身上寒冷, 便转身背倚马腹, 眼望夜空。此刻正是一月之中, 天清气朗,月在中天, 放出冷清清白光。月圆之夜, 一对男女, 却亡命天涯, 落拓飘零,如一叶浮萍, 无处安身。想到这层, 百花不由吟出一首苦诗:“不许蟾蜍此夜明,今知天意是无情! 何当拨去闲云雾,放出光辉万里清。”公孙杰何尝不是如此心情? 不过因这些天来,屡遭意外, 心已磨硬, 不愿流露情感而已。
不料, 百花吟诗声刚落, 林中十几丈外忽然有人连赞好诗, 随之是一阵冷笑。笑声刚落, 一条人影, 已亭亭立于百花面前。公孙杰和百花心中一凛,深夜之中, 这人神密兮兮,突然而至, 真个形同鬼魅。公孙杰按剑而立, 打量来人。虽是深夜, 月光却明, 公孙杰恰恰看清: 来人原是个二十几岁女子, 一身缟素, 面色苍白, 清月之下, 显得冷酷。见那女人不像暗藏兵器, 公孙杰倒放下一分心来。当下, 他叉手施了一礼, 说道:“大姐深夜到此, 不知有何见教!”
那女子并不答话,却转对百花嬉戏似地说道:“小姐怎不吟诗?我原以为郡主只是心狠手辣,却不知也是柔肠百结呢!”
百花见对方有意挑衅,不由气贯顶门。她气咻咻斥责道:“本小姐与你素不相识, 吟不吟诗,与你有甚关系? 又何谈心狠手辣?”
那女人淡淡一笑,说道:“想这公孙杰,本是江北大侠公孙直的公子,可是江北有名的美壮少年。你与他日则同行,暮便同宿,岂不令我等姐妹羡死妒死? 怎的倒说没有关系……”
百花气冲牛斗,厉声呵斥:“原来你竟是那无耻之极的采花贼, 我岂能容你!”
那女人倒是气定神闲,半是嘲讽,半是挑战地说:“我说你心狠手辣嘛, 你却不打自招。前几日, 你杀死公孙直的家属于中都城外,今日,又欲在这树林中与我纠缠。岂不知,本人既然来此, 岂能怕你再下杀手?”
听那女人一席言语, 公孙杰倒犯开核计。几天之前,公孙杰倒曾怀疑百花与家人遭难有些干系。最终却又不再怀疑,因为百花显然不具备那样高的武功。现在却有人提出百花是凶手, 公孙杰的心里不由一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边百花早已气极怒极, “嗖”地拔剑在手, 娇声怒喝:“大胆淫贼, 待本小姐来教训你。”说完, 挺剑便刺。那女子显系未将百花放在眼里,见百花挺剑刺来, 并不躲闪。待到剑尖堪堪刺到之际, 一个转身撤步, 那女子轻描淡写地化解了百花的攻势。百花见一剑刺出,刺了个空,急忙抽回宝剑,引剑再刺。这一剑, 百花用了真招, 以“金刚剑法”中的第一招:“平铺直叙。”这一招看似十分简单, 但其威力却因人而变。用剑时,直出直入, 未含虚实。若是公孙直用出此招,实为威力无穷。因为以雄厚的内力, 催动剑身, 力道自然雄厚, 朴实无华的剑法中其实蕴含着排山倒海的力量。而对敌者往往以为“平铺直叙”招式并无出奇之处,便会掉以轻心。结果, 必然由于判断失误而输掉这一招。然而, 现在却是百花使出这一招, 她的内力, 哪里能与武功高超之人相比,不过是学到皮毛而已。饶是如此,那女子却也不得不放下架子,认真对付了。那女子见百花刺出招式, 急忙跳起, 说了声:“原来是‘金刚剑法’, 可惜功夫并不到家。”说罢, 那女子双掌舞动, 摆开架式。她是见百花使出招数, 不得不认真对待了。
百花确曾认真学过剑法,对“金刚剑法”中的全部招式,早已掌握。但习武之人, 必须俱备外家劲道与内家功力,还须经过临战的磨炼, 方可算是真正掌握了武功。否则,不过是花架子一个, 中看不中用。那女子见百花使出凌厉的“金刚剑法”, 不得不认真对付。只见她舞动双掌,掌风呼呼, 将门户封得严密。百花一剑接一剑地刺出, 均被那女子的掌风封住, 剑锋歪斜, 剑尖失准。二人对拆了二十几招, 那女子见百花功力不强,便生戏耍之心。只见她掌势放缓, 卖个破绽。百花见对方露出左胸门户,便使出“长虹奔日”招数,倾全力, 一剑刺出。公孙杰在一旁见此情景,心里说声:不好。心念未已, 只是那女子一个转体, 欺身而进, 飘然滑到百花身侧。左手一托百花肘尖,右手衣袖一卷一拉,说声:“撒手!”硬生生以空手入白刃招数,将百花的宝剑夺了过来。公孙杰见势不好,急忙喊道:“休得伤人!”随手“唰”地抽剑出鞘,便欲上前。只见那女子右手衣袖一甩, 将百花的宝剑甩向百花。百花见剑柄正朝自己飞来, 伸手便接。哪知那女子衣袖一甩,力道非小。百花实战经验不足,不知卸力顺势诀窍。那剑身余力不衰, 百花竟接它不住, 剑柄恰好撞至百花胸前双乳之间,竟将百花撞得噔噔噔,倒退三步,宝剑也掉落在地。这一战,百花输得挺惨, 宝剑被人夺走, 又被人以自身之剑撞了一下, 自是狼狈已极。不过, 那女子的衣袖却也被百花的宝剑削下一片, 那女子一见,顿觉意外, “噫”了一声。这样, 百花倒多少挽回了一点面子。
公孙杰见百花落败, 拔剑欲上。此时, 他见那女子对百花倒是未下杀手, 心中稍安。他上前施了一礼, 彬彬说道:“敢问大姐, 你我萍水相逢,何以相逼太甚? 小可本系亡命之人, 不知何以与大姐结下梁子。”
那女人微微一笑,言语之中却显露杀机:“虽说萍水相逢,公子大名却早如雷贯耳。梁子么, 倒未曾结下。只是奴家意欲得到两件宝贝。”
公孙杰心中悚然, 不知这女子又是何方魔头, 便忍气问道:“不知小姐索要何物, 亦不知小姐尊姓大名。”
那女子见公孙杰和颜悦色,笑吟吟说道:“一者,但求公子手中宝剑, 不言自明,这金刚宝剑乃江北大侠宝物,得到它在手,便可凭其号令武林;这二么,公子休笑小女恬颜。公子本是无家可归之人, 奴家意欲与公子成家立业。虽不比做驸马荣华富贵,但居江湖之中,却也其乐陶陶。”她故作羞赧,一笑, 又说:“奴家名号并不响亮,不过是花迷花子荷,不知是否迷住了公孙小哥。”
公孙杰一听, 又气又恼。他真未曾料想, 江湖之中,竟真有这等恬不知耻的女人! 空有一身武功, 却专干些苟且之事。当下, 公孙杰正言厉色:“花子荷, 在下公孙杰,虽初入江湖, 却也深知礼义廉耻。我本顶天立地, 噙齿戴发的男子汉, 并非伤风败俗的猪狗。你不必欺人太甚,须知在下手中握着宝剑,岂肯任你无耻淫贼摆布! 请吧,请先划出道来,我与你见个真章!”
花子荷并不生气, 腆颜劝道:“公孙小哥,不必动怒。想我花迷花子荷行走江湖、风流几番, 阅人无数, 尚未见到公子这般人才, 实是渴慕已久。公子不妨与奴家小试云雨,保你掉进温柔乡中, 乐不思蜀。若然奴家不令你满意,定然将公子礼送出境。公子若不答应, 奴家却怕动起手来, 惊吓了公子。”
公孙杰见花子荷出言无状, 心下烦躁。百花在旁, 脸色羞红。须知她与公孙杰多年厮混, 也未曾这般出言放肆。想这花子荷,真不愧为花迷、淫贼。百花拾起宝剑,凝神注视,准备与公孙杰联手, 打败这个淫贼。
公孙杰剑尖下指,这个姿式既是比武之前向对方致意,意思是说: 请注意, 我将动手;又是“金刚剑法”中的起手式。行礼之后, 公孙杰摆好门户, 却不进招。因为他自认为是男子汉,与女人对打,不让一招两式,也应让对方取个先手。当下说道:“花子荷, 进招吧!”
花子荷仔细打量公孙杰,叹道:“唉,这么个好人儿,貌如潘安, 可别让我碰个好歹来才好!”
公孙杰正色说道:“废话少说, 快亮兵器吧!”
花子荷却郑重起来,劝道:“公孙小哥, 我劝你莫要执迷不悟, 还是听我的话, 乖乖跟我去享福吧! 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不想伤着你!”
公孙杰见花子荷喋喋不休, 怒气填胸。他顾不得江湖规矩,也不再摆男子汉姿态, 飞身上前, 舞动金刚宝剑, 吐出一招“平铺直叙”。花子荷见公孙杰的招数与百花的招数一样,无甚出奇之处, 便未放在心上, 还是沿用对付百花时用的招数,立身不动。待到公孙杰宝剑刺到胸前之际, 又是一个撤步转身, 想一步闪开公孙杰的宝剑。她却不知, 公孙杰与百花虽然学的是同一种剑法,收效却是不同。公孙杰的剑法得其父真传, 已学到其父功夫四成,一招之中, 可成二式,加之力气大出百花许多, 虽是使出同一招数, 自然比百花的剑招威力大出何止一倍。公孙杰见花子荷闪身躲过剑尖, 便连续使出“平铺直叙”,一招中的第二式, 上步转体, 将未老的剑势继续前刺花子荷的右胸。花子荷待要转身,已来不及;若要跃进,双腿定然被公孙杰宝剑所伤。那花子荷虽是品行不端, 武功却是十分高明。就在刻不容缓之际, 在公孙杰剑风笼罩之下, 花子荷急忙来了个“大弯腰,斜插柳”, 以上乘的“铁板桥”功夫, 头几贴地, 躲过了公孙杰的致命一招。
公孙杰收剑在手,马步而立。这一招,他打出了信心。花子荷说他并非她的对手,他觉得未必。百花高兴地叫了声好,公孙杰这一招给她解了气。她想, 既然公孙杰可胜一招,二人若联手使用“鸳鸯剑法”,一定能打败这个花迷、淫贼。花子荷败了一招, “噫”了一声,这公孙杰的武功,倒也不可小觑。当下,花子荷垂下手来, 动手去解腰间绸带。百花见状,厌恶至极, 厉声喝问:“你这淫贼, 急欲何为?”
那花子荷倒不气恼,浪笑一声:“嘻,淫贼见到可意少年,正应宽衣解带呢。”
百花恨得咬牙, 趋身上前, 欲与公孙杰联手出招。公孙杰却并不想使出那套“鸳鸯剑法”,意图凭自身功力, 与花子荷见个真章。那花子荷早已将公孙杰和百花的举动看在眼里,眼珠一转, 计上心来。只见她猛然跃起,一个掠步, 欺身跃到百花身旁, 出手如电,一霎之间,点中百花的哑穴和麻穴。百花功力本属一般,加之又无提防,立即着了花子荷的道儿,口不能言, 四肢僵硬, 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原来这是花子荷耍的花招, 她既对公孙杰的武功估计不足, 便怕百花再趁机下手, 便先发制人, 点倒百花, 专心对付公孙杰一人。公孙杰见花子荷点倒百花, 便趋步奔向百花, 意图救助。花子荷比公孙杰身形更快,早已拦住公孙杰的去路,说道:“公孙小哥好偏心眼, 时刻不忘这个金狗郡主, 怎的不分出一些温情, 一瓢水大家分着喝?”
公孙杰怒极, 厉声断喝:“你待如何?”
花子荷春情荡漾,娇滴作态:“哎呀,哥哥大声小叫,吓着奴家了。奴家亦是无甚恶意, 只欲与公孙少侠……以一夕之欢成百年之好。若不嫌弃, 此处便可同宿鸳鸯。”
公孙杰脸色羞红, 幸亏夜色隐饰,方可不露窘态。他真不相信,如此淫词浪语, 怎可出自女子之口。他正颜斥道:“如此污言浊行, 岂非令江湖人士耻笑?”
花子荷以为公孙杰顾虑名声,不敢造次,便道:“此时此地,你我行事,只有这位郡主能见,我可以点中她的昏穴。之后, 又有谁知? 大好良宵, 一刻千金。小哥, 难道你竟真个不动心愫?”
公孙杰怒气难撩, 勃然变色,训斥道:“你我若行事,必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说又有谁知? 如此猪狗行径,公孙杰断不答应!”
花子荷听罢,真切地叹了口气:“看来,公孙少侠铁石心肠, 你我只好见个真章了!”
公孙杰横下心来, 说道:“凭你划出道儿来吧!”
花子荷也狠下心来,笑道:“看来, 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好,我先献拙了!”双手一挥, 绸带飞动, 登时卷起漫天黑影,但见四面八方,都是花子荷的影子,好似有几十个人,同时持着绸带卷来。公孙杰不由得吃了一惊, 大声赞了一个“好”字,身似陀螺乱转,接连打了十几个圈圈, 好不容易才从漫天黑影之中脱出身来, 避过了她这一招。花子荷格格笑道:“哥哥小心,后面就是水塘了, 留心不要跌下去。”原来公孙杰虽然避过了这一招,但已是不知不觉地退了十几步,退到树林边沿, 后面正好是林边水塘。
公孙杰心中一沉, 连忙上前一跃。说时迟, 那时快,花子荷的第二招又已发出, “嗖”的一声, 绸带抖得笔直, 直刺过来。公孙杰急忙变换身形,先是“盘龙绕柱”, 继而“鹰落兔起”, 最后是“穿花绕树”, 那条绸带却是仍然如影随形地追着他。公孙杰原以为一条绸带, 无甚大妨, 左手一挥,想拂开花子荷的绸带。哪知, 只听“哧”的一声, 衣袖竟被“刺”穿了一个小孔。一条轻飘飘的绸带,经花子荷运用起来,竟然变作利剑一般,可以刺穿别人衣袖,花子荷内力的强劲,确是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凭公孙杰的感觉,这花子荷的
武功,应是不在何清风、白衣书生和那大脚女人之下。
公孙杰原本不曾在意,况且他临阵机会不多, 不知双方对战,应取先机之利。加之花子荷解下黑绸腰带,公孙杰并未当做兵器。幸亏花子荷春心萌情,不忍痛下杀手。不然,公孙杰必吃大亏。花子荷将绸带一卷,笑道:“公孙小哥还不肯挥剑赐招吗?”蓦地把手一扬,绸带又再撒开,屈伸变化,莫可名状, 一个圈圈接着一个圈圈地向公孙杰卷来。公孙杰不敢怠慢, 将金刚宝剑舞动如风, 先护身体, 再出招式。公孙杰意欲先稳住阵脚,以守为攻, 使出的剑式为“横架金梁”。是守身自己的招式。但见花子荷身似花枝乱颤, 恍如迎风起舞,衣袂飘飘,那条绸带随着身形飘飘荡荡。公孙杰见状,变换一招“和风细雨”,挥剑迎向绸带,意欲将绸带削断。花子荷心知公孙杰宝剑之利, 身法机灵之极, 绸带一挥, 俨如一条蛇, 忽伸忽屈。忽地“嗖”的一声,抖得笔直, 使出钢鞭招数, 用了“压”“转”“推”三字诀, 绸带霎时间变成了坚硬的钢鞭,笔直压下, 反手一转, 迅即一推,一招三式, 一气呵成, 将公孙杰的宝剑推了开去。
公孙杰知道, 自从逃离中都以来, 花子荷是自己会过的第一个高手,今天等闲难以脱身了。他抖擞精神,尽其所学,将六六三十六路金刚剑法一一使开,飒飒生风,一招一式,稳如沉雷,疾似骇电。花子荷脱口赞道:“好个‘金刚剑法’,可惜小哥功夫不到, 再练十年, 或可胜我。”随手舞动绸带,或卷或扫, 忽迎忽拒, 卷起漫天黑云。
百花躺在地上,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却可以目看视。她见公孙杰与花子荷不分胜负, 便盼着公孙杰获胜。同时,她心中亦多懊悔, 若是当初痛下苦功, 技艺高超, 断不会一招即被花子荷点中穴位。以百花的武功,看不出二人之间盈虚消长的变化,以为公孙杰与花子荷堪堪平手。其实, 花子荷却是真心喜欢公孙杰,故不欲祭出杀招, 加之公孙杰宝剑锋利, 花子荷在兵器上不占便宜, 便虚以委蛇, 死纠烂缠,寻得机会, 制服公孙杰。
此时, 公孙杰已心头焦躁, 进退维谷。他的六六三十六招金刚剑法已使到三十四招, 仍旧不能脱身。公孙杰心中一凛,血涌顶门。男子汉大丈夫, 岂能受辱于无耻女人! 公孙杰起了一个拚的念头。他猛地大喝一声, 长剑一挥, 带着冷酷的风声, 拚尽全身力气, 使出“金刚剑法”中的最后两招“狂风扫叶”“横扫千军”。他是见到难以取胜,与其败而受辱,不如拚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若是对方惧怕拚命之招,必当收式撤身, 如此, 公孙杰便可侥幸取胜。哪知花子荷并不害怕, 开口说道:“你要拚命, 我不答应。”言出手随, 绸带挥舞, 使出鞭法中的“云麾三舞”, 一扫, 一卷, 一扬。一扫扫中公孙杰手腕的关元穴,一卷卷中公孙杰手中的金刚宝剑,一扬将宝剑扬向空中。公孙杰心下一愣, 方知花子荷这“云麾三舞”却是她平生所学的精华所在。花子荷趁公孙杰一愣之际,飞掠进身, 撞进公孙杰的怀抱, 大大方方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公孙杰恼怒至极, 却待发作, 冷不防花子荷出手如电,运指点中他胸口的璇玑、神庭两大穴口。随后,拉起公孙杰, 返身便走。迈步之际, 掠身拾起金刚宝剑, 纳入公孙杰腰悬剑鞘之内。公孙杰既已被制, 身不由己, 只好亦步亦趋。这边百花眼见此景, 身却不得动弹, 两眼不禁泪如泉涌。
花子荷挟持公孙杰,来到树林东边。一条黑影迎上前来,个子矮小的黑影问道:“娘子, 得手了吗?”
花子荷嘿嘿一笑:“手到擒来。”
矮个黑影原来是曾被公孙杰先擒后纵的短腿壁虎邱乙,他打量了公孙杰一番,酸溜溜嘲弄道:“这小模样,天可怜见,难怪我家娘子, 不,主人费尽心机把你弄到手了。娘子,这回我要睡凉铺吧? 这小子是个雏儿, 床上功夫必定比我相差甚远, 主人可别把小人一忘到底呀!”
花子荷娇声怒喝:“放屁, 还有他的同伴,是个妞儿,被我点中穴道, 躺在林中。你去把她背回……嘿, 你也不吃亏呀!”说罢,浪声大笑。笑声未绝,她已挟着公孙杰,身形飘出几丈开外。
邱乙快步来到林中, 找到百花, 百花兀自侧身躺在地上流泪。这时,一条黑影,从天云寺方向悄然而来,见有人迹,黑影隐身树后, 随即一个旱地拔葱, 早已飞身跃起, 悄无声息地隐身树上, 居高临下, 察看动静。
这邱乙本是市井无赖,学了些武功,专一欺软怕硬, 吃喝嫖赌。一次喝醉酒后,遇到花子荷, 便欲行不轨, 却被花子荷一招制服。邱乙本来想到遇到茬口, 今朝非死即伤。谁知这花子荷却是个淫娃, 不可一日无男人, 这天恰巧遍寻淫汉不遇, 正自欲火熊熊, 难以自持, 恰恰天缘巧合, 碰见邱乙。黑暗之中,不计相貌如何,干柴烈火,却是饥不择食。当下,淫汉淫娃强入一民宅,令家主腾出房间,随之脱衣解带,苟且一时。虽是邱乙矮小猥琐, 床上功夫却是十分了得。真个令花迷花子荷十分满意, 百分着迷, 万分难舍。从此二人形影不离, 逐日淫乐。天长日久, 花子荷对邱乙的相貌生出几分不满, 几番设计, 今日终将相貌堂堂的潇洒少年公孙杰挟持在手。邱乙本不情愿,那花子荷花容月貌,武功高妙,且囊中颇丰, 邱乙一生享用不尽。可花子荷既已无心于他,他若反抗,岂不死于非命。邱乙只能得过且过, 乐一天算一天了。  趁着月光,邱乙看见百花正在流泪,便假惺惺说道:“小姐想是被人抢走男人而生悲泣? 莫悲莫伤, 我乃天下第一男人, 专来侍奉于你。”说罢,俯身细细端详,这百花端的美如天仙, 比花子荷更多几番纯真。邱乙得意忘形, 手舞足蹈起来,自言自语:“想我短腿壁虎邱乙,艳福真个不浅。小娘子,莫伤心。自古道: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是人生四大乐事,今天, 我邱乙会令你尝尝这人生四大乐事之一。”说罢,动手撕扯百花衣裳。百花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虽不甘受辱, 却连自尽力气皆无, 只好任邱乙所为。就在这时, 忽听邱乙“哎哟”叫了一声, 然后是“咕咚”一声倒在地上。百花正自狐疑, 忽觉身后似有人重重拍击。顿时,百花手腿渐可活动。她却不知,正是那隐身树上之人, 以暗器手法, 指弹石块, 点击百花伏兔、玉渊、大椎三处穴道。这等于替百花推血过宫, 被点穴道顿时自解。想那树上之人, 在黑暗之中, 先是弹指点中邱乙穴道, 继则弹指飞石, 解开百花穴道, 认穴之准, 力道之恰到好处, 其武功之高, 却是百花不曾料想, 足可惊世骇俗了。树上之人见百花已能行走,邱乙则不得动弹,便放下心来,纵身一跃,落下地面。没等百花反应, 那人已一个掠身, 飞步而去。百花却待发问, 那人身形已到十丈开外。百花只略略看见那人的一双大脚和飘闪的一缕青丝。
百花寻得宝剑,握在手中,走近邱乙,将剑挥舞起来。只听邱乙戛然惨叫一声, 杀猪一般。百花定睛一看, 不禁脸红过耳, 原来, 百花怕邱乙起反抗, 黑暗中在邱乙身边胡乱舞剑, 竟恰恰刺中邱乙的下身。这也是天算巧合, 冤仇相报。
百花稍为愣神,不知所措。这时,邱乙从昏迷中醒来,见百花脸如冰霜仗剑而立,情知不妙。若以他的武功, 似可战胜百花。奈何他已被人暗算, 点中穴道,手脚难以动弹,加之挨了百花一剑,疼痛难当, 哪里还得精神和气力打斗。当下, 邱乙鼻涕眼泪齐出,苦苦哀求:“我的亲娘祖奶奶,饶了我吧, 我家尚有八十老母……这些都是她……花迷花子荷的主意”
百花冷笑一声:“你这种人,枉披人皮! 今日饶你, 明日还将糟害别人!”说罢,运剑如风,向下插去。邱乙大叫一声,胸脯中填一个透明窟窿, 流出一滩黑血, 登时气绝身亡。
百花出了口恶气, 厌恶地狠狠踢了邱乙尸体一脚,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她又停步迟疑。她不能不仔细盘算一下:公孙杰已被花子荷掳走, 要到哪里去救他呢?她悔不该出手太快, 杀了邱乙, 应该仔细拷问一下这个无赖,查出花子荷的行踪。如今可好,自己意气用事, 杀了邱乙, 却又到哪里去找他的同伙! 那个身藏树上, 出手相救的人又是谁? 难道是那个大脚女人? 她为何一直跟踪, 又出手相助? 也许她会知道花子荷隐身之处, 却又怎么找得到那个大脚女人! 百花登时急出一头汗水, 她担心公孙杰的安危, 也担心那花子荷逼迫公孙杰与她做那苟且之事。百花急得团团转, 不知如何是好。猛然间, 百花眼睛一亮, 有了主意: 去清风酒店, 找那掌柜何清风。百花根据这几天经历,认定那何清风并非恶人,按理他该对百花和公孙杰帮助一二呢!意念一动,身形变换,百花按公孙杰所教,提一口真气,沉入丹田,急急迈动步子,施展起轻功。说是轻功,却是急走罢了。大凡武功高卓之人,施展轻功之时, 一个起落, 可飘出十丈八丈。百花的轻功显未到家, 一个跃跳, 不过二三丈远。饶是如此, 百花亦暗暗满意,轻功与其他武功一样,若想功力超绝,非痛下苦功。百花初施轻功, 已然能跃出三丈, 自比以往行走, 快了不止一倍。这时,一阵马蹄声碎, 那匹白雪骕似通人性, 已然赶到主人身边。百花摸摸马头, 飞身上马,向着镇中急驰而去。
来到清风酒店, 百花飞身下马, 上前急急敲门。盏茶工夫, 有人开门, 开门人便是曾被百花点中穴道那个堂倌。堂倌见百花脸色不悦,怕她胡来,急忙先说:“客官,请莫动手,有话好说,在下无不答应。”百花见堂倌如此言语,不由一愣。继而想起地下密室中点中堂倌穴道之事, 不由暗暗发笑。她无暇回想, 急急发问:“何清风现在哪里?”堂倌见百花并未冒失动手,便放下心来,却仍小心翼翼答道:“何掌柜在卧室休息。”当下,堂倌引百花进入何清风卧室,室中却空无一人。百花见室中摆设简单, 一床一桌一椅而已, 别无长物, 便对这何清风平添一丝好感。百花问道:“何清风却在哪里?”堂倌张口结舌, 回答不出。百花急切要找到何清风, 便更加急切问道:“何清风在哪里? 你倒是说呀!”那堂倌本是平常之人, 又未曾练过武功, 若想得知武功超卓之人的踪影, 那是难乎其难。见百花追问, 堂倌结结巴巴, 无言以对, 转而怨道:“莫非近日撞鬼打墙, 尽碰到这不尴不尬之事! 我其实不知何掌柜却在哪里。”
“我在这里!”门外传来何清风的声音, 话音未落, 何清风已飘然站在面前, 饶是百花练过武功, 也没看清这何清风是怎样在一瞬之间开门、关门、走到面前的。何清风不变店主本色,叉手动问:“这不是小店贵宾吗? 来找在下, 有何事见教?”
若论百花的脾气, 即便在金国都城, 亦是说一不二, 不肯低声下气。加之她在清风店中曾被暗算翻进暗室, 对这不阴不阳的何清风殊无好感, 真想依以往做为, 上前打他那张
老脸。奈何眼下有求于他,怎可造次,当下以汉人女子之礼,福了一福, 开口说道:“小女有一难事, 相烦店主帮衬。”何清风将堂倌支使出去,认真问道:“不知小姐有何难事,但讲无妨。”百花将二人天云寺一行所见并于林中遭遇花子荷一事备细述说, 然后请求道:“请何店主援手, 救回公孙杰。”
何清风未置可否,却反问百花:“你怎来求我,难道不怕我会加害于你?”
百花郑重说道:“只要能救出公孙杰,小女便可将生死置之度外, 何惧有甚加害之处!”
何清风心道: 想不到一个金国郡主, 对公孙大侠之子这般生死相依, 这份挚情倒也难能可贵呢! 当下答道:“好吧,我试试看”, 又面露难色地说:“不过,此事棘手非常。”百花不解:“却是为何?”何清风道:“你可知那花子荷却为何人?”见百花茫然, 何清风说起花子荷的来历。这花子荷本为一私生女子, 父母双亡, 却在三岁时被祁连老怪金甲收养, 四岁习武, 十年之后, 武功即已进入一流, 其鞭法剑法更为顶尖技艺。十五岁时, 随祁连老怪步入中原, 意欲遍会中原武林高手。中原武林人等本不欲与其争执,奈何这一老一少却频繁骚扰民间,专一绑架处女处子,以行采补之术,每采一人,其功力便增一分。当时, 武林头号高手, 即公孙直之师永平真人拍案而起,率领公孙直寻到金甲和花子荷,与其邀斗。就在五台山上,双方激斗七天七夜。公孙直与花子荷胜负参半,打成平手, 永平真人与祁连老怪金甲却两败俱伤。二人相约各自退阵, 二十年后, 再决胜负。永平真人从此退避山林,不知去所; 那金甲便在五台山上养伤, 却在七日之后, 伤发身亡。后来, 金人南侵, 武林中无人真记起这段事故。那花子荷在五年前再次出头露面, 行走中原, 依然故我。武林中人为避战乱,自顾不暇, 谁人却管份外之事, 如此便令这花子荷肆无忌惮了。何清风讲到这里,自言自语:“想那金甲若然不死, 今年恰好二十年期。”
百花心有不甘地问:“如此说来,何店主却是不欲救助公孙杰了?”
何清风言出如山:“要救!我何某与公孙直大侠一头触地,八拜之交, 对其少子, 岂肯见危不救! 只是担心, 以我之功力,远不及公孙大侠,却难与花子荷敌对,必须智取”说到此处,却闻门外一人发笑:“想不到清风店主竟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话音刚落, 屋中早飘飘然多出一个人来。百花定睛一看,来人却不正是那个白衣书生。百花却待发问,何清风早和言悦色,礼数周道问道:“前者侠士光临小店,今日尊下再次光临, 不知高姓大名, 仙踪何处。”
那白衣书生折扇一摇,哈哈一笑,缓缓说道:“萍踪浪迹,何必追问来源, 流水行云, 本应各适其意。”
何清风道:“如此也好, 你我便兄弟相称, 如何?”
百花却不满意,开口说道:“不俗倒也不俗,只是酸也酸得很, 谁人没有名号, 难道让人叫你浪荡公子不成!”
白衣书生却也不恼,淡然一笑:“若要问我名字, 叫我夏冬即可。”
当下,何清风、夏冬和百花三人收束停当,出门而去。一路上,何清风与夏冬为迁就百花,难以纵起轻功。这倒也好,他们在路上仔细商议起智斗办法来。那夏冬想来是久走江湖,智计多端,他说出一计,何清风击节赞赏,认为此计甚好,必可获胜券。百花却是疑信参半, 却也无别的好法, 只索照夏冬之计而行。
一路疾走, 早来到花子荷的藏身之处。原来, 那花子荷
却是藏身一处山洞之中。这山洞外面倒也平常,洞口林木茂密,等闲难以看出有人藏身。洞中却是别有天地, 各种用具用品一应俱全,地上铺着虎豹等珍奇兽皮,壁上红烛高挂。此夕, 那花子荷正自搂着公孙杰,温言软语,曲尽柔情,竭力劝说公孙杰与她共度春风。好个公孙杰, 真个如同柳下惠君子之行, 坐怀不乱, 任其花子荷千言万语, 只有一句硬话:“我乃戴发男子,中你圈套,任你所为,一死足矣! 若想令我公孙杰拜倒石榴裙下,却是妄想。”那花子荷却不恼怒,仍是莺啼燕语:“我却舍不得让你死呢! 想我花子荷亦系一女子,虽说阅人不少, 却也知寻一如意郎君, 终生有靠。既然公孙小哥不悦, 咱们从长计议也好。只是奴家不懂, 公孙小哥既未与奴家合欢, 怎知奴家便不如那郡主可爱? 罢罢, 公孙小哥喝上一杯, 压压惊罢, 其余事等, 咱们再议。”
须知花子荷虽是将公孙杰挟持而来, 却是优待以加,不惜以武林高手之尊, 拜倒少年脚边, 这却有其缘由。一者系那采补之术, 需对方尽心尽意方可收实效, 若一强为, 却适得其反; 再者那花子荷见公孙杰果然一表人才, 倒也有真心以身相许,这也是一切女人都有的情愫。见公孙杰守身如玉,心如铁坚, 花子荷便祭出一招, 欲令公孙杰喝下催春酒,然后再行其事。公孙杰虽不知就里,却也不肯伸手接酒。花子荷笑着, 又端起一杯,说:“想是小哥恐怕酒中有毒么? 咱们一起喝干, 我先干为敬。”就在这时, 洞外忽然传来喊声:“花女侠, 请出来一会如何?”听那声音, 却是清风店主何清风, 花子荷心中不悦, 恨其搅了好事。
花子荷一个纵身, 来到洞外。洞外三人见其现身, 一齐按照江湖礼数, 施礼问候。因对方并无恶意, 礼数周道,花子荷却也无法发作。冷冷问道:“请问各位,找我花迷有甚事何清风谦恭有加, 一揖到底, 说道:“花女侠久走江湖,当知江湖规矩。那公孙杰系小店住客,无故失踪, 何某怎得担起干系? 若江湖朋友追究, 何某如何承担?”
花子荷冷冷说道:“这与我无关。”
夏冬说道:“以女侠大名,挟持初入江湖少年, 怎不叫江湖人士耻笑? 知者不知者均会恨女侠专一欺侮弱小良善,也会怨我等心冰血冷, 袖手旁观, 岂非贻笑大方!”
花子荷听罢, 若有所思。须知, 这花迷花子荷虽说在江湖上淫声远播, 却无人议其欺软怕硬。若一急行事, 岂非恶名倍甚,千夫所指,无疚而死? 何清风与夏冬正是知其心曲,巧言妙计, 使其放了公孙杰。实在不行, 便比武赌胜, 采取车轮战法,耗其精力,再并肩子上,斗败花迷。若不能取胜,也可寻机脱险。
花子荷主意已定,决计让来者心服口服,当下说道:“二位想是令我放回公孙杰?”
何清风仍很谦恭:“不敢有令, 请求罢了。”夏冬却说:“正是此意。”
花子荷说道:“在下答应了! 不过, 有个条件。”
夏冬答道:“但闻其详。”
花子荷傲气十足:“咱们比武赌胜。”
夏冬亦不示弱:“请划出道儿来。”
花子荷道:“你等三人, 加公孙杰,便是四人, 可轮番与我比武,你三人独打,郡主可任意帮衬一位。若然胜得我,便将人领回, 若不能取胜, 亦不得算我欺侮弱小良善之辈了。”
何清风沉着答应:“悉听尊便。”
花子荷返身掠进洞内, 几下解开公孙杰穴道, 又将金刚宝剑递还, 带其来到洞外。百花细看一回, 见那花子荷面容艳丽, 不过二十上下年纪, 按何清风所说, 那花子荷应为三十四岁, 不知这花迷有何驻颜之术, 怎的这般年轻!
花子荷再次说出大话:“各位若欲回头, 此刻尚为时不晚。”
夏冬出言如山:“愿赌服输, 永无反悔。”
花子荷笑笑说道:“便是如此, 进招吧!”
百花其实心中甚为不安, 她已领教花子荷身手, 料难取胜。不过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万般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听天由命。
先是何清风走上前来, 他不敢大意, 摆开架式, 暗蕴真气,但见两支袍袖如风鼓帆,忽满忽陷,竟是上乘的功夫。这边花子荷亦不敢怠慢, 须知这何清风与公孙杰自是不同,亦是江湖上一流高手,其拳、掌、指,功力深厚,出神入化,非等闲之辈可比。唯因其所学甚杂, 又无师承, 故而每种武功均未达到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之境。花子荷急欲速战速决,虽说她对自身武功自信得紧, 却怕百密一疏, 大意失荆州。况且,那白衣秀士来历不明,焉知不是一个劲敌。心念已定,花子荷手伸腰间, 百花知道, 她又在取束腰绸带了。谁知那花子荷右手一动, 取出的竟是一把软剑, 原本缠在腰上。由此可见, 花子荷真个将何清风二人视为敌手了。
何清风深知花子荷武功了得, 便欲取先机之利, 当下一个黑虎拳中的“跨虎登山”, 长拳抽击。花子荷见对方出手是个缓招儿, 也不出杀手, 只是倒转剑柄, 击打何清风虎口关元穴。何清风急忙撤步退身, 避开花子荷剑柄击打。随后变换招数, 袍袖一挥, 风声呼呼, 荡开花子荷的剑锋, 化拳为掌, 使出罗汉五行掌法中的“龙战玄黄”招数, 双掌交叉剪出,一顿一挫, 掌式未老, 左掌化指, 指尖直戳花子荷双睛,右掌斜掠, 如金鹏展翅, 抓向花子荷右臂。此招为极其强劲的“小天星”擒拿手,连环三式,距离又近,纵是一流高手,亦是难以解拆。花子荷见何清风掌势刚猛,急忙退了一步,躲过何清风的擒拿, 然后挥舞宝剑, 一招“三羊开泰”, 剑圈确如风驰电掣,剑锋点胸膛,剑刃挂两肋,剑柄点臂弯曲池穴,一招三式, 指向何清风要害。何清风见招拆招, 倒踩七星步,掌随步转, 迅若狂飚, 身躯一矮, 变为“猛虎伏桩”, 出掌猛削花子荷的膝盖。花子荷身形跃起, 避开何清风掌势, 剑尖下指, 欲令何清风收式。双方各自易位, 转眼间竟已过了十几招。十几招中,何清风显系下风。花子荷道:“何店主,你的功力不能胜我,还要斗么?”何清风欲待再斗,夏冬衣袂飘飘,翩然而上, 拱手一揖:“花子荷, 在下夏冬, 意欲讨教几招。”花子荷见对方报上名来,不禁一愣: 江湖之上, 顶尖高手中, 从未听说夏冬二字, 观其样子, 不过二十上下, 相貌倒是清秀得很, 不知是否处子……花子荷见到夏冬俊俏,竟然也想纳入自己洞中。然则既来讨战, 想必有些本事, 不可处之轻率呢! 花子荷挽起剑花,摆开门户,说道:“既来讨教,何不亮出兵器?”夏冬运真气至手,摇动折扇,说声:“如此,得罪了!”说罢,折扇一合,作判官笔用, 一招“玄鸟划沙”,激荡气流, 嗤嗤作响, 扇头直指花子荷胸口“璇玑穴”、“天枢穴”和乳下“期门穴”。这一招似实实虚,系夏冬投石问路之法,力道用得恰到好处。花子荷见夏冬出招并不凌厉,便也以守为攻,剑划半圆, 斫向夏冬折扇, 先封住门户。夏冬变招迅速, 扇交左手, 格开花子荷剑锋, 右手骈指如戟,当做五行剑使,点向花子荷肋下愈气穴。愈气穴乃人身十二大死穴之一, 若被点中, 绝少生还。花子荷见对方出手虚实难
辨,不敢大意,硬生生抡剑护身,剑刃削向夏冬手指。夏冬见状急忙缩手, 手腕一翻, 横掌如刀, 击向花子荷面门。花子荷剑势已老, 急切间, 挥起左掌,与夏冬对了一掌。只听“嘭”的一声,双方各自被掌力震得退了一步,夏冬身形却是微微一晃,眼见这一招是处于下风。花子荷却也暗暗吃惊:这个夏冬,亦非等闲之辈,内力如此雄厚,且有源源不断之势,自身若不占宝剑兵器之利,恐怕会稍处下风,不能与之纠缠,最好应是速战速决。主意拿定,当下一声清叱, 但见剑光暴长, 攻势突发, 一口剑竟化为百十口剑一般,剑光罩向夏冬全身。夏冬也不含糊,折扇倏张倏合,忽而当作五行剑使,忽而当做判官笔用,遍袭花子荷全身大穴。二人招数神妙无比,忽聚忽分, 不觉已斗了上百招。夏冬虽说处于下风, 却也并未露出败迹, 犹自苦撑苦斗。花子荷见自己未能速胜, 却也不算落败, 便想留些力气, 迎战公孙杰。须知那公孙杰虽说武功平平, 却是天生异才, 花子荷已感觉得到, 他竟有股天生神力, 用之不竭。树林之中, 虽说自己将他打败, 却觉到他的力气尚无一点疲老之迹。当下,花子荷耍个心眼道:“夏冬, 你可接我百招, 却不能接我二百招。既然未胜, 你便已算赌输。若要再斗, 恐怕败得很惨, 还是保全一点面子吧!”
夏冬淡淡一笑, 洞悉花子荷的用意, 便退下阵来。但他心中有数, 他与何清风将车轮交替, 待到二人精疲力尽, 花子荷也将无力再斗。那时, 再让公孙杰与百花联剑而上。他与何清风曾见识过那套“鸳鸯剑法”, 虽说难以制敌, 却可自保无虞。以花子荷名份, 最后难胜初入江湖的无名少年,便可以此向其讨价还价。夏冬退下,花子荷意欲邀公孙杰相斗,何清风却进入圈子接战起来。花子荷本不欲接战, 却苦于当初并未规定不许替换, 只讲了单打独斗, 因之不算违约。花子荷抖擞精神, 轮番与夏、何二人相斗。由于双方讲定,此番比武, 只为打赌, 不比厮杀。武林中人说切磋比武, 便只是印证武功高下, 出招时是点到为止。若然厮杀, 总有一方会以命相搏, 拚个两败俱伤, 便会早早收场。此际双方均以正宗功夫互斗, 见招拆招, 见式拆式, 无论哪方取胜,均需较长时间。饶是如此, 公孙杰和百花也看得忘情。但见双方渊停岳峙,龙翔凤舞,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听得剑风飒飒,掌风呼呼, 周围数丈之内, 砂飞石走。百花情不自禁, 大声叫起好来。
转眼已是中午,双方已斗了两个时辰。公孙杰仔细看去,竟见三人已露疲倦之态, 不由得暗暗焦急。待要开口, 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此时正是夏冬与花子荷相斗, 夏冬渐觉力气不加, 便着意攻击, 以攻为守。那花子荷虽系女流, 却不知是天生蛮力, 还是采补之术带来的好处, 竟不露倦态, 招数仍是精妙得很。只见花子荷运剑如风,盘旋飞舞,先为护体,继则进攻。夏冬力倦之际,一躲闪腾挪, 一个毫厘之缓, 却被花子荷剑尖挑中头巾。头巾落地,夏冬头上一束青丝, 如岩间瀑布,垂落下来。花子荷不由“噫”了一声, 发问道:“你……竟然是个女子?”
事出意外, 听花子荷一言, 公孙杰、百花和何清风不禁大吃一惊:怪事年年有,今年尤其多,这个夏冬竟为女身,怪道俊俏飘逸得紧。夏冬久走江湖,早已养成处变不惊之风,况且她与何清风谋划之策已成八九, 便神定气闲, 朗言说道:易钗而弁,易弁而钗,江湖之上,并不少见,岂须大惊小怪。再来再来, 待夏冬以女儿之身, 与你再战三百招如何?”
花子荷呵呵一笑,嬉戏道:“又来一个女子抢公孙杰,天下男人非止一人, 你却为何前来与我争夺这一个?”
百花气愤已极:“此话应该说给你听, 你仗恃武功高超,强夺公孙杰, 难道你不会去找别的男人么?”
花子荷荡气浪声:“说得好!想这公孙杰,莫非艳星下凡,怎的所遇女子却都钟情于他? 又不能将他一分为三, 当然须强者胜者,方可得到他这美健之人了。”她这一言,气得百花七窍生烟。那夏冬却被说中心中隐隐一丝情愫,大凡女儿家,若遇中意男子,便会在心中种下情根,一遇机缘,定然滋芽。这夏冬见公孙杰相貌俊美, 身健体强,且又正气凛然,心性良善,亦曾暗中仰慕,甚至暗想:若与此等人品得结连理,岂非人生美事! 即令退隐山林, 布衣粗食, 亦觉心甜。只是见公孙杰与百花形影不离, 便将情愫挥斥而去, 暗叹自己空作多情。今番被花子荷说中心事,不觉脸上发烧, 心里一阵甜丝丝、酸溜溜, 不是滋味。
百花早已气冲斗牛, 挺剑就要上前搏斗。花子荷嘻然一笑:“小姐, 你远非我的对手,再投名师,苦练十年, 方有资格与我比试, 争夺公孙小哥。”
百花负气欲斗, 却被公孙杰拦住。公孙杰也情知不是花子荷对手, 但是花子荷已与何夏二人打斗半日,气力耗费十之七八, 便觉有机可乘。若然与百花联手, 使出“鸳鸯剑法”, 或许万一侥幸取胜。主意打定, 他向百花使个眼色,百花早已会意, 暗中运力在手。
花子荷说道:“论约,该到公孙小哥出手了,郡主小姐亦可做帮手。”说罢,收下宝剑,插回腰间,却又解下束腰的黑色绸带, 挑逗地说:“见到公孙小哥, 奴家又要宽衣解带了,各位莫笑奴家。”
公孙杰拱手一礼,说道:“既是如此,手下败将再次向女侠讨教了!”正是:奇人怪事困年少, 挣脱陷阱费折磨。
欲知后事如何, 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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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7 23:20:1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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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脱险学艺 少年结伴向前程

公孙杰话音方落, 飞身上前, 手随身到, 金刚宝剑迅即前伸, 剑诀一领, 吐出一招。同时说道:“邻家生女”, 剑锋直奔花子荷侧背。百花如影随形, 顺手一招, 紧随一剑,从公孙杰身前划个弧形, 剑尖直指花子荷面门, 也喊了一声:“掌上明珠”。
花子荷原本暗自得意, 以为何清风与夏冬均已落败,只剩公孙杰和百花, 远非对手, 最多二十招内, 便可获胜。那时, 他们还有何话说! 心中有数, 手中兵器也由软剑换为绸带, 既是未把对手放在眼里, 又是怕误伤了公孙杰。想不到公孙杰与百花使出的剑法确为怪异, 竟从她意想不到的侧背.入招。待要转身躲闪, 百花剑尖却又到面门。莫说运动绸带进招, 即便躲过二人的招数,亦属不易。幸亏花子荷武功甚高, 善于随机应变, 一个“铁板桥”功,大弯腰,斜插柳,堪堪躲过两把宝剑。饶是如此,花子荷虽说未见得输了此招,却是明显处于下风。在旁观战的夏冬何清风原本为公孙杰二人担忧, 不料见二人第一招便大占上风,不禁喝起彩来。若论花子荷的功力,不致第一招便如此狼狈。唯因她轻敌大意,加之“鸳鸯剑法”十分怪异, 才使她用尽力气, 才堪堪躲过第一招。借躲闪弯腰之际, 花子荷又把软剑拔在手中, 左手舞绸,右手挥剑, 分袭公孙杰和百花二人。
公孙杰和百花第一招占了上风, 第二招紧随使出。公孙杰手中剑花抖了三抖, 刺向花子荷膝盖以下阳维、阴矫、趾突穴; 又是喊了一声:“三年未见”; 百花同时出剑, 也是说了一声:“藏在金屋”, 剑锋自下而上, 削向花子荷腋下。花子荷见对方击打部位全非正路,只好全力拆招,左手舞绸,一曲三折, 化解公孙杰剑招; 右手挥剑, 借剑软弯曲之利,拨开百花剑尖。不料公孙杰招数飞快,已刺出第三剑, “明送庚柬”,宝剑化成一排青光,斩向花子荷腰际;百花同时一招唱合:“暗阅聘书”, 挥剑直挑花子荷琵琶骨。花子荷绸带舞出“长风展羽”, 软剑挥出“云横秦岭”, 化解了“鸳鸯剑法”的第三招。花子荷暗暗称奇, 武林平辈当中, 只有公孙直当年与她战成平手, 后辈当中却未逢敌手, 怎的这两个小人几双剑合壁,竟有这等威力,倒是不可大意了。当下抖擞精神,凝聚真力, 全力迎敌, 并伺机进攻。可惜她的精力已被夏何二人耗去七八, 只余二三分了。因故她意图以攻为守, 摆脱被动。
公孙杰和百花用出第四招、第五招,二招全系点穴神招,第四招为“花轿迎新,敲锣打鼓”, 第五招为“鞭炮直鸣,红灯高烛”。花子荷拚力相搏, 以攻为守, 化解了这两招攻势,转而加紧进攻, 岂知如此正中公孙杰百花下怀。须知这“鸳鸯剑法”总共十招, 前五招以攻为主, 后五招以守为主。一招之间, 却又有攻有守, 有守有攻, 二人同时出招, 攻守兼备。攻则攻敌所必救,守则守敌所必攻。花子荷不解其中奥妙,仅凭所余之二三分真力施行攻击,却被二人严密守住,不
曾得手, 见花子荷剑势已慢, 公孙杰向百花一使眼色,二人同时跃起,守中发攻,用出“鸳鸯剑法”中的第十招, 这次是百花先喊:“曙色已退”, 剑走弧形,劈向绸带。花子荷绸带势尽, 真个被百花剑风逼退;公孙杰趁势挥剑斜削, 喊了声“旭日东出!”剑锋从天而降,全力削向花子荷软剑,但听“嚓”的一声,花子荷抽剑不及,公孙杰的金刚宝剑何等锋利,两剑相交, 竟将花子荷的剑尖削掉一块。
一时间, 五个人全都默然无语。不言自明, 花子荷是输了。公孙杰心下亦为凛然,恰恰在第十招上, 才侥幸胜了花子荷。花子荷虽然尚不心服, 但大话已出, 既是允许对方轮番上阵, 便也无话可说, 只好以久在江湖行走的大度说道:“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你们胜了, 把人领走!”说完,头也不回,转身掠入洞中。那公孙杰等四人,暗自庆幸侥幸得手,深怕那花子荷反悔,急急掠起身形, 何清风与夏冬二人挟起百花,四人脚不沾地,纵起轻功, 一口气回到清风酒店。四人早已疲乏之极, 各自洗漱,用饭, 然后歇息, 不提。
黑夜寂寂,四野无声,清风镇在月光夜色中,一片沉静,如同酣然入睡。在镇南五十里外的关帝庙中, 却有人彻夜未眠。这关帝庙地处小屯村旁,庙宇院落阔大,原本香火旺盛。后来金人南侵, 忠义之神关帝老爷便不受看重, 无人再来进香, 连那关帝金身也被金人打翻在地。今日, 这阔大的庙宇却住满人丁, 却原来均系金兵。金都兵马司大元帅兀哈赤奉完颜亮旨意, 率小队金兵, 扮作宋人, 一路南进, 察看沿途风土人情,山川地势,以便大队金兵南侵之用。后来, 金廷侍卫总管完羽中又随后急急赶来,转达完颜亮御旨,令兀哈赤在清风镇一带驻扎, 听命于完羽中,完成完颜亮交办的一件大事。此刻, 完羽中与兀哈赤正分别等着派出的眼线回来禀报。忽然一阵衣袂飘风之声传来, 飒然风声中, 一个黑衣蒙面人不期而至。兀哈赤尚未反应,完羽中早已迎了上去,挽住来人之手, 悄声问道:“事情如何?”
黑衣人悄声答道:“已断了他的退路, 公孙杰虽然年轻,却聪明绝顶, 竟知道去找天云和尚。未待他们接头, 我先行下手, 把天云寺人全数超度。”
完羽中冷酷地说:“干得好! 现在公孙杰却在何处?”
黑衣人答:“却被有名的淫贼花迷花子荷捉住,现在恐怕正在温柔乡中。”
完羽中对花子荷知之甚少,便问:“怎样使花子荷放出他来才好……”
黑衣人道:“我亦做此打算。只是那花子荷武功高卓,当年便曾与公孙直打成平手, 今日若想取胜, 唯有你我联手才行。”
完羽中转身吩咐兀哈赤:“派人秘密监视一切道路,发现公孙杰的踪迹, 立即禀报, 不得有误!”
兀哈赤老大不满,只憋在心中。本来以他的身份、官阶,却比完羽中高上一级,如今却须喏喏连声,心中实为不悦,亦无办法反抗。想那完羽中,系金主宠信之人,金廷侍卫总管,如今又携圣旨而来,如何抗得了, 若一反抗, 岂不有欺君之罪! 可对完羽中那神秘兮兮之态, 又不买帐, 认定他那是故弄玄虚。对付一个钦犯,何须如此小心谨慎,派兵抓住他,砍掉脑袋了帐, 哪来那些文章、顾忌。兀哈赤说出想法, 完羽中却摇头反对:“不, 主上不欲其死, 欲其活着。”
兀哈赤话中略带讥讽:“莫非须派人带他到处游逛景致不成!”
完羽中却点头回答:“正是如此!”
此刻, 中军官带进三个人来, 那三人进得门来, 便跪倒尘埃,一头磕在兀哈赤脚边,口中连连述说:“报大元帅,我等三人前来禀报。”原来这三人正是盖方、蒋无痕和刘不仁,他们是先领了金人的赏钱,去捉拿金廷钦犯公孙杰的。兀哈赤见自己派出之人现已回来, 急忙动问:“事情办得如何?”
盖方抬头禀报, 猛可瞧见完羽中精光暴露的眼睛, 心头一震, 暗想:“这个倒是内功精湛之人,身份怕亦不低,不可得罪于他呢!”原来盖方等人系兀哈赤收买之人,与完羽中尚未见面。盖方小心翼翼禀报:“按元帅吩咐,小人专一等候那个钦犯公孙杰, 小人探知元帅手下军官扎合拉正是公孙杰所杀。就在清风酒店, 小人把那贼公孙杰给”
“怎么样?”完羽中急切发问, 十分关心之状。盖方打个冷战, 小心陪话道:“小人本已捉住那公孙杰,不料, 却被清风店主何清风给放了。”
完羽中放下心来,兀哈赤却怒气突发, 骂道:“废物! 混帐!”飞起一脚, 踢倒盖方, 喝道:“再去捉拿!”完羽中上前解劝:“元帅不必动怒,如此正好,主上安排巧妙,不必捉拿公孙杰, 这叫欲擒故纵”忽然, 他打住话头, 挥手令盖方三人退出屋去。
来到门外, 盖方揉着被踢的肩臂,恨得咬牙切齿:“若非为了赏钱, 大爷岂肯受此窝囊气!”刘不仁此刻硬气起来:“大哥, 金人再如此欺侮,便不听他的。”蒋无痕也添油加醋:“咱兄弟三人还是重操旧业,打家劫舍,专干那无本生意,多么快活, 胜似在这里低三下四。”盖方瞪起眼睛:“你们懂得什么? 自古以来, 绿林生涯, 终无了局。中原一带, 三几年内, 必为金人所制, 我等正好借此时机, 谋个出身, 当官为吏,作威作福,岂不是好!”二人不再作声,闷闷跟着盖方走了。
日上三竿, 天清气朗。公孙杰、百花和夏冬一觉醒来,互相见面,议论起昨日与花子荷的对战,百花犹自兴奋不已,公孙杰却连说:“好险!”夏冬说道:“你们二人那套剑法真是奇妙已极, 不知是何剑法。”
公孙杰不愿说出“鸳鸯”二字, 默然不语。百花有些得意, 说道:“那是‘鸳鸯剑法’, 男女合一, 天下无敌!”
夏冬毕竟不比百花浅陋,一笑, 说道:“剑法确是奇妙,却非天下无敌。江湖之上, 人上有人, 天外有天。以你二人目前功力, 尤是百花小姐功力, 尚属不高, 怎敌得江湖之上人才济济?”
未等夏冬说完,百花勃然不悦,嘲讽说道:“若是你来与公孙杰合用‘鸳鸯剑法’便可纵横天下, 功力高超了吧?可惜你却不会。”夏冬本来想以自己的武功,向百花和公孙杰传授几招, 见百花出言无状, 便不再提起, 也不争辩, 一笑置之。这时,何清风走了进来。公孙杰迎上前,欲待开口,却不料那何清风却骈指如戟,闪电般点中公孙杰的“明夷”“中府”“玉堂”三大穴位,公孙杰登时坐在地上。百花见状,大惊失色, 拔剑欲刺何清风, 何清风袍袖鼓荡, 挥手一抓, 只一招,百花的宝剑, 便已抓到何清风手中。百花怒极, 开口置骂:“何清风,你这恶贼!怪道你从花子荷手中救出公孙杰,原来包藏祸心!”何清风并不理睬,只是定睛看着公孙杰。夏冬也不理睬百花,亦是关切地看着公孙杰。百花再次骂道:“好你们一对狗男女,狼狈为奸,暗害良善,本小姐与你们拚了!”说罢,冲向夏冬,夏冬见百花气极,怒极,怕她坏了事,便双手伸出,按住百花,说道:“小姐安静,何店主这是在给公孙杰传授武功,再闹就会前功尽弃。”百花听后,仔细一看,不觉惭愧, 低下头去。
此刻, 公孙杰正自然盘坐地上, 运气冲关。大凡练武之人,既练外力,又练内力,所谓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其武功之中, 以内家真力尤为难练,若专以练修外力, 十八般武艺便样样精通, 亦是斗不过内功高超的一双肉掌。公孙杰和百花的“鸳鸯剑法”甚是奇妙,却只能对高手使用一次,收出其不意之效, 原因似在, 即为二人内功不高所致; 若以何清风如夏冬样高手使出, 那便会令武林人士谈虎色变的,更不要说公孙杰之父公孙直那样的顶尖高手来使用了。何清风既与公孙直八拜之交, 且已得知公孙直的凶耗, 便欲格外关注公孙杰,见他与花子荷对打之际, 显出内功不强之迹,便欲将练习内功运气之法教授于他,未懂内功之人若练这种运气之法必须在不知不觉中进行,收效才能显著, 故而何清风略施小计, 一招之内, 闭住公孙杰三大穴位。会武之人,身体有其本能,若被袭击,周身真气自然赶去被袭之处护体。此刻,公孙杰已累得通身大汗, 冲关之气、若断若续。何清风立掌外推, 热风呼呼, 拂向公孙杰,公孙杰即刻觉得冲关之气, 重新接续, 源源不断。
运气之法,系顺经络,过穴位,通向全身。自明夷穴始,循中府、璇玑、长强、关元、玉堂、地藏西下,回归丹田。此刻,何清风亦是满头大汗,见公孙杰面色渐红,便撤回双掌,令其自己运动真气。公孙杰业已冲开明夷穴, 顿觉体内真气鼓荡,一鼓作气, 又冲开了中府穴。经过近一个时辰, 公孙杰冲天成功, 从地上一跃而起, 却不料一头撞上了房梁。原来, 公孙杰一经运气冲关成功, 便是打通了经脉, 内家功力增长了一倍, 照往常样式, 一跃,身体凭空高出许多, 怎不撞上房梁? 落下之际,恰恰坐在椅上,竟将那把楠木太师椅蘸成碎片。再看何清风,大汗淋漓,颓然坐在椅上, 如同大病一场。百花惊问:“夏冬姐姐, 何清风如何恁般样子?”
夏冬感叹说道:“若以自身内力传给别人,或是疗伤,或是授予功力, 最为伤身。今天公孙杰经脉已通, 真力可以凝聚, 功力自我增长一倍。可何店主却受损颇重, 功力减退三成, 寿命也将缩短。嗨, 真是难能可贵!”
百花闻言,十分感动。公孙杰双膝一弯, 跪倒尘埃,说道:“何店主大恩大德, 请受公孙杰一拜!”夏冬见状, 急忙拉胆公孙杰, 劝道:“咱们退下, 让何店主静养一番吧!”
到了夜间, 公孙杰再去看望何清风, 百花和夏冬自然跟题,公孙杰再次下拜,行起拜师礼来:“师父在上,请容徒儿行境拜之礼。”
问清风已然调养复原, 虽是功力受损, 其余却与平常无异, 见公孙杰欲行拜师之礼, 急忙拦住, 扶起他来, 说道:“不可造次! 按武林规矩, 拜了师门, 便只能研习本门武功。我观你禀性天成,心有灵犀, 是个习武之才。若专学习一门武功, 终无大成。况你此后流落江湖, 又不知会得遇多少高人, 若拜我为师, 岂非误你不浅! 记住, 广采众长, 勤学苦练, 假以时日, 你当可将武功练得博大精深。”
公孙杰十分感动, 说道:“何店主如此高情大义, 叫公孙杰怎生报答!”
何清风摆手急止,说道:“想来你尚不知,当年,我曾与令尊大人八拜之交, 相与甚得。公孙大侠当年有言在先,山高水低之际,必将托妻付子于我。如今令堂惨死路途, 令妹下落不明,我如不照应于你,怎领江湖上一个‘义’字?!武林中人,不讲施恩必报。望你好自为之, 遍访江湖武林,研习武功,不争武林名份高低,要向金狗报血海深仇。如此,方
不负令尊在天之灵。”
一番言语,情真意切,堂上三人,无不动容。到了此时,公孙杰方将久萦心头的疑问和盘托出,向何清风问道:“何老伯,亡父令我把剑送到这清风镇, 是何用意? 这多时日, 怎的不见有人来接? 虽是曾有人来打这宝剑的主意, 却是獐头鼠目、狐窃狗盗之辈, 难道父亲竟会结交花子荷这类无耻小人?”
夏冬开口说道:“莫非令尊欲传剑于人,令其号令武林?”
何清风摇头道:“不然。若想号令武林,拿的是登峰造极的武功和独一无二的侠肝义胆, 岂能凭一两件信物便能独步武林!”
夏冬插话道:“莫非, 这剑中有甚不传之秘?”一句话提醒公孙杰, 他猛然想起父亲常常阅视的那张图, 难道, 竟会藏在这金刚剑中?
公孙杰解下宝剑,放在桌上,说道:“这宝剑中难道会藏着东西吗?”他抽出宝剑, 四人一齐观看,端的是柄宝剑,三尺二寸长, 二指宽窄, 出鞘之际, 铮铮鸣响,放在桌上,色泽沉黯, 却泛出一团冷森之气。剑身上下, 并无异样。四人再看剑鞘, 剑鞘老旧, 样式寻常。拆开剑鞘,空无如也。公孙杰四人一齐失望, 莫名其妙, 不知公孙直何以如许看重这柄宝剑。猛然间,公孙杰一眼瞥见剑把,长过半尺的剑把,心念一动,最后的希望就在这里了。他上前搬弄剑把,剑把系两片降龙木夹住铁柄, 又用铁钉铆在一起, 纹丝不动。何清风见状, 伸出手来, 运起真力, 抓住两片降龙木, 双手一较劲,只听轻轻一声“嚓”, 金刚宝剑剑把应声而开。原来,这两片降龙木, 却有一片上有一空槽,槽中果有一物, 颜色暗黄。公孙杰伸手取出物品, 原来竟是一卷羊皮。公孙杰将羊皮展开, 烛光照映之下, 那羊皮上画着一幅奇特的画, 既非山水花鸟, 亦非人物天地, 粗略一看, 竟不成规律, 难以破解。
何清风转身欲取一画谱,以便对照。突然他发一声喊:“来者何人!”手随声动,发出三枚金钱镖。破窗而去。随之,何清风身形即起, 冲破窗棂, 挥掌拍出。原来, 何清风见有人“倒挂金钩”, 脚勾房檐,头朝下面, 向窗内窥视。公孙杰和夏冬怕有人行调虎离山之计, 便未动身, 只是听到“扑扑扑”三响, 紧跟是轻微“嘭”的一声。原来那人一挥掌, 将何清风发出的三枚金钱镖拨落在地, 同时身形急起, 就在身体悬空之时, 接下何清风一掌。这一掌, 竟使何清风飞起之身势顿时下落, 那人借这一掌之力, 跃上房脊。待到何清风跃上房脊, 那人早已蹿过十几座房脊。身形之快, 令人难以置信, 何清风只看到那人身着黑衣, 蒙着面孔。
何清风回返屋中,四人再次细看羊皮, 只见上面道道缕缕圈圈点点, 宛如天书, 唯一可以看懂的只有像“山”字样的图形, 或可表示某处山峰? 何清风叹了口气, 缓缓说道:“公孙大侠当年偶在此镇盘桓, 相与者, 唯有两人。”
公孙杰问:“却是何人?”
何清风道:“一人博学多才,或可解此哑谜……可惜,他竟死于非命, 那就是天云和尚。”
“那另一人呢?”夏冬问道。
何清风一拈短须,怅然说道:“便是在下,可惜才疏学浅,破解此图, 竟是无能为力!”
公孙杰、夏冬、百花大失所望, 默然无语。何清风将羊皮图原样放好,将剑把剑鞘修整如初,递还公孙杰,说:“这羊皮图画如此为令尊看重, 竟作为遗命交付于你, 定然十分
珍贵,必欲交与既能破解此图、又顶望重之人。据我所知,那天云和尚虽则也许可解此图,但其久脱江湖, 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并非望重之人, 在下,又不解此图。如此看来, 令尊所找之人, 必定在武林之中, 清风镇外。”
公孙杰问道:“老伯莫非欲令我离开清风镇么?”
何清风避开公孙杰问话,说道:“既然这图十分重要,便应尽快送交令尊所托之人。况且, 令侄到江湖之中行走, 亦可经风见雨,博采众长。”何清风尚有一言,未便说出。原来。公孙杰在清风镇上露面之后,镇内镇外, 怪事迭出, 险情不断。近日, 他又得人传报, 金兵已到清风镇附近。天云和尚被杀,清风酒店有人来犯,凡此种种,证明此处已被注意。他不是怕事之人, 多年行走江湖,生死置之度外, 但若契侄有个三长两短, 却是噬脐莫及,罪莫大焉。鉴于此, 他拚着损功折寿, 授予公孙杰内功, 虽说只能使其功力增长一倍,却足可不吃大亏。以公孙杰现在功力, 已及其父十之七八,若非一流顶尖高手, 已难将其置于死地。当下, 何清风力主公孙杰离开他去,公孙杰虽心有不甘,见何清风之言入情入理,便不再反驳, 回房准备去了。
次日上午,公孙杰、夏冬和百花辞别何清风,上路南行。夏冬仍是女扮男装, 为的沿途方便。此处金人势大,百花系金廷郡主, 又有金质腰牌, 便无顾忌, 若有宋人为难,自有公孙杰与夏冬料理。因之百花并不改装,仍是原样打扮。夏冬提议, 去找其师黄河女侠云霞子, 也许可解画谜。云霞子亦为一代武林高手, 曾与公孙直师出同门, 在黄河一带声望颇大。公孙杰点头赞许,百花也无异议。当下夏冬提议,百花骑马,公孙杰与夏冬步行。虽然白昼之间,未便施展轻功,饶是普通步行, 百花亦是相跟不上。百花先是答应, 骑马跟随,公孙杰与夏冬急急迈步, 并肩疾走。走了几里, 百花心里一烦,打马跑到公孙杰和夏冬前面, 勒住马缰,翻身下马,拦住去路。公孙杰停住,夏冬问道:“百花小姐,这又为何?”
百花本欲抢白: 这要问你! 转念不妥,便假话真说:“腿麻腰酸,骑坐不稳,还是步行为好。”其实,她却是骑在马上,看见夏冬与公孙杰并肩起落, 如同鸟儿双落双飞, 便心生妒意, 竟然害怕夏冬取而代之。百花耍了小小花招, 竟然骗过公孙杰夏冬二人。夏冬惋惜道:“此去黄河,三百余里。若然急走, 明晨可到, 现在只好迁就了。”
三人一路走着,百花走得不快,她既说自己腿麻腰酸,怎好快步行走? 三人款款而行, 公孙杰用衣服包住宝剑, 百花将剑系在马背之上, 夏冬则手拿折扇, 一路翩翩, 三人竟似早春踏青之人。百花不甘寂寞,开口道:“夏女侠, 你此来清风镇做甚? 莫非专门来找公孙杰不成!”这一句话百花是嘲讽夏冬,也想提醒她,莫要与其争夺公孙杰。又说:“想这公孙杰,我们已有十年‘功力’,等闲之人,难以挫败我俩呢!”公孙杰却多出一念: 这夏冬来历不明, 现又倡议去找其师,莫非其中有诈?历数所见,夏冬情形,却不鬼诈, 尚多正气,未必是那闹鬼之人。再想, 以自身现下功力, 即便有诈, 未定怕她。心念已定,行走坦然。夏冬并不与百花斗嘴, 却是认真解释道:“妹妹说哪里话,我又不是神仙, 哪里有未卜先知之能, 怎知你等二人会到此处? 目今金人南侵, 中原武林人士各个自保不暇, 无力互相联系。师傅嘱我行走一番, 得便联系武林中人,互通声息,以求互助。谁知到此, 得遇二位,这也是天缘巧合, 你我缘份罢了。你说是吗, 公孙少侠?”
公孙杰未置可否, 只是一丝苦笑,心道:此刻前途茫茫,这百花浑然不觉,倒斗起嘴来。百花听完, 愀然不乐, 哼了
一声,弦外有音:“我与公孙哥哥十年相与,尚未觉出‘天缘巧合’‘缘份’是何样子, 你说却是为何?公孙哥哥, 我要你回答!”公孙杰心事旁顾,不欲答言,百花仍旧追问。夏冬见百花蛮得可爱,有心逗她一番,说道:“妹妹岂不闻古人语云:‘白头如新,倾盖如故?’”随之,明是解劝,暗是自解,说道:“情之为物, 与生俱来, 不能太尚忘情!”说完, 微微叹了一回。
百花却不领情, 竟然自顾转身走了。公孙杰不顾隐蔽身形,一个纵身起落, 拦在百花身前, 问道:“你这是为何?”
百花负气说道:“既然她那么好,便让她与你‘倾盖如故’吧, 我却与你‘白头如新’呢!”
公孙杰不由来气,不悦说道:“此是何时何地? 你却如此胡乱生气? 要走, 你便走吧, 又不是我非要你前来!”
这一句话竟作用极大,百花不再耍气, 或许, 她真的怕公孙杰生气, 会赶她回去。可是, 却又无台阶可下, 事处两难。既不愿走, 又说出要走, 无端怎好回头! 此时,夏冬倒笑了一下, 心知百花确是误会她的意思, 玩笑不能再开下去了。当下她走到百花面前,说道:“想不到妹妹却会生气,公孙少侠怎会不懂你心,又怎能让你走呢? 还是留下来吧!”一场风波, 方才散去, 三人继续向前走去。
暮春三月, 大地回春, 草绿路边, 树青枝头。路上偶遇三两行人, 见其三人悠闲自得, 翩翩而行, 以为必是某方豪门之后, 怕惹事端, 便不靠近。三人也乐得自在自由, 径顾南行。
公孙杰心中着急,惦念快些找到应找之人,交上剑、画,然后, 便一身轻松, 无所负担,可以专心琢磨为父母报仇之事; 夏冬本无甚紧事, 恰遇公孙杰,江湖侠义促使她不能袖手旁观, 既然何清风非公孙杰欲找之人, 便欲将其引见到乃师之前, 早一日晚一日倒也无妨; 百花却是心中忐忑, 当初心念一动, 便离家出走, 追寻公孙杰, 不知家中二老多么焦急! 本意虽好, 欲劝公孙杰返回中都, 可目下公孙杰却不为所动, 执意南行。看来她的想法, 奈难实现。而且, 凭空又插进来个夏冬,虽说暂无大妨,时日一长,难保不出变故。对于江湖之事和恩怨纠葛,百花本无兴趣,她要的只是公孙杰,只要公孙杰平安无事, 与她同心同义, 她便别无所求。百花心事重重,步履缓慢,公孙杰和夏冬迁就百花,也不便急行,看看日头偏西, 方行出五十余里, 来到小屯村前。
小屯村方圆不大, 只有百十户人家。却因为这里是南北通路所在, 与清风镇又恰是半日路程, 因而十分热闹。南来北往的商脚行人, 都必经此处, 往往在此喝茶打尖, 村庄便不算繁华, 却人来人往, 热闹非常。难怪完羽中要在此驻扎设卡, 以售其谋。
走了半日,公孙杰和夏冬倒不觉饥渴,武功高超之人,既可一顿吃喝很多, 又可忍得一时饥渴。百花却就不同, 早已又饥又渴,当下提出入村打尖。公孙杰只得同意, 夏冬提出各自分别进村,进到第一家酒店,快吃快喝,然后立即赶路。百花坚持休息一下再走,夏冬却要越过村子, 到树林中再休息。江湖经验,夏冬自是比公孙杰、百花要丰富很多,公孙杰不欲反对,百花亦无话可说,三人分开, 各自向村中走去.临走之前, 夏冬将折扇藏入袖中, 方才进村。
进得村中, 抬眼一望,见临街房屋约有四五十家。这四五十家中, 饭馆酒家总有七八家, 余者便是杂货等类。那第一家酒家, 竟是最好之处, 铺面整洁耀眼, 门前高高挂着四个“幌儿”。百花在前,走进酒家。堂倌迎上, 让座。正午饭
时已过, 店里人并不多, 只有五六个人, 见进来一位华服携剑之人, 便有些注意。百花见状, 心下埋怨: 这第一家怎的就好? 我偏不呆! 转身就走, 竟出了房门。
公孙杰与夏冬装做与百花并不认识,却跟脚走进酒店,公孙杰服饰平平,又用衣服包裹宝剑,店中之人只掠他一眼,便不注意了。夏冬倒是眼尖, 进店之后,一目了然,便看遍店中情形。见百花返身走出酒家, 公孙杰不假思索, 也转身欲走,却被人一把拉住。那人说道:“公孙小哥,别来无恙乎?”夏冬见状, 急忙坐在就近桌边,顺手摘下头巾, 还原女儿之身,竟是怕人认出行止之状,静观动态,以便突然出手相帮。公孙杰却待运功反击, 怎奈对方扣住自己脉门, 便欲虚以周旋。当下说道:“仁兄认错人了, 我却与你不相识的。”那人呵呵一笑:“公孙小哥藏头露尾,却是为何? 怎的不认得我盖一方盖方?”
公孙杰叫声“苦也”, 这泼皮无赖地头蛇,又来纠缠,不知又是为何。便欲摆脱,说道:“原来是盖方兄,莫非又来找在下赌钱?”夏冬早已看见盖方等人,故而变回女身,因她知道盖方武功原与公孙杰相等, 现下公孙杰功力又长一倍,无须她出手, 公孙杰定然取胜, 便不想出手, 只是在旁观敌瞭阵。那盖方又是一笑,口气甚为谦恭:“公孙小哥, 前几日小可多有冒犯。都是江湖中人, 须知山不转水转,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小弟多日盘桓,总欲向小哥赔情,今日天赐其便, 无意间得遇小哥, 望小哥务必赏光, 你我化干戈为玉帛,如何?”不待公孙杰答应与否,手拉公孙杰坐在桌边,顺手拿起一杯酒, 说道:“请小哥满饮此杯, 你我便是‘四海之内皆兄弟’了。”
公孙杰见盖方言词甚为恳切,戒备之心,已松懈一半,但怕有诈,便端坐未动, 不接酒杯。盖方见状, 微微一笑:“想是小哥怕我酒中有诈?”当下将两杯酒尽数倒于地下,再斟两杯, 递给公孙杰一杯, 说:“在下先喝, 免得小哥顾虑。”说完,仰起头来, 一饮而尽。公孙杰见对方已饮干一杯, 料想同壶之酒,也无大妨,便举起杯来。夏冬见状,吃了一惊,却欲阻拦,距离又远,急不容缓,神不知鬼不觉拈起一粒豌豆,对准公孙杰手中酒杯打去,意欲打落酒杯。因夏冬久走江湖,经验丰富。以盖方之人品,断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能,若先服下解药,再与公孙杰同饮毒酒,公孙杰岂非坠入圈套?便想打落公孙杰酒杯,提醒于他。不料,那粒豌豆竟失了准头,忽然不成直线,斜斜落向墙角。夏冬心中一凛, 心道:不好,有高于盖方武功者在场。这时, 公孙杰早已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却是奇怪,公孙杰饮完一杯, 并无变化。夏冬也生疑窦:莫非盖方真的是强盗收心做好人?盖方与公孙杰又对饮一杯,公孙杰便起身告辞。盖方却不放过公孙杰,说道:“小哥意去何方? 小弟引路,以尽地主之谊。”也不待公孙杰表态,也不会帐,竟自与公孙杰出门而去,那刘不仁、蒋无痕照例跟随。见四人出门, 夏冬便悄然跟随,她既未点上酒菜, 便也省得会帐, 耽搁时间。饶是如此,堂倌也是牵衣扯袖, 显是索要赏钱。夏冬见公孙杰已被盖方簇拥而去, 便不想耽搁,袋中取出一锭银子, 约是二两,递给堂倌说道:“算还茶钱,余者赏你了。”堂倌喏喏连声, 感谢客官。夏冬不耐纠缠, 早出门外。但见十丈开外,公孙杰已颓然而倒。夏冬心说不好,果然着了盖方道儿, 竟然真的是如自家判断。心念未已, 便欲跃起身形, 一个起落, 掠向公孙杰, 出手援救。却觉背后风声骤至,不得不防,转身撤步,同时取出折扇,倏地张开,挥舞如风,堪堪化解那股暗地袭来的掌风。同时说道:“何方小
人,鬼鬼祟祟?”但听嘿嘿一笑,一个矮人,立在面前。夏冬斥道:“你是何人,竟助纣为虐? 那盖方本是无耻小人, 你怎的与他同流合污?”
那矮人并不气恼,自我介绍道:“在下本是盖方之师,人称神驼沙驼子。徒儿受欺, 为师岂能袖手旁观?”
夏冬情知不妙, 暗暗叫苦, 原来这沙驼子, 原本名唤去病,也是武林宗师永平真人门徒, 与公孙直师兄弟相称。二十年前,因其调戏良家妇女, 却被公孙直撞见, 一掌打伤其背,沙去病从此成了驼背, 退出江湖。想不到却在此处为非做歹。夏冬只道这驼子武功一般, 充其量堪与自己平手,便不想纠缠,去救公孙杰要紧。谁知待她转身欲追盖方等人,已不见踪影。她不顾隐形,跃起身来, 要快速追上盖方, 不料那沙驼子身形更快, 早已落在夏冬前面。夏冬将心一横,只索性先胜这驼子, 然后再去找盖方算帐。当下运气在身,挥舞折扇, 便欲搏斗。不料那沙驼子却又飘飘而退, 不欲与其对打。夏冬怒道:“你这驼子,不敢与我对敌,却又阻我道路,意欲何为?”
那沙驼子却嘻嘻一笑:“我系盖方之师,当然不欲徒儿受欺。既然他与公孙杰结下梁子, 便由他们二人自己消解。你是公孙杰何人, 却来多管闲事?”
夏冬正色说道:“江湖之人,路见不平, 拔刀相助,乃是本分。你若阻挠, 便须与我见个真章。”
沙驼子不想动手,说:“我可不愿做你对头,恰如方才小徒之言:‘多个冤家多堵墙’‘山不转水转’, 未必将来就无求于人了。”这话显是带些许威胁之意。夏冬听罢,气愤难平,身形一展, 欺身上前, 折扇一挥, 急急点去, 扇头直指沙驼子肋下“笑腰穴”。这笑腰穴系人身十二大死穴之一,若以夏冬功力,点中沙驼子后, 沙驼子便会立时大笑不止, 直至身亡。沙驼子并未出手, 也不见其怎样动弹, 却凭空跃起,夏冬见一击未果, 便再次运功折扇, 趁沙驼子身在空中, 点向他脚跟涌泉穴和膝盖下“环跳穴”。虽知这一击仍是未中,夏冬急急崩挥弧形, 趁沙驼子尚未转身, 点向他背心“灵台穴”和脑后“天户穴”。这“天户穴”乃人身神经中枢所在,若被点中, 必定瘫痪。说时迟, 那时快, 只见沙驼子来了个武功中最低劣的招数:“就地十八滚”, 这才躲过了夏冬的折扇威胁。沙驼子站起身来,说道:“姑娘不愧是黄河侠女云霞子之高足,点穴功夫果然出神入化,若非在下历经十年若练,恐怕会命丧姑娘折扇之下了。”
夏冬余怒未息:“休要罗嗦, 快快出招, 若败于我手下,便将公孙杰送还于我。”
沙驼子不由被激得发怒, 说道:“黄毛丫头, 乳臭未干,便如此无礼,真真气死我了! 若然不是看在令师云霞子情面,老夫定要超度于你。”原来,沙驼子忌惮夏冬师傅云霞子的武功, 又怕落得以大欺小的名声, 便不想与夏冬过招。他自忖可在十招二七招之内打败夏冬, 故而先是让了三招。其实若真打将起来, 夏冬亦可接上百招开外。沙驼子见夏冬出手不凡, 倏忽间便使出了狠辣的点穴真功, 甚至逼得他使出了“就地十八滚”这不入流的招数。沙驼子此刻改变主意,想于十招八招之内, 打败夏冬, 使她知难而退。思忖已定, 沙驼子运动真力, 作用于双掌。但是他那一双肉掌, 颜色一会儿一变,先是变得通红, 显系血液集中于掌内, 继而乌黑,最后竟致双掌煞白,全无血色。夏冬一见, 自是明白,这个沙驼子, 既是盖方之师, 显然必使那“白煞掌”无疑了。夏冬急忙运气于全身,摆好了架式,只要不令沙驼子双掌拍中,便可保无虞。那沙驼子卖弄道:“姑娘想必知道,这便是有名的‘白煞掌’”。
夏冬说道:“管白掌黑掌,快快使来便是,本人还怕你不成!”
沙驼子却又放开双掌,收束真气,说道:“我亦嫌这‘白煞掌’太过阴毒,等闲便可取了人性命。对于云霞子之徒,尤不可用。”说罢, 又运气于指尖, 看看运气完毕, 便说道:“进招吧!”
武林之中规矩, 若然平辈之间,不论先手后手, 可任意发招; 若前辈与后辈对阵,前辈须“让先”,即让后辈人动手于先,否则, 便为以大欺小,为武林所不齿。沙驼子既曾与公孙直同门就师, 自然把自己算做前辈, 故而执意让夏冬先行出招。至于他以前辈之名份, 在店中先行出手,阻止夏冬去解救公孙杰, 他却不说了。
夏冬的武功, 其实已臻一流境界, 在黄河女侠十年点播之下, 她的折扇武功已近登峰造极, 点、播、挥、抡, 无所不精。一把铁骨折扇, 竟有三十八斤,其中,尤以点穴功夫最为突出,认穴之准,不差毫厘,手法之重,往往一点而就。所差者,却是内功尚未达到上乘境界。若说武功,外功好练,内力难达。练好内功,一靠苦练勤学, 二靠特异的禀赋。若无天生禀赋, 则无论怎样苦练, 却是一生也未必达到内功上乘的境地。这夏冬禀赋并非特出, 又系女流,因之内功差距尚有一大截。当下,夏冬飞身上前, 折扇一举, 左点“虚白”, 右点“精促”, 意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 迫使沙驼子处于下风。沙驼子喊了声“好!”身形一动,凌空一个“死人提”, 躲过夏冬这一招数, 身在空中, 使出“玄阴指”中“冷箭单飞”招数, 借身形下落, 出指如箭,直指夏冬胸口“玉虚穴”,夏冬顿觉冷风如箭,急急打开折扇,护于胸前。这一招, 将沙驼子的指力尽数封在户外。夏冬见沙驼子缩手之.机,打开折扇一抡,一个“手挥琵琶”, 扇缘向沙驼子面部扫去。这也是一狠辣之招。若被打中,沙驼子必定满脸开花。沙驼子不敢大意,急忙使出“劈空掌”, 尽平生所学, 拚全身气力,说声“撒手!”隔着尺许距离, 欲将夏冬手中折扇打掉。岂知夏冬武功亦非泛泛之辈, 当下情知沙驼子换招, 急切之间,不及想出拆招,便以“铁板桥”功,大弯腰,头贴地,躲过此招, 身后一棵小树却被打中, 簌簌直颤。
沙驼子见夏冬已处下风, 不禁得意, 说道:“去找令师,再学五年, 方可与我对敌。”谁知沙驼子得意忘形,竟疏于防护, 忽然飞来一颗石子, 恰恰打中他的额头。虽不至于头破血流,却也热辣辣疼痛难当。心头一躁,体内真气必然散开。他刚要出言斥责夏冬何以暗器伤人, 却见一人挥剑劈来,一边喊道:“还我公孙杰来!”原来, 却是百花杀来, 她是走出这家酒店后, 却不见公孙杰和夏冬跟来, 自己在另一家饭馆呆坐一会儿, 甚觉无趣,便来寻找公孙杰。恰恰看见夏冬与沙驼子正在酣斗, 她急忙进酒店, 却不见公孙杰。百花心下明白, 必是这个“罗锅”(北方叫驼背为罗锅) 劫走公孙杰。急中生智, 用起十六子所教暗器功夫, 挥手投石, 照沙驼子右眼打去。她的功力显系有限, 既失准头, 又未令沙驼子受伤。若是一流高手打出此招, 那“罗锅”的右眼必将变成血洞, 命便不保矣! 沙驼子暗骂自己大意, 竟被无名小辈暗算得手, 便杀性顿起, 运功于掌, 要祭起“白煞掌”来。百花却不管不顾,使出“金刚剑法”,一招之内,刺向沙驼子前胸。夏冬一见, 急忙叫道:“百花郡主, 不可拚命!”
一听夏冬叫出“百花郡主”,沙驼子不由一愣, 方知打中
其额者,竟是堂堂金都郡主、完颜亮之侄女。沙驼子收起双掌,不敢再与百花对敌。百花却是招招拚命,不顾自己受损,拚命要取对方性命。沙驼子当下心思: 一个蛮郡主, 不能惹她,加上个武功亦为不低的夏冬, 自己不能短时取胜, 便难说不吃些亏。三十六计, 走为上计。沙驼子一个纵跳,身子斜掠, 说声:“青山绿水,后会有期。若找公孙杰,须到中都金廷去寻了!”语音方落, 身形已飘出十丈开外。
百花却待欲追, 夏冬挽住其手。听了沙驼子的话, 夏冬心中转了上十个念头, 心念如电: 看来沙驼子和盖方一伙已投降金狗,并将公孙杰掳去。想来必定不欲致公孙杰于死地,不然,以沙驼子功力,定然可使公孙杰立时丧命。如此说来,公孙杰性命暂时可保无虞。但若以自身功力,想在高手如云、千军万马的金人都城救出公孙杰, 岂不比登天还难! 夏冬迅急做出决断,对百花说道:“既是公孙杰被掳中都,你可去打探消息, 我去请师父出面, 方可救出公孙杰来。”
百花见说, “哼”了一声,心想:还说喜欢公孙杰,待他出事, 你却躲了清净, 人心真个如浮云, 变幻无状。说道:“你要怎样,我如何管得?我欲如何,你亦不必多多操心。”其实,百花此刻心中却是亦喜亦忧, 喜的是无须自己再劝,叔叔已派人将公孙杰捉回中都; 忧的是公孙杰若到中都, 叔叔残暴刚愎, 怎知不会伤害于他? 于是,百花连与夏冬告辞之言皆不顾了, 飞身上马, 两腿一夹, 白雪骕箭一般地向北飞去。夏冬苦笑一回, 这个蛮郡主, 情意倒是真挚, 公孙杰若得此人为妻, 倒也是天造地设。想到自身,近日与公孙杰相处,心和意好, 今日失去公孙杰,平空直觉心臆下沉, 如落无底深渊。有生以来,心中如此落寞、怆然, 尚属首次。想了一回,夏冬叹道:“若自多此烦恼,还是正事要紧。情之为物,与生俱来,不可太上忘情, 还是这句话对呢!”当下,夏冬向师傅所住之处——黄河边, 急急行走。不提。
却说沙驼子, 离开百花和夏冬之后, 却是踌躇起来。原来, 他的心下尚自十分矛盾。以公孙直论, 二人之间虽有梁子,但岂不知人既故去,恩怨两消,自己暗算其子公孙杰,武林同道做何议论?以徒弟论,曾吃公孙杰之亏,求到师傅,自当伸手相援,然则此举应属以大欺小,名声远播,非香却臭。徒弟盖方此次欲将公孙杰献进金人, 是否妥贴? 金廷确曾派人找到沙驼子, 欲请其效力。但沙驼子欲做金廷大内侍卫副主管, 金人尚未答应, 为此,沙驼子亦未答应效力。人之一生,实应求其功利,有所得,方可有所失。以沙驼子武功,欲令其为金廷效力, 地位怕不应低于公孙直和欧阳魁呢! 若想令其屈就盖方等类角色, 我沙驼子却宁可老死深山, 也难从命。心念到此,沙驼子竟不去追赶盖方等人,自顾回家去了。
再说盖方等人, 在几日之前, 找到沙驼子, 备述所受公孙杰之害, 沙驼子出于报复心态, 与盖方等人定下一计。他们破釜沉舟, 堵住南去之路, 在小屯村设下埋伏。公孙杰等人果然南来,果然走进头家酒店。这也是沙驼子费尽心思,以老道的江湖经验,仔细盘算的结果。盖方先以谦恭之态,解除公孙杰的警惕,随即,便用事先带来的“转壶”斟酒,以“敬”公孙杰。这“转壶”系特制之酒具。外表浑然一体,内部却分为两部分, 可装酒两种, 斟酒时, 手按暗销, 便可随意斟出两种酒中任何一种。事先, 盖方做了手脚, 先将两杯普通无毒之酒倒于地上, 并无异样。再斟壶中之酒, 为自己倒的无毒之酒, 为公孙杰倒酒之时, 暗动销钮, 将壶中毒酒斟给公孙杰。此计端的阴险毒狠,莫说公孙杰江湖经验不丰,即令久走江湖之人,亦不得知其奥妙。公孙杰走到酒店外面,
果然毒发身倒, 被盖方等人捆做一条, 搬到村旁一侧的关帝庙中。三人暗自欢喜: 为金人办了件他们也难办成的事,捉回了金主完颜亮的仇人,怕不会得到金山一样的赏赐? 三人议论之时,蒋无痕欲做高官,刘不仁欲得银钱;二人问盖方,盖方却说只为出气,别的目的却无, 其实心中却是又要得官做, 又要得钱花。
中军官禀报得准后, 盖方等人将公孙杰抬进庙堂,置于地下。兀哈赤见状, 问道:“盖方, 你做的是甚勾当?”
盖方跪倒尘埃,奴颜卑膝,答道:“小人将主公仇人公孙杰捉拿归案,请元帅发落。”刘不仁和蒋无痕也在旁帮腔,意欲尽快领到赏赐。
兀哈赤并不认识公孙杰,离座细看, 其随身侍卫巴图鲁(武士)阿骨打也上前观看。阿骨打一见,牙关紧咬,咯咯作响,说道:“这厮正是公孙杰,正是他,杀死我的兄弟扎合拉,我要为死去兄弟报仇!”说罢,拔出所佩弯刀,就要扎向公孙杰胸膛。说时迟, 那时快, 突然一阵劲风吹来,竟荡开了阿骨打的弯刀。众人尚未看清, 庙堂内已凭空多出二人。正是:
技高用时方始见, 计毒不战屈人兵。
欲知后事如何, 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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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7 23:42:3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回 欲擒故纵 抑强扶弱打擂台

兀哈赤等人定睛细看,来人却是完羽中和那黑衣蒙面人。阿骨打见是自家之人, 不再惊愕, 挥起弯刀, 再次刺向公孙杰。完羽中却出手如电, 一指弹中阿骨打的虎口, 阿骨打手臂一麻, 弯刀早飞向香案, 生生插在倒塌的关羽塑像身上。
阿骨打不敢再贸然动手, 黑衣蒙面人走近塑像, 运力一拍。这力道恰到好处, 既不震坏塑像, 又将弯刀拍出。那弯刀竟直直飞到阿骨打面前,阿骨打伸手一接,顺势纳入刀鞘。在完羽中这金国一号高手面前, 阿骨打自然不敢造次, 只好忍气在心, 伫立一旁。兀哈赤却忍耐不住, 他已对完羽中的趾高气扬老大不满,怒气冲冲问道:“完羽中主管,你这却又是为何? 莫非我等捉拿主公钦犯, 有甚错处不成?!”
完羽中却不理睬, 倒去俯身察看公孙杰, 关切之状,甚为殷切。那兀哈赤更加气恼,声音更火:“怎么, 莫非你要放了这厮不成!”
完羽中只哼了一声,在他看来,兀哈赤只是一介武夫,只能率领士兵去冲锋陷阵, 奸淫掳掠, 胸无点墨, 半点计谋皆无, 只能听命于人, 不能成就大事。但在目前, 又不好得罪于他, 只好装聋作哑, 自行其事。好在完羽中有主公亲笔旨意,令兀哈赤听计于他, 他不怕兀哈赤不予配合, 难道他敢抗旨不成。完羽中见公孙杰身中巨毒, 一丝两气, 境况十分危险,不由生气问道:“是谁下此毒手?他所中为何毒?”
盖方见不是势头, 嗫嗫嚅嚅, 不敢出声, 蒋刘二人, 更是噤若寒蝉。完羽中再次追问, 盖方不敢不应, 咋着胆子问道:“难道我毒倒他倒是错了?”一句话气得完羽中起火冒烟。一个巴掌过去, 煽在盖方的左颊之上。盖方虽懂得使用护体神功,却是毫无精神准备,当下转了三四个圈,才稳住身形。半边脸颊登时肿起包来, 嘴角流血, 和血咽下了被打掉的三颗牙齿。幸亏完羽中这一掌是气极而为, 不及运动真气,只是外家功力, 若然以内功打将出去, 饶是盖方颇懂武功,也必定丧命于完羽中掌下。这一掌不仅打住了盖方, 既是兀哈赤也不好再斤斤计较了。完羽中再问:“你等所用何毒?”
盖方脸肿嘴麻, 言语支吾。刘不仁连忙答道:“却是鹤顶红。”
完羽中斥道:“不对! 鹤顶红乃剧毒之物,人若服用,怎得不死? 却还在此喘气?”其实连盖方等人亦有不知,原来是那沙驼子不欲公孙杰被毒死, 他想到当年公孙直奉师命清理门户之际, 本可将其毙于掌下, 却法外留情, 只将其打断了脊骨。如今, 恩怨因果, 沙驼子也便网开一面, 将那鹤顶红预先用酒泡过一回, 毒性大减, 然后方交予盖方使用。这些情形, 完羽中哪会得知, 故而不信。
蒋无痕心有不服,一语不发,刘不仁起誓发愿:“小人以八十老母三岁孩儿发誓, 若非鹤顶红, 小人全家即刻死无葬身之地!”
完羽中喝道:“如此便信了你等, 快快拿来解药!”
盖方含含混混说道:“我等未备解药。”
完羽中却待发怒, 转念, 便不出声, 对盖方这等无赖小人, 只有兀哈赤才会收买重用。既然如此, 又有何办法。此时, 但见那黑衣蒙面人探手怀中, 取出一个瓷瓶, 上前倒出药丸, 撬开公孙杰嘴巴, 将药丸纳入其口, 又以水喂入,显系解药。但凡武功会家行走江湖,怕中毒计, 每每随身带有解毒之药,这黑衣蒙面人武功既高,这类江湖知识想亦熟知。公孙杰服下解药,喉咙咯咯作响。完羽中吩咐盖方等人,将公孙杰另关一处,等候发落。盖方等人遵命而去。出门之后,蒋无痕唾了一口,小声说道:“娘的, 如此心黑手狠, 老子不侍候了!”
刘不仁劝道:“莫走,待领了赏钱再走不迟, 咱们替他捉到钦犯, 总该遵言发赏吧, 不然岂不食言自肥!”
盖方却死心塌地,说道:“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灾。待到我等当官为宦,也一样可作威作福。”三人送公孙杰进入一冷僻之屋, 然后等待回家。
庙堂之中, 兀哈赤见完羽中气恼不休, 也心中犯怵。要知完羽中系主公宠臣, 金廷一号武士, 又携圣旨而来,自身若开罪于他,他回去在主公面前说上一通, 自己非但外出统兵做大元帅之事告吹,即令在兵马司内现有的官职亦难得保。当下,放缓语气,问道:“主管大人,想必在下收买之人将事情弄糟?”
完羽中答道:“正是! 以主公之计, 不欲其死, 却须他活着。”
兀哈赤问道:“还是那话,莫非欲令公孙杰这厮到处游山玩水不成!”
完羽中答道:“元帅所见极是,不独令其游山玩水,我等尚须陪伴。”
兀哈赤道:“这却是何名堂?”
完羽中道:“天机不可泄露, 你我只索听从主公妙计足矣!”
兀哈赤不再言语, 完羽中却苦苦思索起来。原来, 完颜亮从公孙直行刺一事, 看出北方武林界人士未必便肯臣服于金人, 他担心武林人士以公孙直之死, 作起文章, 借以反抗金人统治, 便欲借公孙杰出走, 作足文章。于是, 完颜亮令完羽中具体去办, 对公孙杰欲擒故纵, 派人沿途跟踪, 借以摸清北方武林界中公孙直的同党, 之后或招抚或征剿, 一举可以安定所占地区的局势,使来日投鞭长江免除后顾之忧。如今公孙杰却被兀哈赤派人擒来, 公孙杰一死, 主公完颜亮所安排长长的线岂非折断? 如此一来, 他完羽中便也摆脱不了“办事不力”的干系。因此,完羽中苦思着两全之法,既不显山露水, 又要放出公孙杰。庙堂里面,人皆沉默,全都看着完羽中的举动。忽然, 黑衣蒙面人想起一事, 他从桌上拿过公孙杰的金刚宝剑, 按着何清风的样子, 拆开剑把, 取出那卷羊皮画来,递给完羽中。完羽中接过羊皮画,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子丑寅卯来, 便问黑衣蒙面人:“此为何意?”黑衣人看了顿饭功夫, 也看得昏天黑地, 不知所以然。但他并不甘心,说道:“据我探听, 这卷画谜, 确是公孙直看重之物,临死之时, 郑重托付其子公孙杰妥为保存,个中文章, 必然奥秘。”
完羽中说道:“如此说来, 更不能拴住公孙杰的手脚。”
黑衣人想想, 劝道:“主管大人, 在下却有一计, 管教一箭双雕,既可补牢亡羊,亦可因祸得福。”随即,黑衣人凑近完羽中, 俯耳献计, 完羽中听罢, 拍案叫绝, 连夸妙计, 并说:“若然照计完成主公策划, 便是对金国立下天大功劳,到时我定当保举你当上金廷侍卫总管。欲是主公龙颜大悦,或许官拜左右丞相,亦未可知。”说罢,与黑衣人相视大笑。笑罢,又正色说道:“还是由你照计而行,若有差错,莫要说你,即令是我, 也担待不起的!”
百花离开夏冬之后, 催马向北, 急急赶路。路上行人见她年轻女子,腰悬宝剑,一脸怒气,快马加鞭,不是势头,纷纷规避,免惹麻烦。以一年轻女子, 光天化日之下, 策马带剑,旁若无人,不是强人同伙,必是豪门之人, 等闲行人,谁还敢乱置一喙, 继惹麻烦! 一口气奔回清风镇来, 看看将进镇内,百花蓦地恍然大悟: 此路乃赴中都必经之途, 五十里内, 未见公孙杰及盖方等踪迹。以他几人脚力,一个时辰内,断乎不能走出五十里外,或许仍在小屯村附近躲藏亦未可知。百花调转马头, 向回冲去。天黑时节, 百花鬼使神差, 竟然闯到关帝庙前。百花拔剑在手,提防暗算,左手挥拳敲门。她是远远看见这里烛光闪烁,断定此处有人,便想借住一宿,以免住店再遇麻烦。庙门终于开了,守门金兵见是个提剑女子,急忙抽刀迎敌。百花虽说武功一般, 毕竟练过十年武功,不敌武林一流高手不假, 但对寻常兵丁, 却可力敌几十。当下百花一记寻常招法“秋风落叶”,便把欺近身边的四五口弯刀尽数打落, 其中最先扫中的弯刀竟被她的宝剑削成两段。几个金兵齐声高呼:“厉害厉害!”有一人高喊:“有刺客,是个女的!”
是夜轮值官却是阿骨打,听到喊声,他几步跃到门前,弯刀一举, 吐出一招“天雨遍洒”, 弯刀雨点般斫向百花头部肩部, 意欲一招斫中百花。百花应以“举火燎天”之势,一把宝剑如一串火焰烧向天际, 恰恰架住阿骨打雨点般落下的弯刀, 刀剑相交,百花吃了一惊, 顿觉虎口发麻, 暗道:“这厮
好大力气。”阿骨打也是惊奇:这个女子,剑法竟是纯熟得紧,若非自身占力气之便,未必便能占上风。当下,阿骨打问道:“何方小女, 胆敢来本营行刺? 还不快弃剑投降,免你一死!”
百花气正不顺,开口骂道:“瞎了狗眼! 姑娘乃完颜亮之侄,百花郡主便是。”
阿骨打倒曾听过百花名字, 只是未曾见过。一个小小武士, 怎敢得罪郡主并是主公之侄? 当下阿骨打陪着小心,问道:“郡主姑娘从何方来? 到何方去? 却到本营意欲何为?”
百花见阿骨打不再动手,便亦放下剑来,问道:“你等却是何处军马,到此何干?”百花原本不知庙中驻着金兵,冷不防大觉诧异,故而问了一回。问清之后,她便可去找主官,查问公孙杰或是盖方的下落。既是那沙驼子说明欲将公孙杰押往中都,这忽然出现的金国军马或许就是接应之人。阿骨打虽说不再向百花进招, 可对百花自称郡主却是疑信参半,如此, 怎敢泄露军机? 便缄口不言, 任凭百花追问。这时,忽听衣袂飘动, 脚步腾腾, 完羽中与兀哈赤早走上前来。见到百花,兀哈赤吃了一惊, 完羽中却不觉奇怪, 因他知道,百花郡主一直跟随公孙杰左右, 公孙杰被劫, 百花定然各处寻找,难保不找到此处。当下, 完羽中先发制人:“百花郡主夜间到此,不知有何吩咐。在下不知郡主来临, 有失远迎,还望恕罪。”那兀哈赤本想讨好百花,见完羽中抢了头筹,便不甘落后,说道:“是呀。郡主小姐,有何吩咐,尽管说来,本帅无不答应。”阿骨打见果真是百花郡主,不禁暗自庆幸,幸亏自己留个心眼,让了一手,若紧追急打,还不大大吃亏1百花也不客气,提出要求:“让我提出要求, 我便提出:你等快快将那公孙杰放还给我, 如若不然, 我定要到叔叔面前状告于你等。”
兀哈赤抢先答道:“小姐息怒,那公孙杰本系主公钦批要犯, 怎可任意交给他人? 郡主谅解在下等奈难从命。”
完羽中倒是鬼计多端, 见兀哈赤说走了嘴, 便怕百花纠缠,急忙补漏说道:“再说,那公孙杰早已远走他乡, 我们怎得将他得到? 小姐莫要难为我等才好。”
百花倒是少经历练,等闲便可相信别人之言。说道:“如此说来, 你等并非为公孙杰而来?”
完羽中道:“正是如此,我等系专为主公巡察踏勘前站的,并未担负捉拿公孙杰之责。”
百花听完,转身出门。她要抓紧时间,去找那混蛋盖方,免得夜长梦多, 生出麻烦来。百花上马加鞭, 白雪骕箭一般向北飞去。
夜色沉沉, 月隐星密, 关帝庙中, 鼾声四起。在正殿旁的偏厦中, 公孙杰如梦中醒来。他回想白天情形, 方知着了盖方等人之道儿,中了毒酒。如今醒来,却又不知身在何处,又是何人为其服了解药。他四肢欲动, 却又麻又疼, 手脚难以动弹, 方知已被人暗算, 擒获在此。他试图运动真气,以内力挣断绳索, 谁知却难以将体内真气凝聚。他猛然想起父亲生前所说,人若中鹤顶红等剧毒, 若不及时服用解药,快则立刻,慢则二日之内,定然死于非命。如若及时服用解药,性命无忧, 却在七日之内, 功力全无。公孙杰思前想后,后悔不迭。思前想后, 亦无办法。只好见机行事, 弄清何人将他关于何处, 再做道理。
时至半夜, 公孙杰迷迷糊糊打起盹来。轮值的阿骨打巡察至此,刚要开门进屋, 忽听衣带飘风之声传来, 阿骨打刚刚转身, 只见一黑影急急飞来, 间不容发之际, 来人出手急疾, 一念之间, 左右开弓, 伸出手指, 分别点中阿骨打和另
一守卫的“哑穴”和“麻穴”。阿骨打和守卫无声无响,倒在地上。黑影来人急速从阿骨打身上搜出钥匙, 开门进屋,疾步走到公孙杰身旁, 低低呼唤:“公孙贤侄, 醒醒!”那人用的是“传音入密”的上乘功夫, 将声音用真力送出, 形成一线,却不旁泄, 传入公孙杰耳朵。须知这“传音入密”之功,必为武功高卓之人, 方能掌握, 又须传给功力相当之人, 方可听见, 等闲之人, 却无法听到。那人“佳音”几遍,公孙杰霍然醒来, 低声问道:“你是何人? 却来干甚?”
那人抽出宝剑割断捆绑公孙杰绳索,急急说道:“我来救你出去。”
公孙杰伸手一拉那人面巾, 几乎叫出声来: 那人不是别人, 恰是离开中都以来, 一直未曾见面的契叔江北二侠欧阳魁。公孙杰低声问道:“魁叔, 你何以到此救我?”
欧阳魁甚为焦急, 说道:“事情急迫,不容细说。却待为叔带你逃离虎口,再做计较。”当下一把拉起公孙杰, 背在身上,走出房门, 几步跨到墙边, 一个“鹤冲天”, 饶是背着公孙杰,也早稳稳落在墙外。欧阳魁纵起身形, 连接起落,早已来到小屯村外河流旁边林木茂密之处。公孙杰猛然想起一事, 对欧阳魁说道:“糟糕, 我的宝剑尚在庙内。”
欧阳魁将手中宝剑递给公孙杰,说道:“为叔早已想在前头。”公孙杰将金刚宝剑看了一回,心下稍安。欧阳魁让公孙杰莫动,伸出双掌, 运动真气,一掌附在公孙杰背心灵台穴,一掌贴住公孙杰掌心,为他推血过宫,疗治残毒。盏茶功夫,欧阳魁头上热气腾腾,公孙杰便觉一股热风,在体内鼓荡,向周身循环。俄顷, 热风变为清凉之风,周身上下,舒畅异常。欧阳魁让公孙杰自身运动, 将体内毒血逼至中指指尖, 一忽儿, 毒血箭一般由指尖射出。公孙杰顿觉身体复原, 甚至好于从前。欧阳魁叹气说道:“贤侄亡命天涯,原谅为叔不能保护于你。想我与令尊结义一场,却孤伶伶剩我一人, 为叔怎忍心独活于世? 但为叔确实另有苦衷, 久后便知。今天天赐其便, 为叔来此方办一大事, 恰逢贤侄遭遇不测, 便责无旁贷, 出手相助。此后, 为叔欲去办那件大事, 不能随途护送贤侄,还望贤侄体察才是。”
公孙杰听到此番情真意切之言, 感激涕零, 动容泣道:“魁叔不必感伤,小侄业已成人,独自行走江湖亦可磨炼自身。况小侄此番为遂父愿, 生死苦乐, 早已置之度外。若然吉人天相,定可完成亡父遗命, 随后, 便当与魁叔团聚, 亦可为父报仇。”
欧阳魁道:“报仇之事,以你我之力, 尚无可为。须恳请江湖同道, 戮力同心, 可收一鼓作气之效。对了, 据为叔探察,金人为便南侵,此处至黄河边,遍布军阵,再往南行,已不可为, 贤侄可去山西,寻找太行三侠, 三侠曾与令尊相与甚得, 报仇之事, 太行三侠定当全力相助。时候不早, 为叔要先走一步, 后会有期了。”说罢,飘然起落, 人影已出去二十余丈。
公孙杰伫立不动, 想了一回, 他确不明白, 欧阳魁叔早干什么去了, 竟然一直袖手旁观? 现在倒好, 一举救出了自己, 这天大的人情之债推到他公孙杰面前, 自己却又无踪无影地走了。公孙杰有点埋怨欧阳魁了,希望他能陪着自己,完成父亲遗命, 然后再为父亲报仇。可转念一想, 却又觉自己有些强求于人了。想这当今之世,人情纸薄,不是有个说法,专道这人情之薄么,那话就是:“官太太死满街白,官老爷死没人抬。”由此可知, 我公孙杰不应再求欧阳魁能帮甚忙了,人家自己要做金人的官儿, 要顾自己家的日子, 能偶然出手
相帮,已属难能可贵。思想一回, 倒也释然,当下, 动身前行。一旦行动, 又犯核计: 应该到哪里去呢? 原本与夏冬和百花定好欲赴黄河之滨,自己半路受制, 她俩或许还在出事地点附近等着自己呢! 公孙杰决定仍向南行, 务必到达黄河之滨,找到夏冬之师云霞子再做道理。公孙杰说动就动,转身要出藏身之处。就是此刻, 忽听一声大喝:“公孙杰, 你哪里逃!”
深夜之中, 公孙杰猛听喝喊,头皮一乍, 随即, 浑身热血喷张,定睛一看,那人却正是阿骨打。公孙杰不敢大意,小心谨慎地列好门户, 意欲先看动静, 再想办法摆脱。若在平时,公孙杰早会打将上去。可是今天却是不能, 一者自身毒刚排出, 武功自然打了折扣, 二者从未与阿骨打交过手,不知道他武功如何。阿骨打见公孙杰渊停岳峙,无动于衷,亦不知他功力高低,同样不敢贸然动手。双方各自亮着兵器,沿着一个看不见的线路, 绕着圈子。公孙杰为了试探对方功力如何,也为验知自身功力恢复如何, 便使出“金刚剑法”中的绝妙攻势“白虹贯日”, 剑锋疾矢, 径刺阿骨打手腕。阿骨打说声:“来得好!”挥舞一双日月双轮,左手月轮封户护体,右手日轮划个弧形向公孙杰左臂侧击。公孙杰因出第一招有试探之意, 只用八成力气, 剑轮相交之际, 便觉对方力道强劲,双方势均力敌。阿骨打这一招亦是并未全力, 只用七分力气,但凡武功高手接战之时,先期用招, 都不肯倾尽全力,既可试探对方实力,亦可留有余地,便于回旋。一招过后,双方心中有数。公孙杰觉到对方力道虽然刚猛,但却是用蛮力,用招之时,力量充沛已极,招式用完之际,力道便见消散;阿骨打觉到对方虽是力量不如自己刚猛, 却觉其有源源不断之势,余力不衰。阿骨打不敢大意,企图短时之内,克敌制胜,便倾尽全力,日月双轮挥舞如飞,带着呼呼风声,当头压下。日月双轮却是一种外门兵器,专克刀剑之类兵刃, 阿骨打又比公孙杰高出一头, 居高临下, 当真如同泰山压顶! 公孙杰一个“搂膝拗步”, 剑光划了一道长弧,身随剑转, 陡然反手一剑, 一招“后羿射日”, 运足十分力气, 从阿骨打绝对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阿骨打的日轮先到, 照胸压下, 公孙杰一剑刺去, 正好插在轮圈之中。阿骨打倾尽全力向外牵引,力量之大, 公孙杰手中宝剑几乎给他牵引出手。公孙杰急忙用出千斤坠功夫, 稳住身形, 运力于剑, 剑锋一旋。金刚宝剑本有切金断王之利, 但听“喀嚓”一声, 日轮的锯齿便断了两齿, 轮子也被剑势所带, 向反方向旋转。阿骨打日轮力道已老, 几乎拿捏不定, 差点飞出手去。阿骨打变招疾快;月轮又到, 击向公孙杰门户不严的左胸, 采取“围魏救赵”招法,以攻为守。公孙杰急忙抽回宝剑, 顺势挡出, 月轮与剑背恰恰碰到“当”的一声, 公孙杰觉到手心一麻, 阿骨打亦是虎口发热, 二人各自后退一步, 打成平手。虽是平手,但阿骨打的日轮锯齿被削断两个, 显然却拜下风。二人一来一往, 接战了二十几招。阿骨打力量占优, 公孙杰虽有源源不断之力, 终是中毒过后, 身体不适, 力量难免时续时断,但其占了宝剑之利, 阿骨打不敢硬接硬打, 只寻找剑背之处击打, 如此, 则双方恰是战成平手。公孙杰却待再战, 隐约听见喊杀之声, 且是间杂马蹄沓沓。公孙杰举目环视, 夜深之际,看不甚清,但觉树林背后,似有烟尘滚滚,蹄声喊声,均出于此。公孙杰心头一震, 想道: 以对方一人, 我尚不能短时取胜,若其大队人马到来,好虎难敌群狼,岂不要吃大亏!其实若论公孙杰的功力, 尤其是他的内家功力, 确是高出阿骨打许多, 虽说不见在三招两式中取胜, 但亦决不会让阿骨
打接过二十招开外。唯因公孙杰中毒之后, 虽经治疗, 总是身弱力衰几分, 加之一天未进水米, 纵有天大力气, 亦打折扣。公孙杰见对方援兵已到, 不敢恋战, 便欲速战速决。阿骨打显已看出公孙杰心怯, 便抢占先手, 招招进攻。若论阿骨打的武功, 其实不低, 是金国一级巴鲁图。此刻又占有心理优势, 日月双轮招数鬼诈之极, 变化多端, 一时之间, 竟迫得公孙杰只有招架之功。公孙杰见不是势头, 急忙运招反击, 双方你来我往, 又斗了十数招, 还是不见上下。
耳听树林后面喊杀声又近, 似有一人骑马已到附近。公孙杰心说不好, 对方帮手又到, 须尽快取胜方好。公孙杰排除杂念,心随意走, 气达重关, 运足内功,意图以雄浑内功,一举击败阿骨打。恰在此际, 马蹄声却已来到身后, 停了下来。公孙杰未及回头, 却听到一声娇喝:“还不住手!”公孙杰听出, 来者却是百花。阿骨打见来人却是百花郡主, 不敢造次, 当下说道:“郡主小姐缘何到此?”
百花说道:“我到哪里, 还须你来管么?”
阿骨打忙道:“小人不敢!”
百花又斥道:“如此, 你截杀本小姐朋友, 却是为何?”
阿骨打回答:“小姐容禀,这公孙小贼乃为钦犯, 又杀死了小人弟弟扎合拉, 故此……”
百花打断其话, 说道:“杀死扎合拉的是我, 你弟纵兵抢掠, 奸淫妇女, 是他恶贯满盈, 命该如此! 你若想复仇, 便找我来!至于说到钦犯,自有我去与叔叔交涉。如此说来,你还要为难于我么?”
阿骨打忙说:“小人不敢!”便退过一边。其实这阿骨打本是奉完羽中之命, 派兵截住道路要口, 逼使公孙杰显形行路,便于追踪,尤其不欲其奔黄河之滨。阿骨打遵计而行,在树林后面布置疑兵, 令十几骑兵马拖树枝, 往来奔驰, 黑夜之中, 但觉烟尘滚滚, 杀声阵阵, 公孙杰果然认定是为重兵来援。百花本来欲寻公孙杰不遇, 黑夜之中, 大着胆子, 骑马行走。听到喊杀之声, 便急奔而来, 恰恰得遇公孙杰与阿骨打在厮杀。见阿骨打不再动手,百花又说:“公孙杰由我带走, 你可向完羽中禀报, 算你不辱使命了。”
阿骨打喏喏而退,却又献殷勤道:“郡主小姐,由北往南,尽已有重兵布守, 小姐行之走时, 千万谨慎, 免出意外。”
百花一笑, 说道:“本小姐知道了, 谢谢!”说罢, 拨马便走。公孙杰便亦转身跟随,走出圈子。忽然, 百花拨转马头, 走到阿骨打身边。阿骨打一惊, 却待用招, 百花宝剑已吐出剑尖,到他胸前。阿骨打暗道:“我命休矣!”他知道,凡皇族之人,心性乖张,变幻难测, 极难侍应,却又难以得罪。现剑封要害, 动弹不得, 更须小心应对,稍一不慎,定然身填几个透明窟窿不可。心思已定,陪着笑脸,说道:“郡主小姐, 不知有何吩咐, 莫非小人有甚得罪之处, 惹得小姐竟要取小人性命么?”
百花嘿然一笑:“你以为我不能取你性命么? 听着,你若拿出银钱。便可饶你不死!”说罢,剑尖前伸,已贴在阿骨打皮上。阿骨打亦打着哈哈,说道:“小姐既是用钱,何须开此玩笑!”急忙探囊取出银子,一锭大银, 些许碎银, 计有十两上下,用披巾包好,递上前来。百花剑尖一收,挑过银包,纳入囊中,说声:“多多得罪, 日后加倍还你便是!”话音未落,早已策马奔出几丈开外。阿骨打见百花已走, 方知她却是为要银钱, 竟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便加倍感到下人难当,总要被上人欺侮。想了一回, 却也无可奈何, 只索空叹一回。
公孙杰与百花向西北方向走去, 百花心里好不高兴,以为公孙杰是回心转意, 欲返中都, 高兴之余, 甚至想着怎样向叔叔说项求情, 以便使其赦免公孙杰, 并赐予他一官职以供安家立业。公孙杰的心里却是另有打算,只是不想说出。从冀鲁边界向太行山麓,与向中都路途大致相同, 总要先向西北。公孙杰见向南不成,便改变主意, 照欧阳魁叔指点路径,去找太行三侠。公孙杰曾听父亲生前说过这太行三侠, 便是俊侠江人俊, 丑侠冯丑儿, 狂侠胡日虚,这三侠不但武功高强,并且义薄云天, 江湖之中, 声名远播, 既然欧阳魁叔让他去找这三人, 想必有其道理。想那欧阳魁与父亲曾朝夕相处,当然知道父亲与人交往谁密谁疏了, 由是, 公孙杰改变主意,向太行山麓走去。一路之上, 公孙杰步行疾走, 为的却是尽快恢复体力。百花骑在马上, 几次出言相劝, 欲与公孙杰同乘坐骑, 公孙杰却是不肯。一路疾走, 夜宿晓行,五日之后, 早到保定府南石门寨。这石门寨本是保定府外一处关卡,地处要冲, 向北, 便是通往中都通衢大道, 向西,则可进入逶迤莽苍的太行山脉。那太行三侠, 亦曾在这一带活动, 所做所为, 无非是计劫军饷, 劫富济贫之类。金廷亦曾以江北大侠、二侠之举, 说服太行三侠依样归顺。三侠却不买帐, 金兵便来进剿, 却又抓他不着。饶是如此,三侠亦不得已, 收敛声息, 不知所向。如此说来, 公孙杰欲找太行三侠, 岂不大有难处!
中午时分,公孙杰百花二人来到石门寨村。村庄之中,人来人往, 均是碌碌而忙。见到公孙杰佩剑而行, 人们却是多有注目。百花一见, 不禁气长, 每每娇喝:“却看什么?”人们便也一哄而散。偶而之间, 却分明听到鼓乐之声, 二人越是有些不解。恰好走近一个茶亭, 二人本已有些饥渴, 便走进亭中,茶亭本来兼卖粥饭,二人胡乱吃了个饱。却待会帐,却手缩囊中,伸不出来。你道为何? 却是二人囊中空空如也,摸不出半两银子来。这也难怪,公孙杰本来身上带银不多,百花也只有阿骨打奉送之银, 不过十两上下, 二人一向手脚大方, 亦从未有过缺银钱之时, 十两银子, 能花几时? 公孙杰却待说话, 百花却先说道:“老丈, 我等二人为赴庄主之约,行色匆忙, 未带银钱, 管家却在后面, 这会帐之事, 容我二人管家来会, 到时加倍奉还如何?”
茶亭主人是一老翁,当下笑道:“既是庄主客人, 小老儿怎可索要二位茶钱?莫说庄主平日待小老儿不薄,便是今日,庄主亦曾吩咐,但是少年到此,小老儿均要款待,一应花费,全由庄主支会。”
公孙杰便道:“难得你家庄主如此仗义疏财,却是如何感谢才好?”
老翁笑道:“感谢倒也不必, 庄主吩咐,只要公子前去一叙, 即为两便。”
公孙杰心下暗道:“这个庄主,不知是何等人士,这等规矩,却也奇怪得紧。也许却与太行三侠有甚瓜葛呢!”当下拉过百花, 谢过老翁, 向庄里走去。走进庄里, 却见隔三差五人家门前, 均贴着大红喜字, 街上行人, 却无洋洋喜气,反是匆匆忙忙, 藏头露尾。公孙杰奇怪, 心中想道: 庄中这多人家一齐举办喜事, 却又全无喜庆火爆之气, 却是为何?心念未已, 却见一管家模样之人, 盯住他仔细看视, 管家身边一人低低说道:“这人身边却有女子,别是二人早已婚配。”管家一瞪那人,说道:“你懂什么? 闭嘴! 只管照庄主老爷说的办就是!”公孙杰武功既高,便加倍耳聪目明,听过管家之言,好奇之心顿起, 便想得知根由。公孙杰身子一晃, 早已站到那管家面前, 看似握手寒暄, 实则伸手扣住了对方脉门,低
低问道:“请讲, 这庄中怎的如此混乱?”那管家却并非武功会家, 一旦受制, 早已魂飞魄散, 他旁边的人见不是头, 早撒脚而逃,直恨爹妈少生两条腿。管家老实答道:“壮士不知,如今金主在此方圆之内, 广选民女, 纳入后宫。庄中凡有女未婚者,皆在入选之列。为躲此事, 那些有未婚配女子之家,急忙寻觅未婚男子, 寻到之际, 便行婚礼, 若在后天尚未婚配,必被选走无疑。庄中男子未婚者不多,便是有疾者,也借机成了宝贝, 唉, 真是怪事年年有, 今年尤其多呀!”
公孙杰却待要问那庄主老爷之事, 只见远处急急走来一群人,当头一人想必是庄主,扬手呼道:“侠士高抬贵手,休伤下人性命。”公孙杰本不欲伤那管家,见庄主来到,便松开手指,放过管家, 向走来的庄主拱手一揖, 说道:“在下路过贵庄, 并无打扰之意, 望庄主莫要见怪。”
那庄主忙不迭拱手还礼, 哈哈一笑道:“四海之内,皆朋友也, 小哥若不见外, 请到寒舍一叙如何?”
百花冷冷问道:“你是何人?到你庄上做甚? 莫不是你欲出道儿害人?”
庄主并不计较,拈起长须笑吟吟道:“在下韩天雷,祖居此地, 无甚喜好, 惟喜结交天下豪杰, 虽有防人之心, 却无害人之意。”公孙杰百花对这韩天雷,实无耳闻。其实这韩天雷也曾习文练武, 武艺虽非一流, 却也非等闲人可比, 尤以飞蝗石暗器功夫高绝, 中人有如炮弹。年轻时节, 亦曾独霸一方,劫富济贫,仗义疏财。年事稍高之后,便退隐石门,购置田产房屋, 与其女儿相依为命。因其不甚计较得失, 黑道白道人物便与他相与甚得; 又因他谨言慎行, 金人便也无法找他麻烦, 只索卖个情面, 明里善待他这一方人物, 以收买人心。即是这广选民女一事,金国北方官吏亦卖了面子与他,谎称其女韩如冰已然婚配, 躲过选女之祸。谁知这韩如冰却因这选女之事,惊醒女儿梦,一味缠着爹爹,定要借此时机,选一佳婿尽快成亲。韩天雷一想, 亦有道理; 女儿若长时不嫁, 传出声名, 岂非犯了欺君之罪? 况且女儿芳心已醒,耽搁若久,难保不闹出有伤风败俗之事。只是这韩如冰独出心裁,凭自己精通武功,却非要武功胜过自己之人方可娶她。皆因这韩天雷在此地声望不低, 一些朋友便凑趣设起擂台,让韩如冰擂台之上, 比武招亲。今日正是第一日, 韩天雷听仆役禀报, 急急赶来, 见公孙杰佩剑在身, 显系练武之人, 又是相貌英俊,便十分喜欢,当下便邀其进庄,欲令女儿相看。想这韩天雷也是昏昏然, 百密一疏, 竟未想到公孙杰既与百花同行, 一男一女, 便无甚说道么? 然这韩天雷只道这百花是公孙杰妹子, 竟不置一词。把个百花气得七窍冒火, 见公孙杰并未推辞, 便不好发作, 忍气跟随。原来公孙杰见说韩如冰摆下擂台,料想附近高手会家必然闻风而至,江湖人等,争强夺胜之心甚切, 况且又系女子摆擂, 岂非有趣得很!众人来此, 公孙杰则可暗寻太行三侠之形迹了。
一行人进得庄主宅弟,宅中正逢开筵之时。二十桌席,尽排在房中临窗之处, 窗外花园之中, 搭起一大擂台, 高可丈余。韩天雷早进内宅, 知客将公孙杰百花带入筵席, 听得席上人说:“这比武招亲果是新鲜, 却也公平,打得赢者,娶亲而走, 倒是令人信服。”其他人笑道:“如此, 却是有热闹看了。”百花触景生情,心下叹道: 天下竟有这样选婿办法,万一选个大麻子, 岂不委屈了那小姐! 如此看来,做为女儿身,磨难自是多于男人!
太阳西移, 忽听一片恭贺之声, 满场起立。百花踮脚一看, 只见韩天雷长须飘飘, 携其女儿韩如冰走出屋来,上了
擂台。只见那韩如冰生得甚为秀丽,脸似芙蓉,眉长入鬓,眉宇之间,隐有英气, 令人直觉她冰清玉洁, 令人顾惜。韩天雷抱拳向台下一拱, 朗声说道:“承蒙各位惠顾,在下无以娱宾,小女不才,粗会拳脚,叫她练上几路,为各位佐酒如何?”众人齐声叫好, 虽是没有明言比武招亲, 众人却都知道他的用意, 便紧盯擂台, 看是何人能胜擂得彩。正看间, 只见两人走出酒筵,来到台下, 身体一扭,早飞上一丈多高的擂台,矫捷之极。众人一看, 这二人却是邻庄庄主苗世怀及其子苗承祖,知情者便大为惊诧。这苗世怀,在黑道上是顶尖人物,武功精纯, 人所共知, 其子家学渊源, 尽得他的所传, 又兼人在壮年, 在黑道上的威名, 已赶上他的父亲, 只是手底太过狠辣, 有威名而无德望。苗家父子方要说词, 却见又一人飞上台来, 边飞边喊道:“且让我来, 先领教几招!”落在台上后, 便后来居上, 向韩如冰施了一礼, 这便等于先打了招呼,自然要先与韩如冰过招了。众人笑道:“哪来的莽汉,倒也爽快。”苗世怀冷冷一笑道:“前来挨打之事,也要抢先么?”韩天雷哈哈一笑道:“今日比武,切磋为要,出手过招,点到为止, 不可伤了和气。”苗承祖却傲慢之极, 开口说道:“若然害怕伤身, 只好放弃武功,专一读书去也。”那莽汉却是曾为岳飞所用的河北义军首领袁寨主之子袁文雄, 其父在岳飞撤军之后, 远遁山林, 今天袁文雄却不知从哪里到来。别人却不认得, 韩天雷却是知悉。当下, 韩天雷说到:“贤侄别来无恙? 可否随我到内宅一叙?”分明是不想让其比武。哪知袁文雄却甚是粗豪,一揖说道:“就请世妹赐教几招吧,世妹可要手下留情啊!”韩天雷见劝说无用,也爽快说道:“如此,便都不必客套, 有多少本事尽管使出,打伤了我有药医。”袁文雄应了一声, 双掌一揖, 劈面就是一招“童子拜观音”, 双掌齐出,既是敬礼的家数,又是雄劲的招数。韩如冰不慌不忙,身子滴溜溜一转,倏然绕到袁文雄背后。袁文雄连发数招,左右搏击, 却连韩如冰裙角都捞不着。公孙杰看出, 这韩如冰武功确实不弱, 这些身法, 都是从八卦游身掌儿出来的。这时, 韩如冰在台上绕来绕去, 绕得袁文雄眼花缭乱, 但觉四面八方都是韩如冰俏生生的影子。苗世怀看了一阵, 心中暗笑,见那袁文雄跟着韩如冰团团乱转, 越打越糟, 犹自尽力支撑,不肯停手,便喝道:“你不是韩姑娘对手,快快退下罢!”
苗世怀这么一嚷, 韩如冰的身形略略迟缓下来。袁文雄突然跃起,扑腾腾三拳连发。公孙杰暗笑道:“真是个不知进退的鲁莽之人,人家让他他却不知道。”只见韩如冰微微一闪,左肘一撞, 袁文雄水牛般的身躯, 扑通跌倒。韩天雷赶忙扶起, 道:“冰儿, 你还不上来赔罪!”
袁文雄忙道:“没伤着, 姑娘真好功夫, 我, 我……”他本是个愣小子, “我可不敢娶你做老婆啦!”说得韩如冰白面粉红。
苗世怀的儿子苗承祖转动铁尺, 缓缓走出, 阴声怪气地道:“我也领教几招, 世妹你须让着哥哥几招啊!”这苗承祖生得温文尔雅,说话也似女子,但其点穴手法却是又狠又辣,铁尺所指, 径奔韩如冰肋下软麻穴。韩如冰又使出八卦游身掌的身法,绕着他转,苗承祖却守住门户,并不随她移动,冷不防攻出一招, 尺头所指, 全是人身上的麻穴和晕穴, 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紧盯韩如冰的身体上下之处。
韩如冰心头一烦,暗想道:“看这家伙模样, 决非正经人儿, 那双眼睛就叫人讨厌,可不要给他得了手去。”韩如冰实是不愿嫁他, 掌法自是越来越紧。打了六七十招, 那苗承祖却无一点破绽,韩如冰毫无办法,苗承祖却十拿九稳,心想:
看你女流之辈有多少气力与我对耗! 打定主意, 只待韩如冰疲倦之际, 便可将她一击点倒。
酣斗中韩如冰欺身直进,她是见苗承祖遐思分神之际,冒险进身,意欲打他个出其不意。不料这苗承祖却是故卖破绽,骗她进身, 当下左手一圈, 欲搂住韩如冰, 嘴唇一撮, 妄图就势将韩如冰那小嘴亲上一亲, 占个便宜。公孙杰见此轻薄之举,气不可耐, 便欲出手相帮, 急运内功, 隔空起劈空掌之势,想先将二人打得分开。此时真是电光石火,间不容发,却见那苗承祖左手发僵, 嘴巴与韩如冰只一寸左右, 却是亦难动弹。苗承祖心下奇怪, 不知是何原因, 急挥右手, 铁尺又急又狠,点向韩如冰太阳穴。这却是这苗承祖本性难移,虽是招亲之比武, 他也祭出杀手, 显系杀得性起之故。在场之人无不吃惊, 韩天雷更是大惊失色,急呼:“贤侄手下留情!”百花心道: 可惜如花似玉女子, 竟要死于非命! 公孙杰亦是秉性不改, 见有不平之事, 便想拔刀相助, 其实这也是武林正道之人皆有之品性。公孙杰正欲飞身而上,却见怪事发生:那苗承祖铁尺堪堪接触韩如冰之际,外行之人看是已然击中,公孙杰这等武功高绝之人却看得清楚, 其实正在似中未中之间, 就听“嘭”的一声, 那苗承祖却被一下震翻, 躺在擂台之上,顿觉心中气血翻腾, 周身瘫软。台下众人齐呼道:“小姐好功夫!”那苗世怀并非等闲,早看出此举决非韩如冰所为。当下冷冷斥责道:“天雷兄,怎的却又以多取胜,不怕坏了江湖规矩么?”
韩天雷情知女儿决无此高深功夫, 亦觉奇怪, 却也不甘示弱:“世怀兄所指不知却是何人?”
苗世怀忿忿说道:“是谁出手伤了吾儿, 还不快快现身,我苗世怀亦想领教一番呢!”见无人应声, 又恨恨说道:“既已出手,何不现身,莫非要做那缩头乌龟么?”要知这乌龟~语,委实骂人不轻, 以北方方言论, 其妻与人私通, 其夫便被人称乌龟。此言一出, 却激怒了百花, 她本已看见公孙杰手动,以为必是他出手无疑, 便即刻答道:“现身便现身,难道怕你不成!”事已至此,公孙杰只得现身,当下在酒桌之旁跌脚一跃, 早已身飞空中, 越窗而出。公孙杰原想落地再来一个起落, 虽知匆忙之间左脚踩到右脚, 恰在空中凭此一借力, 身体又飞出去, 一个落身, 早已坐在台上。屋中众人齐声赞道:“好俊的身法!”韩如冰一见, 心下一跳, 暗赞: 怪道武功高卓, 却是如此英俊之人。韩天雷心中亦多赞许,想不到年轻小子, 武功竟自高绝如斯, 真是大江大海, 后浪推前浪啊! 随即拱手说道:“侠士高姓大名? 可否到内宅一叙?”既有爱惜之情, 若谈得来, 则为女招婿; 又有照应之意,怕那苗氏父子暗算于他。未待公孙杰答言, 那苗世怀却喊了起来:“我道这厮面熟,原来竟是金主悬赏捉拿钦犯,公孙直之子公孙杰! 来人, 将这厮拿下!”
宾客们一阵大乱, 其中有几人却是苗世怀朋友, 听见喊声, 争来相助。说时迟, 那时快, 只见苗世怀一个箭步,从一助阵之人手中抢过腰刀,当头劈下。公孙杰急忙拔出宝剑,迎面一架,苗世怀一个矮身斩马刀势,向下截斩公孙杰双足。公孙杰怒道:“好狠的强盗!”身形一起,一个“燕子斜飞”之势, 在刀光闪闪之中掠身飞过, 宝剑一顺, 当胸便戳,剑势比刀势更狠更疾,苗世怀吓得急忙低头,猛听得当啷一响,腰刀竟被公孙杰削为两段。这还是公孙杰不想伤人, 仅将苗的兵器削断, 以示警告。苗世怀却不承情, 腾空扑起, 伸手便抓。公孙杰剑锋一转, 一招“斗转星横”横削过去, 苗世怀已知他的兵器乃是宝剑, 早有防备, 东挪西展, 霎时间换了数招, 迫切之间, 公孙杰竟未能将他击退。这时, 上来几人前来助拳, 公孙杰因是不愿伤人, 剑法自然施展不开。百花见势不对, 站起身来, 拿起碗碟,用力扔出, 将助拳之人打得鼻青脸肿, 汤水淋漓。那边苗世怀运功于掌, 掌心殷红如血,却是毒砂掌的功夫, 双掌一错, 迎头拍下。公孙杰见势,晓得厉害, 万万不能给他打中,急忙间伸手一拉, 将静坐调养的苗承祖拉起向前一挡,苗世怀急忙缩手,公孙杰倒转宝剑, 剑柄一抖, 点向苗世怀脉门。苗世怀急忙退身, 却又拍出一掌, 公孙杰也急忙闪避, 二人各自退了一步。
此时, 韩天雷上前,挡在二人中间, 叫道:“苗大哥给小弟一点面子,这位小哥也请住手。”苗世怀只得住手,公孙杰也不欲再斗, 便停下手来。按江湖上的规矩,公孙杰既是韩天雷请来客人, 有天大事情,也由韩天雷担待。故此,苗世怀只能停下招数,悉听韩天雷安排。韩天雷笑道:“江湖中人,应广交天下朋友, 老夫做个中人, 二人结个忘年之交如何?”其实他是业已相中公孙杰, 欲纳为女婿, 怕二人交手之际狠打久斗, 必有一伤, 伤了公孙杰, 他心中痛惜, 若伤了苗世怀,黑道之上,亦是不好交代。谁知那苗世怀恨恨说道:“苗某却是何人,怎敢与金廷要犯结为知交,怕不犯有杀身之罪?还是将其拿下, 送上中都……”
韩天雷正色说道:“谋刺完颜亮,乃公孙直所为, 怎应迁祸其子? 再说我等均为江湖中人, 断不应为虎作伥, 又怎可留下那落井下石的一世骂名?”
苗世怀哼道:“人只活一世,我却怕脑袋掉了,便难活一世了。”
韩天雷勃然不悦:“照你说来,却待如何?请世怀兄明示。”
苗世怀扶起儿子苗承祖, 说道:“今日天雷兄觅得佳婿,小弟怎敢如何? 只是我儿平白受此一掌, 来日我也令他受我一掌,便是两清了。”说罢,扶持儿子, 逶迤走下擂台,向门外去了。
公孙杰胜此一阵, 心下也觉高兴, 他知道, 自身功力自中毒之后,已全恢复,而何清风所传授运功之法, 却使他功力大进,从酒桌到擂台,以他原有功力, 必须两个起落,如今,只需一个起落,空中再借点力,便可飞到。武林中人,莫如得知自身功力长进更为高兴了, 公孙杰兴奋异常, 表面却装作若无其事之状。
韩天雷挽住公孙杰道:“怪道人品出众, 武艺超群,原来是公孙大侠之子,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年少英雄,难得难得。你家中还有何人? 订亲没有?”公孙杰迟疑半晌,只说一句:“只剩一个妹妹……”韩天雷见公孙杰脸色绯红, 哈哈大笑:“少年人提起订亲, 就害臊了。这擂台算是你打胜了, 我要给你一点彩物。”拿出一枚绿玉戒指,上面镶着两粒“猫儿眼”宝石,闪闪放光。韩天雷道:“这是冰儿母亲临终之时交与她的, 现在转送你了。”显是订亲之礼了。公孙杰不知如何是好, 只顾推让着。只听“叮”的一声,却是飞来一石,打在戒指之上,戒指眼见落地,公孙杰手快,便一把操在手中。韩天雷没有防备,说道:“哪位朋友, 莫非欲与在下比试飞石之功么?”这韩天雷本是飞石暗器会家,见有人打出飞石暗器,当然心中不悦。这时, 却见百花走上擂台,拔剑说道:“你们放了他!”
韩天雷见是一美貌女子, 不知其为何人, 便从容问道:“小姐何人? 却来向老夫要人?”
百花怒道:“不要罗嗦, 快快放人!”
韩天雷好生恼怒: 这蛮女子竟自无理得很! 却不好出手打斗,一来不愿冲坏喜庆气氛,二来不愿以大欺小, 以男欺女。谁知百花却不依不饶,纠缠不休,直要他放出公孙杰来。韩天雷问公孙杰,公孙杰却不愿露出百花身份,无法开口。一边早惹恼了韩如冰,她亦发剑说道:“女子休得无理, 有话好说!”百花急不择词, 只口口声声要领走公孙杰, 并要公孙杰帮她说话。韩如冰不耐烦了, 说道:“小姐无理取闹, 太过份了,请收敛些吧!”百花气得柳眉倒竖, 不由骂道:“无耻骚人,为何抢夺她人之人!”
韩如冰哼了一声:“本小姐擂台择婿,与你何干?想必是你着急嫁人, 才如此胡言乱语罢!”百花便不答话,忽然行剑便刺。公孙杰待要劝解, 已来不及, 韩如冰出剑接招, 与百花战在一处。百花功力显是不如, 虽然用出“金刚剑法”却是技艺平平, 无甚特别之处。二人来往, 走了十几招, 忽听韩如冰说声:“着!”剑尖已直指百花咽喉,百花受制, 动弹不得。韩如冰冷笑问道:“你还不服么?”百花挣扎着叫公孙杰救她, 公孙杰却多有顾虑, 既怕百花受到伤害, 又怕自己误伤无辜,便不敢动弹。百花见公孙杰无动于衷,气愤之极,娇声叱道:“公孙杰, 想不到你如此薄情,喜新厌旧,没有良心! 好吧, 我走, 我回中都, 让你在此做新郎官吧! 呸, 小心洞房失火, 烧着你们!”说罢,竟不顾一切,转身走出院门去了。百花本欲用激将之法,用回中都之法, 激公孙杰尽快出手摆脱, 与她双双走脱。公孙杰本意是要会太行三侠, 说不定那比自己出手更快、以掌风震翻苗承祖之人便大有来历呢! 而百花平日负气使性的小脸子他并不少见, 每次又都是她在心平气和之后, 又来找她公孙哥哥, 便不甚在意, 只叮嘱一句:“百花妹, 你不要远走!”便被韩天雷挽进房中。其实,公孙杰此刻却是失算, 以往百花使气耍性, 多是没甚来由的撒娇, 此刻却是男婚女嫁的人生大事, 饶是公孙杰本心非此意, 仍是恋着百花, 但百花做一女子, 岂能容忍这等事情,怕不拼命也要相争?!一争而受挫,当然求助于恋人公孙杰, 公孙杰却心粗如许, 并未往深层里想, 只是走火入魔般专心只想会见太行三侠。百花这一走, 便显系二人之间关系已现裂隙。正是:
少侠念念酬遗命, 一波方息一波生……
欲知后事如何, 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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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7 23:44:0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回 漠男痴女 双剑合练有无情

百花走后, 公孙杰被众人拥进一间屋子, 外面顿时鼓乐齐鸣,接着, 劝酒碰杯之声不绝于耳。公孙杰心中一惊, 暗暗叫苦,却原来自己只想要借机觅寻太行三侠,竟迷了心性,堕入迷途。原本若不现身, 便是万无干系, 怎奈自己心念一差,便出手相助韩如冰,却被人误以为前来打擂娶亲之人,如今却难摆脱。公孙杰想了一回, 自知悔也无用, 便仔细琢磨起脱身之计来。
忽闻一阵幽香袭来, 转身一看, 原来是那韩如冰被两个丫头送进屋来。韩如冰身上装束已然换成新娘衣裳, 红衣红裤,吉利火爆, 头上盖头也是火红, 缀着金黄流苏, 身态亦不比擂台上时矫健,倒是一款三摆, 如弱柳扶风, 摇摇欲坠。丫头将韩如冰送来, 扶坐椅上, 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他们二人。大红高烛之下, 韩如冰从盖头里面注视着公孙杰, 急切盼着他来掀盖头。须知新郎新娘二人, 进入洞房之后, 必须由亲郎掀开新娘的盖头, 二人才成为夫妻, 这便是北方当时的习俗。公孙杰却欲脱身,便装作观看房间布置,缓缓走动。这房间布置得十分华丽, 当中一张茶几, 上面放着一个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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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7 23:49:3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回 漠男痴女 双剑合练有无情

百花走后, 公孙杰被众人拥进一间屋子, 外面顿时鼓乐齐鸣,接着, 劝酒碰杯之声不绝于耳。公孙杰心中一惊, 暗暗叫苦,却原来自己只想要借机觅寻太行三侠,竟迷了心性,堕入迷途。原本若不现身, 便是万无干系, 怎奈自己心念一差,便出手相助韩如冰,却被人误以为前来打擂娶亲之人,如今却难摆脱。公孙杰想了一回, 自知悔也无用, 便仔细琢磨起脱身之计来。
忽闻一阵幽香袭来, 转身一看, 原来是那韩如冰被两个丫头送进屋来。韩如冰身上装束已然换成新娘衣裳, 红衣红裤,吉利火爆, 头上盖头也是火红, 缀着金黄流苏, 身态亦不比擂台上时矫健,倒是一款三摆, 如弱柳扶风, 摇摇欲坠。丫头将韩如冰送来, 扶坐椅上, 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他们二人。大红高烛之下, 韩如冰从盖头里面注视着公孙杰, 急切盼着他来掀盖头。须知新郎新娘二人, 进入洞房之后, 必须由亲郎掀开新娘的盖头, 二人才成为夫妻, 这便是北方当时的习俗。公孙杰却欲脱身,便装作观看房间布置,缓缓走动。这房间布置得十分华丽, 当中一张茶几, 上面放着一个形式奇古的三脚鼎, 中贮檀香, 发出青烟。见他注视古鼎, 韩如冰悄悄说道:“听爹爹说, 这鼎乃是周鼎, 是很难得的古董,我看也没有什么特别, 那茶几听说是用南海的沉香木做的。”公孙杰吃了一惊, 周代古鼎、南海沉香木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韩如冰却随随便便摆在房中,毫不当做一回事。再看时,只见珊瑚、碧玉、珍珠、宝石等所做的小摆设, 总有十来件之多,只是案头那支珊瑚树就高达二尺。公孙杰好生疑惑,心中想道: 过去只是听说, 要论真富贵, 还得帝王家,这韩天雷虽是曾在江湖浪迹多年, 也不应豪富如斯。
韩如冰低声叫着:“公孙相公,今天你来打擂,是真的喜欢我么?”公孙杰随口答道:“你长得好看, 武艺又好, 又生在富贵人家, 我想”韩如冰心下一喜, 说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公孙杰只好出言搪塞:“只是, 只是, 我累得很了”韩如冰倒是个温柔女子, 晓得体贴别人, 便说:“也是,相公既是累了, 那便睡吧。”当下铺好锦被, 便欲为公孙杰宽衣。公孙杰却是不肯,说道:“小姐为何如此急迫?容在下自己来吧!”韩如冰听完,心中一笑, 从脸上红到耳根,暗道: 这小相公, 看来尚且害羞呢! 我一女子, 倒不该急于求成, 反正你羞过今日, 明日便会坦然, 夫妻之事, 讲甚羞与不羞!
公孙杰手摸衣襟纽扣, 却并不去解, 磨蹭着。正自无计可施,忽听得外面更锣急响,人声喧嚣,有人大叫道:“捉贼,捉贼!”
韩天雷本是一方名流, 家中居然有贼光顾, 这可是天大的笑话! 三几留宿的客人, 都是三山五岳的高手, 闻声纷纷跳起,四处搜索。公孙杰一笑道:“睡不成了, 这贼人一定是觊觎你爹爹宝贝来的。”便与韩如冰双双跃出房门,径奔喊声
而去。公孙杰轻功超妙, 远在众人之上, 眨眼之间, 不但越过了家丁与客人, 而且把韩如冰也甩在后面。韩如冰又喜又恼,喜者是他为了韩家之事如此着急;恼者是大声呼叫他,他却不肯一停。
来到宅院西北, 远远看见有二人正在酣斗。公孙杰大叫一声, 长身飞起, 便欲跳进圈子。猛听得呼的一声, 暗器挟风,迎面而来。公孙杰挥剑一挡,只觉一股火力传到手上,他本能地运功反抗, 火花四溅之中, 暗器被震得粉碎。黑夜之中,呼呼风声, 第二道暗器又奔了下来, 发暗器之人, 用的却是连珠手法,公孙杰又是挥剑扬空一击,火花飞溅之中,暗器又裂成碎片, 原来这暗器竟是一块石头。公孙杰明白, 必是那韩天雷正与盗贼相斗, 见他到来, 以为贼人同伙, 便发出连珠暗器。谁知此刻, 那贼人见公孙杰出来, 抛下韩天雷,径奔公孙杰,似为戏耍, “刷”地便是一剑,剑尖点向公孙杰鼻尖。公孙杰不禁来气,想那贼人必是自恃武功,将他耍弄,不然,何以出招之际却点人鼻尖? 在所有剑法之中, 断无此等无礼招数。
公孙杰运气于手, 挥剑下劈, 意想打落对方宝剑, 这也是金刚剑法中的刚猛招数。那贼人却是会家不急,剑走轻灵,虚以周旋, 却从公孙杰防守缝隙中, 引剑刺出, 剑尖仍指向对方鼻尖。公孙杰却被激怒, 刷刷刷, 连环三剑, 抖出三三见九个式子,直奔贼人上中下三路。那贼人显系不愿恋战,一个“登云纵”,避开公孙杰剑尖,轻飘飘落上一丈多高的墙头,回头说道:“小子, 来来来, 我与你过上三百招! 怎么, 不敢么?”
公孙杰仔细一听, 怎么回事, 分明像是夏冬的声音, 可那身功夫,却又比夏冬高出许多,显然是想引公孙杰到墙外。
公孙杰年轻气盛, 怎能害怕别人挑战? 况且那洞房之状,亦甚难挨,不如与他打将起来,捱到天明,便可寻机解脱了。公孙杰提气纵身, 凭空一跳, 也早上了墙头。那人却如一片羽毛, 飘飘而下, 在半空之中, 突然扭转头来, 伸手向公孙杰一招。那人面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却是盼顾有神,精光暴露,公孙杰看不清楚, 便也飞身下墙, 紧紧追赶。
公孙杰轻功本已十分高妙,早把韩天雷父女甩在后面,即那呼唤他的声音也渐渐消逝。那贼人的轻功却还在公孙杰之上, 公孙杰快, 他也快, 公孙杰慢下来, 他也慢下来, 似乎纯心引导公孙杰去一个地方。公孙杰心中恼火,快步急追,那贼人却不见双脚怎样动弹, 却是一飘数丈, 与公孙杰保持着十丈左右距离。公孙杰好奇心顿起, 决计追上那人, 把心中疑问弄个水落石出。二人一前一后, 又走出了二三十里,前面却是黑黝黝一片松林。此刻,云重月黑, 风声顿起。公孙杰追入松林,那贼人却又不见,公孙杰心下诧异,不觉奇怪:这贼夜入韩天雷家,却不奔藏宝楼去,专一引诱自己来追,追来却又不见形迹, 这其中莫非有诈? 公孙杰心中坦然, 却是不怕, 自从亡命天涯,行走江湖以来, 各样怪事奇情, 亦已所遇不少, 况且自家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却又怕他怎的?心念已定,不由朗声说道:“何方高人, 引公孙杰到此, 有何见教? 若不现身, 更待何时?”
却听衣袂飘风之声, 公孙杰回头一看, 一人早已站在他的面前。只见那人气定神闲, 亭亭玉立, 看着公孙杰,公孙杰心想, 既然不知对方来历底数, 还是先礼后兵为好,客客气气说道:“女侠引在下到此, 便请赐教吧!”
那人听说,嘿嘿一笑,道:“你既看出我的行藏, 亦算功力不弱了。”说罢, 摘下面巾, 公孙杰定睛一看, 吓了一跳,
夜色依稀之中,站在面前的, 却是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妪。公孙杰施了一礼,再次问道:“老妈妈引小可到此,有何见教?”
老婆婆淡然一笑,说道:“公子想必听说过江湖上的话么:‘月黑杀人夜, 风高放火天’?”说此话时,语气森严, 一字一顿,令人不寒而栗。
公孙杰也不退让,软中有硬地说:“小可也曾听说江湖上另一句话,叫做‘冤有头,债有主’,不知小可何处得罪婆婆,还望明示。”
老婆婆略现为难之色, 喃喃自语, 却又要说与公孙杰得知:“是呀, 你却是哪里得罪了我呢? 让我想想,这里? 还是那里?”
公孙杰见老妪样子有趣,却又不敢笑将出来,他知道,江湖之中, 怪人甚多, 行起事来, 每每出人意外, 眼前这老婆婆,焉知不是这等怪人, 且又武功高妙, 万万不可小视,便陪着小心, 说道:“老妈妈且细细想来, 晚辈洗耳恭听。”谁知那老妪却耍起蛮来,厉声叱道:“老远路途,你追我到此处,却让我来细想, 真真糊涂!”
公孙杰一听,颇不顺耳,心下说道:本是你引我到此,却反咬一口,真是不讲道理,口中却仍是和缓之辞:“想我公孙杰乃流亡之人, 凡事皆是退避三舍, 怎敢冒犯女侠,空惹事端?”
老妪摆手说道:“言不由衷,言不由衷! 你到得此地,先是出手打翻苗承祖, 继而与那韩如冰匹配成婚, 还说不愿空惹事端? 你这小子,本是贪恋韩家财资女色,却来对我撒谎,难道不怕我来教训你么?”
公孙杰听此,心中颇为不顺,言词自然生硬了些:“莫非老人家曾受甚无头之气, 却来找无辜之人排遣?”老妪说声:“胡说八道, 老身又不招惹别人,受甚无头之气?”
公孙杰有些生气, 说道:“如此说来, 阁下是故意来找在下碴口, 会会气么?”
老妪见公孙杰生气,心下高兴,她正是要令公孙杰生气,最终大怒,她方可实现原有打算。老妪进而激将道:“公孙杰,你这小子, 不去思量为父报仇, 却一味躲进温柔乡中, 先与一膻腥女子同起同落, 又与花子荷有一夕之情, 今又欲在此地与那韩如冰明典相交。”
公孙杰闻说,怒火中烧,长时间来,压抑心中的忿懑、怒气, 一齐爆发, 便把心一横, 决定与她打上一番, 也好把亡父遗命未完和父母之仇未报的纷乱心绪发泄发泄。他怒气冲冲, 高声呼叫:“我欲如何,关你甚事? 你莫非是看我年幼可欺么?”
老妪却不动怒, 哂笑说道:“见到好色之徒, 我便看不顺眼。你说我欺侮于你, 今天我便是欺侮于你, 你便怎样?!”
公孙杰拔剑在手, 怒极说道:“既是如此, 领教了!”说罢, 运气在手, 引剑便刺, 剑尖急疾, 直指对方咽喉。那老妪笑笑说道:“如此方好, 见个真章。”挥剑一抡, 也不封门闭户, 却是以剑贴剑, 用了个“粘”字诀, 两剑剑刃粘在一起。公孙杰急忙抽剑,回旋护身, 防止对方攻进,立个门户。老妪也收回剑势, 说道:“不愧为江北大侠公孙直之子, ‘金刚剑法’却是纯正。不过‘金刚剑法’第一招应为‘平铺直叙’, 你怎的不用, 却用出‘穿针引线’? 我却用的是‘无情剑法’, 第一招叫做‘一见钟情’。”
公孙杰不觉好笑, 这个老妪, 岂非疯癫! 与我相斗,却如同个教师爷, 边打边说, 如同教人武功。当下公孙杰再次
运功,吐出一招“阴山飞渡”, 这一招看似平缓, 剑尖自下而上,似一条银练荡向对面山峰; 实则缓中藏劲, 出招人运内功于剑身, 剑尖抖动, 点向对方胸前“璇玑”“神庭”二穴,剑锋斜掠,削向对方双手。那老妪不慌不忙,说了声:“又一招,这是‘阴山飞渡’。”手挥一剑, 却不抵挡, 只是身形略闪,躲过公孙杰剑招, 随手一剑, 说了一声:“二人相对”,剑光直飞如矢, 与公孙杰剑招却是相同, 却是甚为舒缓, 公孙杰以为劲道不重, 便欲以刚克柔。使用“金刚剑法”中以力取胜的招式“拦江截斗”,以攻为守,削向老妪的双手。虽知,那老妪的剑锋恰恰在抽回之际, 顺势一带, 公孙杰的沉沉剑力竟被带过一边, 幸亏公孙杰天生神力, 源源不断, 见第一重力道消逝于无形, 第二重力道随即发出, 剑光陡长, 改前为刺,这便是“拦江截斗”的第二式。老妪见招拆招, 见式拆式,宝剑一挥, 竟如同棍棒, 砸将下来, 也说了一声:“棒打鸳鸯。”公孙杰急忙撤剑, 盘头护顶,剑在途中,与老妪宝剑磕了一下, 但觉老妪宝剑力大势沉, 真个如泰山压顶, 虎口发热, 手心发麻, 公孙杰急忙运力相抗, 体内力量源源而至剑身, 便是如此, 亦不过刚好抵挡得住。谁知对方突然撤力,公孙杰力道扑空, 身子前扑, 他急忙稳住身形, 挥剑向后一抡, 却是为防对方从背后偷袭的招数。谁知那老妪竟未趁机偷袭, 却是拄剑观看。此刻, 公孙杰心中一凛,知道遇见高手, 须知会武之人过招之际, 若是两人兵器相贴, 谁也不敢轻易先行撤招, 那样, 对方加在兵器上的力气定然追将上去, 达到对方体内, 使其受到内伤。但是这老妪却并不在乎,竟不怕公孙杰的招数,将他源源不断的力道化解于无形。由此可见, 对方的功力怕只有少数顶尖高手可以比拟,已然达到了收发随心的境地。公孙杰心中如电光石火, 眨眼间闪过数不清念头, 亦猜不出这老妪是何来历, 又是何用心。心念未已, 老妪宝剑先行攻至, 老妪清叱一声:“接招, ‘银河难渡’!”显系参语牛郎织女银河两隔之事剑出的剑法。公孙杰不知如何破解, 见对方剑锋已到胸前, 不得细思, 急忙用出“金刚剑法”中最精妙的招数“八方风雨”, 这一招招中套招,式中含式,攻守兼备,精妙绝伦,一柄宝剑呼呼挥动,舞得风雨不透, 先行护住身体, 将老妪的剑势封在户外, 再行进攻, 剑锋飘忽, 剑尖飞点, 从四面八方向老妪进击。老妪说了声:“好剑法!”引剑一领, 喊了一声:“看我的, ‘赴池挂枝’!”公孙杰明白, 这可能也是老妪“无情剑法”中最后的精妙招数了,当然系取名自《孔雀东南飞》中的诗句“举身赴青池,自挂东南枝”。名字虽然不雅,是讲男女二人双双自杀命归黄泉,但那剑光飞动之后,谁保不会是血光飞动!如此说来, 这剑招取名竟是非常贴切的呢! 双方都祭出了最精妙的招数, 谁可取胜, 便看各自功力如何了。公孙杰剑势飞舞, 却百密一疏, 手挥宝剑之时, 总是在手与剑柄之处,露出一点空白之处疏于防守, 便为“盲区”。那老妪宝剑并不急舞, 只是冷不丁刺出一剑, 先是“赴池挂枝”中的“赴池”,剑势一低,剑尖直奔公孙杰下三路,看起来是只刺出一剑,其实内中含着几个变化。见公孙杰下盘防守甚严, 剑招突然变为“挂枝”, 剑尖飞舞, 如白雪纷纷, 梨花万点, 同时奔向公孙杰面门、双肩、双臂和前胸, 但见这老妪剑走连招,一口剑竟似化成十几口剑一般。说也凑巧, 那老妪宝剑竟一下伸进公孙杰的“盲区”, 剑尖冰冷, 点住了公孙杰胸口天枢穴。公孙杰见已然输招, 便不再动, 插剑于地,坦然说道:“在下输了, 任凭前辈发落, 若然皱一下眉头, 便不是好汉!”
老妪似笑非笑, 说道:“你莫非一点话也没得说么?”
公孙杰朗声说道:“公孙杰只是想死个明白……”
“你难道服了么?”
“技不如人, 不得不服, 来生定当胜你!”
想不到那老妪仰天一笑:“这才像公孙直的儿子!”脸色一沉, 说道:“拿起宝剑, 咱们再来!”
二人继续过招, 公孙杰输了一阵, 意欲扳回, 不觉心气有些浮躁,使出招数竟多为拚命之式。那老妪却出人意外,沉声喝道:“心念浮动, 怎可胜敌? 你输给我,并不丢脸, 还是心手合一,聚精会神出招为要。”公孙杰被她提醒,方觉自己已然失却常态, 连体内真气都时而走散, 怎可胜敌? 反观老妪,却是不卑不亢, 不慌不忙, 一柄宝剑, 挥洒自如, 随心所欲。那一手“无情剑法”, 正是柔中有刚, 绵里藏针, 在并不华丽的招数中,攻守兼备,既将自己的门户封得滴水不漏,毫无“盲区”, 又是招招指向对方要害, 攻敌所必救。二人一攻一守, 攻守互易, 如同事先商量好一般, 又对拆了三四十招。公孙杰渐觉“无情剑法”确为精妙, 虽然对方未尽全力,对自己只是点到为止,却也令他时时出现漏洞。正斗之间,忽见那老妪回身一剑, 只听轻微“嚓”的一响,一段树枝竟被削为两段。想在两人对打之中,她竟分出神去,看也不看,将背后打来的暗器一剑挥为两段, 眼力之准, 手法之高, 便是武功高超的公孙杰也暗暗佩服。那老妪并未放松与公孙杰的对拆, 却开口说道:“哪路朋友,还不现身? 背后偷袭,算什么好汉!”
哪知林中传来一声:“我本非好汉, 你说我,我不在乎!”听这一声, 那老妪竟轻轻“噫”了一声, 似觉意外。就在此时,白衣飘飘, 早有一人落在二人旁边。公孙杰一看, 也觉意外, 原来那人不是别人, 正是夏冬。
夏冬看清二人面目之后, 失笑叫道:“你们二人为何相斗?”她对老妪说道:“师傅, 我回去找你, 方知你却来到这里。这位公子不是歹人, 他却是公孙”
老妪说道:“为师知道, 用不着你这死妮子多嘴!”语气却甚为亲切。夏冬对公孙杰说:“我寻师去救你, 却想不到你却在此与师傅打了起来,真是叫我哭笑不得!”语气中,欢悦夹杂着亲密。
公孙杰见老妪便是夏冬之师云霞子, 当即纳剑入鞘,一揖到地, 说道:“晚辈不知, 望前辈勿怪!”
老妪啧啧有声,显是责怪夏冬:“都是你这死妮子,我与公孙小侠尚未切磋完毕,搅我清兴!”似有不悦之色,谁知夏冬在其师面前, 却甚为顽皮, 一下子竟摘下老妪的脸皮,说声:“戴这劳什子, 我险些认不出师傅来, 不然, 怎会折枝为镖, 偷袭师傅!”说着, 将那张面具装入师傅囊中。
公孙杰抬眼一望, 云霞子却是一面貌清雅的妇人, 虽不如花子荷驻颜有术, 看上去却也只有三十开外, 其实, 云霞子已有五十开外。公孙杰急忙单膝跪倒,说道:“请云霞子女侠重行赐教!”
云霞子摆手拒绝:“不可不可, 一已如此,岂可再复!武学之事, 不可勉强, 只能顺其自然, 这也是天数吧!”
夏冬恳切说道:“公孙杰是为完成亡父遗命,只身寻找武林人士, 欲将此剑送与智者, 以师傅在江湖的名声, 莫不是与师傅有甚关联?”
云霞子却说道:“我与公孙直素昧平生, 有甚关联?妮子胡说!”
夏冬再劝:“那,师傅便帮他一帮,找到应找之人,如何?”
云霞子不动声色, 说道:“我已帮他一次, 不能再帮,以他的功力,足可在江湖行走, 年轻之人, 也可多得历练。再说,吉人自有天相, 有你在他身边相陪, 更可保无虞, 为师若在旁边,岂不是多余之人!”
夏冬被说中心事, 脸上发烧, 待要辩解, 抬头一看, 云震子身形已飘出十丈开外, 动作之快, 直令公孙杰夏冬匪夷所思。公孙杰毕竟年轻,说道:“想不到你师傅这般年轻,武功却又是这般高超, 达到她这般境界, 没有三十几年功夫怕不可能,难道……”
夏冬咯咯一笑,半是揶揄,半是解释地说:“你却不明白么? 武学高绝之人, 本可延缓衰老, 加之师傅百事不动悲欢之情,自然显得年轻。”《妆法》有云:“人若不事婚配,便即驻颜如初。”
公孙杰心念诚恳地说:“那么, 夏冬姐也莫要衰老才好,只是,这不动悲欢之情, 却是不易修的! 不事婚配, 更是难能想象呢!”
夏冬心事更重, 脸色更红,心中想道:“若可嫁得公孙杰这样少年, 便即大动悲欢之情, 尽速衰老下去, 又有何妨!”只是出于少女的持重, 夏冬不便流露情愫, 虽是心中隐隐不安,却是装出洒脱的样子, 岔开话题:“我哪里比得师傅,武学不及师傅十之五六, 再过几年, 怕还不老过师傅!”接着,夏冬询问公孙杰近日行踪,又问何以云霞子称救了他一次。公孙杰据实以告, 夏冬嘿然不语, 心下说道: 当初那花子荷说公孙杰是艳星下凡, 想是有理? 不然, 怎么这些女子却都有情于他? 自身多年往来江湖, 心念如铁, 怎的也对他一见倾心?幸是这公孙小侠心洁气正, 并无苟且之念, 不然, 这百花、韩如冰与自身却又如何处置唉,人生渺茫, 无法蠡测,这男女之情事么, 只索顺其自然了。思量一回, 叹气一回, 便与公孙杰商议如何行动之事。尚未议定, 忽听有人叱喊:“前面何人, 莫非是贤婿么?”话音方落, 韩天雷与韩如冰父女已然双双赶到面前。
看到夏冬站在公孙杰身旁, 样甚亲昵, 韩如冰不禁怒火中烧,拔剑便刺。倒是韩天雷心念多些,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便拦住女儿,客气说道:“在下韩天雷,今日为小女擂台择婿,不知女侠何方贵客, 来此造访, 有何见教?”
夏冬亦知韩天雷江湖上名声,也客气说道:“久仰前辈大名, 晚生夏冬, 系黄河大侠云霞子之徒。今日来此, 便为不欲前辈招赘公孙杰为东床。”
韩天雷一听, 心下一惊: 幸亏及时拦住女儿, 来者竟是云霞子之徒, 想那云霞子侠名远播, 武功精绝, 与死去的公孙直过从甚密, 其徒想必亦为等闲, 若然动手, 只怕自己亦难敌手, 若是女儿贸然进招, 岂不吃亏, 虽如此想, 却又不肯服软, 朗声说道:“久闻大名,今日方见, 足慰平生。虽则如此, 我韩天雷择婿, 想无得罪之处, 何以……”
夏冬单刀直入, 冷不防问道:“韩老前辈尚不觉荒唐么?这擂台择婿, 如同儿戏, 若然胜招为婿者系不肖之徒,岂非误了令爱一生?”
“你怎知他为不肖之徒?”韩天雷振振有词:“我看公孙杰却是堂堂好汉哩!”
“这倒不假!”夏冬说道:“然则如此,岂不坏了他的名声?”
韩天雷有些不悦:“此话怎讲?”
夏冬不理,仍旧问道:“韩老前辈虽知他姓甚名谁,却是不知他订亲与否吧?”
一句话问住韩天雷, 他竟无言以对,半晌, 才说道:“莫非, 他已然订亲? 女方何人?”
夏冬只道自己问住了韩天雷,不想却也被韩天雷问住,不禁支吾起来:“这个……”她把心一横, 说道:“这个, 就是小女!”
一句话说得众人一愣,公孙杰事出意外,竟羞红了脸;韩天雷一见, 竟然以为果真如此,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韩如冰身体一软,坐在地上, 脸色如同纸灰。公孙杰一见, 心中老大不忍,施了一礼, 说道:“韩老前辈, 晚生并非想来擂台争胜,不过见那苗承祖行事苟且, 心中气愤不过, 才上台教训于他。不过, 打伤他的却不是晚生, 却是云霞子……”夏冬急忙接上,她怕暴露师傅行藏, 便揽了过来:“云霞子之徒在下夏冬。”公孙杰继续说道:“想我公孙杰浪迹天涯, 衣食无着,怎有余力娶妻安家? 况且亡父尸骨未寒, 我公孙杰岂能行不孝之事, 徒为江湖笑柄?”
一番话,入情入理,韩天雷不禁叹道:“公孙小哥真是孝义之人啊!”但见女儿韩如冰形同槁灰,不禁老泪纵横,叹道:“唉!冰儿, 为父本欲令你快慰, 岂知画虎不成反类犬, 却是误了女儿……”
那韩如冰虽是悲怆, 却也是练武之人, 较为豁达, 当下含泪说道:“父亲莫多自责, 自古道: 死生由命, 贫富在天,婚姻大事, 岂非天数! 女儿不怪父亲便是”说罢, 走近公孙杰,凄然说道:“公孙杰兄,如冰妹不再强求, 唯愿哥哥在心中为小妹留一丝之念,于心足矣!”说罢,解下腰间玉佩,递与公孙杰:“微贱小品,留与为兄做个念心儿吧……”说完,潸然泪下,转身而去。韩天雷急急说道:“唉! 贤侄好自为之吧,若然江湖之上行走有虞, 可到我处, 足可安身!”说完,也转身而去, 急急追上女儿。
一席唇枪舌剑, 竟然化干戈为玉帛, 夏冬和公孙杰却并非高兴。想那韩家父子, 亦是正派之人, 如此结果, 如同黄莲, 使之忍痛吃下, 几年之内, 怕是时时为之痛伤的! 然而若非如此, 又怎得脱身? 想了一阵, 公孙杰夏冬确是嗟叹不已。
公孙杰夏冬二人趱步向西, 意欲踏遍太行群峰, 寻找太行三侠。河北一带, 金人统治非松, 二人带剑行走,不甚方便。于是, 二人便一路夜行, 白天便寻一隐秘之处,休息一番后,便加紧练功。提起练功,二人心有灵犀, 一拍即合,夏冬意欲学习“鸳鸯剑法”, 公孙杰意欲练会“无情剑法”。这一日, 二人在一庙宇里, 练起剑法。夏冬折取一片竹片,做为宝剑, 以极其刚猛的招式刺向公孙杰, 公孙杰仿照云霞子所教招数,用了第一招“一见钟情”, 以剑磕向夏冬竹剑。夏冬手腕一抖, 运用“金刚剑法”中的“拦江截斗”式, 公孙杰急挥剑身, 用上“二人相对”。二人见招拆招, 公孙杰便相继使用了“棒打鸳鸯”、“银河难渡”直至“赴池挂枝”,接着,夏冬请公孙杰教她练习“鸳鸯剑法”, 公孙杰却沉吟起来。唯因一提起“鸳鸯剑法”, 他便自然想起父亲, 父亲遗命在身, 即便踏遍江湖,也要完成,然而直到今日, 尚无眉目,真个令人心急; 他也由剑法想起百花, 想那百花, 倒是诚心恋着自己, 然则若听她话, 自己岂非陷于不忠不孝! 如此说来, 百花的刁蛮, 倒是不如夏冬侠肝义胆, 善解人意了。思念之间,却听夏冬说道:“你亦为江湖之人,莫非尚拘泥于形式,顾忌于人议么?一套剑法,并非庚简,怎能定人终身?还是赐教一二吧!”夏冬这番话, 本为述说自己只想学习剑法,不想借此乞求什么。公孙杰听罢,却认为是说他与百花之事,竞鬼使神差,解释道:“我与百花,只是从小合练剑法,并无鸳鸯终身之盟。况且如今, 她是金廷郡主, 我乃金廷缉拿要犯,岂可同日而语! 唉,往事不谏,往事不谏啊!”当下, 拔剑一挥, 刺向庙中泥塑, 口中说道:“邻家有女。”夏冬初听公孙杰之言,心中甚慰: 若是他与百花难以重圆, 自己愿望岂非有可能实现! 她几乎答出: 来者可追! 转念一想, 如此念头,岂非乘人之危? 终为不可取, 非侠义道之人所为。正思绪纷乱之际, 忽见公孙杰出招, 便知是在教她“鸳鸯剑法”,便急引手中行剑, 平直刺出, 显是配上“掌上明珠”之式了。若论这“鸳鸯剑法”, 全在于二心合一, 二位一体,将招式练熟之后, 二人之招, 均自心中自然流出, 如同出自一人之心, 一人之手, 配合自是妙至毫颠, 若是同心夫妻, 用此剑法,更是威力无边。此刻,虽是公孙杰心中尚念百花,却是将夏冬当作百花与他练剑, 便也尽心竭力; 夏冬对公孙杰早已心向往之,自然处处依傍,加之夏冬本是武功高超之人,触类旁通,一点即透, 与公孙杰配练“鸳鸯剑法”, 便也并不生涩,在公孙杰看来,夏冬的招式, 竟比百花威力外溢, 大有精妙超过百花之势。公孙杰想, 在百花离去之际, 若有夏冬与他练好“鸳鸯剑法”, 便也是多了一套精妙武功, 行走江湖,更可克敌制胜了。当下, 二人继续练习, “三年未见”“藏在金屋”, “明送庚柬”“暗阅聘书”, “花骄迎新”“敲锣打鼓”一招一式,直到第十招“曙色已退”“旭日东出”。公孙杰教得认真,夏冬学得用心, 几遍下来,夏冬已初见精通。想这套“鸳鸯剑法”, 却还有另一妙处, 便是若练起它来, 两人之间, 不由自主, 互相贴近, 久之, 便真个变得如同鸳鸯一般,心中相通, 举动相应。练了几回之后, 公孙杰竟自觉得夏冬与百花无二, 说话语气也便自然、亲切起来。
公孙杰夏冬正欲再次练功, 忽听一阵浪笑传将过来, 紧接着一阵翻墙落地之声,有两个人, 已然来到二人面前。公孙杰定睛一看, 原来却是花迷花子荷与百花。公孙杰正自奇怪, 这百花何以同花子荷混在一起? 花子荷笑吟吟说道:“公孙小哥, 我把百花给你带来了, 你该好好谢谢我呢!”
百花倔强说道:“谁要你来多管闲事!公孙哥, 别听她胡言, 她是为她自己……”
花子荷并不气恼, 说道:“为你也罢, 为我也罢, 只要公孙小哥与我成一夕之欢, 我花迷便无他求, 甘心为公孙小哥做一件事, 公平交易, 两厢有利, 却不是好!”其实, 花子荷当初践约放走公孙杰后, 却仍念念不忘, 甚至抓耳挠腮,心痒难耐, 急欲寻到公孙杰, 春风一渡, 方能消心中饥渴。多日来, 她食无味, 寝无寐, 真真害起相思来, 个中之苦,她却是有生以来首次体味。恰好,当她南行, 寻找公孙杰之际,偶遇百花,她如遇救星, 软硬兼施,让百花带她寻到公孙杰。百花也是一时迷了心窍, 竟欲让花子荷帮其夺回公孙杰,及至见了公孙杰,百花方才恍然大悟, 生怕公孙杰上了花子荷的当。
公孙杰正色说道:“花前辈, 想你也是江湖中人, 怎不知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之理?”他既尊称其为前辈,又提出她当初之言, 意欲使花子荷知趣而退。不想那花子荷却并不买帐,反而不知羞地说:“我非君子,而是女子,女人想个男人,恐怕终究难以忘却”
夏冬斥责道:“好无耻的女人, 难道你也配做女人么?”
花子荷振振有词:“难道你便配做女人么? 你凭甚撵走百花郡主, 独自享用公孙小哥?!”
夏冬闻言,怒火顿起,骂道:“好个淫贼,竟然颠倒黑白,血口喷人, 今天定然要你还个公道来!”
花子荷呵呵一笑:“小丫头莫要夸口, 当初你扮个小子,
已然输我, 难道变成丫头, 却可胜我么?”
夏冬自忖虽然自己胜不了花子荷, 但公孙杰功力已非当初,增长了不止一倍, 尤为学过内功和“无情剑法”后,已成为一流高手, 二人联手, 加上新练就的“鸳鸯剑法”, 相济运用,未必便输给花子荷,便说道:“如此,便请前辈划出道儿来吧!”
花子荷却不气恼,仍旧劝道:“以我之见,还是化干戈为玉帛的好。我等三人, 同恋这小子, 何不同心协力, 四人一起, 地铺天盖, 让他遍施雨露, 我等轮番享用, 远胜出手争斗,大伤和气, 看他身体健壮, 以一对三, 倒也胜任呢!”
未等夏冬答话,百花早开口骂出粗话:“放屁! 无耻! 真不愧为淫贼二字!”
公孙杰正言厉色说道:“公孙杰并非你想的那等苟且之徒,却也不想与你对敌, 大道朝天, 你我最好各走半边,也算为来日留个好念心儿。”
花子荷道:“我若不应呢?”
公孙杰道:“那,公孙杰有一条性命担待,却是不会去做那等淫邪之事!”
花子荷闻言,亦是无可奈何,她以己之心,度人之腹,便想不通, 想这公孙杰, 初会百花, 再渡夏冬, 何以却不垂怜于她, 虽则她比二人年岁稍长, 却是比她二人妩媚妖娆岂止十分, 怎就不能打动这小子之心? 见公孙杰意欲赌斗, 她自忖在几十招内虽可致胜, 却又顾忌公孙杰用出两败俱伤的险招来,岂不大煞风景? 事到如今, 她已不做对公孙杰行采补之术的非分之想, 只是从心里渴念得到公孙杰, 却又有些麻烦。她心中暗打主意,要用精巧的招数,尽快制服公孙杰。百花已被她点中穴道, 虽与行动无妨, 却无法发出功力, 不能与公孙杰同出“鸳鸯剑法”怪招, 她对那套剑法尚未寻到破解之招, 现在公孙杰单打独斗, 便对她毫无威胁。花子荷犹自摆出前辈身份,也不摆开门户,随便说道:“小哥,进招吧,我让你三招如何!”
公孙杰更不答话, 剑诀一领, 开手就出绝招, 以一招“金刚剑法”中的“蛟龙出海”配以“无情剑法”中的“一见钟情”, 剑尖刚猛,直刺花子荷前胸,见花子荷闪避,又以阴柔之力,剑身贴向花子荷腰际,迫使花子荷急施挪腾之术,方才闪开。不料公孙杰第二招又至, “鹏鸟追云”, 剑锋径奔花子荷肩胛, 花子荷侧身欲躲, 公孙杰又使出“无情剑法”中的“二人相对”, 手腕陡翻, 剑尖抖动, 直奔花子荷面门。花子荷急忙低头, 趁势拔剑一格, “当”的一声, 二人各自退了一步, 公孙杰身子晃了几晃, 方才站住。这一招虽是公孙杰略略吃亏, 但在两招之内, 迫使花子荷拔剑相迎, 使之让过三招之言成为空话, 便也是多了口气。
花子荷与公孙杰对了一剑后,觉出公孙杰功力已是大增,尤是内力, 真有源源不断之势, 若非自己功力深厚, 又是收发随心, 一触即离, 手中宝剑定会被他宝剑砍出缺口来。花子荷当下不敢大意, 施为平生所学, 一招一式, 极其认真地与公孙杰斗将起来。二人斗了百招开外,公孙杰渐落下风,已是竭力防守, 无法进攻。饶是如此, 花子荷亦暗暗吃惊,想不到不过月余,这公孙杰功力竟致长进如斯,若非全力以赴,结果难以预测呢!花子荷加紧进攻,意味收取一鼓作气之效。公孙杰苦苦支撑,已露败相。百花暗自着急, 却是无法帮手。这时, 只见人影一闪, 夏冬上前, 顺手抽出百花宝剑,飞身掠入公孙杰与花子荷圈中, 剑诀一领, 先是一招“鸳鸯剑法”中的“掌上明珠”。一招提醒公孙杰, 他急变招数,也用
出“鸳鸯剑法”, 说了一声:“三年未见”, 夏冬略一迟疑,急忙接上“藏在金屋”。公孙杰再刺“明送庚柬”, 夏冬紧紧接上“暗阅聘书”。夏冬的“鸳鸯剑法”招数虽然没有百花纯熟,但她自身功力却远胜百花,两大高手联手祭出“鸳鸯剑法”怪招, 却足以制住花子荷的攻势。双方再斗, 花子荷对这套怪异的剑法全无了解, 无法应对, 只觉全身处于对方二人剑光笼罩之下, 虽是使出浑身解数, 犹自不能轻易脱身, 心中暗道:却是怪道, 虽是单打独斗, 二人决非对手, 怎的二人联手进招, 威力便是如此强悍? 如今之计, 只好先求脱身为好了。于是, 她剑掌并用, 也用出险招, 意图险中取利, 伺机逃脱,就在此时,却听一丝声音传来:“子荷莫慌,为师来也!”公孙杰和夏冬听不甚清, 原来这却是武功高手使用“传音入密”之功, 以精湛内功将声音逼成一线, 专一传送到某人耳中,唯有武功接近之人, 方可听到,花子荷听罢,喜忧参半。公孙杰和夏冬只微觉飒然, 一黑衣长袖之人已到面前。那人对公孙杰和夏冬喝道:“何人大胆,竟敢以多取胜,欺我徒儿么?!”二人听完, 方才知道,来人却是花子荷之师金甲老儿。夏冬朗言说道:“来者竟是隔辈高侠,晚辈真是幸会! 金甲老儿若怕吃亏, 当可召集几个老人,与我二人相斗如何?”
一番话说得金甲脸色暗红, 须知以公孙杰和夏冬之辈比花子荷尚低一辈, 与金甲正低两辈, 江湖规矩, 晚辈与长辈相斗,长辈应让先手,晚辈若以多打少,亦为合理。否则,长辈便落得以大欺小的恶名,深为江湖所不耻。金甲救徒心切,不假思索, 说出话来, 却被夏冬着实奚落一番。金甲恼羞成怒,说道:“我却不管你来多少人, 我只是见到公孙杰高兴,主公正欲捉拿于你, 你快快受擒, 免得在我掌下受苦, 我亦可做为晋见之礼, 送上金主领赏!”这一席话, 如石破天惊,公孙杰和夏冬方知,这花子荷之师金甲已然投降金狗, 想那花子荷亦非好人,二人当下恨得钢牙咬碎。公孙杰仗剑说道:“想我公孙父子,连金主完颜亮尚且不怕,难道怕他的走狗不成!”夏冬也说道:“哈哈, 真是物以类聚, 怪道徒弟成为淫贼, 原来做师父的已是奸贼, 来来来, 你我拚个你死我活!”
想那金甲, 已然降金, 莫说江湖规矩, 做人的品格亦已不顾,听见二人斥骂,气得哇呀呀大叫,声遏半空。当下,金甲双掌一错, 荡出两股冷热之风, 左掌袭向夏冬, 右掌击打公孙杰。要知这金甲却是永平真人一辈武林中人, 武功尚在公孙直、云霞子诸人之上, 行为鬼诈, 招法狠毒, 以阴阳夺命掌行走江湖, 除永平真人外, 尚无单个敌手, 是江湖上有名的“魔头”。公孙杰见对方掌风骤至, 顿觉一股浊热之风,袭向遍体, 急忙提气闭穴, 意沉丹田, 默运内功, 抵御金甲掌风;夏冬觉到阴冷之气扑面而来,一个倒纵,急忙闪开,方自不致吃亏。想这金甲阴阳夺命掌确是既怪又狠, 双掌可同时发出阴阳之气, 打中人体穴道, 阴气可使人顿时萎靡,血气阻碍, 非死即残; 阳气则可直接震断人体经脉, 令人片刻身亡。公孙杰虽未知金甲路数, 却是觉到浊热之气逼得他体内燥热, 呼吸不畅, 便知金甲定为高人, 便认真对待, 谨慎从事, 以金刚宝剑劈去, 搅散对方掌风。金甲见金刚剑乌光沉沉, 知是宝剑, 一双肉掌便不敢硬接, 时时缩手躲避,阴阳掌自打折扣;夏冬左手挥扇,抵挡金甲掌风,右手抖剑,袭向金甲身上要穴, 也使金甲顾忌几分, 三人便谨慎小心地打将起来。再看那花子荷, 听说师父金甲大言不惭地表白自己已降金廷, 便满面羞红, 汗流满身, 悄然离去。
金甲厉声喝道:“两个小小毛头,也欲与我一争高下么?”
公孙杰正气凛然,一抖金刚宝剑, 亦是厉声说道:“如此
宝剑,先父用它屠龙, 公孙杰用它杀狗!”
夏冬亦挥动宝剑,朗声吟道:“宝剑欲出鞘,将断佞人头。岂为报小恩,夜半刺私仇? 可使寸寸断,不能绕指柔!”夏冬自是比公孙杰知晓得多, 知道金甲这“魔头”非比寻常武林中人, 以二人武功对敌, 只可应付百招以内, 最终二人非死即残, 因此, 夏冬抱定必死之心, 要寻找与金甲同归于尽的拚命招法, 便吟诗以提醒公孙杰, 宁为玉碎, 不为瓦全。若以二人之死,拚掉金甲这个有名“魔头”,亦是江湖美谈一件。当下, 便与公孙杰站成倚角之势, 同时对百花说:“百花妹,你既能行动, 便可走去, 这里之事, 已与你无关。”意思显系提醒百花快快逃脱。谁知金甲呵呵一笑,阴鸷说道:“凡是来者, 都不可逃脱, 这小丫头也不例外!”
百花一听, 气愤填膺, 虽然她本欲陪伴公孙杰,不想逃走,但听到金甲狂妄之语, 便气得骂道:“你这老狗,真真混蛋! 等我告于叔叔, 让他将你碎尸万段!”
金甲却不知百花所说叔叔是谁,以为她是在说浪言大话,便揶揄道:“莫说你叔叔,便是你的祖宗,怕也救不了你的小命!”说着, 走近两步, 又说:“看你不像武学之人, 看别人先死,定会痛苦万分, 想我金某, 还是做点好事, 先行超度了你吧!”说罢, 双掌聚力, 对着百花,当头拍下。百花苦无功力, 无法抵挡, 口中只是怒骂。公孙杰和夏冬急忙引剑相救,两把宝剑一左一右,刺向金甲两肋。那金甲却不回头,右手袍袖一挥, 荡开夏冬之剑, 又伸掌弹指一击, 恰恰弹中公孙杰剑背,公孙杰虎口一阵发热,剑身已被弹歪。一招之间,金甲击退两柄宝剑, 左手仍是拍向百花顶心。就在此时,猛听一声断喝:“住手!”
万万想不到, 那金甲一听断喝, 竟如老鼠见猫一般,急忙收招垂手, 恭立一旁。公孙杰一见, 却不作怪, 来人却是金廷待卫总管完羽中。完羽中走进圈内,对金甲说道:“金老前辈, 你难道不知? 以前辈位尊名重之身, 与后生晚辈治气,不怕武林中人齿冷么?”
金甲蛮横说道:“哼, 什么武林中人? 什么齿冷? 我才不在乎这些!这个丫头,红口白牙,出言无状,我要教训于她。”
完羽中嘿嘿一笑:“你不怕武林中人议论,难道不怕坏了主公的大事么?”见金甲不摸底细, 又说道:“这是我国百花郡主, 却是主公的亲侄女呢! 你难道真个不怕?”
金甲听说,方知百花所说告诉其叔之语,决非虚言恫吓,他登时吓出冷汗,急忙作揖, 陪着笑脸说道:“百花郡主,请莫怪罪, 金某其实真的有眼不识泰山, 多有得罪, 还望大人莫记小人过为好!”说罢,转向公孙杰夏冬二人, 意欲出上这口气。谁知完羽中又喝道:“住手, 不得无礼!”
金甲无奈, 只好停下手来, 站过一边。倒不是金甲武功上低于完羽中,事实上,金甲的武功几乎高于完羽中一倍,辈份也在完羽中之上, 但他却十分畏惧完羽中, 究其原因,却是因为完羽中乃金主完颜亮的宠臣, 金甲投靠金廷, 便是完羽中牵线搭桥, 引荐给金主完颜亮的, 眼下, 正等着完羽中向完颜亮请求赐封于他呢? 因此, 尽管完羽中武功及辈份均低于金甲,金甲却是俯首听命,不敢越雷池。公孙杰一见,不禁骂道:“呸! 无耻老贼, 为了享受荣华富贵, 竟然卖身投靠异邦, 认贼作父, 残害良善, 莫说白在江湖行走一回, 简直枉披一张人皮!”
金甲被骂得脸上一呲一红, 发作起来, 向公孙杰吼道:“小子乳臭未干,竟敢出口不逊,莫非你吃了豹子胆?我问你,你父公孙直十多年前便已降金, 你怎的不说他认贼作父,却
来说你家爷爷? 难道你小小年纪, 却不怕死?”
公孙杰正气凛然, 言词顿挫有力, 说道:“圣贤有云: 临难毋苟免,人固一死,有重泰山,有轻鸿毛,我既行走江湖,岂肯做你等样贪生怕死之徒?来吧,小爷与你拚个鱼死网破!”说罢, 运足内功, 蓄势待发。夏冬见状, 钦佩公孙杰的凛然人性,心中更加忘情向往公孙杰,便也舞剑盘旋,立好门户,准备与公孙杰联手, 苦斗金甲这个“魔头”, 为日后武林留下一桩美谈。
金甲被激得大怒, 咆哮道:“好,说得好! 既是小子活得腻烦,我便立时超度于你,记住,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周年!”说罢, 也不见怎样出招换形, 阴阳夺命掌掌风已然罩向公孙杰。恰在此时, 忽听一声清喝:“金甲接旨!”
金甲一怔, 不知发生什么事情,但听得“接旨”二字,奴才本相便即暴露,膝盖不由自主一软,跪倒尘埃,听候动静。但见完羽中展开自囊中取出的黄绢布卷, 徐徐展开, 中气十足,朗声念道:
“朕大金皇帝诏示旨意,念武林宋人金甲归顺以来,助剿有功, 即诰封为金廷侍卫第二副总管,赐四品衔, 赐名金甲宋。钦此。”
金甲听罢, 俯伏在地, 震声说道:“臣金甲宋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金甲已全然一心降金,将自己名字也听任完颜亮任意改动。虽然他对任其为第二副总管尚有不悦,觉到以其武功, 不做总管, 也该做第一副总管(其实第一副总管已然有人捷足先登了),但能做到四品侍卫,官阶亦是不低,一袭县令, 只是区区七品, 前朝名盖八方的南侠展昭, 亦不过是四品侍卫。从今以后,高官得做,骏马得骑,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远胜奔波江湖,清贫劳碌。金甲宋不禁眉飞色舞,急欲表现一番, 向完羽中说道:“且看我来拿他。”
完羽中拦住他道:“还是我来动手吧!”完羽中自有打算,他不能让金甲宋妨打乱凿, 以金甲宋的功力, 要取公孙杰性命, 却并不难。然而如此一来, 便打破了完羽中、第一副总管同完颜亮定下的计谋。为此,完羽中并不想取公孙杰性命,而是要想法儿把公孙杰挤走, 让他去武林各处走动, 将那些武林高手引得前来。完羽中喜怒不形于色,说道:“公孙令侄,今天我完羽中见你昂然大气, 想必有些本事, 我倒要领教一番。”说罢,飞身上前, 双掌齐飞, 左掌击向公孙杰胸口,右掌猛砍公孙杰肩颈。公孙杰一个转身,长剑出鞘,剑身一抖,削向完羽中左掌, 剑尖回旋, 刺向完羽中右掌劳宫穴。完羽中知道公孙杰宝剑厉害, 急忙缩回双掌, 隔空击去, 用的是“劈空掌”刚猛招数, 意欲将公孙杰一招击倒, 一举制服。公孙杰急忙运剑如风, 封紧门户, 将完羽中掌风封闭在外,饶是如此,公孙杰犹觉掌风呼呼, 擦身而过。若论公孙杰的功力, 本在完羽中之下, 尚差二三分火候。但完羽中本不欲取公孙杰性命, 加之公孙杰宝剑锋利, 招数又异常刚猛, 因此打了个平手。完羽中本想以空手制服公孙杰, 然后卖面子放其离去, 但见公孙杰武功竟甚精进, 不敢大意, 便抽出钢鞭在手, 以重兵器对公孙杰轻兵器, 占有力道之优。夏冬紧密注视事态,随时准备出手相援。公孙杰见完羽中抽鞭在手,知道厉害, 父亲生前多次说过, 这完羽中素有“北方神鞭”之称,九九八十一路刚猛鞭法辅以长白派怪异内功,十分了得,公孙杰自己也曾见过完羽中练鞭, 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便运足十分力气, 准备厮杀。
完羽中舞动钢鞭, 身形骨腾肉飞, 直奔公孙杰, 一招“猛虎开山”, 鞭影沉沉, 如铜锤巨斧, 重击而下。公孙杰不
敢硬接,采取“围魏救赵”之策, 稍斜一步, 信手一招“鸳鸯剑法”中“邻家有女”。倒是百花对这剑法纯熟,开口喊道:“邻家有女”, 她之喊出声来, 竟是鬼使神差, 意欲让夏冬出手配合,二人合璧, 使用“鸳鸯剑法”,以取胜势。夏冬猛听喊声,恍然遽醒,急忙引剑直刺,喊了一声:“掌上明珠”。二人两柄宝剑如影随形,联袂而至。完羽中从未见过这套剑法,不知如何应对, 急切之中, 趁鞭势未老, 胡乱一划拉, 圈成个圈, 虽是信手一招, 却因其武功在二人之上, 力又大, 鞭又沉,竟是歪打正着, 将两柄宝剑恰恰磕开。完羽中立即转守为攻, 左掌一立, 拍向公孙杰门户洞开的右胸。公孙杰抽剑不及,又难以回避。便横下心来,挥起左掌,运足内功,硬生生接下完羽中打来的一掌。只听“嘭”的一声, 完羽中身形不稳, 公孙杰却后退两步, 心中顿觉气血翻涌, 急忙调息养气,以吐纳之法通顺体内气息,完羽中也是体内顿觉不适,不料这公孙杰内功竟也已达上乘境界, 若加上二人那套古怪剑法, 只怕自己未必能在短时间内取胜呢? 想了一回, 完羽中说道:“小小年纪, 能接我一掌,已是不易了。罢罢,我完羽中纵横江湖, 最爱惜人才, 你可速去, 苦练几年, 再来与我争斗!”金甲宋欲待阻止, 完羽中摆手止之, 拉过金甲宋,径自转身, 飘然而退。正是:
江湖武学或有涯? 行程难得一平安。
欲知后事如何, 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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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7 23:55:4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回 鬼露人面 太行三侠会二侠

金甲宋本不欲退走,他心意借此机会,拿下钦犯公孙杰,献上金廷, 以答谢主公完颜亮的封赐, 怎奈却被完羽中扣住了脉门, 只好跟随完羽中退走。但他仍不甘心, 开口问道:“完主管,在下捉获公孙杰, 只在垂手之间,不知何故却要退下。”
完羽中却不细说,只是含糊答道:“这个么,我自有安排,还望你能听我吩咐,来日方长,尽有你我报答主公之处。”金甲宋不敢再问, 只索跟随完羽中, 飘飘落落, 已到二三里之外。
夏冬与公孙杰本来抱定鱼死网破的精神, 想拚他个玉石俱焚, 不料事出突然, 完羽中与金甲宋忽然退走。二人刚刚松了口气, 却听百花叫道:“你俩快来!”公孙杰二人不知何事,急忙来到百花身边,百花大呼小叫道:“快来给我解开穴道,憋死我了!”边说,边径自挣扎。百花的穴道,本是花子荷忌惮她与公孙杰联手使用“鸳鸯剑法”, 突然出手点中的,花子荷并不想害她性命, 也不想令她致残, 只是想减少一个敌手, 故而并未使用重手法点穴, 百花虽然穴道被点, 却既
能说话,又能动弹, 只是浑身无力。若是百花自身功力高强,运气冲关, 在这一个多时辰中, 穴道便能自解了。但那百花既无浑厚内功, 又不懂自行解穴之法, 只好开口求救。公孙杰与夏冬来到百花身旁之后,公孙杰仔细看了看百花的情形,知道并无大碍, 便放下心来, 刚欲出手为其解穴, 夏冬早已出手在先, 在百花背上接连拍了几掌, 掌力不大不小, 恰到好处, 百花受制穴道便已解开, 百花顿觉周身血流通畅,力气逐渐恢复。三人一齐长出一口气, 放下心来, 坐在地上休息。
厮杀对打之时,丝毫其他感觉也没有,一旦休息起来,公孙杰便觉又饥又渴。百花早先说了出来:“哎呀,真是饥渴难当啊!”说着,以目示意夏冬, 那意思是让夏冬去寻些吃的喝的,以解口腹之难, 剩下她与公孙杰, 她好说说知心话。偏偏这夏冬却并不理解, 或者是理解了却装糊涂罢, 反正她是纹丝未动。百花心中不满, 脸上装作无事, 说道:“夏冬姐,你去找点东西来吧, 我可是又饿又渴呀!”夏冬看看公孙杰,又看看百花,有些犹豫,她是担心再有什么人来算计公孙杰,甚至, 她亦有点怀疑百花呢! 可是, 百花公开让她去找食物和水, 她又不好公开拒绝, 况且, 公孙杰也怕是既饿又渴了呢!夏冬刚要走开,却被公孙杰拉住。公孙杰说道:“先别去,我这里有些干粮, 吃上一点垫垫饥, 出门在外, 哪里有那些方便之处,再说, 练武之人,也须学会忍饥捱渴才行。”夏冬闻言, 便停下脚步。公孙杰将囊中干粮取出, 三人各拿了一块,吃了起来。公孙杰和夏冬默运内功, 真气循环, 顿觉舌底生津, 那渴的感觉顿时消失。百花拿起干粮, 肚子里竟真的饿得咕咕直叫了, 她咬了一口,嚼了起来, 却是难以下咽,喉咙口如同火烧, 一阵干疼。百花见公孙杰夏冬二人香甜地吃着, 竟想到他们二人现在举止相应,言语相同,连那套她与公孙杰练过三年才得熟悉的“鸳鸯剑法”,那夏冬竟已练会,显然, 必是公孙杰所教无疑。百花心里难过: 都说男人心怀叵测, 见异思迁, 真是不假。自己与公孙杰从小相处, 一齐长大, 却比不过夏冬那小妖精, 短短几日, 竟有从自己手中夺走公孙杰之势。百花胡思乱想,越想越气。情不由己,竟将手中干粮使劲扔在地上,说道:“这等干涩之物,怎能下咽!你不让她去, 我去!”说着, 欲往外走, 眼睛却看着公孙杰,那意思则是要公孙杰像拦住夏冬一样拦住她, 那样, 她的心理便是平衡, 想不到公孙杰并未拦她, 却说了一句:“好吧,咱们都走。”百花只听了一句“好吧”, 以为公孙杰是赞同她出去, 心中一沉, 也不多想, 已出了庙门。夏冬在前, 走出庙门, 公孙杰在后, 将百花的宝剑拾起, 也出了庙门, 却听到百花在冷冷责问夏冬:“方才我让你去弄水, 你并不去,现在我要去, 你又相跟, 你是何用意? 难道要监视于我不成!”
夏冬莞尔一笑, 并不计较, 说道:“是公孙杰……”
百花怒气迸发:“哦,是公孙杰让你来监视我呀! 想不到你们二人短短几天竟然已经勾结起来, 共同对付我来。”
公孙杰见百花出言无状, 不禁生气, 心想: 现在是甚时节, 时时艰难, 处处危机, 哪有心思想这些闲事? 你却没来由吃这干醋。公孙杰出言责备道:“百花, 你胡说些什么?真不像话!”
想不到百花却从未有过地对公孙杰发起了脾气, 连珠炮般地说起来:“我胡说?你说我胡说?我问你,她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总跟着你?你跟她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处处护着她,还把‘鸳鸯剑法’教给她? 你不让她去找水喝, 却忍心让我去找, 这不是将她看得高之于我又是什么?”
公孙杰见百花说得蛮横无理, 也颇为不悦, 脱口问道:“那你说是什么?”
百花气不择言, 说道:“我说, 是你有情于她!”
公孙杰毕竟也是年轻之人,涵养未足,见百花说话难缠,也来了气, 硬生生说道:“便是有情, 你却如何?!”
百花虽是一怒之下说出一番气话,实则心中却甚祈盼,盼着公孙杰如同以往一样待她, 出言温软, 劝慰有加, 她便也不复计较。想不到,公孙杰竟直言不讳地承认有情于夏冬,这还了得!百花登时脸色煞白, 心里如同倾下冰水,冷寒彻体。她不由往歪路想道: 想那夏冬, 长得如花似玉, 与自己不相上下, 又兼出身江南, 温软婀娜, 又通文采, 自然容易博得男人欢心。这且不说, 女人, 总要向男人显示自己的美貌多情,否则, 何以被称为尤物、祸水? 可气者却是公孙杰,平日标榜自己顶天立地, 礼义廉耻, 今天怎么变成这样? 自身与他有十年情义, 他竟不顾, 短短几日, 竟拜倒在夏冬的石榴裙下, 真个是“二三其德”的薄倖之人, 唉……百花想到此处,心里发疼, 冷得打着哆嗦, 她似乎觉得, 今天她才了解了公孙杰, 这是一个难以托付终身之人。与其将来被他抛弃,不如现在主动离开, 长痛不如短痛, 既然汉家男人均为善变之性, 不如早日割断烦恼线, 了却是非情。想罢, 她眼含泪珠,背转着身说道:“二位多多保重,百花就此告辞了!”说罢向前就走。
百花突如其来这一举动,竟使公孙杰夏冬二人一时呆住,不知如何才好。倒是夏冬反应机敏, 一个翻腾, 落在百花面前,说道:“妹妹这是为何? 怎的突然就走?!”
百花哼了一声, 心道: 你却来装好人, 难道你会不知道为何? 却觉说亦无益, 干脆无言, 仍不停步。公孙杰飞步拦在百花面前,急急说道:“有话好说, 好好的, 你何以说走就走?”
百花见公孙杰来拦, 心肠几乎软了下来, 随即却又打定主意, 缓缓说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亦无不解之冤仇,有缘则聚, 无缘则散, 你我之辈, 尽人事而听天命吧!”说完,绕过公孙杰, 向前行走。公孙杰上前, 再拦, 却见百花缓缓拔出剑来, 送到颈间颌下, 便要自刎。公孙杰急忙拉住百花的手, 百花两眼含泪, 恳求般地对公孙杰说道:“让我走吧,我受不了了”公孙杰手一松, 百花的宝剑“呛啷”一声落在地上。百花双手捂脸,向前走去。公孙杰拾起宝剑,趋身上前, 将剑柄递给百花。百花接过宝剑, 横剑一挥, 剑锋指向公孙杰耳畔。夏冬一见, 大惊失色, 方欲出手相救,却见公孙杰纹丝不动, 引颈就戮, 更为暗暗称奇。不料百花却是挥剑割下了公孙杰一绺头发, 纳入怀中。然后, 头也不回向北走了。夏冬松了口气, 亦为百花情分所动, 喃喃念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亦无不解之冤仇,有缘则聚,无缘则散尽人事而听天命。”心下不由如崇山峻岭, 高低上下,情愫奔涌。
公孙杰原欲追赶上去, 劝说百花回来, 转念一想, 便觉不妥: 百花已是打定了主意, 要她回头, 却是不易;今后自己浪迹萍踪,身寄何方尚不得知,怎好考虑男欢女悦之事?儿女情长, 未免英雄气短。心下一硬, 便随百花去了, 来日若有出头之日, 定去中都拜望于她!
百花走后,公孙杰夏冬二人未免觉到空落落有些怅然。二人原地站住, 黯然无语。清风阵阵, 撩拨起二人头发, 蹭得脸上痒簌簌的。良久, 还是夏冬开了口, 说道:“我有一言,怕是有冒犯之嫌, 我等武林中人, 本应心厚如铁, 以大业为
本,不可为区区小事过分伤神。再说, 儿女情长, 未免英雄气短,还是先办完正事再说其他吧! 你以为如何?”
公孙杰将心一横, 吐字如钉, 说道:“就是如此! 我俩去找太行三侠。”
二人经过与完羽中和金甲宋一场对敌,自知行迹已露,便怕惹出麻烦事情, 行事更加谨慎。公孙杰想到自己离开中都以来, 处处有危机存在, 时时有人在监督自己, 如同有一张巨大而又无形的网, 时刻在自己头顶相随, 不定何时,便会落下。也许, 那巨网落下之日, 便是自己死义之时, 他却不怕去死,只是想完成父亲遗命,再为父母报仇,那时去死,便是赤条条来去不牵挂了。因此, 公孙杰想昼夜兼程, 踏遍太行山,找到三侠。夏冬却心意相反,她认为凡事均须小心,小心驶得万年船。况且寻人之事, 在于凑巧, 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功夫”, 也是“有缘则聚, 无缘则散”不可强求,莫要做出画虎类犬之事。公孙杰见夏冬言之有理,本来她的江湖经验就比他丰富, 当下便依夏冬而行。
二人仍是晓住夜行, 避开大道, 绕过村落, 向太行山麓而去。一路上, 渴掬泉水, 饥吞干粮, 非止一日, 早到太行山麓,二人松了口气。夏季的风, 暖气融融, 撩人情思, 路边野花闲树, 随人俯仰, 鸟鸣啁啾, 蜂蝶双飞, 更使人顿觉风情万种。夏冬一路走着, 一路情思时时, 她真希望公孙杰与百花所说的话不是一时气话。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若然与公孙杰结成男女知己,岂非终身有靠!既是人生一大快事,又为武林一件美谈。她真愿就这样走下去, 与公孙杰一起,一直走下去, 走遍天涯海角, 走到人生尽头。然而,情长路短,倏忽间已到太行山麓,要去会会三侠了, 夏冬不能再像普通女子, 沉醉温柔乡中, 她要拿出武林侠人样子, 帮助自己心上人, 完成谋划之事。
公孙杰抬头看着莽莽苍苍的太行大山, 心中盘算: 这太行高山, 方圆千里, 山峰无数, 该到哪里去找三侠? 心中有话, 情不由主, 随口说出。夏冬见公孙杰焦急, 便坦然劝慰道:“常人行止,尚且留有蛛丝马迹, 太行三侠声名远播,显然并非藏头露尾之人, 何愁见不到他们,只需我等细心寻访便是。”眉头一皱,夏冬竟想起一计,要用借口传音之法,令三侠来寻他们。夏冬将计谋对公孙杰讲过, 公孙杰觉得此计甚好。当下,二人照计而行,寻到一处较大山村,走了进去。
山村住着百十户人家, 一半草房, 一半窑洞, 小河横流过村, 别有一番风情。他俩进村之后, 大摇大摆, 走进一家砖瓦房屋之家, 只见院落宽敞, 房屋齐整, 显系颇为富豪之家。家主姓方名有财, 方头大耳, 见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不知为何方人士,便小心翼翼,打起招呼:“二位贵客,光临寒舍, 有何见教?”
公孙杰道:“酸得牙疼, 别再咬文嚼字, 说个痛快话吧,我俩腹中饥渴,想叨扰一顿午饭,行吗?”夏冬不言不语,让公孙杰一人照计而行。
方有财不卑不亢, 朗声说道:“酒饭倒是有的,只是客人来路不明, 在下怎敢胡乱招待?”
公孙杰故意装作发怒:“罗嗦什么? 小爷便要酒饭,不知姓名又有何妨! 看不出你竟是施恩望报之人么?”、
方有财并不示弱,说道:“在下不才, 却亦省得‘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之古训。再说, 这里便是太行…”山区, 多有讲究, 若不知贵客名号, 在下却是不敢造次……”
话音未落, 公孙杰早拔剑在手, 剑尖“霍”地指向方有财前胸。方有财一见, 吓得灵魂出窍, 虽是他经历不俗,却不会武功, 亦未见如此横蛮之人。方有财点头如鸡啄米,连连答应:“有话好说, 有话好说,在下一定答应, 一定答应!”
夏冬见初战告捷, 便装作娇滴滴样子说道:“这位老哥,你便破费一桌酒菜, 咱们便可相安无事了么, 多么简洁, 何苦花费这多口舌。”
方有财面色尴尬, 点头答应:“是的是的,酒饭侍候,酒饭侍候!”说完, 将公孙杰夏冬让进屋里,坐在八仙桌前,陪上小心,说道:“二位高客请坐,在下去张罗酒饭。”说完,要出屋门, 却被公孙杰叫住。公孙杰说:“等等,还有一事,吃过饭后, 你再准备一百石粮食, 一百两银钱, 后天来取。”
“你们是……?”方有财陪着小心问道。
“看来,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公孙杰说着, 装出很蛮横的样子,吓唬方有财道:“说出来,怕你吓得半死。你听着, 我们便是太行三侠之中的两侠, 快去照吩咐做吧!”
方有财一听,脸上掠过一丝看不见的微笑,心中想道:活该你二人找死, 冒充谁人不行, 偏偏冒充太行三侠, 真是孔圣人面前卖“三字经”,却不知我方有财却与太行三侠往来甚密呢! 公孙杰见方有财不似刚才害怕表情, 便知夏冬此计甚妙,真个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方有财表情突变,定有蹊跷,说不定他与太行三侠即有联系。公孙杰很想让方有财再说些什么, 便把宝剑抽出, “啪”地按在桌上, 说道:“莫非你尚不信? 那便瞧瞧这把宝剑, 不是太行三侠, 怎的有这等上好宝剑? 你莫非真要尝尝宝剑之利么?”
方有财见不是趣, 急忙出屋, 置备酒菜。准备之际, 他吩咐男佣去买好酒来,实则欲令男佣去山中招集人马, 自从他与太行三侠挂上钩后, 此处已是三侠来往落脚之处,三侠寨中,包括新近入伙的二人, 有头有脸之人, 他方有财并不生疏,今天怎的碰到这两个不自量力之人,岂非飞蛾扑火,自找没趣? 想来却是好笑得紧。
男佣借故出门而去,方有财笑脸吟吟,进屋招呼道:“既是三侠来到, 怎的不早说明? 在下并不认识三侠,冒犯之处,还望见谅才是。”说罢,摆上菜来, 无非是鲜鸡嫩鹅时新蔬菜之类, 也是凑巧, 今天不知要招待谁人, 却被公孙杰夏冬撞上,真个口福。方有财又道:“只是家中已无酒类, 我让佣人去买些来,二位先将就吃些菜吧!”公孙杰怕遭暗算, 撕下一条鸡腿, 塞给方有财, 说道:“请员外先尝一尝吧!”
方有财嘿嘿一笑,说道:“二侠委实客气得紧, 在下实无天大胆量, 怎敢下毒谋害二侠。”说着, 径自咬了一口鸡肉,咽了下去。
公孙杰和夏冬这才放下心来, 吃了起来。他俩其实本已饿了, 却又不能狼吞虎咽, 只是慢慢吃着, 一边观察事态发展。夏冬问道:“那佣人怎的买酒还未回来? 难道让他去现酿酒去不成!”方有财陪笑道:“酒店离此处尚有四五里路呢,二位贵客还是稍安勿躁为好。”
过了一个时辰, 忽听得外面人喊马嘶之声传来。公孙杰起身欲跳出门外迎击, 却被夏冬一把拉住, 问方有财道:“想不到这山洼之中, 还藏着千军万马! 莫不是阁下欲引兵来诛杀我俩?”
方有财刚想脱身走开, 却被公孙杰一把拉住, 方有财说道:“在下与军马素来无缘,在下亦不知何以出现这批人马。”口中虽如此说, 脸上不禁得意, 嘲弄般地看着公孙杰, 意思是说: 看你怎生逃出这彪人马之手。这时, 外面军马已然包围院子, 三四个兵将已爬上房顶, 欲收势如破竹之效。公孙
杰暗笑: 凭你等几人, 也想前来较量! 还不是白白挨打? 只要他与夏冬直接冲将出去, 宝剑一抡, 这几个兵马岂是我二人对手? 不过, 他却声色未露, 他要看看来者何人, 是否太行三侠的人马, 不知太行三侠是否也在人马之中。
这时,只听那男佣在外面喊道:“两个小子,还不快快出来投顺! 若然动起手来, 怕不白白误了青春?!”
公孙杰与夏冬交换眼色, 公孙杰早伸手拉过方有财,推向门外,意欲防止对方施放暗器之类,谁知外面并无动静。公孙杰与夏冬便双双跳到屋外, 挥舞宝剑, 站成犄角之势,准备拆招。
这时, 院门大开, 两骑人马走了进来, 后面跟着十几个喽罗兵。骑马者却是一男一女, 那女的喊道:“何方毛贼,竟然冒充三侠之名在此招摇撞骗,白混酒菜?”公孙杰循声望去,不禁吃了一惊, 随即又喜出望外。原来, 二位骑马者不是别人, 恰是公孙杰那失散有时、随时怀想的妹妹公孙灵和欧阳魁之子欧阳斌。公孙杰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忘情地高喊道:“灵妹, 原来是你呀, 万万想不到, 你却在这里!”
骑在马上的女子正是公孙杰的妹妹公孙灵, 听到哥哥的声音,起初她心里一震:天下竟有这等巧事么?她天天想,时时盼, 希望见到哥哥, 向他询问父亲的情形, 向他诉说母亲等人的遭遇。现在突然见到哥哥,公孙灵却又不愿见到哥哥,恨他在危难时刻抛下她和母亲不管, 自己却去和那个什么劳什子郡主卿卿我我。想到这里,心下乱跳, 七上八下, 不禁急火攻心, 竟然心下发虚, 身子一晃, 栽倒马鞍桥上。幸亏她旁边的欧阳斌手急眼快, 伸手扶住公孙灵, 使她不致于坠下马来。
就在公孙直出事那天,公孙杰本来护着母亲南去清风镇,途中, 母亲让他回都城去接应父亲,公孙杰也惦着父亲,想到南行之事较为隐秘,沿途又未见异常迹象, 有欧阳斌和公孙灵照应, 料无大妨, 便放心返回京城了。谁知他走后一个多时辰后,竟是发生了塌天大祸。一行车马正在南行, 忽然迎头碰到了一队金兵,为首的头目,却是兀哈赤手下军官、阿骨打的兄弟扎合拉。公孙灵原想多事不如少事, 能躲过便不费唇舌,便默默催车马, 绕过扎合拉而行。不料扎合拉却摆手命手下士兵拦住车仗,不准行走。公孙灵小心说道:“这位将军, 拦住我等, 莫非有事么?”
扎合拉脸色阴沉,问道:“你等何人?到何处去? 去干什么?”
公孙灵虚言敷衍道:“说出来么,须不是外人,是兵马司领头公孙直的家眷, 要去前面梅花渡, 赏梅一游。”
公孙灵本想说出父亲之后, 普通的金兵金将便会知趣而退, 如此则息事宁人了。想不到扎合拉脸色一变, 冷笑一声道:“你若不提公孙直倒好, 一提他, 便大祸临头了。”
公孙灵母亲听说,便高声斥道:“将军不得无礼, 那公孙直也是主公完颜亮信任之人, 小心在主公面前有你不便之处。”
扎合拉冷笑一声,说:“老太婆不知好歹, 我正是奉主公之命, 来此劫杀公孙直的家眷。嘿嘿。若要活命, 便只有一法, 让这小妞儿陪我玩上一玩, 侍奉得大爷高兴高兴,大爷便可胡乱支差去了。”
欧阳斌一听,气冲牛斗, 振臂骂道:“畜牲,休得无理!”说罢,挥舞拳头,对准扎合拉面门就打。扎合拉并不惊慌,一个闪身, 躲在一边, 顺手拔出身佩的弯刀, 略略摆了一个式子, 向欧阳斌兜头盖脸劈将下去。公孙灵见情势不妙,怕欧
阳斌有闪失, 急忙拔出佩剑, 也不摆门户, 也不讲招式,急如星火地向扎合拉刺去。扎合拉见公孙灵剑走疾矢,急忙收式转刀, 将劈向欧阳斌的弯刀抽回, 迎着佩剑一格, 只听“当”的一声,公孙灵佩剑被扎合拉格在一边,公孙灵虎口一阵发麻,佩剑险些脱手飞上天去, 心下暗道:“这个金狗,蛮力好大。”公孙灵急忙施展轻灵的身法,尽量躲开扎合拉的弯刀,不敢与他硬碰。扎合拉也顾忌她会有什么高妙招数, 便边试探边出招。公孙灵本是年小力薄, 武功平平泛泛, 原本父亲要教她练武的, 武学之家, 子女怎可无一技在身? 怎奈公孙灵却只把学武当做游戏玩耍,浅尝辄止,未曾下得苦功,只学得父亲武功的皮毛, 远远不如其兄公孙杰。想不到今天用时方恨少,心中十分焦急。扎合拉武功已是二流高手水平,远胜公孙灵, 即令公孙灵与欧阳斌联手对敌, 亦非扎合拉对手, 那欧阳斌原为读书之人, 身体羸弱, 为了健身, 方向父亲习练拳术, 拳掌之式, 倒也颇像模像样, 如同学得其父欧阳魁大魔力掌功法, 其实却无甚内功做为基础, 虽说对付一般之人可游刃有余, 可真与武功高手对阵搏杀, 却是毫无取胜之道。
虽是双方武功悬殊, 公孙灵和欧阳斌却未退缩, 事情急迫,无论如何也要拚出个高低上下来, 他俩联起手来, 与扎合拉胡乱对斗了三五十招。那扎合拉显系未把公孙灵二人放在眼里, 与二人过招之间, 偶尔向车中人打出拳掌, 三五十招之内, 竟将车内的人一一击毙, 只剩下公孙灵的母亲。母亲与公孙直生活多年, 虽是未练武功, 但耳濡目染, 对武学之事, 尚自清楚, 她已看出, 以女儿公孙灵和欧阳斌二人武功,根本不是扎合拉的敌手, 再斗下去, 怕不丧命于此,与其全都死在此地, 不如逃得一个算一个, 留得青山在, 不怕没柴烧。当下说道:“灵儿斌儿, 还不快快逃命,此事与你等无关!”
公孙灵欧阳斌哪里肯听, 只要拚命争斗。母亲怒道:“灵儿斌儿, 若不听为娘之言,为娘即刻撞死在你们面前!”公孙灵为难,说道:“只是谁来保护母亲?”其母沉静答道:“武林官场间, 均是冤有头债有主, 这位将军来劫为娘, 我便与他同上中都, 面见主公, 一应事体, 有你父一力作主, 你们快快走吧,去找你哥哥,再回中都来见为娘。”公孙灵却待分辩,其母已伸出手来, 手指倏然戳向马目, 那马灸疼, 竟然飞步蹿开, 带着公孙灵, 驰向路旁雪野。欧阳斌怕公孙灵一人有失,打马追了上去。扎合拉却待追赶, 公孙灵母亲端坐车中,厉声清叱:“将军着打!”竟是学着公孙直练武之招, 拔下头上金簪,甩手打向扎合拉。扎合拉一惊, 急忙躲闪, 他不知公孙直之妻未练过武功, 只道这端坐车中的女人, 与公孙直多年夫妻, 不定身怀多么高妙武功, 便不敢去追公孙灵,而要全力对付这个老太婆,扎合拉躲过“金簪暗器”,硬着头皮,持刀接近车辆, 疾速出招, 向公孙灵母亲刺去。不料这女人竟丝毫没有抵敌之意, 扎合拉得知她定然是不会武功, 却突用一招骗过了武功高强的扎合拉, 扎合拉气得五官变形,伸出手来,见那女人尚自微笑, 更加恼羞成怒, 说了声:“我让你笑!”出重手点中公孙杰母亲的笑腰穴,母亲登时大笑不止,直至气绝身亡。扎合拉欲待追赶公孙灵, 却见茫茫雪野,只见两行杂乱马蹄印,哪里还见公孙灵二人影子! 便不再追赶,回中都缴令邀功去了。其实, 按完羽中和完颜亮的计划,是要将公孙杰母亲一行缉拿回中都,关进大牢,做为人质的,但扎合拉为人狠毒, 嗜杀成性, 便将公孙杰母亲等人, 尽皆杀死。到后来, 他恰恰被公孙杰一剑贯胸, 死无葬身之地,这
也是天道运筹, 冤仇相报。
公孙灵和欧阳斌骑着马儿, 落荒而逃。雪野茫茫, 天地混沌,一片白莹莹间, 竟一时辨不出东南西北来。跑了两天两夜,二人竟转向了西方, 一直来到这太行山麓。就在这山村之中,二人遭遇一小队金兵围住几名提枪持刀汉人在厮杀。汉人眼见支持不住, 要遭惨死, 公孙灵一见金兵, 迷惘之心顿醒,仇恨之情填胸, 不假思索, 挥剑便杀将上去, 欧阳斌也急忙挥掌杀入, 护卫公孙灵。他二人的武功在武林之中虽不入流, 但与一般兵丁相比, 却是显出高绝异常。二人剑掌并施, 盏茶功夫, 那队金兵死伤枕藉, 剩下的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四散逃命去了。片刻之间, 公孙灵欧阳斌杀退那股来犯之敌, 被围攻者自然十分佩服, 当下便齐齐拜倒,定要推举公孙灵二人做为正副头领。原来, 这股人马却是太行三侠管辖之下的一股山匪, 虽叫山匪, 却并未做甚坏事,专一杀富济贫, 金人入侵后, 便举起义旗, 对抗金人。公孙灵与欧阳斌略一商议,反正也是无处安身,干脆落草谋生吧,将来,也好寻觅亲人, 报复仇敌, 留得青山在! 就此, 公孙灵与欧阳斌一夕之间, 竟然当上了太行三侠手下的小头领, 独占山头, 威震一方, 连当地首富方有财也竭力打点, 诸事奉迎,竟至往来不断,过从甚密。今天,当方有财派人送信,说是来了两个金人奸细, 公孙灵便想前来捉住奸细, 打探一下父亲及哥哥的信息,想不到,这奸细中,竟有一个却是哥哥。公孙灵不知是惊是喜是怨是怒, 百感交塞, 痰迷心窍, 竟然一头晕倒在鞍桥之上。
夏冬一见,急忙上前,欲行抢救,却被欧阳斌一掌拍来,夏冬不想与之对招, 急忙闪开。公孙杰上前, 伸手救助, 欧阳斌不好阻挡, 公孙杰便以掌抚背, 替妹妹推血过宫, 公孙灵“哇”地吐出浓痰, 醒转过来。见是哥哥站在面前,想起哥哥离开后, 她们的遭遇, 心中便又无名火起, 好似公孙杰给她带来灾祸一样 一扬手,竟打了公孙杰一记响亮耳光。随之, 又有些不知所措, 急切之间, 竟然打马转身跑了。欧阳斌见状, 狠狠瞪了公孙杰一眼, 也打马去追公孙灵了, 喽罗们一见, 鼓噪一声, 相随散去。
方有财见公孙灵散去, 不知发生了何等事情, 心中甚为忐忑。不安之际,他却故作镇静,坦然地说:“二位若是朋友,咱们便可算是不打不相识了,若是冤家,却不必结下梁子,只在今日, 便可取走在下薄命, 不过, 在下唯愿死得明白。”
公孙杰仍想着妹妹的举止何以如此乖张,定是受了刺激,便未听清方有财的话。夏冬却是听清了,正色说道:“我等二人与你,既非朋友, 又非冤家。尊兄久居此地, 耳目必是灵便, 我二人不过想借宝宅暂住几日, 会会朋友而已, 但望尊兄玉成则好。”
方有财闻听,心下稍安, 殷勤问道:“既是如此,方某无不从命, 但不敢动问,二位贵客欲会何方朋友, 小可能否帮助寻找?”
夏冬淡然一笑,说道:“我等是想找寻太行三侠,不知兄台能否介绍一二。”
方有财以为夏冬是要探寻太行三侠的情形, 心想,不知这二人要找三侠是善是恶, 罢了, 只要他俩碰到三侠, 是善是恶便水落石出。于是, 他便向公孙杰夏冬侃侃介绍起太行三侠来。
太行三侠原本务农为主, 却无名声。后来各自拜师苦练武功,历经二十余载,把个功夫练得登峰造极, 便弃农进山,做起强盗来, 这强盗倒也甚为侠义, 专门与官府作对, 杀富济贫,劫镖掠饷,威名远播。三个人插香盟誓,八拜之交,成了兄弟, 在这太行山上, 安营扎寨, 寨门内, 并排竖起三面大旗,各自绣着方尺大字: 俊侠江人俊, 丑侠冯丑儿, 狂侠胡日虚。江人俊号称俊侠,确是长得俊美,加之武功高超,举止潇洒,手使一对判官笔, 衣带飘然, 真真如同一介俊俏书生。俊俏书生, 出手对阵之时, 却极狠辣, 两支判官笔专一点穴,力道刚猛, 手法迅疾, 认穴准确, 令人闻之胆寒。曾有一次, 有一武林同道在山中与江人俊切磋武功, 在岩壁前竖一木板,上画一人形, 让江人俊作点穴之技,赢输之注, 则是自废十年功力, 交给对方。江人俊飞身掠起, 在空中双笔一挥, 也不见甚点穴之妙。对方正欲发笑, 却见木板上的人形脱开木板, 生生移了出来, 原来却是江人俊一掠之中, 笔尖飞动, 竟将那人形“割”了下来, 其手法之快, 令人匪夷所思,力道之劲,木板之后的岩壁上亦留下深深人形划沟。对方一见, 甘拜下风, 便欲自废功力, 交给江人俊。江人俊功夫高超,武德亦好,当下拦住对方,以朋友之礼与之结交,不让其自废功力,亦为成全武学之人练功之不易,俊侠人俊,行事亦善。那丑侠冯丑儿却也名副其实,面貌甚为丑陋,行事亦为邪恶。其实冯丑儿原名冯妞儿, 按北方人的习惯, 他是家中独苗, 怕难养活, 便取个女孩儿之名, 以便避祸。十几岁上, 被一江湖异人带走, 苦苦修炼十几二十年, 练得武功高超自不必说, 尤其学得精怪之招——专一使毒, 往往乘别人不备, 投毒于茶酒饭水之中, 剂量之准, 浓度之确, 简直胜过名医扁鹊华佗之流开方配药。不仅如此, 更令人惊绝不敢置信的, 却是他早已将百毒尝遍, 练就剧毒不伤之身, 只要运起内功, 即令“鹤顶红”、“七步草”、“牵机药”、“斑蛇毒”、“苗疆天蚕教剧毒”、“闽南桃花溪千年茉莉根”,也奈何他不得,转眼便会被其用内功逼出。虽是练就此等特异功夫,这冯妞儿却是失去了往日还算俊雅的面貌,变得日渐丑陋,冯妞儿干脆改名冯丑儿, 在江湖上行走。在对敌之际, 他仗恃自己对毒物的防御之力, 往往先服上一剂剧毒之药, 趁对方斗得正酣, 突用内力逼出毒药, 喷洒向对方面部, 令对方中毒败阵, 至于毒之深浅, 全看冯丑儿事先怎样掌握了。那狂侠胡日虚则是甚为狂癫, 行踪诡秘, 举止乖张, 往往有出人意表之举, 尤以轻功最为见长, 对敌之时, 总是闪在对手身后, 出手之时, 令对方无法防备。虽是轻功超卓, 却是以狂出名, 即是其师, 也每每被他气走, 然后他又一步一磕头地向师父陪情。这三个如此怪异之人, 却是相安无事地共事多年, 占山为王。官府曾进兵征剿,铩羽而归;金人入寇之后,三人又打出抗金义旗, 做起保境安民的侠义盗来, 金人软硬兼施, 却无收效, 虽对其甚为头痛, 却也无可奈何。
如此这般, 介绍一番, 方有财口冒白沫, 方才觉得出了口气。他看着公孙杰夏冬二人神态, 却是难以察颜观色,便不再作声。公孙杰说道:“太行三侠之名, 早已如雷贯耳,如今欲会三侠, 是为一件要事, 我想, 不致于冒犯三侠吧!”
方有财道:“不会不会,在下明天便亲自领引二位,到山寨中走上一遭, 碰得巧了, 便可得见三侠。”
次日一早, 方有财招待公孙杰夏冬吃罢早饭, 便引导二人登上了太行山脉。这太行山, 坐落于北方大平原边沿,不知已经几千百年。公孙杰夏冬登上山岭, 夏冬久走四方,并不觉甚神奇, 公孙杰却是初次登临如许山脉, 不由陡发山水之慨, 他极目四望, 但见这太行山方圆广大, 极目难尽,怕不有几百千里! 山上云气弥漫, 乱峰如出没于波涛, 骧者如龙, 踞者如虎, 蹲者如猊。或秀丽娟好, 如艳妹静女; 或峥
峰突兀, 似壮士把关, 千奇百怪, 移步换形。公孙杰看了一回,叹了一番, 他深叹造物之神奇, 天地之大阔, 亦叹人生之渺小, 世事之艰辛, 倒不如身化群峰之中, 可得百年之安宁。公孙杰正自忘情,夏冬拉拉他的衣襟, 公孙杰方从神思中醒转, 却见方有财已甩下他俩, 走近了一座山口。公孙杰和夏冬急忙追赶上去, 却见方有财已走进了一座寨门。二人急忙跟近寨门,却听到一阵梆响,寨门内一阵乱箭射将出来,公孙杰不及拔剑, 急忙挥掌相拨, 夏冬则挥舞折扇, 将射来乱箭一一拨落尘埃。
此时,寨门之内一阵清叱, 分明是那欧阳斌之声:“公孙杰,你此番来此, 意欲何为?”
公孙杰朗声答道:“我二人系请方有财引路,欲见太行三侠,有要事求教。”说话间,仿佛看见其妹公孙灵身影在寨门内闪过, 又说道:“灵妹, 难道你不相信为兄的话么?”
欧阳斌却斥责道:“恐怕你却是言不由衷吧!接住了。”说罢,竟然一箭射了过来。公孙杰何等眼力何等身手, 早看见了箭上却是捆扎一物, 便伸手一操, 二指夹住箭杆, 取下捆扎之物, 却是一幅白纸, 展开一看, 上面赫然写道:
“公孙直官拜金廷, 公孙杰认贼作父, 小心提防!”
显然,这是有人预先做了手脚。公孙杰高声说道:“欧阳斌,凭此一纸, 难道你便相信了么?”
欧阳斌答道:“既如此说,难道凭你一言,我便可相信么?”
公孙杰好言解释:“我等确是有要紧事, 欲寻三侠。”
欧阳斌冷冷一笑道:“是的,你确有要紧之事, 却不是来寻三侠, 竟是来图我山寨, 向金狗送礼罢?”
“何出此言?”公孙杰亦很生气, 说:“我公孙杰光明磊落……”“哈哈哈”欧阳斌一阵冷笑,说:“谎话并不好说,你不妨回头看看, 却是你的部下露了马脚吧!”
公孙杰回头一看,见身后远处,尘土飞扬,人喊马嘶,转眼之间, 已到一箭之地。公孙杰心下疑惑, 不知何人, 相跟到此, 却被欧阳斌疑为伏兵了。这时来者更近, 夏冬提醒公孙杰道:“原来是盖方毛贼, 却是带着金兵袭来。”
公孙杰心中纳闷: 这盖方缘何到此呢? 显系不是为图山寨, 倒像跟踪自己而来。若不教训他们, 只怕更会为欧阳斌和妹妹误会了。心念一定, 对着寨门说道:“待我杀了他们,看你还说什么!”身形一展, 向盖方飞去。夏冬也跌脚掠起,与公孙杰先后落到盖方面前。原来, 这盖方却是按照完羽中和兀哈赤的将令,专一跟踪公孙杰捣乱骚扰,让其所到之处,皆不安生, 必要时前形于公孙杰欲找之人, 使公孙杰到处不得信任, 在江湖中疲于奔命。盖方虽是受命在身, 却知公孙杰厉害, 但为了赏赐, 又不得不为, 便设法偷了一匹宝马良驹, 专为逃命时使用。见公孙杰和夏冬飞身而来, 盖方急忙打马退出半箭之地,急切说道:“公孙小侠, 我等前来接应于你,望勿误会!”声音高亢, 显系有意运用中气, 为的是让寨内听到。说罢,驱马欲逃,那蒋无痕和刘不仁也急忙后退。公孙杰挥起金刚剑, 却待向前追杀。却是怪事, 只见从右侧绝壁之上嗖嗖嗖飞下三条人影, 那绝壁高有二十余丈, 莫说常人, 便是公孙杰和夏冬, 亦不敢说绝有把握飞身而下, 那三人竟然如履平地,其轻功超绝,难以管蠡。公孙杰心念如电,判断得出, 来者之人,定是太行三侠无疑了。三人飞快行动,几乎不为人所察觉,瞬息之间,已到金兵队中,身形闪动,几个盘旋, 只听一阵鬼哭狼嚎之声, 二三十名金兵, 已是死伤殆尽。盖方三人一见,不禁头皮发麻,心中颤栗。盖方叫道:
“今日风急,快快撤乎!”三人拨马便逃。哪知三侠动作更快,这公孙杰亦觉目不暇接,狂侠胡日虚早飞身落到刘不仁背后,长剑一挥,将刘不仁脑袋削落尘埃,脖腔之中窜出一股黑血,无头之身尚自迈了两步方才倒下; 那蒋无痕匆忙之间, 草率进招,却被丑侠冯丑儿一口毒液喷到脸上,登时气绝身亡,冯丑儿又从囊中取出一撮白粉,洒在刘蒋二贼身上,说话之间,两具尸体化做两滩血水, 两个投靠异邦残害良善之贼真个变得“无痕”了。江人俊却与盖方接上招式, 三贼之中, 盖方武功最高, 拚起命来, 亦是不可小觑, 他见两个同伙一招之内便死于非命, 不禁心中惶然, 情知多半难以活命了, 便横下心来, 运功“白煞掌”准备拚命。虽是如此, 若以江人俊之功力, 必定不会让其走过十招, 但他却想活擒盖方, 讯问口供,便不紧不慢地与盖方过起招来。一者纯系拚命, 一者意欲逗趣, 两人一来一往, 竟然斗到二十几招。盖方亦是武学之人,觉出对方武功深不可测,所以自己能挺二十几招,显系对方心存戏耍之意, 如同猫玩老鼠之状, 再战下去, 随时可以丧命。盖方苦思逃命之策, 忽见公孙杰静立一旁, 心中便闪出一招诡计。突然之间, 盖方一个斜身欺进, 躲开江人俊,右掌猛然拍向公孙杰, 意图趁其无备,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制服公孙杰, 再将其扣作人质, 要挟对方, 设法逃离此处, 他却以为公孙杰与三侠已然合为一伙呢。
事情突发, 如电光石火之疾, 公孙杰确无防备, 眼看就要着盖方的“道儿”,却是夏冬,折扇一开,挡在公孙杰身前,盖方一掌拍在扇面之上,公孙杰却未受伤。公孙杰伸手拔剑,与盖方相对而立, 形成对阵。江人俊见状, 只好罢手。以武林中规矩, 只可单打独斗, 尤其他的辈份尚在盖方之上, 既然盖方与公孙杰接上招式,江人俊便不能冒犯武林中规矩,以免留下恶名。这也是盖方的另一番用心,相权两害,取其轻,他自忖以公孙杰的功力,自己若拚命相搏, 尚可接上百招上下, 其间, 便可乘机逃脱。然则这一次他却大大失算,以公孙杰初次与盖方交手时功力, 盖方若然拚命, 确可走上七八十招, 如今公孙杰功力大增, 已然有其父八九分功力, 全力施为, 充其量可让盖方接上一二十招。盖方一双手掌变得煞白, 点点晃晃, 如毒蛇吐信, 伸向公孙杰。公孙杰一柄金刚宝剑, 寒光闪闪, 如鹰翔隼刺, 削向盖方双掌。盖方知道公孙杰宝剑厉害, 急忙缩手换招, 横推直格, 避开剑锋, 寻隙进掌, 只见一双白煞掌上下翻飞, 宛如毒龙, 张牙舞爪。公孙杰见盖方意欲拚命, 便凝神聚力, 使出精妙剑招, 将“无情剑法”与“金刚剑法”糅合一起, 真个是招里藏招, 式中套式, 刚柔相济,攻中有守, 守中有攻。二人战至十招上下,忽见盖方大吼一声, 口吐鲜血, 手中双掌却是快了起来,打向公孙杰。夏冬不由喊了一声:“天魔解体大法!”公孙杰亦曾听其父传授,这“天魔解体大法”却是邪派的一种功夫,当遇危机之时,施用者自残身体某处,功力倾刻间可增一倍。这盖方见公孙杰功力已非比从前, 便知不妙, 因此突然施用此法, 意欲出其不意, 求得胜利。公孙杰见盖方功力突增,也不示弱, 宝剑一抖, 使出自己因学了“无情剑法”之后悟出的剑招“高山流水”, 此招以“金刚剑法”为底蕴, 揉进“无情剑法”之柔韧, 自上而下, 齐齐削下。盖方见公孙杰剑法拙笨, 以为露出破绽, 便伸出左掌去推, 右掌再行进攻。谁知公孙杰此招却似拙突巧, 剑力雄沉, 盖方以一推之力,竟未推开, 公孙杰剑锋一拧, 恰恰削中盖方手腕。想那金刚宝剑锋利无比, 直可断铁截玉, 又岂是一双肉掌所能消受,只见盖方左手齐腕之处,齐齐被宝剑削掉。盖方疼得大叫一声,
跌倒在地。公孙杰却待上前,却听江人俊喊了一声:“要留活口!”说完,一步飞跨过来,仔细一看,那盖方已然气绝身亡。原来, 盖方见左手被断, 心思以一右手, 断无抵敌几大高手之理,今日反正难逃一死, 算是坏事做尽, 在劫难逃了。于是,盖方用上最后全部力道, 自断经脉而死了。
江人俊见盖方已死, 便疑心大起。想起盖方此前与公孙杰所说“前来接应”之语, 疑为公孙杰想杀人灭口, 便嘿然冷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心计如此缜密又如此狠毒,竟然使出杀人灭口招数。也好, 你不欲他讲明情由, 便是由你来讲吧!”说罢, 抽出一双判官笔, 准备厮杀。公孙杰见状,神情镇静, 竟然随手纳剑入鞘, 拱手一礼, 说道:“江大侠,请容在下一言。”
江人俊冷笑一声:“哼, 休得罗嗦!”
夏冬折扇一摇, 朗声说道:“素闻太行三侠大名,难道竟是如此不通人情、不讲道理么?”
江人俊并不动气, 说道:“事实俱在, 尚有何说? 你二人先行望风, 随后便引来金狗, 夺我山寨, 若非我等赶来,几乎让你等得手。你我之间, 无话可说, 快快出招吧, 早些去到黄泉路, 来世早些再托生。记住, 取你性命者, 便是俊侠江人俊,来世报仇, 莫寻错人了。”话虽如此,江人俊见公孙杰并不出手, 便也不出招, 他要保全武林高手的脸面, 免得江湖上人耻笑。那丑侠冯丑儿却大呼小叫道:“人俊兄,这小子显是金狗, 并非江湖中人, 与他讲甚江湖规矩? 动手吧!”
公孙杰本意不想与太行三侠动武,路途迢迢,赶来此地,为的完成亡父遗命, 怎可与自己欲投奔之人动手过招? 公孙杰正色说道:“各位前辈,我乃公孙直之子,来此是遵父遗嘱,了结一件要事的。”话未说完, 狂侠胡日虚嘲弄般说道:“公孙直?就是那认贼作父的臭小子吧!亏他还自称江北大侠,我看却是江北大贼。你是他的儿子, 真是悲哀得紧, 可耻得紧呢!”
公孙杰先前忍气吞声, 为的是解开剑图之谜, 现下见太行三侠出言无状, 对其父又甚为不恭, 悲怆之心顿起。士可杀不可辱,公孙杰胸中豪气怒气充塞翻涌,周身热血如沸,按剑说道:“晚辈公孙杰,意欲来此与三侠共图大事,以成就亡父未竟之事, 抚慰亡父在天之灵。不料三侠徒有其名, 不仅对小可出言无状, 且竟辱及亡父之名, 万般无奈, 公孙杰愿以一腔热血, 向三侠讨个公道。”说罢, 涕泪齐下。
江人俊听罢, 心中亦为一动, 朗言说道:“你既讨公道,可知甚为公道? 江湖之上, 力强者胜, 便为公道。”
公孙杰哼了一声,轻蔑说道:“此言差矣,似为强盗逻辑,须知力强者, 胜一时, 义高者, 胜一世!”
夏冬也高声说道:“江湖之上,早有定言,正气永存天地,公道自在人心!”
江人俊纵横江湖几十年之久, 只有公孙直、欧阳魁等少数顶尖高手与他直言方语, 眼前这男女二人, 年纪不大,却是骄傲得紧, 即无甚过节, 也该教训他们一顿, 谁让他俩目中无人。于是, 江人俊舞动一双判官笔, 摆开门户, 意欲诱使公孙杰先行动手, 才好展开厮杀。那边夏冬却也聪明,突发笑声, 说道:“江大侠情状好有一比。”
江人俊问道:“所比为何?”
夏冬嘲笑道:“好比蹩脚文人, 考场之上, 抓耳挠腮,似上了热锅蚂蚁,蠢然而动。”夏冬之意是想激怒江人俊,让其昏头迷智,先行出手, 若此, 即坏了江湖规矩, 公孙杰便可堂皇却战, 退出争斗, 这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计策。谁知
江人俊却神精鬼灵,哈哈一笑,说道:“你想激我先行出手么?却是难矣! 但今天这仗, 却也非打不可, 公孙杰说要向我讨还公道,我亦想令他还个公道呢!”
此刻, 寨门大开, 公孙灵、欧阳斌等人均走出寨门,观看动静。公孙杰情知, 虽然父亲及自己未曾与太行三侠结下梁子, 但今天这场争斗仍是难以避免了。心思一定, 便也气定神闲, 运气三匝, 气达重关, 缓缓抽出金刚宝剑, 摆开架式,思索着如何进招。这时,忽听夏冬喊了一声:“且住!”便对江人俊说:“江前辈, 小女有一事相求。”
江人俊随口即答:“但讲无妨!”
夏冬眼睛看着狂侠胡日虚,说道:“小女欲借胡大侠佩剑一用,不知可否。”原来这夏冬侠女心细,情知公孙杰最终决非江人俊敌手, 便欲与其联手使用“鸳鸯剑法”, 克敌制胜。但苦于身边未带宝剑,便出此计,须知这太行三侠心高气盛,必定未把她二人放在眼里。况且,若是狂侠手无兵器,一旦群打群斗, 其功力岂非大打折扣? 到那时, 丑侠口中已无毒可发, 只剩江人俊一人, 公孙杰与她即便落败, 亦可死拚得脱。她这想法, 太行三侠显系未曾想到。他们见到公孙杰与盖方争斗之状, 便料想公孙杰武功远在江人俊之下, 一二十招是一大关, 公孙杰定可手到擒来, 即是加上这个女子,亦不过陪衬而已。当下,江人俊便说道:“日虚弟,权把宝剑借她一用, 看她怎的。”
胡日虚抽出宝剑, 对夏冬说道:“小妞儿, 你莫非也要上去帮忙以多取胜么?我劝你且莫上手,免得多出一条冤魂来。”虽如此说, 却是随手将剑掷了过来。夏冬见剑飞来, 心念一闪,故意手忙脚乱, 接剑不住, 剑尖插进脚边土中, 剑身悠悠颤动。夏冬此举,实为骄兵之计, 使江人俊等人放松戒备。
公孙杰剑尖下指, 剑锋横斜, 此式既是起武, 又是向对方致意的礼数,意为后辈欲待出手, 请前辈接招了。江人俊默然点头, 说道:“请了, 我须让你三招。”公孙杰便不打话,先是“金刚剑法”中的“苍龙出海”, 剑势陡直, 刺向对方前胸。公孙杰见对方兵器为判官笔, 知道点穴之法必为对方熟知, 便不指向江人俊穴位, 只刺向他的身体。江人俊见公孙杰剑势奇快,急忙转身错步, 恰恰躲开。公孙杰第二招又到,却是“无情剑法”, 中的“银河难渡”, 剑走横斜, 剑的锋刃切割江人俊右臂。江人俊一个斜身“铁板桥”功夫, 闪过公孙杰第二招。公孙杰手法奇快, 第三招又到, 一招“龙门鼓浪”, 结合“无情剑法”中的“赴池挂枝”一招之中, 竟藏着前三后二五个剑式, “龙门鼓浪”剑涌三迭浪, 遍袭江人俊左右臂和前胸, “赴池挂枝”, 下刺江人俊双踝, 上削江人俊面门。江人俊心下一凛,暗道:“好精妙的剑法, 我却是有些看走了眼。”当下不敢大意, 一念之间, 竟提脚缩头, 躲过“赴池挂枝”,却躲不过“龙门鼓浪”那一招三式,便急挥判官笔,凭空一隔, 只听“当”的一声, 二人各自退了三步, 公孙杰虎口顿觉疼痛欲裂。江人俊未觉异样, 仔细一看, 一支判官笔却被切出一道缺口,这一击,双方算是扯平。江人俊说过,要让三招, 虽是第三招时出兵器对敌, 却是因公孙杰的第三招却是两招齐发, 又夹着几个变化, 因此, 江人俊用上兵器抵敌, 并不算失脸面。江人俊接了三招后, 方知公孙杰并非等闲之辈, 宝剑既锋利, 招式又精妙, 更兼有源源不断的雄厚内力,端的不可小视,三五年后,自己怕便不是对手了。于是, 江人俊使出浑身解数, 尽其所学, 向公孙杰进逼, 招招狠辣, 式式刚猛, 意欲速战速决。公孙杰也抖擞精神, 全力对敌, 江人俊让那三招时, 公孙杰确占上风, 及至江人俊亦
出手过招, 渐渐将公孙杰压至下风。双方战过七八十招,公孙杰已头上见汗, 只有招架之功, 并无还手之力了。
此时, 忽听一声清叱, 夏冬持剑掠至公孙杰身旁, 不待公孙杰反应,夏冬已一剑平直,刺向江人俊,口中边喊:“掌上明珠”, 意欲提醒公孙杰使用“鸳鸯剑法”。江湖规矩中约定俗成, 争斗之际, 晚辈以多战少, 亦不为过, 江人俊等三侠亦未多心。公孙杰却被夏冬提醒,当即用出“鸳鸯剑法”。夏冬虽是后学此剑法未久,二人配合得却是一回两回生疏,十次八次纯熟,加之夏冬功力比百花高出几倍以上,二人联手,“鸳鸯剑法”, 竟然使得天衣无缝, 顿时挽回颓势。江人俊虽是武功高绝, 但却从未得见如此怪异剑法, 不免费神揣摩应对之招, 如此, 双方竟然战成平手。
三人战在一起, 不分胜负, 公孙杰和夏冬的“鸳鸯剑法”,已用到第八招, 仍是平手,二人不禁有些着急。恰在此时, 忽觉一阵劲风骤然而至, 竟将双方宝剑和双笔荡开。待到三人定睛一看, 早有一人, 不知何时, 竟站在三人争斗的圈子之内。公孙杰和夏冬看过后,惊讶地“噫”了一声,江人俊却停手问道:“来者何人, 搅我清兴?”原来来者却是屡次解救公孙杰的那个大脚女人。见大脚女人并不搭言, 江人俊又喝道:“通上名来, 江某手下不伤无名之鬼!”
那大脚女人桀桀一笑,说道:“我也让你死个明白,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说着,一把撸下头上面具,在场之人,都大吃一惊! 你道为何? 原来这大脚女人不是别人, 恰是江北二侠欧阳魁。正是:
搏杀争斗难休止, 何人但得解剑图?
欲知后事如何, 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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