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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武侠作家阳朔作品集之剑殛之剑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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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2-10 22:55: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注:本人校对仅是个人爱好,本作品仅供侠友学习交流之用,严禁一切商业途径使用,如有侵权,请联系本人删除,谢谢!

  剑殛之剑幽记
  作者:阳朔
  作品简介:在千年的平静之后,当年被封印的魔灵重新出世,天劫爆发而出。剑仙门主许飞扬接到当世第一富豪沈家秀的亲笔求救信,为探明虚实,深入沈家庄中。沈家堡是武林最富贵,也最尊敬的家族,堡主生日之时,天下群豪毕至,但宴会刚过,即遭遣逐。剑仙门下唯一传人,沈家堡主唯独留下了他,并向他道出了一桩惊世大秘密。在这里他将遭遇魔教,将邂逅绝色美人,但是灭世大劫终于如期而至……与此同时,西方魔尊封印千年之后重出江湖,魔教人出动直逼沈家堡……西方魔教,是西方九大古国的宗教,总坛在万里以外的魔教神殿,有九大古国信徒出自兴建。叫内以魔尊为首,是魔教的创始人。
剑幽记.png
 楼主| 发表于 2025-2-10 22:56: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险脱魔爪
  所有人都立即隐藏到草丛中,乱石后。
  许飞扬明知无用,还是拔出剑来,反手拖住沈家秀,钻入齐腰深的荒草中。
  空中的骑士开始动了,在这一片天空中来回巡弋。众人看到马蹄依然翻飞,如同在地面上一样,也清楚的看到白色条纹状的马腹。
  那两道电射似的红光从空中扫向地面,一寸寸搜索着,草丛和乱石并不能遮蔽住它。
  “糟糕,他会发现的。”沈家秀低声骇然道。
  许飞扬的心里也涌起一阵恐惧,他用手捂住胸前的魔印,尽力贴紧地面,心里不停地念诵师门“心不动诀”。
  每个被那两道红光照射到的人,都觉得是被一种奇异的力量穿透了,仿佛是被一双邪恶的眼睛在自己赤裸的身体上逐分逐寸扫描了一遍似的。
  伏身草间的张小明便感受到了这种羞辱,当他看到那两道红光又转向左侧的苗玉时,忽然怒不可遏。
  从草中冲出,抖手打出两片纸,迎向那两道红光,大骂道:
  “何方邪物,敢恁的无耻?”
  那两片纸被红光射到,登时粉碎,然而红光却也随即消失。
  “下方何人,敢与本王作对?”空中那位王者讶然道,在他行径的地面上,所有的“人”都只有伏身躲避的份儿。
  “休得鲁莽!”大智神僧喊声已近,听上去他正疾驰而来。
  张小明正要说话,却见空中两名骑士策马向他俯冲而下,伸手向他抓来。
  张小明左手一抖,十余道磷光打出,那两名骑士似是颇为畏惧,策马向两旁闪去。
  旋即一道黑影向张小明扑去,张小明一吹,那十几到磷光已然不见,一双蒲扇大的手掌继续向张小明肩头抓去。
  许飞扬在旁看得分明,却是幽灵王从马上探身而出,身子蓦然拉长,身躯也涨大了几十倍,手掌却已堪堪抓到张小明肩头。
  刹那间他心中畏惧全消,一声清啸,剑已刺出。这不过是他的本能反应,他和张小明之间还有十几丈的距离,殊不料他一剑刺出,剑竟飞起,他也被印剑飞起的力量所带动,直飞空中。
  一道耀眼的剑芒射向幽灵王庞大的身躯,他似是犹疑了一下,身子一缩,便又成原来的样子,端坐马上不动。
  “身剑合一!”沈家秀在心中惊叹道,不禁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他虽不会武功,胸中所藏武学见识和眼力并不逊于任何一派宗师,却未料到许飞扬武功已臻此境界。
  “尔是何人?所用是何武功?”幽灵王隐伏千年,重履中土,却没想到两个小娃娃也敢向自己挑战。
  “我是剑仙门许飞扬。正是你要找的人。”许飞扬凛然不惧,他宁愿幽灵王只找上自己,放过其他的人。
  “剑仙门?”幽灵王似是诧异,心中却隐生畏惧,他上一次便是在许正阳剑下被打得形神俱散,虽赖魔尊之力得以不死,却也未能自行恢复。
  直待魔尊复出方得以重获灵力,所以对剑仙门最是忌惮。
  同时他也感应到:上次与他对抗的那个“邪神”正全速赶来,自己虽恢复了两成灵力,却得来不易,如不慎毁在中土邪神手上,只有重回总教恢复了,岂不误了大事?
  他手中权杖一挥,这队骑士登即御虚飞行,瞬息间已不见。
  众人仰望空中,除一轮明月外已别无一物。
  然而幽灵王和那队骑士的影子依然凝固在众人脑海中。
  “我佛慈悲。”一声佛号过后,大智神僧已从空中电射而至。
  他头上热气蒸腾,白雾氤氲,显然是把体内神功已发挥至极致了。
  众人纷纷从草丛中、乱石后走出来,张小明握着许飞扬的手,兀自惊悸犹存,适才幽灵王那一抓虽然没触到他的身体,却把他的心紧紧攫住了,至今仍不能放松开来。
  “大师,您可真是总在适当的时刻在适当的地点出现啊。”沈家秀笑着说。
  大智神僧的到来无疑给每个人吃了一枚定心丸。
  “好险!好险!”大智神僧连连叹道,头上白雾渐敛,最后缕缕如白烟般收回他的头中。
  众人看了,既惊异又觉得好玩。
  沈家秀知道他所说的“好险”的意思。
  魔印虽被许飞扬以心法和印剑克制住,但如果被幽灵王的“魔眼”搜索到,依然会被发现。
  幽灵王的灵力便来自魔尊,而魔印正是魔尊魔功全盛时期以灵力幻化而成。
  如同母子一般。自然会有特殊的感应,或许幽灵王正是感受到了魔印,才驻马空中,用魔眼仔细搜索这片地面。
  假如真被他发现了,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不论是大智的神功,剑仙门的威名,还是所有人的力量,都无法抵挡幽灵王和他这队幽灵骑士,想保住魔印是绝无可能的。
  “他怎么走了?我没有伤到他啊你?”许飞扬既不明白幽灵王何以不战而走,更不明白自己何以能“身剑合一”?
  这和“剑芒”一样都是“心剑仙功”第二层次的境界,他却明白自己的内功依然只在第一层次上逡巡徘徊,何以发剑出招便升华到了第二层次,莫非真有天助?
  “大师,又是您在帮我。”许飞扬恍然大悟。
  他想到自己破欧阳震旦的魔功禁制和与欧阳震旦对敌时,都是大智神僧从后传输功力,他剑上才得以吐出“剑芒”。
  适才那一式“身剑合一”也必是他从旁襄助无疑。
  “许门主误会了。”大智笑道,“这次可与老衲无关,而是你自身功力所致。”大智神僧在远处便已发现幽灵王在空中停驻搜索,已知缘由。
  他一面运元神向幽灵王挑战,一面向这里疾速飞掠,委实已无余暇为许飞扬传输功力了。
  众人都既羡慕,又钦服地看着许飞扬,那一式“身剑合一”,既似月下神仙,剑上那道剑芒,更似神光突射,真不愧“剑仙”之名。
  “他是被剑仙门三个字吓走了,败军之将不可言勇,幽灵王也不例外。”大智神僧又说道。
  大家都围坐在沈家秀的帐篷里。
  幽灵王可能去而复返,七星夺魂镖也可能在附近潜藏,人人都不敢轻松大意。
  大智神僧在众人的追问下讲述了他截住欧阳震旦后的经过。
  他在空中截住欧阳震旦后,欧阳震旦佯装要追击许飞扬他们,骗得大智神僧到了正面,他却伺机退回庄里。
  大智神僧担心的只是魔印的安全。魔印既已出庄,他也就任由欧阳震旦入庄去搜索挖掘去了。
  但他还不敢大意,留在原地监视欧阳震旦的动向,即便看到荣智和车子胤大批魔教武士出庄追击,他也未加拦阻,能对许飞扬一行人构成致命威胁的只有欧阳震旦。
  他等了许久,估计许飞扬一行已去得远了,才准备离开。却听到欧阳震旦一声狂吼后跃起在半空中,随即便是轰隆隆的爆炸声和冲天而起的火光、浓烟。
  他看到欧阳震旦在火光中身躯左右摇晃,如同醉汉一般,险些跌入火里。
  但最终还是稳住身形,向远方逃去,他追上去想看个究竟,欧阳震旦显然是受了重伤,知道非他之敌,拼命逃窜,最后竟钻入一座深山的洞穴中没,大智神僧并无意伤他,又惦记许飞扬这面,便掉转方向追赶他们来了。
  沈家秀的分向分兵之策,不仅让荣智和车子胤茫然不知所适,大智神僧一开始也闹糊涂了。
  他跑了不少冤枉路,直到找到一个警卫头领,才问明白许飞扬一行人的去向,这才一路直追上来,恰好又撞上了幽灵王。
  听说欧阳震旦并未被炸死,众人都唏嘘惋惜不已,倒仿佛是听到了好友下世的消息一样。
  “大师,您的武功远在那魔头之上,为什么不下手除掉他啊?”苗玉不解的问道。这也是许多人久存心中的问题。
  “大师慈悲,不忍杀生,欧阳震旦虽是魔头,究属人类。”沈家秀代答道。
  “沈庄主所说只对了一半。”大智神僧说,“老衲不履红尘已近两百年,尘缘早绝。
  杀生之戒当然绝不会开。
  不过对欧阳震旦这类魔头,老衲倒不会手软。
  即便不开杀戒,也当废除他的魔功,正是无量功德,何吝而不为。
  只是他破不了我用九阳神功练就的金刚不坏体,我对他的魔功却也徒唤奈何,所以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大师,您说欧阳震旦受了伤,他会不会伤重而死啊?”张小明问道。
  “应该不会吧。”大智神僧看了他一眼,“你该不会是想用你家的诅咒功加重他的伤势,让他一命呜呼吧?”
  “非不想也,实不知行之有效否也。”张小明顺势套用了大智神僧的一句话。
  众人都笑了,但也只有沈家秀和大智神僧知道天师府这项“诅咒功”,连许飞扬也并不知情。
  天师府的武功乃是由远古时期的巫术发展演变而来,其中“诅咒功”、“祈祷功”便是最著功效的两种。
  “诅咒功”正如其名,只是对他人施以诅咒,可以一天内把一个壮牛似的大汉诅咒至死,也可以对别人的兵刃施以诅咒,让它击什么都不中。
  虽迹近荒诞,有时却颇具神效,天师府位列五大世家之首。
  武功高绝固然是主要原因,而种种诡秘不可解的巫术更令江湖中人敬而畏之,不敢与之争锋。
  “祈祷功”则比较简单易懂,就是念动咒语祈祷九天诸神,为自己和他人增加功力,却也只有在与人对阵时有效,而所增加的功力在对阵后便杳然无踪。
  这两项功法到后来已成为不传之秘,只有天师和嫡传子弟才可以修习。
  就是怕有人滥用“诅咒功”。
  必会遭致天谴,连带天师一脉并受其殃,江湖中人也渐渐不闻其名了。
  张小明的“诅咒功”并未修成。
  即便修成也不敢对功力高于自己的人滥施“诅咒”。
  一旦“诅咒”对方不成,就会变成对自己的“恶咒”了。
  不过“诅咒功”对有病或受伤的人最见成效,其理不言而喻。
  “你那项功法对常人或许有效。”大智神僧又说道,“但对欧阳震旦的魔功却属无用。
  “中土各派武功中,只有剑仙门的武功才是破除魔功的利刃。”
  张小明吐了吐舌头,打消了对欧阳震旦冒险施以“诅咒”的念头。
  “少天师,诅咒功是什么功啊?我怎么没听到过?”沈丹馨好奇地问道。
  “就是你恨一个人,就天天在心里想着让他死,念念不绝,他就死了。”
  “这法子有效吗?”沈丹馨不信地睁大眼睛。
  “小姐,他骗你的。”苗玉笑道,“这法子若有效,世上的人早死光了。”
  “有效,真的有效,不骗人。”张小明举右手郑重保证。
  “真的?”沈丹馨和苗玉齐声问道。
  “真的,一天无效你就念上两天,一年不灵你就念上两年,有个六七八九十年肯定能咒死他。”
  沈丹馨和苗玉笑得直打跌,其他人也笑得不得了。
  不知不觉间,幽灵王的阴影却从大家心上移开了。
  沈禄和高炳勋两人抬进一张大食桌,随后侍卫们依序为各人摆好杯碟碗筷之属,而后便是酒肉饭菜。
  虽在旅途中,依然堪称丰盛。
  自早上以来,大家都是粒米未入饥肠,早已饿得后背贴上前腔,既经生死患难,彼此间也都熟络异常,如家人一般。
  当下无人谦让,都大饮大嚼起来,只有大智神僧依然只是清水干果,不过对充溢帐篷内的酒肉香气也并不介意。
  沈禄和十几名沈家秀的贴身侍从在帐篷内站立伺候,侍卫统领高炳勋则在帐外布置岗哨和巡逻。
  “远斥侯,谨烽火”正是他在皇家禁卫军中学到的入门常识。
  高炳勋是沈家心腹亲信中唯一部姓沈的人。
  高家也是武林望族,高、苗、曾、颜曾被武林中人称为“四大家”,虽远不及五大世家那般煊赫,却也曾经是中土武林四大支柱。
  时移境迁,高家式微,苗家除名,曾、颜两家子孙凋零,气恹恹不振,“四大家”几乎成了众人触景生情,缅怀往昔峥嵘的废墟了。
  一心想重振家声的高炳勋,知道根本无法逾越“五大世家”这五座高峰,只好另辟蹊径,选择在军界出头,竟欲以自己在军界的功业重树家声。
  所以他原名高树声,他投身天元帝的禁卫军后,几年间便以他的不凡的身手、勤勉、恭谨和忠心得到天元帝的赏识,晋升为御前侍卫,成为宫中的红人,天元帝亲自为他改名“炳勋”。
  谁知沈家秀在一次觐见天元帝时,也看中了他,便以一斗明珠为贽,向天元帝要他去任沈庄的侍卫头领。
  高炳勋本来不愿放弃已经在望的锦绣前程,无奈天元帝视沈庄为自己的“国库”,巴不得有自己亲信的人为自己守着,何况那一斗明珠耀眼,更难婉拒。
  便解除了高炳勋的军职,命他去沈庄就任沈庄侍卫——高炳勋眼中“民兵队伍”的统领。
  他怏怏不乐的上任后,才发现沈庄的侍卫、警卫两军远比天元帝禁卫军还要精良,只是人数少了一半。
  而沈家秀待他如兄若弟,视为左右手。
  令他倍感知遇,便把对天元帝的忠心又都转到沈家秀身上。
  高炳勋一任就是十几年,不仅位高权重,薪水丰厚,而且在沈家秀的口头指导下练成了几项武林绝技。
  若非沈庄有禁令:不许进入江湖,他真想重返武林,去圆旧日之梦了。
  高炳勋巡查一圈,见明岗暗哨均已就位,周遭亦无异常情况,才放心返回。
  沈禄迎面走过来,笑道:“高兄弟,你快去吃饭吧,我替你守一会儿。”
  “岂敢。”高炳勋笑着说,“庄主和客人都吃过了吗?”
  “都吃过了,连我都吃完了。你快和弟兄们去吃,然后换回外围的弟兄。”
  高炳勋应了一声,抬头看见明月在天,周边稀稀朗朗的散布着几颗星星,云淡风清,天幕湛然。
  沈禄也看了一会儿,叹道:“都是魔教妖人闹的,镇日里天昏地暗,也没个昼夜,如今连月白风清的夜晚都觉得难能可贵了。”
  两人正欣赏着这良辰美景明月天,忽见远处关墙上亮起火把,虽相隔甚远,依稀可听闻人语喧哗,马嘶蹄踏声,旋即便是一阵杂沓的马蹄声。
  “夜开关门,发生了什么大事?”高炳勋大惊道,他担任宫中侍卫多年,知道虽然国家承平日久,但九大边关的关门却是昼开夜闭,而且关门一旦关上,除非有大军出征、凯旋、皇帝御驾经过,才可以在夜间打开,其他任何情况都不可以在夜间开启关门。
  “会不会是魔教贼子乘守关士兵不备,夺取关门,出关来截杀我们?”沈禄不无担忧的说。
  “总管所虑极是。”高炳勋略一沈吟,便从怀中摸出一只竹哨吹了起来,四周弥漫的草丛中立时窜起无数人影,向这里聚拢来,这竹哨声正是召集侍卫的号令。
  几个大帐中正在歇息的侍卫们也闻声冲出大帐,一个个盔甲鲜明,戈矛在握,显然是在穿着甲胄休息,而兵器并未离手。
  “什么事?”
  沈家秀也急急走出帐篷,他先向天上望了望,见空旷无物,才放下了心,他还以为是幽灵王去而复返哪。
  “庄主,关门突然打开了,从关上下来一队人马,向我们冲来,敌友不明,所以属下召集卫队准备迎敌。”高炳勋上前禀报。
  沈家秀侧耳听听那疾速驰来的吗蹄声,面色也立时凝重起来,心里隐约觉得要出什么大事。
  “庄主,属下带人迎上去,探明是何路人马。
  如果是魔教贼子,属下就拼死挡住他们,庄主和总管马上绕到别的关口入关。”高炳勋手按在剑柄上,他心里认定来者是敌非友,已准备打一场恶仗了。
  “不必,等他们到近前再说,龙虎关号称天下第一重镇,不会那么容易被魔教夺到手。”沈家秀说。
  高炳勋率侍卫们上马,刀剑出鞘,戈矛直指,准备厮杀,许飞扬等也早出帐篷,聚在一处。
  “尔等何人,夤夜在关外逗留?”那队人马将近,传来一句喝问声。
  “你是什么人,可是郭将军帐下?”高炳勋大声问道。
  “哪个郭将军,某家便是郭将军。”
  “原来是郭将军,我们是沈庄的人,在下高炳勋。”
  大队人马驰至,军士们一字排开,从后冲出一将,勒住坐骑,在马上抱拳行礼,“真的是高大人,请恕末将不知,未能早迎。”
  高炳勋担任天元帝御前侍卫时,与各地的总兵镇将交往甚多,侍卫品级虽多,却是天子左右炙手可热的红人,所以那些封公封侯的元勋宿将也都尊称他“大人”。
  高炳勋虽离开宫中,却因沈庄的地位,圣眷依旧,宫廷内外的人依然称呼不改。
  “郭将军,何事夜启关门,可是有大的战事?”
  “不是,是陛下有封手谕要送给沈先生,上有十万火急的令印,末将不敢稽延,马上出关送信。”
  “这你倒是省得走路了,我家庄主在此。”高炳勋一挥手,侍卫们向两旁散开,显出后面的人来。
  来人正是龙虎关镇守总兵官、世袭一等侯、龙虎将军郭登。
  他望见沈家秀,忙滚鞍下马,疾趋至前,单膝跪地,“末将郭登,拜见沈先生。”
  “将军免礼。”沈家秀上前扶起他,心中却在疑惑,“将军适才说陛下有手谕给我?将军可知是何事?”
  “末将不知。”郭登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封就的书函,双手呈给沈家秀。
  沈家秀见书函上果然有传递兵书战报专用的“十万火急”的令印,便撕开来,从中取出一张薄而光洁的纸。
  沈禄近前晃燃火折子,沈家秀就着火光一看,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
  沈先生左右:
  朕久别先生,鄙吝之心复萌,渴欲一睹尊颜,先生速来见朕,以慰思念,以疗朕鄙吝之疾。
  沈家秀不由得笑了,他还真以为有何大事,这才十万火急的召他入京,原来是又缺钱花了。
  所谓“鄙吝之心”指的就是伸手要钱,疗疾也不用他物,银钱足矣。
  “沈先生,您已到关下怎么不进关?反而在关外露宿?”郭登问道。“
  “我来得急了些,关门已经关闭,所以在这里将就一晚,准备早上进关的。”
  “沈先生,别人进不了关门,您还不是随到随开。”郭登笑了起来。
  “我乃一介草民,岂敢因陛下宠爱坏了朝廷的规矩。”
  郭登力邀沈家秀入关休息,沈家秀知道无法推辞,便命侍卫们收拾好营帐家什,上马入关。
  在路上,郭登才知道沈庄被魔教大举围攻,庄毁人散的事,吓得险些从马上掉下来。他身为龙虎关总兵官,除守关以外,就是要保护沈庄的安全。
  而今沈庄被毁,沈先生险些遇难,他却懵然无知,这失察失职之罪只有一个字:
  “斩!”
  “沈先生,求您看在我多年的情分上,可要救救末将了。”他拉住沈家秀的马僵,出言哀恳道。
  “郭侯爷,我们被数万魔教妖人围攻,那时候你干什么了?我们日夜盼望救兵如大旱之望云霓,却见不到你的一兵一卒。”沈禄在马上怒目相向。
  “沈总管,末将委实不知啊。”郭登立时汗出如浆。
  “不知?数万魔教贼子从你关上经过,你一个不知说得过去吗?”沈禄明知是庄主不许自己派人向郭登求救,但肚子里的怒气还是一股脑儿倾泻在郭登头上。
  “末将失察之罪上通于天,不敢遮饰推诿。
  “末将回关后即刻发兵征讨,剿灭贼寇,回来后等陛下治罪了。”
  “等你去时,连魔教的影子都找不到了。”沈禄讥讽道。
  “阿禄,休得胡说。”沈家秀出言制止住了沈禄,又拍拍郭登的肩膀,“郭将军,你不要担忧,此事我会进宫对陛下说,与将军没有丝毫关系,魔教中人神通广大,未必是从关门进出的,将军怎会知情?”
  “沈先生,末将身家性命全靠先生的美言了。”
  郭登如迎救星般把沈家秀一行人接到总兵府内的一处馆舍,这里是天元帝巡察龙虎关时驻跸之所,虽经年不用,依然天天有专人打扫。
  郭登又把自己的亲兵卫队布置在四周,严禁任何人出入,他本人则亲自在馆舍前后巡察,好像他成了沈家秀的卫队长。
  外有重兵把守,沈家秀一行人都睡了个安稳觉,而且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沈家秀起床后,洗漱完毕,就叫进高炳勋,交给他一封信。
  “炳勋,又要劳累你了。
  “你要马上上路,到宫中见陛下,把我这封信面交陛下,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陛下手中,如果陛下不在宫中,或者见不到陛下,就不要拿出这封信。”
  “庄主放心,属下记住了。”
  “另外你见到陛下后,不要急着赶回来,就呆在陛下身边,仔细查看宫中动静和陛下身边的人,有任何异常都要马上向我报告。”
  “遵命。”
  高炳勋接过信,飞快地出府上马,带上一小队侍卫,如星火一般直奔中都而去。
  “主子,您这是为何,可是怕宫中有乱子?”沈禄不解地问道。
  “我和陛下交往几十年,这十万火急的字样还是第一次出现,我总有些心惊肉跳的。”
  “主子且宽心。”沈禄笑道,“皇上一定是又想造宫室,建花园了,不好意思从国库中挪用,又舍不得花自己的钱,这才找上咱们。”
  “但愿如此。”沈家秀叹了口气,“不过小心无大错,我还是放心不下,让炳勋入宫查看个究竟也好。”
  昨夜郭登回来后便要尽发关上兵出关讨伐魔教,被沈家秀拦住了。
  沈家秀始终认为这是自己家族和魔教之间的恩怨,不想让其他人介入这场争端中,更不愿朝廷介入,以免过早引发第二次九大古国对中土的全面战争,郭登也不过想亡羊补牢,稍赎罪愆,却也怕关上守军尽出,万一真被魔教乘虚而入夺了去,那可万死莫赎了。
  所以很是听劝,只是加强了关门内外的防守。
  他此刻全身朝服,如同等待君主召见的臣子一般鹤立在沈家秀门前,等候接沈家秀等人去赴他精心准备的豪华盛宴。
  沈家秀对他的邀请自是欣然接受,一行人被请到左侧的花厅里,只有大智神僧未去,这等热闹场面对他来说简直是折磨。
  宴后沈家秀便欲启程,却被郭登苦苦留住,沈家秀只好答应再留一天,而随行的人也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以恢复体力了。
  许飞扬自对沈丹馨吐露心声后,又陷入那种忽冷忽热,忽喜忽忧的状态中,神思也恍兮惚兮,别人和他说话他也常常听不到,不要说张小明,连沈家秀都看得出他害的是什么病了。
  他在心里忖思,应该找个适当时候探探女儿的口风,如果女儿不反对,这倒是桩天大的好事。
  不过他心里另有一层隐忧:他知道无论怎样集合武林甚至天元国的力量来保护许飞扬,让他四处躲藏以使魔尊找不到魔印,终究不过是拖延之策。
  魔尊终有一天即便找不回魔印,也会自行恢复魔功,甚至练化出第二枚魔印,中土浩劫依然无法避免。
  唯一能制止这场浩劫的只有一种情况的出现:
  许飞扬成为第二个许正阳,即真正的剑神。
  所以尽管觉得这种可能希望渺茫,他还是希望许飞扬能不受儿女之情的干扰,专心致志的练功,总还可以祈盼神迹而不是奇迹的出现。
  他左思右想,委实难以定夺,心中叹道:要是能集中土武林全部的力量把许飞扬打造成一位剑神该多好,他正暗自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蓦然心中一动,登时怔住了,胸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连串的意念。
  他随即便被火烧了一样,飞快走进大智神僧静坐憩息的房中。
  “飞扬,人生须臾,所求不过是快情适意,你又何必如此自若。”张小明在许飞扬的房中劝道。
  “自若?我没什么啊。”许飞扬愣愣的看着张小明。
  “还没什么?你当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来?告诉你,别说我们这些人,连这里扫地的下人都看出来了,见到你就躲着走。”
  “为什么?”
  “怕你走路撞着人家。”
  “胡说!”许飞扬笑了,脸也红了,经张小明一说,他才确实醒悟自己的状态不对。
  “对了,这才像你嘛。”张小明长长出了口气,“飞扬,你不许我管你的闲事我就不管,不过你总这样子也不成啊,等回到我家,我让我爹出面向沈庄主提亲,我看沈庄主对你比对他女儿都亲,大概早就想让你作他的女婿,只等着你开口了。”
  “小明,我说过的,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既不许你插手,也不许你乱说。
  “如果需要世伯出面,我会自己去说的。”
  “好吧,那你就自己熬着吧。”张小明说完就回自己房里去了。
  让许飞扬既喜又忧的不是别的,而是他大胆吐露心声后沈丹馨的态度,那态度其实已经是答应他了,尽管他没有明白的提出,而沈丹馨的那句“我答应你”却包含了对他任何要求的答应,自然也包括求婚,正是这一点让他欢喜得如在天上,然而他又觉得沈丹馨爽快干脆甚至是毅然决然的答复中缺少了什么,而且缺少的是很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他又想不明白。
  正是这一点又让他倍感苦恼。
  所以他明知自己只要一开口求婚,沈家父女都会答应,自己的心愿也就得偿,又偏偏开不得这口。
  晚宴时大智神僧依然没有露面,沈家秀吃过饭后又一头钻进大智神僧的屋里,而且让沈禄拿张椅子坐在门前,毫不掩饰两人是在密谋什么。
  许飞扬并没注意到这一点,他还是无法从那种迷迷瞪瞪的状态中自拔出来,尽管他偶尔清醒时看到周围人看他时那种好笑又可怜的眼神,知道自己已快成人们的笑柄了。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静静坐了一会,却心烦意乱,好像心里有个小老鼠在不停的捣乱,他索性走了出去,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四处布满了总兵府的警卫,见到他都知道他是沈先生的人,都鞠躬致礼。
  许飞扬对这些视若不见,信步走到一栋红砖小楼前,忽然听到几声叽叽喳喳的说笑声,许飞扬的血蓦然间又沸腾了。
  他听得出其中一人的笑声正是沈丹馨发出的,另一个人自然就是这几日和她形影不离的苗玉。
  “小姐,您可是千金公主,怎么也小家子气起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谁会看不出来?我就不信你不知道许门主呆呆傻傻的都是因为你。”
  许飞扬的心又狂跳起来,他没想到这两人在房中谈论他。
  他马上想掉头狂奔,唯恐听到些什么,可是双脚却牢牢扎在地面,一步也动不得。
  “唉,我怎么看不出。”沈丹馨轻叹了一声,“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飞扬知道自己必须马上离开,成为别人笑柄犹可恕,若再加上偷窥闺房,偷听别人隐私可就是名节的问题了。
  可他的腿还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丝毫动不得。
  他情急之下,仰脸一望,左侧是一排茂密的大树,他晃身拔起,已比猴子还轻快地钻入一棵大树茂密的枝叶中,坐在一根粗大的枝干上,脸烫得足以把树枝点燃。
  心神慌乱间,没听到两人又说了什么。
  他稳定了一下心神,清晰的声音又传入耳中。
  “小姐,那你到底是什么心思?其实许门主无论人品、地位都是顶尖人选,绝对找不出第二个来。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也没什么不满意的。”沈丹馨幽幽的说,“你说的对,他的人品、地位都是顶尖的,所以我见了他总有种怕怕的感觉。”
  “怕怕的?”苗玉诧异道。
  “就是那种要仰视他,尊崇他。就像我见到皇帝时那种感觉,心里总有种畏惧感,怕自己说错话,甚至怕自己走错路。”
  “这也难怪,”苗玉似乎想了一会又说道,“剑仙门主号称武林之主嘛,谁见到他都会有这种感觉。
  “不过小姐不应该啊,你知道他是恁般爱你,都爱的神魂颠倒了。”
  “这不是应该不应该的问题。玉姐,你知道我从小最羡慕、最崇拜的就是剑仙门主了。
  “人间的剑神啊。一想到剑仙门主,我的脑中就会出现一幅图画:一位白发红颜的老者,须髯尽张,手执神剑,飞翔在空中,口中吐出利剑般的真言,正剑诛群魔。”
  “小姐,”苗玉扑哧笑了,“你说的是各门各派都供奉的许正阳祖师的像,为纪念他千年前一剑荡平魔教的丰功伟绩,后来便成了各门各派的守护神了。”
  “我知道,可是这种印象太深了,只要一提到剑仙门主,我就会想到一个白胡子老头,而且是万众膜拜的剑神,怎么也没办法把许门主的人和他的身份合在一起。”
  “那你又怎会赠花给他?你看许门主看那花爱的,也不知他怎么保养的,这么多天了,他就算天天刺出心头的血浇灌,也不能还像新摘下来似的呀?大家原来都猜疑那赠花人是谁?等知道是你后,还以为你们二人以花为媒,私定终身了那。”
  “如果那样倒好了。”沈丹馨又是一声轻叹。
  “死丫头,你脸皮倒真厚。”苗玉啐道。
  “坏死了,好你个玉姐,哄我说出真话,反来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窗外树上的许飞扬听了,心中百感交集,他身上冷热交替更甚,身子已在微微发抖,如打摆子一般。
  “小姐,是我说错话了,你大人大量,饶我这一遭吧。”屋内立时一片追逐打闹声。
  “好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笑我。”沈丹馨不知怎样处置了苗玉,心满意足地收手了。
  “玉姐,其实我送他那朵花时并没什么意思。”屋里静了一会,沈丹馨先开了口,“那天我要离庄了,去看那朵我最喜欢的花开没开。
  “可巧那天花开了,而且开得那样好看,好像我园中的花从未这样好看过。
  “我正看着时,许门主不知为何也到了那里,他对我说他是剑仙门主时我还不相信,当时急着离开,也没想别的,就把那朵花随手送给了他,然后就走了。”
  “你赠花无意,他却是一见钟情,而且情根深种,你可害苦许门主了。”苗玉似乎在为许飞扬抱不平。
  “我怎会害他?我当时又怎能知道后来会发生这些事。
  “我还以为和他不过是一面之缘,永远也不会再见到了。
  “如果不是我认定不会再见面,也不会有这轻率之举。”
  “也许就是你这无意之举让他会错了意,以为你芳心暗许,是付托终身之意,他才会着上了魔。”
  “也许是吧。”沈丹馨又轻声叹了口气。
  树上的许飞扬心里喃喃着:着魔,我是着了魔了。
  但我并没会错意,也从认为沈姑娘之举有何暗示,我只是单相思而已。
  屋内又陷入了寂静,好半天没有任何声响。
  许飞扬仰脸望天,不敢向屋内看一眼,他心中暗道:她们可能睡了,我也该走了。
  他正要弹身离开,屋内又响起了说话声。
  第二章:倩女芳心
  “小姐,那你打算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你和许门主的事啊?”
  “我和他没什么事啊?”
  “我是说如果他向你求婚,或者他不好意思说,寻出武林中大有头脸的人,比如说天师府的张天师向沈庄主求婚,你准备怎么办啊?”
  “那只能听我爹爹的了。”沈丹馨又幽幽叹道。
  “小姐,其实你这桩婚事,无论他何时提出求亲,无论以什么方式提,都是注定无法更改的。
  “且不说以他剑仙门主的地位,武林中没人能拒绝他的要求,单就他敢舍身到魔火大阵中救你,他对你的这番情意有多重也就可想而知了。”
  “我知道,魔火大阵是魔教中最歹毒的阵法,除魔教教主本人外,没人敢进入阵里。”
  “当时沈庄主被逼得自杀,大智神僧那等神功也望阵兴叹,只有许门主毅然闯阵救你。”
  “我知道,但我最感激的还不是他救了我,而是他救了我爹爹。
  “而且他不是救过我们父女一次,而是几次,如果不是他力主出庄,我爹爹大概还不会听从大智神僧的话,突围出来,我们父女也就和庄子一同化为灰烬了。
  “我知道他为我、为我爹爹做的一切,所以他如果提出让我嫁给他,我会马上答应,毫不犹豫。”
  “是啊,如果有人肯为我那样去做,让我为他马上去死我也愿意。”
  “我也一样。”沈丹馨接道,“无论什么时候,无论需要我为他做什么,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甚至下地狱。”沈丹馨的语气蓦然激动起来。
  树上的许飞扬心头一股热流涌遍全身,他心中喃喃道:
  沈姑娘,你错了,我不会让你为我做任何你不愿做的事,但我会为你去做,也随时愿意为你去死,甚至下地狱。
  “小姐,你既然肯为他做一切事情,那不就是说你也像他爱你那样爱他吗?”
  “那不一样,他救我一命,我可以还他一命,他对我们沈家有大恩,我也可以用我的一生来报恩,但那不是爱。有时我甚至希望能像他爱我那样去爱他,我知道这也是大家都认为是情理中的,但我真的没有那种感觉。”
  许飞扬蓦然如激雷轰顶一般,豁然想通了自己一直苦苦思索的沈丹馨答复中所缺少的是什么了,那就是缺少了爱!
  “其实我也知道世间大多数夫妻间原本没有爱,”沈丹馨又接着说,“就像我爹和我娘一样,他们成亲前根本没见过面,更谈不上情和爱,后来他们也恩爱一生。
  “我有时也想我的命大概和我娘一样,我娘是由父母做主嫁给了我爹,我却好像是命运的安排,一定要嫁给他。
  “我也不是不喜欢,更没有什么抱怨,我也会像我娘那样以后学着去适应他,去爱他。
  “可我总是觉得缺少了什么,自己又想不清楚。”
  “小姐,庄主和夫人谁不羡慕是天地间最美满的婚姻,你和许门主将来也是一样。
  不知要羡杀多少江湖儿女。
  不过怎样美满的东西也会有一点点缺憾,人也不能过于求全。”
  许飞扬此时已完全清醒,遍体生凉,他感到似乎有一种魔力从他心里一缕清风般消失了。
  他心中已然明白:
  他和沈姑娘之间缘分断了,如果一个女孩子为了报恩而委身给他,他又接受的话,那就不是对他自己,而且是对剑仙门列祖列宗莫大的侮辱!
  “沈姑娘,祝你日后找到如意郎君,多子多福,富贵万代!”他在心中默祷着,心中又是酸痛,又是一种释然的轻松,已然泪流满面。
  “其实我看到他那个样子,心里更难受,我不知道爹爹求他做一件什么大事,但那一定是关系武林存亡甚至国家安危的大事,可他那个样子岂不误事?
  玉姐,你不知道,有时我真想走到他面前,对他说:
  许门主,你需要我吗?想要我吗?不用三媒六证,不用八抬大轿,我就在你面前,你把我拿去吧,像拿来你自己的东西一样把我拿去吧,我就是你的人了,只要你高兴。”
  许飞扬听得心中刀刺般剧痛,羞愧欲死,恨不能一头撞在地面上撞死。
  心里却又后怕得要死,假若昨天早上他向沈丹馨吐露心声时提出求亲,沈丹馨也必会答应。
  而自己过后再知道她这番心思,真要生死两难了。
  “小姐,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抢都抢不到,怎么让你说得这么悲壮,倒像你被皇上逼着去和外蕃‘和亲’,来牺牲自己挽救国家命运似的。”苗玉笑了起来。
  “我只是想说明自己的心意,倒是言过于实了。”沈丹馨也笑出声来,“我知道是我不好,也是被我爹宠坏了,从小到大没有一件事不是由着我的性子来。
  “可是我和他只见过两次面,就好像被什么人安排好了必须嫁给他,而且不能说‘不’,可我心里却一点准备也没有,我也知道能嫁给他是江湖中无数女孩儿的梦想,只是心里转不过这个劲儿。”
  “慢慢就好了,”苗玉劝道,“只是事情太突然了,过后你不但能转过这个劲儿,还会感谢命运的安排的。”
  许飞扬全身心都充满着无尽的愧悔和对沈丹馨的感激。
  他把头靠在大树的主干上,倒不急于离开了,他想多听听沈丹馨的声音,他想以后怕是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玉姐,咱们尽说我了,还是说说你吧。”
  “说我什么?”
  “你这几天也不大正常,你为什么一直躲着黑豹大哥?你们之间怎么了?”
  “胡说,我躲他作甚?只是想好好陪陪你,我们老夫老妻了,哪还能像新婚小夫妻一样儿,见面就粘在一起。”
  “这样说倒是我的不是了,天天拉着你陪我。
  “人家不是说‘小别胜新婚’吗?你和黑豹大哥一别数月,都快成久别了,你别陪我了,去找黑豹大哥吧。他心里不知怎样恨我哪。”
  “死丫头,你什么时候也学得恁的坏,我陪他去作什么?这山中七年,我像在地狱中过活一样,不是烦他,而是烦我自己,小姐,这话也只能对你说,我每天早上起来都不敢照镜子,看见自己的影子就烦,不是和你说虚情假意的话,我这辈子唯一感念的就是庄主对我的恩德,唯一想念的人就是小姐。”
  “玉姐,你过的也真够苦的。”
  “小姐,你不知道,我和他之间不是爱不爱的问题,那只是一段冤孽,这冤孽也快到完结的时候了。”
  许飞扬不想再听下去了,他怕再听到什么人的隐私,自己的良心要受自责,他转头看一眼那扇亮着灯光的小窗,准备下树离去,可是眼睛却突然睁大了。
  他看到红砖小楼的琉璃瓦上蜷伏着黑乎乎的物体,绝不会是猫,倒像是山间硕大的狸猫。
  他有心上去看看究竟,却又怕被屋中人发觉,万一上面没什么情况,自己可就分说不清了。
  他拨开枝叶,四下瞻望,更是一惊,看见几条黑影正窜高伏低,无声地向小楼侵近,附近的警卫竟毫不觉察。
  他心中略一思忖,已有计较,随手折断一根树枝,手腕轻轻一抖,树枝已如离弦之箭般向楼顶上的物体射去。
  “铮”的一声轻响,树枝被弹向空中,同时那黑乎乎的物体蓦然暴长,已现出人形。
  “好,你终于现形了。”许飞扬手按剑柄,稳坐不动。
  那人知道自己已行藏暴露,向前一扑,已到檐下,单手吊住屋檐,两脚飞起,已把两扇窗子踢飞,人也借势荡了进去。
  屋内传来两声惊惶的叱问:
  “什么人?”
  许飞扬不敢再等,他两脚一蹬枝干,人如电闪,射进窗子,在空中拔剑大喝道:
  “看剑。”
  他人尚在窗外,看到室内一道刀光闪过,旋即一团黑影又从窗子里飞了出来。
  他进入屋内,却见苗玉手抚胸口,花容失色,沈丹馨却手执一柄圆月弯刀,渊渟岳峙般站在那里。
  “是什么人?”许飞扬问道。
  “是麻七姑。”苗玉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喘息着说道。
  许飞扬弹身倒飞出去,却见一中年女子正站在楼下,冷冷看着他。
  “阁下就是麻七姑麻法王?”
  “好说,老身就是。”
  来者正是麻七姑,她那天被张小明和苗玉施计气走,感到无颜回教中,便一口气入了关。
  进关后她脑子倒清醒了,知道这般负气出走也无济于事。
  终归还是要到教主座前请罪,便留在镇内等候教中人破了沈庄,一起返回总坛。
  随后她便听教中关东分坛的人报告说,沈家父女率人到了镇上,住在总兵府里。
  沈庄那面情况如何还不知道。
  她虽然奇怪此番出动如此多的精兵猛将,怎会让沈家父女夷然无损地逃出来?
  心中却是一喜,马上决定夜入总兵府,杀苗玉,掳回沈丹馨,以雪耻辱。
  总兵府中安插有他们教中的人,对总兵府的地形和人员安置对了如指掌。
  麻七姑按图索骥般找到苗玉和沈丹馨注的小楼,不意她刚在楼顶藏好身形便被人发觉了,而她原准备等两人入睡后再进去杀人掳人的。
  不过她也未着在意里,满拟破窗之后,一招之间杀苗玉,掳沈丹馨即可告成,没想到沈丹馨突出一刀,险些把她劈中,她大惊之下倒仰而出,还没等再度进入,许飞扬已站在她面前了。
  “阁下倒是好胆量,居然还不逃走?”许飞扬打量着面前这位凶名素著的女魔,凝运功力,布满全身,不敢有丝毫怠忽。
  “逃?”麻七姑桀桀怪笑起来,“这天底下还没人能叫老身犯上一个‘逃’字。
  “你是何人?”
  “剑仙门许飞扬。”
  “原来是剑仙门主,失敬,失敬。”麻七姑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会在此间遇到中土武林中近乎神化般的人物。
  “老虔婆,你羞也不羞,上次你不是已逃过了一次,还敢在这儿夸口?”
  沈丹馨和苗玉也越窗而出,站在许飞扬身后,苗玉见许飞扬赶到,心中了无畏惧,出言讥讽道。
  “贱婢,我今天原想来杀了你,可是你放心,以后你落到我手里,我绝不杀你,要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养你一辈子。”麻七姑怨毒无比的说。
  “老虔婆,你武功未必是天下第一,可是你恶心人的功夫绝对是天下第一。”
  “贱婢!”麻七姑暴怒,猝伸左手,倏尔成爪,扣向苗玉右肩,苗玉早已有备,脚下一飘,施出“幻狐步法”避了过去。
  “前辈息怒。”许飞扬一剑刺向麻七姑咽喉,迫她后退。
  麻七姑出手抓人原是虚招,她知道许飞扬必会出剑拦阻,但见这一剑看上去平平无实,却堂庑甚大,隐隐有王者之风,剑招虽直刺,却已将她左右闪避的路数尽皆封死,没奈何只得后退一步,口中不由得赞道:“好剑法。”这还是她出道四十年首次被人一招迫退。
  但对手既是剑仙门主,也就不足为奇了。
  许飞扬道声:“承让。”见好就收,不敢贪功冒进。他虽未与麻七姑交过手,却也知此老纵横武林四十载,从未遭败绩,自己纵然能凭剑术和神剑之威胜她,也必是几百招以外的事了,况且她还有最令人忌惮的法宝:
  毒网。
  一旦施出,中者无救,而自己首要是保护苗玉和沈丹馨周全。
  “沈丫头,你真的会武功?”麻七姑又转向沈丹馨,适才那一刀令她思来犹感惊悸,虽说自己过于大意了,那一刀之威委实不容小觑。
  “是啊,上一次只是不小心撞到你那毒网上了,并没有输在武功上。”沈丹馨手抚刀柄,凛然说道。
  “听你这意思,是要和老身较量一下拳脚上的功夫了?”麻七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观赏怪物似的打量沈丹馨。
  “拳脚上的功夫我不和你比,倒要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刀法。”沈丹馨左手托着刀鞘,右手缓缓拔刀。
  “不可!”
  许飞扬和苗玉同时喊了出来,苗玉死死拉住沈丹馨的右手,许飞扬则横身挡在两人中间。
  “许门主,你放心,这丫头有心讨教,老身指点她几招便是,看在你的金面上,保证不伤她便是。”麻七姑以为许飞扬是凑巧到了这里,因为剑仙门素来不理会江湖的闲事,她也不愿招惹这等强敌。今夜既有剑仙门主在这里,她的计划是行不通了,所以她想胜上一场,然后风风光光地走人。
  窗子一破,响声已惊动了警卫。十几个警卫向这里奔来,却被隐身树后的几个黑衣人击倒,远处的警卫便忙鸣哨示警,不多时,凌乱杂沓的脚步声不断传来,当先冲过来的乃是张小明和黑豹,随后便是总兵官郭登率卫队向这里包抄过来。
  几个黑衣人向这边退来,一人高声道:“法王,他们人多势众,咱们还是走吧。”
  麻七姑冷冷道:“人多势众又怎样?你们先走,老身会会他们。
  “区区一个总兵府,老身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张小明和黑豹见是麻七姑站在月下,都不禁停住脚步,不敢直冲过来。
  郭登并不知麻七姑的厉害,怒道:
  “大胆妖贼,居然敢到本座闹事,还口出狂言,给我拿下。”
  麻七姑脚尖一点,身形暴退,一闪间已到黑豹身边,黑豹吓得亡魂皆冒,直冲而起。麻七姑再一闪,已退入卫队从中,双掌翻飞,几名侍卫立即飞了出去。
  麻七姑不待郭登有所反应,已冲到他面前。
  郭登本能地举刀欲劈,已被麻七姑侵身直入,扣住右肩,倒提起来。
  “手下留人。”麻七姑身形甫动,许飞扬便紧追上去,依然晚了一步。
  他见麻七姑提着高大肥胖的郭登如提婴儿,毫不费力,情知她只消手指透力而入,郭登的肩骨立碎,他一身武功也就废了。
  “麻法王,请放下郭将军,你带你的人离开。”许飞扬知道麻七姑是给众人一个下马威。
  如果她想杀谁,没有人能拦得住,剑仙门主也不能。
  “许门主,你会错意了。”麻七姑随手把郭登抛了出去,拍拍手,“老身本不屑和这等蠢人动手,只是给他提个醒,下次说话小心些。并非是向你要求什么条件。”
  卫士们见主将被擒,都吓得退去。此时又都聚拢郭登身边,察看他的情状。
  “法王意欲何为?”许飞扬见她不战也不走,一时真猜不透她要做什么。
  “沈丫头让我见识见识她的刀法,不指点她几招我是不会走的。”
  “在下和法王也是初识,就请法王先指点在下几招吧。”许飞扬左脚向后,立成虚步,双手握住剑柄,剑尖斜指,正是他这套剑法的起首招式:
  仙人指路。
  “许门主执意要考较老身,老身不现丑也是不行了。”麻七姑一笑后,脸色渐渐凝重,双掌一前一后,缓缓提至胸前,人的名,树的影,剑仙门三字在她心中还是有千钧之重的。
  “许门主,我说过这一场是我的,请你让给我。”沈丹馨从后面赶上来说。
  “小姐,你疯了?这绝对不行。”苗玉惊骇得大叫。
  “我没疯。”沈丹馨冷冷道,又对许飞扬说,“许门主,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必让人处处保护我。”
  许飞扬感到沈丹馨的怒气已快喷薄而出了,却不明白她为何要发这么大的火。
  只好讪讪地收势,退到一边。
  “许门主,你放心,老身答应你不伤这丫头,就绝不会伤她。”麻七姑见许飞扬退去,心头如同移开一座山,咯咯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得如同二八芳龄的少女。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娇弱怯怯,若不胜衣的沈丹馨,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这分明是羔羊向猛虎挑战。
  沈丹馨左手托着刀鞘,右手缓缓拔刀,一道寒芒四射,仿佛冬夜星月的光芒。
  “冷月刀!”麻七姑大吃一惊。她突入屋内抓沈丹馨时,只见一道凌厉的刀光,退出来后全副心神都在许飞扬身上,并未留意沈丹馨手中这柄刀,而今看到这柄刀的形状和特异的光芒,蓦然想到一事。
  “好眼力。”沈丹馨拔出刀来,光芒益盛,人人都感到寒气逼人,毛发尽竖。
  “丫头,这真的是冷月刀?怎会在你手里?”麻七姑的神色又凝重起来。
  “没工夫和你说这些,看刀!”沈丹馨蓦然一刀劈出,立时一片寒芒罩住麻七姑。
  麻七姑不敢硬接这传说中的上古神器,飘身避开。
  沈丹馨一刀既出,后招续发,其势如江河之决堤,汹涌澎湃,沛然莫可御之。
  她袅袅娜娜的身影已完全融入那一片寒芒中,看不清刀,看不清人。
  更看不清刀式,连麻七姑的身形也完全被罩住。
  许飞扬看得呆了,他没想到沈丹馨居然学会如此神奇的刀法,而且能把刀法的精髓发挥至极致,内力的修为也必已登堂入室。
  他原以为沈丹馨不过是和沈禄或别的家人学了几式庄稼把式,而今他却敢断定:
  这套刀法已是刀法中的王者,正如他剑仙门的剑法一样。
  寒芒怒卷,吹得地上砂石树叶乱飞,犹如一道龙卷风相似,人人都不约而同退了几步,唯恐被卷入其中,只有许飞扬静立不动,他惊喜之后亦复忧惧,这等威盛无俦的刀法原不适合女孩子习练,盖因女子无论秉赋还是气势都较男子为弱。
  这绝非内功修为所能弥补的。时候稍长,刀法中便难免露出破绽甚至有后力不继之虞,而两人激战至此地步,都已把内力招式发挥至极致,纵然以麻七姑之能,亦无余裕控制招式,这已不是胜负之争,而是生死之战了,他持剑在手准备一俟沈丹馨招式松缓,内力不能圆转如意,便冲进去接下麻七姑。
  沈丹馨恨极了麻七姑,上次她被麻七姑毒网罩住,屈辱备尝,生死两难,又令自己欠下许飞扬的救命大恩,所以一见面就如对生死仇敌一样,将满腔怒火都倾泻在麻七姑头上。
  她最擅长的并非是这套威猛无伦的刀法,但心中怒火一冲,便不由自主使将出来。
  顿饭工夫一过,她便觉得内力已难以为继,不假思索,已弹身退了回来,口中微微喘息。
  她身形一退,寒芒尽敛,现出麻七姑来,麻七姑依然站在原处,好像没有动过。
  沈丹馨收手不战,她既不追击也不动,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仿佛在思索什么。
  许飞扬见麻七姑没有追击,这才退了回来。
  大战既歇,周遭依然一片沉寂,所有人都被震慑住心神。
  “好刀法,不知这是什么刀法?”麻七姑出声问道。
  “雪崩刀法。”沈丹馨答道。
  “雪崩?”
  不少人惊讶失声,回思沈丹馨适才那一轮刀法委实像高山雪崩,瞬时间爆发,然后便是铺天盖地之势,似非人力所可抵御。
  “好刀法,可惜你火候还不到。”麻七姑抬起头,思索着说,“否则这百招之内你已可将老身斩于刀下,以你现在的修为,也技止于此了。
  “再有十招,你必败在老身掌下。”
  许飞扬心中暗赞:
  麻七姑果然是武学的大行家,不单经验老到,眼力也端是惊人。
  “未必。”沈丹馨微笑道,“若不然咱们再比试十招?”
  “鬼丫头,不愧是商人之女,算盘打的倒精,占起老娘便宜了。”麻七姑笑骂道。
  许飞扬恍然失笑,暗道:
  沈姑娘果然聪明,麻七姑指的是她后力不继时的十招,她而今已调匀气血,再战一场纵然不胜也可保住百招不败。
  “那你说需要多少招吧?”沈丹馨挑战似的问道。
  “咦?你倒是真想胜了老身好扬名立万吗?”麻七姑心头微惊,暗悔自己把话说满了,已答应不伤沈丹馨,许多辣手便无法施将出来,可莫真要八十老娘倒绷孩儿手上。
  “如果你在说定的招数里胜不了我,就请你放回白叔叔和他手下弟兄。”沈丹馨经这一轮激战,也知道想战胜麻七姑无此可能,所以言明赌招数而不赌胜负,她情知麻七姑是长辈,绝不好意思说出三五百招的数来。
  “你原来是为了这个?”麻七姑失笑道,“那也不必费力比试了,就冲你让我见识了一套如此神妙的刀法上,买你这个面子。我回去后看一下,如果白世恩和那些蠢材们还活着,我就放他们回来,如果他们已经死了,那也只能怨他们命短了。”她可不想接下这桩胜之不易,也胜之不武的比试,一旦落败可就声名全毁了。
  “麻法王,我还有一套刀法你不想见识见识吗?”沈丹馨却咬住不放。
  “哼,你倒是得理不饶人。”麻七姑冷笑一声,“沈丫头,我说过这是套好刀法,可你所得也不过五六成,离十成还远着呢。
  “我适才答应过许门主不伤你,也真的没有伤你,老身今天没兴致陪你玩了,改天吧。
  “如果你一定要留住老身的话,可莫怪老身辣手相向了。”
  “沈姑娘,今天到此为止吧。”许飞扬上前一步,语气已有些严厉,他倒不担心沈丹馨的武功,而是怕把麻七姑逼急了撤出毒网。
  “许门主,你是命令我吗?”沈丹馨的语气比她手中的刀光更冷。
  在这一刻许飞扬感到沈丹馨对他的怨气似乎比对麻七姑更甚。他也不禁愠怒,道声:“不敢。”向后一掠,退出一丈有余。
  “怎么样?救人救出冤家了吧。不过这也对,不是冤家不聚头嘛。”张小明凑上来,悄声笑道。
  “你要是有劲儿没处使,我代你向麻法王订一场比试如何?”许飞扬冷冷道。
  “别,这事不用你代劳,有怨气就冲我发吧,别憋坏了,谁叫我们是兄弟哩。”
  许飞扬听他这一说,倒发不出脾气了,只是长叹了一声。
  黑豹掠到苗玉身旁,急的搓手道:
  “夫人,你怎么不劝劝小姐?”
  苗玉叹道:“许门主都触了霉头,我劝有屁用?不信邪你试试看。”
  麻七姑上下打量着沈丹馨,笑道:
  “沈丫头,你是求名心切还是嫌命长了?
  “若是求名适才那一战已足够,如果嫌命长了,找上我就对头了。”
  “麻法王,别来无恙乎?”这时从一棵树后转出一人,轻袍缓带,神致潇洒,正是沈家秀,沈禄也随后走出。
  “这不是沈大庄主吗?”麻七姑就像一个大人欺负别人家的孩子,突然被大人撞见一般,脸不由得红了。
  “法王放着江湖上的大事不做,怎地有闲情逸致帮沈某管教起女儿来了。”沈家秀缓步走到沈丹馨身边,拉住了女儿的手。
  “沈庄主,是她硬找上我,可不是我欺负她。”
  “法王乃前辈高人,教训晚辈是应该的,何言‘欺负’二字,不过一别三十几年,法王可有些见老了。”
  “真的吗?”麻七姑有些愕然,她内功精深,驻颜有术,而且也对这一点最为得意,听沈家秀一说,不禁摸了摸脸。
  “三十几年前,法王可是江湖公认的第一美人,多少少年儿郎想求一面而不得,在下曾有幸目睹法王数面,绝世风采时刻萦绕胸怀啊。”
  “你个为老不尊的,这等话当着晚辈的面儿也说得出口?”麻七姑啐了一口,脸泛红潮,低头看着脚尖,神态竟忸怩起来。
  众人都忍俊不住,疾忙掩口,背转身狂笑。
  许飞扬和张小明既感诧异亦复好奇,两人细看麻七姑不过像四旬上下的人,已可想见她年青时的样子,清秀固然有余,但和漂亮二字还隔着两道崇山、八道峻岭哪。
  其实麻七姑年青时绝非什么美人,她出道不久就凶名鹊起,人人趋避不及。
  哪会有少年儿郎想见她一面。
  不过女人天性就是喜欢别人夸赞,正如江湖中人喜欢别人夸他是江湖第一好汉一样,麻七姑听得心里如蜜甜。哪里还去管这话的真假。
  “看法王这样子,还不知你教中出的大事吧?”沈家秀又缓缓道。
  “我教里出了什么大事?”
  “说来令人痛心啊。”沈家秀喟叹一声,“贵教主误信奸人挑拨,愣说本庄藏有贵教一件圣物,大起刀兵来索要。
  “法王试想贵教圣物焉有落入本庄之理?
  “在下拿不出,又无法令欧阳教主相信,只好率人出庄避让,任凭贵教中人入庄去搜。
  “不想欧阳教主误触机关,竟……”
  “竟怎么样了?”麻七姑紧张起来。
  “竟被炸死了。”
  “胡说!”麻七姑失声尖叫起来,“教主乃金刚之体,怎会被炸死?”
  “是胡说,法王千万不可相信,闲来无事我胡乱说说,法王也胡乱听听又有何妨?”
  “你接着说。”麻七姑虽不敢置信,但沈家秀说的眉眼俱全,也都能对上榫头,也不能一点不信。
  “欧阳教主是否真的一命归天还不敢确实,反正现在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荣圣使和车法王为争教主之位大打出手,车法王中了一记旋风刀,断了左臂,荣圣使也挨了一记摘月手,伤的好像也不轻。
  “你们教中兄弟也为帮两人夺位大打出手,这两人没人来请法王援手吗?”
  “胡说!一派胡言!”麻七姑怒吼连连,她情知沈家秀说的未必都是真话,却又都像真事一样,荣智和车子胤明争暗斗,面和心不和却是总坛内也没几人知道的。
  如果他俩真斗起来,那也真的可能是教主遇难了。
  她在教主中不偏不倚,却对教主情分最厚,顿时只感心头若中重锤,眼前也有金星晃动。
  “奉劝法王一句,千万别帮错了人,要看准方向,否则你可就是贵教中的叛逆反贼了。”沈家秀察颜观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又加了一句。
  麻七姑呆立片刻,蓦然掉转身,如飞般奔去,那几名黑衣人也紧随她身后,众人都不明白沈家秀何意,也没人上前拦截。
  “好险。”沈家秀长吁出一口气,此时才松开握着女儿的手。
  “爹,你这都是在做什么啊?”沈丹馨还是感到莫名其妙。
  “做什么?救你的命。”沈家秀冷冷的说,脸色难看之至。
  “救我的命?我又没有危险?”
  “你若好好的听话是没有危险,可你偏要不知死活的向那魔头挑战,就不是危险了,而是送命。”
  “爹,你怎么也这么说?那女魔说我技止于此,我看她也不过如此,我纵然胜不了她,总能全身而退。”
  “傻孩子,她若技止于此也不用等到今天你和她动手了,早在三十年前就死在白道群英手中了。
  “你今天能全身而退,不过是因为那魔头见许门主在此,她又不想和剑仙门为敌,所以只想胜你个一招半式,好有脸面走人。
  “否则在你和她的第一场比试中,她纵然胜不了你,何难撤出毒网,你就算能避过她的毒网,却避不过她的奇毒,那是什么滋味你没尝过吗?”
  沈丹馨悄立不语,她一时斗得兴起,委实忘了麻七姑还有毒网这个法宝了。
  “此外我再三告诫过你,”沈家秀继续道,“这套雪崩刀法你未大成前绝不要轻易使用。
  “麻七姑说你得了五六成,那只因她不知这套刀法的底细,虚夸你了,你得的不过是皮相而已。”
  “皮相?”一旁的张小明大叫起来,“沈庄主,如此奇妙的刀法还说是皮相,那其真髓又是怎样?”
  “少天师,”沈家秀转向张小明,脸上立时换了微笑。“这套刀法其实只是一式刀法,就叫‘大雪崩’,全套刀法三百六十式并非为临阵对敌而创,而是练架子、练内力、练身法、练眼力、待到大成之时,三百六十刀的刀势,力度汇成一刀。
  “而一刀又兼具三百六十刀的方法。
  “一刀挥出,要如高山绝顶的雪崩一样,令敌手无可抵御,也无处可逃,这才是此刀法的真谛。”
  “一刀!”张小明已可想像出那一刀的威势、力度,但不禁怀疑这等刀法岂是人力修炼得来?
  那委实不是武功,而是神功了。
  “沈庄主?”许飞扬蓦然心有所动,想到一事,便以疑惑的目光望向沈家秀。
  沈家秀微笑点头,意示知道他心中所想,而且他想的是对的。
  许飞扬心里感到惊奇,他确实从沈家秀眼中看出,他已知道自己心中所想的一切,但他又怎会知道?难道是因为两人都接触过魔印?
  许飞扬从见到冷月刀时便心有所思,又见到那一套“雪崩刀法”更明白了几分,待得沈家秀讲解完这套刀法,便豁然想通,然而想通后又觉得绝无可能,这才向沈家秀求证。
  “沈庄主,你们沈家人不是从来不练武的吗?沈小姐怎会练成如此高明的刀法?”张小明又问道。
  “沈家人不习武是因为祖传的戒律,而今这戒律要被打破了,况且女儿终究还是别人家的人。”沈家秀有意无意地向许飞扬瞥了一眼。
  “爹!”沈丹馨满脸娇羞之色。
  “这倒是份天底下最昂贵的陪嫁。”张小明笑道,却不敢看许飞扬。
  “沈庄主,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赶快上路吧。
  “麻七姑能找到我们,其他魔头也不难找到。”许飞扬说道。
  “好的。”沈家秀说,“我们马上收拾行装,即刻上路。”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便连夜赶路,用布带吊着右臂的郭登满脸羞愧沮丧之色,率卫队直送出城外的十里亭,才被沈家秀强行劝阻住了。
  上路后大家才发现大智神僧不在队中,沈家秀解释说神僧另有急事,早已走了。大家联想到他和大智神僧密谋的情状,已明白了几分。
  沈家店铺堂口遍天下,每到一个地方都如回到家中一般。
  只是每个地方只停留一夜,绝不多作停留,以免被魔教中人寻到踪迹。
  这一日到了商州,临进城前,许飞扬忽然在马上说道:
  “沈庄主,你要去宫中见皇上,我和小明就此告别,我在天师府中恭候大驾。”
  沈家秀颇感讶异,上下看他几眼,笑道:
  “许门主,我是担心宫中有事发生,正要借重你和少天师之力。
  “这里去中京然后转到天师府跟直接去天师府也不过几百里之差,如果宫中有事,没有二位相助,我恐怕去不了天师府了。”
  许飞扬听他如此说,只好点头同意。黑豹看了一眼苗玉,然后说道:
  “庄主,黑豹本该追随您鞍前马后,万死不辞,不过我这绿林身份入宫怕不大合适吧?”
  沈家秀笑道:“这又何妨?莫说没人知道你的身份,就算知道也没人会跟你过不去,阿禄,你说哪?”
  沈禄笑道:“黑豹兄弟,只要你不在天元宫中放响马,天下无处不可去得。”
  众人都笑了,沈家秀又正色道:“黑豹兄弟,不是我虚留你,只是神僧指定苗姑娘要参加天师府的五大世家会议,似乎要大有借重之处,苗姑娘若去,你岂可不妇唱夫随?”
  “指定我?”苗玉张大了口,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既不是五大世家的人,又不是什么有头脸的人物,怎会指定我参加?”
  “这我也不知道了,神僧自有他的道理,我们若都知道,岂不都成了神僧了?”
  一行人进入商州,商州是中部最大的城市,人烟辐凑,市井繁华,店铺民舍林立栉比。
  沈家秀让卫队随后分批入城,以免引起骚动,自己和沈丹馨、沈禄、许飞扬、张小明、苗玉夫妇进入城中。
  七人弃马步行,穿行在城中大街小巷中,其时已近傍晚,城中到处弥漫着炊烟,许多店铺已经打烊关门,沿街的酒楼饭铺中传来阵阵酒客们的划拳声,喧闹声,几条吃得极肥壮的狗在街上悠闲往来。
  “国家承平,万民之福,一旦战乱来临,刀兵四起,我中土百姓欲求如这几条狗一样,都不可能了。”沈家秀忽发感慨道。
  “是啊,乱世之民不如狗嘛。”苗玉接口道。
  许飞扬没有说话,他知道沈家秀这句话是对自己而发,心头又如山一般沉重。
  沈禄在前引导,三转两转进了一条巷子,青石板路两旁都是各色店铺,却都上了门板,街上也无一人。
  “这巷子真静啊。”沈丹馨说,“这些店铺是不是都歇业了,怎么一家开门的都没有?”
  七人走到中间,对面奔过来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张着两双脏兮兮的小手,口中一迭声道:
  “老爷、小姐可怜可怜吧。”
  沈家秀停住脚步,吩咐沈禄给钱,他虽然富甲天下,从小到大身上却没带过一文钱,沈丹馨也是一样。
  其他人都向怀中摸散碎银两。
  忽听“铮”的一声脆响,来自许飞扬腰间,众人都向他望去。
  此时那两个小孩突然向地上一趴,两手抱头。
  “不好!”许飞扬恍然大悟,适才乃是他印剑自鸣示警。
  “大家小心,有埋伏!”
  他话音刚落,两旁店铺的门窗齐地大开,露出一枝枝强弩,闪亮的箭头散发着摄魂夺魄的光芒。
  许飞扬伸手抓住沈家秀,弹身向右侧的店铺退去。
  正迎向那一枝枝箭头,他身在空中,剑已出鞘,在空中一翻,已冲入屋内。
  生死关头,他不敢心存仁慈,手中剑光闪过,便是一声惨叫。
  脚刚落地,已了结三人。
  这屋内藏有七名箭手,却不意箭未发出,已被人先冲到背后,都慌忙弃弩拔刀,准备回身应战。
  头尚未能回,背心都挨了重重一掌,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许飞扬见屋内再无活人,才松了一口气,放下沈家秀,此时外面已响起暴雨雷霆般的射箭声。
  沈丹馨和沈禄也跃了进来,看见沈家秀好好站在屋子中间,才松了一口气。
  “爹,这是怎么回事?”沈丹馨问道。
  “咱们中了魔教的埋伏了。”
  “他们真是胆大包天,敢在闹市区里设埋伏。”沈禄恨恨地说道。
  “这才是他们的聪明处,即便截杀我们不成,也可混在人丛中安然退走,无法追击。”沈家秀苦笑道。
  “小明和苗姑娘他们哪?”许飞扬等了一会,不见张小明进来,不禁担起心来。
  “他们冲到对面一家店铺里了。”沈禄答道。
  许飞扬把头探出窗子,左右瞻望,几枝弩箭呼啸着向他射来,他急忙缩回头来,却又冲口而出道:“那两个孩子!”
  沈禄和沈丹馨顺他眼光望去,看见那两个小叫花依然趴在地上,两手抱头,一动不动,身旁散落着沉重粗大的箭矢。
  “沈总管,你护住庄主,我去救那两个孩子。”许飞扬说道。
  “他们是一伙的,你救他俩作甚。”沈丹馨不由得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不管他俩是哪伙的,他俩只是孩子。”许飞扬一弹身,挣脱沈丹馨的手,又落到街道上。
  埋伏四周的箭手们立时找到了靶子,上百枝弩箭又向许飞扬射来,许飞扬还剑入鞘,双手抄起两个孩子,跃起空中,身形如陀螺般疾转,身周立时涌起一道旋转的激流,箭矢一入其中,便被绞飞,四处乱射。
  “护身罡气!”沈家秀在屋内看到,也大吃一惊。
  许飞扬一路疾转着退回屋内,把两个小孩放在墙角里。
  两个小孩好像吓傻了,瞪着圆圆的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小弟弟,好好在这里呆着,千万别乱动。”许飞扬拍了拍他们的脑袋,又站起来对沈家秀道,
  “我们的麻烦好像不小,外面至少有几百个弓箭手,不知他们还有什么名堂哩。”
  “这魔教真是阴魂不散啊。”沈禄叹道,适才那至惊至险的一幕令他心悸不已。
  沈丹馨没有说话,把脸转向一边,心里只觉得羞愧难当。
  “但愿这只是他们一个分坛的行动,如果有那几大法王主持就是大麻烦了。”沈家秀沉吟着说。
  “可惜弟兄们没有跟上来,不然的话我率弟兄们出去,把他们杀个精光。”沈禄恨恨的道。
  “他们既套住了我们,未必会放过那些弟兄们。”沈家秀眼前浮现一幅幅图像:
  那些分批入城的侍卫们落入一个个埋伏中,被一枝枝弩箭射得血肉横飞,他痛苦地低下头。
  外面又陷入沉寂,没有人声,没有射箭声,也没有格斗声。
  许飞扬心里却慌了,他不知道张小明他们遭遇到了什么情况,居然没有冲过来和自己会合。
  “沈庄主,我出去找找张小明他们,你们呆在这屋里千万别动,我一会儿就会回来。”
  “你放心去吧,不用担心我们,万一走失散了,你就到中京等我三天,如果等不到就去天师府。
  “到期如果我还不到,你去主持五大世家的会议吧。
  “有什么想知道的尽可问大智神僧,我的事他都知道。”
  沈家秀这一番交代倒让许飞扬迟疑起来,不敢离开他了。
  “你去吧。”沈家秀笑了起来,“有阿禄和馨儿保护我,不会有事的,我不过预防万一而已。”
  许飞扬点点头,又看一眼沈丹馨,心头一热,转身冲出门去。
  他掠过街道,冲进对面没有箭射出的店铺,据沈禄说张小明他们当时就是冲进这间屋子。
  他身法奇快,掠进屋子后,身后才响起密集的箭明声。
  屋内也是七个人,却是七具尸体,两个人死于剑创,许飞扬看得出来,那正是张小明的龙泉剑刺的。
  有两人眼珠凸出,舌头伸出老长,肯定是苗玉的软鞭勒死的,还有三人面目肿胀,拘挛成一团,显然是中毒而死。
  许飞扬想这一定是黑豹那有名的云雾黑砂吧。
  屋子里却没有那三人的影子,许飞扬搜遍了里间外屋,只有这七具尸体。
  许飞扬低头沉思,看情状三人也是冲进去后在弓箭手还没反应过来前便了结了战斗,也没有其他格斗迹象,这三人到哪里去了呢?
  他听得隔壁有一声轻微的呻吟声,他想也不想,冲出门,侧身一掠,又冲进了隔壁。
  这间屋里只有六个人,都躺在地上,呻吟声正是一个仰躺着的人发出的,他手抚胸口,指缝间犹不断流出鲜血,许飞扬走近前去,那人尽全力睁着眼睛看着他,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神中却在求救。
  许飞扬看看他中剑处正在肺部,知道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了,轻声叹道:
  “我救不了你,早去早脱生吧。”
  在他头顶百会穴轻轻一拍,那人身体一挺,立时不动了。
  “小明,小明。”他低声唤了几句,全无回音,他心神有些不宁了,情知以张小明的武功再加上黑豹和苗玉,对付这些弓箭手不会有任何危险。
  但他们为什么解决了两个屋子的弓箭手后不到一街之隔的对面去和自己会合?这可是绝不该出现的事儿?
  “不会是被麻七姑的毒网网去了吧?”他脑子里冒出个怪念头,自己也被吓坏了,“不会的,麻七姑若是来了,不会不向我们下手。”他在心里自我宽慰着。
  街道上又响起激烈的金铁交鸣声,他一旋身冲了出去,却见十几名身着黑衣的人正向沈家秀三人呆的屋子发起攻击,却一时间攻不进去。
  他一掠而至,掌劈脚踢,一下一个。
  这些人全然未料到身后有人出手,纷纷倒地,忽然一道匹练也似的月光闪过,一人的上半身从屋内飞了出来,鲜血狂喷,内脏和肠子流了一地。
  许飞扬疾忙后退,以免被鲜血和秽物溅上身,屋里再无动静,两旁房屋里也没有箭射出。
  他又飞身过去,先喊了句:“沈姑娘,是我。”然后才冲进屋里。
  朦胧的夜色中,但见沈家秀站在中间,左边沈禄提刀保护,右边的沈丹馨正扶着墙壁大吐而特吐,她脚下多了几具尸体,不是上下分离,就是左右分家,屋里充塞着刺鼻的血腥气和秽臭气。
  “找到少天师了吗?”沈家秀急急问道。
  “没有,不过他们应该没事,咱们先冲出去,不能被他们困在这里,回头再找他们。”
  正说着,街上又响起辚辚的车声。
  “这些魔崽子又搞什么名堂?”沈禄跺脚骂道。
  许飞扬闻到空气中有种烧焦的气味,向外一看,大叫道:
  “不好,他们要用火攻,快冲出去。”
  他还未有所动作,一辆燃着火的独轮车已向屋内冲来,他一步跨过去,一脚蹬在车上,把独轮车踹了回去,但同时有十多辆燃着熊熊大火的独轮车向屋内撞来。
  “门出不去,从屋顶走。”他当机立断,纵身向上,两掌一托,已把屋顶掀翻出去。
  沈禄大喝一声:“接着。”双臂一振,把沈家秀从屋顶开的“天窗”里抛了上去,许飞扬伸手接住,沈丹馨和沈禄也随后跳出。
  “轰隆隆”几声响过,沉重的独轮车撞破薄薄的土墙,冲进屋内,许飞扬三人脚下顿成火海,屋顶也一阵摇晃。
  “快走。”许飞扬单臂挟住沈家秀,拔步掠到另一间房上,沈丹馨和沈禄随后腾身而起时,屋顶轰然坍塌,一片火光冲起,黑烟如一道柱子般突起在半空。
  火海中突然传出两声孩子的叫声,“那两个孩子!”许飞扬纵身又跳了下去。
  “飞扬!”沈丹馨蓦然喊了出来,如撕心裂肺一般。
  张小明见许飞扬腾身飞起,退向右边的店铺,已明其意,是要先解决了两旁的弓箭手,以免成为众矢之的。
  他和许飞扬从小玩到大,彼此的心思已无需费力去猜,一看其动作即知。
  他也横身飞掠,冲入左边的店铺,他身形方起,苗玉也随之而动,黑豹本想退到沈家秀一边的,但苗玉冲向了左边,他的身子也就不由自主跟了过去。
  张小明冲进屋后,用剑解决了两个,苗玉也不比他慢,软鞭一绕,已套住人的脖颈,用力一勒,便即了账,也料理两人,黑豹身处危地,本能地撤出他的法宝:
  毒砂,了结了三人。
  “都是些没起色的货。”苗玉踢了一脚她勒死的人,“真不知魔教派这些人出来送死作甚?”
  “那是飞扬见机得快,你若站在街上,当一会儿这些人的靶子,你就知道他们有多大起色了。”张小明冷冷道。
  “少天师说的是。”黑豹随声附和道。
  “他说的是,我说的就不是了?我说他们没起色就是没起色。”苗玉怒气顿生,把脚下尸体踢了出去。
  “夫人说的是。”黑豹急忙改口。
  张小明心中暗笑,却不动声色,“黑豹寨主,我要先把这两面的弓箭手都解决掉,以免沈庄主他们出来给人当练箭的靶子,贤伉俪退到那面吧,对付这些没起色的货我一人足矣。”
  苗玉噗哧笑了,“你也承认他们是没起色的货了吧?不过他们人数太多,你一人对付起来太费时间,我帮你一把吧。”
  张小明不再说话,转身出门又冲入前面一间屋子,苗玉、黑豹紧随其后,三人破门而入,三两招间已解决战斗,甚是快捷。
  如是施为,三人一连解决了十余间屋子的弓箭手,已冲到巷子的尽头。
  “还有一间屋子了,咱们回头再清理对面的,然后清理屋上的,看他们能有多少人够咱们杀手痒的。”张小明煞是得意。
  “少天师,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黑豹说道。
  “不对?什么地方不对了?”张小明问道。
  “不知道。”黑豹挠挠头,“我只是觉得这附近像有毒蛇猛兽似的。”
  “胡说,这里是商州最繁华热闹的中心,怎会有毒蛇猛兽,你当是在云雾山中哪?”苗玉叱道。
  “是不可能。”黑豹又挠挠头,“可是我怎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咱们还是小心些。”
  张小明“咦”了一声,苦笑道:
  “你这一说让我也疑心生暗鬼了,身上汗毛竖竖的。”
  “两个大男人,一对熊蛋货。”苗玉怒道,一转身冲出去,抢先冲进最后一间屋子。
  张小明和黑豹立时听到苗玉一声惨厉的尖叫,张小明立马窜了过去,黑豹关心情切,吓得腿都软了,呆愣在那里。
  张小明冲进去后先刺出一道剑花,叫作“夜探八方”,正是武林中人进入有危险的屋子时惯用的一招,左手一探,凭感觉把苗玉拉到怀里,厉声道:
  “怎么了?”
  “蛇,蛇,真的有蛇。”苗玉瘫在张小明怀里成了一个泥团,不成声地喊着。
  “别怕,别怕。”张小明一边抚慰她,一边凝动运目向屋内搜索。
  这屋里没有弓箭手,也没有任何器具,空空荡荡,屋子的右墙角却亮着两盏灯似的,就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看去,真是一条蛇,而且是水桶粗细的大蟒蛇。
  黑豹随后冲进来,见苗玉倒在张小明怀里,并没像他想象的那样血溅当地,心里已念了无数声佛,而周身的毛发也都直竖起来,他看到了那一对毒蛇眼。
  “黑豹寨主,别进来,快走!”张小明喝道,他弹身后退,也要撤出。
  那蟒蛇却倏地扑过来,它和张小明之间也有三丈多的距离,那牛头般的蛇首却一下子就冲到张小明面前,长长的蛇须已快触到张小明鼻尖。
  “呔!”张小明情急拼命,使尽全身力气大喝一声,手中剑直刺蛇首,霎时间剑光暴盛。
  那蛇倏地又缩回头去,蛇身直直竖起,蛇首一前一后颤动不已,两只碗大的眼睛泛着血雾般的红光。
  黑豹向门外退去,却顶头撞在了一堵墙上,而且是比砖石还硬的墙,他一头撞上去,又反弹回来,倒在地上,口鼻流血。
  “黑豹。”张小明大喊一声,急急回头一看,可容两人并进的门已被一条蛇尾挡得严严实实,黑豹正是被蛇尾打了一下。
  “黑豹怎么了?”苗玉挣扎着从张小明怀中抬起头,她并未受伤,只是惊吓过度。
  “我没事。”黑豹如醉汉般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来,用衣袖揩干口角鼻端的血。
  “咝……”蟒蛇嗅到血腥气,立时咝咝吐着蛇须,蛇首转向黑豹。
  张小明这才发现蛇身也不知究竟有多长,蛇尾在门口竖起有一丈,沿墙根蜿蜒半个屋子,蛇首下还盘起半人多高。
  “完了!”他心里哀叹道,他用剑在空中疾速画着符,口中念着从小背熟的咒语,这正是他天师府祖传的专驱蛇虎猛兽的符箓。
  如同许飞扬不相信自己师门中的神仙传说一样,张小明也不信他爹爹教他的这些符箓,他总觉得武功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这些符箓符术咒语一类的法术过于玄虚了些,骗骗人可以,难求实际效用。
  而今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抱着死中求活的心思冒险一试,否则不出一刻钟,自己三人便要葬身蛇腹了。
  苗玉此时倒惊魂稍定,只是不敢回头去看那蟒蛇。她站直身子,奇道:
  “你哇哩哇啦说什么呢?可是吓糊涂了?”
  张小明“咄”的一声,长剑疾指,那符箓骤然大放光芒,如有形有质的物事一样向蛇首套去。
  蟒蛇正要摆动长尾把黑豹缠住,蓦见那道符箓,似乎吃了一惊,倏然后缩,窸窸窣窣一阵响动,连蛇身、蛇尾也缩了回去,在墙角盘起一人多高,蛇首依然前后伸缩着。
  “小花儿,乘乘,你今天也碰到对头了吧?别的人能吃,这个人吃不得,他是张天师的宝贝儿子。”
  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三人四下观望,却不知声音从何发出。
  “哪位高人在此,请赐一见。”张小明喝道。
  那蟒蛇却好像很听这声音的话,缩回头去,那两只灯盏似的眼睛也合上了。
  “你见到了小花儿,还不知我是谁吗?”那声音又在屋子四周响起。
  “在下行走江湖不多,请恕在下眼拙。”张小明说道。
  “这倒也是实话,你既是‘在下’,我当然是‘在上’了。”
  张小明蓦然醒悟,抬头向上一看,宽大的承尘上果然垂下一只穿着麻鞋的脚。
  “小子,我老人家和张天士无甚过节,也不忍断了他的后,你赶快悄悄走吧,别让人知道是我放过你。
  “回去告诉张天士,让他闭门多读读那些骗鬼骗神的邪书,你小子随便到哪眠花宿柳都无妨,这江湖是不能再入了。”
  “承教!”张小明向上举剑一礼,他心里已猜出对方是何人,不敢争辩一句,只想赶紧走人。
  “你要走可以,把那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儿给我老人家留下。”
  “什么?”张小明呆住了。
  “我老人家历来话只说一遍,心思又变的快,你要走就赶快走,再迟了武林第一世家可就要断后了。”
  一旁的黑豹早气炸了肺,他开始时见到张小明抱住苗玉并不介意,武林中人经常会遇到伤创危难,对男女之嫌也不大讲究,但见时候一长,苗玉依然没有离开张小明的怀抱,反而紧紧抱住张小明,两人相偎相依如同患难夫妻一般,而自己好像不存在似的,他联想到这次苗玉见到自己后冷淡如水,等闲话也不说一句,借口要陪沈小姐,分明是躲避自己,再看到她一直凝视张小明的眼神,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虽然不知这事是从何而起,这两人在外人面前也从未显露出什么,但他的感觉却告诉了他一切。
  他虽然妒火中烧,却不敢发作,况且他也知道,值此生死攸关的当口,绝非吃醋发疯的时候,不意又有一人公然要抢他老婆。
  他再也忍耐不住,一声虎吼,打出一把黑砂,随后身子腾空而起,向承尘上扑去。
  “使不得!”张小明面露惊骇,连连跌脚。
  承尘上伸出一只乌黑如墨,散发金属光泽的手,轻轻一挥,那一片黑砂已不见,然后弹出一指,扑上去的黑豹便如木头般直落下来。
  “黑豹。”张小明伸手接住黑豹,苗玉也失声大叫道:“黑豹,黑豹……”
  “你们放心,他死不了,只是闭过气去了,几十年来敢向我老人家递爪子的人都死了,我留他一命只是因为我老人家老了,一天不想做太多的事,今天只想夺妻,不想杀夫,下次,再见到他,我把他零碎剁了给小花儿当点心。”
  “没事,他只是被重手法封住了血脉,过一个时辰自己会好。”张小明查了一下黑豹的脉象说道。
  “你无耻!”苗玉仰脸向上骂道。
  “你骂的对,这无耻二字深合我心,等我把你带回去,还要和你做许多无耻的事,那时你就会知道:无耻是福,无耻才是人世间最大的享受。”
  苗玉的脸腾地热了,骂也骂不出来了,心里却感到火烧般的耻辱,她在张小明耳边低语道:
  “你赶快走,我找许门主他们来救我。”
  张小明没有动,他明白苗玉是要把自己支走,好图个自尽了事,但一提到许飞扬,他心里又生出莫大的恐惧,他明白这老魔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来对付许飞扬的,他抓过苗玉的手,在她手心里写道:
  快去通知他们赶快逃命,就说蛇魔老祖到了,我把他引开。
  苗玉缓缓摇了摇头,站起身道:
  “老前辈,您既看中小女子了,总要让小女子知道您是谁啊?有何本事?”
  承尘上那人呵呵笑道:“美人儿,随便你和张家那小子商量什么鬼点子,在我老人家面前玩花样儿什么用也没有,说出我的名号会吓你个半死,至于我的本事,你慢慢就知道了。”
  苗玉强自忍耐住,在张小明手心里写道:你快逃,他要的是我,同死无益,张小明拉过她手,写道:
  今生不能同衾枕,同穴死也是好的。
  苗玉蓦然一阵悲痛,心神激荡,双手也在发抖。
  “你们做什么呢?拉手捏脚的?”承尘上那人“咦”道,“我老人家要抢的是黑豹的老婆还是你小子的相好?你们三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遮莫是一马配双鞍吗?”
  “像您老人家那般无耻的本事我们是望尘莫及,学也学不来的。”苗玉出言讥刺道。
  “说得好,我老人家平生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把无耻的事做得冠冕堂皇,越无耻就做的越漂亮。”
  张小明在苗玉手心里写道:尽量多和他说话,一盏茶的工夫就好。
  承尘上那人又呵呵笑道:“张家那小子,你又在做什么?不怕我老人家吃醋吗?”
  “我们是在和您老人家学啊。
  “也想知道知道这无耻二字究竟是何味道。”苗玉冷笑道。
  “好,好。”承尘上那人似乎乐不可支,直欲手舞足蹈,“我老人家就是喜欢这调调,你们两人这样,真是挠我老人家痒处了,好,好,你们接着学,一会儿我老人家再教你们几招。”
  苗玉直欲呕吐,再想不到世上真有喜欢无耻而且公然标榜无耻的人,和麻七姑的令人恶心真是同类。
  “你们两人怎么不做了?是不是嫌黑豹那小子碍眼,待我老人家一指戳死他再说。”
  “不可!”苗玉急忙纵身护住黑豹。
  “好,好。”那人又呵呵笑道,“留着他也好,若弄死了他,这无耻的味道就少了几分,可惜我老人家下手重了,若让这小子睁开眼睛看着才够味道,小美人儿此举深得我心,你干脆入我门墙,拜我为师,我好好调教你几年,还怕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
  苗玉身子都软了,在张小明手心里写着:你好了没有,我真受不了了。
  张小明一直在凝神运功,同时筹思脱逃之计,他知道自己遇上的乃是魔教中顶尖的人物,无耻固然无耻到了家,他的武功却比他的无耻功夫还胜几筹,今日若不拼出身家性命是难以解脱苗玉二人于魔爪了。
  “好了,你托着他。”张小明把黑豹交到苗玉手上,又凝了凝神,然后劈手向后甩出一道符箓。
  “找打!”承尘上赫然闪过一道人影,已至门前,掌风也飒然而至。
  第三章:蛇魔老祖
  那人早防着这三人要逃,只是自恃身法快捷,必可后发先至,也并不在意,殊不料他身法虽快,张小明用的却是障眼法。
  他那道符箓打出,立化成两道身影向门外冲去,那人一扑即至,端的快捷无比,同时一道掌风击出,却尽数落了空。
  张小明和苗玉原地未动,待那道人影过后,张小明道声:“起。”两人一跃上了承尘。
  就在这时,阴风骤起,冷意袭人,那条一直蜷缩墙角的蟒蛇动了,而且一发即至,血淋淋的巨口已向苗玉咬下。
  苗玉吓得“妈呀”一声,动都不会动了。
  张小明也吓得半死,幸好早有对策,左手一物打出,本拟打入蛇口,惶急之下,准头却偏了,打在蛇身上。
  “轰”的一声,火光顿现,那蛇颈上负痛,蛇尾一扫,墙已坍了一面,血淋淋的蛇口一甩,正砸在承尘上,承尘怎禁得住它的蛮力,立时中断。
  承尘中断的刹那,张小明又喝道:“走!”向上一顶,已把屋顶撞开,人也如旗花火箭般射出。
  苗玉托着黑豹也蹿了出来,脚尖方在屋脊上点定,后面一条黑乎乎的人影已飘到身后,狞笑道:
  “美人儿,留下吧。”
  张小明双手在胸前如托一圆球,蓦然大喝道:“接印。”两掌疾出,一道炸雷也似的火球向那黑影击去。
  “嗷”的一声尖叫,那条黑影仰身跌入屋内,火球击在屋脊上,屋顶立时塌了下去。
  “快走。”张小明伸手抱过黑豹,率先向前面的屋顶上跳去,苗玉也紧紧跟随。
  刚越过两重房脊,就听得后面那声音气急败坏大叫道:
  “小兔崽子,你敢用雷火珠伤我的小花儿,敢发五雷掌击我,我抓住你要把你抽筋剥皮,挫骨扬灰。”
  张小明破屋而逃,正是许飞扬跳入火海的时候。
  许飞扬觑准孩子哭声发出去,拍出两掌,掌风把突起的火焰推向一边,露出一对小脑袋。
  他双臂张开,头向下冲,以加快速度,他双手抓住孩子时,额头几已触及地面。
  他腰身一挺,在空中一翻,便如鱼在水中一般,头向浮了上来,他脚尖一点已烧得半焦的屋椽,又如鱼龙出水一般从又合成一片的火海中弹身出来,正是剑仙门独特的轻功身法“鱼龙蔓衍千变万化式。”
  说来也不过须臾间事,沈丹馨却觉得如同过了百年一般漫长,直到许飞扬抱着两个孩子落向她身边,她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才慢慢落了回去。
  “你没事吧?”沈丹馨打量着许飞扬,心下也是惊奇,许飞扬入火海,出火海,身上衣服头发非但没被烧着,连一点煤灰烟渍也没有,真像鲜鱼出水那般干净。
  “没事。”许飞扬勉强笑了笑,把孩子交给沈禄,沈丹馨三人一接触到他的眼神,却都吓了一跳,他双眼中弥漫的是浓重的杀机。
  “魔教哪位首领在此主持,我,剑仙门许飞扬,请你出来说话。”许飞扬持剑在手,向四周提声大喝。
  “许门主,幸会。”对面屋顶上站起一人,拱手说道。
  “你是何人?”
  “我乃敝教商州分坛坛主金有光,奉命在此接待诸位,若有不周之处还望海涵。”金有光说罢,得意地笑了几声。
  “金坛主,请你率你的手下马上离开,否则休怪我大开杀戒!”
  “许门主好会说吓人的话,大开杀戒又怎样,你们不早就开了这杀戒吗?”
  “那是被迫自卫,如果你还不走人,你这辈子就别想离开这里了。”
  “这就是我的回答。”金有光冷哼一声,一挥手,两旁站起几十个弓箭手,搭箭射来。
  许飞扬怒喝一声,迎着密集的箭雨飞掠过去,他的身子在空中横向疾滚,护身罡气化成湍急的气流,箭矢被绞得四下乱飞。
  许飞扬脚一踏上屋顶,又大喝一声,人剑飞起,直刺金有光咽喉,金有光急忙挥刀招架,刀折剑入,金有光的咽喉已被穿在剑上。
  “你是我主动要杀的第一个人。”许飞扬看着金有光瞪着的死鱼般的眼珠,冷冷说道。剑势横挥,金有光一颗大好头颅便飞上了半空。
  两旁魔教中人见他如天神一般突破箭网,斩杀主将,齐地发一声喊,抛下弓箭,四散逃命。
  张小明和苗玉慌不择路,只拣房屋密集的地方,穿房越脊,如履平地一般,他并非想摆脱蛇魔老祖,而是想摆脱那条蟒蛇。
  蛇魔老祖在魔教四大法王中位列第二,他经年居住在深山老林中,养蛇训蛇,采集蛇毒,修炼自己的“金魔手”。
  他日夕与毒蛇为伍,又日日捉蛇,也被各种各样的毒蛇咬过,体内积聚了大量的蛇毒,他用内功把这些蛇毒排出体外,却也无法排净,便把余毒逼在右掌里,以免危及脏腑,几年下来,他的右掌便乌黑如墨,他便索性练起毒掌来,又用各种蛇毒来攻掌内的蛇毒,以毒攻毒,而毒蛇种类繁多,毒素也是五花八门,其中似乎也合五行生克之道,十几年下来,他右掌内的各种奇毒相生先克,反而生成至毒,这至毒是自他体内生成,是以对他反而无毒。
  随着他内力精进,这只毒掌慢慢变得乌黑发亮,坚逾精铁,倒真如乌金一般,他便名之为“金魔手”。
  他豢养的这条蟒蛇也是在深山中遇到并降服的,也不知它活了多少年头,但看它身上一片片龙鳞般的鳞甲,绝非五百年以下,他若非练就金魔手,还真无法降服它,这条蟒蛇也就成了他临阵对敌的最好助手,而武林中人畏惧这条蟒蛇远胜于畏惧他本人。
  他此番接到教主传书,命他星夜赶到商州截杀许飞扬、沈家秀一行,夺回魔印。
  他并不知魔印是何物事,这些人中也没有值得他出手对付的,因为欧阳震旦怕他心有顾忌,没把剑仙门、天师府写上去,以免他找借口推托。
  他慑于教主严命,不情不愿地赶到商州,此时商州分坛也接到教主传令,并已布好了圈套。
  在他看来这圈套纯属多此一举,只要他到时放出“小花儿”,来的人无论多少,本事高下,一个也别想走脱,连他都不用出手,至于要夺的东西,“小花儿”吃完后自然会再吐出来,一起缴付教主就是了。
  商州分坛坛主金有光却坚持这是教主的安排,不肯遵从他的意思,他恼在心里,面上却不露出来,便带着蟒蛇待在那间空屋子里,挡住来人的去路,尽管外面打得天翻地覆,他却躺在承尘上悠闲自得,只等外面两败俱伤后,他再出去收拾残局。
  张小明三人冲进来时,他眼皮都未动一下,这三人等于自己送进了蛇口,待得张小明打出那道符箓,他才吃了一惊,再看张小明的年岁相貌,便和年轻时的张天士一样,断定他必是张天士的儿子无疑。
  魔教四大法王俱都眼高于顶,却也都对剑仙门、五大世家心存忌惮,蛇魔老祖对天师府忌惮尤甚,另有因由,所以他极力劝说张小明离去,只是看到苗玉后却又动了色心。
  他一生修炼房中采补术,掳获无数女子盗取真阴,他一身邪功也得成于此,他看女人的眼光也甚是奇特,一眼看中苗玉乃是供他练采补术的绝佳女子,倒不纯在她的美貌。
  也正因他修习采补术,知道这是干犯天谴的恶事,所以最怕的是雷,每到暴雨雷霆时,他便让掳来的女子们赤身围在他身旁,谓之“肉屏风”,以避雷劫。
  而天师府的两大绝技便是“五雷印”和“龙虎印”,虽无天上霹雳之威,却也差相仿佛,所以他一直忍耐没有出手,还是希望张小明知难而退,以免伤了他,张天士用“龙虎印”和自己拼命。
  不意张小明用雷火珠伤蛇,复用“五雷印”对付他,他虽然无恙,蟒蛇身上坚逾精钢的鳞甲却震脱一大片,他顿时凶性大发,街尾直追,那条蟒蛇也跟在他身后,水桶般粗细的蛇身竟如小蛇一般灵便,穿房时身子一抖已然越过,经过处连片瓦都未压碎,修炼得也快成精了。
  张小明托着黑豹与苗玉亡命奔逃,直逃到城外五里的一片空地上,忽然间跌倒在地,重重地喘气。
  他的“五雷印”还未到火候,本不该使用,但性命关头也顾不得了,他用天师武学一脉中特殊的提聚功力法,勉强发出了“五雷印”,却于真元耗损过巨,一路疾奔之下终于内力不支倒地。
  苗玉也停住了,她虽然娇喘吁吁,内力依然充盈,只是看着闪电般爬过来的蟒蛇,她知道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脱,唯有死之一途。
  那条蟒蛇也停住了,张小明那颗雷火珠是几百年来唯一能让它受创的,它也颇有些畏惧,一时不敢猛扑上来。
  蛇魔老祖手中青竹蛇杖一点,人也飞至,“小子,看你还能有什么花样儿玩出来?”
  张小明喘息着站起来,两手又在胸前环抱,然后两手扭结,食指向天,其余四指指向八方。
  “龙虎大印!”蛇魔老祖不由得退了一步。
  “你眼力不差,我天师府龙虎大印就是专劈你这种荒淫无耻、虐毒天下的魔怪的。”
  张小明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入腹,全身的精血内力再次提聚在丹田。
  这一击无论得手与否,他都要精血枯竭而死了。
  蛇魔老祖见张小明惨白的脸刹那间红如巽血,双手间竟隐隐有精气流动。
  知道他真是情急拼命,而不是装样子吓唬人了,竟拿不定主意是冒险接他的“龙虎印”,还是放过这三人,转身回城。
  苗玉从袖中摸出一柄短剑,抵在自己心窝,准备张小明一击不中,自己马上自尽。
  许飞扬站在屋脊上,看着四处奔逃的魔教中人,心中一阵快慰。
  他自到沈庄后,被情势所迫,也杀了一些魔教武士,虽说是为了救人,心里也隐隐感到不安。
  在他心中,手中的剑是用来救人的,而不是用来杀人的,然而许多时候,不杀人又救不了人,要救人必须杀人。这死结困扰他很久了,他无力解开,只有在没有绝对必要的情况下,不去杀人。
  今晚两个孩子的险些丧命却激起他的杀机,在他想来,武林中人以武功定胜负、决生死,难免会有死伤,均属正常,而因江湖恩怨把两个无辜的孩子牵扯进刀光血影中,就罪不可恕了。
  他疾速绕着巷子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张小明三人的踪影,此时周围的人已纷纷提着水桶过来救火,喧哗嚷闹声乱成一片。
  “没有找到少天师他们吗?”沈家秀赶过来问道。
  “没有”。
  “他们可能真的遇到什么意外情况了。”沈家秀说,“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安排人手四处找,你放心,就算把商州地面梳头发似的梳个遍,也要把他们找到。”
  许飞扬有心马上去找,又怕沈家秀再遇到意外,况且商州这么大,自己对地形又不熟悉,没头苍蝇似的乱找也不是法子,只好听沈家秀的。
  一路行走倒是再无凶险,顺利到沈家秀在商州的宅子,沈家下人们早恭候在门外。沈家秀把两个孩子交给家人好好养着,慢慢寻访他们的父母。然后便派人通知各堂口、店铺找寻张小明三人。
  张小明双手缓缓动起来,片刻间一阵疾风涌荡,天上乌云漫卷,遮星蔽月。
  蛇魔老祖心中大惊,暗思:
  这小子还真有点道行,连天像都能改变,我教中可只有教主一人有此本事,心下暗萌退意。
  张小明的头巾忽然飘了起来,头发根根直竖,面部肌肉扭结,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两眼血红,形如恶鬼。
  “使不得。”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大喝,旋即一团黑乎乎的物事从空中如流星般直坠下来,快到地面蛇魔老祖才看清是头大鸟,那大鸟直奔那条盘起如一座小山似的蟒蛇,鸟背上却飘下一人,大喝道:
  “无耻老怪,看印。”
  蛇魔老祖见他手势一吐,火光乍现,雷声轰轰,吓得亡魂失魄,大叫道:
  “龙虎印。”蛇杖一点地面,人已倒蹿出去,脚尖不敢落地,蛇杖连点,一溜烟似的已消失不见。
  那人虚空一抓,顿时雷声火光俱息。他返身扶住张小明,喝道:“魂兮归来”。双手或拍或点,疾风也似点遍张小明周身一百零八处大穴,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蜡丸,捏碎蜡封,把药丸塞入张小明口中,这才长吁一口气,仰天叹道:
  “好险,好险。”
  那大鸟径直啄向蟒蛇双目,那蟒蛇凶残性成,竟也似怕极了这大鸟,急忙藏头缩颈,那大鸟一口啄在它身上,蟒蛇负痛之下,掉头逃去。
  苗玉本在静静等死,忽睹此变化,惊得呆了,她见那大鸟乃是一头仙鹤,只是比一般的鹤大了十倍有余,钢喙铁爪,有半人身高,全身羽毛雪白,鹤顶上却鲜红欲滴。
  再看驾鹤而来的那人,头戴八宝紫金冠,身穿仙鹤道袍,腰束丝绦,足蹬皂靴,真如下凡的神仙一般。
  她收起短剑,盈盈下拜,“小女子拜见仙师,谢仙师救命之恩。”
  那人却不看她,双目紧盯在张小明脸上,口中道:“免了。”然后食指在张小明胸前乱画一通,又疾喝一声:“吐!”一掌拍在张小明胸口。
  张小明僵立如木偶,受这一击,蓦然张开,吐出一摊乌黑的血,血中还有凝结的血块。
  然后便像面团似的软瘫下来。
  “小明。”苗玉吓得没命价大叫,紧紧抱住张小明,把脸偎贴在他脸上,“小明,都是我害了你。”
  那人似甚讶异地看她一眼,皱了皱眉,冷冷道:
  “他现在刚被我救活一半,你抱得这样紧,真要把他勒死了。”
  苗玉急忙放下张小明,伏在地上连连叩头道:
  “仙师,您快救救他吧,您治好他,小女子做牛做马服侍您也情愿。”
  那人苦笑道:“你起来吧,焉用你求我,我自然要救他,拼了自己的命也会救,他是我的儿子。”
  苗玉怔住了,“他是小明的父亲?他就是张天师?”立时脸像火烧一般,羞愧难当。
  张天士把张小明抱在怀里,把手贴在他背后,缓缓传送内力过去,在他耳边轻唤道:
  “明儿,明儿。”
  张小明缓缓睁开眼睛,声音微弱之极,“爹,是你来了,我好像听到鹤王的声音了,我是死了还是在做梦?”
  “好儿子,是爹爹来了,鹤王也来了,你没事的,有爹爹在你不会有事的。”张天士两眼也流出泪水。
  张小明睁大了眼睛,唤道:
  “鹤王,鹤王。”
  那头仙鹤振翅一飞到了他身旁,用乌黑的长嘴在他脸上轻轻啄着,咕咕叫了两声。
  张小明抬起手,抚摸着鲜红的鹤顶,喘息道:
  “鹤王,是你想我了,带爹爹来看我了吗?”
  仙鹤似乎能听懂他的话,又咕咕叫了两声,点了点头。
  苗玉看得呆了,她见张小明能说话了,才放下心来。
  “好儿子,你别多说话了,你要好好养两个月了,爹马上带你回家。”
  “爹,飞扬还在城里,他可能有难,你快去救他。”张小明说的上气不接下气,声音也微细几不可闻。
  “好的。”张天士又对仙鹤道:
  “鹤王,劳你大驾,进城去找飞扬。”
  那仙鹤振翅飞起,吹得地上沙石乱飞,冲入夜空,瞬间已化成一个黑点,鹤飞冥冥了。
  张天士早看到地上躺着一人,只是一直无暇过问,此时才开口问道:
  “这人是谁?”
  苗玉羞的低下头,说不出话来,张小明喘息道:
  “他是黑豹寨主,被蛇魔老祖封住血脉了。”
  张天士点了点头,凌空出指一点,一道指风击中黑豹胸口,黑豹立时悠悠醒转过来,他得知出手救了自己的乃是武林第一世家的张天师,忙跪倒拜谢。
  张天士伸手止住他,“大家同是武林一脉,声气相连,就别闹这些虚文了,咱们快进城去,飞扬那面还不知怎样呢?”
  许飞扬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心里更像有十五个老鼠在抓心挠肝。
  沈家秀等人也自焦虑万分,如果张小明三人真是遇上凶险不测之事,这凶险也马上会降临自己的头上。但四处寻查的人马已经撤出,除了坐等消息也没有别的办法。
  许飞扬正焦虑地踱着步,忽听空中一阵嘹亮的鹤鸣,他抬头望去,惊喜得大叫道:
  “鹤王。”
  那仙鹤又是一阵鸣叫,然后一头飞下来,落到许飞扬身边,许飞扬抱着它硕大的身子,喜道:
  “鹤王,你怎么飞来了?是世伯让你来的吗?”
  “飞扬,我也来了。”
  话音一落,张天士已抱着张小明走进来,后面跟着苗玉和黑豹。
  “世伯,真是您啊,小明怎么了。”许飞扬正要施礼,一眼看到张天士怀中紧闭双目的张小明,一下子扑过去。
  “没事,他遇到蛇魔老祖了,妄用真力发五雷印,又用噬血练神大法要强行发龙虎印,真元耗竭,经脉受损,幸好我及时赶到,现在已没事了。”
  “蛇魔老祖也到了?”许飞扬大惊失色,魔教几个头面人物他还是知道的。
  “若非遇上他,小明也不会逃都逃不脱,这才用‘噬血练神’大法拼命,他还惦记着你哪,你没事就好了。”张天士欣慰的说。
  “张天师仙驾莅临,有失远迎啊。”沈家秀从屋中迎了出来,张天士乃是天元帝御封的天师,两人在宫中曾有数面之缘。
  “沈庄主,一会儿再和你叙话,你先给我找间静室,我要为小儿疗伤。”
  张天士和许飞扬的对话沈家秀在屋里也听到了,急忙带张天士到一静室中,又让沈禄坐在门前护法,以免有人干扰。
  苗玉把事情始末大略说了一遍,兀自珠泪涟涟,全然不顾忌黑豹在一旁,众人都听得魂惊肉跳,也没人往深里想。
  “沈庄主,麻烦你把蛇魔老祖的落脚地方给我查出来。”许飞扬手按剑柄,眼露杀机。
  “好的。”沈家秀答应道:“不过,我想你不必急着找他,他会找上我们的,而且会很快,除非他真的被张天师吓得连夜逃之夭夭了。”
  “许门主,”苗玉收泪道:“你纵然斗得过他,他身边还有那条大蟒精,一个人可千万别去。”
  “是啊。”黑豹也从旁劝道:“许门主,我只被它尾巴扫了一下,差点没被砸成烂泥。那老魔的武功更是高的惊人,您还是别冒险。”
  许飞扬不再说话,心里却打定主意,一定要会会这老魔。
  那只仙鹤在院中悠闲地踱着步,不时抖落一下洁白的羽毛,神态优雅,煞是可爱。
  沈丹馨一下子就喜欢上它了,慢慢靠近,大着胆子去摸它的羽毛,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大的仙鹤。
  “沈姑娘,它可是千年神物,你见到它眼福不浅啊。”许飞扬走上来笑道。那仙鹤见她过来,一下便跳到他身边,啄着他的手指。
  “千年神物?沈丹馨睁大了眼睛。
  “它还是天师府初建时张家先祖养的,到现在可不一千多年了,所以都叫它鹤王。”
  “它好像听得懂你的话?”沈丹馨亦感惊奇。
  “它听得懂,人的话它都听得懂,不过只有张世伯和小明的话它才会听。
  “这次也多亏它及时找到小明,不然……”许飞扬叹了口气,不敢往下说,也不敢往下想了。
  沈丹馨又惊奇又喜欢,和苗玉二人百般逗弄仙鹤,仙鹤却只是不理,沈丹馨让人拿来米和清水,它依然不加理会。
  “你们别忙乎了。”许飞扬笑道:“鹤王每天吃的是山中的毒蛇、蜈蚣、蝎子这类五毒,喝的是高山绝顶流下的泉水,这白米和井水它自然不会吃喝了。”
  “我的天哪,”沈丹馨苦笑道,“到哪里去给它弄这些吃的喝的?”
  “它不用人喂,自己会出去觅食,龙虎山上五毒多的是,尽够它享用了。”
  正说着,张天士从静室中走出,沈家秀忙迎上去问道:
  “少天师怎么?”
  张天士道:“无妨,他已睡了,我已为他治好受损的经脉,又补益真元,他只需静养百日即可。”
  于是两人重新致礼,分宾主落座,许飞扬、沈丹馨和苗玉、黑豹则胡乱坐下,不去讲究那些官场礼节。
  “此次因沈某的事令少天师身历凶险,险遭不测。”沈家秀先开口道,“幸好天佑吉人,否则沈某真是万死难赎了。”
  “他们终究是江湖儿女,也该早见识些江湖世面,经历些风险患难也是难免的。”张天士笑着说,随即笑容一敛,喟叹道:
  “只是此番魔教大举东来,我辈竟懵然不知,安坐家中,倒让这些孩子们和那些老魔拼斗,着实惭愧啊。”
  “世伯,您怎会来的这样巧?”许飞扬问道。
  “哪里是巧。”张天士笑了起来,大智神僧几天前到了我府中,说他有大事要办,不能沿途护送你们,让我来打个接应。“
  “是大智神僧的吩咐?”沈家秀问。
  “可不是嘛,那老和尚见面先骂了我一顿,骂我自己不好好练功也就是了,却连个儿子也调教不好,枉称武林第一世家。
  “我等他骂过,便让鹤王驮着我来找你们,还好没迟一步。”
  众人都笑了,想不到神僧修炼了三百年,火气还是恁的大,若说有人敢当面训斥张天师,也只有他有这资格了。
  “天师近些日子可进宫见过陛下?”沈家秀问道。
  “没有,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着准备五大世家聚会的事宜,剑仙门主的命令嘛。”张天士看了一眼许飞扬,哈哈笑道。
  “都是神僧的主意。”许飞扬胀红了脸。
  “我知道是那老和尚假传圣旨,不过五大世家也该动一动了,你这武林王者也该让世人见识一下王者之风了。”张天士正色道。
  许飞扬没有说话,他总觉得“王者”二字和自己隔着有十万八千里远,只是别人都这样说,也没办法。
  张天士又转向沈家秀道:“沈先生怎么问起宫中的事?”
  “前些日子陛下派人给我一道谕旨,着我入宫觐见,谕旨中并未言明何事,可是却用的是十万火急的令符,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头,已派人先到宫中打探,却还没有回音。”
  “陛下深居宫中,又有十大侍卫保护,不会有事。”张天士想了一下说,“前些日子天山派露布告急,说是幽灵王进入中土,这可是九大魔国要对中土开战的前兆。
  陛下也一定接到了快报。
  也必定要整顿军旅,加强边防,一定是向你大财主化缘些军饷,一旦战事打起,就不是三年两年的事,没你沈家的财力,朝廷还真要处处支绌。”
  “天师莫见笑,若是单为了钱的事就好说了。
  “我也是被魔教闹的乱了方寸,他们毁了我的家并不要紧,若是让他们在宫中闹上一场,我们的根本就去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沈家秀遥望中京的方向,喟叹道。
  此时家人送上酒菜,六个人围坐桌旁吃喝起来,席间许飞扬把从沈庄开始的事大略说了一遍,张天士也听得悚然色变,心惊不已,待听到遭遇幽灵王那一段时,他停住杯筷,惊叫道:
  “他来的这样快?中土从此有难了。”
  他口中“咕咕”两声,鹤王迈着大步跳了进来,他低头抚摸它鹤顶,说道:
  “鹤王,劳你大驾,去找你那些伙伴们,把各地魔教的动向打探明白后告诉我。”
  鹤王“咕咕”叫了两声,转头振翅直飞出去。
  “它还有伙伴?”沈丹馨好奇地问道。
  “它无事便遨游三山五岳、江河湖泊。各地的飞禽都是它的朋友。”张天士笑道。
  “可是飞禽怎会打探人的消息啊?”
  “飞禽走兽也一样知道人间的事,只是人们不知道它们知道而已。”
  “难怪天师日日在家中坐,天下事却没有一件能瞒过你的耳目,原来是有鹤王这只千里眼、顺风耳啊。”沈家秀拍手大笑道。
  “惭愧,惭愧。”张天士喝了一口酒,脸居然红了,“不怪老和尚骂我,最近实是疏懒得不成体统,外面的事真如同膜外,不闻不知。”
  许飞扬心中暗笑,他听张小明说,张天士又新娶了一房小妾,爱得了不得,一定是日日在房中和新妇调笑,自然没心思管外面的事了。
  “可是它就算知道又怎会告诉你哪,它只会咕咕地叫,又不会说话?”沈丹馨追问道。
  “它是不会说话,可是它会写字,你给它一个沙盘,它就会把你想知道的事在沙子上写出来。”
  “它会写字?”沈丹馨摇了摇头,怎么也不敢相信。
  “天师,听说这打雷下雨的事也是您管着对吗?”苗玉见张天士平易近人,一点绝世高人的架子也没有,放胆问道。
  “这话怎说?”张天士笑着说。
  “我从小就听人说,雷神爷就在您府上当差,要打雷下雨时,上帝会派金甲力士给您下达玉旨,您就吩咐雷神爷去打雷下雨。”
  “幸好皇上没听到这说法,不然遇到大涝大旱,皇上还不把我抓去治罪,有多少脑袋也不够砍的。”张天士大笑起来。
  众人也都笑了,这虽是笑谈,民间百姓却信得笃实,传得也都有眉有眼,不容人不信。
  饭后张天士在静室中为儿子运功疗伤,众人不敢打扰,各自回房休息。
  沈府的侍卫们已陆续赶了回来,果然有几批中了埋伏,幸好对手不是很强,伤得并不严重。
  许飞扬回到房中,跌坐运功,他先念了九遍“心不动决”,以扫除杂虑,然后才按心法诀要,练起内功来。
  他从第一层次的第一重渐次练到第九重,又循环练了九遍,然后心气神俱凝聚在腹下丹田,默默静养。
  他在物我两忘中也不知过了多久,蓦然间腹下剧震,身子直欲腾空而起,丹田中气机发动,立时涌遍全身。
  他急忙默念“心不动诀”,定住心神,须臾,真气循转大周天如有形之物般疾转不已,转了九周气,又息息归入丹田,又过了片刻,丹田生暖,竟莹然有光,他闭目内视,已可看到丹田内径寸大小的一团紫光,氤氤氲氲,光气却弥漫腹内。
  他心中大喜,“紫金丹成”,这正是他心法进境第二层次的标志,他终于冲破了第一层次的九重天。
  他又忙念动“心不动诀”,澄心净虑,喜怒哀乐都是练内功最大的忌讳,轻则影响进境,重则有丹毁人亡大祸。
  修炼内功,尤其是修炼剑仙门这等极上乘的内功,既要时时如对生仇大敌般全力以赴,又要时时如吟风啸月,不可使一事萦怀,制心调心之烦难绝非一般人所敢想象。
  他不敢贪功冒进,只得心神凝定在丹田上,无思无虑,以温火养练这颗初结成的紫金丹。
  “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这是紫阳真人得道后狂喜自傲的话,意思是说只要在腹中丹田练成这颗紫金丹,自己的性命就不归阎王管了,长生之门就此打开。
  而世人眼中可望而不可即的长生之术,在剑仙门中不过是第二层次的功夫,如果第一层次不过是入门和筑基阶段,第二层次也不过是中级阶段而已,还难称登堂入室。
  而许飞扬师傅对这层功夫的评价是“持此可以君天下。”如果与紫阳真人的话相比,倒是过谦了。
  剑仙门世称武林王者,也正因剑仙门武功的起点就在寻常门派可望而不可即的顶点之上。
  许飞扬待腹中光气都凝聚丹田中,才又按第二层次第一重的心法练起来,原先只能存诸梦寐和想象的功夫竟练得游刃有余,一片新的武学天地也在他眼前豁然呈露出来。
  张天士为儿子补益真气,疏通经脉,一个时辰后才完,他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边悠闲散步边调匀自己体内的气血。
  他蓦然停住,心头觉得有异,抬头望去,但见许飞扬屋子里似乎红光一片,映透窗纸,如同屋内有一个发光的火球。
  他也是当世数一数二的武学宗师,目睹异状已知究竟,心中欢喜无限,他自思自己十年前才到此境界,犹欣欣然不已,不意许飞扬二十出头已臻此境界,心中又是惭愧。
  沈家秀见张天士出来,便也走到院中,循张天士目光一看,赞叹道:
  “仙功,真是仙功。”
  张天士道:“沈先生,我到这里来也正要和你商议一事,大智神僧和我说了你的计划,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太过冒险,真的一定要走这条路吗?”
  “如果天可上,地可下,我也不会想到这条路。”沈家秀叹道:
  “现下虽还算太平无事,但几年或十几年后我们可能真要面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境了。”
  “那何妨到时再说?那时把握岂不更大些。”张天士问道。
  “现下这条路还可冒险一试,如果真到了时候,怕是连这条路也没有了。”沈家秀苦笑道。“你所虑倒也是,只是……”张天士迟疑一下,看看左右,没有说出口。
  “天师,我们到屋里说吧,草中有蛇,墙外有耳啊。”
  许飞扬练功完毕,缓缓收功,直待丹田气固才从蒲团上站起来。
  他自觉神清气爽,体内更是说不出的舒适,随手拿起旁边的印剑,抽出来,凝运功力至剑身,黯淡无光泽的剑身如被注入灵气一般,慢慢发出淡淡的光泽来,这光泽愈来愈亮,剑尖蓦吐光芒,真如奇葩怒放一般。
  “剑芒!”许飞扬心中大喜。他发剑对敌时剑芒也出现数次了,然而不是大智神僧神功相助,便是他也解说不来的缘故,而过后即不灵验,而今方得运使如意。
  他收回功力,重复施为,剑芒依旧。他心中得意之极,随手挥洒,施出剑招,剑芒竟如暗夜星辰,在屋中闪烁不定。
  随后便听到房门外传来脚步声,他收住剑式,还剑入鞘,门上已响起敲门声。
  他打开房门,见是张天士一脸欢笑站在门前。
  “世伯,小明全好了?”许飞扬心中也没来由地欢喜起来。
  “好是全好了,不过若要是元气复元,也非好好调理两三个月才行,这也是急不来的。”张天士走进来,径自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飞扬,恭喜你了。”
  “恭喜我什么?”许飞扬摸不着头脑。
  “恭喜你神功有成啊。”张天士笑嘻嘻地看着许飞扬,那神态和张小明一样。
  “世伯怎会知道?”
  “我看到你练功时发出的红光了,可是金丹有成吗?”
  许飞扬并不知丹田金丹光芒居然会透射出体外,被人看到,自己也觉惊异,只是点了点头。
  “金丹初成,最宜谨慎,于丹田火候的老嫩更要掌握得恰到好处,过嫩则丹冷,过热则烧丹。”张天士虽不懂剑仙门的心法秘要,这番话却适合所有丹功。
  “多谢世伯指教,我记住了。”许飞扬一礼后,便也在张天士身旁坐下。
  “你剑仙门的武功和别的门派武功相比,有一个最大的特点,不知你师傅和你说过没有?”
  “不知是哪一点?”
  “就是你门中武功招式的威力在平时仅能显露出十之二三,越是在危难时,越是身处逆境或解救大的危难时,才能把武功中的潜力尽数发挥出来。
  “这种说法不知确否,如今已几乎没有人知道了,我也是在家传的武学典籍上看到先祖的一段记载才知道的。”
  “这个我师傅倒是没有说过。”许飞扬摸了摸头。
  “先祖的记载中还说你门中的武功招式,重的是气势,而不专重招式的巧拙和奇妙,许正阳祖师出剑时,每一招都有迈绝今古的气势,无往而不胜的勇气,即便是极平常的招式在他手上使出来,也都有令人畏服的王者霸气,剑仙门被称为武林王者与此也有莫大的关连。”
  “气势。”许飞扬心里忖思着,张天士这番话如醍醐灌顶一般,令他先前许多疑难不解之处涣然冰释。
  他自觉在招式上也练得中规中矩,并无不对或不到之处,却不解招式的威力缘何与书中所述相差倍屣,他还一直以为是自己功力不到,如今才明白是自己缺少了那一份应有的气势。
  “迈绝今古的气势,无往而不胜的决心。”许飞扬的血一下子沸腾了。
  他仿佛看到了许正阳祖师出剑时的那种王者霸气,那并非什么武学心法,却是武学中的最高境界。
  他又想起自己在欧阳震旦的魔火大阵中,在挑战幽灵王时,都是自知死路却往前冲。岂不暗合了这种气势,从而把自身潜力都发挥出来?
  “这道理是怎么回事我也解说不来。”张天士接着说,“而且也不适合其他武功门派。
  “比如我天师派武学就重静,重淡,而不重威猛,重气势,这或许是因为你剑仙派的武学乃是入世之剑,讲究的是以剑济世,扶危济难;而我天师派武学乃是出世之玄音,讲究的是静默无为,返璞归真。而为什么越是遇到危难,或身处逆境,反而会威力无穷?
  “也许是这样一个道理:比如国王治理国家,越是国难家危时,就越是显示出他治世的才能,古来圣主明君无不出在乱世危世,也是这个道理。
  “若是天下无事,任凭怎样有为的君主也只能垂拱而治,没有着力措手处,和一般的中材之王甚至庸碌之君也无甚差别。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和推想,未必正确,只供你借鉴一二,或许不无所得。”
  许飞扬在心中品味张天士所说的每一句话,面露狂喜,他自觉弄懂这个道理比他的内功精进至第二层次还要受益多多,竟没觉察张天士的自谦之语,更顾不上道谢。
  “另外你剑仙门的武功似乎是扶危济难愈多,武功进境就愈快,敌手愈强,武功也就愈强,这也好像积水与堤坝一样,如无堤坝阻拦,水也不过顺势流下,却积聚不起来。
  “堤坝愈高,水势也愈高,蓄积的也愈快。
  “敌手就好比堤坝,敌手愈多愈强,也愈能激发出你武功中的潜力。
  “也愈能加快你的武功进境,许正阳祖师未必一定是你门中天赋最高,用功最勤的人,他能进至武林中无人敢想望的境界,也一定是因他仗手中剑,入世济难,力诛群魔,你师傅和我是至交,堪称天赋奇才,却也在四十岁上才到你今晚这境界,还自叹进境神速。
  “我也是因见你如许年岁便神功有成,惊诧不已,反复思唯,才琢磨出这些未必是道理的话,而你的进境或许正因你近日来连斗魔教那些凶魔才得以如此神速。”
  “世伯一番金玉良言,令小侄收益无穷。”许飞扬站起身来一揖致谢。
  “还有一点也要对你说,”张天士抬手让他坐下,“剑仙门号称武林王者,剑仙门主的剑也是王者之剑。
  “不单出剑要具王者霸气,做人也要有王者的风度与气势。
  “气由意使,意自心生,若无王者的心态,就难有王者之意,也就挥不出王者之剑。沈先生说目睹你一剑诛杀魔教的金有光,如同许正阳祖师在世,你或许不知,那金有光乃魔教后起一辈中的佼佼者,你却一剑能将他斩于剑下,也正因你挥出了王者之剑。”
  许飞扬回思自己冲破箭雨,一剑斩杀金有光的情景,委实是自己生平最得意之作。
  “你为人处事诸般都好。”张天士又接着道:“就是为人太随和,处处谦让过甚,这固然是君子美德,但作为要领袖武林的剑仙门主就是要命的缺憾了。
  “而今幽灵王踏入中土,其他八大神魔进入中土也是迟早的事,甚至魔尊也可能再度光临。
  “我们要对付的已不是中土魔教,而是西方魔教、五大世家势必要成为主力,而能将五大世家收束一起,指挥如意的只有剑仙门主,连大智神僧也无此威权。
  “如果你不以武林王者之威统率这五大世家,我这当然没什么,其他四家可都是桀骜不驯的主儿,五大世家岂不还是各自为敌,也很容易就会被逐个击破,如此则中土武林殆矣。”
  “王者之威?”许飞扬苦笑了笑,“若对付敌人,我或者勉强还能做到,若在自己人面前,装都装不出来,我天生就不是这块材料,正所谓‘望之不似人君’者。”
  “只要记住自己的位子和责任,就不难做到了,何况做人就是心态的体现,做人没有王者气度,也就难有王者心态,又何谈王者之剑?
  “这一点你不要学我,我是明白道理却自律太差,况且也无必要,这一点你要学沈先生,他以布衣遨游于王公贵臣之间,皇上对他也钦重的很,口称先生而不名,皇上以下的人,见到他无不欣然拜服,并非只因他家有钱,也是他的气度使然。”
  许飞扬默默点头,沈家秀身上着实有一种令人折服的气度,望之而威,即之而温,说出话来更有种令人无法不听从的威严,说他是武林王者倒是名副其实。
  “好了,我们轻松一下吧。”张天士轻轻的一拍手,脸上又是嘻嘻笑态,他从未如此郑重其事地长篇大论过,平素教训儿子也是嬉笑怒骂,今天倒觉得有些累了。
  “世伯,请喝茶。”许飞扬斟了碗茶,双手捧给张天士。
  张天士笑道:“你以后要摆出点威严来,要这样说:“张天士,茶。”
  许飞扬也笑起来,他知道张天士是开玩笑,心里却觉得很温暖。
  张天士喝了两口茶,放下茶碗,又笑道:“还有一事倒真要先恭喜你了。”
  许飞扬蓦然间心慌手颤,他从张天士的笑意中已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沈先生和我谈了你和他令爱的事,他问过沈姑娘,沈姑娘是千肯万肯,他说你也是一样,只是少年人脸皮太薄,不好意思捅破这层窗纸,所以让我代你向他求亲,这也不过是走个过程,彼此都心照不宣的事。
  “我来是和你商量是明天向他提亲还是等到天师府再说。”
  许飞扬的心跳得更厉害,手心里满是汗水,有一阵子他真想吐出“明天”两个字,一切也就成定局了。
  他强自镇慑住心神,声音微弱,却很坚定的说:
  “不,世伯不能去求这门亲。”
  “什么?”张天士怔住了。
  第四章:大战幽灵
  “世伯,这门亲事不能提,绝对不能提。”许飞扬终于镇静了下来。
  “这是何故?”张天士不解道:“我虽不知你们之间的事,但若非你有此意,又流露出来,沈先生断不肯行此冒昧之举。
  “况且沈姑娘仙子一般的容貌,听说武功也超凡绝尘,与你不正是对神仙眷侣,你怎会不同意?”
  “沈姑娘同意是因我救过她,所以想报恩,沈先生也未必没有此意,他们还有一层意思,是因我肩负的这个使命,怕我沉溺于情中不能自拔,误了大事,所以想用这段婚事来安定我的心神。”
  “即便这样也没什么不妥。”张天士大不以为然,“这事我看是千好万好,没一点不好。
  “而且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美满姻缘,你师傅不在,我就替你做主吧。”
  “不行。”许飞扬断然拒绝,“世伯,人以报恩之心待我,我若又坦然接受,我就非但不是剑仙门的人,直是禽兽不如。”
  “你说的倒也是无可辩驳的大道理。
  “不过也无需把你做的事看得太重,那只是个由头。
  “依我看沈先生是真心喜欢你,沈姑娘眉眼之间也透着喜欢,这也是常情,以你的相貌、性情和地位,不会有哪位姑娘不爱。”
  “世伯,你不要说了,我不让您提这门亲事只是因为我知道,沈姑娘并不爱我。”许飞扬痛苦地低下头。
  “胡说。”张天士笑了起来,“人家一个女孩儿家,怎会说出爱不爱的话,我那些大小夫人倒是个个说爱我,我心里倒知道,她们个个都不爱我,我这不也挺好的吗?”
  许飞扬也笑了,却不好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好吧,你既坚执不肯,也就算了,倒可惜了这桩好姻缘。”张天士叹了口气,“不过天下好女孩多的是,或许你的姻缘不在她身上,只是我倒作难了,一家女百家求,女方拒绝男方并没什么,可是男方拒绝女方就于人家面子上有损了,何况对方是沈先生,连皇上都未拒绝过他的要求。”
  “请世伯转告沈先生,就说他和沈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却不能接受,假如有一天沈姑娘真的爱我,我会自己向沈姑娘求亲的。”
  翌日上午,众人刚吃过早饭,鹤王就飞回来了。
  张天士忙出去安置沙盘,沈丹馨也嚷着要看鹤王怎样写字,飞奔出去,沈家秀和黑豹也赶了出去,许飞扬日久见惯,并不以为奇,安坐不动。
  苗玉经过他身边时,突然停住,笑吟吟叫了声:
  “许门主”。
  许飞扬抬头看着他,不知何事,苗玉却一变脸,冷冷道:“你是个疯子。”转身便向外走。
  走出两步,左手微扬,一个纸团打在许飞扬脸上。
  许飞扬拾起纸团,展开后看到上面有四个字:
  君知我心,下面并无落款,但他知道必是沈丹馨无疑,不由得痴了。
  早上一见面,沈家秀和沈丹馨神态举止依旧,好像什么事也没有似的,许飞扬认为一定是昨天太晚了,张天士还没对沈家秀说,心里却殊感歉疚,待见到这纸条,他才明白沈家父女已经知道他拒绝亲事的事了。
  却又不明白沈丹馨这四字究竟是何意思。
  坐了好半天,他想明白了:沈丹馨确实是出于报恩和迫于情势才答应嫁给他,被他拒绝后非但不觉得脸面有损,反而得偿心愿。想明白此节,他心里又是一阵酸痛,却庆幸自己做对了。
  “真是神了。”沈丹馨兴冲冲走进来,“飞扬,鹤王真是神了,不但会写字,而且漂亮极了。”
  “姑娘是在叫我吗?”许飞扬还是第一次听沈丹馨叫他“飞扬”而不是许门主,而且这叫声中还透着说不出的亲切,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叫你是叫谁?你不会怪我冒昧吧。”
  “不,不。这样挺好的。”
  “鹤王传回消息来了,天师让你也一起去听听。”
  院子里放着一张沙盘,沙子上的字已没有了,鹤王正在沙子上昂首阔步,来回走着,神态雅致之极。
  众人见许飞扬和沈丹馨并肩走出来,都不禁面露狐疑之色,双目瞬也不瞬地看着二人。
  “天师,飞扬来了,您可以讲了。”沈丹馨走到张天士面前,笑着说道,又不胜怜爱地摸摸鹤王的脖颈,鹤王也回头啄了啄她的手。
  “这个……”张天士干咳了两声,“飞扬,鹤王带回来消息,说有几支魔教人马正向商州快速赶来,大有集结中州之意,你们必须马上离开中州,若被他们赶上,又免不了一场血战,我本应护送你们到中京,可是现在要送明儿回家中调养,我又离开他不得,你们只有自己上路了。”
  “世伯放心,魔教人数虽多,武功高的魔头毕竟有限,我们应付得来,您尽心照料小明就是,中京的事办完,我们就赶到府中相会。”
  张天士交代完事情,就抱着张小明驾鹤离去,张小明自昨晚回来后一直没有醒过来,许飞扬知道这是张天士用定神法使他安睡,以加快真元恢复,但看到鹤王在空中远去的影子,还是流出了泪水。
  一杯茶的工夫,行装已经收拾停当,一行人从商州东门出城,向中京方向赶去。
  出城不久,许飞扬就发现有人远远缀在后面,打马疾驰出二十里后,后面的尾巴还是没甩掉。
  他心里更是感觉,官道两侧有无数眼睛在盯着自己这行人。
  “庄主,后面有人盯梢,我带几名弟兄去做了他们。”黑豹策马快跑两步,对沈家秀说。
  “不必,这正是他们的拖兵之策。”沈家秀头也不回的说,“他们敢大摇大摆跟在后面,就是希望我们回头对付他们,虽不费力却耽搁时间,这种饵兵他们多的是。”
  “庄主,那您和许门主先行一步,小的带弟兄们在这里堵他们,把这些饵兵一齐料理了。”沈禄说道。
  “这也没用,他们沿途都布有饵兵,并非后面才有。”沈家秀说。
  其时正值收割季节,管道上行人稀少,但两旁的农田中有许多人在忙着收割麦子。望着这百多人骑着快马在道上疾驰,都不由得抬头观望。
  中午时分,他们在一处空地上打尖休息,此时后面缀着的已不是两人、四人,而是一队几十人的骑兵。
  个个身着黑色斗篷,黑色兜帽,见他们停下,也便停下休息,毫不掩饰自己的行藏。
  “庄主,他们欺人太甚,还是让小的带人把他们赶走吧。”沈禄愤然道。
  “不必。”沈家秀喝了一口皮囊里的酒,“他们愿意跟就跟着好了。”
  “这倒像我们绿林山寨千里劫镖的做法,他奶奶的,魔教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一手了。”黑豹一拍大腿骂道。
  “黑豹大哥,什么叫千里劫镖啊?你们劫夺财物不是拦住路就抢吗?”沈丹馨问道。
  “小姐,是这样。”黑豹耐心解释起来,“有时候保镖的人扎实,人又多,或者地段在人烟稠密的地方,不好下手。
  “又舍不得这批货,便像他们这样远远跟着,既不上前动手,却也不让你甩掉。
  “你若回头攻我,我便退走,等你再走路说我再跟上,俗话说的好,有千日做贼的。
  “没有千日防贼的,保镖的得时刻提防在心,打又捉不着,甩又甩不掉,弄得吃也吃不好,觉也不敢睡,几天下来人就吃不消了。
  “任你有十成的武功最后也剩不过二三成,后面的人乘机扑上,连人带镖便拿下了。”
  “你说前面保镖的吃不消,固然是这道理,可是后面的人不也一样吗?”沈丹馨又问道。
  “做贼的和防贼的心里不一样,做贼的能抢到手则抢,抢不到手随时可以撤走,并无性命之忧。
  “防贼的就不一样了,因为一旦失手,失去的就不只是财物,而是身家性命。”沈家秀笑着解释道。
  “有时一宗镖太难下手,就不是一个山寨能做的了,就会联合几省十几个山寨的人一起做,划分好地域,各管一片,镖到手后大家均分。
  “有时为抢一宗镖真会横跨千里,所以叫做前,千里劫镖,保镖的人若遇到这种情况,任你本事高强,人数众多,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大多数都只好弃镖逃命。”黑豹补充道。
  “你们这招也太阴损毒辣了吧?”沈丹馨讶异道。
  “小姐,他们阴损毒辣的招法多了,这还算好的哪,你没事别打听他们这些事,没的脏污了耳朵。”苗玉说着,狠狠白了黑豹一眼。
  黑豹吐了吐舌头,忙把脸转到另一边了,众人也都笑起来,这也才明白沈家秀坚持不理会后面那些人的原因。
  “看,那是什么?”许飞扬忽然大叫一声。
  众人顺他手势看去,只见空中远处一大块乌云正向这边快速移来,乌云中竟仿佛有什么东西。
  “这块乌云好怪,也来的好快,跟飞的一样。”苗玉诧异道。
  澄净如洗的秋空中果然只有这一朵乌云,而且移动之快令人挢舌不下。
  片刻间乌云已至上方,众人这才看清乌云里竟有一位顶盔贯甲的骑士,手持长矛,向地面上搜寻着。
  “幽灵王的幽灵骑士。”许飞扬叫出声来,其他人则默不作声,脸上都现出惊惧之色。
  “是幽灵王在找我们。”沈家秀低声说道。
  他向四周看了看,一马平川,枯草萎地,并无一处可以藏身,何况身后不远处还有一队虎视眈眈的敌人。
  “他下来了。”沈丹馨吓得一声尖叫。
  那朵乌云果然如巨石般向众人头顶坠落,马上骑士双腿一夹马腹,那马如天马一般俯冲下来。
  许飞扬一怒站起,锵然出剑,大喝一声,身子凌空飞起,迎了上去,太阴神剑黝黑的剑身立时放出光芒,剑尖上更吐出寸许长紫色的剑芒。
  那骑士似乎吃了一惊,一提马缰,那马又昂首飞起,从许飞扬头顶飞掠而过,又开上空中,却依然在众人头顶盘旋。
  “拿箭来。”许飞扬还剑入鞘,眼望空中,左手伸出,沈禄忙从一名侍卫那里拿来一具铁胎强弩和一壶箭矢,把强弩放到许飞扬手上。
  许飞扬搭箭扣弦,奋力一拉,箭如闪电般射入乌云里。
  只听得一声惨叫,那朵乌云迅即移走,向来时的方向风飘云荡般而去。
  “太好了,你射中他了!”沈丹馨站起身,拍手笑着。
  众人也都看得如醉如痴,心神俱醉,喝彩声、击掌声雷鸣一般。
  远远跟着的那些人见到这一箭之威,都忙不迭起身,扳鞍上马,向后面仓皇逃去。
  “好箭法。”沈丹馨也拍手赞道,“古时后羿射日也不过如此。”
  “只可惜没把他射下来。”许飞扬把弩还给沈禄,叹惋的说。
  “许门主,还是您想的高明,我怎么就没想到用箭射他。”沈禄一拍头说道,“下次咱们再见到这些幽灵,就用乱箭射他。”
  “我也不过气他在空中飘着,剑够不着,就用弩箭试试,倒没想到真的管用。”许飞扬依然望着幽灵骑士消逝的方向,笑着说。
  “许门主能射伤他,是因为箭上附有剑仙门的内力,别人射出的箭就如同射在虚空中一样,一点用也没有,如果乱箭能对付幽灵骑士,幽灵王也就不可怕了。”沈家秀说。
  “爹,下次遇到幽灵骑士我也射一箭试试,禄叔叔,在我的马上备一把好弓。”沈丹馨兴致弥高。
  沈禄笑着答应,果然在沈丹馨和许飞扬的坐骑上各挂了一把强弩。
  “咱们得赶快离开,幽灵骑士可能会把幽灵王引来。”许飞扬说。
  “好的,大家上马。”沈家秀挥手命令道。
  大家奋力策马疾驰,但每个人心里都明白,马儿跑得再快,也没有幽灵骑士飞的快。
  行出不多远,后面又缀上了一支队伍,服饰还是一样,但看面孔已不是先前那批人了。
  “这群魔崽子倒是阴魂不散。”沈禄恨恨地骂道。
  话音刚落,左边和右边的田野里各出现一队骑兵,倒好像夹道护送一般。
  “庄主,他们前面可能有埋伏。”黑豹从后赶上说,“现在已经三面有人了,他们可能要动手了。”
  “前面有什么险要之处?”沈家秀勒住马问道。
  “这一带地势平坦,并无险要之处,只有前面两百里处的虎啸岭,山势险恶,常有猛虎出没,倒是设伏的好地方。”沈禄答道。
  “我们赶到那里时恰好是傍晚,正是他们动手的最好时机。”沈家秀沉吟着说。
  “爹,那我们何必自投罗网?绕过去不就成了。”沈丹馨说。
  “小姐,虎啸岭乃必经之途,无法绕过,除非不去中京。”沈禄说道。
  “既然虎啸岭是我们必经之路,他们老老实实在那里设伏即是,何必前呼后拥的。”许飞扬说出心中的疑问,“我倒觉得他们在虚张声势。”
  “用意何在?”沈丹馨问道。
  “既是扰乱我们的心神,更主要是想逼我们走回头路。”许飞扬说。
  “许门主言之有理。”沈家秀赞许的说,“他们要在虎啸岭设伏并不假,可能是人手调配不齐。
  “所以用这些饵兵、疑兵来扰乱我们的心神,延缓我们的行程,如果能吓得我们走回头路自是最佳,如果不能,至少可拖我们一段时候,他们就可在虎啸岭从容设伏了,所以大家赶快赶路,要趁他们还未形成合围之前冲过虎啸岭。”
  又是一番疾驰,后面和左右的三枝人马依然保持不即不离的状态,只是人数在逐渐增多,好像滚雪球一样。
  正疾驰间,众人觉得光线骤然一暗,抬头望去,头顶上飘浮着两大块乌云,乌云里各有一个持戈骑士,都不由得勒住了马。
  “幽灵骑士!两个!”沈丹馨首先喊了出来,她从马鞍旁的铜钩上解下强弩,弯弓搭箭,一箭射去,只到半空中便坠了下来。
  “他们太高了,强弩也够不到。”许飞扬说着,也把弓取下来准备着。
  其他侍卫虽明知没用,也还是从背上取下强弩,弯弓以待。
  左面那名幽灵骑士蓦然俯冲下来,手中长矛射出一道寒光,直取许飞扬。
  众侍卫纷纷射箭,一枝枝弩箭射在幽灵武士身上,浑如射入太虚一般,那有形有质的幽灵骑士竟仿佛只是倒映在空中的影像。
  许飞扬一箭射出,正中那道寒光,“当”的一声,又射在那柄长矛上,竟发出金铁交鸣声,旋即那柄长矛竟如融化般倏尔不见。
  幽灵武士空张两手,策动幽灵王,冲入侍卫群中,一伸手抓起两名侍卫,幽灵马向上疾冲,又升入高空,随即两名侍卫便发出一连声的惨叫,从空中坠落下来。
  “大家小心头顶。”沈家秀喊道。
  沈丹馨箭已上弦,但幽灵骑士俯冲上扬之势太快,她还未瞄准目标,幽灵骑士又已飞的高高的了。
  “小心地面上的敌人。”许飞扬喊道,他眼睛四下一扫,已发现三面的骑士都悄然而动,手中挥舞刀剑,冲杀过来,竟是想趁他们都被幽灵骑士吸引住,来个猝然偷袭。
  侍卫们自动分左、右、后三个方向迎了上去,马蹄翻飞,尘土飞扬,片刻间已混战在一起。
  空中两名幽灵骑士也以苍鹰攫兔之势疾冲下来,他们绕过许飞扬这面,分别向混战的人群中冲去。
  这一百多名侍卫都是从沈庄警卫、侍卫两队中遴选出的好手,堪称精兵中的精兵,这才被选为沈家秀的贴身侍卫。
  故尔双方一接仗,沈庄侍卫立占上风,魔教中人虽死伤惨重,却依然死战不退。
  幽灵骑士一冲到,侍卫们却立时心胆俱寒,手足皆软。
  有矛的幽灵骑士长矛射出一道道闪电似的白光,中者立毙,无矛的骑士伸出一双长满黑黑浓毛如巨灵般的大手,当头抓来。他手尚未到,被抓的人已吓得魂飞魄散,两只巨手一捞,便将两名侍卫提在手上,幽灵马飞升入高空后,两名侍卫不从高空中坠落摔死。
  许飞扬一连射出几箭,均被两匹幽灵马灵巧避过。
  他见魔教中人趁侍卫们慌乱失神之机,士气高涨,狂呼大喊,几人围攻一个,片刻间已有十几名视为尸横于地。
  他大喝一声:“保护好沈庄主。”策马如飞追了上去,那持矛的武士正杀得兴起,在低空中盘旋往来,长矛电光一射,便杀掉一人,忽听一声尖锐的破空声飒然而至,许飞扬已持剑在手,从马背上疾飞过来。
  幽灵骑士挥舞长矛迎上,当的一声,长矛被许飞扬剑上的剑芒销融。
  幽灵骑士急忙策马升空,许飞扬脚尖在一个魔教中人的头上一点,也如神龙升空一般,夭夭娇娇直冲上去,口中吐气开声,功力运至极致,太阴神剑轰然巨鸣,射出一道紫色剑气,正中幽灵马的腹部。
  空中火光四溅,幽灵马和幽灵骑士俱已不见,随着一声惨叫,一缕黑烟向远处滚滚而去。
  另一名幽灵武士正准备疾冲下来,见此情状,拨转马头,也向远处逃去。
  魔教中人顿时慌张起来,拨马便逃,沈庄侍卫们焉敢放过,刀剑齐举,追亡逐北,顷刻间把魔教中杀得干干净净。
  许飞扬落下地来,静静调息,这几式他全力而为,气息已有些不匀。
  沈家秀等人看得既是惊喜,又是危惧,如果没有许飞扬在此,也无需其他魔教中人,单只这两个幽灵骑士便可对自己这些人任意宰割,无可低档,设若幽灵王率他的幽灵骑士一齐赶到,中土武林还没有抵御的能力。
  “飞扬,你真厉害,杀死了一个,又杀伤了一个幽灵。”沈丹馨没那些后怕,拍手叫好。
  “幽灵骑士是杀不死的,他们都是灵力凝成的,只要魂灵不灭,幽灵王给他们补充上灵力就又完好如初了。”陈家秀叹息道。
  “那怎么办?杀了等于没杀,伤了等于没伤,用多少力也没用,可他们杀我们的人,却是杀一个是一个。”沈丹馨说。
  “是啊,这正是幽灵王最可怕的地方,有人说幽灵王和他的这支幽灵卫队足可抵得上整个中土魔教的力量,其实比那还要强大,还要可怕。”
  此时战事已歇,四周尸横遍野,血染黄沙,还有许多人在呼叫呻吟,沈禄正率二十名未投入战斗,保护沈家秀的侍卫清理战场,为伤者敷药包扎,点穴止痛。
  沈禄转了一圈,清点了伤亡人数,然后回来禀告道:“主子,侍卫们阵亡三十二人,重伤七人,轻伤十八人,魔教有一百九十三人,无一漏网。”
  沈家秀低下了头,好半天才轻声道:“把弟兄们的尸体好好掩埋,上面立个碑,日后好为他们迁葬,受伤的弟兄要用心照料,再挖个大的墓穴,把那些魔教的人也葬了,死者入土为安。
  沈庄侍卫们都坐在地上歇息,虽然得了胜,一个个却面无人色,有不少人看到同伴的尸体,不禁痛哭失声。
  掩埋掉死者后,又搭起帐篷,把受伤者移入其中,沈家秀又命人骑马到附近村中购买木板,制成担架,以便把伤者送回商州。
  “庄主,傍晚前到不了虎啸岭了。”黑豹看了看偏坠的夕阳说道。
  “我知道,今晚不走了。”沈家秀说,拍手叫来沈禄,“阿禄,就地安营扎寨,今晚就留在这里。
  “魔教的人死的也差不多了,不必派人到远处放哨,让他们都好好休息。”
  “主子,把这些受伤的弟兄留在这里,派人保护就是,小的还是先护送您过虎啸岭吧。今晚不走,明天到那里可就一定是埋伏了。”
  “我知道,只要有这些幽灵骑士在,有无埋伏也差不多少。”
  “难道没有一个彻底消灭这些幽灵骑士的方法吗?”许飞扬问道。
  “有啊,只要你像先前消灭幽灵骑士一样消灭了幽灵王,这些幽灵骑士就会不攻自灭。”沈家秀说。
  “我的天啊!”苗玉在一旁失声叫起来,“消灭幽灵王?那还不如去移走泰山,填平大海。”她还清楚记得面对幽灵王时,她魂魄俱失,紧紧贴在地面上,那是一种比面对死亡更可怕的恐惧。
  和面对幽灵骑士相比,真是天差地别了。
  “幽灵王不是号称不死神魔吗?怎么能消灭他?”沈丹馨也感到奇怪。
  “难是难了些,还没难到苗姑娘说的那样。”沈家秀倒笑了起来,“许门主,老实说我还真没想到你能对付得了幽灵骑士,也多亏你对付了他们,否则我们今天真要全军覆没在这里了。”
  “可恨我功力太差,连累这么多人丧命。”许飞扬低下了头。
  “你不必忧伤。”沈家秀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到幽灵骑士飞过来时,我以为黑暗时代已经降临了,是你又让我看到了希望。”
  “幽灵王可比幽灵骑士厉害得多。”苗玉捂着胸口说道,又向空中看看。
  “幽灵王自是厉害,可是他也是灵力凝聚成的,而且和幽灵骑士身上的灵力是一样的,都来自于魔尊,幽灵王最可怕的就是世间刀剑兵器甚至烈火都无法伤到他,许门主既然能消灭幽灵骑士,就说明对幽灵王也一定有效,所差者功力而已。
  “而功力是可以慢慢增长的。”
  一旁的侍卫们挖坑搭灶,先煮开了水,在一块略微平坦的地方铺上厚厚的毛毯,请沈家父女和客人在上面席地而坐,又在中间放上一个长条矮几,送上茶水和几盘点心、水果。
  众人都是又饥又渴,但对摆在面前的美味却一点胃口也没有,每人心里都笼罩着幽灵王山一般的阴影。
  “看来不管欧阳震旦死没死,现在都是由幽灵王来指挥魔教了。”许飞扬吐出一口气,说道。
  “其实幽灵王即便不来,欧阳震旦也是受这些神魔们的遥控指挥。”沈家秀说,“他们之间似乎有一套能随时联系的方法,哪怕相隔万里之遥。”
  “那是什么方法啊?是用幽灵骑士做信使吗?”沈丹馨问道。
  “不是,即便幽灵骑士也不能瞬息间往返东西方,据大智神僧推测,他们是用元神来相互沟通。”沈家秀说。
  “元神?”沈丹馨摇摇头。
  “这事大概也只有他们能明白,我们是很难理解的。”沈家秀说,“不过我们只要明白我们的对手已不仅仅是欧阳震旦这些人,更主要的是幽灵王,也就可以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家抑郁的心又变得紧张起来,毕竟幽灵二字是与黑夜联系在一起的。
  饭后,许飞扬一个人骑马在四周转了一圈
  他见这地方四处空旷,无遮无拦,视野倒是开阔,然而一旦有敌人来袭,就会四面受敌。
  他心中纳闷:沈家秀博览群书,兵法战策也装了不少在肚子里。
  只消稍懂一点兵家常识,就不该选在此处安营扎寨。
  他回头望着营地中几堆明亮的篝火,目标更是显眼,从几里外就可以发现。
  “你心里很奇怪吧?”
  许飞扬见是沈家秀骑马从后面赶上来,便点了点头。
  “我这样做是因为我们真的陷入绝境了,几乎没有希望冲过虎啸岭,也没有可能避过幽灵骑士的搜索和追击。”
  “所以你干脆驻足不前,而且想把敌人引来。”许飞扬问道,“他还是不能完全明白沈家秀这样做的用意。”
  “是的,所以也到你上路的时候了。”沈家秀微笑着说。
  “我?”
  “是的,你要马上离开我们。趁着夜色的掩护,进入虎啸岭,不要走他们必然设伏的隘口,而是钻入密林中。
  “我让黑豹和苗姑娘随同你,有黑豹在,即便在荒无人迹的原始森林里也不会迷路。
  “虎啸岭绵亘百余里,魔教人数再多,也很难找到你们。
  “茂密的树木也会让幽灵骑士的魔眼失去作用,你们先在林子里躲上三天,然后再出来,出来后就直奔天师府。”
  “那你们哪?”
  “你们走后我会把篝火烧得更旺,除非他们不来,否则他们不会看不到、也不会认为我们有人离开。
  “明天天一亮我就率人回商州,哪里还有不少兄弟,必要时哪怕不得不借用朝廷的人马,也要和他们周旋到底。
  “就只怕我们可能根本回不了商州。”
  “好吧。”许飞扬想了一会,“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马上。”沈家秀说,“你们的行装都已打点好了,另外,馨儿要和你一起走,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她自己的选择。”
  “不行。”许飞扬脱口道,“跟着我走太危险,其实苗姑娘也不必走,有黑豹给我领路就行。”
  “我会把魔教的注意力都吸引到我这面来的,你不希望她和你一同上路,是不是觉得不方便?”
  “我还不是鼠肚鸡肠的小人。”许飞扬笑了起来,“也不会觉得和沈姑娘同行有什么不方便。
  “只不过他们很快就会知道魔印在我手里,跟着我的人都会时时刻刻处于危险之中。”
  “短时间内他们还想不明白这一点,等他们明白过来时局势可能会有很大的改变。
  “虽然他们会对你们的离去感到迷惑,但他们至少目前还是认为魔印在我手里。”
  “好吧。”许飞扬迟疑了一下,点头同意。
  两人骑马回来,黑豹、苗玉和沈丹馨果然已收拾停当,站在备好的马匹前,一副准备随时出发的样子。
  “沈丹馨和苗玉不仅换上了劲装,脚上也换了一双结实的牛皮软靴,看来是真准备和他一道去钻森林了。
  许飞扬拿起自己根本未打开的行囊,放在马鞍上,目视三人,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忍住了。
  “上马。”他说了一声,自己先跨上了马。
  “等一下,许门主。”沈禄从一顶帐篷里出来,两手提了四个大包裹,看上去分量不轻。
  “这是什么?”许飞扬问道。
  “是些吃的和日常离不开的。
  “多是多了些,可到用时就嫌少了,还是带上吧。”沈禄把四个包裹分别递给四人。
  “你们进到林子里不知会遇到什么情况,多些准备也是好的。
  “别嫌累赘就随便丢了。”沈家秀叮嘱道。
  “放心吧,沈庄主,如无意外我们在天师府等候你们的到来。”许飞扬一脸轻松,似乎忘了他们一走,沈家秀这些人就会遭受灭顶之灾,而一旁的沈丹馨已是双目含泪,只是强忍着没流出来。
  “走吧。”沈家秀最后看了女儿一眼,也有些动情,眼睛不由得湿润了。他挥起手中的马鞭,如驱逐一般把四人送上了路。
  四匹马翻动马蹄,如箭一般射出,马上的人都静寂不语,上半身木立不动,宛如雕像。
  许飞扬把手伸进怀里,摸着胸前锦囊中那枚软软的魔印。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更想不清会引发怎样的后果,但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救沈家秀和他手下那些人的命。
  然而身后这三人呢?他心里想到,却极有可能因他这决定而丧命。孰轻孰重他一时委实难以忖夺。
  行至中途,他勒住马,后面三人也勒住马缰,缓步跟了上来。
  “飞扬,你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吗?”沈丹馨问道,她眼里已没有泪水,却满是悲痛而又决然的神色。
  在她心里已经认定:
  这次和父亲不是生离,而是死别了。
  “你怎么知道?”许飞扬反问道。
  “我之所以不选择和父亲死在一起,就是因为我知道,你决不会像胆小鬼一样见到危险就躲,所以如果你答应离开,就一定是要做冒险的事。
  “我跟着你就是要阻止你,我不能让我爹和禄叔他们死的毫无意义。”沈丹馨说。
  “我要做冒险的事只是为了解救沈庄主他们,我不需要他们死的多有意义,我想让他们都活着,好好活着。”
  “那你准备怎样做?一个人去攻打已经设好埋伏的关口吗?”沈丹馨冷笑一声。
  “怎样做、做什么那是要我决定的事。我本来是要一个人来做这件事,你们既然一道出来,就面临两个选择,或者马上回到沈庄主那里,这是最好也最明智的选择,还有就是跟我一路经历风险与磨难。
  “一旦我决定实施,我们就会变成四只兔子,天上地下会有无数的猎鹰和猎犬追捕我们。”
  “我们的选择早就作出了,我不知你负有怎样的使命,但我们也负有一项使命,就是护送你安全到达天师府。”沈丹馨毅然决然的说道。
  “是啊,许门主。”苗玉在旁说道,“我夫妇是受过庄主大恩的人,本应与他老人家生死一处,我们答应离开就是为了许门主的安全。”
  “许门主放心。”黑豹也插嘴道,“区区虎啸岭绝对难不住我,我黑豹一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您领出去,不必做任何冒险的事。”
  “你们都说完了?”许飞扬问道。
  三人面面相觑,看了一会儿,不明其意,只得同声应道:“说完了。”
  “好吧,我要先告诉你们我的第一项决定,从即刻起我将行使剑仙门主的权力,你们有何建议可以对我说,但我的决定是不可更改的,任何人都不能。
  “同意的就请跟上来,不同意的就请自便。”说完,打马径自前行。
  “小姐,他要做什么啊?”苗玉惶急问道。
  “不知道,怕是我爹最担心的事要发生了。”沈丹馨说。
  “那您快些阻止他啊!”
  “没人能阻止得了剑仙门主。”沈丹馨苦笑道,心里却感到丝丝甜蜜。
  “我回去告诉庄主吧。”黑豹说。
  “来不及了,跟上去,不管他要做什么,我们用自己的命来保护他就是。”沈丹馨说完,也打马追了上去,苗玉和黑豹也只好紧紧跟随。
  道路两旁都是已收割完毕的麦田。光秃秃的甚是荒凉。
  一个个捆好的麦束架在地里。仿佛一个个蹲伏在那里的幼兽,凄迷的月光中又显得有几分可怖。
  临近山麓时,路已指向那道隘口,大约还有十里的光景。
  许飞扬一拔马,向旁边的荒野里驰去。
  沈丹馨三人早已跟上来,见他不是去隘口,感到有些意外。
  “你不是想要强行突破关口?”沈丹馨问道。
  “我怎会傻到往人家挖好的陷阱里跳?”许飞扬微笑回答。
  “那还有什么冒险的事可做?”
  “你一会就知道了。”
  临近山脚下两里左右的地方,许飞扬下了马,把包裹背在包上,其他人见状,也都下马背好包裹。
  “现在时候到了,我要向你们说明白,我现在要做的是把魔教所有的力量,不管是天上的还是地上的甚至有可能是地下的,都吸引到这里来,危险有多大也就无需多说了。
  “所以我还是觉得你们应该回到沈庄主那里,至少沈姑娘和苗姑娘应该回去。”
  “许门主,我受沈庄主之托给你领路,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是不会离开你的。”黑豹说道。
  “黑豹是我的夫君,他在危险之中我自然不能离开。”苗玉看着黑豹说道,黑豹则充满感激地看着她。
  “我也一样。”沈丹馨说道,脸上竟泛起红霞,所幸黑夜中无法看清。
  “好吧。”许飞扬心中涌过一股热流,“那从现在起,就委屈你们听从我的指挥了,请你们三人分别按三个方向前行大约一里,一定要背对我,绝不要回头偷看,要记住,不管我这里出现什么状况,你们都不要回头看,这一点非常重要。”
  “你是要施展什么法术吗?”沈丹馨好奇地问道。
  “算是吧,就叫作‘吸魔大法’,保管几百里之内的魔徒都会像苍蝇逐血一样麇集到这里。”许飞扬说。
  “听起来挺好玩的,我们真的不能看一眼吗?”沈丹馨轻语央求道。
  她还没听说过有这样的法术,真想亲眼目睹一番。
  “不行,绝对不行。”许飞扬断然道。“那会坏了我的法术,也会害了你们自己。”
  “好吧。”沈丹馨怏怏地撅起小嘴。
  “你们要注意你们前面的动静,一旦有人冲过来,你们要马上出声示警,然后回到这里,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冲入林子里。”
  三人虽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还是按他的吩咐,黑豹向林子的方向走了一里,监视密林里的动静,沈丹馨和苗玉则分别向左右两个方向,都背对着许飞扬。
  许飞扬见三人已走到地方,静立不动,便长吸一口气,稳稳心神,默默念动“心不动决”,然后从胸前取出魔印,放在一块石头上。
  “我把你放出来了,施展你的魔力吧,让你的主子,你的徒子徒孙们都知道你在这里,让他们来找你吧。”许飞扬心里说着,向后退开十丈,他既要让魔印能不受自己心法的克制,又要能在一跃之下把它重新抓到手里。
  魔印开始时没有任何动静,许飞扬怀疑是不是它还受着克制,正考虑是否冒险再退开十丈,魔印黯淡的躯体却渐渐有了光泽,绿莹莹的光芒似乎是从它内里发出的,片刻间已透体晶莹。
  蓦然间魔印内里又燃起一团冰蓝色的火焰,那团火焰上下左右不停地扭摆跳跃着,如同精灵一般。
  许飞扬双目瞬也不瞬地看着,一颗心却怦怦乱跳,他从那团火焰的扭摆中感受到的是鲜活的生命的旋律,宛如最初降临人世的生命一般,但他感到的却不是欣喜,而是恐惧。
  一道蓝色的光柱从魔印里射出,登时把夜空照亮,光柱又扩展开来,弥漫荒野,而其中那团火焰愈发旺盛,亮度也越来越强。
  就在此时,许飞扬感到脚下在隐隐震动,一种咚咚的巨响似乎从地心里直透地面而出。
  同时空中四处似乎也响起了一种声音,那声音既不像自然界的任何声响,更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与其说是听到,还不如说是用心感觉到,那声音似乎足以把整个世间充满,却又没有任何响声,却又没有任何响声,却又能让耳聋的人也能听的清清楚楚,并慑服于它的声威。
  “魔尊!是魔尊感应到了魔印!”许飞扬心中骇然想到。
  “够了,他们应该知道了。”他心里想着,飞身过去把魔印抓在手中,“送我回去,你将是中土帝国的皇帝,本教第十大神魔。”他心里清晰的听到魔印对他说。
  许飞扬对这声音置之不理,他发现周围蓝色的光雾消逝得一干二净,大地又陷入黑暗之中。
  “有人来了!”沈丹馨率先喊着跑回来。
  许飞扬已看到四周有无数的人影向这边奔来,同时空中远处有几团黑影也正向这边疾速移动。
  “快走。”许飞扬既是对沈丹馨说,也是对已奔回一半的黑豹和苗玉说。
  两里的路程对四人而言不过是一口气的事,黑豹领先,苗玉、沈丹馨居中,许飞扬殿后,几个起落已冲入林子中。
  就在他们冲入林子的一瞬间,两名魔教中人已然追上,许飞扬刷刷两剑刺出,两人立时毙命。
  林子中黝黑一片,莫辨东西,茂密的枝叶遮住了星月光芒,莫说林中本无路径,即便有也根本看不清。
  苗玉“哎哟”一声惨叫,许飞扬和黑豹同时问道:“怎么了?”身上都沁出冷汗。
  “没事,我撞到树上了。”
  “大家手拉手,千万别走散了。”许飞扬低声说道。
  黑豹抓住苗玉的手,苗玉又抓住沈丹馨,沈丹馨则把手放到许飞扬伸出的左手里,许飞扬握住她柔软的手,心神一荡,血液也加速奔流。
  黑豹一入林中,他那天生如蝙蝠似的触觉,狐狸似的嗅觉便发挥出来,他手持一柄特地为入山预备的大砍刀,把沿途密集的枝条砍掉,至于脚下他根本无需去看。
  身后不断有人冲上来,但大多不是撞在树干上,便是跌倒在地,有几个冲到许飞扬身边的人,还没看清什么,已被印剑穿心而过。
  即便在黑暗中,他也能凭感觉随意刺中一个人身上的任何部位。他练剑的最后一年便是在没有一丝光亮的洞中度过的。
  左侧突然亮起一束火光,一人举着火把大叫:“他们在这里!”
  许飞扬正想上前解决掉他,忽听黑豹喊道:“大家快趴下。”他恍然间明白了,伸手按在沈丹馨背上,两人同时如木板般趴俯在地上。
  霎时间四面八方响起密集的箭矢破空声,几十枝弩箭在狭小的空间里相互碰撞,火星四溅,还有不少发出“夺夺”的声响,射入树干里。
  箭矢声甫过,许飞扬振身飞起,喝道:“大家各自为战,先解决掉这些人。”话音未落,手中剑已刺入手持火把的人的前胸。
  林中立时又是一片黑暗,许飞扬脚不落地,或用脚尖点击树干,或用手搭住枝条,身子在空中飞来飞去,他凭借每个人的呼吸来判定他们的位置,一剑一个,片刻间已解决了十几人。
  右侧又是一束火光亮起,显出几个人的身影,黑豹一把黑砂打出,火光立灭,同时几个人发出惨叫声,如没头苍蝇般乱撞,片刻后便无声无息。
  沈丹馨冷月刀的光芒在树丛间如一道光柱般扫来荡去,每一回旋便有一人倒地,虽有杀鸡用牛刀之嫌,她解决掉的人数也不比许飞扬少。
  苗玉冲过去的地方人数最少,又被黑豹的黑砂撂倒了几个,其余人见识到了黑砂的厉害,都惊魂丧胆,转身飞逃而去。
  “该死的,跑的倒真快。”她一跺脚,恨恨地骂道。
  “这些魔崽子,杀起来倒不难,就是跟苍蝇似的,杀不胜杀,让人心烦。”沈丹馨收起冷月刀,回转过来说。
  “这只是开始,如果只是让人心烦,我们真要谢天谢地了。”许飞扬一边巡视四周一边说。
  四人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在密林之中,轻功已无从发挥,每人都像初学走路的孩童一般,蹒跚而行,这一段路程,身后没有跟随的声音,但每人都感觉林子中似乎有无数的眼睛在盯着自己,这一双双看不见的眼睛仿佛粘在自己背上,怎样也甩不脱。
  “我们停下来休息一下吧。”许飞扬看到前面有一个小小的铁锅型的凹谷,便对黑豹说道。
  “许门主,我们不是急着过虎啸岭吗?为什么要停下来休息?”黑豹讶然问道。
  “不用急,我们先在山里和他们周旋几天,把他们的人都引进山里再想法出去,现在外面一定把他们封的和铜墙铁壁一般。”许飞扬说。
  四人下到凹谷底,解下背上的包裹,倚靠着坐下,这一口气也不知赶出了多少里程,也都感到几丝疲倦。
  “是我们走得太快了,还是没把他们吸引过来?”沈丹馨问道。
  许飞扬知道她是在为父亲担忧,笑道:“放心吧,他们现在已把目标对准我们了,他们没跟上来是因为夜里搜寻不易,大概要等天亮才会搜山,不过这座山怕是被他们围的连只兔子都跑不出去了。”
  “这些魔崽子怎么个个像要拼命似的?”黑豹说道,“口口声声说是要抢回他们的劳什子圣物,叫什么来着?”
  “那个邪恶的名字不能随便提起。”许飞扬正色道,“也不要随便谈论,不然真可能立时把他们都招引来。”
  “有这么邪乎?”黑豹吐了吐舌头。
  “它可以称得上是这世上最邪恶的东西了。”许飞扬叹道,“大家知道有这回事就行了,不要谈论它,更不要对它有任何好奇心。”
  “那东西现在在你手里吧?”沈丹馨问道。
  “你怎么知道?”许飞扬略感惊讶。
  “你一定是用它把魔教的人都吸引过来的,还骗我们说是什么‘吸魔大法’。沈丹馨笑了起来,笑声如一串银铃声在空中滚过。”
  许飞扬笑了笑,不置可否。
  “可是这东西真的有这么重要吗?”苗玉皱了皱眉毛,“值得他们不管死多少人都要上来抢,我们也死了那么多人要来保住它?”
  “有关它的事我们不要再议论了。”许飞扬挥手说道,“大家明白一点就可以,这东西绝不能落到魔教手里,不管死多少人。”
  三人都不说话了,也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同时也感到前途是凶多吉少,魔教围攻沈庄时的疯狂场景又在他们面前浮动,心头不免栗栗危惧,身子不禁缩紧一团。
  凹谷里只有枯萎的野草,没有树木,朦胧的星月光芒照射下来,依稀可以看见每个人的脸。
  后半夜的山里雾气浓重,湿漉漉地包裹着每个人,手上和脸上还有种粘呼呼的感觉,令人很不舒服。
  “许门主,我们就在这里过夜吗?要不我到四周转一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山洞可以藏身。”黑豹说。
  “你一个人到处乱转太危险,不如先在这里将就一夜,明天再说。”许飞扬想了一下说道。
  四人打开包裹,见每人的包裹里都有一条皮制的毯子和一件轻软的貂裘,显然是为他们在山中过夜用的,此外金创药,驱瘴丹各类药品俱全,还有一些散碎银两和一大叠黄灿灿的金叶子,各种吃食点心,一皮囊清水和一皮囊醇酒。
  许飞扬把虎皮拿出来铺在地上,盘腿坐在上面,又拔开皮囊的塞子,喝了一大口酒,身子立时暖暖的。
  沈丹馨三人也都感到湿寒侵人,各喝了一大口酒。
  “你们抓紧时间睡上一会儿,我来守夜,天一亮我们就得往最密实的林子里钻了。”许飞扬说。
  “许门主,您是主将,一定要好好休息,守夜的事交给我吧。”黑豹诚恳的说。
  “没事的,我静坐一会就可以了。”许飞扬说,“你才是我们的主将,如果没你带路,即便没人围追堵截,我们也未必能走出这座大山。”
  黑豹不再争了,看看月亮的位置,知道再有一个时辰天也就要亮了,便把虎皮毯子铺在地上,拿几件衣服折叠起来当枕头,把那件貂裘盖在身上,沈丹馨和苗玉也都照他的样子,睡在地上。
  许飞扬调息入静,他不敢进入忘我之境,而是把功力扩散到四周,这样可以察知十丈之内的风吹草动。
  沈丹馨躺在地上却睡不着,尽管许飞扬用魔印把魔教中人都吸引过来,她依然不敢确定父亲那面是否真的安全了,她偷偷睁开眼睛,看看静坐中的许飞扬,见他身上散发出一层薄薄的带有柔和光晕的光芒。
  如同一个圆圆的罩子把自己三人覆盖其中,心里顿感温暖,她却不知道许飞扬自己并不知道有此异像,因为这已是剑仙门内功心法中第二层次第二阶段的境界了。
  沈丹馨悬起的心安定下来,这也是她出庄以来首次心里有了安全感,她觉得只要有许飞扬在,只要在他身边,不论遇到何等情况,不论身处何等境地,总会是安全的,尽管在野外露宿,她身上却暖融融的,舒适无比,如同躺在自己家中那张柔软宽大的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天将拂晓时,远处传来一声震动山冈的虎啸,那一声虎啸中似乎蕴含着无穷的愤怒。
  许飞扬忙收功站起,快步走上凹谷顶端四处瞻望,其余三人也同时醒来,虽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还是麻手利脚地把东西收拾好,打好包裹,提在手上。
  许飞扬打量四周并无异样,又向空中望去,却见青蒙蒙的天空中,极目远处,有两点黑影正向这边快速飞来,而且愈来愈大。
  他向下面喊了一声:
  “快走,幽灵骑士飞过来了!”
  谷底三人急忙登上谷顶,四人选了东面一处最茂密的林子钻了进去,每人都选了一棵粗大的树木隐蔽身形。
  四人刚刚紧贴树木站好,头顶一片风声掠过,两团巨大的阴影在头顶不断盘旋。
  四人的心又都提到嗓子眼儿,屏住气息,寂静的林子中只有四人清晰的心跳声。
  许飞扬的手紧按着剑柄,他感觉得到剑身在鞘中不断振荡,似乎要撞开卡簧自行飞出。他知道印剑撞开卡簧的微响也有可能立即把头顶的幽灵骑士引下来,只有紧紧按住不放。
  两团阴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直在林子上空盘旋了一顿饭的时间才又向远方飞去,许飞扬四人同时松了一口气,站得发僵的身子又松软下来,每人都觉得好像熬过了一个严寒冬季。
  “他们走了吗?”苗玉小心翼翼地问道。
  “走了。”许飞扬肯定的回答,他的手感觉到印剑又安静下来。
  “幸亏许门主发现的早,晚了一步咱们就被逮个正着。”黑豹长出了一口气说道。
  “这些幽灵也真是奇特。”沈丹馨笑道,“别的幽灵都只在夜里活动,他们却专门在白昼里作恶。”
  “或许在魔的世界里,这些幽灵就是正常的人。”许飞扬说,“而且据沈庄主说,这些幽灵包括幽灵王,现今虽以幽灵状态出现,但只要魔尊的灵力强大到一定程度,幽灵王和这些幽灵骑士都可以恢复肉身,变成有血有肉,实实在在的人,而且他们的神通也会更强大。
  “恢复肉身?”沈丹馨诧异道,“他们不是在上次的神魔大战中失去了肉身吗?时隔千年,莫说血肉,即便枯骨也早些化成尘土了,怎么还能恢复?”
  “魔尊的魔力确实不是骗人的。”许飞扬说,“原来我也不相信,直至看到幽灵王和这些幽灵骑士,我才明白那些世代相传的传说并非神话,而是千年前真实发生过的事实。”
  “许门主,我们快走吧。”黑豹说,“我总觉得他们好像嗅到了什么味道,说不定还会回来的。”
  四人继续向密林深处走去,此时太阳早已升起,林中洒下星星点点金黄色的光亮,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和松软的泥土。
  山势平缓,四人走了一段后回首一望才发现自己已登上了一处高坡。
  四下里弥望的皆是未经砍伐过的参天古树,蓊蓊郁郁之下蕴含着无限生机,肃杀的秋风只是摧毁了一些枝叶。
  “那是什么?”苗玉叫了起来。
  许飞扬顺她手势望过去,却见晚上栖身的小小凹谷里有许多黑点爬上爬下,他凝运功力再定睛细看,那一个个黑点已扩大成一个个黑衣人,已可看得清他们脸上的神情。
  “是他们追上来了。”许飞扬说,“这些魔崽子腿脚够快的。”
  “我们还是快走吧,让这些苍蝇粘上可够心烦的。”沈丹馨说。
  黑豹迈步欲行,却又把脚收了回来。“前面有人。”
  “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苗玉睁大了眼睛。
  “前面是有人,而且离我们很近,说不定已经发现我们了。”许飞扬说,他抚在剑柄的手又感到轻微的震动。
  “我们向左边走。”黑豹说。
  第五章:重围之中
  四人快步向左边山坡下走去,不知是那伙人没发现他们,还是没能跟上,当他们走到坡底时,后面并无人跟随,因为在后面殿后的许飞扬的印剑一直很安静。
  他们又翻过一座山坡,已是中午时分了。他们在一条山间清泉流淌而成的小溪旁停下来,沈丹馨和苗玉这时才得以洗脸梳头,许飞扬和黑豹只洗了几把脸,便手掬泉水大口喝起来。
  四人就着清冽的泉水吃着包裹里的点心、干果和酱肉。
  “许门主,你的剑怎么会自己响啊?”黑豹看着许飞扬腰间的印剑,说出了久存心中的疑问。
  “在遇到敌人来袭的时候它就会自鸣示警,具体为什么我也不清楚。”许飞扬说道。
  “可它只是一柄剑,怎会识别是自己人还是敌人呢?”苗玉看着太阳神剑,既不胜艳羡,又充满惊奇。
  “可能是敌人身上的杀气和敌意惊动了它。自己人身上不会带有杀气,心里也不会有浓浓的敌意,据我猜想应该是这个道理。”许飞扬想了想,解释道,其实他心里对自己这柄印剑有着更多的惊奇和疑问,而且鸣示警只是它最基本的神通。
  “要是我的冷月刀也有这种神通就好了。”沈丹馨伸手摸摸太阴神剑古色斑斓的剑鞘。
  “冷月刀相传也是几万年前的神物。”许飞扬说,“我在天师府看过一部专门记载上古神兵利刃的典籍,本门的太阳神剑和太阴神剑排在首位,排名第二的就是这柄冷月刀,而且典籍上所画的冷月刀款式形状和你手中的一模一样,相信不会有错。”
  “那上面记没记载冷月刀有什么神通妙用啊?”沈丹馨着急地问。
  “那上面只有一句:‘冷月刀具诸般神奇变化,端赖使用者以心意激发控御’。许飞扬回想着书上的话说。”
  “说了等于没说,”沈丹馨大失所望,“我倒是想把它的诸般神通变化都用心意激发出来,可怎么激发啊?”
  “或许是你功力不足的缘故,兵器虽是神物,也要你功力达到某种境界,然后自身心意与兵刃合为一体,它的神通变化才能发挥出来。”许飞扬根据自己的经验解释道,也不知这种说法与冷月刀是否合用。
  “好吧。”沈丹馨心灰意懒地说,“不过我的功力只怕永远也达不到它要求的那个境界了。”她拔出冷月刀,立时寒芒四射,许飞扬三人相坐既近,身上都不禁起了一层肌栗。
  “小姐,这不就是神通吗?”苗玉说,“我还没见过哪个兵器会发出如此寒冷的光。”
  “可是这也没什么用处啊。”沈丹馨说,“还是太阴剑好,有敌人要对你不利时,它就会示警,就和你最忠诚的警卫一样。”
  苗玉和黑豹对这一点都赞同,上古神器毕竟非世间凡铁可比。
  许飞扬却没有说话,他想起踏入沈庄地下密室时,印剑自动飞出攻击魔印的情景,太阳神剑并非只会示警,在遇到大的凶险时,它还会自动攻击敌人,不过因此事与魔印有关,他也就没说出来。
  “许门主,我们在这里停留时间太长了,还是换个地方吧。”黑豹提醒说,也不知是冷月刀光芒所慑,还是周围又有情况,他心头突起栗栗之感。
  四人涉过浅流,向对面的山上爬去,他们刚爬到半山腰,许飞扬的印剑又“铮”的响了一声,随后便听到空中掠过一阵疾风,抬头望去,四团乌云从头顶疾掠而过,如同巨鹰飞过的阴影。
  “四个”。苗玉失声道,“已经有四个幽灵在这里了。”
  “我们看到的是四个,”许飞扬脸色也凝重起来,“没看到的还不知有多少哪。等幽灵王一到所有的幽灵骑士都会聚集到这里。”
  “如果我们真的被幽灵王和他那一队幽灵骑士发现了怎么办?”沈丹馨问道。
  “能躲则躲,能逃则逃。”许飞扬沉吟着说,“万一躲不过也逃不脱,那也只有放手一搏了。”
  “山神爷山地爷保佑,千万别有这一天。”黑豹双手合什,连连祈祷。
  “山神土地是保护不了我们的。”许飞扬坚定的说,“我们现在可以说是身陷绝境,能救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了。”
  “是啊,千年前我们中土的人不也把他们都打入黑暗的地下了吗?
  “这一次我们也还是能够把他们重新打回去。”沈丹馨说。
  苗玉和黑豹却只是叹了口气,怎样也乐观不起来。
  遇到幽灵王时令他们神魂无主恍如梦魔的情形依然记忆犹新。
  四人继续向山上爬行,这一段路山势陡峭,乱石嶙峋,树木并不茂盛,许多地方裸露出褐红色的岩石,仿佛许多年前遭过天火焚烧。
  由于天上经常有幽灵骑士飞来掠去,四人走动得极为小心,到了傍晚时才爬到山顶,许飞扬决定不向前走了,在山顶上选了几棵大树间的平地露宿休息。
  他们不敢生火,还是像中午一样,用包裹里的清水点心之类果腹。
  “若是能生火就好了。”黑豹左右巡视着说,“我敢打赌,这附近一定能捉到狍子獐鹿什么的,我倒是有几个月没吃到烤狍子肉了。
  “鹿肉烤起来滋味更美。”说着已是食指大动。
  “黑豹大哥,你们云雾山的獐狍野鹿是不是都让你吃光了。”沈丹馨看着他涎水要流出来的样子,笑了起来。
  “瞧你这没出息样,”苗玉笑道,“也不饿就吃了一天的干粮,就馋成这样儿。”
  “这倒也不用急,过几天干粮吃完了,我们就是不馋也只有吃些野味了。”许飞扬也笑着说。
  “我们带的吃食应该还够七天的,水到处都能找到,如果七天后我们还出不去,就只有靠黑豹大哥去捉獐狍野鹿了。”沈丹馨看着各人包裹中的点心、干果和酱肉,计算一下说。
  “没事,我们就是粒米皆无,在这大山里也绝不会挨饿。”黑豹拍胸脯保证说,“炖狍子,烤鹿肉都是天下美味,比什么熊掌、驼峰、猩唇之类的好吃多了。”
  “这倒是不假,”苗玉笑着对许飞扬、沈丹馨说,“他烤的鹿肉连沈庄的大师傅都比不上。”
  “你快别说了,”沈丹馨笑道,“你再说下去就把我的馋虫引出来了。”
  “明天我们找个隐蔽通风的山洞就可以一饱口福了。”许飞扬也被二人说得心动不已。
  “看来许门主的馋虫也被勾引出来了。”苗玉拍掌大笑起来。
  在虎啸岭负责围山、搜索的还是魔使荣智。
  当天他和车子胤分兵两路追击突围而出的许飞扬一行人,也被沈家秀分兵分道之策弄得晕头转向,结果没能追上。
  入关之后,他才从龙虎关分坛得到消息,沈家秀等人是从龙虎关入的关,只是当时他和车子胤都在远处,兵力也被分的七零八落,无力再发动一次大规模的围攻。
  他一面严令沿途各处分坛盯住沈家秀的动向,一面提调分散的各部重新聚集,原拟在商州堵截住沈家秀,不料沈家秀行进速度太快。
  当沈家秀临近商州时,他和车子胤都在二百里之外,他只好下令商州分坛强行发动攻击,并未指望能轻易得手,只是希望能籍此削弱沈家秀的力量和拖住他们的行程,他寄希望最大的乃是本教法王蛇魔老祖,不意蛇魔老祖也在张天士手下吃了瘪。
  他行至中途才得知沈庄最后的事:
  教主虽见机得早,而且腾起在空中,依然被爆炸震散了护身罡气,脏腑经络也多处受伤,正在一个洞中运动自疗,其他留在庄内的弟兄则无一生还,教中事务教主已授权他全权指挥,并派出使者把教主权杖传交给他。
  荣智兴奋异常,他知道教主不会有事,这柄权杖在自己手中也不过一两个月的事,然而教主还是第一次明确表示自己的地位在四大护教法王之上,而且也暗示自己是教主的继承人。
  随后他便接到幽灵骑士的传令:
  中土魔教将受总教第一神魔阿里古温的指挥,对于幽灵王的到来,他的惊诧并不亚于许飞扬他们,虽说在总坛的神庙中供奉的便是魔尊和九大神魔,但千年已来都只是把他们当作神魔来敬仰膜拜,对于他们复活的说法已不敢笃信不疑。
  甚至于教主数月前在总坛宣布魔尊复活的消息,他和车子胤等人还认为这只是教主激励人心的策略。并不以为然。
  直至见到幽灵骑士,他才相信魔尊确实复活了,因为第一神魔已重履中土,而且知道幽灵王正在用魔功助欧阳教主疗伤。
  至于他刚拿到教主权杖又要接受幽灵王的指挥,他不但未感到有何失落,反而感到莫大的荣幸。
  自魔尊灭寂,九大神魔隐入深山,中土魔教和九大古国的魔教共十个魔教系统,并立世上,各行其是,彼此之间虽时通往来,却各不相统御,都有种茫然无主的感觉,千年来也曾有人提议由九大古国和中土魔教公推出一位世俗间的魔尊和九大神魔,却在教义法理上无法通过,因为魔尊和九大神魔是不可替代的。
  不过各支魔教也都在教主之下另设九大护教法王,中土魔教也不例外,以仿效总教的魔尊和九大神魔。
  中土魔教原也有九大法王,只是三十年前,殉教者三,物故者二,只剩下四大法王,魔教对法王的人选极为严格,宁缺毋滥,所以三十年来,再未有一人被封为法王,荣智知道这也是教主的一项策略,一激励各地分坛主拼命效力,争取立下大功晋身为护教法王。
  最重要的是:魔尊已然复活,九大神魔重集麾下,总教又建立起来,而十大魔教分支又将合成一个整体,千年来中土魔教受朝廷和中土武林镇压剿灭,四处驱逐的日子结束了。
  而荣智最感兴奋的则是:此次幽灵王带来魔尊的旨意,也是魔教中最高赏格:无论谁抢回魔印,就将封他为第十大神魔!
  如同道家求成仙,佛家想成佛一样,成为第十大神魔正是千年来中土魔教人的梦想,是否做中土皇帝已是不屑提及的事了。
  而神魔的空缺也只有一个了,一旦有人捷足先登,后来者任凭你为教中立下不世奇勋,也不可能成为神魔。
  假如欧阳震旦未受重伤,荣智或许还不敢做十大神魔的梦,而今教主重伤不出,自己权杖在手,只要抢回魔印,这天大的功劳自然也就归属自己了,自己也就可越过教主,一步登天,和九大神魔并列成为不死神魔,这种诱惑是没人能抵挡得了的。
  所以他一路上除了打尖休息,接受幽灵王的指令和给各地教众草写命令外,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堪称废寝忘食。
  当然他也有最大的烦恼,为了不致沈家秀一行人逃脱,他只好调集所有能调集的人手,布下天罗地网,如果魔印被一般教众所得,自会交到他的手里,功劳还是他的,但若是被三大法王所得,他们便会直接交给幽灵王,自己的神魔之梦也就破碎了,所以他把三大法王都安排在外围,理由自是怕许飞扬等人走脱,而入山搜索的都是由他直接指挥的金都卫、银都卫和各地分坛的教众。
  自魔印发出召唤命令后,幽灵骑士不断飞来,已有二十四名之多,除被许飞扬毁掉两名外,其余二十二个幽灵骑士时刻不停地盘旋在上空,监视住虎啸岭百余里的每一处地方。
  有了这些幽灵骑士相助,荣智心里更是笃定,虽然一时还未能搜索到目标,但许飞扬等人就算插上翅膀,也已逃不出他布下的这张罗网了。
  “啊”的一声尖叫,沈丹馨从梦中惊醒过来,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依然睡在许飞扬神功的光罩之中,才安下心来。
  “怎么了?”许飞扬忙收功问道。
  “没什么,只是做了个恶梦”沈丹馨手抚兀自怦怦乱跳的心口,惊悸犹存的说,“我梦到被两个幽灵骑士追到了,想出刀御敌,身上却一丝力气也没有,我大声喊你,却看不到你,结果被幽灵骑士捉到了。”
  苗玉和黑豹也被沈丹馨的叫声惊醒,见两人正在说话,不没意外情况发生,便又沉沉睡去。
  “没事的,只是个梦而已。”许飞扬小声抚慰道,“喝口水吧,过一会儿就好了。”
  沈丹馨果然感到口干舌燥,接过水囊,喝了一大口,脑子这时才清醒过来。
  “你再好好睡吧,有我在,不会遭到幽灵骑士偷袭的。”许飞扬劝道。
  沈丹馨点头道:“我知道,也很安心,那只是做梦而已。
  “不过我想坐一会儿,和你说说话。”
  “好吧。”许飞扬把手放在剑柄上,双膝盘坐,横剑膝头。
  沈丹馨坐在厚而温暖的虎皮上,把貂裘围在身上,林中夜雾浓重,湿漉漉的充满水气,露在外面的双手和脸庞都又湿又凉。
  “怎么不说话?”许飞扬等了半天,不见她开口。
  “也没什么正经话要说,只是想说说话,却又不知说些什么。”黑暗中沈丹馨一对明亮的眼睛显得有些迷茫。
  “那坐一会儿就睡吧,也许从明天开始我们就很难睡个安稳觉了。”
  “那岂不是说以后想好好说会儿话也很难了?”
  许飞扬没有说话,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倒宁愿沈丹馨不在自己身边,更不愿这样面对面和她相对,虽然那种炽热的情感已被他强行封存心底,但每当看到沈丹馨盈盈笑脸时,那股难以压抑的情感便会蠢蠢欲动,如若不强自震慑,直欲喷涌而出。
  “那就说说你吧。”沈丹馨双手抱膝,定定地看着许飞扬。
  “说我?”许飞扬心里忽然有些慌乱,想躲避开她直视的目光,“我有什么好说的?”
  “随便说说嘛,想知道一些你的事情,这也不至于不能对外人说吧?”
  “保密的话倒是没有的,只是没什么好说的。”
  “那就说说你小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是怎么被选作剑仙门传人的,剑仙门的生活又是什么样儿的?”
  “从我记事起就在师傅身边,是师傅把我养大的。”许飞扬想了想开始说。
  “那你的父母哪?你是你师傅的儿子吗?”
  “不会,师傅只是我的师傅,尽管也像父母一样养育我。”许飞扬笑了笑得很艰涩,“我的父母我根本不记得,我师傅说我是个孤儿,是被遗弃在路旁的婴儿,被他抱回来抚养,后来也就成了他的徒弟。”
  “那你倒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听我爹说,剑仙门挑选传人比皇帝选太子严格多了,而且每代只能选一人。”
  “我师傅也是这样说的,他说我是全天下孩子中最幸运的。
  “还说我被选作他的徒弟并非因为我是无父无母的弃婴,而是因为我生来根骨奇佳,正是修炼剑仙门武功的最佳人选。”
  “你一定很自豪吧?”
  “不。”许飞扬摇摇头,长叹一声。
  “为什么?”沈丹馨颇感诧异。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我的父母还活着,我还有可能找到他们,或者有一天他们找到我。
  “大一些以后,师傅也常领我到各地游历,跋山涉水,说是要借此锻炼我的筋骨血脉,他也要到各名山大川采集炼制仙丹的灵药。
  “我每看到那些被抱在母亲怀中的婴儿,偎依在父母膝下的小孩儿,心里就羡慕得了不得。
  “老实说,我宁愿不作全天下人都羡慕的剑仙传人,而是作一个在父母跟前长大的平凡的孩子。
  “有时看到乡村中茅草屋里昏黄的灯光,我觉得那才是家,我住的洞府中虽然豪华舒适,却从没给过我这种家的感觉。”
  沈丹馨的双眼不由得湿润了,她原以为被选为剑仙传人就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即便让世间的人以王位交换也会毫不吝惜,一定会无比自豪,无比幸福,不意许飞扬的心中竟有着如许多的辛酸。
  “你的名字是你父母起的吗?”
  “不是,是天师府张世伯给起的。”
  “那为什么姓许哪?你师傅姓许吗?”
  “自从本门许正阳祖师后,所有的传人就都姓许了,就像佛家的人都姓释一样。”
  “原来一入剑仙门就要弃掉自己的姓啊?”沈丹馨恍然若有所悟。
  “不是,从那时起本门挑选的传人不是孤儿,便是像我一样的弃婴,大概也都不知道自己原有的姓。”
  “怎么会有这样怪的规矩呀?”
  “规矩就是这样,在外人眼里自然会很奇怪,却也一定有它的道理。
  “就像你们沈家千年来好武却不习武一样,这不是武林中最怪的事吗?”
  “这倒也是。”沈丹馨笑了,“我家这条规矩连我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我从小到大问过爹爹许多次。爹爹却总是说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我问祖宗为什么定这样的规矩呀?
  “爹爹就说规矩就是规矩,没什么为什么。
  “可我总觉得一定有很重要的缘故,不知是爹爹不告诉我,还是连他也不知道。”
  “是啊,我师傅就只是告诉我:我将来收弟子也一定要从孤儿中挑选。
  “最好也是和我一样的弃婴,当然根骨也要和我一样好,也没说任何原因。”
  两人都笑了,两双眼睛对视一处,近些天来两人一直避免这样的眼神交流,许飞扬拒绝张天士向沈家秀提亲后,他心中更是横亘着一道阴影,令他无法自然地面对沈丹馨,沈丹馨心中也有一种模糊的难以说清的感觉。
  许飞扬的拒绝其实等于拒绝了沈家秀的正式提亲,她虽没有这种情况下都有的受辱感,也理解许飞扬的决定,并且这决定也解开了她心中的一道死结,但瞬间畅意之后,她感到的却是无比巨大的失落感,仿佛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从她手中轻轻滑落,掉入水中,流入大海,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她面对许飞扬时,不得不努力显现出自己的大家风度,正是为了掩饰这种失落感,而面对许飞扬时,她才发现这种感觉远非失落那样简单,其中更混杂了许多她无法分清,也无法道明的情感。
  所以当沈家秀决定让许飞扬和黑豹、苗玉单独逃生时,她毫不犹豫地提出要和许飞扬同行,因为那一瞬间她感到那种失落感就要变成现实了,却又是她根本无法承受的,浑然不觉她这种选择其实等于弃父逃生,或许在她心中,这种彻底的失落远比生死要重要得多,而只要在许飞扬身旁,它就仅仅是一种感觉而已。
  两人在相视一笑中又都感到了一种魔力,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阴影和种种不快都已消释无余,通过眼神两人仿佛能彼此看进对方的心里。
  “你守了快两夜了,也睡一会儿吧,我替你守着。”沈丹馨说。
  “这种境况下我就是勉强睡也没用,你不用为我担心,我每天只要静坐一两个时辰就行,一月两月不睡觉也没关系。”
  “可是你这样很耗功力的。”沈丹馨说,“你每晚身上都发出光罩住我们,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神功,可一定非常耗费内力。”
  “我身上会发光?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许飞扬诧异道。
  “可能是你无意中发出的功力吧。”
  “是什么样的光?光亮很强吗?”
  “光亮不是很强,倒像是盖上灯罩后那种微弱的光亮,但很柔和,也很温暖,睡在光罩里真像睡在一个甜蜜的梦里。”沈丹馨喃喃地说,倒真像说梦话一样。
  许飞扬忙站起身来,纵身一跳,已跳到一棵大树的枝干上,四下望了一会儿,才又轻轻跃下。
  “怎么了?有什么动静吗?”沈丹馨也站起来,轻声问道。
  “没事,我只是怕这种光亮会引来幽灵骑士,看来以后真要小心些才是。”
  “不会的,他们眼睛再尖也不会发现这种光亮。”沈丹馨捂着嘴轻声笑起来。
  好像是回应她这句话,四个方向同时响起疾风掠空声。
  “他们真的发现了?”沈丹馨睁大了眼睛,笑容还凝固在嘴角,脸上却是恐惧的神情。
  “不一定。”许飞扬轻声道,“也许他们只是凑巧搜索到这块儿了。”
  两人悄悄推醒苗玉和黑豹,苗玉和黑豹一睁开眼睛,空中已疾掠过两团黑影,风声更如惊涛一般,两人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忙坐起身,手握兵刃,一句话也不敢说。
  空中十几团黑影倏聚倏散,遮蔽住天光,四人连地上的行李也不敢收拾,背靠树干坐着。
  许飞扬仰脸望去,树林上空闪烁着几十个星星般的亮点,那是幽灵骑士的眼睛和手中雪亮的矛尖,如果只是一两个幽灵骑士,他自忖还能应付得来,然而如此多的幽灵骑士,他纵然能保住自身,也难以守护住沈丹馨三人的周全,更何况保住自己的希望也极为渺然。
  幽灵骑士似乎发现了什么,在树林上空盘旋了半个时辰,就是不肯离开。好在四人背倚的树木极为粗壮,四人紧靠在树干上,便如一根巨木上的斑点,幽灵骑士眼力虽佳,却一时未能发现。
  又过了一刻钟,幽灵骑士们在空中叽里咕噜交谈一会,便开始向四面飞去,那一点点星光也渐渐消逝在远方。
  “好险!”黑豹首先出声道,四人此时才敢舒畅地喘了一口气,许飞扬还不觉什么,其他三人都觉得,幽灵骑士如果再盘旋上这么长时间,自己憋也要憋死了。
  “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他们好像对这里起了疑心,说不定还会回来。”许飞扬说。
  沈丹馨三人急忙收拾好行李,打好包裹,四人又背负重重的行囊,向山下走去。
  当他们登上另一个山顶时,回首望去,适才露宿的那座山里闪耀着无数的灯笼火把,把整座山照得红彤彤的。
  “许门主,您不会真的修炼成神了吧,怎会料到他们去而复返?”苗玉又是惊讶又是佩服。
  “幽灵骑士在空中飞来飞去,虽然快捷凶猛,但这里林高树密,遮挡住他们的视线,他们数量有限,要监视的范围又广,不可能对他们疑心的地点进行仔细的地面搜索。
  “还是要靠那些一般的教众来完成地面搜索,刚才他们在空中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停留那么长时间,他们飞走一是为了监视别的地方,二是去招集教众来搜索。”许飞扬说。
  “如果他们人手足够。”黑豹说,“对整座虎啸岭进行拉网式搜索,一点一点缩小包围,我们不管怎样走,也很难不被他们发现。”
  “他们现在采用的或许正是这个法子,这也是我最担心的。”许飞扬说,“至于人手他们不会不足,看看他们攻打沈庄时的情形就知道了,我身上带的东西又是他们必须得到的,现今他们既然发现了它,一定会调集更多的人手来搜索抢夺,所以我想我们需要找个隐蔽些的山洞,你们在里面躲上几天,我一天和他们周旋。
  “在现在的情况下,我实在无力保护你们。”
  “我不会离开你的,也不需要你的保护。”沈丹馨断然道,“我们和你一道出来,并不是为求你的庇护,只是要帮助你,在必要时用生命保护你,当然更是为了保住你说的那个东西。”
  “就是啊。”苗玉撇嘴道,“我们是有些害怕,可并不是说我们怕死,让我们像老鼠似的躲在洞里求生,还不如让那些幽灵杀了。”
  “许门主,如果您信任我。”黑豹说,“把那招灾惹祸的东西交给我,我把那些魔崽子们引开,我对山中路径熟,不会被他们逮到的。”
  “不行。”许飞扬摇头,“这东西除我之外你们连碰都不能碰一下,一定要记住:如果我真的出了意外,你们马上远远离开,定可让魔教中人得到它,你们也绝不能试图自己保住它。
  “因为只有我一人能不受它的控制,你们若沾上它,非但不能保住它,反而会沦为它的奴隶!”
  一抹稀微晨光中,三人看到许飞扬显现出从未有过的威严与庄重,都不禁连连点头,心里对他所说的那东西生出莫大的恐惧。
  远处的火把光熄灭了,但鼎沸的人声已传到他们耳中,有三个地方笔直地升起三道浓烟,一股焚烧枯枝和烤肉的混合味道随晨风吹入他们鼻中。
  “这些混蛋好会享福,”黑豹吸了吸鼻子,“他们烤的正是鹿肉,他们这一闹腾,虎啸岭的鹿怕不会有一只能活下来了。”
  “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许飞扬已被烤肉的香气唤起了饥饿感,“他们吃完东西就会向这面搜来。”
  四人加紧赶路,脚下没有路径,四周几乎是一样的树木,爬上爬下的几乎都是一样的山坡,除黑豹外,其他三人都觉得自己是在原地转圈,这种感觉令他们都有些眩晕。
  “黑豹,你带的这是什么路啊?走来走去周围一点变化都没有,你不会是迷路了吧。”苗玉坐到一片枯草上,大口喘着气。
  “夫人放心,莫说这小小的虎啸岭,就是千里林海,我也不会迷路。”黑豹也有些气喘了。
  四人顶着晨光出发,一口气走到了下午申时,水米未曾粘牙,所走的路不是爬上就是爬下,几乎没有平地,若非内力充盈,早已支持不住了。
  许飞扬倒还不觉得疲劳,但看见沈丹馨的俏脸上也挂满晶莹的汗珠,便笑道:“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黑豹,我们现在大约在林中什么地方?”
  “应该是林子的中心地带了。”黑豹听许飞扬发话休息,也一屁股坐到草地上,倚靠着背上的包裹喘着气。
  沈丹馨内力虽比苗玉和黑豹强上几等,却没走惯山路,身体的疲劳其实比这二人尤甚,只是心性好强,强自支撑着不显露出来,她解下包裹放在地上,坐下去时觉得自己快成一摊泥了。
  许飞扬把包裹放在地上,却没坐下,一面静立调息,一面仔细察看周遭清形,尽管太阴神剑能自鸣示警,黑豹也对林中各种危险有着本能的警觉,他心里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一路上虽没撞上敌人,他却感到敌人已经越来越近了,而且是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自己四人东躲西藏,也不过是在这个越来越小的圈子里转悠。
  用不了几天,无论黑豹怎样领路,也不可能不撞到这张网上。
  沈丹馨调息半个时辰,才觉得又恢复过来,她祖传的这套内功心法并不比剑仙门的稍逊,她也是自小修习,只是她完全是照书上所写的功法修习,没有师傅口传身教,这也是修习内功最大的障碍,所以进境缓慢。
  饶是如此,由于她祖传心法的先天优势,已令她的功力与苗玉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
  “许门主,您也歇歇吧。”黑豹爬山就和猴子爬树一样,几乎是习性使然了,所以恢复得最快,“我敢担保,这附近绝没有一个魔崽子。”
  “没有是没有,可我心里却觉得他们离我们越来越近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从草丛里,从树后向我们扑来。”许飞扬说。
  “你怎么也变得草木皆兵了。”沈丹馨笑道,“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若按我的风格,根本就不会被人撵得像兔子似的四处奔逃。”许飞扬苦笑道,“身上带了这么个鬼东西,风格是讲不起了,只要能保住它,哪怕让我像老鼠一样在暗无天日的地洞里过一生也愿意。”
  沈丹馨三人都听得半明不白,却都能感受到他所背负的重担,而且似乎感到他笔直坚挺的腰都要被压弯了。
  “这种日子没有个头吗?”沈丹馨眼中忽然涌出了泪水,“难道你真要这样过一辈子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许飞扬喟叹一声,“如果没有什么奇迹出现,至少要过十几年这种日子,但也许就是终生,你不用为我难过,人的命运也许真是上天注定的,至少我的是这样,我除了接受、适应也没别的办法。”
  “那东西是我爹给你的吧?”沈丹馨扬起脸问道。
  “你怎么知道?”许飞扬诧异道。
  “因为你刚才说的话跟我爹平常说的一模一样,连神态都一样,我从小到大都听过无数遍了,世人都以为他地位尊崇,要什么有什么,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只有我知道他一生都生活在命运的重压下,却不明白是为什么。
  “但却和我从你身上感受到的一样,我也就知道了,我爹爹一生背负的重担又移到你的肩上了。”
  “你猜对了,”许飞扬说,“令尊此次请我来,就是因为他已无法再保住这东西了,所以要把这副担子移交给我。”
  “为什么一定要给你?因为你是剑仙门主,武林之王吗?”沈丹馨忽然愤激起来,心里涌起的是深深的愧疚。
  “不是因为我的身份,而是因为我是世上唯一不受它控制的人。”
  “那我爹爹呢?他不也没受这东西控制吗?”
  “因为他不会武功。”许飞扬话出口的一瞬间,脑中灵光闪现,恍然大悟:沈家人千年来喜武而不习武,正是为了不受魔印的控制。
  “你是说不会武功就不会受它的控制?”沈丹馨追问道。
  “这只是我的猜想,也不知对否。”
  “如果不会武功就可以携带它,我宁愿自废武功。”
  “小姐,你在说什么啊?”苗玉大叫道,“武功又不是东西,说不要扔掉就行了,废掉武功就成了废人了!”
  “我知道,”沈丹馨毅然道,“但这是沈家的灾难,就应有沈家人来承担,而不能移祸他人。”
  许飞扬三人看着她仙子般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辉,好像要承受人世间的一切苦难。
  “现在已不是会不会武功的问题了。”许飞扬心里一阵感动,“如果仅仅不会武功就可以保管它,沈庄主也就无需一定要我来承担,我也不会宁愿忍受一切来承担它。”
  “是啊。”苗玉如释重负,“要是没有武功就成的话,这天底下不会武功的人岂不比比皆是。”
  “沈庄主也一直把这事当成他一人一家的事,我接过以后也曾把它当成自己一人的事,这些天来我才想通了,还是大智神僧说的对,不管这东西是怎样来的,它都是整个中土武林甚至天元帝国的事,人人有责。
  “所以你根本没必要对此感到愧疚,或者要牺牲一切来承担它。”许飞扬说。
  “可你现在不是准备牺牲一切来承担它吗?”沈丹馨说。
  “这倒也是,却也不同。”许飞扬说,“我已准备牺牲一切,但未必真的需要那样做。
  “现在这事就和我们的处境一样,看起来毫无希望,却未必真的没希望。”
  “许门主请放心,我黑豹一定会把大家领出去,就算他们把地面封得严严实实,总还有山洞可钻。”
  “喂,黑豹,你可别把我们领进什么山狐野猫的洞里,让人家堵住洞口打,死都没个好死法。”苗玉叫道。
  黑豹笑了,“不会,我一定给大家找个神仙洞府,大家进去后就会全成仙了。”
  “你说的这种洞府只有他们剑仙门有了。”沈丹馨也笑起来。
  四人背上包裹又继续赶路,傍晚时分在一处山脚下的小溪旁停下来准备过夜。
  由于一路上都没看到小溪山泉,水囊中的水仅够饮用,连爱洁成癖的沈丹馨、苗玉也不敢用水囊中的水洗脸,不过夜雾水气浓重,四人脸上都湿漉漉的,倒也不觉得干皱,此时才得已畅意洗漱。
  四人洗漱完毕,又把水囊灌满水,打开包裹,取出里面的各种吃食吃了起来,黑豹先胡乱吃了些点心干果,然后举起装酒的皮囊,才发现酒已喝光了。
  苗玉一笑,把自己的扔给他,笑道:“你也节省点喝,这又不是在家里,你可以守着酒桶天天喝个烂醉。”
  沈丹馨也笑了,把自己的酒囊也放到黑豹手边。
  黑豹举起皮囊,喝了一大口,又叹道:“有酒无肉,真是可怜。”
  “嘿嘿,你还得寸进尺了,这不是肉是什么?”苗玉指着酱肉气道。
  “我现在想吃的不是这种干巴巴的酱肉,而是新鲜的带血的鹿肉、狍子肉也好啊。”黑豹近乎陶醉的说。
  “恶心死了。”苗玉皱皱柳叶眉,“你还不至于馋得想生吃鹿肉吧?”
  “生吃当然不会,”黑豹叹道,“其实我也只是想想罢了,又不能生火。”
  “生火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附近有野鹿獐狍吗?”许飞扬问道。
  “你是说我们可以生火吗?”黑豹惊讶得不敢相信。
  “我们还是小心些,”沈丹馨劝道,“别为了口腹之欲惹来大麻烦。”
  “就是啊,黑豹,你又没害馋痨,怎地这几天就熬不过去了?”苗玉恨恨地说。
  “我只是说说嘛,又没说真的要生火烤肉,是许门主说可以生火的,”黑豹分辨道。
  “没关系,”许飞扬说,“他们料定我们不敢生火取暖煮饭,所以即便发现火光烟雾,也一定会认为是他们自己的人,反而不会过来搜查。
  “至于防范幽灵骑士,我们生不生火都是一样。”
  沈丹馨和苗玉想想也有道理,还是觉得过于冒险,只是不好出言反对,黑豹击掌道:“许门主,您想的太高明了,我们生起火来反而会消除他们对这里的疑心,成了我们的一道护身符。”
  “你别虚捧我,”许飞扬笑道,“这法子还不知行得通行不通,不过你不能走远,这附近若有便打上一只,若没有还是回来将就着吃酱肉吧。”
  黑豹如奉将令,一句话不说,转身窜了出去,倒真像一头敏捷的豹子。
  “他自己去不会有危险吧?”沈丹馨望着黑豹的背影问道。
  “这倒不用担心。”苗玉笑道,“他在山里和在水里一样。”
  不多时,黑豹便和去时的速度一样奔跑回来,手里提着一只梅花鹿,只是鹿长长的脖子已经折断。
  “这么快就捉到了。”许飞扬诧异道。
  “怎么跟你自己养的似的,说逮就逮到了?”沈丹馨也是不胜惊奇。
  “在山里他可不跟在家里一样,只是一出了山,他就什么能耐也没有了。”苗玉鄙夷道。
  黑豹不理会苗玉的讥笑,兴冲冲对许飞扬说:“许门主,那面还真有一个洞府,不是野兽洞,我进去看了一眼,石桌石椅石床样样都有,也不知是什么人造的,只是多年没人住了,里面积满灰尘,收拾一下也就可以了。
  “倒是没被野兽糟蹋过。”
  “不会有这样的好事吧?咱们想什么就有什么?”沈丹馨感到有些好笑。
  “这有什么?”黑豹笑道,“其实每座深山里都有修道人住过,只不过若是造的房子,年深日久,风吹雨淋,就会坏得不成样子,可若是在山里开出的洞府,一两百年也没有事。”
  许飞扬沉吟一下,说道:“咱们过去看看就是,若是能住倒强似在这里露宿。”
  他们背着包裹,随黑豹走过去,却发现一桩怪事:越往里走,树上的枝叶越是繁茂,颜色也是愈发青翠,到得后来,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穿树林,而是从深秋直接返回了初夏。
  这种时空倒错感令他们既感惊奇又有些害怕。
  “大家小心些,”许飞扬低声道,“这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味道,”他手按剑柄,太阴神剑既未自鸣,也未躁动,然而许飞扬身上却有一种痒酥酥的感觉。
  “味道?没什么味道啊?”黑豹使劲吸了吸鼻子,也只有他没感觉出有任何异常。
  “我说的不是气味,而是感觉上的。”许飞扬说着,把手放在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上,他的手清晰地感觉到树的生命之流在枝干叶脉间缓缓流淌,如同河流穿行在地面上,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树的鲜活的生命。
  “是啊,外面已是秋天了,这里怎么跟夏季一样?清爽宜人却没有一丝寒意。”沈丹馨也诧异地说。
  “不会又是什么人设的禁制吧。”苗玉心里又有些打鼓,蓦然想到自己撞到欧阳震旦禁制时的情景,脚下不由得慢了下来。
  “不会,如果是禁制我们一步也进不来。”许飞扬说,“这里好像存在一种法力,所以连季节也不会转换,黑豹,你是在这里捉到鹿的吗?”
  “不是,”黑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不是我捉到的,我看到它时,它正在外面吃树叶,看到我便拼命逃这里逃,我一路追过来,它要逃到前面的洞府里,跑得太急,一头撞在门旁的岩石上,自己撞死了,要不然我倒还发现不了这处洞府。”
  “噢,你原来不是费力捉的,而是拣了个现成便宜。”苗玉笑了起来。
  他们又向里面走了半里路,果然看到一面光滑的岩壁上现出一处洞府,巨大的石门只开了一半,仅容一人走过,洞门顶部的岩石上刻有四个字。
  “这是什么字啊?”沈丹馨端详了半天,却认不出来,“像是古篆,又像是鸟虫篆,可又都不是。”
  “这不是字,而是一种咒语。”许飞扬仰脸望着,神色愈趋庄重。
  “咒语?是什么咒语?做什么用的?”苗玉抢着问道。
  “不知道。”许飞扬说着,嘴唇轻启,念出了那四个字。
  沈丹馨三人听他念出“咔、喳、呢、嘛”这四个音,声音却分外浓重,有种低沉的嗡嗡声。
  蓦然间“轰”的一声,石门向右侧岩石里滑了进去,整个洞口豁然显现。
  “这是开门的咒语吗?沈丹馨喃喃说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黑豹和苗玉却只是目瞪口呆,根本说不出话来。
  “大概是吧。”许飞扬也茫然回答道,他只是念出了咒文,并不知这咒文是干什么的,更想不到一句咒语便能移动那看上去有几百斤重的石门。
  “这是你们剑仙门的咒语吗?”沈丹馨问道。
  “不是。”
  “那你怎么会认得?”
  “我们剑仙门也有各种咒语,却没有这一句,天师府张世伯曾教过我各门各派的咒语,所以就算不知道它的作用,也不难认出来,只是我以前从不相信咒语也有力量。”
  “我也不相信,看到了也还是不敢相信,”苗玉合上了嘴,又喃喃说着,“许门主,这不会是碰巧吧?”
  “也许是,我再试试。”许飞扬又念了一遍咒语,这次没有轰然的响动,石门悄然无声地合拢来,与左面的岩石合为一体,一丝缝隙都没有,若没有上面刻的咒语,不会有人发现这是一道门。
  “坏了,它关上了。”黑豹着急起来。
  “没事的。”许飞扬又念了一遍,门又滑进右面岩石里。
  他反复念了几遍,屡试不爽,才确定这就是开关石门的咒语,他还发现如果只念前两个咒语,石门就会只开一半,如果只念后两个咒语,石门就会只开一半。
  沈丹馨好奇心起,也学着他的发音念了一遍,石门却毫无反应,她反复念了多遍,还是一样,黑豹、苗玉两人也试了无数遍,石门寂寂无闻。
  “你还说这不是你们剑仙门的?”沈丹馨气得脸都涨红了,“它分明是认人嘛。”
  “不是的。”许飞扬笑了起来,“念咒语并不是只发音就可以了,咒语也和武功一样,是门繁富艰深的学问,甚至更玄奥,天师府最高深的武学就是各种密咒。
  “苗姑娘所说的禁制有一些也只是一些咒语。不过念咒语是要凝聚心神,用内力发出才可以,这道开关门的咒语似乎是通用的,而大部分咒语必须修炼本门的内功才能发出,有时功力不够也不灵验。”
  “我的天哪,不就是说话吗?怎么还有这么多的学问?”苗玉摇摇头,直感匪夷所思。
  “那我是功力不够吗?”沈丹馨问道。
  “不是,还是你发的音不对,这东西很微妙,你若有兴趣,反复多试试,找到那种感觉就对了。”许飞扬说。
  四人走进洞府中,迎面是一道影壁,转过影壁心胸豁然一敞。
  这座洞府轩敞宽阔,正中间是一个巨大的长条石桌,简直可以当床,石桌两旁是两排石椅,石椅都是由巨大的岩石雕刻而成。
  这石桌石椅似乎是山林巨人们用来聚会用的。
  地面是用长条石板铺成,光滑平整。
  四壁却嶙峋不平,有许多块巨石横空突出,不过这些巨石位置很高,倒没有磕磕碰碰的危险。
  “这洞府是作什么用的?是道家修真养性的地方吗?”沈丹馨环顾左右,顿感自身的渺小。
  “应该是。”许飞扬说,“只是看不出是哪个流派的。”
  进入洞府后,许飞扬意外地感到那股法力消失了,不知是洞府里没有,还是自己待得久了感觉不出来了。
  四个人如寻宝一样四处寻觅着,不时发出欢喜的惊呼声,黑豹找到了石锅石碗,装水用的青铜鼎,沈丹馨和苗玉两人又找到了两间小石室,里面居然有两张暖玉床,若非亲眼看见,很难相信世上居然会有这么大的玉,手摸上去,温暖光滑之中又有一种温热感。
  许飞扬仔细查看每一个地方,那股法力虽然消失了,他心里却又浮上另一种感觉;这洞府中缺了许多东西,如果是佛家高僧在这里修行,应该有佛食、佛像,或者密宗各派的道场;如果是道家修真,至少也该有三清塑像,或者像天师府里那样的道场,可这大厅里空空荡荡,只有这一张石桌和两排石椅,这洞府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还有那两间石室,两张暖玉床,说明这里并非一人所住,厅中两排石椅又说明这里一定有多人经常坐在一起,那石椅雕凿起来极为费力,绝没有人仅为摆设耗费有限的人力。
  黑豹又在厨房里找到一个小门,几人从小门走过去,却见眼前是百花齐放,百鸟争鸣的小天地。
  四面都是悬崖绝壁,连猿猴也无法爬上,花木芬芳,有许多是外面根本没有的品种,他们自然也叫不出名字。
  “这地方真奇怪,”沈丹馨啧啧道,“那片树林里是夏天,这里却是春天。”
  这种说法虽然奇怪,却是几人共同的感受:
  在这里,春天和夏天没有按季节转换,而是并立在一起,你可以从春天直接走入夏季,也可以由夏季返回春天,就像从一个地方直接走入相邻的另一个地方一样。
  “这是什么地方?”苗玉双目微合,已被花香陶醉了,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花香浸染,舒服得直想躺下来,躺上一辈子,永远不起来。
  “这不会就是神仙洞府吧?”沈丹馨既感惊喜,亦复惊奇,努力睁大眼睛,想认清周围的一切是否真实,她觉得自己是直接走进了梦幻之中。
  “怕是比神仙洞府还要神奇。”许飞扬说,他心中的惊奇感和陶醉感并不比沈丹馨和苗玉差,心头却保持着警醒,这地方太反常了,反常之中通常也蕴含着危险。
  “比神仙洞府还要神奇?”沈丹馨喃喃道,自己也不知是反问还是认同。
  “是啊,神仙讲究顺天而行,不会干扰天时季节的运行,这里的夏天和春天却是被法力固定住的。”
  许飞扬又感受到了那股法力,却和树林里的有着微妙的差别,就像仲春和初夏的区别一样。
  只有黑豹感觉不出任何异常,倒觉得这三人有些疯疯癫癫的,他横穿过谷地,又在对面山崖下发现一处泉眼,四周还有石头垒砌成的蓄水池,水从石缝中汩汩流出,滋润着满谷的花木。
  黑豹没有欣赏花木和感慨神迹的雅致,他提来那只青铜鼎,刷洗干净后,装满水,提回去把各处擦洗得干干净净,把石锅、石碗也洗刷一新,然后便把那头鹿卸开,准备作烤肉。
  “这里不但季节固定了,连时间都固定住了。”许飞扬恍然间又有所悟。
  “是啊。”沈丹馨也豁然想到,“外面应该是漆黑的夜了,可这里好像还是上午巳时。”她仰脸望天,天空碧蓝如洗,太阳正在上午巳时的位置。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苗玉问道,“我觉得我们好像走进了一幅图画里,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地方。”
  “或许这真是仙人神迹的显现吧,我也解释不出。”许飞扬摇摇头。
  三人在遍布奇花异卉的谷地中徜徉,那有一种恍兮惚兮的感觉。群鸟并不怕人,人到近前时才飞起,又落到别处,美丽的蝴蝶则翩跹往来,不时扑入沈丹馨和苗玉怀中,二人却不去捕捉,也不忍心动这里的一草一木,唯恐破坏了这梦幻景致。
  发现那眼喷泉后,苗玉欢喜得跳起来,“小姐,我们可以洗澡了,外面的水太凉,没法洗,这里的温度正好。”
  沈丹馨看了看许飞扬,脸不由得红了,许飞扬忙识趣地说:“你们请便。”转头便往回走,听到身后传来两人叽叽咯咯的笑语声。
  “她们还被花鸟迷着哪?”黑豹从外面拣来大堆的枯枝,准备生火烤肉,见许飞扬自己回来,便问道。
  “她们在洗澡。”许飞扬答道,“你出去拣烧火柴了?”
  “是啊。”
  “外面是什么时候了?”
  “大概是戊时了。”黑豹只顾摆弄手中的木柴,一层层垒好,要在厅中生一堆篝火,头也不抬的说。
  “可这洞里怎么这么亮啊?”
  “是啊。”黑豹随口说,随后便张大了口。这大厅里并没点灯烛,却光线充足,外面虽繁星点点,却是一个无月的夜晚,“这是为什么啊?”他不由得站了起来。
  “不知道。”许飞扬已不感到惊奇,他问一下只是为了证实自己并未在花丛中迷失时间过了一夜,他心里对时间的节奏感还没有紊乱。
  黑豹看看洞顶和四壁,并没有窗户和天窗,即便外面是白天,大厅里也不该这样明亮。
  “那我们还能生火吗?”黑豹倒有些害怕了。
  “生。”许飞扬说,“我倒想看看这里还能有什么变化。”
  黑豹颤抖着手晃着火折,却晃不着火,仿佛他要点的不是一堆木柴,而是见火就会爆炸的火药堆。
  第六章:神仙洞府
  许飞扬从黑豹手中拿过火折,一晃即燃,他小心翼翼地点燃下面一层的枯枝,也和点燃火药一样小心谨慎,只是手却丝毫不抖。
  一阵噼啪声响,青烟腾起,枯枝燃着了,明亮的火苗跳跃着,也吞噬着周围未燃的枯枝。
  两人同时向四周环顾,没有任何反应,黑豹怯惧心尽释,开怀大笑道:“看来这里的神仙并不见怪我们生火烤肉,我们烤熟的第一块肉就敬献给这里的神仙吧。”
  许飞扬微感失望,他倒想这里能多有一些变化,自己或许能从中悟出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黑豹果然先烤好一块上好的鹿肉,放在东面墙壁上一块突起的岩石上,然后跪下去,恭恭敬敬叩了个头,祷祝道:
  “神仙老爷,黑豹小子无知,不知您是天上的神仙,还是地上的山神土地,小子误闯仙府,打扰您的神灵,万望恕罪,这块鹿肉是小子的一片心意,请神仙老爷歆享。”
  许飞扬虽没跪拜叩头,心中也是一样的诚敬,只是不知创造这一切的神灵是否还愿意享受这人间的烟火。
  黑豹敬完神后,又专心致志烤起鹿肉来。他打开包裹,取出里面一个调料包,里面有盐面和各种香料,也把这些调料撒在鹿肉上,翻滚烤着,随着一阵咝咝的油脂响声,烤肉的香气弥漫整个大厅。
  “好香啊。”苗玉和沈丹馨挽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回来,闻到烤肉的香气大声赞道。
  “你们倒会赶时候,刚刚烤好,”黑豹把烤好的鹿肉放在石碗里。许飞扬三人便拿着穿肉的木签,大口吃了起来,果然是外焦里嫩,香得三人差点把舌头也吞进去。
  “黑豹大哥,你这鹿肉烤的确是天下间美味,不过咱们在这神仙洞府中大动膻腥,是不是有煞风景?”沈丹馨连吃了两块鹿肉,才停下来,喘口气说道。
  “没事,仙佛也要享受人间的香火,咱们吃肉和他们享受香火是一样的。”苗玉用手背抹抹嘴上的油,大咧咧说道,又拿起一大块烤肉。
  许飞扬慢慢吃着,好等黑豹烤完一起喝酒,黑豹忙乎了好一阵,才把鹿肉烤完,沈丹馨吃了五块便停下手,苗玉却吃了八块,才心满意足地说,“我们吃完了,你们两人慢慢喝酒吧。”
  “我们也够能吃的,黑豹大哥,你烤了有半头鹿吧?”沈丹馨吃得过饱,感到头有些晕。
  “差不多吧。”黑豹先吃了一大口鹿肉,“剩下的那些明天咱们煮着吃,虽比不上煮狍子肉,却也别有滋味。”他举了举酒囊,意示向许飞扬敬酒,然后喝了一大口。
  沈丹馨两人似乎吃得累了,歇了好一会,才又去水池边洗手,回来后又在厨房生火烧水,用两个石碗沏好茶,坐在石桌旁慢慢喝着。
  许飞扬吃了六块烤鹿肉,喝了半皮囊的酒,便也吃不动了,余下的十几块拳头大的烤肉和两皮囊的酒,被黑豹一扫而空,尚意犹未尽。
  苗玉见两人吃喝完,便为两人端来两碗茶,解解肠胃油腻。
  四人喝着茶,闲话一阵,苗玉便困得两眼发痒,拉着沈丹馨回石室中睡觉去了,许飞扬让黑豹住在另一间石室中,自己则坚执要在大厅的石椅上打坐练功。
  黑豹请许飞扬回石室休息,自己要在厅里的石桌上睡,无奈许飞扬态度坚决,不容商议,只好把厅里收拾干净,也回石室睡觉去了。
  许飞扬见两间石室的门关上,便念动咒语,关闭洞门,恍惚间觉得这扇石门已把自己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不管外面魔教中人怎样闹腾,自己在这里至少是安全的。
  他在宽大的足以容下两个人的石椅上盘膝打坐,依然是从心法的第一层次练起,很快就练完第一层次的九级功夫,进入第二层次,腹中丹田内那颗紫金丹又放射光芒,一股热力瞬息间涌遍全身,直达指甲发稍。
  他把身心彻底放松下来,然后进入定中,他把入定的时间定为两个时辰。
  只有在确信不会有任何危险的时候,他才敢入定,因为一旦入定,不到时候自己无法醒过来,外人也无法唤醒,通常修炼者要入定时,身旁一定要有人护法,以防猝然降临的危险。
  入定虽有各种潜在的危险,但在定中练功不但事半功倍,进境神速,而且常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许多种神功妙招都是修习者在长期入定中突然悟出的。
  在入定中,他只是忘却了身外一切,却进入自己身体内的小天地,于练功时的种种境况愈加清晰,许多细微难辨之处也如一个个被灯光照亮的角落般显现出来,只不过此时他放弃了对自身的控制,一任内力在体内循经脉奔流,如同河流奔行在河道沟渠之中,而不加任何控制与干扰。
  内力在第二层次第一阶段的经脉中循行流转九遍,没有任何通关的征兆,便已自行进入第二阶段,若不是在空中,许飞扬一定会欣喜非常,他并不知道在为沈丹馨三人守夜时,已无意中打通第一阶段,进入第二阶段了,内力又循经脉通行三十六遍,他身子微微一震,内力自行闯关,已进入第三阶段。
  这一节段正是剑仙门内功心法中人剑合一的基础,丹田内紫光炽盛,气雾缭绕,渐渐凝聚成剑形,这柄内力之剑慢慢变小,却似乎有了质地,在丹田内隐然泛着红光,如同在火炉中煅烧的长剑一般。
  许飞扬心头蓦然一震,体内练功内景瞬时消失,他睁开眼睛,知道出定的时候到了。
  他反思练功时内景的诸般情形,心头狂喜,又有些不敢置信,他起身下地,拔出印剑,凝聚心神,把内力运至剑身,蓦然间他感到自己有了生命,并和自己的身体融为一体,不再只是他手中的利器,而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如同手脚一样。
  他狂喜之下,不觉间口一张,一声长啸,手中印剑刺出。
  却不意剑上力道过大,身子被带了起来,飞行在空中。
  这正是剑仙门的剑法中的人剑合一,其实也是剑仙门武功真正的开始,前面的一切几乎都只是打基础,他师傅所说的“持此可以君天下,”指的正是这一层武功。
  许飞扬在初遇幽灵王时,曾使出过人剑合一,他自己过后也不明其理,其实那次只是太阴神剑感应到幽灵王的强大魔力,自行反击,并非真正的人剑合一。
  此时他虽然也是被剑身带起,却是用自己的意念施出“人剑合一”,只是初次试练,不免有些毛手毛脚,招式已出,身法却未跟上,倒像是被一根线拽起来一样。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沈丹馨三人被他一声长啸惊醒,还以为闯进了敌人,都一跃而起,手提兵刃,出来察看究竟。
  许飞扬一是收剑不住,身子直冲洞顶,他急忙用手攀住一块突出的巨石,才停住身形,向下面笑道:“没事,我在练功,没想到会吵醒你们。”
  “我的天哪,你这是在练轻功吗?怎么飞的那么高?”苗玉仰望十丈高的巨石,诧异道。
  许飞扬没有回答,手一用力,人已跃上了巨石,这巨石宽大无比,俨然是一小块平地,足有平常人家的庭院大,而巨石突出岩壁的地方却有一道圆形的门户。
  “怎么了?你在上面做什么?”沈丹馨看不到许飞扬,着急地问道。
  “这上面还有屋子……不止一间,”许飞扬一边答话,一边四处观望,却见每块突出的岩石处都有一扇圆形的门,共有十二处之多,只是岩石的高度参差不齐,大小更是悬殊不等,最小的仅容双足。
  “发现什么了吗?”苗玉大声问道。
  “没有,这些门是被封印封住的。”许飞扬上前推了推那扇门,才发现那扇门是铁铸的,他用力推上去,却纹丝不动,细看之下才发现,门上有一种很怪异的封印。
  他剑仙门中便有各种各样的符箓,密咒和封印,尤其封印一项更是独步中土,许正阳便是以太阴神剑加封印把魔尊禁制在地下达千年之久。
  可他却认不出这是什么封印。
  他空中跳掷往来,片刻间已查看了所有的门户,莫不如是。
  沈丹馨三人好奇心起,睡意全消,分别跃上较低的岩石。
  “这是什么门哪?奇形怪状的。”苗玉说着,用手推了推门,忽然尖声叫了起来。
  “别碰封印!”许飞扬飞身过来,急忙提醒道。
  苗玉又是一声“哎哟”,感到手好像触到了烧红的铁板上,痛得满头满脸的冷汗,俏丽的面庞也抽搐起来,受伤的左手不停地甩着。
  许飞扬到她身旁,拿住她手腕,却见手掌了无异状,情知是受了内伤。
  他提丹田一口气,吹在苗玉手掌上,苗玉顿感一阵清凉,炙痛感大为减轻。
  “夫人,你没事吧?”黑豹飞身过来,关心过切,险些掉了下去,用手钩住岩石,跃了上来,沈丹馨也飘身而至。
  “没事了,没事了。”虽还有些痛痒,苗玉已能挺得住,“许门主,你这口仙气可比得上世上最好的烫伤药,我就不谢你了。”
  “当然不用谢。”许飞扬倒是很喜欢苗玉这种爽利泼辣的性格。
  “狗东西,敢伤我夫人!”黑豹怒极,飞起一脚向门上封印踹去。
  “不可。”许飞扬惊叫失色,伸手欲拉已然不及。
  黑豹脚尚未踹到封印上,只觉一股大力涌起,如掷泥丸般把他抛了出去,直向对面的岩壁撞去。
  “黑豹!”苗玉大叫一声,手痛都忘了。她惊呼声中,许飞扬已如箭般射出,伸手抓住黑豹双足,奋力下坠,落到地面。
  他把黑豹抱在怀里,却见黑豹双目紧闭,脸色并无异常,倒像昏睡过去一样。
  “许门主,黑豹怎么样?”苗玉、沈丹馨双双跃至许飞扬身旁,苗玉的声音都发颤了。
  “没有性命危险,也没受任何伤,只是被封住了心智和魂魄。”许飞扬查了黑豹的脉象,毫无异常,又细查他脏腑脉络,也没一处受伤。
  “被封住心智和魂魄?那岂不是说他已经死了?”苗玉嘶声哭道。
  “不能这样说,”许飞扬劝慰着,心头却也沉甸甸的,“黑豹现在就像那扇门,是被封印封住了,只要打开那道封印,他就没事了。”
  “都怪我,要不然他也不会遭此祸殃。”苗玉抱着黑豹的头,泪如雨下。
  “咱们能打开那道封印吗?”沈丹馨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有心劝许飞扬不要冒险,但那样等于弃置黑豹不管,可万一许飞扬也像黑豹这样,那就根本不敢想像了。
  “试试看吧。”许飞扬把黑豹放下,站起身来。
  “许门主,咱们还是赶紧走吧,离这里远远的,也许黑豹就好了。”苗玉泪眼模糊地说。
  “玉姐说的也有道理,这种法力也许只在这里才有作用,咱们离开了也许它就消失了。”沈丹馨说。
  “如果只是种法力,倒有此可能,可黑豹中的是封印,我能清晰感受到它,只是一时还不知道怎样打开它。”
  “那你就多试试吧,只不过可小心。”沈丹馨说。
  “许门主,您别冒险。”苗玉摇摇头,“我们出来就都做好了死的准备,只是你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啊。”
  “大家都一样,何况剑仙门还没有见难不救的先例。”许飞扬沉声道。身子一跃又上了那块巨石。
  他先跪在那道门前,朗声道:“弟子许飞扬,当代剑仙门传人,因躲避魔教追杀,误入仙府,仰托庇佑,感激不尽,弟子同伴性情耿直,因心痛爱妻,一时失言,冒渎神灵,伏祈恕罪,饶过弟子同伴。”说罢,诚心敬意,五体投地,叩下头去。
  他额头则触地面,只听“嗖”的一声,门上的封印如水入地一般消失不见,圆圆的门不是打开,而是向上升了上去,现出一个圆形的洞穴。
  “这位神灵倒是吃软不吃硬。”刚跃上来的沈丹馨说,倒不意能如此容易。
  地上的黑豹倏然醒来,拍拍脑门,“我怎么睡着了?”
  “你还睡着了?你差点睡死过去。”苗玉惊喜交加。
  “怎么会这样?怎么这么容易就打开了?”沈丹馨望着幽深的洞穴,又是惊喜又有些害怕,唯恐里面有邪神恶鬼的魂灵冲出来。
  “这里可能真的有神灵镇守。”许飞扬说,“一定是神灵听到了我的祈祷,曲赐宽容。”他凝运功力向洞穴里望去,见里面只是圆形的洞穴,看不到尽头,倒像一口横躺着的深井。
  “那我们还是走吧,别再惹出别的事端。”沈丹馨拉着许飞扬的衣襟,小声说。
  “没事。神灵既把门打开就是让我进去的意思,我若不进反而有拂神意。”许飞扬沉吟着说。
  “那我和你一起进去,我可不想在外面为你揪着心等着。”沈丹馨直视许飞扬的眼睛说道。
  “好的。”许飞扬心一热,胆气更增,向洞里走去。
  洞穴是在坚硬的岩石里挖掘而成,圆圆的像条管道,却有一人多高,许飞扬心里纳闷,不知为什么一定要挖成这样的圆洞,这比挖掘一般的隧道要多耗费几倍的力气。
  “你说里面会有什么?”沈丹馨在后面紧紧跟随,“是恶龙在守护宝藏,还是锁链锁住的妖魔?”
  “我倒想见到这里的神灵。”
  “神灵怎么会把自己封在洞里?”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尽头,却见又一道圆门已经升起,然后是向下的阶梯,依然看不到尽头。
  “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沈丹馨停住了脚,心里有些畏缩,“像这样走下去,怕不要直接走到冥府去,不知怎么的,我一走进这里,就有种阴森森的感觉,好像这洞穴和冥府相连似的。”
  许飞扬的心里也有同样的感觉,他又想起走入沈庄地下密室的情景,与此竟有些仿佛。
  “还是下去看看吧,你若是害怕就回大厅里等我。”
  “我不是害怕,只是你身上带着那个东西,不应该轻身涉险。”
  “我也不是喜欢冒险的人,可是到了这里,不下去一探究竟,会成终身遗憾。”
  “那好吧,”沈丹馨勉强同意道,“不过我们要小心提防。”她手按刀柄,“咔”的一声拔出刀来。
  “不要。”许飞扬急忙按住她手,把刀送入鞘中,“除非受到攻击,千万不要亮出兵刃,否则反而会惹来麻烦。”
  冷月刀出鞘的一瞬间,一道强光直射入下面,照亮长长的阶梯,下面看不见的阴影中立时响起一阵嗡嗡的声响,好像投石入井一般。
  “这是什么声音?”沈丹馨吓了一跳,手紧紧按住刀柄,却不敢拔出来。
  “可能是我们惊动了什么东西。”许飞扬侧耳谛听,那阵声响须臾间便已消失,下面依然是沉寂的黑暗。
  “我们还要下去吗?”沈丹馨感觉那阵嗡嗡声响中一定潜藏着危险,心里更为紧张。
  “下去。”许飞扬沉声道,“如果下面真的有什么危险,我们退回去它也会尾随而来。”
  他把功力布满周身,一步步向下走去,沈丹馨只好一步步跟在他后面,许飞扬远目凝视,已能看清周围三尺内的事物,他走下几十级台阶,却依然什么也没看到。
  他又走了二十几级台阶,腰间印剑铿然作响,他立时警觉起来,停住脚步,四下察看,并无任何异状。
  下面又是一阵嗡嗡声响,好像巨谷回音,细听之下却又仿佛是一个巨人的声音,在大呼“救我!”
  “是什么人被困在这里了?”许飞扬回头对沈丹馨说。
  “人被困在这里还有得活?我看一定是妖魔鬼怪。”沈丹馨心头突突直跳,她听得出那喊声中包含着无尽的凄厉和怨毒。
  “本王并非妖魔鬼怪,是被妖魔困在这里了。”那声音清晰了许多,依然带有巨大的嗡嗡声响,倒像是从巨瓮中发出的。
  “听上去他来头还不小,居然是个王爷。”许飞扬好奇心起,原有的些微怯惧也尽释无余。
  “你是什么王?是朝廷封的亲王、君王,还是山大王,或者是关起门来自封的王?”沈丹馨也童心顿起,她小时睡觉前一定缠着父亲给她讲个故事,沈家秀便给她讲了许多王子被恶龙变成石头,公主被妖婆变成青蛙的故事,不意今日竟真的遇到自称被妖魔困住的王子了。
  “本王的来历你们两个小东西怎会知道。”那声音说道,“本王称王时,正是天地第二次巨变,那时尔等自称为人的祖先还像蝼蚁一样掘泥觅食,又哪来的鬼朝廷?”
  “那您是神仙了?”沈丹馨问道。
  “神仙是什么鬼东西?劣等下愚之族类。”那声音似乎用鼻子哼了两声,嗡嗡声震耳。
  两人说话间已走到底,却是一个宽敞的厅室,四周岩壁上镶嵌着几颗夜明珠,刚好能照亮这间厅室,两人都纳闷,为什么在上面看不到这里的光亮?遮莫是这里的黑暗能阻断光明?
  厅室的中间是一张灰青石长条石桌,石桌上放着一个黯黑的陶泥坛子,余外并无一物。
  “喂,那个什么王,你在哪里啊?”沈丹馨大声问道。
  “王就是王,不是什么王,天下地上最尊贵也是唯一的王,本王就在这里,你们怎么看不见?真是有眼无珠。”那声音又响起,却不但震得厅室嗡嗡作响,两人的耳朵也如灌进大风一样。
  “一个光头王还这么大脾气?你小点声好不好?你再喊两声我听也听不到你了。”沈丹馨两手捂着耳朵,心里却一点也不害怕。
  “胡说,本王的头发比草原上的草还多,比长江还要长,怎会是光头王?”那声音果然小了许多,依然是瓮声瓮气,而且是从四面八方一起响起。
  许飞扬微微一笑,已知这位“王”被封在石桌上的陶泥坛里,难怪说话瓮声瓮气的。
  “我说的光头王不是没头发的意思。”沈丹馨说,“比如说朝廷封的平西王、镇南王、武阳王,王前面都有封号,不知您是什么王,前面却什么号也没有,不是光头王吗?”
  “你说的是这个。”那声音似有所悟,“本王前面要加多少徽号尊号也加得起,只是不屑为而已。
  “你们人类愚蠢地造出文字,还自鸣得意,不过这个王字你们造的还不算太差?”
  “我们人类?”许飞扬既感诧异亦复好笑,“人为万物之王,任你是何等生灵,要想成仙作佛也要经过人这一阶段。
  “不知您是何方神灵?又是从哪种生灵修炼而成的?”
  “修炼?哈哈!”那声音又笑起来,这一次连许飞扬也捂住了耳朵,“你本是人,还要修炼成人吗?
  “还会放着人不做,去修炼成牛马猪羊吗?
  “真是愚蠢无知的人类。”
  许飞扬和沈丹馨虽捂紧耳朵,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遇到的是什么,竟连仙佛也视之蔑如,恐怕魔尊也不敢有这么大的口气,而这声音倒像是传说中的佛门“狮子吼”。
  “王,那您是什么啊。”沈丹馨待他说完,恭恭敬敬地问。
  “对了,本王就是王,天下地上万物之王,独一无二的王。”那声音又小了许多,也更清晰了。
  随着嗡嗡声的减小,许飞扬和沈丹馨才突然发现一件更为匪夷所思的事:
  他们耳朵听到的只是那嗡嗡的声音,而话语却不是听到,而是在自己的心头响起,“用心听”,这是人们谛听细微难辨的声音时常说的,没想到心真的能听到声音,而不是用耳朵。
  “万物之王?独一无二的王?”沈丹馨小声重复了一句,“那您也是我们人类的主人,人类的王了?”
  “不是,不是。”那声音急忙否认,“这就和你们人类自称万物之王,却不会是天上飞禽,地上走兽,海里鱼虾的主人一样。”
  许飞扬二人气愤已极,这位被封在坛子里的神灵居然把人类视同鸟兽鱼虾一般,不知它是疯子还是骗子,抑或是被关得久了,脑子出了问题,假如它也有脑子的话。
  沈丹馨四处寻找,想找出声音发出处,许飞扬用眼睛示意那坛子,沈丹馨方始明白,这位不耻人类的高贵的“王”居然是在小小的陶泥坛子里,她料定此位“王”不管是大言欺世,还是真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仙佛人类所没有的高贵血统,总之它被封在坛子里,不会出来,当下心中笃定,没有丝毫惧意。
  “王,那您是什么高贵族类啊?”沈丹馨半认真半调侃地问道。
  “本王乃天国遗族,自然高贵无比,岂尔等人类所能仰望?”
  “天国?您是从天上下来的吗?”
  “这样讲也对,不过我说的天国不是尔等人类所向往的仙界,那不过是些神通变化而已,我说的天国在遥远的地方,当然也是在天上,却不是你们头顶上的天。这些和你们讲不清楚。”
  “那遗族又怎样讲哪?”
  “唉,这就是本王和本王一族的最大伤心事了,天地第二次巨变时,本王和族属失去了返回天国的能力,也忘记了返回天国的路径,只好滞留在这片乱糟糟、臭烘烘的土地上,生不如死,度日如年啊!”
  “天地第二次巨变?那是什么时候?”
  “那时候到现今有多少年头,本王早已记不清了,本王记得从那时起,沧海变桑田已有三十次之多了。”
  沈丹馨冲许飞扬作了个鬼脸,附在他耳边说道:“我们是不是碰到妖魔里的吹牛王了?”许飞扬苦笑着点点头。虽不知沧海多少年变成桑田,但总会有几万年吧,可这位“王”却自称见过三十次之多,怕不有百多万年的修龄。
  “你们不信是吧?这也难怪,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嘛,夏虫不可以语冰,我所亲眼目睹的事,是你们的仙佛用他们的神通也推算不出的,何况你们这两个小人儿。”
  “我们人类还有句话:姑妄言之,姑妄听之。”许飞扬笑着说,“王的话不论如何迂阔辽远,令人难以置信,信信又有何妨,对了,王说我们人类造的文字虽然愚蠢,只有一个王字还是不错,厚闻其详。”
  “本王不是说尔等人类造的文字愚蠢,而是说造文字之举是愚蠢无比的,听上去差不多,意思却迥然不同。”
  “这是为何?”许飞扬心头一凛,不禁想起沈家秀对文字那番高论了。
  “你用手可以摘取果实,用脚可以走路,可你们却舍弃灵巧的手和脚不用,一定要用笨拙的钩子去抓树上的果实,用两根棍子来走路,还自鸣得意,以为发现了天地间最大的奥秘。”
  “这也算高论啊?”沈丹馨不屑道,“我爹爹早就说过千百次了,听来听去也不过和佛家的指月说差不多,要看月亮不要看手指,文字就是手指,本心才是月亮。”
  “你爹爹?”那声音变了调,不知是不是感到惊奇,“你爹爹也是人类吗?”
  “当然喽。”沈丹馨也故意变了声调说,“我爹爹就是生我、养我的人,卑微而又愚蠢的人类。”
  “对了,你们一再说仙佛,你们说的神仙我知道,不过是修炼出几样神通变化就自诩与天地同体,亘万古而长存,其实是些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都不知道的狂妄小子,佛又是怎么回事?他也是从人类修炼出来的吗?”
  “你连沧海变成几次桑田都一清二楚,竟不知道佛?”沈丹馨瞪大了眼睛。
  “也许是本王被关在这里以后的事,以前的事本王都知道,到了这里以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那王是第几次沧海变桑田时驾临此处的?”沈丹馨忍着笑问道。
  “倒没那样久远,是在尔等的天元国开元立国的那一年,算来也不过一觉间。”
  沈丹馨和许飞扬又对视一眼,却有些毛骨悚然,天元帝国自开国至今已有2006个年头,而佛祖出世不过是一千两百年的事,这位坛子里的“王”说的倒像是真话。
  “那就让我这卑微愚蠢的人类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事吧。”沈丹馨把佛祖出世,修道乃至创建佛教的事大略说了一遍,她秉承家学,于佛道两家研究甚深,这些事早已烂熟于胸,说起来更是娓娓动听。
  “噢,是这样。”那位王似乎在沉思,过了好一会才又说道:“看来人类中也不乏聪明才智之人,只是人类在愚蠢的泥潭中陷得太深、太久,迷途也走过了几万年,要想返回本初也是难上又难。”
  许飞扬头又有些痛了,他觉得这位王的想法倒和沈家秀的略相仿佛,他宁愿在别的泥潭中陷进去,也不想在这番高论的泥潭中深陷不拔,忙岔开话头道:“您还没说我们人类的王字为何不错哪?”
  “王字上面一横是天,下面一横是地,中间一横是万物生灵,如果没有中间一竖,不过是三,代表天地和万物生灵,所以中间一竖至关重要,它就是顶天立地的万物生灵之王,这就是王。”
  “因为王字中间只有一竖,所以王就是天地间唯一的,独一无二的。”沈丹馨笑道。
  “对了。”那位王说,“你这小人儿也够聪明才智,将来也不难成个什么佛。”
  沈丹馨又冲许飞扬扮了个鬼脸,许飞扬看得心旌摇荡,意醉神迷。
  “王,您既是天地间顶天立地,高贵无比,独一无二的王,却为什么,又被什么人关在这里?”沈丹馨问道。
  “这……”那位王一时语塞,显然被触到痛处,“什么人能关住本王,本王不过是中了奸计,被骗到这里,这里面的事说了你们也不懂。
  “我倒一直想问,你们两个小人儿怎能走进这里来?”
  “这有何难,打开门就走进来了。”
  “胡说,轩辕神符连本王也破解不来,你们两个小人怎能打破神符?”
  许飞扬这才知道门上的封印原来是轩辕神符,却想不出是道家哪位神仙。
  “原来您是被叫轩辕的神封住的。”沈丹馨笑了起来。
  “除了他还有哪个?”那位王怒道,“本王也是误中他奸计,被他神符封住,等本王出走后,也让他尝尝本王王符的厉害。”
  “那您出来啊,您这两千多年的觉也该睡醒了。”沈丹馨说。
  “本王若是能出去,还会闷在这里睡觉吗?”
  “原来您出不来呀,那就继续睡吧,等我们空闲时再来陪王说话。”沈丹馨说笑够了,便想退回大厅去。
  “你们别走,先把本王放出来再说。”那位王急了。
  沈丹馨看了许飞扬一眼,许飞扬摇摇头,两人虽觉得这位王说话漫无崖际,句句匪夷所思,却无一丝恶念,也有心放他出坛,只是看到坛口泥封上是同样的轩辕神符,根本无法破解。
  “王,不是我们不想放您出来,连您老人家都破解不了轩辕神符,我们卑微愚蠢的人类又怎能做得来。”沈丹馨说。
  “你们破解不了轩辕神符,又怎能走到本王面前?”
  “我只是拜了拜那道神符,门就开了。并未用法子破解。”许飞扬说。
  “那你就再拜拜好了。”那位王说,“轩辕自称为神,喜欢受人类奉承,或许你一样,神符就开了。”
  “飞扬,你再试试吧。这位王已阅三十沧桑了,咱们就算拜他一拜吧。”沈丹馨说。
  “好吧。”许飞扬心里也觉得这位王很亲切,不过喜欢说大话而已,便跪在石桌前,心中默祷道:“轩辕神仙,不知您和这位王有何过节,弟子恭奉旨意来到这里,见这位王也很可怜。
  “您如能同放过弟子同伴一样放过这位王,弟子感恩不尽。”
  他拜祷完毕,坛口“嗖”的一声,那道封印化作一道青烟升起,旋即消散,两人尚未站起,坛里一道神光射出,两人面前已站立一人。
  “王,您这就出来了。”沈丹馨看此人二丈身高,如同巨人,蚕眉星目,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竟看不出是何服饰,一头黑亮的长发直披身后,如瀑布一般,头上一顶金冠灿然生辉,金冠正中镶嵌一块晶莹白玉没,白玉里隐隐现出山河大地。
  “你这小人是什么来头,和轩辕交情不浅哪。”王又惊又喜,俯下身来,如鞠躬一般,头才和站立的许飞扬的头持平,仔细打量着他。
  “我从来没见过王说的轩辕神仙,哪里谈得上交情。”许飞扬仰脸看着这位王,顿感自身的渺小。
  “王,您是传说中的巨人族吧?”沈丹馨望着他,不禁想起传说中的巨人族和矮人族来。
  “不,本王说过,本王并非人类。”
  “苍王玩火自焚,你口口声声蔑视人类,临到头来还不是要求人解救你,你羞也不羞。”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似在厅室里,又似在四周的岩壁里。
  “轩辕,原来你在这里,休走,待本王再与你较量一番。”他身形一晃,身体暴长,头已触到厅室的顶壁,向上一钻,人已钻了进去,坚硬的岩石对他竟如虚无之物。
  “咣当”一声,那位王脚下掉落一件物事,人已钻入石中不见,随即洞室一阵剧烈的震荡,如同山崩地裂一般。
  许飞扬和沈丹馨拿桩站稳,身体犹不住东摇西晃,两人的身体不时撞到一处。
  须臾,震荡消失,又是轰隆隆一阵响,三面岩壁俱现出三个圆圆的敞开的门户。
  “这位苍王好大的脾气。”沈丹馨喘息着说。
  许飞扬俯身捡起苍王掉下的物色,原来是那块镶嵌在金冠上的白玉,上部繁星点点,下部大地莽苍,中间山川逶迤,江河似在缓缓流动,而那一颗颗星星也放射着光芒。
  “这是什么?”沈丹馨问道。
  “是他金冠上的白玉,可能被岩石挤落下来了。”许飞扬看看依然平整光滑如铜镜的岩壁,想不明白苍王怎能钻得进去,而且丝毫不留痕迹。
  “这位苍王虽自视过高,眼中无人,倒也不坏,就是性子太急了些,这么重要的物事也丢掉了。”
  “眼中无人四字形容他是再贴切没有了。”许飞扬把那块白玉揣入怀中,等苍王回头找寻时还给他。
  “他眼中不是无人,竟是没有整个人类,你猜他会是什么?”
  “猜不出,”许飞扬想想说,“或许在有人类之前,真的有血统更高贵,神通更广大的种族吧,天地之大,何奇不有,我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太多了,也不必为此伤脑筋。”
  沈丹馨没说话,眼睛却紧盯着岩壁上那四颗夜明珠。
  她从小生长在天下首富之家,家中的珍奇珠宝比皇宫大内还多许多,早已视金珠美玉为土石瓦砾了,然而四颗如此大的夜明珠却还从未见过。
  她是识货的人,先前一直和苍王对话,并未感觉到这四颗夜明珠有何奇异之处,而今才发现确实是不世奇珍,所散发出的柔和的光晕竟有种摄人心魄的魔力,如温煦的拂荡人心胸的春风。
  许飞扬看着沈丹馨的眼神又专注而变得温情脉脉,继而又变得热烈而执著,她的手微微动了几次,想伸出去攫取那几颗珍珠,但最后又都强自忍住了,他心中忽然一痛,毫不犹豫地走过去,把那四颗珠子取下来,拉过沈丹馨的手,把那四颗珠子放在她温润的掌心里。
  “不!”沈丹馨恍如梦醒一般,“这不行,这绝对不可以!”把四颗珠子又塞回许飞扬的手里。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许飞扬温情地看着她,“如果你要天上的星星,水里的月里,我无法做到,但你想要这几颗珠子,触手可及,哪怕为此触犯天条,我也在所不惜。”
  “不!”沈丹馨惊恐地退了一步,“我不许你这样想,更不许你为我这样做。”
  “我只是随便一说,哪有这样严重,倒把你吓着了。”许飞扬失笑道。
  “不是,我怕的不是你说的话,我很喜欢听你这么说,我怕的是我自己,我心中怎会起了贪欲,我父亲说过,贪欲是人类天性中最基本也是最顽固的劣根性,更是万恶之源,所以我从小就克制磨化自己的贪欲,没想到竟过不了这几颗珠子的关。”
  “贪欲是人类天性中的劣性,这话固然不错。”许飞扬看着沈丹馨痛悔羞愧得涨红了的脸,安慰说,“但人对自己喜爱的东西都会想占为己有,只要取之有道,就不算贪欲,岂能都像出家人一样,只要一袭衣,一钵粥,就已足矣,然而想成仙,成佛岂非又是更大的贪欲?”
  “你不用宽慰我,”沈丹馨苦笑着说,“贪欲总是最要不得的,我的先祖就在这上跌了大跟斗。”
  第七章:龙珠化龙
  “你的先祖?”许飞扬诧异道。
  “是啊。”沈丹馨喟叹一声,“我父亲常常说起,但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却不肯说明白,只是常借此事告诫我千万不可犯贪欲,现在我倒是明白了,这件事一定和你身上携带的那东西有直接关系。”
  “你能一念及此,已足感幽明;若能念念于兹,将来定可超凡入圣。”一个清朗的声音又在两人心头响起。
  “轩辕神仙?”两人同时脱口而出,都是又惊又喜。
  “我就是轩辕,倒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神仙,不过你们喜欢这样叫就叫吧。
  “苍王临走时是想那块‘万象万化玉镜’送给许小子,只是他性子太急,忘了说,出来后自言自语被我听到,他又在九天十地里到处找寻我,想和我斗法,我用计甩开他,又路过这里,便对你说一声。”
  “苍王要把这块玉送给我?”许飞扬愕然不解。
  “若非你为他求情,我还要再关他一万年,他焉能不承你的情,所以要送你一物表示谢意。
  “他也并非是性急忘了说,只是他一向卑视人类,不肯当面向你道一谢字而已。
  “至于那块玉,你倒别小瞧了,苍王为它起名为‘万象万化’,是说它不仅包含天地山川江河湖泊万物生灵,而且包含天地间万千变化,乃是他族中第一奇宝,倒没想到他舍得送给你。”
  “轩辕神仙,此物既如此贵重,弟子怎敢接受,还烦您转交给苍王吧。”许飞扬把玉符取出,双手捧过头顶,跪倒在地,虔诚地说。
  “他既舍得送给你,你就大大方方收下吧,也是你与此物有缘,要不然他不会舍得把此物送人的,据我猜测还是你怀中那件天地间至凶至毒之物触动了他,他才有此豪举。”
  “轩辕神仙,您也知道弟子身上携带的东西?”许飞扬心头一震。
  “当然知道。”那声音变成一声低叹,“我也一直关注着它的下落,此物关系到万物生灵的生死兴衰,甚至会影响日月星辰的运行,连我辈也不能不受它的影响。”
  “轩辕神仙,您法力无边,神通广大,能否请您把此物带走,带到一个魔尊无法找到的地方,或者干脆用您的神力毁了它。”许飞扬兴奋地说。
  “如果我能,早就毁了它了,又岂容此物留存世间。”轩辕叹道,“你尊我为神,可即便神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你虽为人,却也许会做到神所不能的事。
  “所以苍王卑视人类,我就偏偏让他在人的请求下放出他。”
  “您不会是说您都无法做到的事,弟子却能做到吧?”许飞扬微感失望,意识到这枚烫手的山芋是无法扔出去了。
  “如果你能发挥出人类最大的潜力,这件事是能做到的。”轩辕郑重的说,“何况此物与你剑仙门已结下不解之缘,现今只有你能决定它的存亡。
  “当年我用计把苍王封禁在这里,原想关上他几万年,挫挫他的傲气。
  “不意你误打误撞到了这里,又携带那件至凶之物,我约略一算,此物的归结,你的将来都与苍王关连甚巨,所以你一言恳求,我便放出他来,就是让他欠你一个人情,这对你将来的事至关重要。”
  “轩辕神仙,”沈丹馨也跪了下来,“我们世间的能人都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您法力神通犹在苍王之上,所阅沧桑变化一定也比他还多,定能预知我们人类前前后后的事,请您告知我们前途的吉凶。”
  “若无此物出世,我对人类的事是能前后通晓的。
  “但对此物出世后,我对前面的事固然一清二楚,而对以后的事却如有物障目,仅能看清一鳞半爪,却看不清全部,至于你们的前途,我只看出四个字:凶险莫测。但希望绝不是没有。”
  “希望虽有,是不是特别渺茫啊?”沈丹馨的心沉了下去。
  “渺茫也总比没有好。”许飞扬站了起来,“事虽天定,更在人为。就算绝无希望,我也会前行到底。”
  “好!”轩辕朗笑道,“事在人为,这就是人比神更有勇气的地方,也因此才往往能做到神所不能的事,只要你坚持住这股信念,即便天定的事也可以改变,绝无希望的事也会变得充满希望。”
  “多谢轩辕前辈教诲!”许飞扬又深深躬身行礼,心里忽然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勇气和信心。
  “不是我教诲你,而是你这人类给我这神仙上了一课。”轩辕爽朗一笑道,“那四颗珠子是我四万年前杀掉的两条苍龙的眼珠,倒绝非世上任何珍珠可比,沈丫头既然喜欢,就送给你吧,我去也。”说罢,便音声寂然。
  沈丹馨站起身,茫然四顾,却找不到轩辕的痕迹,其实轩辕只是一直发出声音,并未显露身形。
  “他走了。”许飞扬望着顶壁说,“我感觉到他是从上面离开的。”
  “不知以后还能见到他老人家不?这位轩辕神仙人真好。”沈丹馨不胜留恋地说。
  “好倒是真好,只是他老人家可能也并非我欧美非人类。”许飞扬感慨地说。
  “不是人还能是鬼呀?仙佛也是由人修炼成的。”
  “未必。听他的话似乎也与苍王一样,确实是在我们人类之前就已存在的种族。”许飞扬又想起在沈庄地下密室里,沈家秀对远古时代的推测,当时他觉得难以置信,而今听了苍王和轩辕的话后,他有些信了。
  “算了,别想这些头痛的事了。”许飞扬笑了一下,“他们的来历我们是推测不出的。这四颗珠子是你的了。”说完又把珠子放到沈丹馨手中。
  “苍龙的眼珠?”沈丹馨看着手里滴溜溜圆转的珠子,半只手臂都笼罩在一层浓浓的乳白色的光晕中,如同夕阳下的暮霭。
  “真好看!”许飞扬脱口赞道。
  “好看是好看,只是有些怕怕的,看到它们,我就不禁会想到两条口喷火焰的恶龙。”沈丹馨看得出了神。
  “我不是说珠子,而是说你的手。”许飞扬说着,忽然伸出手握住光霭中沈丹馨的手,他自己却被吓了一跳。
  “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天天看嘛,我又没藏起来。”沈丹馨忸怩一笑,满脸羞红,并不收回手。
  “哟,我说两人怎地跟黄鹤一样,一去不返,原来是躲到这里谈情说爱来着,就不怕把我们急死吗?”
  两人吓了一跳,急忙分开,回头看时,却是苗玉和黑豹不知何时进来,苗玉倚着岩壁,阴阳怪气地说,黑豹只是憨憨的傻笑。
  “玉姐,你别生气,”沈丹馨并不介意她的调侃,“我们在这里有正经事做,被耽搁住了,所以没法回去对你们说一声。”
  “我没说你们做的不是正经事啊,倒是我们进来的不是时候了。”
  苗玉和黑豹在外面等了半天,全不见二人出来,夫妻俩也想进来,没想到洞开的圆门里依然如有虚无之物遮拦一般,怎样也进不来,后来苍王钻出去时那阵轰隆巨响更吓得二人魂不附体,以为一定是许飞扬和沈丹馨无意间触怒了神灵,遭遇不测。两人更是亡命价往里硬撞,却每次都被弹了回来。
  两人越是闯不进去越是往坏里想,越想心里越是恐惧,简直连活着的心都没了。
  两人不知试了几百次,终于闯了进来,他们不知这是轩辕收回了在这里施设的禁制,还以为自己是有志者事竟成,等他们心惊胆战,一路跌跌撞撞进来,以为看到的一定是许飞扬、沈丹馨二人遭遇惨祸的景象,不意却看到二人执手相握,款款私语,苗玉惊喜之下,一肚子的惊吓和委屈却都化作怒火倾泻出来。
  “好玉姐,你就消消火吧。”沈丹馨笑道,“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喏,我这里得了四颗珠子,见者有份,一人一颗。”
  沈丹馨本想把事情始末解释给二人听,但一者太费时间,二者此事太过玄虚,非亲身经历者难以置信,而其中一些事自己也根本解释不清。便索性不说,把珠子分给苗玉和黑豹一人一颗。
  苗玉一看到沈丹馨放在自己手里的珠子,满腔怒气立时抛到爪哇国里,惊叹道:“这是什么?是珍珠吗?世上怎会有这么美的珍珠。”
  “说出来你别害怕。”沈丹馨笑道,“这不是千年老蚌育化的珍珠,而是苍龙的眼珠。”
  “难怪如此美。”苗玉并不害怕,继续赞叹不已,“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龙珠,珍珠里最好的不也叫龙珠吗,那只是比方,没成想见到了真的龙珠。”
  “可这世上根本没有龙啊?”黑豹看着珠子,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作了多年绿林领袖,对金珠宝玉钻石之类也是大行家了,却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奇珍。
  “现在没有,四万年前一定会有,况且现在也未必没有,只是我们没见过而已。”沈丹馨感叹地说,她现在相信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不可能的事。
  “你是要用这珠子封我的口?”苗玉笑吟吟问道。
  “这倒不是,见者有份,这不是道上的规矩吗?黑豹大哥,你说是不是?”
  “那我就收下了?”苗玉握起了摊开的手,似乎不好意思收下如此贵重的龙珠子。
  “当然要收下,”沈丹馨笑道。
  “小姐,”苗玉忽然抱住沈丹馨,头靠在她肩上,又痛哭道,“你别怪我没大没小的,我真的担心死了,我和黑豹若再进不来,就只好一头撞墙死了。”
  “怎么会哪。”沈丹馨的眼睛也湿润了,“我们是好姐妹,有什么大小可分的,若分大小,也是你是姐姐,我是妹妹。”
  “许门主,您别见怪,拙荆就是这个脾气。”黑豹在一旁也向许飞扬道歉。
  “放屁,谁是你的拙荆?”苗玉又突然火起,一脚踢了过去,所幸黑豹和她之间这套夫妻过招早已烂熟于胸,先躲到了许飞扬身后。
  四人又原路返回,一出那道圆门,才发现外面已是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光亮,只有四人手握的珠子散发出缕缕光泽。
  “这是怎么了?这里难道也有白天与黑夜吗?”苗玉失声叫道。
  “大家小心,用龙珠照明。”许飞扬说道,心里却明白:
  这一定是轩辕收回了他的神力。
  四人同时用两根手指捏住龙珠,举过头顶。
  四颗龙珠的光华融合在一起,照亮了整个洞厅,四人越发感到惊奇。
  “这龙珠好倒是好,就是拿在手上太不方便了。”苗玉说,“要是能把它戴在头上就好了。”
  “等出山以后,找个巧手匠人,把它镶在刀柄、剑柄上,或是做成头箍,晚上赶路时就不怕黑了。”黑豹说。
  “外面现在不知是什么样了,”许飞扬一听到“出山”二字,这才想起外面还有无数的敌人在搜索他们。
  四人在洞中时间虽短,但在这与世隔绝的环境里,却浑然忘了身外的事。
  许飞扬话音刚落,就听洞外有人叫道:“喂,你们过来看看,这里好像是个山洞。”
  沈丹馨悚然道:“真是念叨鬼,鬼就到,这些小鬼倒还真不能念叨。”
  “他们不会进来吧?”苗玉抽出软鞭,凛然说道。
  许飞扬闻声早已一飘到了洞门前,侧耳谛听,其余三人也都随后赶到他身边。
  许飞扬轻轻嘘了一声,退回洞厅中间,低声说:“他们进不来,可是我们也不能在这里久留,大家收拾行装,准备冲出去。”
  只听洞外又一人说道:“你长的是什么眼睛,这是山洞吗?明明是岩石。”
  “岩石?岩石会这么光滑齐整吗?这分明是洞门,你长的才不是眼睛呢。”
  外面人七嘴八舌,有些人认定这里就是山洞,还有些人则认为这里不过是一块光滑的岩壁,双方争执不下。
  四人迅速收拾好行囊,背在身上,每人都右手持兵刃,左手捏住龙珠照明,神情肃穆,一副随时准备厮杀的样子。
  “他们既冲不进来,我们又何必冒险冲出去?”黑豹悄声说,“他们闹哄一阵自然就会离开。”
  “他们是进不来,可是岩石拦不住幽灵骑士,如果他们发现了我们,我们就只好冲出去。”许飞扬说。
  “幽灵骑士怎么能进来?他们会念开门咒语吗?”一提到幽灵骑士,苗玉红润的脸又白了。
  “开门咒语他们倒是不会。”许飞扬说,“可他们是虚无缥缈的鬼魂,能穿透岩壁而入。”
  “别念叨!”沈丹馨颤声说,“这些鬼是不能念叨的。”
  她话音刚落,黑豹大叫道:“幽灵骑士!”
  当许飞扬解除对魔印的克制,魔印发出召唤,那道冰蓝色的光柱直冲云雾时,最先发现的正是一直目视他们离去的方向的沈家秀。
  沈家秀不仅惊呆了,怔住了。更是吓得心胆欲裂。
  “那是什么?”一旁的沈禄也吓坏了。他估算四人的行程,光柱腾起的地方这四人刚好赶到。
  “是什么?是天崩!是地裂!该死的剑仙门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就怕你来这一手,你偏偏要逞匹夫之勇!”沈家秀捶胸跌足,口不择言地痛骂着,如同疯癫一般。
  “主子,您怎么了?”沈禄更为恐惧,他服侍主子四十几年,从未见主子如此失常。
  “我怎么了?我只恨我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让我看见这一幕?沈家秀捶胸不已,如丧考妣。”
  “主子,您究竟是怎么了?”沈禄抱着沈家秀拼命摇晃,真怕他一下子疯了。
  侍卫们也都奔出帐篷,看着远处的光柱,再看看主子的神态,都惊得目瞪口呆。
  “你摇我做什么?”沈家秀忽然清醒过来,奋力一甩,竟把身具上乘武功的沈禄抛了出去。
  “大家上马,凡是能上马的都跟我来!”沈家秀大声喝道,以和他年岁不相称的敏捷速度,冲向自己的坐骑。
  侍卫们原已接到命令,随时准备战斗,行装早已打好,闻令之下,把行装背上,各自跨上战马。
  沈家秀上了马,伸手去解缰绳,可是心急手颤,却解不开,他身上又从无寸铁,厉声道:“来人,把缰绳砍断。”
  一名侍卫跃马上前,挥剑砍断了马缰,沈家秀两腿一夹马腹,率先冲了出去。
  “主子。”沈禄骑马追上来,拦住他的马缰,“这些受伤的弟兄怎么办?要不要留下人照顾他们?”
  “照顾?你当我们这是要逃命吗?”沈家秀厉声斥道,“我们这是前去送死,要比他们先走一步了。
  “商州那里自然会有人接他们回去。”
  正说着,人人均感天空一暗,不由得向上看去,却见夜空中十几个幽灵骑士一闪而过,恰如一道道青烟。
  “快走!再迟一步想送死都晚了。”沈家秀眼睛都红了。
  他回手在马臀上轻抽一鞭,马如离弦之箭般射出,似乎要和天上的幽灵骑士一较高下。
  此时,远处的光柱蓦然消逝,四周如同突然陷入地下一样黑暗。
  同时,左面、后面、右面响起了震动大地的马蹄声,一束束火把光照亮原野,如同火海一般。
  “主子,魔崽子们追上来了。”沈禄奋力策马,与沈家秀并行,大声喊着。
  “他们不是追我们,不用理他们。”沈家秀两眼直视前方,策马不止。
  左面一支人马发现了沈家秀这些人横向拦截过来。
  “什么人?”当先一人立马道中,大声喝问。
  沈家秀的坐骑受阻,人立而起,停了下来。
  “这不是沈大庄主吗?”那人失声叫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家秀看清对面马背上的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我道是谁哪,横行霸道的,原来是荣大魔使啊。”
  “是我。”荣智并未听出沈家秀话中嘲讽的味道,犹疑地打量着沈家秀。
  又回头望望光柱消失的地方,忽然大叫起来,“魔印?你这个该死的,把魔印弄到哪儿去了?”
  “大胆!”沈禄怒斥一声,提马便欲上前厮杀。
  “不用理他。”沈家秀挽住他的马缰,“荣魔使,魔印到它该去的地方了,你们永远也别想找到了。”
  “该去的地方?那是什么地方?你把话说明白?”荣智的心陡然间攫紧了,他并不是神魔,所以也不清楚那道光柱乃是魔印向主子和九大神魔发出召唤。
  “我说的已经很明白了。”沈家秀说,“就是我请人把它销毁了。”
  “混蛋!本使把你碎尸万段!”荣智信以为真,气得目眦欲裂,魔印如果真的被销毁了,他的第十大神魔的梦也就破碎了,他从马背上腾身而起,向沈家秀扑来。
  “回去。”沈禄冷哼一声,拔马拦在沈家秀身前,突出一掌,把荣智震退,他坐下的马也腾腾退后两步。
  荣智的身子在空中一折,又稳稳坐回马鞍上,他举起马鞭,刚要下令发起围攻,把沈家秀这一百多人踏成肉泥,忽听右面一人飞马过来,高声喝道:
  “荣圣使,你因何在此停留不前?”
  荣智转头看去,却是车子胤率人冲了过来。
  “我这里碰到了冤家对头。”荣智说,“沈家秀这混蛋把本教至宝给毁了。”
  “你说是魔印?”
  “正是。”
  “圣使大人,沈大庄主狡诈百端,你又上了他的当了。”车子胤又气又怒。
  “此话怎讲?”
  “魔印是任何人都无法销毁的,他若是有办法销毁,还能等到今天?他分明是想拖住我们,不让我们找回魔印。”
  “好你个沈大庄主,居然又在骗我!”荣智恍然大悟,“咱们的账回头再算。”说罢,掉头又向前疾冲。
  车子胤冷眼看看沈家秀这些人,也掉转马头向前疾奔。魔教大队人马也随后策马狂奔,竟无人再向沈家秀这支队伍看上一眼。
  “冲上去,截住他们!”沈家秀挥舞马鞭怒吼道,却被横在他马前的沈禄拦住了。
  “主子,您也看清了,莫说拦住他们,我们现在想冲过去都不可能了。”沈禄苦笑着劝道。
  他并不知魔印是何物,更不明白它意味着什么,他的眼中永远只有主子一人。
  “那就咬住他们!”沈家秀一鞭抽下,狠狠打在沈禄的马臀上。
  马吃痛不过,横向蹿了出去,沈家秀又策马向前,向已远去的火把的海洋冲去。
  “那是什么?”
  刚刚给张小明输完内力的张天士,看着儿子熟睡过去,便走到庭院中,想活动一下筋骨血脉,却被千里之外的光柱惊呆了。
  “是魔印在发出召唤!”傍晚时分赶到天师府的大智神僧不知何时也来到庭院中。
  “魔印?”
  “一定是它。没有其他的法术能发出让整个世界都能看清的光柱,而且这种冰蓝色是它的独门标志。”大智神僧仰天望着,心里又如魔尊复活的那天夜里那样焦躁不安。
  正是这种异常的躁动使他意识到将有大事发生。
  他走出房门时,正是那道光柱冲天而起的时候。
  “可是……魔印不是被飞扬的心法克制住了吗?怎会又释放出它的魔力,难道说……”张天士不敢再想下去,更不敢再说下去。
  “那还不至于吧。”大智的心里也没底了。“剑仙门历代均以一人称雄武林,自有其无人能及之处,没那么容易被击到的。
  “千年前剑神许正阳祖师不就是以一人之力扫荡群魔,最后把魔尊打入地下吗?”
  “可是飞扬毕竟不是剑神,他还是个孩子啊。”
  “许门主虽然年轻些,依我看资质成就已在近几代剑仙门主之上,你只是一直把他当孩子看待而已。”
  突然,两人感到脚下的大地在震动,同时心里也听到了那无法用耳朵听到,却能用心清楚感受到的声音。
  “是魔尊。”张天士惊恐地叫道。
  “是那个老魔头在欢笑。”大智恨恨地跺脚说,仿佛要把这声音连同它的主人都震入地下去。
  “不管实情如何,魔印既发出召唤,就说明中土劫难临头了。”张天士肃然道。
  “是的。”大智心情沉重的说。半年多来,他仆仆奔走于江湖各门派之间,就是怕有这种情况发生,但如今却不得不低头承认了。
  “我们也该动用我们全部的力量来应对这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战了。”
  “是的,最后关头来到了。”大智仰天长叹。
  张天士击掌喝道:“来人。”
  张府管家张若诚闻声进来,躬身道:“老爷。”
  “发出五府召集令。”
  “五府召集令?”
  张若诚大惊失色,怀疑自己听错了。
  五府召集令乃是五大世家遭遇没顶之灾,或是中土武林面临生死存亡的大劫,才可以发出。
  一旦令箭升空,五大世家之间设置的联络站便会连续发出火箭,两个时辰之内,相隔几千里的五大世家便都会看到。
  而看到令箭后,就是接到了不容违抗的最高命令。
  五大世家的族长便会率整个世家的战斗人员相应召集令,奔赴指定的地点。
  千年前,魔尊率九大神魔侵入中土,准备一举消灭中土武林时,许正阳向整个江湖传发了剑仙门的令剑,天师府接到剑仙门的令剑后,又发出“五府召集令”,将五大世家集合一处,归入许正阳麾下。
  时隔千年,除了每个世家的族长和管家,一般人早已淡忘了此事。
  “是五府召集令。马上发出!”张天士平静而又坚定地说。
  张若诚点头退出,不多时,一枚绚丽的火箭在高空中炸开。
  片刻后,各地天空中不时有火箭升空、炸开,在寂寞的夜空中孤独地开放。
  第八章:五府救主
  沈家秀率人在魔教大队人马后紧追不舍,却始终无法冲过去,两边不时有小股魔教人马汇入其中,犹如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沈家秀的侍卫们在他周围布成一个圆环,极力撑持着,才没有被两边不断冲过来的魔教人马进入圈内。
  沈家秀忽然勒住马,眼望夜空。
  “主子,怎么了?”沈禄忙勒住马,顺他眼神望去,脱口道,“五府召集令!”
  其实空中已有不少火花绽放,只是相隔既远,四周马蹄声震耳欲聋,这些人的注意力又都放在前后左右不断奔突骚扰的魔教人马上,既没听到声音,也未看到。
  “是五府召集令,红、黄、蓝、绿、紫代表五大世家,没人能仿造这种火箭,这是墨家的独门技艺,没有五大世家族长的命令,也没人敢擅自燃放。
  “看来五大世家终于下定决心,全军出动了。”沈家秀看着一枚枚绽放的无色光花,心头涌荡着一股激流。
  “应该是天师府发出的吧?”沈禄的心也是一阵惊喜,尽管五大世家只是发出征集令,援兵近者也相距几百里,远者更在千里甚至数千里外,但毕竟不是单凭沈庄的力量与魔教孤军奋战了。
  “一定是张天师。”沈家秀肯定的说,“天师府既是五大世家之首,又和许门主交往最密。
  “他一定是担心许门主出了意外,这才发出五大世家中的最高命令。”
  “五大世家也真是怪,在江湖中任谁的账也不买,却只听剑仙门主一人的号令,这是为何?”沈禄问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沈家秀见魔教人马已逐渐远离视线之外,索性放弃不追了,“五大世家的始祖就是剑仙门开门祖师的五个仆人,每人学成一项绝艺后便在江湖中各自开门立派,各成一家,虽说五大世家后来也都练成许多其他的绝艺,推本溯源,依然尊奉剑仙门为主。
  “剑仙门始终居中土武林王者地位,也是因为有五大世家的拱卫。”
  “原来如此。”沈禄恍然大悟道,“难怪连幽灵王进入中土,他们都按兵不动,一旦许门主出了状况,他们立时便要倾巢而出。”
  “他们也并非存心按兵不动,大概是等待剑仙门主用令剑传召,”沈家秀说,“只是许门主太年轻,又过于谦抑,不肯传发令剑。”
  “主子,许门主和小姐那面真的会有意外发生吗?”
  “这还用问吗?”沈家秀重重地一捶掌,“不过这意外也是许门主故意弄出来的,他是要把魔教的吸引力都引到他身上,好让我们有机会逃生,我最怕他好勇逞强,特意派馨儿去看着他,看来还是没能阻止他。”
  “他是中土武林之王,他要做什么,小姐怎能阻止得了。”沈禄说,“不过许门主并非鲁莽之辈,他既有意为之,一定早有准备,还有小姐、苗姑娘和黑豹在他身边,不会吃亏的。”
  “但愿他们能及时逃入密林里,进了林子,黑豹就比任何高手都管用。”沈家秀合掌向上,祈祷着。
  “主子,您先宽宽心吧。”沈禄劝道,“森林里树木繁多,都是斗牛之地,最适合单打独斗,魔教人数虽多,却占不上什么便宜。”
  “单打独斗他们也并无胜算,不要说那几位魔使、法王,最可怕的是那些幽灵骑士,还有幽灵王。”
  沈家秀叹了叹气,又道:“我原计划是先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进虎啸岭,我想办法吸引住魔教,然后退回商州,以商州城为阵地,与魔教贼子周旋,然后再调回咱们分散各处的兵力,与魔教再度决战,虽然也毫无胜算可言,但总可以拖住他们几个月,他们也就可以顺利到达天师府,得到五大世家乃至整个武林的保护,我还唯恐把馨儿留在身边,会让他心有顾恋,做出鲁莽之举,所以让馨儿跟着他,既是不让他有所顾恋,也是让他顾及馨儿的安全,小心行事,没想到他还是一下子把天捅了个窟窿。”
  “主子,您是说许门主对小姐……可是他不是拒绝了您的提亲吗?”沈禄问道。
  “他对馨儿的心意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你也知道,我答应过馨儿的娘,馨儿的亲事由她自己做主,我绝不干涉,所以在此事上我没说一句话,后来我征得馨儿的同意,让张天师对许门主说,只要他提亲,我就会应允,没想到他拒绝提亲,所以他不是拒绝咱们的提亲,而是他不提亲。”
  “这不是一样嘛。”沈禄笑道,“可是许门主为何如此做呢?”
  “我开始也很诧异,后来才明白他的意思:馨儿是他从魔火大阵中救出的,在馨儿想来,受他如此大恩,自应委身相报,却也不能不感到委屈,许门主大概并未想到这一层,后来想明白了,才想到自己有挟恩图报的嫌疑,自然不肯向我提亲了。”
  “不过是桩儿女婚事,怎会这般复杂?
  “我是弄不明白,依我看来,许门主和小姐,倒是天上地上都找不到的美好姻缘。”
  “婚姻的好坏不是外人能看得出来的,这才叫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沈家秀也笑了起来,“我也知道这是桩好姻缘,一旦错过也是可惜,但却不想用自己的想法左右馨儿的决定,就是为此。”
  沈禄看到主子露出笑容,心里仿佛黑黝黝的屋子射进了阳光。
  “主子,自古道:好姻缘,天注定。依我看来,这桩婚事是终究能成的。”
  “现在哪里还能去想这些。”沈家秀叹道,“他们四人在林子里不知怎样怎能躲过魔教的搜索和追击,看这阵势,荣智此番调集的人手不会比攻打咱们庄子时少,还有幽灵王和他那队幽灵骑士。”
  “那怎么办?主子,单凭咱们这些人硬闯进去救他们,也不过是一块肉投进老虎嘴里,一点儿用也没有。”
  “这我知道,开始时我拼命赶路,原想赶在魔教大队人马到来之前赶到那里,这样荣智他们就会认为魔印还在我的手里。
  “就算我们这些人都被吃掉,许门主他们总可以趁机出山,前往天师府,没想到被荣智抢先一步拦住了,现在再硬闯进去送死自然是愚蠢之举了,毫无益处。
  “如今我们只有另想他法,你先派人回商州,把咱们在商州的人手都调集过来,告诉他们不要和魔教硬拼。
  “只是迂回游动,能牵制他们一部分兵力就可以,然后再派人到各处把分散各处的侍卫、警卫全部调回,不惜一切代价冲入山里。
  “就算救不出许门主四人,至少可把他们的包围圈冲个七零八落,许门主他们也可减轻压力。
  “到那时,五大世家的援兵应该也能到一部分了。如果不算上幽灵王和幽灵骑士,魔教并不占上风,只不知他们四人能否坚持到那一天。”
  “许门主连魔火大阵都奈何不了他,他又有办法对付幽灵骑士,还有黑豹一定能找到安全的隐蔽所,不会轻易让魔教得手的。”
  沈禄宽慰着沈家秀,但连他自己也无法相信自己的话,他强作欢颜,去安排侍卫传达沈家秀的命令。
  沈家秀坐在马上,看到远处天空中又有几名幽灵骑士疾驰而过,扑入远处的大山之中。
  “许飞扬,你是中原武林之王,你是未来的新一代剑神,你一定不要输给上代剑神许正阳祖师的收下败将!”沈家秀在心里大声喊着。
  “主子,您交代的事都办好了。”须臾,沈禄回到沈家秀马前复命。
  “那好,咱们继续上路。”沈家秀说。
  “咱们到哪里去?”沈禄大惊道,“主子,您不会又想自投虎口吧?”
  “那倒不会。”沈家秀说,“咱们直闯虎啸岭隘口,看魔教的架势,只把心思放在魔印上,咱们过去他们也未必会理会,咱们借机正好通用,直上中京。”
  “向朝廷求救?”
  “不是求救,既然幽灵王已入中土,无异于九大古国对中土宣战,朝廷自然也不会置身事外,我不过是请求天元帝陛下正式下诏书对九大古国宣战而已。”
  “对九大古国宣战?可是九大古国并未派兵马入侵中土呀?”
  “那也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幽灵王已履中土,其他八大神魔也会陆续到来,如果他们得不到魔印,魔尊一定会驱使九大古国对中土发动全面战争,来夺回魔印。
  “如果九大神魔得到了魔印,魔尊恢复全部功力,更会亲率九大古国的军队侵入中土,来完成他所谓的东征,总之,战争是不可避免的。”
  “那咱们就马上上路吧。”沈禄说。
  “好的,我先前一直不愿朝廷和武林介入这场争端中,就是怕会提前引发一场全面战争,使无数生灵饱受战火之苦,现在看来终究是无法避免了。”
  沈家秀说罢,回手一鞭,策马赶路,沈禄和侍卫们忙策马赶上,在他前后左右布成保护圈。
  半个时辰后,他们已赶到虎啸岭隘口,隘口两侧有数百名魔教武士,看他们过来,并未上前拦截,只是目送他们疾驰而过。
  沈家秀冲过隘口后,突然勒住马,冲着深山里大喊道:“许飞扬,许正阳祖师在天上看着你哪!”喊完,已是泪流满面。
  张天士回屋看着熟睡中的儿子,脸上露出不胜怜爱的神情,他有心叫醒儿子,交代一些事情,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伸出去想摇晃张小明肩膀的手,只是慈爱地摸了摸张小明的面颊,眼睛也湿润了。
  他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向外看去,院子里已黑压压站满了人,都是他亲手教出的徒子徒孙。
  他从怀中掏出天师府的玄铁令符,放在张小明的枕边,忽然低下头在儿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一滴泪水落到张小明宽阔的额头上。
  他不记得最后一次亲儿子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自从儿子懂事后,他就一直克制自己,不对儿子有亲昵行为,以免把儿子娇纵坏了。
  他挥袖拭去儿子头上的泪水,又回手擦干眼睛,然后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师傅,”“师祖”,院子里的人一齐低声喝喏,躬身施礼。
  张天士轻轻一摆手,问道:“你们都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以及怎样做了吧?”
  “明白。”
  “好,那我就不多说了。”张天士回身又对侍立一旁的总管张若诚说,“我要先走一步,这一次八九是回不来了,我们走之后,你要尽心服侍少爷,等少爷伤势痊愈后,府中上下就听从他的命令。”
  “老爷!”张若诚叫了一声。
  “不必多说,家中的事你也都熟悉,我也不多嘱咐了,只要你像服侍我一样服侍少爷就行了。”
  张天士说完,伸手一招,正在远处屋顶上一直看着他的鹤王展翅飞了过来。张天士坐上鹤背,手抚鹤王的长颈说:
  “鹤王,又要劳你大驾了,你一定要把飞扬找到。
  鹤王一声清唳,已飞上高空,在空中盘旋一周,径直向东方飞去。
  四人都不由得后退一步,但见岩壁上如影子晃动一般出现两个幽灵骑士,却紧紧贴附在岩壁上,如同刻在上面的壁画。
  “来吧!”许飞扬大喝一声,左手捏着龙珠,右手印剑立好门户。
  两名幽灵骑士并不冲过来,依然贴附在墙壁上,一脸浓髯后面的蓝眼睛里却充满恐惧之色。
  双方僵持片刻,许飞扬虽有心发起攻击,但幽灵骑士随时可以退入岩壁中,他要攻击的等于是坚硬的岩石。
  “过来呀,你们不是一直在找我吗?魔印就在我身上,你们过来抢啊!”许飞扬左手向回勾动几次,想引诱幽灵骑士下来。
  听到“魔印”二字,两名幽灵骑士突然飞扑过来,如同听到冲锋号令一样。
  沈丹馨三人一齐举起龙珠照向幽灵骑士,以便许飞扬能看清幽灵骑士的招数。
  许飞扬意念贯注,左手龙珠忽然光芒炽盛,射出一道红光,沈丹馨三人也俱感手指发热,捏住的龙珠也是突射红光,四道红光在空中交织,幻化出两条苍龙,向两名幽灵骑士张口咬去。
  两名幽灵骑士“啊呀”一声惨叫,反身逃入岩壁中,倏然间已然不见。
  四人都惊呆了,不语亦不动,四道红光缩回珠中,两条苍龙亦已不见。
  “我是不是眼睛花了?”许飞扬最先开口问道。
  “我眼睛好像也花了,我看见……”沈丹馨吞吞吐吐地说。
  “我眼睛没花,可我确实看到了两条苍龙。”苗玉大声说道。
  “这里真不愧是神仙洞府,真的出现神迹了。”黑豹大声喊着,跳起脚来欢叫着。
  “这么说我们都没有看错?”许飞扬又仔细端详手中的龙珠,还是一颗洁白、晶圆、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珠子。
  “我们手中的龙珠不只是苍龙的眼珠吗?怎会出现两条苍龙啊?”沈丹馨也仔细查看手中的龙珠,不解地问。
  “不知道,也许只是一种幻像吧。”许飞扬说着,不禁想起张小明用符咒玩儿的种种障眼法。
  “不可能,如果是幻像怎能击退幽灵骑士?”苗玉反驳道。
  “管他实像幻像,能击退幽灵骑士就成,我们最头痛的不就是这些幽灵骑士吗?”黑豹说。
  “对啊,只要幽灵骑士害怕就成。”苗玉兴奋地说,面对幽灵骑士时的那种渗入骨髓的恐惧是无法形容的。
  “可是,如果只是幻像,顶多能吓退他们几次,一旦他们识破是幻像,就不会害怕了。”沈丹馨忧喜参半地说,她也希望龙珠真有击退幽灵骑士的威力。
  “咱们再来试一次,看看是否还像刚才那样。”许飞扬说。
  “对,是真是假试试不就知道了吗?”苗玉一拍手说。
  四个人还站在原来的方位上,左手捏住龙珠高高举起,许飞扬瞑目片刻,调整心神,然后假想幽灵骑士就在对面,自己意念贯注,力布周身。
  刹那间,他手上的龙珠又光芒炽盛,射出一道红光,其他三颗龙珠如同被点燃一般,也是红光暴射。
  四道红光交叉在一起,立时光芒中云雾缭绕,又现出两条苍龙,却并不张牙舞爪,怒目狰狞,而是盘旋回翔于云雾之中。
  四人都屏息注目观瞧,唯恐一出气把面前匪夷所思的景象吹散了。
  许飞扬没有收功,他想多考察一下这其中的奥妙,毕竟‘龙’他也只是听说过,不想竟会活灵活现盘旋于他的眼前。
  忽然,两道白光从前方岩壁中射出,随后岩壁里冲进四名策马狂奔的幽灵骑士,有两人的长矛已经刺出。
  许飞扬四人都已心神沉浸入面前的景象中,尚未有所反应。云雾中的两条苍龙蓦然昂首前扑,喷出两团烈火,正中刺出长矛的两名幽灵骑士。
  “啊!”,“啊!”两声惨叫过后,两名幽灵骑士已被烈焰吞没,连一缕青烟都未散出。
  另两名幽灵骑士见机不妙,急忙勒马上冲,从洞顶逃了出去。
  烈焰消失,云收雾敛,两条苍龙又已不见,四道红光渐渐缩回进龙珠里,四周又是柔和和怡人的光芒。
  “这不是苍龙,而是神龙!”
  不知过了多久,许飞扬出声赞叹道。
  “这么说这绝不是幻像?”苗玉像说梦话一样喃喃问道。
  “不是。”许飞扬说,“虽然不知龙珠为何会显现出龙来,但它的威力却能消灭幽灵骑士。”
  “那对付幽灵王呢?”苗玉又问道。
  “不知道,可能不会像对付幽灵骑士那样简单吧,毕竟幽灵王比幽灵骑士要神通广大无数倍。”许飞扬说。
  “但这两条神龙确实能消灭幽灵骑士,而不仅仅是把他们吓走。”沈丹馨兴奋地说。
  “是啊,我只是小时听师傅讲神话故事,说在几千年前荒野沼泽中生活着会喷火焰的恶龙,它所喷出的火焰如同地狱的烈火,不仅能吞噬世间的一切,包括岩石铜铁,而且能焚烧人的魂灵。
  “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神话故事,谁知竟在自己的眼前变成了现实。”
  “那有什么?”苗玉说,“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会看到千年前骑士的幽灵。”
  “许门主,这不会是你无意中使出了你们剑仙门的神功吧?”黑豹搔搔头说,“我总不敢相信怎会无中生有地出来两条会喷火焰的龙。”
  “死鬼。”苗玉伸手给他一记爆栗,“亲眼见到的你还有什么不敢相信的。”
  “我师门中倒真有这种武功,但我连这种武功的门儿还没摸到呢,更别说使用了。”许飞扬握了握剑柄,他师傅曾告诉他,剑仙门的两柄印剑就是两条龙变化成的。
  但只有功力达到最高境界,才能御使印剑化为长龙。他当时也是当神话故事听的,现下却有些相信了。
  “我们有四颗龙珠,为什么只出现两条神龙而不是四条呢?”苗玉又问道。
  “因为这是两条苍龙的眼珠,自然有四只。”沈丹馨说。
  “小姐,你怎么知道?”
  沈丹馨便把二人下到洞穴里面后求轩辕放出苍王,又蒙轩辕慨赠四颗龙珠的事约略说了一遍。
  黑豹和苗玉都听得如痴如醉,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四颗龙珠幻化出的两条苍龙,他们说什么也不敢相信沈丹馨所说的话。
  “可是这四只龙珠哪两只是一条神龙的呢?”苗玉问道。
  “这我倒是看清了,你和黑豹大哥手上的刚好是一对,我手上的和他手上也刚好是一对。”沈丹馨说。
  “这倒巧了,我们也刚好是两对。”苗玉含笑说道。
  “坏死了,你这玉姐,真是大没大样。”沈丹馨绯红了脸,竟不敢看许飞扬一眼。
  许飞扬也转过头去,不敢看苗玉那双含有深意的眼睛。
  “咳,咳。”黑豹干咳了两声。小姐,如果真是这样,这两颗龙珠我们还不能收下。
  “为什么?”沈丹馨问。
  “出走以后万一我们被冲散了,你和许门主只有两颗龙珠,顶多会出一条神龙,威力就会减弱一半,所以还是都放在你和许门主手里为好。”
  “是啊。”苗玉被他一言提醒,忙把龙珠塞回沈丹馨手中,“小姐,你和许门主的安全最为要紧,这龙珠我们不能收。”
  “大家还是先这样拿着吧。”许飞扬转过头来说,“我们每个人的安全都是同样重要的,真要是被冲散了,你们有两颗龙珠也是防身利器。”
  “玉姐,你就收下吧,若像你说的那样,我和他就算有龙珠在身,没有黑豹大哥领路,一样无法出山,所以咱们四个人绝不能被冲散。”沈丹馨又把龙珠放回苗玉手中,坚定地说。
  “这里就是山洞,他们就在里面。”洞外一人大声喊道。
  “把洞门给我砸开,找到所有出口,这一次绝不能让他们逃走。”又一个威严的声音喝道,洞里的四人听得出来:这是荣智。
  “圣使大人,这哪里是洞门,分明是岩石,无法砸开啊。”
  “砸不开就用牙咬,就是用牙咬也得给我咬开。”荣智厉声喝道。
  洞外随即响起叮叮咣咣劈砸岩石的声音。
  “他们要冲进来了。”苗玉低声说道。
  “没那么快。”许飞扬说,“这扇洞门他们如果不用火药,够他们砸上十天半月的,问题是我们没有其他退路,就算他们进不来,我们也会被困死在这里。”
  “那就冲出去。”沈丹馨说,“以我们四人之力,不难杀出一条血路,黑豹大哥领飞扬先走,我和玉姐断后。”
  “咱们干脆把龙珠也合在一处,都放到许门主手里,必要时可以放神龙喷火烧他们。”苗玉说。
  “不必。”许飞扬说,“现在还有时间,没必要冒此凶险,就算要冲出去,也要等他们累得筋疲力尽时再说。”他的手忽然触到了怀里的玉镜,心中一动,便把玉镜掏了出来。
  “苍王的‘万象万化玉镜’,我都忘了它了。”沈丹馨说道,“都怪苍王性子太急,送人东西也不说一声,更不说这东西有何用处。”
  “这块玉比龙珠还漂亮,要是像龙珠一样,也能出几条神龙就好了。”苗玉惊叹道。
  “神龙肯定是出不来,毕竟这只是块玉。”许飞扬说,他看着玉镜里隐隐流动的江河,也看不出有何玄奥。
  “这块玉为何叫‘万象万化玉镜’啊?”黑豹问道。
  “据说这块玉镜里包含日月星辰、天地万物,而且能显示万物万像的变化。”许飞扬解释说。
  “有这么神奇?可惜对咱们现在却没有什么用处。”苗玉叹道。
  外面砸撞洞门的声音更响更急,洞门却连丝毫的震动都没有。
  “圣使大人,这岩石太硬了,咱们带来的开山斧卷了刃,却连一道印都砍不出来。”
  “那就用攻城槌撞,这里多的是大树,马上制作攻城槌。”荣智喝道。
  “圣使大人,这里都搜索过了,没有任何进出口。”
  “好,就算攻不进去,也要把他们困死在这里。”荣智哈哈笑道。
  “荣兄,岩石虽然坚硬,咱们脚下的土却是软的,何不挖条地道从下面进去。”
  “车兄之言有理。”荣智说,“你们马上从脚下开始挖,我就不信下面也是坚硬的岩石。”
  “原来车子胤也到了。”苗玉说,“不知麻七姑和蛇魔老祖来了没有?”
  “用不了几天,他们都会到的,还有幽灵王。”许飞扬说。
  提到幽灵王,其他三人又都噤声不敢开口了,人人均感身上的汗毛直竖起来。
  “咱们回到下面去。”许飞扬说,“不到生死关头,还是不要从这里硬冲,看看下面是否还有其他的路,不是说天无绝人之路嘛,我就不信我们真的陷入绝地。”
  “是啊。”沈丹馨接口说,“我记得下面还有三个门,咱们还没进去看,我想神仙也不会在一处绝地建洞府。”
  “那倒未必。”苗玉说,“神仙可以飞升九天,自然没有绝地可言,可对咱们凡人而言,或许真就是绝地了。”
  “如果鹤王在就好了。”许飞扬说,“鹤王可以驮着我们飞出去。”
  说到鹤王,苗玉忽然想起张小明来,心中不禁一阵酸痛,险些落泪,忙转过脸去。
  “不知少天师现在怎样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他。”沈丹馨感叹道。
  “有张世伯照顾他,他的伤势很快就会好起来,我们也不会有事,不久就会见到他的。”许飞扬身陷绝地,胸中反而生发出从未有过的豪气。
  四人又跃上平台,进入那道圆门,重新回到下面。
  “这里有三个门户,我们先走哪一个?”许飞扬问。
  “我们分成三路进去找好了。”苗玉说,“许门主,你和小姐一路,走左面,我走前面,让黑豹进右面。”
  许飞扬犹豫了一下,他本不想让四人分开行动,但转念一想,轩辕布在这里的神力禁制已然收回,不会有什么危险,便点头同意,叮嘱道:
  “大家注意四周墙壁和地面上有没有机关消息,如果有,千万不要乱动,等大家聚到一起研究明白后再动手。”
  苗玉和黑豹点头同意,便分头行动。
  许飞扬迈进左面的圆门,龙珠光芒照射下,却见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也是圆圆的,如同一条长长的圆管。
  “这里怎么和我们刚进来的那条甬道一模一样。”沈丹馨说。
  “大概这里的甬道都是这样的吧。”许飞扬说。
  “可是建这样的甬道既费事又费力,看这岩壁光滑如玉,竟像是打磨过的。”沈丹馨摸着两边的岩壁说。
  “不是打磨的,这条甬道也不是挖掘出来的,而是用某种特殊方法打通的。”许飞扬说。
  “是啊,这里都是坚硬无比的花岗石,挖掘也无法挖掘啊。”沈丹馨说。
  “仙人的神通法术是我们这些凡人想破头也想不明白的,我甚至怀疑这里的一切是不是仙人的神通幻化而成的。”
  “幻化而成?”沈丹馨吃惊道,“你不会是说这坚硬无比的花岗石也只是幻像吧?”
  “如果是幻像,那就不是神通变化,而是小明玩的障眼法了。”许飞扬笑道,“据说神仙可以喷水为云,撮土成楼,点石化金,这些也都是实物而非幻像,我以前不相信这些,现在倒有些信了。”
  “那这里的一切会不会是轩辕神仙在地上抓一把石子,抛撒在空中,然后口中念念有词,念出神咒,就变成了这些?”
  “很有可能。”许飞扬笑了起来。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甬道尽头,面前又出现一条长长的向下的阶梯。
  “又是这样。”许飞扬吃惊得叫出声来,“如果下面和这上面一样,并且重复下去,我们真要直接走入冥府中了。”
  “那我们下不下去?”
  “先不要下。”许飞扬说,“我们先回去找到苗姑娘和黑豹,看看那两个门里是什么情况,据我猜测,应该是和这里一模一样。”
  两人原路退了回去,苗玉和黑豹已经退回房间里等他们了。
  那两个门里果然也是一道向下的阶梯,而且看不到尽头,两人不敢冒险下去,便退了回来。
  “这里似乎真的没有通向外面的路,所有的路都是向下的,而且不知通向地下什么地方。”许飞扬总结似的说。
  “看来我们只有回到上面,然后向外突围这一条路了。”苗玉说。
  三个人都看着许飞扬,等待他作出决定。
  许飞扬沉吟许久,委实难以定夺,如果他只是一个人,早就打开石门冲杀出去了,可面前却还有三个人需要他的保护。
  尽管他没看到外面的情景,但他可以断定:
  外面漫山遍野站立着的魔教武士要比周围的树木还多,四人拼死血战,杀开一条血路或许能侥幸成功,但要想四人全身而出却是绝不可能的。
  “你决定吧,是向上还是向下。”沈丹馨神情坚定地说。
  “许门主,不管怎样,您快些决定吧,这些魔教贼子可个个都跟土拔鼠似的,掘土挖洞最在行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从地下攻进来,如果被他们占据了上面,咱们想向外突围都很难了。”黑豹催促说。
  “你瞎催什么?”苗玉嗔道,“许门主不是得好好想想吗?外面有那么多人张弓弯箭等着咱们,下面黑咕隆咚的,谁知道会有什么妖魔鬼怪藏在里面,向上向下都不是好走的。”
  “倒不是怕下面有什么妖孽。”许飞扬解释说,“我记得外面有十二个门户,估计每个门里都和这里一样,还有三个门,这就是三十六个门户了,如果下面的一层还是这样,用不了下几层,门户就会多得难以胜数,这样多而且相同的门户最下一层一定是相互连通的,这样就组成一个庞大而又难以识别的迷宫。”
  “迷宫?”沈丹馨吃惊地问道。
  “是的,如果我所料不差,下面一定是迷宫,我不敢贸然决定向下,就是怕陷入迷宫中,想出来都难于登天了。”许飞扬一字一句地说,脸上的神情也很沉重。
  “那你估计走迷宫和向外突围哪一个风险更大?”沈丹馨问。
  “如果陷入迷宫,我们四人就会饿死、困死在里面,但如果我们能找到路径,或者下面并不是迷宫,就是我们四人都能全身而出的唯一机会。”
  “我知道你总是顾虑我们三个人。”沈丹馨说,“但我们三人跟你出来本是为了关键时舍命保护你的安全,依我看还是向外突围吧,我们三人怎么也能护送你出去。”
  “是啊,许门主。”苗玉、黑豹异口同声,“向外突围吧,只要您带着那件东西安全出去,其他一切都可以在所不惜,这也是沈庄主交给我们的任务。”
  “不,咱们向下,我决定了!”
  第九章:飞禽军团
  “向下?”
  “是的,我决定向下走。”许飞扬毅然道,“就算下面直通冥府阎罗殿,我也要探个究竟。你们敢不敢跟我下去?”
  “莫说冥府阎罗殿,就是一直通到十九层地狱,我也会跟你一起走。”沈丹馨头一昂,坚毅的说。
  “我倒宁愿下面是阎罗殿,而不是迷宫。”苗玉叹道,“到了阎罗殿上,至少可以死得明白些,痛快些,总比稀里糊涂,晕头转向饿死在迷宫中好,不过你们既然决定了,咱们就下吧。”
  张天士驾鹤东来,穿行于云雾缭绕之中。
  鹤王也感应到了主人悲壮的心情,不时发出清唳,声震云雾。
  不多时,便有两头铁羽钢喙的大雕从云层中飞过来,随行鹤王左右,如同护航一般。
  鹤王咕咕地和两头大雕说着什么,两头大雕震动几下翅膀,似乎是在表示“明白”,随后身子一侧,向两边的白云中飞去。
  “鹤王,你是在求你的朋友去帮忙找飞扬吗?”
  鹤王只发出“咕”的一声,张天士却听明白了,它是在说“不是”,如果它说“是”,就是“咕咕”两声。
  “那你让它们去做什么哪?”张天士问,随后又拍拍鹤王的长颈说,“鹤王,飞扬是一定遇到了大麻烦了,你这次一定要找到他,不管他被困在哪里,然后把他带出来。
  “中土的人谁都可以死,只有他不能死,他决不能死啊!”
  鹤王“咕咕”两声,表示明白,随后又是几声震耳的清唳。
  约有半个时辰,两头飞去的大雕又从云雾中飞回,身后各自跟着几十只大雕,分飞在鹤王左右。
  前面的两头大雕似乎是雕群的首领,紧紧随行在鹤王长颈旁,却不敢和它并头飞行。两头大雕一边飞着,一边尖厉地叫着,在和鹤王说什么,鹤王则咕咕回应着。
  张天士细看这两支雕群,却是大吃一惊。
  这群雕个个钢羽铁喙,翅膀的羽毛漆黑中已有金属般的光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显然都是百年以上的神物。
  不多时又有一群大雁飞来,约有百头左右,飞行在鹤王腹下,也发出一阵欢快的鸣叫。
  随后又有两百多只苍鹰从远处的山峰上飞过来,随行在雕群的后面。
  “鹤王,他们都是你的朋友吗?”张天士看得目不暇接,又惊又喜。
  鹤王咕咕两声,雕群、雁群、鹰群也发出各种欢快的叫声,似乎在附和鹤王。
  一路上,不断有各种飞禽加入鹤王率领的飞行群中,几乎汇集了飞禽中所有的种类,连喜鹊、乌鸦、麻雀、山鸡也加入群中,更有许多张天士根本认不出的禽类,它们发出各种叫声,使寂静的天空沸腾了。
  张天士坐在鹤背上,向前望去,是漂浮着朵朵白云,空无一物的虚空,向两边和后面望去,则是看不到边际更估不出个数的飞禽军团,连空中的白云,远处的山峰都被它们遮没了。
  张天士看得热泪盈眶,他从未见过,更想像不出会有如此壮观的景象,他只知道鹤王在飞禽中有许多朋友,却未想到它在飞禽中称王,如同剑仙门主在中土武林称王一样。
  但他却明白了,鹤王一定是看到了他发出的“五府召集令”,而且明白它的意义,所以也在飞禽中下达了它的“鹤王令”,召集四海同类与自己的主人共赴死难。
  一望无际,遮天蔽日的飞禽军团振翅东飞!
  “弟子叩谢神魔救治天恩!”
  欧阳震旦跪伏在幽灵王脚下,如往昔在圣殿中膜拜魔尊和九大神魔一样,五体投地,三跪九叩。
  他一向只是把魔尊和九大神魔当作天上的神祇来膜拜,从未敢想过有朝一日竟能见到神魔本人,而且还是九大神魔中的第一神魔“幽灵王”。
  几个月前,他接到九大古国的信使传来的魔尊魔旨,宣布魔尊和九大神魔已经复活,返回圣殿,所有魔教分支不得各行其是,统归各大神魔指挥,中土魔教因无神魔,直接由魔尊统领。
  欧阳震旦接奉这道旨意后,也是半信半疑,他怕又是九大古国的某位国王兼教主想僭居魔尊之位,假传魔旨,便回信要求到圣殿去朝拜,以验明真伪,却遭拒绝。
  不久,他在修炼魔功中,元神与魔尊沟通,魔尊命令他要发动中土魔教所有力量,不惜任何代价找回失落在中土的魔印,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并许诺大功告成后,晋升他为第十大神魔,为自己的关门弟子,平灭中土后,封他为中土帝国的皇帝,并且告诉他魔印就在中土龙虎关外的沈庄之内。
  欧阳震旦这才笃信不疑,他一面正式向教众宣布魔尊和九大神魔复活的消息,一面精心策划着沈庄的围攻,想出其不意,一举将沈庄捣毁,取回魔印。
  孰料他的精心策划却遭致惨败,沈庄虽被捣毁,魔印却反而无影无踪了,连魔尊也无法感应得到,而他自己在那场大爆炸中险些丧命。
  他凭借最后的余力腾起在半空。
  飞遁到一个臊臭的野狐洞中,却自知自己的魔功已被震散,奇经八脉也是处处断绝,幸赖一生精修的魔功护住心脉,侥幸未死而已。但即便能活下来,也将是全身瘫痪的废人。
  幽灵王用魔功找到了他,虽然怒他未能找回魔印,但欧阳震旦毕竟是中土魔教之主,魔尊嫡传的魔功极难修炼,找到适合修炼魔功的人也殊为不易,再要培训出这样一位教主又要几十年的工夫,所以还是不惜耗费自己的灵力,用魔功救治欧阳震旦。
  魔尊也通过和幽灵王元神的沟通,了解了这面的情况,虽然狂怒得险些把圣殿震毁,还是命令幽灵王全力救治欧阳震旦,毕竟中土的事还得靠这个“蠢才”来办,并源源不断为幽灵王加持灵力。
  幽灵王一面救治欧阳震旦,一面下令由荣智暂摄教主之位,统率教众,继续追击沈家秀一行,并派出自己的幽灵骑士助战。
  许飞扬剑毁几名幽灵骑士后,幽灵王并未在意,剑仙门的武功本就是魔功的天敌,自己的灵力大多用在救治欧阳震旦上了,这些骑士灵力太弱,被毁掉形体也不奇怪,一俟自己灵力充足,随时可为他们复原。
  魔印发出召唤命令后,幽灵王和万里之外的魔尊同时感应到了,魔尊狂喜的震动地心,发出充斥天地的呐喊,向所有魔教弟子发出了战争的命令。
  幽灵王正在救治欧阳震旦的关键时刻,不敢分身去赴魔印的召唤,却派出自己的一半骑士去助战,留下一半骑士为自己护法,以免遭到中土邪神的袭扰。
  他经过连续多日不间断的救治,终于使欧阳震旦魔功复原,这才松了一口气。
  “起来吧,欧阳,同为魔尊座下弟子,无需行此大礼。”
  幽灵王手持金杯,用鼻子深深一嗅,满杯的美酒便化成酒气,被他吸得一干二净。
  “弟子肉体凡胎,焉能与神魔同语。”欧阳震旦跪伏在地,诚惶诚恐,依然不敢起身。
  “除魔尊他老人家外,何人不是肉体凡胎,我等九人不过蒙师尊收录在门墙,又超度为不死不灭之身,你如能为师傅立下殊功,也一样可以与我等同列。”
  幽灵王说罢,又在面前矮几上放着的一大块烤肉上用力一嗅,那喷香四溢,足有二十斤重的烤牛肉便如泄了气的皮球般,忽然萎缩成拳头大小。
  “弟子无能,没能办好魔尊交代的事,敬请神魔处置。”欧阳震旦又前额触到地面。
  “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幽灵王叹道,“中土的邪神法力虽不高明,却邪僻怪诞,冥顽不灵,又专与本教作对,暂时失手也不算什么,魔印乃师尊千年前功力全盛时以全身的灵力、法力幻化而成,虽不慎落到他们手里,他们却无法销毁,也无法降服,变为本教的奴隶,所以你不必因小小挫折而灰心,还是要全心为魔尊效力。”
  听完幽灵王勉励安慰的话,欧阳震旦激动得浑身发抖,泣道:“弟子仰荷魔尊与神魔鸿恩,敢不粉身碎骨以答报万一!”
  “欧阳,起来坐下说话吧,你功力刚刚复原,不宜过于激动。”幽灵王温颜说道。
  幽灵王把他的行宫就设在欧阳震旦那顶金碧辉煌的帐篷里,他坐在欧阳震旦那把镀金的虎皮交椅里,手持金杯,已连尽了三盏,神情很是轻松欢快,魔印既已发出召唤,荣智又率中土魔教中的精锐将那里团团围住,再加上自己麾下的半队骑兵,对付沈家秀这一小撮漏网之鱼自是手到擒来。
  欧阳震旦轻手蹑脚,瑟瑟缩缩地坐在阶下的一把椅子上,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即便是坐在神祇的脚下,也是不小的罪过啊。
  他屁股刚挨到椅子上,就见帐外飞奔进一个幽灵武士,冲到阶前,单膝叩地,一手拄剑,禀道:“陛下,大事不好。”
  “又有什么不好的事了?”幽灵王皱皱眉毛,把手中的金杯放到矮几上,欧阳震旦急忙站立起来。
  “已经查明魔印就在剑仙门那个许的手上,和他同行的还有两女一男三人。他们如今躲在一个山洞里,荣和车已率人守住洞口,不让他们出来。”
  “这很好啊,有什么不好?”幽灵王面露喜色,身子前倾道,“既已查明魔印所在,为何不进去抢回,只是守住洞口作甚?莫非是荣和车畏死不前吗?”
  欧阳震旦作为中土魔教的教主,也曾遍访九大古国,去考察求经,深知这些异国同行都习惯称呼中土人的姓而不是名,与中土习惯恰好相反,听到这里,已为荣智和车子胤二人捏了把冷汗。
  “陛下,荣和车都是勇士,只是许和那三人躲进的洞是中土邪神所建,荣和车的人根本攻不进去。”
  “那咱们的弟兄为何不攻进去?难道中土邪神建的洞还能拦住你们用灵力化成的虚无之体?”幽灵王问道。
  “弟兄们当然攻进去了,可是许他们四人不知从哪位中土邪神那里得到四颗龙珠,会化出两条会喷烈焰的龙,比尔和莫里斯遇难阵亡了。”
  “噢,这也算不了什么,他们两人的魂灵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到?”
  “陛下,他们阵亡了,他们的魂灵也被恶龙喷出的烈焰烧了,回不来了。”这名幽灵骑士悲愤泣道。
  “胡说!”幽灵王一击矮几,那只金杯跳起有三尺高,骨碌碌滚下台阶,一直滚到欧阳震旦脚下。
  “弟兄们都受魔尊和本王法力庇护,肉体和灵力可能被毁掉,魂灵却永远不灭!”
  “陛下,比尔和莫里斯二人是真的回不来了,他们这次是真的为陛下殉职了。”
  “比尔,莫里斯,我的好兄弟!”幽灵王怒气冲冲站起来,一部浓髯高高卷起,“本王一定为你们报仇雪恨。”
  “传令:所有弟兄集合上马,冲响号角,随本王出征!”幽灵王一脚踢飞矮几,大踏步跨下台阶,冲出帐篷。
  “圣使大人,已经挖到了六尺深,还是坚硬的花岗石,地道无法挖通。”一名魔教武士向伫立一旁的荣智报告道。
  “那就挖九尺,九尺不够就挖一丈深,我就不信这里都是花岗石。”荣智的眼睛都红了。
  “荣兄,不必操之过急。咱们进不去,他们也出不来。他们在里面没吃没喝的,总不能拿花岗石当干粮啃吧。”车子胤在一旁不温不火地说着。
  他了解荣智想急于立功,好晋身第十大神魔,心里不由得嫉恨交加。
  他和欧阳震旦私人交情最好,眼见荣智趁教主伤重不起之机,谋夺神魔之位,对教主不忠,不敬之至,枉费教主多年来对他栽培之恩。
  但幽灵王已把教主权杖派人传交给荣智,让他暂摄教主权位,他也不敢公然出言反对。
  “车兄,第一神魔亲自到中土督战,咱们却连这点儿事都办不明白,这脸可丢得大了。”荣智压了压火气,右手握权杖,敲了敲左手心说。
  “这点事儿?哼!咱们是没办明白,可这些神灵不也是拿人家没奈何吗?”车子胤望着在空中盘旋往来,却再不敢冲入洞去的幽灵骑士冷哼道。
  “车兄,祸从口出,病从口入啊!”荣智吓得身子一抖,急忙提醒他。
  “有什么好怕的?”车子胤又冷哼一声,却不再说什么了。
  这时一百多名武士抬着一根参天古树制成的攻城槌过来,准备撞击洞门,每一步迈出,都留下深及足踝的脚印。
  “这都是瞎耽误工夫。”车子胤又阴阳怪气说了一句,退到一边。
  巨木撞击在洞门上,发出震撼山野的轰鸣,近处的魔教武士都不由得捂住耳朵,洞门依然纹丝不动。
  “再撞!再撞!”荣智挥舞着权杖,声嘶力竭吼道。
  “这是什么声音?”
  黑豹被地底传上来的巨大回音吓得身子一抖。
  “是他们在撞击洞门,不是地底的声音。”许飞扬平静地说。
  “那咱们快走吧。”沈丹馨说,“他们也许很快就能攻进来。”
  “好。”许飞扬走进左面的圆门,沈丹馨三人跟随在他身后。
  四人穿过甬道,走下长长的向下的阶梯,约有顿饭工夫才走到底,在龙珠光芒照射下,发现这里不过是和上面一样的洞室,却再没有通向别处的门户。
  “是我所料有误?”许飞扬失声叫道,却还不相信,在四周岩壁上敲敲打打,想找出暗藏的机关。
  他仔细敲打了每一寸岩壁,耳朵贴在上面,听里面的回音,最后却颓然而止。
  “这里也许真是绝路,但上面不是还有两个门吗?也许通道在那两个门里。”沈丹馨看着许飞扬颓丧的神情,劝慰道。
  “不,路就应该在这里。”许飞扬说,“如果这里没有路,就说明我先前所料全部错了。”
  “那是为什么呢?许门主,上面还有两个门,外面还有十一个门户,也许路只有一条,在哪个门里也都不奇怪啊,您为何坚持认为路就在这里?”苗玉问道。
  沈丹馨看着许飞扬焦虑的样子,感到心痛,不忍提出难题问他,黑豹对许飞扬敬若神明,也提不出任何疑问,苗玉却除了对沈家秀的话奉若伦音,天无老子的话也敢反驳。
  “苗姑娘,你有所不知。”许飞扬苦笑着说,“正因为外面有十二个门户,上面一层里有三个门户,才使我决心向下,因为按理说这里也应该有三个门户,这样,在这一层,十二个门户里合起来就应该有一百零八个门户,恰符天罡地煞之数,这正是失传已久的上古剑阵:天罡地煞诛魔剑阵。”
  “剑阵?”苗玉叫了起来,“你不是说下面是迷宫吗,怎会一会儿又变成剑阵了?”
  “如果真是无法走通的迷宫,我有怎敢决定向下走。”许飞扬叹道,“不过,如果真是一百零八天罡地煞诛魔大阵,那就比任何迷宫都要可怕。”
  “剑阵?”黑豹问道,“许门主,是你剑仙门的剑阵吗?”
  “不是,我说过这是失传已久的上古剑阵,而且是上古仙人所创设,威力无比,据说仙人守阵时,要先做法,请求天罡地煞把守每一道门户,不论何等妖魔神煞,入阵者必诛。”
  “这么厉害?那我们进去不一样有死无生吗?”苗玉咋舌道。
  “剑阵诛的是妖魔鬼怪,我们又不是妖魔鬼怪。”黑豹说道。
  “那倒未必。”许飞扬笑道,“不论什么剑阵,也和刀剑一样,都是杀人利器,不会辨识是好人还是恶人,是正神还是妖魔,只要不懂得阵法的人进入,一样的有死无生。”
  “那是懂阵法吗?”苗玉问道。
  “我也只略知一二,并不知阵法的全部奥妙。”许飞扬说。
  “天哪,那我们进去不是找死吗?”苗玉又叫了起来。
  “玉姐,你别急嘛,飞扬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沈丹馨从旁劝道。
  “飞扬,飞扬,叫得够亲热的,他叫你去死你还说他有道理?”
  “玉姐……”沈丹馨蓦然怒道。
  “小姐,你别怪我,我就是管不住我这张嘴,可是我听他说来说去,怎么也没个活法。”苗玉打了自己的嘴两下,说道。
  “是怪我说的不够清楚,可是苗姑娘性子也太急了些,你等我把话说完再发火也不迟啊。”许飞扬笑了起来。
  “那好吧,这次你一口气把话说完,别总说一半留一半。”
  “你如果不乱插嘴,人家早都说完了。”沈丹馨怒犹不泄。
  “好,好,这次我绝不插嘴了。”苗玉转头又对黑豹怒道,“我乱插嘴你为什么不拦着我?”
  黑豹苦笑道:“那不就变成我自己找死了吗?”
  沈丹馨和许飞扬都笑了,沈丹馨这才转怒为喜。
  “这座天罡地煞诛魔剑阵我只是在一部典籍中看到过,”许飞扬继续说道,“但这部典籍年代久远,早已残缺不全,里面又大多是请神役神的法术,我对法术之类的东西从无兴趣,所以只是泛泛浏览一遍就扔到一边了。”
  说到这里,许飞扬不自禁地又看了看苗玉,苗玉忙举手道:“别看我,我可没插嘴。”四个人都笑了。
  “当我在外面看到十二个门户时,就觉得很像天罡地煞诛魔剑阵的第一层。等我下到第二层时,发现三个门,这又和剑阵的第二层正相符合,所以才敢认定这里就是天罡地煞诛魔大阵。如果是剑阵,生门就应该在这里的第一个门里,而且这里也应该是三个门。”
  “那有什么,或许仙人建了一半忽然没兴趣了,不想完成剑阵了,就撂到这儿了呗。”苗玉说道,猛然醒悟过来,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该死,我怎么又插嘴了?”
  “仙人做事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许飞扬笑道,“所以我在这里找不到门才会觉得不可能。
  “如果这里是剑阵,苗姑娘问的也有道理,我既不懂阵法,为何敢领大家进去?”
  “怎么样?小姐,他也承认我问的有道理了吧?”苗玉洋洋得意地说。
  “有理,你什么时候无理过。”沈丹馨气得笑道,“不过,你若是能静静听他说完,就更有理了。”
  “其实剑阵需要主持阵的人居中发动,才会发挥出它的威力,如果没人发动,也不过是僵死的阵法,倒真的成了迷宫,因为剑阵里面门户众多,路径更是千变万化,假如对此剑阵一窍不通,这座剑阵就是世上最可怕的迷宫了。”
  “我的天哪!”苗玉呻吟起来,“一会是迷宫,一会是剑阵,究竟是什么?”
  “如果发动起来就是可以诛灭天上地下任何妖魔生灵的剑阵。如果不发动,它就只是一个迷宫,不过我对此阵法还略知一二,自信还能把大家完好无损地领出去。”
  “那咱们快进阵吧。”黑豹听得入了神,接口道。
  “进你个头啊。”苗玉气道,“这里都是石墙,你有本事撞墙进去吧。”
  “咱们再看看其他门里什么样吧。也许机关在别的门里。沈丹馨说。”
  “好的,咱们就每个门里都查看一下。”许飞扬说。
  攻城槌撞击了四十多次,已更换了十批人,每一批的魔教武士都累得软瘫在地,气喘不已,石门依然连条裂纹都没有。
  “荣兄,这不是法子。”车子胤在旁忍耐不住,上前对荣智说,“就是把弟兄们都累垮了也没用,你没看到上面有神符镇着吗?”
  “我早看到了,那你说怎么办?”荣智压着火气道,“就算他们出不来,我们也得想法子进去,总不能在这里干守着,他们就是饿死在里面,我们不也得进去把本教至宝拿出来吗?”
  “如果他们饿死在里面,就轮不到你我进去抢宝了。”车子胤冷哼道。
  荣智看着依然在策马飞行往来的幽灵骑士,知道他话中所指,叹道:“车兄,你就少说些怪话吧,这些可都是神魔的弟子,教主也得罪不起啊,何况你我。”
  “若是教主他老人家在这里就好了,他老人家一定有办法破解这道神咒,破解不了也可以用闪电锤震碎这道石门。”车子胤仰天叹道。
  “车兄,你说咱们在外面敲的震天响,他们在里面却什么动静也没有,不会是还没饿死就已被吓死了吧?”荣智有意地岔开话头。
  “剑仙门主会恁的胆小无能吗?”
  “那他为什么不打开门冲出来呀?甘心作缩头乌龟。”
  “为什么我不知道,但剑仙门主却既不胆小也不无能,教主的魔火大阵就连大罗金仙也不敢闯入,他不但敢一人单剑闯阵,还把魔火大阵给挑了,连教主都敬他三分。
  “教主以前也曾无限景仰多说过神魔手下这队骑兵,说是连上古神兵也无法相比,这才几天的工夫,就被人家毁了四五个,吓得躲到空中去了,这样也好,莫叫他们小瞧咱们中土无人。”
  “车兄,你这话可就是吃里爬外了。”荣智不悦道,“剑仙门主虽是中土人,却是邪魔外道,是咱们的死对头,神魔这些骑士虽是异国人,却和咱们同为魔尊座下弟子,是一家人。”
  车子胤还想说什么,从洞门前的深沟里却跳上来一人,泥水溅了满脸满身,“圣使,法王,向下挖到水了。”
  “好。”车子胤面露喜色,“沿着水源挖,一定可以通过去,如果都是花岗石,水也无法流过来。”
  荣智一步跨到沟前,向下望去,底下一人向里挖了两锹,便狂喜喊道:“挖到泥土层了!挖到泥土层了!”
  许飞扬四人先是查看了苗玉和黑豹的走过的门户,也只是一间没有其他门户的洞室。
  四人又逐个走遍其他十一个门户,每个门户都和第一个门户一模一样,都是在第二层有左、中、右三个门户,而在第三层却变成了绝路,所有的洞室也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做出来的。
  “这里没有其他的路,是我判断错了。”许飞扬歉意地看着三人,这三人都已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满头,他们上上下下,已走了一万多级台阶了。
  “这有什么。”苗玉倒少有的大度起来,“说不定真让我说中了,咱们遇到了一个懒仙,他把剑阵只干了一半就停手不干了。”
  “许门主,也许这里就是这么个建筑,偶尔符合剑阵的外两层数目而已,”黑豹说,“不过,也不必气馁,大不了冲出去和他们一决生死。”
  “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许飞扬苦笑道,“只看着一个门户,我还只是估料这里是座剑阵,看完所有的门户后,我却坚信这里就是天罡地煞剑阵。
  “在地下要建这样的剑阵要比在地上费力千倍,若不计划好是绝不可能开工的,更没有半途收手的道理,看来还是有什么关键地方被我们忽略了。”
  “还会有什么地方呢?”沈丹馨说,“这里四处都光溜溜的,什么东西都很显眼,不会漏过什么地方啊。”
  许飞扬冥思苦想着,回想着自己看过,摸过的每个地方,却想不出什么地方会是关键所在。
  “算了,别想了。”沈丹馨柔声劝慰道,“黑豹大哥说的不错,实在不行就打开门冲杀出去。”
  “是啊,许门主,干脆打开门冲出去吧。连幽灵骑士都怕了我们,不敢再进来了,咱们还怕那些小毛贼吗?”苗玉抽出软鞭在手,一副随时可战的架势。
  “龙珠?对了,就是龙珠!”许飞扬脑中灵光闪现,想了起来。
  “龙珠?龙珠怎么了?”三人齐声问道。
  “龙珠就是关键所在,是启动并打开剑阵一百零八个百户的阵眼,却被我拿了下来,送给沈姑娘,剑阵当然无法启动了。”许飞扬恍然大悟,兴冲冲地说。
  另外三人并不知他所说是否正确,但看他喜动眉梢的样子,心里还是感到温暖。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黑豹忽然大叫起来。
  几人顺他手指一看,俱都惊住。但见洞门前坚硬的地面下突然钻出两个黑乎乎的东西,周身上下沾满泥水,看不出是人是鬼还是兽。
  四人一怔间,地下又钻出两个,随后便如井喷一样,不停地钻出黑乎乎辨不清形体的东西。
  “是魔教贼子,是他们从地下冲进来了!”黑豹又大叫道。
  “杀光他们,守住洞口,不能让他们冲进来。”许飞扬大声喊着,飞身上前,手中印剑已然出鞘。
  那些黑乎乎的物体直起身来,却只能看清两只黑亮的眼珠。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快退回去。”许飞扬印剑已至一人咽喉,忽然心生不忍,改刺为拍,将一人拍晕,飞起一脚,又把一人踢飞。
  就在这当口,有十几人却舍弃刀剑,扑了上来,想要把许飞扬抱住、压倒。
  许飞扬身形疾转,如陀螺一般,护身罡气发出,扑上来的人都如触电一样,被高高反弹出去,撞到岩壁上,发出一连声的惨叫。
  许飞扬弹飞这些人后,却发现面前十几丈处已站满了黑乎乎的魔教武士,这些武士虽为他护身神功所慑,不敢马上冲上,但一双双眼珠中却都是悲愤,悲壮之色。
  沈丹馨、苗玉、黑豹三人随后赶至,却也都倒吸一口冷气。原以为从洞中不过钻出四五个人来,杀掉后便可守住洞口,再想办法填上,谁知一股脑冲出这么多人来。
  “怎么办?”沈丹馨的冷月刀也已出鞘,散射着令人心寒的刀芒。
  “杀……这些人根本杀不光的。”许飞扬无力地说了一句,向后退了一步。
  他一退,魔教武士便齐齐向前迈了一步。
  “幽灵骑士!”苗玉眼睛余光瞥处,发现了十几名从顶壁,岩壁里如青烟般渗出的幽灵骑士。
  “用神龙招呼他们!”黑豹大叫道,抢先举起龙珠。
  幽灵骑士一见到龙珠柔和的光芒,立时紧紧贴附在岩壁上,又变成了壁画。
  “动手吧,心慈面软也解决不了问题。”沈丹馨催促道,魔教曾掳她为人质,令她生死两难,后又毁了她的家,她对魔教中人都恨之入骨。
  许飞扬举起龙珠,心下一狠,意念贯注到龙珠上,立时四道红光射出,随即便幻化出两条苍龙。两条苍龙昂首向上,喷出两团烈焰。
  幽灵骑士们一见到神龙,反身逃窜出去,魔教武士们却不断从洞中钻出,人挨着人,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一百多名武士立时被烈焰吞噬。
  一大团白炽的烈焰中,传出一声声惨叫哀鸣,那也不是人的惨叫,而是鬼魂的哀鸣。
  许飞扬收了功,腥臭的焦气冲鼻欲呕。
  他望着地上一团团黑乎乎的焦炭,两行清泪已从眼中流出,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不言也不动,痴呆了一般。
  “呕”的一声,沈丹馨和苗玉都跑到一边,面壁呕吐起来。
  黑豹也被吓傻了,他从未想过会有如此惨酷的杀人场面,除了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这两条苍龙喷出的已不是凡间的火,而是地狱烈火。
  “我这是在做什么?我这是在荼毒生灵。”许飞扬喃喃着,心里忽然感到自己已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恶。
  “许门主,没办法,对魔教这些人只能以杀止杀,如果让他们得手,咱们也不会比这些人好到哪去。”
  “这道理我明白。”许飞扬叹道,脸色惨白,“可是亲手杀了这么多同类,又是如此惨酷的手段,岂非与天道相背。”
  “许飞扬,别多想了,他们不死,我们就得死,这是没办法的事,除非你愿意把他们想要的东西交还给他们即便那样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
  正说着,洞口里又钻出几个魔教武士,他们也被刺鼻的气味熏得捂住鼻子,更被看到的景象吓呆了,但过了一会儿,又机械地迈动脚步,踩着一块块焦炭,向许飞扬四人一步步逼近,后面更是陆续不绝地钻出人来,不多时,许飞扬面前又站满了人,仿佛那些死去的武士又都复活了一般。
  “退!”许飞扬大喝一声,印剑平平挥出,逼住面前的武士,两臂张开,护住三人向后退去。
  第十章:诛魔剑阵
  许飞扬四人向后纵身退却,魔教的武士们似乎也明白了先前那些人的遭遇,虽不明白是怎样发生的,心里也都充满恐惧,所以不敢蜂拥而上发起攻击。
  “退到下面去。”许飞扬又喊了一声,几人一起纵身跳上平台,迅速钻进圆门里。
  “咱们这不是往绝路上退吗?”苗玉跟在后面大声喊道。
  “到下面启动剑阵,借剑阵藏身。”许飞扬跑在最前面说。
  “万一剑阵无法启动怎么办?”苗玉又问道。
  “那就再往外闯。”许飞扬答道。
  四人一路飞奔,下到遇见苍王的洞室,许飞扬把四颗龙珠放回远处,却并无回响。
  “难道真是绝路?”许飞扬的心里也有些发慌了。
  “他们又冲下来了!”黑豹一直注视着后面,大声喊道。
  随即便是一连串的砰砰咚咚之声,长长的阶梯笼罩于黑暗之中,魔教武士们争先恐后,后面的人撞到了前面的人,接二连三从既陡且窄的阶梯上滚落下来。“啊呀!”、“哎呦!”之声在四处响起。
  “神龙!”沈丹馨突然说了一句。许飞扬心领神会,马上按住一颗龙珠,贯注内力。
  又是四道红光射出,交叉在幽禁苍王的陶泥坛子上,灰黯古朴的陶泥坛子也慢慢有了耀眼的光泽,坛子上寥寥几笔勾画出的流水却真的流动起来,传出淙淙的水声,有几尾锦鳞红嘴的金鱼在水中悠然游玩。
  许飞扬四人都看的心醉神迷,浑然忘了大敌当前。
  随即地下传来一阵轰隆隆的机括转动声,整个洞室也剧烈摇晃起来,跟苍王穿洞而出时极相仿佛。
  “剑阵启动了!”许飞扬惊喜叫道。
  “这里怎么这样黑?”、“门怎么关上了?”上面甬道里传出一阵嘈杂恐惧的喊声。
  “快走,到下面去。”许飞扬喊着,伸手取下四颗龙珠,陶泥坛子上的流水、金鱼立时消隐,依然是灰黯古朴的样子,许飞扬心中一动,顺手把坛子也抄在手中,领先向左面的圆门里跑去。
  穿过甬道,下了阶梯,又来到那间洞室,洞室里果然已现出左、中、右三个圆门,和上面一样。
  “飞扬,你猜对了!”沈丹馨这时才惊喜地叫了出来。
  “可是这次怎么神龙没有出来?不会是启动剑阵后,神龙就出不来了吧?”黑豹担心地问道。
  剑阵威力如何尚未可知,神龙的威力却是最可信赖的,倘若龙珠再不能幻化出神龙,那就太不值得了。
  “龙珠在这里只是作阵眼之用,并非御敌,所以龙未现身。
  “若是对敌时,还是可以化出神龙的。”许飞扬忖度着说,也不知是否如此。
  “这泥坛子刚才真好看!”沈丹馨摸着陶泥坛子上勾勒的流水,由衷赞叹道,“可是画上去的水怎会流动呢?里面怎么还会有金鱼?”
  “要不怎会是神物呢?”苗玉也赞叹着,“不是神物又怎能困住苍王?”
  “它要是像龙珠一样,也能幻化出神龙什么的就好了。”黑豹说道。
  “对了,大家把龙珠都拿好。”许飞扬摊开手掌,让三人取龙珠。
  “许门主,这龙珠的用处大着哪。”苗玉却缩回了手说,“依我看这四颗龙珠还是不要分开的好,万一将来再需要启动剑阵什么的,我们四人又不在一起,岂不坏了大事。还是您一人保管吧。”
  “是啊,许门主。”黑豹也说道,“我们不是矫情作态,我们拿在手里也不过照明,又不会让它化出神龙,简直是暴殄天物。”
  “这又不是我的东西,我怎能独吞?”许飞扬笑道。
  “这虽是轩辕神仙送我的,我不会用也是枉然,真和黑豹大哥说的一样,暴殄天物。
  “你若过意不去,就把这泥坛子送给我吧,我倒是着实喜欢。”沈丹馨笑着说。
  “好吧。”许飞扬把坛子递给沈丹馨,“那我就先替你们保管吧,等以后用不到的时候再分给大家。”
  “许门主,您不必再给我龙珠了,要给就给我一把你们剑仙门的扫帚好了。”黑豹说。
  “你要扫帚干什么?”许飞扬好奇的问。
  “道上有不少朋友愿意出天价的银子购买,说是骑上你们剑仙门的扫帚就能飞升成仙,我借机骗一大笔银子给山寨里的弟兄们买酒买肉吃,要不然那些人饿急了还不把我生吃了。”黑豹笑着说。
  许飞扬三人都哄笑起来,黑豹说的倒也并非笑谈,剑仙门在中土武林本就被视为仙府,天下痴迷神仙方术的人又比比皆是。
  “好,等我回去搜集一下,多送你几把。”
  “不必,只要一把,多了就不值钱了。”
  “黑豹大哥,看不出你还懂点生意经啊?”沈丹馨捧着坛子,如获拱璧,喜滋滋地取笑道。
  “哪里,哪里。”黑豹笑道,“还不是跟随庄主几天,沾上了一点儿味儿而已。”
  苗玉“咦”道:“那些魔崽子怎么不追下来了?”
  “好像听他们喊什么‘门关住了’,是不是剑阵一启动,外面的门又都封闭了?”沈丹馨说。
  “应该是这样。”许飞扬说,“不过那几道门拦不住他们,他们很快就会打通门进来的,咱们还是进入剑阵里面吧。
  从这道门进去,才是真正的天罡地煞诛魔剑阵。”
  “许门主,这扇门真的是生门吗?”黑豹看着黑漆漆的门里,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惧。
  “我敢确定。”许飞扬说,“如果我估计错了,我们四人将灰飞烟灭。”说着,一脚迈入门里,一团雾气迎面扑来,把他包裹在里面。
  “洞门开了!”
  随着山体的摇晃震荡,坚固的洞门却悄然开启,滑进了右面的岩壁。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荣智看着大门洞开的里面,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可能是里面的兄弟找到了开门的机关,把门打开了。”车子胤说。
  不待二人下令,周围的魔教武士已潮水般涌了进去,荣智和车子胤也随后大踏步跨进。
  “圣使、法王,他们四人跳上这个平台,从这个门里逃进去了。我们的弟兄进去追,不知怎么回事这道门又关上了,里面有几十名弟兄出不来,生死不明。”一名魔教武士统领向二人禀报道。
  荣智仔细察看了那扇门,也看不出个究竟,他和车子胤又仔细察看了其他十一道门户,用尽各种手法,却一扇门也打不开。
  “把所有的门都给本座砸开,然后分派人手,从所有的门进去追击。
  “他们就是逃到阎罗地府,也得把他们抓回来。”荣智挥舞权杖大声命令道。
  “荣兄,可否请那些骑士老爷们动动手?他们手中的长矛可以销金融铁,对付这些石门不会太费力气。”车子胤说。
  “这个……”荣智面露为难之色,“这些老爷们怕是请不动吧?”
  “不试怎知?这是魔尊交代下来的大事,谅他们也不该怠慢。”车子胤像上面招了招手。
  洞门一开,空中的幽灵骑士便又进入洞中,有几十名之多,但只是在空中策马往来,好像监军一样。
  一个骑士头领见车子胤招手,便策马下冲过来,停浮在车子胤头顶上,车子胤用他们的话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他们四大法王和魔使都随欧阳震旦遍访九大古国,对他们的国语方言也都说的流畅无比。
  那名骑士头领看了看那十二道圆门,露出鄙夷不屑的神色,用生硬的华语说道:“让你手下那些猪猡滚开!”
  十二名幽灵骑士把十二把雪亮的长矛插入圆门中,这些长矛也都是虚无之物,所以插入坚硬的圆门中并不费力。
  十二名幽灵骑士加大灵力,长矛由雪亮变得火红,最后变成白炽色,圆门也由玉白色渐渐变红,最后整个门都变成了烧红的铁板。
  除荣智和车子胤外,其他魔教武士早已不耐酷热,退到平台下面,兀自觉得炎暑逼人。
  大约过了一刻钟,十二名骑士用长矛一挑,圆门便化成熔岩流淌在地上,每个门里也都变成了一个熔炉。
  “好了,车,该你们的了。”那名幽灵骑士头领说完,又率手下骑士升浮到空中。
  “车兄,还是你有办法。”荣智赞道,他用手测着门内的热度,一俟可以忍受,便指挥武士们冲进去。
  大智神僧比张天士早动身了两个时辰,他御风而行,已把功力提至极致,虽未到瞬息千里的境界,也捷逾飞鸟。
  他恨自己受沈家秀的怂恿,离开许飞扬去办什么大事,他就应该寸步不离许飞扬左右,保护他并保护魔印。
  一旦许飞扬出了意外,将无人可以克制魔印,也就无法阻止魔尊找到魔印并得到它。而没有剑仙门的武功克制魔尊的魔功,中土武林对抗魔教也就毫无希望。
  “许飞扬,撂在你肩上的担子虽然太重了些,可你一定要挺住!你绝不能被打垮,因为你是剑仙门主,剑仙门就是中土武林甚至天元帝国的脊梁!”
  他刚进入距虎啸岭百里之遥的上空,就见两名幽灵骑士正在空中巡逻。看到他御风而来,也都大吃一惊,但马上策马挥戈迎了上来。
  “胡狗让路!”大智神僧身形略停,呼呼两掌击出。
  两名幽灵骑士尚未刺出长矛,只感飓风袭来,呼吸顿窒,两匹灵力凝成的马被掀了个倒仰,四蹄乱蹬,“希聿聿”发出嘶鸣。
  大智借机冲了过去,两名幽灵骑士倒仰在空中,追赶不及,忙从腰间解下号角,呜呜呜吹响了警报。
  “有敌人闯入,弟兄们,准备战斗!”洞中的幽灵骑士头领听到号角声,悚然大惊,拔出腰间佩剑一挥,所有骑士都从洞里升至空中。
  “什么人如此大胆,敢闯到这里来?”荣智狐疑地问道。
  “咱们困住的是剑仙门主,中土武林之王,中土武林中人只要知道消息的,都会赶过来和咱们拼命。”车子胤不无忧虑地说。
  “沈家秀这混蛋倒还真有本事,居然能搬动剑仙门主为他效力,这可是咱们最大、也是最头痛的对头。”荣智说着,用手测测圆门内的温度,依然炙热逼人。
  “若非如此,幽灵王又怎会亲自驾临中土。”车子胤叹道,“不过,我一直纳闷的是,剑仙门主为什么不向外冲,而是往里面躲?难道说他们在里面设有埋伏,故意引我们进入?”
  “很难说,反正一会进去就知道了。”荣智不停地用手测着门内的温度,焦灼不安的等待着。
  “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雾气这样重?我什么也看不到啊?”紧随许飞扬入阵的沈丹馨问道。
  “我也不清楚。”许飞扬说,他用内力把四颗龙珠吸附在掌心,高高举起。
  龙珠柔和的光芒却射不透浓重的雾气。
  只有他伸出的左手晶莹如玉。
  “那我们怎么走啊?根本看不到路啊。”苗玉说到,她和黑豹也紧随沈丹馨进了阵。
  “只有冒险一试了。”许飞扬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往龙珠里贯注内力。
  他对此剑阵只是略知皮毛,对其中繁复无比、千变万化的生克活绝并不清楚,所以未敢让龙珠发挥威力,以免引发剑阵内的杀机。
  这次却只有两道红光射出,红光射透迷雾,逐渐向外扩散,四人这才看清面前竟然是深谷,只有一道长长的阶梯通向下面。
  突然间只听得“砰”的一声,深谷里四面八方同时亮起一盏盏灯来,将深谷照得亮如白昼。
  “一百零八盏灯,一百零八个门户!”许飞扬失声叫道,“剑阵这才是真正启动了。下面也才是真正的天罡地煞诛魔剑阵!”
  沈丹馨三人望着一盏盏灯火,如同挂在夜幕上的一颗颗星星,都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下去,”许飞扬说,“只有想法找到剑阵的核心,才能知道阵法的全貌,也才能找到出去的路径。”
  “可是,会有通向外面的路径吗?”沈丹馨问,“我看下面就是绝谷啊。”
  “有。”许飞扬肯定的说,“剑阵都有一个隐蔽的后门,只有主持剑阵的人才知道,他就是通过这个后门进出剑阵的核心,所以现在的关键就是找到剑阵的核心。”
  大智飞行在空中,又有两名幽灵骑士过来拦截,被他呼呼两掌驱散。
  他俯瞰地面,见整座山中,魔教武士们层层设防,如临大敌,心中暗喜,知道他们尚未得手,便加快身法,专向人多的地方飞去。
  他并不知道许飞扬四人在何处,但却知道,困住他们的地方,一定会有更为严密的天罗地网。
  大智宽大的僧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在空中与其说像只飞鸟,倒更像是条在水中奋力逆流而上的鱼龙。
  他正寻觅许飞扬四人可能在的地方,忽然发现远处一大片黑影正向这里快速逼近。
  只一会儿的工夫,便已看清正是一大队幽灵骑兵,约有两三百人之多,当中策马狂奔的正是幽灵王,头上那顶金冠灿然生辉。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弟子打败邪魔,让中土苍生得以全生。”大智合什祈祷。
  “大和尚,又是你在这里作祟!”作幽灵王马前卒的欧阳震旦大声喊道。“本教第一神魔幽灵王在此,还不快过来投降受死?”
  大智神僧尚未答话,幽灵王忽然心神一震,他已感觉出此人正是自己进入中土后两次以元神和自己斗法的人,“你是中土哪位邪神,报上名号来。”
  “禀神魔陛下,他不是中土邪神,只不过是少林寺老而不死的和尚罢了。”欧阳震旦说道。
  “欧阳,你弄错了。”幽灵王道,“他一定是中土的神灵,绝不会是那些剃光了头,只会装模作样、骗人钱财的和尚。”
  “幽灵王,就算是骗人钱财也强似你和你的主子骗人的灵魂,你们不但骗活着的人,连地狱里的鬼魂都不放过。”大智神僧怒斥道。
  “大胆,竟敢对神魔如此无礼!”欧阳震旦斥道。
  “魔倒是不错,神则未必。”大智冷哼一声。
  幽灵王也蓦然动怒,他拔出佩剑,一提马缰,向大智神僧冲来。
  大智神僧面容肃穆,奋然一拳直直捣出,欧阳震旦失声叫道:“降魔杵!”
  “降魔杵!”乃是少林七十二项绝技之一,也是一项极难练成的绝技,大智神僧的“降魔杵!”却比少林寺的“降魔杵!”更进一层楼。
  他一拳捣出,身形立变,幻化成一位浑身放射金光的丈二金刚,手执一根金棍,金棍的头上乃是一个骷髅头,面骨狰狞,白牙森森,令人心悸魂丧,这已不是少林寺所传的“降魔杵!”,而是来自天竺金刚菩萨门的嫡传。
  “身外化身!”幽灵王大惊,策马避了开去。从金棍头上的骷髅头里射出缕缕白光,跟在幽灵王后面的两名幽灵骑士躲避不及,被白光射中,立时形销神散,魂灵化作两股青烟,向上逃窜。
  欧阳震旦忙挥掌发出“闪电锤”,想击碎“降魔杵”的骷髅头。
  大智神僧化身而成的金刚张口一哈,一团白气喷出,罩住欧阳震旦的“闪电锤”。欧阳震旦发出的闪电便如石沉水中,无影无踪。
  “你是何方神灵?”幽灵王问道,“这既不是中土武功,也不是佛门武功,而是天竺‘金刚门’秘传的武功。”
  “哈哈。”大智神僧一笑现回原身,“你这邪魔外道知道什么?金刚菩萨早已皈依我佛如来门下,我修炼的正是‘金刚门’的‘降魔杵’,专为对付你们这些邪魔。”
  一百多年前,大智神僧已对魔尊复活有所警惕,他虽算不准魔尊会在哪一年复活,但却预料他一定会复活。
  因为魔印并未销毁,而且未受到克制,依然可以发挥它邪恶而且无比强大的魔力,一定可以帮助它的主子从地下逃出来,最后魔印果然干扰天体运行,导引天狼星下坠,击中许正阳的封印,使魔尊从地下逃回老巢。
  大智虽未能料到这种结果,但还是料定魔尊会在一二百年内复活,而且匿伏于深山大泽里的九大神魔也会重新回到魔尊麾下。
  他遍习少林“七十二项”绝技,成为少林寺自达摩老祖之外武功最高的人,却深知“七十二项绝技”不是魔尊所创魔功的对手,便远赴天竺,以一身精湛的七十二项绝技折服“金刚门”众僧,最后以“拈花指”、“无相神功”换得“金刚门”秘而不传的“金刚菩萨神功”。
  回到嵩山后又潜研练八十年,方始大成。而“降魔杵”不过是“金刚菩萨神功”的一种而已。
  大智神僧功成后从未用过,即便与欧阳震旦对敌,也只是用他精修二百多年的“九阳神功”。
  如今遇到幽灵王,才使出了看家本领。
  “‘金刚门’又怎样?就算释迦牟尼在此,也拦不住本王法驾。”幽灵王冷笑道,心里却有些发虚,他功力全盛时,委实未怕过任何人,除了用烈火剑把他打得形销魂散的许正阳。
  但他如今不过恢复了两成灵力,又连日为欧阳震旦用灵力疗治伤势,恢复魔功,尽管每日里都能接到魔尊遥传过来的灵力,自身灵力依然还在两成左右,所以被许飞扬用剑芒毁掉的幽灵骑士,他也舍不得耗费灵力复原,他功力减弱,依附他灵力而生的幽灵骑士的灵力更为脆弱,这才如此不堪一击。
  欧阳震旦看出幽灵王踌躇不前的心思,便抢先说道:“神魔,对付小小的‘金刚门’的邪术,何用陛下亲自出马,待弟子了结他。”说罢,欺身直上,左手发出一掌,右掌又是一记“闪电锤”。
  大智神僧也心存两难,他既急于找到许飞扬,在他身边保护他,然而如今遇到幽灵王和欧阳震旦两大凶魔,又不敢放他们过去,一旦他们和地上的魔教教众会合在一起,将成为无法逾越的天罗地网。
  他心中虽犹豫不定,手掌向外疾吐,发出九阳神功,抵住欧阳震旦的掌力和“闪电锤”。
  欧阳震旦不惜耗费功力,一记记“闪电锤”不绝发出,想牵制住大智神僧,幽灵王和他的幽灵骑士便可以冲过,去找寻魔印。
  幽灵王也是心思都放在魔印上,乘大智神僧全力应付欧阳震旦,一挥佩剑,策马率手下骑士从大智神僧两边冲过。
  大智神僧蓦然长啸一声,身子如游鱼般向下俯冲,避开欧阳震旦的两记“闪电锤”,随即又向上疾冲,已退后二十几丈。
  他身形方停,幽灵王和幽灵骑士已然冲至,他大喝一声:“万佛出世!”刹那间,空中现出无数朵莲花,每座莲花宝座上都有一位拈指微笑的佛祖,大智神僧却已不见。
  张天士坐在鹤王背上,冲进虎啸岭上空。
  十几名在外围布防的幽灵骑士并未看清是什么,只看到一大片无边无际的黑云快速飞来,待看清竟是无法估料数目,种类更是繁多难数的飞禽时,都吓得不知所措,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会有如此之多的飞鸟聚集在一起,甚至怀疑全天下的飞鸟都聚到一起了。
  他们尚未醒过神来,鸟群已然疾飞而至,从他们虚无的躯体中直冲而过,几万只鸟的翅膀、身躯如道道利刃,所带起的风涛更非任何飓风、龙卷风可比,幽灵骑士们用灵力凝成的不畏任何利器,不惧任何烈火的躯体居然被冲击得无影无踪,只有十几个魂灵飘荡在空中。
  “鹤王,干得好!”张天士拍拍鹤王的脖颈,大声赞叹,又向左、右和后面的鸟群竖起大拇指,也不管它们是否看得懂。
  鹤王所率的飞禽军团向目标逼近!
  熔岩终于冷却了,荣智分派金都卫、银都卫和十个分坛的坛主各率五百名挑选出来的精锐武士,从十二个门户里分头进入,追击许飞扬四人。
  看着武士们鱼贯而入十二个圆门,荣智总算松下一口气,他倒庆幸幽灵骑士们不敢入洞追击,也就无人抢他的功劳了。
  教主并不在这里,只要抢回魔印,功劳就是他的。他相信魔尊和幽灵王都不会失信,只要能晋身第十大神魔,就算这六千名弟兄尽数葬身地下,他也毫无心动,等他成为神魔后,他可以尽心照料这些死难弟兄的魂灵,或许还可以驱使他们成为幽灵骑士,自己或许可以成为第二个“幽灵王”。
  想到这里,他开心地笑了。
  一迈入剑阵,就听得“咔”的一声,印剑又自行震开卡簧,直弹入许飞扬掌心。
  “大家小心!”许飞扬大喝一声,顺手握住剑柄,挥剑成圈,护住周身。
  龙珠的两道红光照耀下,但见面前乃是一个巷道,两边都是岩壁,只容两人通过,而前面并无一人。
  “有埋伏吗?”沈丹馨拔出冷月刀,上前一步,与许飞扬并肩而立。
  “没人。可能是剑阵隐伏的杀机触动了印剑。不过大家要格外小心。跟着我走,一步也不能踏错,周围的任何东西也不能乱摸乱碰。”许飞扬提上来的心并未放松,厉声告诫道。
  “你放心吧,老实说,我都快吓得迈不动步了,你叫我碰什么,我也没那个胆子。”苗玉说,她确实感到两膝发软,身上的肌肉也不住乱颤。
  许飞扬用印剑探测两面,他知道一旦有危险,印剑会自鸣示警,见印剑并无反响,这才大胆向前走去。
  走到巷道的尽头,前面又是三条分为左中右的巷道,沈丹馨说:“应该还是向左走吧?”
  “不,这一次向右才对。”许飞扬说。
  “咱们在上面不是一直向左走吗?”沈丹馨提醒说。
  “这里的生克变化极为复杂,上面一直向左走是对的,然而在这里向左走就是万劫不复!”许飞扬说。
  “创设此阵的人真阴险,这不明明是骗人送死吗?我看不会是仙人创设。”苗玉看着左侧平静的巷道,不禁打了个冷战。
  “仙人的心里自是光明正大,然而此阵是专为诛杀邪魔而设,自然也不免用些阴险狠毒的法子,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许飞扬说。
  “仙人法力无边,无所不能,又何必耗费如此大的力气在地下建这样一座剑阵?是为了对付魔教吗?”沈丹馨问。
  “不是。”许飞扬笑了笑,“建这座剑阵时恐怕魔尊还没有出世呢,既然剑阵在上古时便已失传,这座建筑也应该是上古时所建,怕不有几万年了。
  “传说上古时代,邪魔肆虐,充斥大地,人不聊生。有位仙人怜悯世人,发大愿力,施大法术,创设此阵,又请来天罡地煞把守每道门户,自己居中主持,于一日一夜间诛杀邪魔、恶神、妖孽四万八千名,地府为之暴满,从此人才开始成为大地的主人,而地府十八层地狱无法容纳如此之多的鬼魂,十殿阎罗只好另辟一烈火地狱,驱逐这些邪恶的鬼魂入内,用烈火将之焚烧净尽,以免地府被涨破,由于焚烧的鬼魂太多,烈火越烧越旺,便穿透四壁,在大地中奔行,也就是传说中的地火。
  “地火奔行中遇到高山巨陵,便会转而向上,喷涌而出,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地狱烈火。”
  “许门主,想不到您还是讲故事的高手。”苗玉听得津津有味,出口赞道。
  “我哪里会讲什么故事。”许飞扬笑道,“这都是典籍上所载,那上面记载的更是绘声绘色,记得我看过后,吓得几天都不敢入睡,一闭上眼睛,周围便都是狞恶的邪魔妖怪。”
  “那位仙人是谁?不会就是上帝吧?”沈丹馨问道。
  “这位仙人的名号典籍上没写,但他不是上帝,上帝却因他诛杀邪魔过多,杀戮太甚,有违上天好生之德,一怒之下,把他贬谪为凡人,驱逐出天界,这座剑阵也因此才得以流布人间。”
  “降魔伏妖也有过错?这是什么天条啊?”苗玉叫了起来,为这位仙人大抱不平。
  “或许在上帝眼中,邪魔妖怪,飞禽走兽和人一样都是生灵,都同样应该得到上帝的庇护,佛祖不是也说众生平等吗?”许飞扬说。
  “那位仙人到了凡间又怎样了?”沈丹馨问道,她对这位仙人已生无限崇仰之心。
  “不知道。”许飞扬说,“不过听师傅讲,我们剑仙门开宗之祖就是这位仙人的后人,所以这部残缺不全的典籍才会代代流传,保留在我们门中,成为镇门之宝,据说剑仙门的武功也都源自那位仙人。”
  “许门主,难怪剑仙门的武功为中土之最,原来是仙人嫡传,您学的也一定就是仙术。
  “说不定您手中这把印剑就是当年那位仙人诛魔斩妖的佩剑。若非仙器神物,怎会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妙用。”苗玉不胜艳羡地说。
  “这都是前人的杜撰和附会,哪里能尽信。”许飞扬笑了笑,便向右面巷道走去。
  黑豹始终没说话,他望着左面那条巷道,不相信那里会是死路绝路,他更想看看剑阵反应是怎样,所以他故意走在后面,偷偷从背囊中取出一条鹿腿,向左面巷道中扔去。
  蓦然间,左面巷道的地板向下陷落,一团烈火从地底喷出,两侧的岩壁倏然中合,挤靠在一起。
  烈火腾空而起,向四人喷来,黑豹吓得“啊呀”一声,趴在地上。
  许飞扬听到背后的声响,忙回头看去,直吓得亡魂皆冒,他大喊一声,“趴下”。两臂一压,把尚未反应过来的沈丹馨和苗玉压倒在地上,那团烈焰扑面而至!
  幽灵骑士的头顶集合了洞内洞外的五十名骑士,在空中列好方阵,向警报传来的方向挺进。
  行至中途,他蓦然感到马足如陷入泥淖中,裹足不前。他正感诧异,劲风扑面,如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向他压来,他张口欲喊,劲风入口,什么也喊不出来。
  这时他的眼前才出现一大团黑影,随即他看清黑影的前头竟是一只硕大的怪鸟,鸟背上似乎还坐着一个人,他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巨鸟已冲至不远处,他伸手去拔佩剑,剑却被劲风逼住,无法拔出,同时一道看不见的汹涌波涛已怒冲而至,他和他的骑士方阵全都被冲得倒仰在空中。
  随即鹤王从他的头颅处冲过,他痛苦而又恐惧地闭上眼睛,却无力闪躲,飞禽军团如浩荡无边,不可遏止的洪水般席卷而过,整个方阵的幽灵骑士都被劲风、鸟羽吹荡得形销魂散。
  “这是什么声音?”
  荣智和车子胤正想亲自入洞督战,忽听得外面呼啸声大起,四面传来树木折断的声音。
  “是狂风?”车子胤犹疑道,“一定是狂风,虽然听上去更像洪水,可是咱们在山顶上,什么样的洪水也冲不到咱们这里。”
  “出去看看。”荣智心里忽然紧张起来。
  “荣,吹响号角,集合你们的队伍,快!”一名在洞顶外警戒的幽灵骑士穿石而入,气急败坏大吼道。
  “出了什么事?”荣智问道。
  “你自己去看!先吹响集合号角。”幽灵骑士厉声吼道,手中长矛跃跃欲刺。
  荣智犹豫一下,还是摸出号角,吹响了集合号角,只要是魔教弟子,不论职位高低,听到号角声都必须马上向号角处集结。
  风涛声更为猛烈,荣智和车子胤二人已听到四面传来手下武士的惊呼怪叫声,两人几个飞跃,已出了洞,站在洞口向风涛声处望去,却惊得目瞪口呆。
  其实荣智吹响集合号已属多余,他临时调集的两万多人马除了在外围警戒的,绝大多数已聚集在洞外,一万多人都仰脸望天,心悸不已。
  黑云陡然间压低下来,仿佛要把这座山顶压平,鹤王当先向地面俯冲下来,随后几万只鸟也都展翅向下疾冲,向魔教中人发起攻击。
  一场亘古未见的人鸟大战开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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