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点我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2242|回复: 15

[入库] 丁情《小刀悲情》连载 (已完结)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25-2-18 11:38:1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Swordman790106 于 2025-2-24 16:40 编辑

丁情,古龙好友及弟子,古龙去世后,他仿照古龙笔法写了不少古龙的续书,有《西门无恨》,《剑光中的魅影》,《刀的灵异》,《流星前夕》,《小刀悲情》等等。最近在灵溪侠友的整理下,Ocr校对,将这一系列故事重新整理了出来。现在我受其委托,继续连载丁情《小刀悲情》,分享给大家。(情节类似古代版《绝不低头》)

注:本书底本是古龙伪作《小刀悲情》,黄山书社出版,1996年2月,全二册;文中所缺部分由【龙吟虎啸系列18】《小刀悲情》,万盛出版有限公司,1995年8月初版,丁情著,全二册,补充。
 楼主| 发表于 2025-2-18 13:10: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wordman790106 于 2025-2-18 13:14 编辑

      往事是一连串图画的组合,不时,在脑海中翻动着——
  童年时的悲伤,
  长大后的激情!
  如今……
  只留下落幕后的——悲情!



  第一卷 不唱悲歌

  浪子三唱,只唱英雄。
  浪子无根,英雄无泪!
  浪子三唱,不唱悲歌。
  红尘间,悲伤事,已太多。
  浪子为君歌一曲,劝君切莫把泪流。
  人间若有不平事,纵酒挥刀斩人头!



  第一章 悲情第一步

  两个男孩,一个女孩,三人嬉戏在夕阳下。
  一望无际的草原,在夕阳下发出闪闪的金黄色光芒。
  三个小孩,在草原上争跑着。
  长得较矮的男孩跑了第一,跑最后的小女孩就将奖品一颗糖果颁给跑第一的男孩。
  那个男孩接过糖果后,眼中散发出甜蜜的光芒。
  他之所以会“甜”,并不是因糖果,而是因为他对那个女孩……
  他喜悦的回头去看那个女孩,结果——
  跑第一的那个男孩,悄悄地收起那颗糖果,他转身,他举步,他黯然地走向草原的另一头。
  ☐                           ☐                            ☐
  小男孩带着那颗破碎的心,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这片一望无际的草原,也离开了那互相依偎在夕阳下的一对男女小孩。
  男孩走了。
  走出了培育他童年的草原,同时也走进了一片“悲情”的世界!

  ☐                           ☐                            ☐
  “嘶嘶!”
  马嘶声不绝于耳。
  “思思。”
  也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没有人知道她父母为什么要替她取这个名字,也许是因为她父母喜欢这两个字的声音,也许是因为这个女孩子本来就像是匹马。
  有时甚至像匹脱了缰的野马!

  ☐                           ☐                            ☐
  “嘶嘶!”
  很多匹马从她的旁边奔了过去,她笑了,她觉得又开心又有趣。
  这城市里的马匹还真不少,每匹马都好像在叫她的名字向她示好似的。
  但最令她觉得兴奋的并不是因为她见到了这么多马,而是她终于看见了船。
  很多船,很多的大船小船穿梭于水道上。
  ☐                           ☐                            ☐
  这个城市在姑苏山西南方,所以这个城市就叫姑苏城。
  姑苏城也正好在大运河的交会点,所以城内不但有大街小巷,还有很多的大小水道在城内交错着。
  所以姑苏城又有“水泽王国”之称!
  城内河道纵横,坐在小舟上,顺着流水穿过一家又一家的门前屋后,通过一座又一座的小桥,静看炊烟袅袅上升;孩童戏水,夕阳融在水中,呈现出一幅小桥、流水、人家的景色。
  迎着晚风,透着些微凉,“水泽王国”之夜来临了!

  ☐                           ☐                            ☐
  “绿浪东南西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
  这是诗人形容姑苏的景色,意思就是说姑苏除了水多,桥也多。
  思思现在就站在一座小桥上。
  一艘艘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船只穿梭于粼粼的水道上,船上都挂着灯笼,无数的灯火伴着月光轻洒在水面上,交织成一片灿烂的水中光幕。
  还没有来到这里之前,思思就已听说过这里是最美丽的城市,不但人多、马多船也多;当然,坐船的机会也就比较多了。
  但是,这还不是她偷偷从家乡溜出来的最大的原因。
  最大的原因是,她一定要找到她的父亲!
  寻父!
  在家乡里,思思的父亲沈大爷早已是位传奇性的名人。
  有人说沈大爷在这大城市里做了大老板,也有人说沈大爷在关外当了红胡子的大当家,甚至还有人说沈大爷已当了道教的教主。
  无论众人怎么说,沈大爷发了大财,总是没有人会否认的,因为沈大奶奶每年都会接到一张数目不小的银票。但是,除了每年收到的那张银票之外,沈大奶奶根本就看不见她丈夫的影子。
  思思这一生中,也总共只见到她父亲五、六次而已,但她还记得她父亲喜欢穿着马褂,叨着根短烟管,留着两撇小胡子,是个像貌堂堂,很有威仪的人。
  这是大人物的样子。
  所以思思相信她父亲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大人物。
  而要寻找大人物总是很容易的。
  所以思思来了!
  灯笼还亮着。

  ☐                           ☐                            ☐
  灯笼的光为什么会闪得如此美丽,如此令人迷惑?
  思思觉得有趣极了。
  她面对着无数灯火和粼粼水光,她在心中大叫着——“这次我来了,无论遇着什么事,我都绝不会后悔的!”

  ☐                           ☐                            ☐
  但是,似乎——
  她这一句话说得太早,也太自信了!
  这世上虽然没有“不可能”的事,但也没有“绝对”的事忽然间,天地只剩下群星在闪烁。

  ☐                           ☐                            ☐
  马匹呢?小船呢?那些美丽得令人迷惑的灯笼呢?
  思思忽然发现自己来了一个更新奇,却也更陌生的地方。
  思思已面对长江。
  就像大海那么浩瀚壮丽的长江!
  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船。
  各式各样的大船,停泊在码头外。在夜晚里,码头永远是阴森而黝黑的。
  码头上堆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麻袋包和木箱,巨大的铁钩悬挂在空中,几乎就像月亮那么亮。
  明月也如钩!
  “麻袋里装的是什么?可不可以弄个洞来看看?”思思自问着。
  世上有种人,是想到什么,立刻就会去做什么的,谁也没法子阻拦他,就连他自己也都没法子。
  思思就是这种人!
  她刚想找件东西把麻袋弄破一个洞时,她忽然听到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以前她从来也没有听见过种声音。那种声音就像是马蹄踏在泥浆上,又像是屠夫在砧板上剁肉。
  声音是从左边一排木箱后传来的。
  思思赶过去看,就看到了一件她这辈子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事。

  ☐                           ☐                            ☐
  木箱后有二、三十人,都穿着对扎短褂,扎脚长裤;有的手里拿着长剑,有的手里拿着小刀,还有手里拿着斧头的,各式各样的兵器在这二、三十人的手里。
  那种奇怪的声音,就是剑刺入肉里;爷头劈在骨头上;刀砍在头颅时所发出来的。
  这是人吗?
  不,他们不是人,是野兽!
  甚至比野兽更凶暴,更残忍!
  就算是斧头在骨头上,就算是刀削进头颅里,也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要倒下去就倒下去,还可以拼命的就继续拼命。
  他们真的是人?
  ——人对人为什么要如此残酷?
  思思想不通,她已经完全吓呆了。
  可是她不忍再看下去,她忽然冲了出去,用尽平生力量大吼!
  “你们这些乌龟王八蛋全都给我住手!”
  这一吼,原本高高举起的斧头忽然顿在半空中,刚刚刺出的剑也煞住,小刀划了个圆弧后也停止了。
  四、六十双眼睛全部射向思思的身上。
  目光虽然不能杀人,但同时让这么多只眼睛盯着,也不是一件好受的事。纵使心里忐忑不安,但思思的胸膛却还是强挺着。
  也不知是燃起火把,几道火光忽然间在各个角落亮起,顿时有几对目光同时移向思思挺起的胸膛上。
  火光突然亮起,思思一时无法适应这突来的光亮,她只好用一只手挡在眼睛上,然后用那种比梅兰芳唱“生死恨”还要尖亮的嗓子吼!
  “这么晚了,你们为什么还不回家睡觉?还在这里拼什么命?”
  这是什么话?
  拿着斧头的、被剑刺了一个洞的、挨了几刀的、脑袋上已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还有缺胳臂断腿的……一个个全都怔住了!

  ☐                           ☐                            ☐
  假如这个世界是个人吃人的世界,码头上的这些人正是专门吃人的人。
  他们流血、拼命、动刀子、挨斧头,非但不吭一声,甚至连眉头都不会皱一皱。
  但现在他们都已经皱起了眉头。
  一个脸上长有满青渗渗的胡渣大汉,刚刚用斧头砍人的就是他,他瞪着思思:“朋友是哪条路上的?凭什么来淌这趟浑水?”
  思思笑了。
  在这种时候,遇见这么一些吃人的人,她竟然笑了?
  “我不是你们的朋友,在这里我连一个朋友也没有。”思思笑着说:“也没有淌什么水,我只不过是刚巧路过而已,你们难道都是睁眼瞎子?连这点也看不出来。”
  他们是实在看不出来。
  这丫头长得的确不难看,假如是在平常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很有兴趣,但现在并不是平常的时候,现在是拼命的时候。
  为了十万两的“货”在拼命!
  十万两以下的货,“小刀”是不会动手的!
  若在十万两以上,就算明知道接下这批货的是“老酒”,小刀还是一样会拼命!
  “小刀”能够窜起来,只因为他们在拼命的时候,就是真的在拼命!
  所以每当“小刀”在拼命的时候,就算有人胆子上真的长了毛,也绝不敢来管他们的闲事。

  ☐                           ☐                            ☐
  “老酒”的意思,并不是说他们都是些酒鬼,也不是说他们都是老骨董,而是说他们的资格老。
  事实上,“老酒帮”正是这姑苏城阴暗的一面中,最可怕的一股势力。
  他们的天下,是由八个人闯出来的;刚开始是八个人,然后八个人渐渐扩张到八十个、八百个……
  当年一起闯天下的八位老英雄,如今只剩下三位,虽然都已在半退休的状况,但这城市大部分“不太合法”的事业,还是掌握在他们的手里。
  他们有八位得意的弟子,叫“老新酒”。那脸上长满了青渗渗的胡渣子大汉,“新酒”老六正是其中之一。
  他的人就像他手中的斧头一样,锋利、残酷,专门喜欢砍在别人的关节上。
  现在他就很显然地想一斧头砍断这小丫头的关节:“你真的是路过的?”
  思思点点头。
  “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从来的地方来,往去的地方去。”思思昂起了头,好像觉得自己这句话回得很高明。
  “新酒”老六冷笑的说:“你也是在江湖上走过两天的人?”
  “何止走过两天?”思思的头昂得更高:“就算是千山万水,我也是一个人走了过来。”
  她并没有吹牛,从她的家乡到这里,的确要走上一、两个月;在她看来,那的确已经是千山万水了。
  “新酒”老六的脸色也变得严肃了,无论谁都知道,一个女孩子若敢一个人出来闯江湖,多多少少总有两下子的。
  ——江湖人对江湖人,总得有些江湖上的礼数。
  “请问姑娘走的是哪条路的?”
  “水路我走过,旱路我也走过。”思思神气的说。
  “新酒”老六脸一侧:“姑娘莫非是缺盘缠?”
  “盘缠我有的是,用不着你操心。”思思拍拍身上的十多两碎银。
  “新酒”老六整张脸都发了青:“难道姑娘想一个人吞下这批货?”
  “那就得看这是什么货了!”思思又在笑:“老实说,现在的我是有些饿,就算要我一口吞下鸡蛋,也不成问题。”
  所有的人都傻了。
  这丫头似通非通,软硬不吃,也不知是不是在故意装湖涂?
  “新酒”老六的眼睛里已出现了红丝:“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叫思思!”
  “嘶嘶?”
  “不错,嘶嘶,你难道没听见过?”思思问:“马你有没有看过?”
  “马?”
  思思用一双手比着,双脚在原地一蹬一蹬的,好像是在骑马。
  “嘶嘶……嘶嘶……骏马来了,大家快闪开点!”
  就算再冷静的人,现在他也会傻了!
  这丫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有神经病?
  还是在故意找他们开心?吃他们豆腐?

  ☐                           ☐                            ☐
  思思笑得更开心了!
  “我就是匹小野马,我来了,所以你们就得闪开,不许你们现在在这里打打杀杀!”
  小野马?
  这丫头居然把自己看成一匹小野马!
  在众人皆傻住的时候,也不知是谁突然大叫:“跟这种十三点噜嗦什么?先把她废了再说!”
  “什么?你们自己打自己难道还不够?还想来打我?”思思双手插起腰:“好,看你们谁敢来动我!”
  没人!
  的确没有人过来动手。
  谁也不愿意自己去动手,让对方占便宜。
  所以思思更得意了:“既然不敢来动手,为什么还不快滚?”
  她实在是个很天真的女孩子,想法更天真。
  “新酒”老六突然向旁边一个穿白纺绸大褂的年轻人说:“小刀四,你看怎么样?”
  小刀四就是“小刀会”的老四李龙吟,一张脸青里透白,白里透青,看来虽然有点儿酒吃过度的样子,但手里的一把小刀是又快、又准、又狠!
  “你看怎么样?”李龙吟反问,他很少出主意,就算有主意,他很少说出来。
  “新酒”老六想了想:“咱们两家的事先放下,做了这个丫头再说!”
  李龙吟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好!”
  一个字也是一句话。
  江湖混的人,说出来的话就像钉子钉在墙上,一个钉子一个眼,永无更改。

  ☐                           ☐                            ☐
  思思忽然发现所有的人都向她围了过来。
  随风飘动的火光,照在这些人脸上,光影交错的脸看来全都变成了绿的,连眼睛里的红丝都变成绿的!
  思思还是用双手叉着腰,胸膛还是挺得很高,但心里却多少有了点恐惧!
  “你们想怎么样?”
  没有人回答。
  因为现在已不是动嘴的时候了!
  动手!
  突然间,一条又瘦又小的蓝衣汉子已冲了过来,手里的小刀已用力刺向思思的左胸心口上。
  他看来并不像个很凶的人,但一出手,却像是条山猫,他手里的小刀除了敌人的要害外,从来也不会刺到别的地方去。
  因为他自己知道,像他这种瘦小的人,想要在江湖上混,就得要特别凶、特别狠,否则他很快的就会混到一口棺材了。
  思思还真是走过千山万水的,她居然一闪身就避开了,而且还乘机踢出一脚,踢开这疲小汉子的手。
  她当然没有踢到。
  但这已经令人吃惊了。
  “小刀七”陈小虫的刀,并不是很容易躲得开的。
  所以已有人失声而呼!
  “想不到这丫头还真有两下子!”
  神气,思思又再昂起头:“老实告诉你们,三块厝附近八百里地的第一把好手,就是本姑娘!”
  这句话也说得并不能算太吹牛,她的确是练过的,也的确打过很多想动她歪主意的小伙子,打得他们落荒而逃。
  但那并不是因为她真的能打,只不过是因为她有个名头响亮的父亲,还有个“好朋友”。
  别人怕的并不是她,而是她这个“好朋友”,和沈大爷的名头。
  只可惜这里不是三块厝。
  “新酒”老六和“小刀四”李龙吟对望了一眼,他们都已掂出这丫头的份量——老江湖的眼,本就毒得像毒蛇一样!
  李龙吟冷笑,“小刀七”陈小虫的一把小刀,就已足够对付这丫头了。
  ——有面子的事,当然是让自己的兄弟露脸!
  “小刀七”陈小虫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他冷冷地看着思思。
  思思也在看他,也在冷笑:“你不敢过来?”
  “小刀七”不开口,他一向只会动刀。
  小刀!
  他的小刀又刺出。
  思思又一闪,心里以为还是可以随随便便就将这一避开。
  她想错了!陈小虫这一刀竟然是虚招。
  刀光一闪,本来刺向她胸口的一把小刀,突然间就已到了思思的咽喉。
  刀光一闪,刀锋未到,寒气已迫入思思的肌肤。
  陈小虫这一刀是怎么改变方向的,思思连看都没看清楚;除了挨这一刀,她已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就在思思快要将眼睛紧紧闭上的时候,忽然有样东西从黑暗中飞了过来,“叮”地一响,打在小刀背上。
  小刀竟破打断了!
  一样东西随着半截钢刀落在地上,竟只不过是把钥匙!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25-2-18 13:13: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旧友重逢

  “小刀七”陈小虫的那把小刀,是特地托人从关北“精钢堂”带回来的,用的是上好的百炼寒钢。
  他的出手一向也都很快,据说快得可以削落正在飞的苍蝇。
  但现在这把钥匙却更好,而且一下子就打断了这柄百炼寒钢的好刀。
  “小刀七”陈小虫那张很少有表情的脸,现在也突然变了。
  思思的心却还在“卟通卟通”的跳。
  这柄钥匙好像是人右面飞过来的,右面也有一堆大箱子。
  大箱子的黑影里,站着一个人!
  一个全身上下都穿黑色衣服的人。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动也没有动。
  黑暗中,思思看不见这个人的脸,但她却忽然觉得这个人很可怕。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这连思思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这一辈子几乎从来就没有怕过任何人。
  那是因为她的江湖阅历太浅,她当然也不懂有些人天生就带着种可怕的杀气,一种无论谁看见都会觉得可怕的杀气。
  这个黑影人一出现,连“小刀七”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你是谁?”

  ☐                           ☐                            ☐
  黑暗中这个人发出的声音不是回答,是命令:“滚!小刀会的人,全都给我滚!”
  这个命令的声音刚刚发完,就有人失声而呼:“土霸王!”
  “老酒帮”的人精神立刻一振。
  “小刀会”的李龙吟和陈小虫脸色一变,挥了挥手,立刻有十来个人慢慢地往后退。
  刚退了两、三步,突又一齐向黑暗中那个人大吼着冲了过去!
  十来个人,十来把小刀!
  最快的一把刀,还是“小刀七”陈小虫的刀——一个像他这样的人,身上当然不会只带一柄刀。
  黑暗中这个人的一双手却是空的——只不过有一大串钥匙!
  钥匙在“叮叮”的响,这个人却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
  “老酒帮”的弟兄们已准备替他先挡一挡这十来把小刀。
  “新酒”老六却横了横手,挡住了他们,然后冷笑的说:“先看他行不行,不行咱们再出手……”
  这句“隔岸观虎斗”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有一个惨呼着倒下去了。

  ☐                           ☐                            ☐
  动也不动的站在黑暗中的这个人,忽然间,已像是胡狼般跃起。
  他还是空着手。
  但他的这双手,就是他的杀人武器!
  他的出手狠辣而怪异,明明是一拳打向别人的胸膛,却又突然翻身,一脚踢在对方的胸膛上。
  然后就是一串骨头的碎裂声音。
  “小刀七”陈小虫的小刀明明好像已刺在他胸膛上,不知怎么地,突然间,手臂就被抓住,接着就是“格”的一响。
  “小刀七”陈小虫的额上已疼出了冷汗,但他仍没有叫出声,他的左手突然又多出了把小刀;咬着牙,又冲了过去。
  他打架时真不要命!
  可惜打架并不是一定全靠不要命就可以的,他的小刀还没有刺出,他的人已经踢出一丈外。
  看见这种情景,“小刀四”李龙吟终于咬了咬牙,挥手大叫:“退!”
  本来有十来把小刀,现在能站的只剩六、七个,六、七个立刻向后退。
  “新酒”老六也扬起了手:“追!”
  “不必追!”这个人还是站在黑暗里,声音还是冷冰冰的,就好像刚刚他根本没有动过。
  “新酒”老六瞪起了眼;“为什么不追?”
  “二爷要的是货,不是人!”
  听见“二爷”,老六的气焰虽然小了点,但仍怒气的说:“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是谁在管的?”
  “本来是你。”黑衣人的声音更冷:“现在我既然来了,就归我管。”
  “新酒”老六几乎冲过去踢他十来脚:“你是里面的人,谁说你可以管外面的事?”
  “二爷说的。”
  这句“二爷”,又使得老六说不出话来。
  黑衣人冷冰冰的声音中,好像多了种说不出的轻藐讥嘲之意:“但功劳还是你的,只要你押着这批货回去,就算你大功一件。”
  老六怔在那里,怔了半天,终于跺了跺脚,大声吩咐:“回去,先押这批货回去!”
  有风!
  风在老六他们一伙人走后,才由江上吹过来;冷而潮湿。
  月已高了,那巨大的铁钩,却还是低垂在江面上。
  月色凄迷。
  人更凄迷。

  ☐                           ☐                            ☐
  远处有灯,灯光和月光都照不到这神秘黑衣人的脸。
  他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面对着思思,他全身都是黑的,只有一双眼在发着光。
  这双发着光的眼睛,好像正在看着思思。
  思思忽然感觉到有种无形的压力,压得她连气都透不过来了。
  怎么会这样呢?
  思思当然不知道,所以过了很久,她才总算说出了三个字:“谢谢你。”
  “不必。”黑衣人淡淡地应着。
  “……”
  思思忽然觉得已没什么话好说了,她本是个很会说话的女孩子,但在这个人的面前,却好像有道高墙。
  所以她只能笑一笑,只能走。
  谁知道这个奇怪的人突然说出了一句让她觉得很奇怪的话。
  “你不认得我了?”
  思思一怔,她看看那个站在黑暗中的人:“我应该认得你?”
  “嗯。”
  思思又一怔:“我……你认得我?”
  黑衣人仿佛笑了,笑得有些怪,但他的声音中竞满含熟悉的感情:“你是匹小野马!”
  思思张大了眼睛,看着他;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
  月更高更亮,月光已有一丝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轮廓分明,嘴很大,颧骨很高;不笑的时候,的确很可怕!
  但思思以前却看过他的笑,时常都看到他在笑。
  看着月光下的他,思思的眼睛突然亮了,比月光还亮!她突然冲了过去,捉住了他的手。

  ☐                           ☐                            ☐
  “原来是你,你这个土小子!”
  长江上的风虽然很冷,幸好现在是三月,已经是春天了。
  更何况一个人的心里若是觉得温暖,就算是十二月的风,也会觉得像春风一样。
  思思的心里就是温暖的。
  ——能在遥远的而陌生的异乡,遇见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岂非正是件教人愉快而又温暖的事?
  江水在月光下静静地流动,流动不息。
  时光也一样。

  ☐                           ☐                            ☐
  ——你虽然看不见它在动,但它却远比江水动得快!
  “日子过得真快,我们好像已经有十年没有见面了?”思思轻轻叹息着。
  黑衣人那双眼发光的眼睛注视着她:“八年,八年另五个月。”
  思思嫣然一笑:“你记得真清楚。”
  “我离开三块厝的那一天,正在下雪,我还记得你们来送我。”
  黑衣人的目光深沉而遥远,好像在看着很远的地方——
  那个地方有一片很广的草原,草原已被冰雪掩盖了,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和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就在那一片草原上分手的。
  思思的眼波仿佛也已到了远方。
  “我还记得那天正是三十除夕夜。”
  “嗯。”
  “我要你正在我家过了年再走,你偏偏不肯。”思思的声音也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
  “年不是我过的,是你过的。”
  “为什么?”
  黑衣人没有回答,他的眼睛却更深沉。
  ——一个贫穷的孤儿,在过年的时候看着别人家里的温暖欢乐,心里是什么滋味呢?
  黑衣人知道。
  思思却不会知道,所以她在笑,她总是喜欢笑,这一次笑得更是开心。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用头去撞石头,一定要比比是石头硬,还是你的头硬?”
  这次黑衣人也笑了。
  思思又笑着说:“自从那次以后,别人才开始不叫你土小子,而必叫你傻小子。”
  “但现在已没有人叫我傻小子了。”
  “哦!那现在别人叫你什么?”
  “土霸王!”

  ☐                           ☐                            ☐
  土霸王!
  每个人都叫他土霸王;年轻一代的,也有人叫他土大哥!
  锅盖掀开时,蒸气就像雾一样升了起来,土霸王和思思就在这蒸气中。
  卖面的张老头用两根长竹筷,一下子就挑起了锅里的面,放在已加好佐料的大碗里。
  张老头用这两根长竹筷的时候,简直比武当派的人在用剑还要纯熟。
  桌上已摆着切成一片片的豆干和一片片的葱牛内,还有猪耳朵、花生和一盘辣椒小鱼干。
  面是用大碗装的,加上盐菜、芝麻酱,还有两根青菜,那味道真是香极了。
  思思已在咽口水,直到现在,她才想起从中午到现在都还没有吃过饭。
  “这样的面,我至少可以吃五碗。”
  土霸王笑了,笑着看她吃到一半时,才开口问:“你是今天才来的?”
  思思一边吃面,一边点头。
  “一个人来的?”
  “嗯。”
  思思的嘴还是没有工夫说话,她觉得这个城市里的每样东西都比家乡好得多,甚至连面的滋味都不同。
  “这叫什么面?”
  “蜀中担担面。”
  “蜀中?”思思停下了筷子:“是不是喝酒也拿辣椒来就酒的那个蜀中?”
  土霸王点点头。
  “这里怎么会有蜀中的面?”
  “这里什么都有。”
  “真的?”思思满足的笑开了脸:“我真高兴我能够来到这个地方。”
  ——她这句话又说得太早了!

  ☐                           ☐                            ☐
  看看她,土霸王的嘴角又露出那种奇特的微笑:“你高兴得也许还早了些。”
  “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个吃人的地方。”。
  “吃人?”思思不懂:“什么东西吃人?”
  “人。”土霸王说:“人吃人!”
  “人吃人?”思思笑了,她笑得明朗而愉快,还是像八年前一样:“我不怕,若有人敢吃我,不噎死才怪!”
  土霸王也笑了,但没有再说什么,他的目光又落入远处的无际黑暗中,直到思思开始吃第二碗面时,他才又开口。
  “小捕头呢?”
  思思没有回答,她埋着头吃面,吃了两口,才忽然放下筷子;她那双春月般明亮的眸子里。仿佛多了一层雾。
  一层愁雾!
  雾中仿佛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高大、明朗、正直、愉快。
  小捕头!
  他当然不是真的捕头,别人叫他小捕头,是因为他的人很正直。
  他叫仇少慈。

  ☐                           ☐                            ☐
  仇少慈当然就是那年除夕,在大草原送别土霸王的另一位少年。
  他们三个人是死党!
  两个男孩子对思思,就好像两片厚蚌壳保护着一粒明珠。
  “小捕头他……”思思眼睛里的雾更浓了:“我也很久没看见他了。”
  土霸王看着他,看着她眼睛里的雾,当然也看出了雾里藏着些什么。
  ——一个女孩子若是对一个男孩子有了爱情,就算是全世界的雾也掩饰不住的!
  “他也走了?”土霸王问。
  “嗯。”
  “什么时候走的?”
  “快四年了。”
  ——十七岁的女孩子,正是爱得最疯狂、最强烈的时候。
  土霸王发光的眼睛仿佛暗了下来,过了很久,才慢慢地说:“他不该走的,他应该陪着你。”
  是的,他应该陪她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走呢?
  思思的头垂了下去,但忽然又很快的抬起头,用很坚决的声音说:“他一定要走!”
  “为什么?”
  “因为他不愿意一辈子老死在三块厝。”思思说:“我……我也不愿意。”
  是吗?
  土霸王的眼睛更暗了。
  思思的眼睛里却发出了光:“像他那样的人,在别的地方,一定会有大作为的。”
  土霸王同意的点头:“不错,他一向不是傻小子,他绝不会用自己的脑袋去撞石头,因为他知道石头一定比脑袋硬。”
  思思笑了。
  看见她笑,土霸王也笑了。
  思思笑笑地对他说:“其实你也并不是真的傻。”
  “哦?”
  “小捕头总是说你非但一点也不傻,而且比谁都聪明。”
  思思说:“谁认为你是傻小子,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傻小子。”
  土霸王看着她:“你相信他的话?”
  “我当然相信。”
  思思的笑容又明朗起来:“你们一起长大,一起练功夫,一起打架,谁也没有他了解你,对不对?”
  “他的确很了解我。”土霸的嘴角又慢慢漾出那种奇特的笑容:“因为他比我强。”
  “但你们打架的时候,他总是打不过你。”思思笑着说。
  土霸王也笑出声音:“可是我们打架的功夫,却有一半是他自创出来的。”
  他们练的功夫,他们自己替它取了个名字,就叫“叛逆”!
  并不是因为他们是年轻人,他们就要“叛逆”。
  “叛逆。”的意思是说,他们用的招式全是“反”的。
  在拳法中本来应该用左手。他们就偏偏要用右脚;应该要踢左脚的时候,他们就偏偏要挥右拳!

  ☐                           ☐                            ☐
  “你们打架的那种功夫,我也学过。”这一点思思向来都觉得很得意的。
  “只要你练得好,那种功夫的确是很有效的功夫。”
  这一点思思当然同意,她刚才就看见用那种功夫打人的威风。
  土霸王微笑的看着她:“只可惜你并没有练好,所以你千万不能再去多管别人的闲事,尤其是在这里;这里的人吃人是绝不会被骨头噎死的。”
  “为什么?”思思噘起了嘴,满脸都是不服气的样子。
  “因为他们吃人的时候,是连骨头一起吞下去的。”土霸王说。
  思思还是不服气,但一想起刚才“小刀七”的那一把小刀,也只好将嘴里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何况她心里还有一句更重要的话要问。
  “我父亲在哪里?”
  “你是在问我?”土霸王好像觉得很奇怪。
  “我当然是在问你。”
  思思说:“你已来了七、八年难道从来也没有听见过他的消息?”
  “从来也没。”
  思思第一次皱起了眉,但很快的又展开了,因为她又想到,土霸王当然不会知道她父亲的消息,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阶层的人,当然也不会生活在同一个圈子里。
  “你是来找你父亲的?”
  “嗯。”
  “这恐怕不容易。”土霸王替她担心:“这里是个大城市,人很多,也很杂。”
  “没关系!”思思自己并不担心:“反正我今天才刚到,时间还多得很。”
  “那么你准备住在哪里?”
  “现在我还不知道,反正总有地方住的。”
  这世上好像根本就没有什么事能令思思担心的。
  土霸王又笑了。
  这次他笑的样子,思思才真正看见八年前的那个土小子,所以她笑得更开心。
  “反正我现在找到你了,你总有地方让我住的。”思思笑着说。
  她笑了,他却变成了苦瓜!
  看见他脸上的变化,思思也收起笑容:“怎么了?不方便?”
  “没有什么不方便,只是……”土霸王吞吞吐吐的。
  “只有什么?”思思急着问。
  “你要住下来,我当然很乐意招待你,但是你如果要住一辈子,我不是破产了?”
  土霸王的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自己已先笑了出来。
  思思当然也听懂了他的话,一张嘴虽已噘起,但脸蛋却也红得像某种动物的屁股!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25-2-18 13:16: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夜不安宁

  姑苏城是个很大的城市,城里当然有很多家客栈。
  有大客栈,有小客栈,有很高级很贵的,也有专门给那些打苦工的人住的!但不管大的、小的、贵的、便宜的,在姑苏城里,你随便问一个人,哪间客栈最好?
  所有的人都一定会告诉你:“汤之客栈!”
  汤之客栈。

  ☐                           ☐                            ☐
  汤之客栈其实并不是姑苏城里最大、最贵、最高级的客栈。
  但无可否认的,却是姑苏城最好的客栈。
  它之所以是最好的,是因为它有“汤”。
  “汤”是扶桑语。
  意思就是“热水”!
  这里的“热水”并不是指喝的“热开水”,而是指“热的洗澡水”。

  ☐                           ☐                            ☐
  “汤”是扶桑语。
  汤之客栈的老板当然也是扶桑人。
  汤之客栈里的“汤”,并不是一般的热洗澡水,而是由水底抽出来的“温泉”。
  温泉是大地经过千百万年蕴育出来的泉水,不但比一般热洗澡水更容易使人恢复疲劳,还可以舒筋活骨,更可以预防肠胃的毛病。
  有这么好,这么有效果的温泉,当然每家客栈都想拥有,但并不是你想有,就能有的。
  汤之客栈是幢一半占在地面上,一半搭在水道上的建筑物;在当初建造时,工人往水里打地基,打着打着,竟然打到了一处温泉穴。
  从此大家都说汤之客栈的老板汤村长之是个幸运儿,汤之客栈也成了姑苏人最喜欢去泡“汤”的地方。

  ☐                           ☐                            ☐
  这个房间并不能算很大,但却是很干净。碎花的床单,雪白的绵被,发亮的铜镜,还有两张很大方的“怪”椅子。
  椅子的形式怪极了,思思这一辈子从来也没有见过,更没有坐过;但椅垫却软极了,思思一屁股坐下去,就再也不想站起来。
  土霸王却好像还是觉得有点抱歉:“时间太晚了,我只能找到这里。”
  “这地方已经比我家舒服一百倍了。”
  思思的确觉得很满意,因为她已觉那张床比这两张怪椅子更舒服。
  “你既然喜欢,就在这里住下来吧!”
  王霸王看着她:“高兴住多久,就住多久。”
  “真的?你不怕我把你住到破产?”思思开心的笑了,她不等土霸王回话,又马上问:“这地方是不是很贵?”
  “不算贵,才三两一天。”
  “什么?三两一天?”思思听得跳了起来。
  土霸王笑了笑,说:“虽然贵了一点,但你不用付一毛钱,因为这里的老板是我的朋友。”
  思思看着,他有点羡慕,也有点为他骄傲:“看来你现在已变成了个很有办法的人了。”
  土霸王笑了笑。
  思思也笑了,却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刚刚在码头说的二爷是谁?”
  “他也许已经可以算是这地方最有办法的人。”土霸王说。
  “他姓什么?”思思眼睛亮了起来。
  “姓唐,有的人叫他唐二爷,也有的人叫他唐二老板。”
  “那大爷是谁呢?”思思的心里充满了希望。
  ——大爷会不会是沈大爷?
  “没有大爷,大爷已经死了。”
  希望虽已破灭,却很快转为好奇:“大爷是怎么死的?”
  “有人说是病死的,也有人说是被唐二爷杀死的。”土霸王的脸不知不觉又变得冷漠无情:“我说过,这里是个人吃人的世界。”
  像思思这么大的孩子,听到这种事,本来应该是觉得害怕的,可是她反而笑了。
  “幸好你还没有被他们吃下去。”
  思思笑的时候绝不像是一匹马,事实上,她全身上下唯一像马的地方,就是她的个性。
  她的个性有时真像一匹脱了缰的“小”野马!

  ☐                           ☐                            ☐
  思思笑了笑之后,才又问:“你是唐二爷的朋友?”
  “不是。”他冷淡的声音。
  “那你是他的什么人?”思思又紧追问。
  “是他的保镖。”土霸王冷漠的回答。
  “保镖的意思就是打手,就是专门替他去杀人的人。”土霸王那双发亮的眼睛,仿佛已有了种很悲哀的神情:“一个人为了要吃饭,什么事都得做的。”
  思思虽然是个“大吊不甩”的人,但她也看出土霸王眼中的那抹悲哀,所以她忽然跳了起来,用力的拍拍土霸王的肩。
  土霸土这次没有笑,反而转过身,面对着窗子;窗子的外面黑得很,连挂在长街上随风摇曳的灯笼也都已熄灭了。
  黑暗的世界,黑暗的城市!
  看着这一片漆黑,土霸王忽然说:“这个城市里敢跟唐二爷作对的,只有一个人。”
  “谁?”
  “小刀!”
  “小刀?一把刀?”思思又笑了。
  “是把小刀,也是个人。”
  土霸王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怪异:“是个很奇怪的人。”
  “哦?你见过?”
  “没有,从来也没有人见过他,从来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为什么呢?”思思的好奇心又被引出来了。
  “因为他从来也不露面,只是在暗中指挥他的兄弟,专门跟唐二爷作对。”
  “他们兄弟很多?”
  “好像有不少。”
  土霸王回过身,看着她:“码头上,你见过的那批用刀的人就全都是他的兄弟。”
  “刀?就是什么‘小刀四’的?”
  “是的,他们称自己为‘小刀会’。”
  “小刀会?那批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嘛!”
  思思撇撇嘴:“除了那个瘦小子还肯拼命之外,别的人好像只会挨揍。"
  “你错了。”
  “哦?”
  “他的兄弟里,最阴沉的是‘小刀四’李龙吟,花样最多的是‘小刀二’温如玉,功夫最硬的‘小刀么’苗傲。”土霸王说:“但最可怕的,还是他自己。”
  思思又笑了:“想不到你也有佩服别人的时候。”
  土霸王没有笑:“我只不过告诉你,下次遇见他们这批人时,最好走远些。”
  “我才不怕。”思思昂起了头:“难道他们真的能把我吃下去?”
  土霸王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的,因为他很了解这匹小野马的脾气,但他还是有句话必须对她说。
  “我只想要你明白,现在的我已不能像以前那样天天陪着你。”
  “我知道。”思思笑着说:“你既不是我的保镖,又不是我老公,现在我们又都已长大了……”
  说到“又不是我老公”时,土霸王转身走向房门,等她话说完,土霸王已走到门口,却又停了下来,忽然问:“你最近有没有他的消息?”
  “他”当然是指小捕头仇少慈。
  提起“他”,思思的心里就莫名其妙的起了一阵涟漪:“没有。”
  “你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思思摇摇头:“他走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他要到哪里去,他只说他一定会回来的。”
  她的声音并没有悲伤,只有信心!她信任仇少慈,就好像仇少慈信任她一样。
  ——无论等到什么时候,我都一定会等你回来的!
  这是他们的山盟海誓,月下蜜语。
  思思并没有告诉土霸王,也不想告诉任何人。
  但是土霸王当然听得出她的意思,所以他开门走了出去!
  思思看都不看的就躺在床上,床又软又暖,她的心情愉快极了。
  她到这城市来才不过一天,虽然还没有找到她的父亲,却已找到了老朋友,这已经是个很好的开始。
  何况还有明天呢!
  说不定明天她就能打听出她父亲的下落,也说不定明天她就会得到仇少慈的消息,说不定……
  ——又有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些什么样的事?
  “明天”永远都充满了希望。
  就因为永远有“明天”,所以这世上才有这么多人能活下去。
  只可惜今天已快结束了,现在思思只想先痛痛快快的洗个澡,再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土霸王当然告诉了她,这客栈最有名的就是“汤”,思思已忍不住想去看看那个叫什么“汤”的了。
  “你若要叫店小二,就拉拉这条绳子。”
  叫人的绳子就在床头上,绳子穿过屋顶的滑轮,横向房间外。
  拉了拉绳头,思思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但却很快的就有人走来了。
  来的当然是小二。不过是个女的小二,她的态度亲切而恭敬,很显然地客栈老板和土霸王的交情一定很不错。
  思思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个很有办法的人,她实在愉快极了。
  “汤室”就在走廊的尽头,虽然是公用的,但是现在别的客人都已经睡了,所以思思也用不着等。
  思思虽然是乡下长大的孩子,可也不是没有洗过澡,她家的浴盆,甚至可以说是全村最大、最好看的,思思泡在盆里还可以伸伸手脚。
  可是等她到了“汤室”,看到那个浴盆时,思思整个人都傻了!
  这哪叫浴盆?
  简直就是个小池塘!

  ☐                           ☐                            ☐
  是用各种不同大小的岩石做成的“浴盆”,四方形的,每边至少也有一丈长。
  这么大的浴盆,简直可以在里面游泳了。
  “毛巾和梳洗用具都在那边的小柜子里。”女小二恭敬的说:“沈姑娘如果怕衣服弄湿,也可以放到柜子里去。”
  思思忽然从身上掏出了一块碎银:“这是给你的小帐。”
  她当然有听说过,在大城市里,有很多地方都得给小帐的;给了一块不算小的碎银,思思虽然有点心疼,但一个人在心情愉快的时候,总是会大方些的。
  等她脱下衣服,放进柜子,再跳入“汤池”后,她更觉得这一块碎银给的一点也不冤枉。
  这城市里简直样样都好极了。
  她愉快的用脚踢着水:“嘶嘶,白马王子来了。”
  水花伴着白烟在水面上飞扬,雪白的大腿偶尔露出水面,水珠顺着皮肤又流入水池。
  看着自己健康苗条的身体,思思自己也觉得这匹“小野马”实在不错,每个部位都好得很。
  事实上她一向是个发育很好的女孩子,而且发育得很早,所以她看着自己的躯体,又想到了仇少慈。
  所以她的脸红了……

  ☐                           ☐                            ☐
  ……
  仇少慈走的时候是春天。
  他们就躺在春夜的星光下,躺在春风中的草原上。
  星光灿烂,绿草柔软,甚至仿佛比刚才那张床还要柔软。
  仇少慈的手就停留在她自己的手现在停留的地方;他的手虽很粗糙,但他的动作却是温柔的。
  她听得出他的心在跳,她自己的心则跳得更快。随着手的滑动,仇少慈的呼吸更急促了:“我……我要你……”
  其实思思也早已愿意将一切全都交给他,但她却拒绝了。
  “我一定得是你的,可是现在不行。”
  “为什么?”仇少慈的手停了下来:“你……你不喜欢我?”
  “就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才要你等。”思思的呼吸也在急促:“等到……等到我们结婚的那一天……才……”
  仇少慈没有勉强她,他从来也没有勉强她做过任何的事。
  ……
  可是现在……她自己反而觉得有点后悔了。
  ——唉!女孩子就是这样,明明……却又偏偏……

  ☐                           ☐                            ☐
  陌生的地方,好棒的“汤池”,软绵绵的手,热腾腾的水……
  思思忽然用力从池里跳了起来——水太软,也太温暖了。
  她不敢再泡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躺在床上会不会想呢?
  思思没有仔细研究,反正那是待会儿的事,现在她只想赶快穿上衣裳,赶快将自己诱人的胴体盖上。
  衣服就放在柜子里,思思匆匆擦身子,打开那小柜子的门,然后她的人就突然怔住了。
  小柜子依然是小柜子,只是里面连一只袜子也没有,她的衣服已全都不见了。
  就好像变魔法一样,忽然就不见了。

  ☐                           ☐                            ☐
  衣服是思思她自己放进柜子的,这“汤室”里绝没有别人进来过。
  可是柜子里的衣服又哪里去了呢?
  思思想不通。
  ——想不通的事,往往代表的就是可怕的事!
  思思已能感觉到自己背脊上在冒冷汗了。
  她当然不会想到衣服会不见是因为柜子后面还有复壁暗门;也不会想到大城市里的客栈,看来无论多么华丽干净,也总有它黑暗罪恶的一面。
  思思当然不知道这些事,她总觉得恐惧。
  ——一个女孩子在赤裸着的时候,胆子绝不会像平时那么大的。
  幸好门和窗子还都关得很紧,但是“汤室”距离她的房门还有很长的走廊,她这样子怎么能走得出去?
  她想用毛巾裹住身子,但毛巾又太短、太小,遮住这里,那里就曝了光。
  窗帘呢?
  那个够大了,足足可以将她全身裹住。思思正想去试试看,窗外却忽然响起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一个女孩子洗完澡,忽然发现衣服不见了,那怎么办呢?”
  “没关系。”另一个声音答道。
  “没关系?”
  “因为这个掉衣服的不是女孩子,是一匹马,一匹小野马。”第一个说话的人又说了。
  “对……马是用不着穿衣服的。”有人应着。
  然后就是一阵大笑,笑的声音好像还不止两个人。
  思思已退到“汤室”的角落里,尽量想法子用那条毛巾盖住自己,并大声的问:“外面是什么人?”
  “我们也不是人,我们只不过是一群小刀而已。”
  “小刀?”思思的心沉了下去。
  “小刀虽然是会使人流血的,但有时也会令人高兴,我们现在就是来令沈姑娘高兴的。”这声音阴沉而缓慢,竟有点像是那“小刀四”李龙吟的声音。
  “高什么兴?”思思忍不住的问。
  “沈姑娘的衣服,我们已找到了。”
  “在哪里?”
  “就在我们这里。”
  “快还给我!”思思大叫。
  “沈姑娘是不是要我们送进去?”
  “不行!”思思叫的更大声。
  “既然不行,就只好请沈姑娘出来拿了。”
  他们当然知道思思是绝不敢自己出去拿的,所以窗外立刻又响起了一阵大笑声。
  思思咬着牙,只恨不得把这些人就像捏臭虫般一个个捏死,只不过现在她只想先冲过去撕下窗帘,裹起自己的身子再说。
  但这时她忽然发现窗帘在动,竟像是被风吹动的。
  门上已有了声音。
  一柄薄而锋利的小刀,慢慢地从门缝里伸了进来,轻轻一挑,“格”地一响,门上钩子就开了。
  思思又怕又怒,只有大声的吼着:“你们敢进来,我……我就杀了你们!”
  “杀?用什么杀?用你的嘴?还是用你的……”说话的声音阴沉而淫猥。
  思思没法子再听下去,只有用尽平生力气大叫。
  ——女人为什么总是在没辙时,就会用力大叫呢?

  ☐                           ☐                            ☐
  思思现在总算知道,她无论叫得声音有多大,也是没用的。
  她已看见门和窗子突然一起被撞开,三个人一起跳了进来,三个人手上都有小刀,当中的一个正是那脸色发青的“小刀四”李龙吟。
  到了这种时候,思思反而不叫了,也没有低下头,她反而昂起了头,用一双大眼睛狠狠的瞪着他们。
  “你们想怎么样?”
  李龙吟阴森森的笑着:“老实说,究竟想怎么样,我们直到现在还没有拿定主意。”
  他的眼睛在思思身上不停的搜索,就像是一个把醮了油的刷子。
  思思想吐。
  “汤室”里的灯火太亮,毛巾又实在太小,思思的皮肤本来是一种健康的古铜色,但在这种灯光下看来,却白得耀眼。
  她的腿很长,很结实,曲线丰润而柔和,她的腰纤细,很迷人!思思一向很为自己的身材骄傲,但现在却恨不得自己是个大水桶。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25-2-18 13:17: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夜里的游戏

  只可惜很多事光是用想的,是不会成真的!所以思思的身材不可能变成大水桶,她还是有一个很诱人的身材。
  而且很可口!
  李龙吟眼睛里已露出了满意之色:“你们看这丫头怎么样?”
  “很好吃。”
  “我们是先吃吃她?还是先做了她好呢?”
  “不吃?那是不是太可惜了?”
  “的确可惜!”
  思思几乎已经想冲过去,一巴掌打烂那张嘴,只可惜她的手一定要抓住毛巾,一定要抓紧。
  也很可惜的,似乎有人不想她这么做,“小刀会”李龙吟已一个箭步窜了过去,刀光闪动,向她的头巾上挑了过去。
  他的刀也许没有“小刀七”陈小虫那么狠、那么快,但是他却运用得更熟练。
  她毕竟还是个女孩子,她忽然想哭。
  刀光一闪。
  刀锋划过去的时候。另外两个人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突然间,“叮”地一响,一样东西斜斜的飞了过来,打在李龙吟的刀上。
  是一把钥匙!
  一把发光的黄铜钥匙。
  李龙吟铁青的脸已扭曲,霍然转身。
  窗帘在动。
  三个人的眼睛一齐瞪着窗子,钥匙的确是从窗外打进来的,但人却是从门外冲了进来。
  一个皮肤很黑、衣服更黑的人,漆黑的眼睛里,带着种说不出的剽悍残酷之色。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发生任何声音。
  片刻怪异的沉寂后,“汤室”里听到的第一种声音,就是骨头断折的声音。
  一个人手里的刀把挥出,手臂已被反拧到背后,“咔喳”一响;另一个人想夺门而逃,但土霸王的脚已反踢出去,踢在他的腰上。
  这个人就像是一只皮球般突然被踢起,踢得飞了出去,到了门外才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呼。
  惨呼声过后,又是一阵可怕的沉寂,土霸王又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李龙吟,就好像刚刚动手打人的并不是他。
  李龙吟的额上已冒出冷汗,在灯光下看来,像是一粒粒滚动发亮的珍珠。
  思思倚靠在墙上,整个人似已虚脱,自从她看到那把钥匙时,她全身就突然软了,因为她知道她已有了依靠。
  现在她看着面前这残酷而冷静的年轻人,心里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安全而幸福!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突然恶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心爱的人还在身畔一样。

  ☐                           ☐                            ☐
  李龙吟的表情却像是突然落入一个永远也不会惊醒的恶梦里。
  因为士霸王已缓缓向他走了过去。
  李龙吟突然大喊:“这件事跟你们‘老酒’根本全无关系,你为什么又要来管闲事?”
  土霸虽然停了下来,声音却更冰冷:“我只恨刚才没杀了你。”
  李龙吟看看他:“小丫头难道是你的女人?”
  “是的。”
  简短的回答,毫无犹豫。思思听了,心里忽然又有种无法形容的奇妙感觉。
  她自己当然知道她并不是他的女人。
  他也知道,但他却这么说了。她听了也并没有生气,因为她知道这正表示他对她的那种毫无条件的保护和友情。
  李龙吟看着土霸王:“我知道你不是肯为女人杀人的那种人!”
  “我不是。”土霸王的声音更冰冷:“但这次却例外。”
  “哦?”李龙吟突然狞笑:“你也肯为了这女人死呢?”
  他的话声刚一落,土霸王冷静的眼睛里竟似露出了恐惧之色,就像是一只剽悍的豹子,突然发现自己落入陷阱。
  也就是这一瞬间,屋顶上的天窗突然开了,柜子后的夹壁暗门也开了,几十条带钩子的长索,从门外、从窗口、从天窗上、从暗门里飞了出来。
  土霸王喉咙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人如豹子般向李龙吟扑了过去,只可惜他晚了一步!、
  在思思的惊呼声中,几十条带钩子的长索已卷上土霸王的身上。
  他想回身,钩子立刻钩进他的肉里,绳子也勒得更紧。
  李龙吟用力大笑:“原来你也有上当的时候!”
  笑声中,李龙吟的小刀出手,直刺土霸王的琵琶骨,他还不想让土霸王死得太快、太舒服!

  ☐                           ☐                            ☐
  李龙吟得意的太早,小刀却出手得太晚了。
  就在他小刀刚出手的一刹那间,土霸王突然又发出野兽般的怒吼。
  铁钩还嵌在土霸王的身上,但绳子却已一寸寸的断了,然后他的人突然似豹子般跃起,双腿连环踢出。
  李龙吟大惊,闪避。
  只可惜真正打过来的,并不是土霸王的两条腿,而是他的手。
  一只钢铁般的手!
  然后李龙吟的人就被这只手凭空抡起,掷出了窗外,窗外的惨呼不绝,其中还夹杂着一个人的大喝声。
  “这小子不是人,快退!”
  紧接着的是一连串的脚步奔跑声。
  断了的和没断的长索散落满地,土霸王没有追,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思思。
  这时他的目光已和刚才不同,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已不再有那种残酷冰冷之色,代之而起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情。
  也不知那是同情?还是友情?
  或是另一种连他自己都不了解的感情?

  ☐                           ☐                            ☐
  思思也在看着他。
  她那明亮的眼睛里忽然涌起一阵泪水。
  她在哭什么?
  “我不该留下你一个人的。”土霸王的声音也变得异常温柔。
  思思含着泪,注视他:“他们真正要杀的是你,不是我。”
  “我知道。”
  “但你还是要来救我?”
  “我不能不来。”
  同样简短的回答,同样是全无犹豫、全无考虑,也全无条件的。
  ——这是种多么伟大的感情!
  思思突然冲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她嗅到了他的汗臭,也嗅到了他的血腥。
  汗,是为了她流的。
  血,也是为了她而流的。
  为什么?
  思思的心在颤抖,全身都在颤抖,这种血和汗的气息,已感动到她的灵魂深处!
  她已忘了自己是完全赤裸的。
  她已忘了一切!

  ☐                           ☐                            ☐
  房间里平静而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思思才感觉到土霸王的手在她身上轻抚,也不知抚摸了多久。
  他的手和仇少慈同样粗糙,也同样温柔。
  思思几乎已分不清这究竟是谁的手了。
  然后她才发觉他已回到她的房间,已躺在她的床上,就柔软得就像春天里家乡的那一片大草原。
  抚摸更轻,呼吸却重了。
  她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她已完全没有挣扎和反抗的力量了。
  他也没有说:“我要你!”
  可是他要了她。
  他得到了她!

  ☐                           ☐                            ☐
  房间又恢复了平静和黑暗。
  一切事情都发生得那么温柔、那么自然。
  思思静静地躺在黑暗中,静静地躺在他坚强有力的怀抱里,她脑海里却已呈现一片空白!
  过去的,她不愿再想;未来的,她也不愿去想;现在,她正在享受着和平宁静满足的片刻。
  风在窗外轻地吹,曙色已渐渐染白了窗户,远方有早起的公鸡在啼叫,鸟儿也在灰白的天空飞翔。
  清晨岂非正是天地间最和平宁静的时刻?
  土霸王也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说话。
  他心里在想着什么呢?
  是不是在想仇少慈?
  ……
  “少慈,少慈……”
  大草原上,三个孩子在追逐着……
  两个男孩子追着一个女孩子。
  “你们谁先追上我,我就请他吃块糖。”
  两个男孩子几乎是同时追上她的。
  “谁吃糖呢?”
  “你吃,你比我快了一步。”这是仇少慈的最后宣判。
  所以,他吃到了那块糖。
  可是在他吃糖的时候,她却拉起了仇少慈的手,又偷偷地塞了块糖在他手里。
  土小子并不傻,他看得出那块糖更大。
  所以他嘴里的糖好像变成苦的,但他却还是慢慢地吃了下去。
  ——一样东西无论是苦是甜,既然要吃,就得吃下去!
  这就是土小子的人生!
  ……
  风仍在窗外轻轻地吹,和故乡一样的春风。
  人呢?
  是否依然像故乡时一样?
  思思忽然发现自己在轻轻啜泣。
  因为她忽然想起了许多不该想,也不愿想的事。
  她忽然觉得自己对不起一个人!
  一个最信任她的人。
  ——我一定回来的!
  ——我一定会等你!
  她没有等。
  她已将自己给了另一个男人。
  所以,她哭了。

  ☐                           ☐                            ☐
  她悄悄地流泪,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可是他已发觉:“你后悔?”
  思思摇头,用力的摇头。
  “你在想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有想!”
  “可是你在哭。”
  “我……我……”
  无声的轻泣,忽然站起来,走到窗口,面对着越来越亮的清晨。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当然知道,也应该知道。
  天空更亮了!
  他静静地站着,没有动。
  外面已传来这大城市的呼吸,传来各式样奇怪的声音。他仍没有动。
  思思的哭声已停止。
  他还是没有动,也没有回头;他的背部,宽而强壮,背上还留着铁钩的伤痕。
  ——他心里是不是也有伤痕呢?
  思思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那块糖。
  那次的确是他快了一步,但她却将一块更大的糖偷偷塞给了仇少慈。
  她忽然觉得她对他一直都不公平——很不公平。
  他对她并不比仇少慈对她坏,可是她却一直对仇少慈比较好些。
  在他们三个人当中,他永远是最孤独、最可怜的一个。
  可,他永无怨言。
  在这世界上,他也永远是最孤独、最可怜的一个人,他也从无怨言。
  无论什么事,他都一直在默默地承受着。
  承受着孤独,承受着不公平;承受着别的孩子有的,他没有的,就连……
  他明明知道,却也还是默默地承受。
  ——这世上又有谁知道他心里承受着多少悲伤?多少痛苦?
  思思的泪又流下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对不起的并不是仇少慈,而是这永远孤独而倔强的土小子。

  ☐                           ☐                            ☐
  “你……你在想什么?”思思轻轻地问。
  “我什么都没有想。”土霸王终于开口。
  虽有回答,却还是没有回头,但思思却已悄悄地下了床,从背后轻轻地拥抱住他,轻轻吻着他背上的伤痕。
  “土小子,你真是个傻小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你想错了。”她喃喃轻语,板过他的身子。“现在我除了想你,还会想什么?”
  她凝视着,他却将眼睛闭上,但已来不及了,思思已捕捉到他眼中的泪光。
  他为她流过汗、流过血。现在他又为她流了泪,比血比汗更珍贵的泪!
  这难道还不够吗?
  一个男人能为女人这样,这个女人还有什么别的奢求呢?

  ☐                           ☐                            ☐
  思思突然用力的去拉他,然后自己先倒下去,让他倒在她那赤裸的身上。
  这一次她不但付出了自己的身子,也付出了自己的情感。
  这一次他终于完全得到了她。
  没有条件,没有勉强,可是他的确已付出了他的代价!
  阳光从窗外穿了进来,灿烂而辉煌。
  “明天”已变成了“今天”!
  思思翻了身,背脊就碰到了一大串的钥匙。
  这串钥匙最少也有三、四十根,又冷又硬。
  平时土霸王总是系在腰上,睡觉时就放在枕头上,现在钥匙已从枕头下滑了出来,戳得思思有点痛。
  她反过手,刚摸着这串钥匙,想拿出来,另一只手立刻伸过来抢先夺走。
  土霸王好像很不愿意别人动他的这串钥匙,连思思也不例外。
  思思噘起了嘴:“你为什么总是要带着这么一大串钥匙?”
  “我喜欢。”他的回答总是很简单。
  但思思却不喜欢太简单的回答,所以她继续问:“为什么?"
  土霸王的眼睛看着天花板,过了很久,才缓缓说:“你记不记得宋老头子?”
  “当然记得。”
  宋老头子是他们乡里开银庄的,土霸王从小就是替他做事的。
  “他腰上好像也总是系着一大串的钥匙。”思思忽然想了起来。
  土霸王点了头。
  “你学他?”
  “不是学他。”土霸王沉思一会儿:“只不过我总觉得钥匙可以给人一种优越感。”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钥匙的本身就象征着权威、地位和财富。”
  土霸王笑了笑:“你几时看见过穷光蛋手里拿着一大串钥匙的?”
  思思也笑了:“只可惜你这些钥匙并没有箱子要开,都是没有用的。”
  “没有用?”土霸王轻捏着她:“莫忘记这救过你两次命。”
  “救我的是你,不是它。”思思注视着他。
  “但钥匙有时也是种很好的暗器,至少你可以将它拿在手里,绝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我还是不喜欢它。”思思是个很难改变主意的女孩子。
  “那么你以后就最好不要碰它。”土霸王的口气像忽然变冷了。
  思思只好将视线移向天花板,她心里在想,假如是仇少慈,也许就会为她放弃这些钥匙。
  怎么又想他呢?思思不愿再想下去,因为……
  ——女孩子是种很奇怪的动物,就算她以前对你并没有真的感情,但她若已被你“得到”,她就是你的了。
  这种心态就像是狼一样。
  母狼对于第一次跟它交配的公狼,总是忠实而顺从的。

  ☐                           ☐                            ☐
  土霸王忽然又从床上站了起来:“起来,我带你到我那里去,那里安全得多了。”
  “只要有你在身旁,无论在什么地方,岂非都是一样安全?”思思的声音很温柔。
  “只可惜我不能常常陪着你。”
  “为什么?”
  土霸王的回答只有三个字:“唐二爷!”
  这就是他唯一的理由,但这理由已足够了。
  唐二爷远比一切人都重要。
  为了唐二爷,任何人都得随地准备离开他的父母、兄弟、妻子与情人!
  唐二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思思当然不知道唐二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就算认识唐二爷的人,也不知道唐二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土霸王呢?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25-2-18 13:18: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这样的唐二爷

  唐二爷此刻就斜倚在用天鹅绒铺着的大椅子上,啜着刚由快船从东方的“蓬莱仙岛”送来的乌龙茶。
  现在虽才刚过卯时,他却已起床很久了,而且已用过了他的早点,他一向起得都很早。
  他的早点是一大碗油豆腐细粉,二十个荷包蛋和五根回过锅的老油条,用臭豆腐乳醮着吃,这是他多年的习惯。
  他是个很不喜欢改变自己的人,无论是他的主意,还是他的习惯,都很难改变,甚至可以说绝不可能改变。
  他意志坚强、精明果断,而且精力十分充沛;从外表看来,他是个非常有威仪的人。
  这种人正是天生的领袖,现在他更是已习惯指挥别人,所以纵然是随随便便的坐在那里,还是有种令人不敢轻犯的威仪。
  他旁边的一张椅子上也有一个人,是个非常美丽,非常年轻的女人。
  她就像是一只波斯猫一样,蜷曲在椅子上,美丽、温驯、可爱。
  她的嘴唇微微上翘,更显得可爱,大而美丽的眼睛里总是带着种天真无邪的神色,但神态间却又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这种女人正是男人一见也就会心动的女人。

  ☐                           ☐                            ☐
  现在她好像还没有睡醒,连眼睛都睁不开,可是唐二爷既然已起来了,她就得起来。
  因为她是唐二爷的女人。
  一个垂着辫子的小丫鬟,轻轻地从波斯地毯上走过来。
  “什么事?”唐二爷说话的声音也同样是非常有威仪的。
  “土少爷回来了。”
  “叫他进来。”
  大椅上的女人眼睛立刻张开,身子动了动,像是想站起来。
  “你坐下来,用不着回避他。”唐二爷沉着脸:“他对我比你对我忠实得多了,你怕什么?”
  波斯猫般的女人不再争辩了,她本来就是个很温驯的女人。
  她又坐下来了,鹅黄色的长裙里露出了她的腿。
  她的腿均匀修长,线条柔和,肌肉弹性很好;雪白的肌肤衬着鹅黄色的长裙,更显得有种说不出的诱惑。
  “盖好你的腿。”
  话一完,水烟筒也同时点燃,喷出的第一口烟雾中,土霸王后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走得很慢,而唐二爷身边的那个女人又是在任何男人都会心动的,但土霸王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的眼睛始终都是笔笔直直的看着前方,就好像这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女人存在。
  对于这点,唐二爷似乎很满意。他又吸了口水烟,喷出又香又浓的青烟,看着土霸王:“昨天晚上你没有回来?”
  “我没有。”土霸王面无表情的说。
  “我当然一定有理由的。”
  “我遇见了一个人。”
  “是你的朋友?”唐二爷又吸了口上好地水烟。
  “我没有朋友。”土霸王淡淡地说。
  对于这点,唐二爷似乎也觉得很满意:“不是朋友是什么人?”
  “是个女人。”
  “女人?”
  唐二爷笑了,微笑中用眼角去瞄了他身旁那女人一眼。
  那个女人修长的腿已收入长裙内,眼睛仿佛是闭着的。
  对于这一点,唐二爷似乎觉得更满意;他再吸大烟,才微笑的又对土霸王说:“像你这样的年纪,是该去找女人的。”
  土霸王听着。
  “但女人就是女人。”唐二爷又喷了口烟,烟雾迷漫在他和土霸王之间。“你千万不能对她们动感情,否则说不定你就要毁在她们的手里。”
  烟雾缭绕中的土霸王面无表情的说:“我从来也没有把她们当做人。”
  唐二爷大笑:“好,很好!”
  在唐二爷的笑声中,那个女人仿佛震了一下,又仿佛她一直都没有动过。

  ☐                           ☐                            ☐
  大笑声中,唐二爷突然收住笑容,他盯着一直笔直站在面前的土霸王。
  “你昨天晚上也做得很好。”唐二爷淡淡地说:“但,却得罪了一个人。”
  “新酒老六?”
  “那瓶新酒算不了什么,你就算是砸了他也没有关系。”唐二爷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严肃:“但是你总该知道,他是田三爷的亲信。”
  “我知道。”土霸王仍面无表情。
  对于土霸王这种态度,唐二爷似乎满意极了。但他的嘴巴却在说:“你得罪了那瓶‘新酒’,他当然会在田三爷的面前说你的坏话。”
  “我知道。”
  唐二爷又喷了口烟,仿佛是要藉这浓浓的青烟来掩饰他脸上的表情:“那位田三爷的火爆脾气,你想必也总该知道的。”
  “我知道。”土霸王听人说话的时候,远比他自己说话的时候多。
  “所以你最好小心点。”唐二爷显得关心他:“田三爷知道你是我的人,当然是不会明着对付你,可是在暗地里……”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知道有时候不说下去比说下去更有效。
  土霸王脸上还有一点表情也没有;他想杀人的时候,脸上也总是没有表情的。
  唐二爷的眼睛里也露出得意之色,他满意的想吸口烟时,却忽然顿了下来,顿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最近在城南那边开了家很大的赌场,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听过。”
  “赌场的老板,听说是个山东皮商。”唐二爷淡淡的说:
  “只不过……真正的老板,恐怕是另有其人。”
  土霸王在听,没有表示意见。
  唐二爷低下头,没有看他。只是把玩着手中的水烟筒:“你不妨到那里去看看。”
  他低着头,又吸了口烟,才再接着说:“既然那赌场是用别人的名义开的。跟我们就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忽然打住了这句话,然后抬头看着土霸王:“我的意思你懂不懂?”
  “我懂。”

  ☐                           ☐                            ☐
  土霸王当然懂。
  在江湖上,不是朋友,就是仇人。
  那赌场的老板既然不是他们的朋友,那么土霸王还有什么事不能做的?
  于是唐二爷就满意的端起了他叫人由“蓬莱仙岛”送来的乌龙茶。
  于是土霸王就转身走了出去。
  于是一直低着头坐在大椅上的女人,直到此时,才忍不住地偷瞟了土霸王一眼。
  土霸王立刻回身。
  唐二爷盯着他:“你受了伤?”
  “伤不重。”
  “是谁伤了你的?”
  “小刀会。”
  唐二爷皱起了眉:“那几把小刀已恨你入骨,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土霸王冷笑。
  “你当然不怕他们,我只不过是提醒你,现在你的仇人已经够多了。"
  “我知道。”
  “而且我最近听说,田三爷又特别由外地请来了四个保镖,有两个是蒙古来的,是摔角高手——”唐二爷笑了笑:“摔角当然并不是什么奇特的功夫,但其余两个之中的一个,据说是来自拉萨!”
  拉萨?红衣圣教?
  土霸王还是在听着。
  “据说那位来自拉萨的是位飞刀高手。”唐二爷说:“飞刀就比摔角可怕得多了。”
  土霸王忽然开口:“飞刀也不可怕。”
  “哦?”
  土霸王面无表情的说:“假如根本不让飞刀出手,那么无论是什么样的飞刀,也都只不过是块废铁而已。”
  唐二爷的眼睛里发出了光:“你能够让飞刀不射出手吗?”
  “我还活着。”土土淡淡地说。
  “我希望你活着,所以才再三提醒你。”唐二爷又端起了茶,却没有喝:“我已关照山西钱庄的杨掌柜,替他开了个户,你要用钱的时候,可以随时去拿。”
  遇着这样的老板,你还有什么可埋怨的?
  土霸王发亮的睛睛里,终于露出感激之色:“我会活着去拿的。”

  ☐                           ☐                            ☐
  土霸王走了。
  唐二爷微笑着看他走出去,眼睛里又露出了得意之色。
  那种眼神就像是主人在看着他最优秀的纯种猎犬一样。
  “像他这种人,只要多磨练磨练,再过十年八年的,这儿说不定就是他的天下了。”
  这句话唐二爷也不知是对谁说的,大厅上只剩下他和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依然垂着头,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你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唐二爷忽然转头,看着她。
  “我听见了。”温驯的声音。
  唐二爷注视她:“你们是老朋友了,看见他有出息,你应该替他高兴才对。”
  她的头垂着更低:“现在我已不认得他。”
  “可是你刚才还在偷偷的看他。”唐二爷的声音还是很平静。
  那个女人的脸却已吓白了。
  “我没有。”
  “你没有?”
  唐二爷突然冷笑,手里的一碗茶,忽地全部都泼向那个女人身上。
  茶还是烫的,但是那个女人被泼了茶,却仍坐在椅上,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唐二爷的脸色沉了下来:“我最讨厌在我面前说谎的人,你应该知道的。”
  那个女人当然知道,所以她才动也不敢动一下,任由热茶将她的皮肤烫红,烫痛。
  唐二爷看着她:“其实你就算看他一眼,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又何必说谎呢?
  椅子上的女人眨着眼,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
  她当然不会真的哭出来。
  她之所以做出这样子,只不过因为她自己知道自己这种样子很可爱,很惹人怜。
  而一般的大男人,又刚好喜欢这种惹人怜很可爱的女人。
  唐二爷看着她,从她的脸看到她的腿,然后目光渐渐柔和了。
  “去换件衣裳,今天我带你到孙八爷家里喝他三姨太的寿酒。”
  大椅上的那个女人立刻笑了,就像是个孩子般跳了起来,很高兴的跑到后房去。
  还没有跑到门口,她忽然又转回身,抱住了唐二爷,在他那已有了皱纹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才又轻轻地溜走。
  唐二爷微笑着看那个女人扭动的腰肢,突然大声的叫进刚才来通报的那小丫鬟。
  “叫总管去找施大夫,再去配几副他那种特制的大补药来。”

  ☐                           ☐                            ☐
  一个黄铜做成的灯架上有八盏灯,如七星伴月般的嵌在顶壁上。
  八盏孔明灯的灯罩是用水晶做成的,所以灯光不但特别明亮,而且瑰丽、辉煌。
  现在这种明亮瑰丽辉煌的灯光就照在可儿夫人脸上最美丽的部分。
  可儿夫人的确很美丽的女人,她脸形的轮廓很深,一看就知道是中原和西域女人的混血。
  她的眼睛是浅蓝色的,正和她身上戴的一套蓝宝石耳环首饰的颜色相同,她的皮肤晶莹雪白,在她身上几乎已看不出西域人的血统。
  她自己也从来不愿承认自己是西域人,她憎恨自己血统中那另一半西域人的血。
  她从不愿提起她的尊亲——一个温柔贤慧的西域人。
  只可惜血统就是血统,这事实是谁也无法改变的,所以她憎恶所有的西域人,连带着只要不是中原的人,她都憎恨!
  所以只要有外地人的地方,她总是要表现特别高贵,特别骄傲。
  她总是不断的提醒别人,现在她已经是山东皮商慕思成的妻子,已经完全脱离了西域人的社会,已经是个高高在上的中原上阶层的人。
  她也不断的在提醒自己,现在她已经是这豪华赌场的老板娘,已不再是那个在青楼中出卖自己的低贱女人了。
  她女儿就站在她身旁,穿着一身雪白的曳地长裙。
  她一心想将她女儿训练成一个真正的上阶层的人,从小就请了很多人来教她女儿各种中原上阶层社会必须懂得技能和礼节。
  所以慕甜儿人小就学会了骑马、游水、古筝、识字、诗词、棋画,也学会了在晚餐前应该喝什么酒,用什么酒来配鱼,什么酒来配牛腰肉。
  现在慕甜儿已长得比她母亲更高了,身材发育得成熟而且健康。
  她们母女站在一起时,就像是一双美丽的姐妹花。
  这也是可儿夫人最引以为傲的,多年来仔细的保护,饮食的节制,使她的身材保持着十几年前一样苗条动人。
  再加上专程由波斯运来的华贵脂粉,几乎已没有人能猜得出她的年纪。
  墙壁上挂着的也是来自波斯的自鸣钟,短针正指在“九”字上面,那意思就是说现在是“亥”时。
  亥时是赌场最热闹的时候,
  可儿夫人一向喜欢这种奢华的热闹,喜欢穿着各式各样高贵服装的男女们在她的面前含笑为礼。
  她几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贫贱的出身;忘记了那肮脏下流的青楼;忘记了她那另一半西域人的血统。

  ☐                           ☐                            ☐
  土霸王正是个标准的“外地人”。
  他额角开阔,颧骨高耸,漆黑的眼睛长而上挑,具备了所有关外民族的特征。
  此刻他身上穿着件深色的纺绸长衫,腰间依然系着一大串钥匙,随着他的步伐而“叮当”作响。
  他进来的时候正是亥时过一点,波斯自鸣钟上指着的是九点十三分。
  他一进来,可儿夫人一眼就看见了,她那两条经过仔细修饰的柳眉立刻微微皱了起来。
  多年来的经验,使得她往往一眼就能辩出人的身份;她看得出,此刻进来的这个人绝不是个上阶层的人。
  世上若是还有什么能令她觉得比“外地人”更讨厌的,那就是一个“外地”的下流的人。
  她看不起此刻进来的这个人,甚至连看都不想再看一眼,但她却也不能不承认,这个“外地”的下流人远比很多上阶层的人更具有男人的吸引力。
  现在她只希望她的女儿不要注意到这个人;只希望这个人不是来惹祸的!
  只可惜她两点希望都落空了。
  慕甜儿此刻正用眼角偷偷地瞟着这个人;而这个人也的确是来惹祸的。
  要想在赌场里惹事生非,方法有很多种,土霸王选择了最直接的一种。
  他总认为最直接的方法,通常也是最有效的。
  亥时再过一点点。
  可儿一发现女儿甜儿在偷偷瞟那人时,她立刻上前,正准备将她女儿带到一个看不见这年轻人的角落去,可是她忽然发现这个人竟笔直的朝她走了过来。
  他那一双漆黑的发亮的眼睛,也正在直视着她。
  “这人好大的胆子!”
  可儿夫人当然不会在这种人面前示弱,她已摆出了她最高贵、最傲慢的姿态。
  无论这个年轻人是为什么而来的,她都已准备狠狠地给他个教训。
  况且赌场中的二十几个保镖,现在正有八个在她的附近,其中有些更是高手中的高手。
  可儿夫人已开始在想怎么样来侮辱这个年轻人的法子了。
  就在这个时候,土霸王已来到了她的面前,一双漆黑发亮却冷酷无情的眼睛还是盯在她脸上。
  可儿立刻昂起了头,故意装作没有看见,就好像世上根本没有这么样一个人存在。
  土霸王笑了。
  他笑的时候,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齿,就像是一只豹子一样。
  “你就是可儿夫人?”
  可儿夫人用眼角瞟了他一下,尽量表现出她的冷淡和轻视。
  “你找我?”
  土霸土点点头。
  可儿夫人冷笑的说:“你若有事,为什么不去找门口那两个人呢?”
  门口那两个人就是保镖。
  “我这件事只能找你。”土霸王又露出了那排豹子般的牙齿,微笑的说“因为我要你跟你的女儿一起陪我上床睡觉!”
  可儿夫人的脸上一下子变得发白,就像是突然挨了一鞭子。
  她女儿甜儿的脸虽然也变了,却是变得发红,她的眼睛也红得在发淫,此刻这双眼睛正盯着土霸王身体的某部位。
  土霸王还在微笑:“你虽然已经老了些,但看来在床上也许还不错……”
  他的话没有说完,可儿夫人已用尽全力,一个耳光捆在他的脸上。
  土霸王连动也没有动,仍然在微笑:“我只希望你在床上时和打人一样够劲!”
  他的说话声并不大,但已足够让很多人听见,所以有很多人都停下赌钱的动作,都将目光集中到他们这边来。
  可儿夫人已气得全身都在发抖,她女儿甜儿也在发抖,却好像不是为了生气,而是因为她很“兴奋”!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25-2-19 16:14: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飞刀莫悲

  赌场里有很多人,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生。
  就连慢慢靠近的保镖们也没有弄出脚步声,看来这群保镖无疑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只可惜他们今天遇见的是土霸王!

  ☐                           ☐                            ☐
  就在他们悄悄靠了过来的时候,土霸王突然出手拉住了可儿夫人的衣襟,并且用力的扯下——
  一件薄纱做成的高级衣裳就这样被扯得粉碎!
  赌场里这时发生了一阵骚动,可儿夫人那引以为傲的胴体已像是个剥了壳的鸡蛋般,呈现在每个人的眼前。
  众人的眼睛张得都快凸出来了,可儿夫人反而怔住了!
  她的女儿已发出高八音的尖叫,双手掩起了脸,就好像被扯破衣服的是她自己。
  土霸王还在笑:“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到底是有钱,连身材都……”
  这句话还没说完,三个穿着对襟短褂的大汉如猛虎般的扑了过来。
  他们的行动敏捷而矫健,奔跑时下盘仍极稳。
  土霸王知道田三爷手上有一批南派“六合八法”的打手,这奔过来的三个人很显然就是。
  不等他们奔到,土霸王就突然挥拳打第一个冲过来的人,但突然间,这只拳头却迎向第二个人的鼻梁上。
  也就在这同一瞬间,土霸王的脚已踢上了第一个人的咽喉。
  刹那间,鼻梁碎裂,鲜血飞溅!
  被踢中咽喉的人连声音都未发出,就像是只空麻袋般飞起,跌下。
  跑在最后的那第三个脸上肌肉突然扭曲,并失声惊呼!“土霸王!”
  这三个字刚出口,他满嘴的牙齿已全部被打碎,裤裆下也挨了一膝盖,然后他的人就倒在地上,像虾米般蜷曲着,眼泪、鼻涕、血汗、大小便一起流了出来。
  华丽高尚的赌场,已乱成一团!
  惊呼、尖叫、奔起、晕厥……原来上阶层的人在惊慌时,远比下流人还要可笑。

  ☐                           ☐                            ☐
  尖叫伴着脚步声,已有十来条大汉由四面八方奔了过来,围住了土霸王,个个手上都握着兵器。
  土霸王并没有看他们。
  土霸王只注意圆柱旁的另外一个人。
  这人没有冲过来,但眼睛却一直盯着霸王的胸膛,他的右手戴着一只怪异的皮手套,而此刻这只手正伸入了衣襟。
  怪异的皮手套?
  这人莫非是唐家堡的人?
  那只戴着怪异皮手套的手伸出来了,手里已多了一颗发着青光的铁疾黎!
  ——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武功再高,也挨不了唐家堡的一颗铁疾黎!
  土霸王也是人,当然也不例外。
  唐家堡的暗器之厉害,是人在挨到后只有唐家堡的独门解药才有救,否则必死无疑。
  唐家堡的暗器虽然可怕,但土霸王却有法子不让暗器发出来。
  突然间,黄光一闪!
  那只刚掏出暗器的手,就被一把黄铜钥匙给打碎了。
  手骨碎,暗器落!

  ☐                           ☐                            ☐
  暗器还未落到地面,土霸王的人已跃起,迎面就有两个人想拦击,但土霸王的拳头手肘已击断他们八根肋骨。
  凌空一个翻身,像豹子一样,土霸王人还未落地,一脚踢翻那个正捧着手在流泪的大汉,并顺手扯下他手上那只怪异的皮手套。
  然后在落地的同时,土霸王已用那怪异的皮手套捡起掉落地上的铁疾黎。
  突然间,所有扑过来的大汉的动作全都停顿,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恐惧之光。
  他们怕的不是土霸王,而是他手上那颗铁疾黎!

  ☐                           ☐                            ☐
  土霸王掂了掂手上的铁疾黎,又露出了那排野兽般的牙齿:“这就是令人丧胆的唐家堡铁疾黎?”
  没有人回答,但已有些人开始微微后退。
  土霸王好像从来也没有见过铁疾黎:“听说这东西可以杀死人的,对不对?”
  还是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就算有人想回答,看见土霸王的动作后,也会将话吞回吐子里。
  土霸王也没有什么,他只是将手握紧,然后那令人丧胆的唐家堡铁疾黎就渐渐扭曲变形。
  然后就变成了一团废铁!
  土霸土又笑了。
  现在他手里已没有铁疾黎,可是他面前的人还是没有一个敢冲上来。
  因为他的手比铁疾黎更可怕。
  土霸王继续微笑,向他们慢慢地走了过去,腰间的钥匙又开始“叮叮当当”的响,然后他就突然听见一个冰冷的声音。
  “那东西的确可以杀人的,你毁了它不但可惜而且愚蠢!”
  声音一响起,土霸王的脚步就停顿;声音一完,他就回头,然后就看见一把飞刀对准了他的双眉之间。
  一把只有三寸七公分的飞刀!

  ☐                           ☐                            ☐
  飞刀在一只稳定的手里,非常稳定。
  这个人的声音也同样稳定,冷酷而稳定!
  “只要你再动一动,我保证你脸上立刻就要多出一只眼睛。”

  ☐                           ☐                            ☐
  飞刀也许和唐家堡铁疾黎一样,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那只握飞刀的手,那个握飞刀的人。
  他就站在那张铺着绿绒的赌台旁,他穿着一套纯白的长衫,腰间系着一条深蓝色的腰带,配上一双山东“一鞋堂”做出的皮靴。
  他的衣服、腰带、靴子都是好的精品,整个打扮正是典型的花花的公子。
  他的脸色苍白,眼睛深陷下去,显然也是因为喝太多的酒,太多的女人,太多的夜生活。
  可是他的一双眼睛却冷得像冰!
  他看着你的时候,无论看多久,都绝不会眨一眨眼睛。
  还有他的手。
  苍白的手,指甲修得很短,很整齐;手指长而瘦削。
  土霸王从未看见过这个稳定的手,就因为这双手、这双眼睛,土霸王对他说出来的每个字都绝不怀疑。
  “只要你再动一动,我保证你胸上立刻就要多出一只眼睛!”
  这个人说出来的话绝不是吓唬人的。
  所以土霸王没有动,他甚至已感觉到自己的双眉之间直冒冷汗。
  这个人盯着他的脸:“你就是土霸王?”
  “是。”
  “我在拉萨的时候就已经听过你的名字,你出手确实很快。”
  “但我也可以向你保证,世上最快的,还是由手上射出的暗器。”
  “尤其是飞刀?”
  “是的。”
  “我相信。”
  “你最大的好处,就是能相信别人的话。”这人嘴角露出了一丝冷酷的笑容:“否则你现在已带着你第三只眼睛下了地狱。”
  “我也知道你。”土霸王忽然说:“你叫莫悲,是个在拉萨长大的孤儿。”
  “你的消息也很灵通。”
  “只有消息灵通的人,才会活得久些。”
  莫悲的嘴角又漾出那种冷酷的笑容:“你猜你还能活多少?”
  土霸王看看他的手。
  莫悲的手还是同样的干燥,同样的稳定。
  看完他的手,土霸王忽然笑了:“无论活多久都没有关系,像你我这种人,本来就活不长的。”
  “我们这种人?”
  “你跟我并非本就是同一类的人?”土霸王淡淡地说:“我们为别人拼命,为别人杀人,迟早也有一天要为别人死。”
  莫悲的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但深沉的眼睛里却已露痛苦之色。
  这是自远古以来,做为杀手的共同悲哀!

  ☐                           ☐                            ☐
  可儿夫人已经披上了别人为她送来的大衣,看着莫悲还在和土霸王说话,就生气的叫:“你为什么还不杀了他?你还在等什么?”
  “我高兴等多久就等多久。”莫悲的脸色沉了下去:“我无论做什么事,都不喜欢别人多嘴,你知不知道?”
  “你——”可儿夫人的气焰又高了起来:“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这句话使得可儿夫人的脸一下子又变得苍白,全身又开始在发抖了。
  那种高贵傲慢的态度,现在她的身上已连一点都看不见了。
  “你……我……我总有一天要你后悔的。”可儿夫人咬着牙:“总有一天。”
  “是吗?”莫悲冷冷地说:“我现在就可以让你后悔。”
  话刚一完,莫悲的手就突然转了一下,握在他手中的那把飞刀,就一下子不见了。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土霸王的人已如豹子般跃起,他并没有向莫悲扑过去,他是向甜儿扑了过去,一出手,就抓住了甜儿的手臂。
  甜儿在尖叫,可儿夫人也在尖叫!
  土霸土扫了扫打手们:“你们若想这婊子的女儿活着,就让开一条路,让我走!”
  打手们还是迟疑,可儿夫人已大叫:“照他的话去做,快让路。”
  打手们立刻退了开去,土霸王用一只手挟起甜儿,挡在自己面前,倒退着走出去。
  “我们已放你走,你为什么还不放开我女儿?”可儿夫人又在叫。
  “五个时辰之内,我一定会放她回来。”土霸王冷冷地说:“所以在这五个时辰这内,你们最好乖乖的,什么事也不要做。”
  土霸王话刚一完,一直沉默的莫悲忽然开口:“请等一等,我还有句要你听着。”
  “我在听。”
  “我先杀了她,还是可以杀你!”莫悲的手忽然又多出了两把飞刀:“我并不在乎多杀一个婊子的女儿,你明白吗?”
  “我明白。”
  回完话后,土霸王已退出门外,突然翻身,一眨眼就看不见他的人。

  ☐                           ☐                            ☐
  赌场里忽然变得如坟墓般静寂。
  可儿夫人怔在那里,这贵妇现在看起来就像是条狗——刚落水的母狗。
  打手们一个个垂着头、丧着气,一直躲在角落的赌客们已在后悔,今天实在不应该来赌的。
  就在这片一死寂之中,莫悲忽然又发出了冷冰冰的声音。
  “这里面的人既然还没有死光,为什么不继续赌下去?我还没有赢够哩!”
  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就好像在看着一只世纪大怪物似的!
  这里也在赌;这里当然就是孙八爷的家。
  赌牌九。
  推庄的是唐二爷,他已输了八、九万两,却还是连一点急躁、后悔都没有。
  无论谁都知道,唐二爷是个最沉得住气的人,尤其是在赌的时候,无论输赢有多大,他都绝不会动声色的。
  孙八爷是大赢家,他当然也很冷静。
  田三爷就不同了,他陪着输了五万两,已开始暴跳如雷,各种骂人的话已一齐出笼。
  “我入你白娘的皮活儿,他妈的……丢你个老嬷……干你娘!”田三爷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拍:“又是他奶奶的蹩十!”

  ☐                           ☐                            ☐
  这场赌局,除了“老酒”硕果仅存的这三位大亨外,还能在旁陪站押一押的,就只有三个人。
  一位心宽体胖,左手拇指上戴着一枚嵌有红宝石漠板玉的是山西钱庄的老掌柜杨开泰。
  一位面黄肌瘦,但却长着个大鹰钩鼻子的老人是朝廷的一位遗老,曾经做过姑苏阜台的南宫远;他是湖北的才子,现在却是唐二爷的清客和智囊。
  还有一位穿着虽然很考究,却像个暴发户的,正是在城南开赌场的“台面老板”,那个山东皮货商慕思成。
  除了他们之外,其余的人只不过在旁边凑凑热闹而已。
  “他奶奶的熊,这一注老子总算押对了吧?”田三爷又把手里的两张牌往桌上一拍。
  一张天牌,一张人牌,是天杠!
  田三爷的脸上发出光,眼睛也亮了,无论怎么说,天杠都不能算小牌了。
  面对着这样的牌,唐二爷仍不慌不忙的亮出了他的牌——一张丁三,一张二六!
  是至尊宝猴王,统吃!
  难怪他会不慌不忙的亮牌。
  田三爷可忍不住的的跳了起来,“啪”地一拍桌子,几乎连桌子都快拍翻了。
  桌子是拍了,脏话却没有说出口,田三爷二话不说的,就拉起旁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闷着头就往房内走。
  唐二爷笑了,笑笑地吸口水烟:“老三还是老毛病不改,一输多了,就要弄个清倌人开采,冲冲喜。”
  “二哥以前难道又是什么好人?”孙八爷笑着说:“但自从有了倪嫣姑娘后,二哥倒改了不少,简直变成了个道学君子了,哈……”
  唐二爷又笑了,大笑,站在后面的那个波斯般温驯的美丽女人,也就是孙八爷口中的倪嫣姑娘,她也红着脸笑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玫瑰般的面颊上,一边露出一个深深的酒涡。
  就在这一片笑声中,大府外走进一个家丁,在慕思成的耳旁悄悄地说了两句话。
  这位山东皮货商立即告过罪后,就跟着家丁走了出去。
  等到再进来时,这位山东大汉竟发挥了他那独特的“山东土脾气”,他没有在赌台旁停留,就立刻冲入了刚刚田三爷进去的房间。
  唐二爷看在眼里,脸上不禁露出得意的微笑,他知道土霸王的任务一定是成功了。

  ☐                           ☐                            ☐
  一辆纯白的豪华马车,被两匹纯白的蒙古大马拉着,飞快的在大街小巷上奔驰着。
  马车厢比一般的来得大,车厢内铺着纯白的波斯地毯,角落上还放着一个精致的酒柜,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陈年好酒。
  土霸王此刻正在喝着其中的一瓶竹叶青。
  甜儿蜷曲在车厢的一角,身子虽然还在发抖,脸上的泪却已干了,不过泪痕仍留在脸上。
  马车是她父亲的,车上的车夫却已换了个陌生人,这辆马车在这大城市里,是独一无二的一辆。
  这本是甜儿常常觉得自傲的,但现在她却希望这是辆破马车,希望别人追上来。
  土霸王斜倚在酒柜旁,冷冷地看着她。
  只看,不语。
  他本就是个不喜欢多说话的人。
  甜儿正咬着嘴唇,所以她苹果般的面颊上也露出了两个常常的酒涡。
  土霸王似在看她的酒涡,又似在看她的泪痕。
  咬着嘴唇,甜儿终于忍不住的开口:“你……你究竟准备把我怎么样?”
  土霸王看看她,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口:“我要带你到一个安全而又秘密的地方去。”
  “然后呢?”甜儿可以听见自己的心在跳。
  土霸王还是在看她,又过了一会儿,才一个字一个字的:“然后我就要强奸你!”

  ☐                           ☐                            ☐
  一位像甜儿这样的千金小姐,在听到“强奸”这样的个字,就算不听得立刻晕到过去,也会大叫起来。
  但甜儿的反应却很奇怪!
  她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土霸王。
  车厢里很暗,在暗影中看来,土霸王就像是一个用大理石雕刻出来的人像。
  他脸上的轮廓鲜明而突出!
  甜儿看着暗影中的他,忽然说:“其实你用不着强奸我。”
  土霸王的脸虽然仍不动声色,可是很显然地也奇怪甜儿这句话的意思。
  “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千金小姐,在十五岁的时候,我就已有过男人了。”
  她边说边看着土霸王脸上的表情,忽然笑了,笑得很甜,脸上的酒涡更深了。
  “所以你根本用不着强奸我,因为我本来就喜欢你,只要你叫前面的车夫下车,在马车上我就可以跟你……”
  她忽然停住了嘴,因为她发觉土霸王的反应也很奇怪。
  别的男人听了她的话,纵然不觉得受宠若惊,也一定会很愉快的。
  但土霸王脸上却突然露出种近于疯狂般的愤怒表情,眼睛里也像有火焰在燃烧了起来。
  “原来你也是个婊子,是条母狗!随便跟哪个男人你都肯上床?”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就像是野兽从喉咙里发出的愤怒声。
  甜儿看着他,浅蓝色的眼睛已露出惊讶恐惧之色。
  她一向对男人都很有把握,但是她实在不懂眼前的男人,也不懂他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愤怒。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25-2-19 16:15: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风云初起

  面对着突然愤怒的土霸王,甜儿尽量控制着自己,勉强的露出笑容。
  “我当然是要选男人的,可是像你这种男人,每个女人都会喜欢的。”
  土霸王看着她:“你喜欢我?”
  “嗯。”
  “你肯不肯永远……永远跟着我?”土霸王这句话问得很怪。
  “当然肯。”
  甜儿连想都不想,就立刻回答,现在她只希望能好好脱身。
  谁知土霸王却疯狂般跳起来,重重一个耳光往她脸上有酒涡的地方掴了过去。
  “你说谎——你这条只会说谎的母狗,我要杀了你,叫你再也不能骗人!”
  他怒骂、狂殴,拳头雨点般落下!
  这一向都很冷静的人,竟似变得完全疯儿了!
  甜儿惊呼、尖叫、挣扎,到后来却已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她美丽的脸已被打得扭曲变形,鲜血不停的流下来。
  昏迷中,甜儿感觉到自己的衣襟被撕开,感觉到冷风从车窗外吹入,吹上她赤裸的乳房,然后……

  ☐                           ☐                            ☐
  甜儿醒来时,发现自己来到一个阴暗的货仓里,身子几乎是完全赤裸的。
  土霸王也在,就坐在她的对面,坐在一只木箱上,他动也不动的坐着,脸上又变得全无表情,似已又变成了大理石雕像。
  可是在他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一抹无法理解的痛苦之色。
  他为什么会有如此的神情呢?
  他侮辱、殴打了别人,但他的痛苦,却似比被他侮辱殴打的人更深。
  为什么?

  ☐                           ☐                            ☐
  牌九还在继续着,就在慕思成慌慌张张的奔入田三爷的房里后,唐二爷他们又继续推牌九。
  只是推不到第二把,那位有着张大帅火火爆脾气的三爷就突然从房里冲出来,他一把推开坐在大门的杨开泰,然后两只大手“啪”地撑着桌面,张着两只牛眼直瞪着唐二爷。
  “你知不知道你的人做了什么事?”
  “我的人?”唐二爷装作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位?”
  “土霸王!”田三爷大吼:“那个狗养的土霸王!”
  “他做了什么事?”唐二爷皱起眉头:“为什么会惹得我们田三爷这么生气?”
  “他砸了我的赌场,杀了我五个人。”田三爷大叫:“而且还绑走了慕思成的女儿。”
  “砸了你的赌场?”唐二爷摇摇头,不以为然:“你的赌场就是我们的赌场,我相信他绝没有这胆子去动的。”
  “他砸的是我在城南新开的那一家。”
  田三爷的脾气一发,就什么都不管了。
  唐二爷却露出很吃惊的表情:“那是你的赌场?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那是我——”田三爷收住了口,怔了怔。
  唐二爷突然叹息了一声:“连我们都不知道,他当然更不会知道,所以你也用不着生太大的气,我叫他去跟你赔个礼就是了。”
  “赔个礼?”田三爷握紧拳头,重重一拳打在桌面上:“我要他赔个鸟礼,我要他的狗命,他若跑得了,我就不姓田。”
  他怒气冲冲的转身冲出去,到了门口,又突然回身:“这件事你最好不要管,免得伤了我们兄弟的和气。”
  唐二爷还是在叹息。
  慕思成看看他,想说什么,却又忍住,最后终于也跟着田三爷冲了出去。

  ☐                           ☐                            ☐
  客人们和女人也都知趣的离开了,大厅里只剩下四个人。
  唐二爷坐在那里,猛抽着水烟;孙八爷背负着双手,在前面踱着步。
  杨开泰则掏出条雪白的手巾,不停的在擦汗,那位削瘦的南宫远是闭着眼睛,跷着脚,仿佛正在琢磨着他新诗的下一句。
  墙上的自鸣钟突然响起,敲了十一下。
  十一时正,戌时。
  踱着步的孙八爷忽然停了脚步,站在唐二爷的面前:“这件事你究竟想管?还是不想管?”
  唐二爷抬头看看他:“你看呢?”
  孙八爷沉吟着:“我实在想不到老三竟然会勾结外人,偷偷的开赌场。”
  “他的开销大嘛!”唐二爷淡淡地说。
  “他的开销大?谁的开销小了?”孙八爷显得有点激动:“何况我们总算是磕过头的兄弟,‘有福同享,有祸同当’,这句话他难道忘了?”
  脸前烟雾迷漫的唐二爷淡淡地说:“听说那家赌场的生意很不错,山东皮商慕思成的那辆纯白马车,听说是最近才定做出来的。”
  唐二爷忽然又叹了口气,才又说:“那种马车进我都坐不起。”
  他在叹气,孙八爷却在冷笑,不停的冷笑!
  一直沉默闭眼的南宫远忽然漫声低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有道是,先下手的为强,后下手的则遭殃!”
  “不。”唐二爷立刻摇头:“老三的脾气虽然坏,但我想他总不至于拿我们开刀吧?”
  南宫远轻轻地端起杯茶,浅浅地啜了一口,才悠然的说:“李世民若也像你这么想,他非但做了不皇帝,只怕也早已死在他兄弟手里了。”
  这位湖北才子,对历史的考据都相当有点研究的,不愧为朝廷官爷。
  唐二爷不说话了。
  孙八爷又停下了脚步:“我认为南老的话,绝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的意思呢?”唐二爷自己好像连一点主张都没有。
  孙八爷自己也不说话了,这件事的关系实在太大,他也不愿挑起这副担子。

  ☐                           ☐                            ☐
  一个人要做大亨们的清客上宾,并不是件客易的事,所以南宫远当然明白唐二爷的意思,他先又慢慢地啜了口茶,才淡淡地开口:“射人先射马,打蛇就要打在七寸上。”
  唐二爷沉思了一会,忽然问:“田老三的七寸在哪里?”
  南宫远笑了笑,笑得就像是条老狐狸:“他的人现在在哪里?”
  “想必是追土霸王去了。”
  “他会不会一个人去?”
  “当然不会。”
  谁都知道土霸王是个很不容易对付的人,要想夺他的命,就得动员很大的力量。
  南宫远又淡淡地:“现在他既然已精锐尽出去追土霸王,那么他自己的老根重地,想必已成空虚。”
  唐二爷看着孙八爷,两个人的眼睛里都发出了光,胜利的光芒!
  “率众轻出,已犯了兵家大忌,这一战他是必败无疑的。”南宫远将剩下的小半杯茶一饮而尽,才悠然笑道:“老朽既不能追随两位上阵破敌,只有在这里静候两位的佳音了。”

  ☐                           ☐                            ☐
  十一点十分——子时过一点。
  赌场里依旧灯火辉煌,但是这本来衣香要影,贵客云集的地方,现在却只剩下一个人在赌。
  莫悲!
  他的衣服还是很挺,他脸上也还是完全没有表情,一双手还是同样稳定而干燥。
  现在他坐在押单双的赌台上。
  可儿夫人则默默坐在角落上的一张椅子上,她的手里虽然摔了杯酒,却没有喝,只是在发怔。
  她那双浅蓝色的,美丽而灵活的眼睛,现在仿佛已变成了一双死鱼的眼睛,既没有生气,也没有表情。
  只有她那双纤秀美丽,指甲上涂着政瑰色蔻丹的手,还在不停的发抖,抖得杯子里的酒都泼了出来。
  没有人开口,连呼吸声都很轻,大厅里只能够听见偶不啊起播先子的声音,还有庄家那呆板而单调的低沉幺喝声!
  “三、五、五、十三点、大、单!”
  莫悲面前的筹码似乎又比刚才高了些。
  十一点十三分一一子时再过一点。
  田三爷突然如旋风般的冲了进来,除了慕思成,他身后还跟着六个人。
  紧跟在他身后的两个蒙古人,浓眉细眼,身材又高又胖,肩膀也很宽,整个人看起来像方又像圆的,又像是根没有刺的狼牙棒!
  但他们的行动却都很敏捷,很矫健;身上穿着宽大的蒙古服,腰间系着一条红色的腰带。

  ☐                           ☐                            ☐
  可儿夫人一看到她的丈夫,立刻起来,奔过去倒在他的怀里,哭得就像是个无锡的泪娃娃。
  她的丈夫当然就轻抚着她的柔发,用各种话来安慰她;山东大汉虽然个大老粗,但也有温柔的一面。
  田三爷不是山东大汉,所以他虽然也是个大老粗,却绝不会惜香怜玉,他的浓眉已打了个结,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奶奶的!哭个什么鸟?咱们是来办正事的,不是来看你女人撒娇的。”
  田三爷虽然也不是张大帅,但他的话和张大帅一样有效,可儿夫人的哭声果然立刻就停住。
  她也发现现在不是撒娇的时候,而且她也对这个蛮横不讲理的田三爷开始感觉到畏惧。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这家赌场的真正老板是谁了。
  慕思成也赶紧的询问可儿夫人,土霸王是怎么来的?怎么走的?往哪条路走的?
  可儿夫人断断续续的说着,还不时用白眼狠狠地去瞪莫悲。
  莫悲理都不理她,他还继续在赌,除了面前的筹码外,他眼里好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慕思成的脸色却已变得铁青,忽然冲到田三爷的面前,伸手指着莫悲:“这个人是你请来的?”
  田三爷点点头。
  “他不但放走了土霸王,而且还侮辱了我妻子。”慕思成很严肃的说:“我要求公道。”
  “公道?”田三爷的眉头又打了个结:“什么公道?”
  慕思成的声音更响亮:“我要求你惩罚他。
  “杀了他好不好?”
  慕思成闭上了嘴,死罪虽然太重了些,要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他并不反对。
  “叫谁去杀他呢?”
  田三爷仿佛在考虑,忽然从身后保镖们手中拿过一把剑,立刻就抛给了慕思成。
  “这是你的事,听说你的剑法也很好,你自己去动手最好。”
  暮思成看着自己手中的剑,他征住了!他的确练过几天的剑法,一般的人,他三两招的确就可以将对方击倒,可是……
  可是眼前这个人绝不是“一般人”。
  这个人的习惯是将别人当成“一般人”。
  慕思成看看着这个人,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剑,他的手已开始发抖,手心也开始流汗了。
  田三爷看着他,冷冷地说:“剑就在你的手里,人就在你的面前,你还等什么?’
  “我……”慕思成假装的咳了几声:“我是个讲理的人,我不能私自杀人。”
  他话未完,就已将手里的剑轻轻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然后立刻掏出手巾在擦汗。
  田三爷冷冷的看着他:“是不能?还是不敢?”
  莫思成的嘴巴闭得更紧了,手巾也擦得更勤了,一张脸不知是要哭,或是要笑?
  田三爷冷呼一声,转身面对着莫悲,然后就大笑的走到莫悲的面前。
  “老弟,输赢怎么样?”
  “赢得还不够!”莫悲总算抬头看他一眼。
  “赢了多少?
  “才五万多两而已。”
  “你想赢多少?
  “十万两。”

  ☐                           ☐                            ☐
  “十万两?”
  田三爷忽然卷起衣袖,推开庄家。
  “老弟,咱们来赌一把怎么样?”
  “哦?”
  “一把见输赢!我输了就给你十万两;你输了,就算你活该。”
  莫悲笑了,其实那也不能算真的在笑,只不过是嘴角漾出一丝笑意而已。
  “好。”
  “咱们来推牌九。”
  田三爷也跟张大帅一样,喜欢吃“狗肉”。
  吃“狗肉”的意思就是推牌九!
  “好!”莫悲还是一点考虑都没有。
  立刻有人送上来一副象牙牌九,田三爷将三十二张牌九全都翻了过去。
  “你随便选两张,再选两张给我。”田三爷大笑的说:“俺是个痛快人,要赌也赌得痛快些。”
  牌已分好。
  赌场立刻又仿佛变成了坟墓,每个人连呼吸都好像已停顿。
  他们虽然已见惯了一掷千金不变色的豪赌客,但十万两一把的输赢也实在太大了,所以每个人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
  莫悲随随便便的将手里两张牌看了看,就翻过来,摆在桌上。
  是一张丁三,一张杂八,只有一点。
  田三爷笑了:“老弟,看样子你这一手只怕是输定了。”
  莫悲也在笑,一双手仍然同样稳定,干燥,这个人的神经简直就像是条钢丝。
  “啪”地一响,田三爷将手里的两张牌一拍,合起,再慢慢地推开,慢慢地眯,然后他脸上的笑容就逐渐冻结。
  “他奶奶的熊!”田三爷又重重的把手里的两张牌往桌上一拍,覆盖在桌上:“又是他奶奶的臭蹩十,连一点都不赢了。”
  莫悲看着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田三爷却叹了口气:“老弟,这一次算你的运气好,不过俺还是不服气,改天咱们再来赌,只可惜今天……”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才又说:“今天不是俺怪你,你为什么要放了那土小狗走呢?”
  土霸王在他口中竟成了土狗了。
  莫悲淡淡:“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他,我为什么要着急?”
  “好,那咱们现在就去做了他,怎么样?”田三爷又大声的说。
  “我是你请来的。”莫悲已慢慢地站了起来。
  田三爷这才又大笑:“来人呀,将莫老弟的钱送到他住的客钱去,咱们现在就要去猎狗了。”
  说话不但中气十足,胸膛也挺了起来,田三爷搭着莫悲的肩,大声的说:“入你娘的皮活,我看那只土狗现在他奶奶的熊往哪里跑?
  田三爷又走了,带着他的人又如旋风般的走了,莫悲当然也走了。
  赌场又静了下来,只剩下一个整理打扫的老头。
  这个打扫的老头,刚刚也在旁观看那场豪赌,他实在不相信世上有那么倒霉的事。
  “三十二张牌,他怎么就偏偏拿到一副蹩十?”
  老头子实在不信,他忍不住的将田三爷那两张牌翻开来看了看。
  一张天牌,一张梅花十,是两点!
  两点虽然不算大,但赢一点却是绰绰有余了。
  老头子看着这两张牌,怔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谁说田三爷是个大老粗?我看他简直就比唐二爷还要精明。”
  老头子摇摇头,继续打扫整理:“谁若将田三爷当成大老粗,谁不栽在他的手里才是怪事。”
  现在是十一点三十分——子时又多过一点点!

  ☐                           ☐                            ☐
  ——到哪里去找那条土狗呢?
  ——他跑不了的!
  ——为什么?
  ——他不该坐那辆马车走的,那辆马车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田三爷的确不是大老粗,否则他今天也就当不了田三爷了。
  这道理唐二爷应该明白。
  土霸王也应该明白。
  ☐                           ☐                            ☐
  “问问着,有谁看见了那辆纯白色的马车没有?”
  田三爷说话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却已响彻了这姑苏城!
  各方的回报立刻呈了上来。
  十一点三十三分——子时再多过一点!
  龙福楼菜馆门口的小二报告:“那辆马车大概是一个多时辰前经过的,往小桥头那方向争奔过去!”
  第二个报告很快就呈上来!
  小桥头上的面摊报告:“我本来没有注意那辆马车,但是忽然听见马车上有女人的尖叫声,等我注意时,马车已过了小桥,转向卷狮子胡同里去了。”
  第三个报告更快的又呈上来!
  卷狮子大胆同口的布庄报告:“的确有那辆纯白的马车经过,奔驰得很快,马车厢内有种很奇怪的声音发出,好像有人在打架。”
  第四个报告也送上来了!
  小船码头的船老大报告:“马车是往城北那边奔驰而去的,有个马夫在赶车,车厢内听不到什么声音,就好像是个空马车。”

  ☐                           ☐                            ☐
  十一点四十七分——子时已快过一半了!
  田三爷在听着,面无表情的听着。
  “城北?”田三爷沉吟着:“城北那边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
  慕思成不停的搓着手,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一定是我以前用来堆放皮货的仓库,自从被抢过一次以后,就一直空在那里。”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25-2-19 16:17: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是谁上当

  皮货仓库!
  十一点五十七分—一子时已快过一半!
  六辆大马车,在深夜里直驰城北的皮货仓库。
  马车上除了田三爷、慕思成、莫悲和那两个蒙古摔角高手外,还有田三爷手下二十四条最能打的好汉。
  其中有九个南派“六合八法”的高手,十一个武当派的剑侠,另四个练的都是北派谭腿,每个人据说都能横扫三根大桩!

  ☐                           ☐                            ☐
  十二点正——子时正好过了一半!
  甜儿已熟睡,她身旁放着一大堆土霸王为她准备的零嘴和茶水。
  明亮的月光,由仓库的天窗斜斜照了进来,月光伴着昏黄的灯光,交错成一片诡异的光影。
  甜儿就蜷曲在一个角落里,那儿正是月光灯光都照不到的地方,所以就算睁开眼睛,她相信土霸王也不知道。
  她的身体都已僵硬了,忍不住的动了动,伸伸手脚。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她当然不知道现在已过了午夜;她想问,却又不敢问。
  她对他是既怕又恨,却又有那么一丝丝渴望和他在一起。
  这是什么心态呢?
  ——这大概就是少女们的那不纯熟的“感情观”吧?

  ☐                           ☐                            ☐
  甜儿脸上的血虽然已干了,但左眼却也肿得连张都张不开,鼻梁也似已有些歪了;只要垂下眼,她就可以看到自己的嘴。
  她的嘴本来是樱桃小口,现在也已肿得很高、很厚,而且她全身都还在发抖,身上每一根骨头都好像已散了,也好像碎了。
  可是她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脸。
  她不知道的自己脸已被打成什么样子?
  她连想都不敢想。
  土霸王还是动也不动的坐在阴暗里,黝黑阴沉的脸上还是全无表情。
  ——他在想什么?他究竟想把我怎么样?
  甜儿只敢想当然不敢问。
  现在她又希望她父亲能带着那些有力的朋友找到这儿来,将她救出去。
  ——他们现在为什么还不来呢?难道他们找不到这个地方?
  在甜儿着急的心里,忽然又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
  ——不,不要那么快找来,最少也要等到天亮以后,那么我最起码还有一段时间和他相处。
  ——在这一段时间内,他会不会再对我做次在马车上的事?
  唉!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现在一定是已经快天亮了吧?
  在甜儿的感觉中,每一分钟好像都有一个时辰那么长,她不由自主的偷偷看了看天空外的夜光。
  “现在刚过了午夜。”土霸王忽然开口。
  才过午夜?时间为什么过得如此慢?
  从那灯光辉煌的赌场到这阴森潮湿的地方,简直就好像由天堂坠入地狱一样。
  甜儿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事,只希望这只不过是场噩梦而已。
  但在内心深处却又希望这场噩梦不要醒得那么快!
  唉!这是个什么样的心态?甜儿自己都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                           ☐                            ☐
  “你放心。”土霸王的声音又响起,这次他忽然笑了笑,笑得很奇怪:“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的。”
  他怎么知道?
  甜儿不敢相信,也想不通。
  “他们虽然找不到我,却能找到那辆马车。”土霸王缓缓地说:“那辆马车就停在外面。”
  甜儿终于忍不住地问:“你……你好像故意要他们找到这里来?”
  土霸王淡淡地笑着。
  甜儿又想到:“你难道要用我来要胁他们?好叫我父亲付你一笔钱?”
  土霸王还是在淡淡地笑着。
  甜儿的眼睛里忽然闪出了一丝甜蜜的希望:“只要你肯放了我,无论你要多少钱,我父亲都一定会付的,而且我也还可以跟你——”
  土霸王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你自己觉得自己能值多少?”
  “我……”甜儿说不出来。
  ——世上又有谁能真正了解自己的价值呢?
  “以我看,你只不过是条一文不值的母狗。”土霸王冷冷地说:“我若是你老子,我连一毛钱都不会拿出来付的。”
  甜儿的脸色虽然又变了,但嘴巴还在说:“我自己也有钱,就在山西钱庄,我可以带你去拿,可以全部都给你。”
  土霸王看着她:“你有多少?”
  “有一万多两,都是我存下来的。”
  “是吗?不是别人嫖你时给你的?”
  这句话实在太伤女人的心了,土霸王就算要对付田三爷,也实在不须要如此对待无辜的甜儿呀。
  他为什么会如此恶毒的对待她?
  难道土霸王天生恨女人?
  或是……或是他曾经吃过女人的亏?

  ☐                           ☐                            ☐
  甜儿就算再怎么喜欢土霸王,也终于忍不住的大叫:“我就算要当妓女,我若不高兴,别人就算付我十万两,也休想动我一根手指头。”
  土霸王突然大笑,笑得几乎已接近疯狂,就好像他忽然听见一件很好笑的笑话一样。
  甜儿吃惊的看着他,她现在已发觉眼前这个男人一定受过很大的刺激。
  这种男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就像那些受过很深刺激的女人一样!
  他们往往连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
  甜儿的身子又忍不住的发抖,而且已开始往后缩了。
  狂笑中的土霸王又忽然停顿,忽然跳了起来,一把揪住甜儿的头发,厉声的问:“外面是什么人?”

  ☐                           ☐                            ☐
  外面?
  在仓库里当然是看不到外面的。
  声音呢?
  其实外面并没有什么声音。
  马车在很远的地方就已停下,每个人走过来时的脚步都很轻,他们远远就已看见停在仓库门外的那辆纯白马车,所以他们的行动都特别小心。
  但土霸王却似有种野兽般的第六感,他们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已被发觉。
  “这小狗好长的耳朵。”田三爷冷笑的说:“但只要他的人在里面,无论他有多长的耳朵,我都要割下来,连他的脑袋一起割下来。”
  “这可能是个圈套。”旁边有人在说话:“说不定唐二爷已经在里面埋伏了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田三爷就一口痰唾了过去:“入你娘的皮活儿,你他奶奶的以为老子真是个大老粗?”
  立刻有人在解释:“三爷早已调查过了,唐二爷得力的人都在原来的地方没有动,就算有几个小喽罗在这里,也济不了事的。”
  “但土霸王却是唐二爷的亲信,三爷若真的干了他,唐二爷难免要生气的。”
  这句话又是前面被唾了一口痰的那个人说的,他就叫田中皇,不但是田三爷的亲戚,而且是从“老酒”开始的时候,就已跟着田三爷了。
  他脸上被唾了一口痰,连擦都不敢擦,还是忍不住要将心里话说出来。
  只要田三爷的一句话,就算要他割下脑袋,他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这种人在“上流社会”中虽然很少见,但在江湖中却有不少。

  ☐                           ☐                            ☐
  田三爷瞪着田中皇:“我入你娘的,我老子怕过谁了?”
  田三爷嘴上虽然在骂,心里却对这个人喜欢得很;他骂得越凶的人,往往就是他越喜欢的人。
  “三爷其实早就想动唐二爷了,现在这正是个好机会。”
  旁边又有人在悄悄解释:“只要土霸王一死,唐二爷就等于断了一条膀子,他若能忍住这口气倒也罢了,若是忍不住,嘿嘿……三爷只怕马上就要他好看。”
  听见这个解释,田中皇不再说话,他终于明白了。
  他本来就在奇怪,田三爷怎么为了慕思成的女儿动这么大的火气?现在他才明白,田三爷这只不过是在借题发挥,先投石子问问路。
  田中皇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江湖中这些勾心斗角的行为,他实在不懂!但他已下了决心,只要田三爷这件事一办妥,他就要回老家去啃老米饭。

  ☐                           ☐                            ☐
  父女连心,慕思成见田三爷没有再行动,只好自己大声的对仓库里呼喊!
  “土霸王,你听着,只要你放我女儿出来,我们什么都好谈。”
  过了半晌,仓库中传出了土霸王的声音。
  “先谈条件,再放人。”
  “什么条件?”
  “这条件一定要田三爷自己来谈,他可以带两个人进来,只准带两个人,不准多。”
  田三爷一听,就火了:“我入你娘的,老子几时和别人谈过条件?”
  “不谈条件,我就先杀了她。”土霸王的声音又冷又硬。
  慕思成急了,眼睛也都红了,他着急的拉起田三爷的手,哀求的说:“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我一向是你的朋友,你只要救了她,以后我什么事都可以替你做。”
  面对这样的哀求,田三爷也只好跺跺脚:“好,我就依你一次!莫老弟,你跟我进去。”
  慕思成抢着说:“还有我。”
  “你没有用。”莫悲替田三爷回答他:“你进去反而会造成累赘。”
  慕思成的山东脾气想发出来,但却垂下了头。
  ——一个人在求人的时候,无论受了什么样的气,都只好忍了。这就是所谓的“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那两个如没有钉子的狼牙棒的蒙古的人都同时抢前一步,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这两个又高又壮的摔角高手,竟然都是哑巴,他们一个叫库达,一个叫哈元!
  田三爷正想选一选的,莫悲已先摇摇头。
  田三爷一怔,忍不住问:“他们两个也不行?”
  “他们虽然都是摔角高手,到了时候却未必肯真的替你卖命。”莫悲淡淡地说。
  “那么你选谁?”
  莫悲转头去看田中皇:“这些人里面,只有他对你最忠实。”
  田中皇目中不禁露出了感激之色。
  田三爷突然大笑,拍着莫悲的肩:“想不到你非但飞刀准,看人也很准。”

  ☐                           ☐                            ☐
  仓库的大门并没有上闩,田中皇轻轻一推,门就“呀”的一声开了。
  门里阴森而黝黑,只能够借着月光看见一堆堆凌乱的空木箱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田中皇右手紧握着刀,左手拿着根火把,可是他并没有让火把燃起,他怕火把一燃,土霸王更不肯现身了。
  无论如何,他总算也是个老江湖。
  “土霸王!”田三爷的火气又将发作:“你连面都不敢露,还跟老子谈什么鸟条件?”
  这句话刚刚说完,黑暗中就响起土霸王那冷冰冰的声音:“我一直在这里,你为什么不抬起头看看?”
  声音是从上面传下来的,田三爷一抬头,果然立刻就看见了土霸王站在一堆木箱上。
  这时火把也已燃了起来,火光并没有照着土霸王,却照在一个赤裸的女人身上。
  她曲线玲珑的躯体,在火光上看来,更令人心跳加快,田中皇的心跳已在加快了,所以他不由自主的将火把熄了——他毕竟是个老实人!
  “滚下来。”田三爷恕吼:“老子不喜欢别人站在老子头上跟老子谈条件。”
  “我要说的话,就在这里说。”土霸王冷冷地说:“我可以不听。”
  “你——”田三爷想发火:“你有屁就快放!”
  土霸王看着他,突然冷笑的说:“你上当了。”
  “上当?上什么当?”
  “你以为这件事真的是我自己干的?”
  田三爷微怔:“不是你?”
  “唐二爷叫我诱你到这里来,而且算准了你一定会来。”土霸王冷冷地说:“你既然亲自出马,就一定会将你手下的好手全部都带来。
  田三爷这次居然没有插嘴,静静地听下去。
  “这样唐二爷就可以一下子去捣破你的老窝,先让你无家可归,再让你无路可走。”
  听到这儿,田三爷的眉又忍不住的打结:“我入你娘的,你他奶奶的是不是想挑拨我们兄弟?”
  土霸王冷笑,不语。
  田三爷看看他,“这些话你本不必告诉老子的。”
  土霸王开口了:“我告诉你,只因为我也上了当。”
  “上当?你上了什么鸟当?”
  “他本来答应支援我的,但现在我却一个人被困在这里。”土霸王冷冷地说。
  田三爷没有问话,他只是盯着土霸王,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他说话的真实性。
  只是土霸王的脸在阴影中,根本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可是他那双发亮的眼睛里,的确带着种被骗了的的痛苦和愤怒之色。
  田三爷盯着他,显然还是不太相信。
  土霸王只好又开口:“我故意坐那辆马车,就是要引诱你们追到这里来。”
  “这也是唐二爷的主意?”
  土霸王点点头:“我既然知道你们要来,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等?”
  田三爷还没有开口,莫悲已先说:“这个人虽然有点愚蠢,却绝不是呆子。”
  “这世上并没有真的呆子。”土霸王冷笑的说:“我在这里等,只是因为我相信唐二爷绝不会出卖我的。”
  “那老狐狸有时连他的祖宗都会出卖的。”田三爷好像忽然变得在替土霸王说话了。
  土霸王忽然苦笑的说:“你在别人为卖命时,却被那个人出卖了,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受。”
  田三爷并没有在听土霸王的活,他忽然在田中皇的耳畔低语吩咐:“叫哈元带十八个人赶回去。”
  “这里呢?”田中皇还真忠心。
  “这里有莫悲一个人,就可以抵得上十个。”
  田三爷吩咐好了以后,又继卖看着土霸王,继续听他诉苦。

  ☐                           ☐                            ☐
  田中皇的离去,土霸王仿佛没有看见,他继续接下说:“不管他姓唐也好,不姓唐也好,只要他骗了我,就得付出代价。”
  田三爷这才开口问:“你想报复?”
  土霸王看着他:“只要你给我机会,让我走。”
  田三爷沉吟着:“我不但可以给你机会,还可以给你五万两。”
  在谈这种有关自己生死、成败的时候,田三爷那些骂人的话,忽然全都不见了,神情也变得非常严肃。
  “只要你真的肯替我做了唐老二,你提出的条件,我全都可以答应。”
  “你肯让我走?”
  “当然。”田三爷说:“但你也得先放了这女人。”
  土霸王想了想:“你还得给我一匹快马。”
  “行。”
  土霸王的眼睛更亮了:“一言为定?”
  “闲话一句!”
  “好,你退后三步,我就下来。”
  话未完土霸王的人已开始动了,腰里的钥匙立刻响了起来。
  田三爷立刻退后了三步,却乘机在莫悲的耳边轻轻说了九个字——

  ☐                           ☐                            ☐
  “先杀女人,再杀土霸王!”
  就在这九个字出口的同一时间,在城西最热闹,最大的一条街底,有一幢很大很漂亮的四合院门口,忽然来了五辆马车。
  马车一停,四合院内立即迎出了一个人,唐二爷慢慢下了马车。
  “你们三爷呢?”
  迎出的家丁诧异的说:“三爷不是跟二爷一起在孙八爷家里喝酒吗?”
  这个家丁也是田三爷手下的老人了,手中一把长刀也曾劈死不少跟“老酒”作对的人,若不是他因为好酒贪杯,也不会沦为门房的。
  唐二爷吸了口水烟,慢慢地喷了出来:“我跟他早就分手了,他怎么还没有回来?”
  家丁当然也不知道,他正想开口,忽然感到一阵刺痛,他一低头,就看见自己的心口插着一把刀。
  他睁大眼睛,却连一声惨呼声都没有发出来就倒了下去;倒下去后,嘴角才开始沁出鲜血。
  但他的眼睛并没有闭起来,一双凸出的眼珠子,直目瞪着唐二爷。
  唐二爷却连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又吸了口烟让烟雾由口中集中慢慢喷出。
  “先从他的二姨太房间搜起,将所有的金银珠宝集中起来,若有人阻拦,就——”
  唐二爷没有再说下去,他只是做了一个手式。
  这个手式的意思就是:“格杀勿论!”
  “先杀女人,再杀土霸王!”
  莫悲的人还悬没有动,双手也是垂在两侧。
  手上没有飞刀。
  从来也没有知道他的飞刀藏在何处!
  也没有人知道他的飞刀时常在别人想不到的时间,和从想不到的地方射出。
  有拉萨,有人甚至将他的飞刀和小李飞刀相提并论!
  大家都说,他现在是年纪轻,如果等他到了李寻欢那种年纪,飞刀的火候绝对凌架在小李刀之上!
  对于这种说法,莫悲都没有表示意见,他通常都只是笑笑而已。
  “咻”的一声,飞刀已射入甜儿的眉心。
  莫悲的飞刀是绝不会落空的。
  田三爷眼睛里巳露出满意的表情,他的钱花得并不冤枉,他也已看出土霸王绝对没法子用一个死人来作盾牌,莫悲的飞刀再一发,土霸王就得倒下去。
  但是,莫悲的飞刀并没有再发出。
  就在他第一把飞刀射去后的那一刹那间,只听“叮”地一响,一柄钥匙已经击中莫悲手上的第二把飞刀,将莫悲手上的第二把飞刀击断。
  也几乎就在这同一刹那间,土霸王的人突然豹子般跃起,一窜二丈,扑向田三爷。
  田三爷的江山也是用血汗拼出来的,并不是用蒙来的,他也不是个反应迟顿的人,多年来的养尊处优的生活,虽然已使得他肌肉渐渐松弛,但他的动作依然还是很快!
  土霸王的身子一冲起,他就已翻身闪开。
  他的动作快,土霸王更快。
  田三爷身形一闪时,土霸王已空中拧身,转向再直扑田三爷。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25-2-19 16:18: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断了的飞刀

  “先杀女人,再杀土霸王!”
  莫悲没有动,直到现在,他才看清田三爷这个人。
  他不愿为这种人做任何事,可是他们之间的“合约”却必须遵守!
  ——杀手有杀手的规矩!
  土霸王已挟起甜儿从木箱上跳上来。
  甜儿已晕了过去,所以她死的时候并没有痛苦。
  看见土霸王在空中变身,田三爷又想再闪时,已感觉到土霸王扑过来时,所带起的风声,他这时才发觉自己的行动已远不及昔日迅速,他只好大叫:“库达!”
  外面立即有个人拼命的冲了进来,却不是库达,而是田中皇。
  田中皇果然很忠心,也很敢为田三爷拼命,他手中的长刀一挥,直劈向土霸王。
  土霸王忽然凌空大喝,身子又突然一转。
  喝声中,田三中皇只看见土霸王的腿突然的向后踢出,一双拳头却已像铁锤般击在他鼻梁上。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鼻梁裂开时的那种痛苦和酸楚,也可以感觉到眼泪随着鲜血一起流了出来,但他已再也不能感觉到别的事了。
  土霸王的身子落下时,脚已踢在他咽喉上。
  他倒下去的时候,手里还是紧紧地握着他的长刀。
  在死亡之前,他仿佛已回到他的老家,正和他少年时就娶回家的妻子坐在他们那老屋的门口,啜着杯苦茶,眺望着西天艳丽的晚霞……
  他本该早回去的。
  ——也许他这种人根本就不该在江湖上混!

  ☐                           ☐                            ☐
  莫悲还站在原地,他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把已断了的飞刀,似乎在发怔。
  飞刀是从刀尖部分断掉的,从土霸王手中射出的钥匙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
  所有的暗器,不管是令人闻名丧胆的唐家堡铁疾黎;或是飞刀、七星夺魂针……甚至是一片树叶,都是要用手劲发出去的。
  暗器的本身并不怕,可怕的是发暗器的那一只手!
  一把轻轻薄薄,小小的钥匙,竟然能打断一把百炼精钢做成的飞刀?可见这只手是有多么的“可怕”了!

  ☐                           ☐                            ☐
  土霸王一脚踢飞田中皇之后,忽然转过脸,露出雪白的牙齿向莫悲一笑。
  “我欠你一次情,现在还给你。”
  莫悲冷冷地看着他。
  “我只有一件事想告诉你,一个真正的杀手,身上绝不会只有两把飞刀!”
  话一完,莫悲的双手忽然各多出一把飞刀。
  刀光迎着月光,发出寒寒的光芒!
  土霸王仿佛一怔,但他的人已追着田三爷而直扑到了外面。

  ☐                           ☐                            ☐
  外面的情况已完全改变了。
  田三爷一冲出门口时,就已发觉情况不对了。
  扣掉哈元带回去的,门口外面最少也还有十二、三个人。
  这十二、三个人全都是经过无数次血战的好手,也都为他卖过命,他带在身的,本就是他部属中最忠实、最精锐的一批人。
  尽管金银珠宝是人人都喜欢的,但毕竟生命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哈元带回去的人,绝对比不上留在门口外的这一批人。
  可是田三爷出来的时候,门口外面的空地上,竟然多出了二十个人。
  二十个穿着白色短褂,用白巾豪着脸的人!
  他们手上都拿着刀。
  不是小刀,也不是一般时刀,而是边城地带常用的那种鬼头大刀,刀柄上还带着血红的刀衣。
  田三爷又惊疑又愤怒,却也有点害怕,因为这二十把鬼头大刀已将他包围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来的?”他的恐惧虽然不及讶异来得深,但他的声音已有点发抖。
  没有人回答他。
  很显然地,田三爷的话已不值得重视,何况他的这句话根本就不值得答覆。
  田三爷正想再问时,他的身后已响起土霸王的声音:“现在你是不是还想跟我谈谈条件?”
  田三爷霍然转身,盯着土霸王:“他们是你的人?还是唐老二派来的?”
  “这一点你根本不必知道。”土霸王的背贴着墙,他当然不想在背上挨飞刀:“无论他们是谁的人,都一样可以杀你!”
  这一点田三爷当然知道,所以他长长的吸进一口气:“要杀我只怕还不容易。”
  “是吗?”土霸王的声音冷酷而充满自信:“你想试试吗?”
  田三爷当然不会想试,他已迅速下了决定:“你要什么条件才肯让我走?”
  “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土霸王冷冷的看着他:“跪在我面前磕三个头!”
  田三爷几时受过这种气?他的脸色已变了,突然大喝:“库达!”
  那蒙古的摔角高手虽然已有点恐惧,但塞外荒漠里的武士精神已在他心里根深蒂固了,所以他立刻向土霸王扑了过去。
  笑了,土霸王笑了。
  他雪白的牙齿在月色下看来就像是个噬人的野兽,他向库达招了招了手,踏前三步:“来吧!我早就想领教领教你们这些蒙古人引以为傲的摔角。”话虽已说,招出去的手却还没有收回时,库达已突然间搭住了土霸王的手腕,他的人忽然间就已被库达抡了出去!

  ☐                           ☐                            ☐
  莫悲还是站在原地。
  他静静地看着慕思成奔进来,抱着他自己的女儿尸体,无声的流着泪。
  血,毕竟是比水浓的!
  土霸王的头,眼看着就要撞上屋顶的角,库达的脸上已不禁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谁知道土霸王的脚突然在屋顶上一蹬,本来要撞上屋角的身子就忽然一翻。
  库达脸上的笑容突然冻结,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他又不能不信。
  忽然间,土霸王的人已像豹子般向他扑了过来,左肘曲起,右拳半扣。
  库达虽然吃惊,但一个像他这样的摔角高手,养气养静的功夫绝不是白练的,他一眼就巴看出土霸王用的正是他们的“唐手”。
  唐手也就是擒拿。
  摔角高手当然对“擒拿”并不陌生,所以库达已准备好对付的法子了。
  谁知道土霸王一出手,招式竟然变了。
  他的拳和肘都没有使出来,他竟然蹲了下去,扫出一腿。
  田三爷手下的那两个练谭腿的高手,都已认出土霸王使出的这一招正是正宗的北派谭腿。
  谭腿的招式本来就是和唐手完全相反的。
  土霸王的这个变化实在太大,也实在太快,但库达的反应也不慢,他大吼一声,人也凭空跳了起来。
  他的反应不慢,土霸王的这一腿也还有变化,土霸王的右腿刚扫出,弯曲的左腿突又弹起。
  他的拳头突然打向库达的鼻梁上——土霸王似乎很喜欢打别人的鼻梁。
  谁知库达竟然没有鼻梁!
  库达的鼻子竟然是软的?就像是一团软肉——他的鼻梁早已动手术给拿掉了。
  土霸王打碎过无数人的鼻子,却从来也没有打过这样的鼻子,所以他也当场怔了一下。
  在这一怔中,他的手腕又被库达捉住,这次库达不再上当,并没有将他抡出去,而是踏步进来,将他的手臂在肋下一挟一撞,竟想活生生的将土霸王的手臂挟断!
  土霸王的身子已被拧转,另一只手已无法使出,所以由三爷的眼睛里又发出了光。
  在他眼睛发光的同时,他听见一声狂叫,又看见一个人出去,重重的撞上后面的墙。
  这个人倒下来的时候,鲜血已从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和嘴里同时流了出来。
  这个人并不是土霸王,是库达!
  他和在场的任何人都一样忘了土霸王还有一双脚,更想不到土霸王在那种情况下还有力量踢出一脚。
  库达原来已扣住了土霸王的关节和筋脉,土霸王全身的力量已该完全被制住,谁知土霸王竟是个库达这一生中永远无法想象的超人。
  他竟能在最不可思议的时候,发挥出他最可怕的力量!

  ☐                           ☐                            ☐
  看着库达已软瘫的尸体,每个人的眼睛里都不禁露出恐惧之色。
  库达这个人本来就像是个铁打的,但在倒地时,却像是只被抽空的麻袋。
  土霸王却还是像只标枪般的站在那里,冷冷地扫了田三爷那些手下。
  “听说这里还有南派的‘六合八法’和北派‘谭腿’的高手,还有谁想来试一试?”
  没有!
  没有人敢试,没有人敢动。
  他们不想试,不想动,或许是因为土霸王功夫的可怕和迅速,但每个人的眼睛却都看自土霸王的身后。
  田三爷的眼睛里又充满了希望!
  莫悲!
  土霸王的身后就是仓库的大门,能在那里吸引住每个人目光的只有莫悲一个人。
  土霸王这时也已发觉,此时此地只有田三爷一个人才能挡得住莫悲的飞刀。
  所以他的身子立刻凌空跃起,忽然间已落在田三爷的身旁,闪电般扣住了田三爷的手臂。

  ☐                           ☐                            ☐
  出现在大门口的的确是莫悲。
  但他的手里并没有飞刀。
  他从仓库里慢慢地走了出来,身上的那套纯白的长衫不是很笔挺,看他的神态,仿佛正走进一处乐声悠扬,美女如云的大花园。
  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这里已成为战场,好像根本不知道这里有几十个久经训练的职业杀手随时随地在准备拼命。
  这一点他并不想掩饰。
  莫悲已慢慢地走到他身旁,声音也同样镇定:“现在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土霸王微笑的回答:“前面的路上有泥,我只希望你小心些走,莫要弄脏了你的新鞋子。”
  莫悲的嘴角也露出了一线笑意:“我走路一向都很小心的。”
  “那最好。”
  “我走了之后,只要有空我还是会去看你的。”
  这句话的另外一个意思就是:“过了今天这个场面,以后只要有机会,我还是会杀你的。”
  土霸王当然懂:“随时欢迎!”
  莫悲看着他:“但现在我还想带一个人走。”
  土霸王的笑容似已有些僵硬,眼睛盯着莫悲的手,过了很久,才慢慢地问出一个字。
  “谁?”
  “你应该知道是谁!”
  莫悲在讲这句话时,眼睛已看向田三爷,所以田三爷那已紧张得开始流汗的脸,立刻又有了生气。
  土霸王的眼睛还是盯着莫悲:“你是来杀人的,还是来救人的?”
  莫悲的目光又回到土霸王的脸上:“我要杀的人本来是你。”
  “我知道。”
  “但现在你还活着,所以……”
  “所以怎么样?”
  “所以你欠我的,而我却欠他的。”
  土霸王的目光也转到田三爷身上。
  “所以你要带他走?”
  “是的。”莫悲的回答也同样简单。
  土霸王又笑了,又露出他那野兽般的牙齿:“可是我想他绝不会跟你走的。”
  “为什么?”
  “因为这里还有他的兄弟,他怎么肯甩了他们,自己一个人走呢?”土霸王笑笑地说。
  莫悲笑了,他好像觉得土霸王这句话说得很妙,笑容中甚至已露出了欣赏之意。
  ——他欣赏土霸王正如土霸王欣赏他一样!
  这一点他也不想掩饰。
  ——自远古以来,英雄本就惜英雄,英雄本就识英雄的!

  ☐                           ☐                            ☐
  莫悲在听完土霸王那句话后,就看向田三爷:“你现在想不想走?”
  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看着田三爷,心里也在问同样一句话,但田三爷却没有看他那些弟兄,连一眼都没有看。
  “他奶奶的熊!”田三爷又戴上了他那副面具:“这里既没有女人,也没有酒和牌九,老子为什么不想走?”
  土霸王突然大笑,因为他已发觉田三爷那些弟兄们的眼睛里已发出了悲愤失望之色。
  “好,田三爷果然是条够义气,够朋友的好汉!”土霸王大笑的说。
  莫悲看着他:“你现在才明白?”
  “我早已明白,只不过现在才证实了而已。”土霸王仍在大笑,“就凭这一点,我就该让你带走他。”
  土霸王之所以会答应,是因为他已发觉,田三爷纵然还能活着,但在他兄弟们的心里却已死了。
  永远死了!
  就凭这一点,所以土霸王才会答应让莫悲带走。
  这一点田三爷自己也并不是不明白,但是他也有他自己的想法。
  现在情势之强弱,田三爷也看得很清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甚至已想到以后向别人解释的话:“我那次会走,只因为我必须忍辱负重,必须要等机会报仇!”
  在这些解释当中,他当然还要加上几句话“他奶奶的熊”之类的话!
  因为大老粗说的话,是绝不会有人怀疑的。

  ☐                           ☐                            ☐
  土霸王已放开了田三爷的手。
  ——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田三爷拍了拍衣襟,踏着八字脚走向莫悲,眼睛还是不敢往他的兄弟们那边看,但嘴巴里却在大笑的说:“现在时候还早,他奶奶的熊,咱们还可以再去赌一场!”
  莫悲看着他,冷冷地说:“只要你还是肯故意输给我,我总是会随时奉赔的。”
  田三爷“咯咯”的干笑着,正想开口说话时,突然听见有个人在呼喊。
  “等一下!”
  这个人从黑暗的仓库中走了出来,这个人就是慕思成!
  田三爷皱起了眉头——难道慕思成也想一起走?土霸王会不会再多放一个人呢?
  不管怎么样,田三爷现在已不想有人再来节外生枝了,他已经准备不理这个曾经跟他合伙过的山东大朋友。
  山东大朋友的眼睛直盯着他,眼睛里好像已布满了血丝。
  “我只有一句话想问你。”
  ——只问一句话,总不会有太多麻烦的。
  田三爷总算停下脚步,皱着眉问:“什么话?”
  慕思成的脸色已苍白,嘶声的问:“你为什么要他杀死我的女儿?”
  “你他奶奶个熊!”田三爷又开口骂了:“这里又不是你的家,你问个鸟?”
  慕思成瞪着他,眼睛更红了!
  田三爷不想再理他,已转身要走了,却又听见慕思成在大喝。
  “我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田三爷回过头,正准备大骂,但却没有骂出来,因为他已看见慕思成手里的剑。
  ——那正是在赌场时,他交给慕思成的剑!
  慕思成本已把这柄剑放在桌上,临走时他又带在身上。
  “我要告诉你。”慕思成的声音突然也变得很镇定:“我的确有练过剑法,现在我就要拿剑在你身上刺出两个屁眼来,第二个屁眼就在你心口上!"
  田三爷的脸已扭曲。
  因为当他听到“第二个屁眼……”时,慕思成的剑已刺入他的心口了。
  “他奶奶的——”
  这句话田三爷还没有完全骂出口,他的人就已倒了下去,胸口上多出的那个屁眼里,鲜血已箭一股射了出来!
  慕思成看着他倒下去,突然疯狂般大笑起来。
  他大笑中将剑一转,反手刺入自己的胸膛!
  剑光一闪,又一没。
  慕思成的笑声立刻停顿!

  ☐                           ☐                            ☐
  这一剑是这地方的最后一剑!
  现在已过了丑时——一点二十八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点我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古龙武侠网 ( 鲁ICP备06032231号 )

GMT+8, 2025-5-16 12:43 , Processed in 0.046526 second(s), 17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5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