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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马腾《金葫芦》短篇小说【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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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2-21 11:57: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武侠世界》1157期,1981.08.31 (感谢@helloworld666提供原文档案)



jin hulu cover.JPG



第一章:一个金葫芦 竟値十万两



阳光艳艳,和风轻吹,这是一个暮春叁月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好日子。
一条蜿蜒曲折的泥土小道。
小道两旁长满了靑靑的野草,娇艳的野花,和风吹送下,阵阵花草清香随风飘送,吸之令人心神怡畅。
一阵细碎轻捷的蹄声从小道的另一头响起,接着,出现了一头小黑驴。
这头小黑驴一身细毛如丝绒般黑得发亮,两只长耳朶灵灵地竖起,微昂着头,四蹄轻翻,沿着小道碎跑过来。
好可爱的一头小黑驴。
但骑在小黑驴背上的人,却不敢恭维了。
那是个年约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子,一头蓬乱斑白的散髮随风微微扬动着,黑瘦的脸庞上皱纹刀刻般深深显现,衬着一个蒜头鼻,几根稀疏的黄鬚,双眼微闭着,穿着一件残旧的灰布袍子的身躯,随着小黑驴的走动,摇摇晃晃着,搭拉着的脑袋如鷄啄米般动着,显然,这个糟老头子正在打着瞌睡。
在这样一个风和日丽,花艳草靑的大好时光,不去享受欣赏,未免有点不解风流了。
而这一人一驴,也极之不相配。
那就像一个垂暮之年的衰翁,娶了一个花朶儿似的少女一样。
但不管相配不相配,总之,这个在打着瞌睡的槽老头,坐在这头灵健可爱的小黑驴背上。
这当然表示他是小黑驴的主人。
小黑驴一直沿着小道走下去,而那糟老头一直在驴背上打着瞌睡,任由那小黑驴怎样走。
幸好那小黑驴没有乱闯乱跑,不然,就算小黑驴将他带到坤狱,他也不知道。
X X X
那头小黑驴没有将他带到地狱,却忽然在小道上停着不走了。
那糟老头在驴背上不由往前一倾。
他的头差点没有碰在驴颈上。
也就在他向前倾的刹那,微闭的双目终於睁开一綫。
他也就明白了小黑驴忽然停下来不走的原因
泥土小道上,距那头小黑驴不足叁尺远,叁条紫衣汉子,一字横排在小道当中,像一堵墙一样,堵住了小黑驴的去路。
所以小黑驴不得不停步不走。
——小黑驴若继续走下去,肯定与那几个挡路而立的紫衣大汉相撞。
那五名大汉各手按腰间刀柄而立,神态兇悍,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那糟老头。
那糟老头在张开双眼睛,张口打了个呵欠,睡意矇咙的双眼望也不望那五名紫衣汉子,伸手将掛在小黑驴左边的一个酒葫芦取下来,拔开塞子,就着葫芦咀,仰脖子骨嘟嘟一口气喝了几大口,才咂着咀唇,舒畅地伸了个懒腰,将酒葫芦重新掛好。
在这一连串动作中,糟老头始终没有拿眼瞥望一下那五名紫衣汉子,就像他们不存在一样。
而五名紫衣汉子眞好忍耐力,像石像一样不言不动,目光却凌厉无比,充满了杀机。
糟老头懒腰伸过後,才伸手轻拍着小黑驴的颈脖,充满感情地低声自语:「小黑,怎麽不走了?别是累了吧?」
语声中充满了感情。
那头小黑驴像懂灵性般,将头轻轻一摆,扭头伸舌,轻舔着糟老头的手背,然後一昂头,伸长颈脖,朝五名紫衣人低沉地嘶叫了一声。
也直到这时,糟老头才像蓦然惊觉到五名紫衣汉子当路而立,拦住了小黑驴的去路,拿眼扫了五人一眼。
但脸上却连一丝吃惊的表情也没有。
但五名紫衣汉子在糟老头目光扫视在他们脸上时,像被火星灼了灼般,脸皮微微搐动了一下。
糟老头目光一扫五人,立刻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小黑驴身上,自语般道:「这五人拦着去路,显然不懐好意,要命有一条,要钱可没有了。」
小黑驴在糟老头自语时,不断昂首踢蹄,显得烦燥不安。
那五名紫衣汉子之中的一个,终於忍不住了。「古愚,别做戏了,彼此心知肚明,钱咱们不要,识相的,留下小黑驴与酒葫芦,走你的!否则……」
说话的是五名紫衣汉子中一名长着短髯的汉子!
糟老头两只昏濛的细眼一睁,一丝惧怕之意也没有,瞥了五名紫衣汉子一眼,语声平和地道:「你们怎知道老朽就是古愚?」
仍是那短髯汉子说话:「任你如何变化,只要看见你这头小黑驴,及那个独一无二」的酒葫芦,就知道是你!」
糟老头苦笑一声,轻抚着小黑颅,目光却落在那个酒葫芦上。
那个葫芦型式与普通的葫芦一样,但是体积却比普通的葫芦要大了一倍有多,金光灿然,看来,这个酒葫芦是黄金打造的。
当今江湖上,武林中,以黄金打造这样大的一个酒葫芦。骑着一头小黑驴的人,就只有一个人称「千杯不醉葫芦翁」的古愚!
眼前这糟老头骑在这灵健可爱的小黑驴上,驴鞍上掛着这独一无二,体积硕大的金葫芦,不是古愚,还有谁?
而这个看来毫不起眼,与小黑驴,黄金打造的酒葫芦极不相衬的糟老头,正是「千杯不醉葫芦翁」古愚!
X X X
「千杯不醉葫芦翁」古愚翻身下了驴背,负手站在小黑驴前面,叹口气道:「看来老朽不承认也不行了,老朽身无长物,只得这两样最心爱的东西,老朽就算拚了这条老命,也不会放手!」
站在左边的一名粗眉大眼紫衣汉子狞笑一声,狠声道:「古老儿,今天就算你拚掉一条老命,也决保不住你那一驴及那酒葫芦!」
古愚皱皱眉头道:「紫衣五煞,老朽实在不明白,你们爲何突然对老朽的这两样车西感到兴趣,必欲得之而後甘心?」
嘿嘿一笑,当中短髯紫衣汉子道:「别装糊塗,你到底是吃敬酒还是罚酒?」
古愚忽然嘻嘻一笑:「敬酒不吃,爵酒当然更加不吃,老朽只要喝自己的买的酒!」
说完,反手自驴鞍上取下那足可装十斤酒的金葫芦,拔开塞子,骨嘟嘟地喝了口酒。
五名紫衣汉子闻言脸色微变,互相打眼色,同时叱喝一声,刀光连闪中,分上中下叁路夹攻古愚!
古愚长笑声中,身形不移不动,双手捧着那黄金打造的酒葫芦,张口一喷,先前喝下的一大口酒从咀裏喷出,四下裏激射散佈,佈成一道酒幕,遮挡住全身!
紫衣五煞成名江湖十年,自然对古愚这一手用本身内家气功喷射出的酒雨深悉厉害,闷叫声中,忙不迭撤身後退!
要知道古愚成名江湖垂叁十年,一身内功已然登峯造极,炉火纯靑,这一口酒雨挟内劲喷出,足可以穿金洞石,紫衣五煞若不闪避被酒雨射中,无异是中了一件暗器!
古愚在紫衣五煞身形闪退的刹那,捧着酒葫芦又喝了一大口!
不等紫衣五煞再度向他展开进攻,古愚身形一动,飘身跟进,口一张,又是一口酒雨喷出!
紫衣五煞一退正想又进,冷不防古愚一口酒雨又激射至,五人心头一凛,闪避已是无及,手中刀各自急舞,护住全身!
但听一阵急骤而凌乱的叮叮声中,紫衣五煞虽然封挡住那阵激射而至的酒雨,但却被那阵激射至的酒雨撞击得手臂发麻,不禁骇凛不已。
古愚一口酒喷出,眼见紫衣五煞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老朽的酒滋味如何?」
而那头小黑驴在古愚哈哈笑声中,亦应和着昂首发出两声欢叫。
紫衣五煞这时脸色已有黙变了,各自仗刀散立着,怔怔地注视着手捧葫芦的古愚。
古愚捧着葫芦又喝了一口。
紫衣五煞一见,握刀的手不由一紧,不约而同往後退了二丈之远。
他们已领敎过古愚两口酒雨,心怀戒惧。
古愚却骨嘟一声,将那口酒吞落肚,眨眨眼,咂唇道:「好酒,好酒,可惜你们刚才不嚐嚐,白白糟蹋了。」
紫衣五煞被古愚嘲弄得脸上齐皆变色,但却慑於古愚的酒雨厉害,俱不敢贸然再动。
「五位既然想劫本老朽的坐骑及酒葫芦,爲何还不动手?」古愚擧袖抹去咀角酒渍,似笑非笑地望着紫衣五煞。
紫衣五煞被古愚这一说,不由气往上衝,齐齐暴吼一声,展动身形,又再对古愚展开攻击!
这一次五人像豁出去般,攻势兇猛异常,有若狂风暴雨!
古愚在五煞的狂攻下,不能像上次那样从容了,身形在刀光环闪中,身形像旋风般疾转,一溜璀灿的金光随着他疾旋的身形环身展现。
但听「铮铮铮」五下金铁激响声中,闪亮的刀光与璀灿的金光同时一歛,现出五煞与古愚的身形。
古愚仍然像没有动过一样,双手仍然捧着那个黄金铸造的特大酒葫芦,气定神閒,含笑望着紫衣五煞。
紫衣五煞却狼狈了,手中长刀歪斜在一旁,蹬蹬蹬连退几步,才勉强稳住跄退的身形。
五煞胸脯急促地起伏着,倶皆一脸骇异之色,怔视着古愚手中的金葫芦。
却原来古愚刚才就是用手中的黄金酒葫芦,当作兵器封挡了五煞那凌厉兇猛的长刀合击!
古愚不但硬挡硬接了五煞的合击,且还将他们震退,其内力之强,已到骇人程度。
要知道五煞在江湖上武林中可不是没有名头的,败在他们手下的武林高手,没有五十,也有叁十,不是徒有虚名之辈,一身功力足可列入武林高手之列,合五人之力,仍然不是古愚一招之敌,怎不令五人心寒。
五煞在未动手时,本是充满信心的,现在却动摇了。
「现在还想不想要老朽的坐骑与酒葫芦?」古愚嘻嘻笑着扫了五煞一眼。
五煞吸了口气,目光闪缩,没有人出声。
「你们到底想怎样?」古愚喝了口酒,不耐烦地问。「老朽可没有兴趣与你们耗下去!」
五煞动了动,短髯汉子咳了一声,色厉内荏地道:「古愚,别咄咄迫人,以爲咱们怕了你,错过今日,还有他朝,咱们走着瞧!」
接一挥手:「咱们走!」
这一次眞是说走就走,身形一个倒翻,接长身一掠,五条身形在小道上闪了几闪,走了个没影没踪。
「千杯不醉葫芦翁」古愚睁着一双神光隐现的细眼,直望不到紫衣五煞的身影,才长长吁了口气,捧起酒葫芦,仰着脖子,一口气喝了个够。
将酒葫芦重新掛在鞍旁,伸手轻拍一下小黑驴,才翻身骑上驴背,亲暱地低吟一声。
那头小黑驴欢叫一声,四蹄一动,颠着屁股,轻快地一路碎跑下去。
而古愚在驴背上又再闭起双目,搭拉着脑袋,幌动着身躯,打起瞌睡来。
看来,他除了喝酒,就是打瞌睡,眞是个妙人!
X X X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小黑驴驮着古愚,转过一座山丘脚,前面豁然开朗,一片平阳地中,现出一个鎭集,鷄声犬吠相闻,更有一角酒旗,在微风中轻轻拂动着。
好一个宁静的山村野集。
小黑驴欢跃地低鸣一声,四蹄一紧,直向那鎭集奔去。
而古愚仍然瞌睡如旧。
小黑驴很快就驮着古愚来到鎭集前的一片稀疏树林子前。
若要进入鎭集,必须经过这片树林子,所以小黑驴沿着道路奔进了树林子。
古愚依旧瞌唾如故。
若有人在这树子设伏,打着瞌睡的古愚很容易便中了暗算。
X X X
树林子裏果然有人设伏。
小黑驴走进树林子,树林子裏静悄悄的,只有轻微的风吹落叶声,阳光透过疏落的枝叶,洒下一地碎金,雀鸟此唱彼和地啁啾鸣唱着,树林子内充满了静谧。
这一切看来皆没有什麽异样,而确实一丝半点异样也没有。
坐在小黑驴背上的古愚,似乎睡意更浓,脑袋一点一点的越垂越低。
小黑驴欢快地在林中小道上碎跑着,一双长耳朶灵动地左右前後摆动着。
就快奔出林子口的刹那,蓦然间小黑驴前蹄一绊,向前摔跌。
惊嘶一声,小黑驴跃起前蹄,蹦跳着,却怎也跃跳不起,怒嘶连连。
坐在驴背上的古愚,这一刻身躯恍似不倒翁般,左摇右摆,前俯後仰,却就是没有从驴背上捧下来。
更妙的是,她始终没有张开眼看一下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若是他这时候张开眼看一看,包保他再也坐不牢。
小黑驴挣扎蹦跳了几下,终於前蹄一蹶,烈嘶一声,往地上就倒。
这一次古愚再也坐不住了,身躯一歪,从驴背上滑跌落地。
眼看他就会摔个四脚朝天,不知怎的,也不见他身形有所动作,总之,到他落在地上特,是站着的。
小黑驴捧倒在地上,兀自挣动着四蹄,却怎也站不起来,嘶鸣不已。
却原来它的四蹄上,被几根绊索紧紧地套扣着,越挣扎套索扣得越紧,如何挣扎得脱?
古愚一见,先不忙动手解开扣在小黑驴四蹄上的绊索,细眼一睁,神光四射地迅速四下打量了一下树林子。
树林子内一点异动也没有。
古愚这才俯下身,伸手轻抚着小黑驴,喃喃道:「小黑,乖乖别动,很快就可以站起来了。」
说着绕到另一边,动手解开小黑驴蹄上的绊索。
小黑驴立刻乖乖地不动,亲暱地用脑袋挨擦着古愚。
古愚根本不是在解,只用两指一揑,绊索就像水草一样碎断。
脱出绊索,小黑驴欢叫一声,四蹄一撑,纵身站起。
也就在这时,面对古愚那面的林子深处,破空声骤起,一片暗器像蜂羣湧袭般射向人与驴。
古愚闻声知警,袍袖交挥而出。
但暗器却不是射向他的,而是集中射向小黑驴。
小黑驴虽然灵健,却不懂武功,如何闪躱得了这一大片激射向他的暗器?
而古愚恰巧又站在小黑驴的另一面,很难全数击下那激射到的暗器。
大片激射到的暗器没错被古愚挥出的双袖击落了一大半。但仍有一小半射在小黑驴身上。
小黑驴痛得一跳蹦起老高,痛嘶哀鸣声中,蓬然摔跌落地,四蹄挣动了几下,便不动了。
对於这一意外的变化,古愚似乎不能接受,睁着双眼呆了一呆,倏然双掌疾出,两股强劲无俦,移山塡海的掌劲狂湧而出,眞是当者披靡,但闻劈勒哗啦声中,暗器发出的方向,树木倒了一大片。
枝叶尘土飞扬中,五条紫色人影闪没在林子更深处。
古愚双眉耸动着,注视着五条紫色人影闪没处,喃喃道:「若小黑有甚叁长两短,你们也不好过。」
话落,目光接一落,落在小黑驴的身上。
小黑驴动也不动,向天的一只驴眼张开着,黯淡无光,凝而不动,咀角则有一缕黑血淌流出。
古愚一见,就知道小黑死了。
是中了淬毒暗器而死的。
古愚一个身子索索抖动着,像再也支持不住般,晃动着慢慢蹲下来,伸出双手,轻轻抚摸着小黑驴,咀皮咬动着,似在喃喃自语,却不闻有语声。
这一刹间,他整个人恍似又衰老了很多。
这头小黑驴陪着他走南闯北,足有五年,他本就是个生性孤僻的人,难得这头小黑驴活泼灵健可爱,他对这头小黑驴已产生了感情,视它爲生命的一部份,如今……怎不令他又悲又痛。
今後,他将永远失去小黑驴,又再孤单一人,在江湖上四处流浪。
X X X
古愚终於将小黑驴埋葬了。
不但埋葬了,还爲牠立了一块墓碑。
古愚一手提着那个特大的酒葫芦,佝偻着腰,垂首站在墓碑前,一头斑白的乱髮随风飘舞。
一艮久,他才转过身,脚步蹒珊地朝鎭集走去。
X X X
酒旗招展下,古愚独自坐在酒馆一角的一副座头上,枱上摆着他那个数十年来随身携带的酒葫芦。
这样大的一个用黄金铸造的酒葫芦,摆在枱上,而它的主人竟然是个乞丐般的糟老头,立刻引起酒馆内其馀衆多酒客的猜疑与注视。
议论之声纷起。
就连酒馆的主人,也不时对那金葫芦投以贪婪的目光。
古愚对於酒客的目光及议论,恍如不见不闻,独斟独飮,一杯接一杯在喝着闷酒。
他已在这小酒馆喝了足有一个时辰,喝下肚的酒没有十斤,也有七八斤。
他仍然在喝着酒。
酒馆老板看在那个金光灿然的酒葫芦上面,任古愚喝个够。
因爲古愚若没有钱付账,还有那个金葫芦。
所谓财物动人心,这大的一个金葫芦放在桌上,自然引起一些无赖恶棍觊觎。
天下间不论是大城市,小鎭集,甚而鄕野之地,必然会有一些恶棍无赖之类的强砲,这个小鎭集也不例外。
古愚那个金光闪灿的酒葫芦,已然引起了这鎭集上一班无赖恶棍的抢夺之心。
这班无赖的头儿名叫赖鬍子,生得粗壮如牛,长着一脸大鬍子,手下有十几名恶徒,平日横行鄕里,作恶多端,鎭集上的善良居民,饱受他们欺压,却惧怕他们的势力,一直敢怒而不敢言。
而赖鬍子仗着自己有一身蛮力,加上学过几年拳脚,手下又有一班无赖恶棍跟随,俨然是这鎭集上的霸王。
如今,他由於听了一个手下的回报,说小酒馆内有个槽老头带着个大金葫芦在喝酒,正自带了一班手下,急匆匆赶向小酒馆。妄图抢夺那个金葫芦!
古愚兀自在喝着闷酒,搭拉着眼皮,彷彿已醉不可支的样子。
他外号千杯不醉,喝十斤八斤又怎会醉,他之所以如此,是因爲痛惜那头死去的小黑驴——他的良伴。
喝了一口酒,还未吞入肚中,酒馆门外已传来沓杂的脚步声与及叱喝声,紧接着,衝进来十几条横眉竖目,捋袖拽衣的汉子。
带头的正是赖鬍子。
这种无赖恶棍一进入酒馆,所有的酒客恍如老鼠见了猫般,个个慌乱起来。
事实上,他们每一个人也惹不起这班兇神恶煞。
不少人陪着笑,哈着腰,讨好地朝赖鬍子招呼。
赖鬍子却对他们哼也不哼一声,一双目光早已被古愚放在枱上的酒葫芦闪灿的金光吸引住。
那些酒客一见,个个暗自松了口气,慌不迭纷纷结账离去。
那酒舖老板却暗暗叫苦不迭,若赖鬍子与那糟老头衝突起来他的损失就惨了。
——那肯定会将店内的桌椅杯筷砸碎破坏。
但他又不敢得罪这班瘟神,否则,损失将会更加惨重。
他在心裏叹口气,只盼望等一会不会殃及池鱼就好了。
只不过眨眼间,酒馆内衆多的酒客只走剩古愚一个人。
而古愚恍如不觉,依旧一杯接一杯将酒喝入肚子内。
X X X
「老头儿,这个酒葫芦是你的吗?」赖鬍子一步跨到古愚的枱子前,双目中像有火喷出,注定在那金葫芦上面,恨不得伸手一把揣在懐中,转身就走。
他虽然外表粗悍,其实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虽然不将眼前这个乞丐一样的糟老头瞧在眼内,他还是想先弄清楚古愚的身份再下手。
古愚像听不到般,连眼皮也没有抬,骨嘟一声将一口酒吞入肚内,接又擧杯就唇。
赖鬍子见古愚对他不瞅不睬,他在这鎭集上横行惯了,哪一个见了他不是奉承唯恐不及,现在却碰了这口闷钉子,如何掛得住脸,牛眼一瞪,蒲扇大的手掌用力一拍桌子,道:「老头儿,你是聋子还是哑巴,惹得大爷性起,宰了你这老狗!」
随在身後的一班恶棍无赖齐声叱喝助威,声震屋瓦。
那酒馆老板及小二早已吓得不知躱到那裏去了。
性命毕竟比一切可贵。
赖鬍子那一掌力拍在枱面上,砰然大响声中,震得桌上酒壶蹦起老高。那只金葫芦不知是太重或是怎的,却动也没有动,幌也不幌一下。
更奇怪的是,古愚手中满满的一杯酒,丝毫也没有一丝半点溅溢出来,一滴不漏地张口喝了个乾。
赖鬍子不禁瞧呆了。
但他已财迷心窍,明知古愚露了这一手,仍然不信邪。
古愚喝下那杯酒,才慢吞吞地抬起头,睁开一双昏醉的细眼,看了赖鬍子一眼,语声含糊道:「你可是对老朽说话?」
赖鬍子本来对古愚起了怀疑之心,加强了戒备,如今一看古愚那瘦弱衰老的样子,不禁疑心尽释。
他本来怀疑古愚是个混迹风尘的异人,但古愚双目不但没有一丝半毫神光,连明亮也说不上,他这才放心大胆了。
赖鬍子牛眼怒突,喝道:「老狗,大爷不是对你发话,对谁?」
古愚这才拿眼扫视一下店堂内。
酒馆内空荡荡的,除了他之外,就只有面对着他的赖鬍子,及跟在他後面的手下。
他露出吃惊的样子,问:「怎麽客人都走光了?是否已到关门的时候?要是,老朽也该走了。」
说着颤巍巍地扶着枱子作势站起来。
赖鬍子哈哈乾笑几声,兇声道:「坐着别动,大爷有话与你说!」
他已认定眼前这糟老头只是个普通人,他吃定了那个金葫芦。
古愚还眞听话,双脚一顿,趺坐回椅子上。
「老朽与你非亲非故,素不相识,有何话好说?」古愚有气无力地说:「别阻着老朽喝酒。」
赖鬍子目中兇光闪现,狞声道:「旣如此,大爷也不打扰你!」
伸手就去抢夺枱上的金葫芦。
在他以爲,轻而易擧就可以拿到那个金葫芦,一走了之。
手已触在那个金光灿然的金葫芦上,心中不禁狂喜。
那知,手腕上一紧一麻,他简直看不淸楚面前这糟老头是怎样出手的,总之,他的手腕如被一道铁箍紧箍着动弹不得!
古愚一只瘦骨嶙峋的手,已然抓住他的手腕!
他不禁脸色一变。
奋力挣了挣,如何挣得动!
他还不知厉害,胀红着脸,暴喝一声:「老狗找死!」
一拳捣向古愚心窝。
这一拳他还聚了全身的动力,倒也虎虎生风,颇有威势!
在他以爲,这糟老头儿无论如何也接不下他这一拳,更加承受不了!
但却再次叫他吃了一惊。
在他心目中认爲的糟老头,竟然亦握拳向他醋砵大的拳头。
他不禁心中窃喜不已,暗忖:「这一次看大爷不将你拳骨打折才怪!」
两拳莉那相击。
但听一阵难听的骨折声响起。
赖鬍子骤觉自己的拳头宛如击在一块铁板上那样,一阵椎心的剧痛直沁心肺,忍不住大叫一声。
古愚接将抓住赖鬍子的手一松,又再一推。
赖鬍子如何站得住,握拳的手腕虚垂着,有血沁出,向後跄退连连。
那些站在他身後的无頼恶棍,冷不防之下,被他撞得东倒西歪,有几个甚至跌在地上。
总算有两个机伶的左右一闪,自後将他扶住,他才没有跄跌在地。
他忍着剧痛,低头一看,他的腕骨已断,看来是废了。
惊急痛怒攻心之下,不由兇性大发,嘶声暴喝:「弟兄们上,杀了那老狗!」
那些无赖恶棍眼见頼鬍子腕骨折断,无不心惊,但仗着人多,在赖鬍子的喝叫下,蜂湧撲向古愚。
古愚实在不想与这班无赖纠缠,伸手刚想拿起枱上的酒葫芦穿宪逸去,眼前却已刀光连闪,几柄尖刀已一齐往他身上招呼。
他虽然不惧,但总要招架闪避,残肩一皱,握拳的手五指一舒,分光掠影般抓向那急闪的刀光。
几名手握尖刀的无赖但觉眼前一花,接握刀手一紧一松,手中尖刀已莫明其妙地到了古愚的手上。
这一来,那些无赖俱被古愚这神乎其技的一手震惊得呆住了,个个心底发寒,如见妖魅般,呆怔怔地站着,再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也在这时,断了手腕的赖鬍子,才惊觉到眼前的糟老头,原来是个不露相的高人。
这一来他可吓破了胆,脸上阵靑阵白,哪还敢动那金葫芦的歪主意,发一声喊,捧着骨折的手腕,当先转身夺门而逃。
那些无赖本是以他马首是瞻,见他逃了,哪个还敢留下来,争先恐後,刹那逃了个一乾二净!
古愚叹了口气,摇摇头,手一松,叮噹连声中,将夺自那些无赖的尖刀掉在地上。
X X X
「好高明的『分光千幻手』!」条地,酒馆门外有人拍掌笑讚。
古愚闻声知警,目中神光暴现,投射向门口!
酒馆门外,紫衣五煞中的老大,留着短髯的西门不恶雷门而立。
古愚目光盯注在西门不恶脸上。
蓦地,他猝然感觉到按在酒葫芦上面的左手一空!
心头惊懔之下,他立刻知道上了个大当。
他连看也不用看,就知道金葫芦已被五煞之中的其中一人,乘他注意力被西门不恶吸引住的刹那,自窗外伸手入来,攫去了桌上的金葫芦。
怒喝声中,他人已斜身而起,一头撞向桌旁的窗棂!
碎响声中,碎木激射,古愚已像怒矢般撞破了木窗棂,穿窗而出!
上半身才穿出窗外,左右两旁一蓬暗芒已激射向他颈身!
古愚吸口气,不敢怠慢,双袖交挥拂捲出,身形去势不变!
一阵金铁堕地声中,急袭向他的大蓬暗器,已被他双袖全数拂捲落,一枚也沾不到身上。
而在这同时,他已一眼瞥到前面数丈处,五煞之一正挟着他的酒葫芦,向前飞掠。
「鼠蜚哪裏走!」古愚一脚蹬在窗棂上,身形去势更快!
适在这时,两道刀光自左右闪击向他怒射的身形!
这两刃蓄势待发,势若奔雷闪电,逼得古愚不得不身形在空中一折,流星陨地般堕向地下!
那自左右砍劈向他的两刀,自然砍了个空!
但古愚堕地的身形没有停下来,身形才沾地,双手向地上发力斜摩,脚尖蹬地,身形沾着地面平射而出,一掠几达五丈,紧追前面的五煞之一不捨。
也就在古愚身形沾地向前平射的刹那,四道刀光,纵横交错着向他堕地的位置砍劈下。
看来,五煞中的四煞不但想阻止古愚的追逐,还想将他砍杀在当地!
可惜,他们的刀势慢了那麽一点点,噗噗四声实响声中四柄长刀以毫厘之差,砍不中古愚,而砍劈在地上!
四煞同时一惊,拔刀往古愚掠射的方向望去。
一望之下,四煞同时发出一声呼喝,身形齐动,追掠向古愚!
古愚这一掠再掠,已然追掠到离捧着酒葫芦的五煞之一的背後不足二丈之外。
那个攫去酒葫芦的是五煞之中的老四,名西门不智,此人轻功在五煞之中见称第一,身手灵活,故此五煞派他去偸取古愚的酒葫芦。
但古愚的轻功显然比他还要好,不然,怎会追得上他。
西门不智一手挟着那个酒葫芦,展尽身形,拚命往前飞掠,却总也摆脱不了古愚的追逐。
叁五个起落之後,古愚已追近到不足一丈的距离。
至於追在古愚後面的西门不恶四人,轻功本就比西门不智差了一筹,故此越追越落後,距离也越远。
他们落在老远眼见古愚就快追上西门不智,急怒交加,却莫可奈何,只有乾着急。
在前面急掠的西门不智心中越来越惊,因爲他已感到逐渐迫近的古愚就快可以将他截下来。
终於,他倏然停止了向前飞掠身形。
因爲,古愚已在这时候以天马行空之势,自他身後纵跃起,一阵风般掠过他头顶,嗖地泻堕在他身前丈远处。
这一来,他若再不停下来,就只有一头撞在古愚身上,等於将自己送给古愚。
古愚身形落地,足尖一旋,面对着西门不智。
这时候的古愚,再不像一个糟老头。
但见他双目神光湛然,残眉耸扬,一头斑白的乱髮向後飞扬,神志凛然,还有一股聂人的威态。
西门不智看得心头惊慄不已。
他虽然久闻古愚的大名,但只是闻名,真正碰面交手,还是头一遭,如今看来,见面胜以闻名,也见识到古愚的厉害。
古愚目光如电,冷冷地凝视着西门不智,沉缓地出口道:「老朽不想杀人,你若不想死,快将酒葫芦交还老朽!」
西门不智虽然惊慄古愚的高明身手,但到手的东西,焉肯就这样乖乖地交还给他,何况,这个酒葫芦不同别的酒葫芦,内中别有乾坤,他们五兄弟这次二齐行动,就是想得到这个黄金铸造的金葫芦,若这就交还给他,岂不是白费了一番手脚?
他用力挟紧了酒葫芦,拿眼往身後偸瞥一下,见到四煞已如飞急掠而来,距离不过十数丈,眨眼间就可以赶到来,遂胆气一壮,嘿嘿乾笑两声道:「古老头,你想得回这个酒葫芦,简直是梦想!」
古愚双目中神光熠熠,倏地踏前一步伸手沉声道:「快将酒葫芦交还老朽!」
西门不智急忙退後一步。
这时,四煞已赶上来,距西门不智不足叁丈。
他就在西门不智退步的一刹那。古愚蓦然身形一动,抢掠向西门不智。
这一着大出西门不智意料之外,而古愚的行动亦实在太快了,待到西门不智惊觉,想再退,已是无效,被古愚欺掠到身前,伸出的手一探一抓,疾若电光乍闪般,一下子扣住了西门不智的左肩胛。
西门不智惊呼声中,忙幌动肩头,妄想脱出古愚的五指抓扣,却那裏能够!
左肩胛一紧,接一痛一麻,半边身子软麻乏力,挟在腰间的酒葫芦目然亦松堕落地。
古愚这一次是志在必得,早有準备,身形微矮,右臂一探一抄,一把将那个酒葫芦抄拿在手中。
接将抓扣住西门不智的左手五指一松,不容西门不智有所异动,运指如飞,一连点了他身上五处大穴!
西门不智大穴被封,石像一样站在地上,动弹不得。
而古愚在点了西门不智身上五处大穴後,抓住重新得回的酒葫芦。身形一幌,向後急掠!
刀光急闪中,恰好被他闪避开西门不恶四人挥斩向他的四把长刀。
一退丈二,古愚身形着地,嘲弄地望着西门不恶四人,嘻笑道:「老朽的酒葫芦虽然颇値钱,你们也不是穷措大,何必定要抢劫老朽的酒葫芦?」
西门不恶四人眼见一步赶不及,被古愚自西门不智手上将酒葫芦夺回,气急交加,目露兇光,却不敢贸然衝上去,因爲他们都领敎过古愚的厉害。
最令他们惊急的是,西门不智被古愚点了穴後,神志有如一个白痴那样。
西门不恶急忙动手解开西门不智身上被封的穴道。
可是,任他用尽各种解穴的方法,依然解不开西门不智身上被封的穴道。
这一来,急得他一头是汗,却束手无策。
其馀西门不善,西门不乐,西门不勇武功皆在西门不恶之下,连老大也解不开,更遑论他们了。
古愚趁着西门不恶四人手忙脚乱爲西门不智解穴的空隙,拔开葫芦塞,喝两口酒解解馋。
咂了咂咀唇,塞好葫芦口。古愚才慢条斯理地向西门不恶四人道:「他们别妄想解开他被封点的穴道了,老朽是用独门手法将他穴道封闭的,只有老朽才能解开他被封的穴道,若一个时辰之後,他被封的穴道不解开,他将会七孔流血暴毙!」
顿一顿又道:「你们若不想他死,乖乖地回答耆的问话,若老朽满意,自然会爲他解开被封的穴道。」
西门不恶四人听得心中暗惊不已,而事实上他们无法解开西门不智身上被点的穴道,这一点足以證明古愚不是虚言恐吓,他们虽然生性兇悍,却最是手足情深,爲了老四西门不智的生命,他们只好不情不愿地屈服答应。
「古老头,你有话就快问吧!」答话的是老大西门不恶。
古愚沉吟了一下,捋着鬍鬚说道:「你们到底爲何要千方百计抢夺老朽的酒葫芦?」
西门不恶脸有诧异之色。「你眞的不知道?」
古愚点点头。
西门不恶不相信地望着古愚。「不管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旣然你这样问,我只好答你。」
「别囉嗦了,那就快答吧。」古愚在这时候还不忘喝酒,骨嘟又喝了一口。
「因爲有人出十万两黄金,买你这个酒葫芦。」西门不恶答得很爽快。
「什麽?」古愚差一点没有将一口酒喷出来,睁大一双细眼。「你是说有人愿出十万两黄金买老朽的这个酒葫芦?」说着擧了擧手中的金葫芦。
「不错!」西门不恶目光不由投注在那个酒葫芦上。
古愚不禁怪异地低声喃喃道:「老朽这个金葫芦虽然是黄金铸造的,但净重只不过叁斤九两二钱,十万两庚金,足可以铸造千百个这样的酒葫芦,那人不是疯了吧?」
语声一顿接又起:「那位出十万两黄金收买老朽这个酒葫芦的人,你们必是知道是谁吧?」
西门不恶这次答得没有那样爽快。迟疑了一下,才道:「听说是东方长明出这价钱收买你的酒葫芦。」
古愚一听,不禁愕了愕。怪叫道:「东方长明!怎会是他!」
接对五煞厉声道:「五位是听谁说的?别信口雌黄?敷衍老朽!」
西门不恶四人急忙齐声道:「前辈,这是千眞万确的事,咱兄弟怎敢骗你。」
古愚双目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五煞四兄弟,见四人一副急情的样子,才黯黙头道:「老朽姑且相信你们所说的。」
一顿接又道:「你们可知道东方长明出这样高的价钱收买老朽这个金葫芦的原因?」
五煞四兄弟面面相觑了一会,才由西门不恶道:「这一点,咱兄弟不知道。」
「眞的?」古愚细眼一瞪,两道神光熠熠的目光扫视着四人。
五煞兄弟四人不禁心头暗懔,齐声急道:「前辈,咱兄弟怎敢打诳语?」
古愚目中神光一歛,挥手道:「好,你们走吧。」
五煞闻言大喜,慌不迭朝古愚抱拳一拱,接转身準备离去。
但当看见西门不智穴道仍未解时,急忙转回身,西门不恶抢先开口说道:「前辈……」
古愚截口笑道:「老朽言出必践!」说着一晃身形,飘掠到西门不智身前,运掌如飞,连西门不恶四人也看不淸楚他是用的什麽手法。总之,到他飘身後退时,西门不智已长呼一声,人已能动了。
西门不恶四兄弟对於古愚的快速身法,及奇幻的解穴手法,惊佩不已,见西门不智无志,那敢再逗留,喝一声,五人同时转身离去。
「慢着!」古愚沉喝一声。「老朽还有话说。」
五煞闻喝,俱不由心头一惊,同时刹住身形。
「前辈还有何话说?」西门不恶语声有点怯怯地。
古愚阴沉着一张脸,目光凌厉地扫视了五煞一眼,语声悲沉地道:「老朽那头小黑驴可是你们杀的?」
五煞同时心头一跳,脸色一变,不敢作答。
古愚目中杀机一现即隐。「那你们是承认了?」
五煞脸色再一变,仍没有作答。
「你们可说得心狠手辣,一头畜牲也不肯放过!」古愚声调阴沉得可怕。
紫衣五煞俱皆心头震懔,脸色叁变。
古愚忽然怅然喟叹一声,语声有点惘然地道:「你们可知道,那头小黑驴伴老朽在江湖上浪荡了差不多五年,是老朽的一艮伴!」
紫衣五煞不禁愧然垂下头。
古愚脸上轻搐了一下,语声有点空洞地说:「但你们却将牠杀了!从今後,老朽只好孤单渡日了。」
说到最後,语声悲怆,神情落寞。
五煞虽然在江湖上名声不大好,但都是性情中人,不然,他们也不会爲了老四西门不智而将因何要抢夺酒葫芦的秘密向古愚说出来。
「前辈,你那头小黑驴是我发射暗器杀死的!」五煞中最擅长发射暗器的老叁西门不乐神情激动地踏前一步,愧然道:「要杀要刚,悉凭前辈处置。」
古愚目中异怨一闪,脸色缓和了不少,目注西门不乐说道:「原来是你下手杀的!」
西门不恶五人兄弟连心,一见西门不乐挺身而出,同时不加思索地上前齐声道:「咱们兄弟生死同命,前辈若是要爲那头小黑驴报仇,只管向咱兄弟下手!」
古愚看得目中异彩连闪,长叹一声,挥手道:「难得你们兄弟同心,勇於认错,罢!罢!罢!老朽焉会爲了一头牲口,而要你们偿命!」
语声一顿,接道:「老朽希望你们从今後改恶从善,造福武林,你们走吧。」
紫衣五煞同时松了一口气,感激地向古愚抱拳一礼,说道:「晚辈们谨记前辈敎训!」说完各自转身急驰而去。

 楼主| 发表于 2025-2-21 11:58: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老友再联手 共了昔日仇



夕阳残照,将古愚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大道上。
古愚将那特大的酒葫芦掛在腰旁,佝偻着腰,孤单地走在一条看上去彷彿无尽头的大道上。
他那头小黑驴已长埋黄土,再不能陪伴他走那漫漫长路,所以,陪伴他的只有他自己的身影。
他自从五煞口中知悉东方长明出十万两黄金收买他那酒葫芦後,虽然有点不大相信——因他与东方长明相交几近叁十年,彼此了解甚深,知道东方长明不会这样做,且也没那样多的钱财,但爲了查明眞相,故此他决定去找东方长明问个明白。
而这条大道,正是通向东方长明的长明莊的。
随着时间的消逝,天边红艳艳的晚霞逐渐转黯,而他投射在道上的身影亦渐退,终於,暮色佈满了天空。
古愚抬头望一眼暮色四合的天色,咀裏含糊地南喃一声,回顾前後一眼,见道上一个行人也没有,伸手摸摸那酒葫芦,接取下来,拔开塞子,一口气喝了叁大口,才长吁一口气,接将塞子塞好,掛回腰间,身影一展,向前路急掠而去。
他是想在天没黑前赶到长明山莊。
但他却不能如愿。
X X X
他的身影不过掠前叁数丈,前面数丈处大道两旁,蓦然窜起六条人影往路当中一站,就像一堵墙,阻截了古愚的去路。
古愚自经过紫衣五煞叁番四次的截拦後,早已提高惊觉,一见六人现身拦路,遂煞住身影,一双细眼暴睁,打量着前路叁丈不到处的六人。
而他心中亦很淸楚明白,眼前这六人必是爲了他的酒葫芦而来的。
他虽然有一身出神入化,高深莫侧的身手功力,但当他目光将六人打量一眼後,亦禁不住心头一紧,暗暗将功力提聚!
挡在前路的六人,个个太阳穴鼓鼓的,两目中精光隐现,一望而知俱皆功力高深,不是易与之辈,扎手得很!
古愚虽然心内暗懔,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依然佝偻着腰,脚步缓慢地向前走去。
那六个人自在路当中一站,俱皆不声不响,但十二道目光,却集中在古愚及他腰间的酒葫芦之上。
很明显,六人是爲着那酒葫芦来的。
古愚却诈作不知,直向六人走去。
距离在不断缩短,由二丈,到一丈,而古愚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向前走着。
那六个人眼见古愚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然向他们走过来,俱不由脸色一变,目中精光大现,神情显得有点紧张。各自不约而同将右手按在腰间上。
古愚却像个瞎子般,依然向前走去。
双方的距离已不足半丈。
接着是五尺,四尺,叁尺……
这刹那,气氛紧张得简直能将人窒息死!
那六个人在古愚走到离他们身前叁尺时,一阵金铁喰啷声中,各自将兵器亮出来,同时不由自主向後微退了半步!
古愚亦於这时将身形停下来。翻着一双细眼,咀角泛现出一种讥笑之意淡淡道:「几位不用说,是衝着老朽来的吧?」
这时有意无意地用手摸摸腰间的酒葫芦。
六人目光微变,集中投注在古愚腰间的葫芦上。
古愚眨动着细眼,啧啧有声道:「想不到,俱是想不到,以几位在武林道上的身份地位,竟然幹起黑道勾当起来!」
六人被古愚半讥半嘲的语气说得目中怒光暴现,其中一个年约四十多岁,上唇留了短髭,手握长剑的怒哼一声,闷声道:「古老儿,十年不见,想不到你的口舌依然这样犀利!」
古愚哈哈一笑,戟指短髭中年人道:「谭照,老朽也想不到你越来越无出息,幹起这拦路截劫的下流勾当!」
短髭中年人谭照外号神剑手,在江湖上颇有侠名,一手快剑使得神出鬼没,鲜有敌手,被武林同道公认爲最有前途的剑客之一。
而他的名头在江湖上亦很响亮。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身份,幹出拦路截劫的匪贼行径,当然大失身份。
谭照被古愚说得脸上阵红阵白,怒声道:「古老儿,不管你如何说,今天若不将你腰间酒葫芦留下,谭某说不得只好将你留下了!」
古愚嘻嘻一笑,讥嘲地道:「狐狸终於露出尾巴了,只要你有这个本事,只管将老朽的酒葫芦夺去!」
谭照嘿嘿一笑,阴阴道:「谭某或许没有这个本事,但若他们与谭某联手,相信总可以!」
说时左右一指其馀五人。
古愚一听,心中不由一紧。
盖因爲与谭照一道的五人,俱是在武林中颇有名气的人物!
左边一个身穿靑衣,年约四十开外,鼻尖有颗黑痣,手执金鈎的中年人,正是武林中人称「金鈎夺命」的秋江浩。
而与秋江浩一边站着的一名黑衫人,年约只有叁十多岁、身躯魁梧,双手执一柄破山大斧,正是「开山一斧」褚一丁!
站在谭照右边一个头束金箍,手执一柄叁尖两刃刀的,外号人称「二郞神」孙玉堂。
与孙玉堂并肩站着,身穿一件大红袍,执一桿金枪的中年人,外号「金枪无敌」刘岱。
站在右边最外的一名中年人,黑脸膛,碧眼赤髮,相貌怪异,手执一柄紫金刀的,是西域来的高手,姓金,名扎依。
这六人,除了金扎依之外,五人俱是中原武林道上颇有名气的白道高手,想不到,爲了一个酒葫芦,竟然联手幹起黑道勾当来。
若是单打独鬥,六人中没有一人是古愚的对手,但若六人联手,古愚就算有叁头六臂,也鬥不过六人!
古愚深明寡不敌衆这个道理,眼珠一转,翻着细眼道:「六位这样做,不怕被同道所不齿?有失身份?」
「开山一斧」褚一丁暴笑一声,敞声道:「只要将你这老小子一斧砍杀,此事就没有人知,俺才不怕!」
古愚听得心中一寒,表面上却哈哈笑道:「好,好!老朽就先领敎一下你的斧法!」
他是想激怒褚一丁先与他动手,先摆平了他,好削弱对方的力量。
褚一丁性子本就暴烈,闻言暴喝一声:「俺就先让你这老儿知道俺的厉害!」
说完,一步跃前,挥动着那柄足有六十斤的开山大斧,以「力劈华山」之势,搂头盖顶,劈向古愚!
可别小看了褚一丁这一斧之威,势道沉猛雄浑,大有一斧劈下,山崩地裂的气势!
古愚对於褚一丁这有如开天劈地也似的一斧,自然是避其锋锐。
眼看着斧锋以电闪雷劈之势劈临头顶,古愚吸目气,飘身向後急退!
一退盈丈。
褚一丁的开山大斧以分寸之差,劈了个空!
X X X
六人这一次的行动,本是以谭照爲首,如今褚一丁自行抢先动手,谭照本就不悦,爲恐被他一人这莽撞的行动弄坏了大事,谭照在褚一丁动手时,曾出声喝止他,无奈褚一丁一斧劈出,如天雷骤发,再也收不回,想停手也不能了!
谭照更加不悦,心中恼道:「就让你这厮吃吃苦头也是好的!」
遂不再喝止褚一丁,也不招呼「二郞神」孙玉堂等四人上前联手攻击古愚。
而孙玉堂等四人亦恼恨褚一丁不按照事先商量好的一切行事动手,个个怀着不满的心情,瞧着褚一丁与古愚动手,没有一个人提议上前助褚一丁一臂之力。
这一来,正合了古愚的心意。
褚一丁一斧劈空,不待招式用老,半途中双劈一沉一拧,开山大斧反臂揄砍向古愚腰间。
古愚这时早已打定了主意,见斧锋挟着劲风寒气拦腰砍到,身形再动,向後疾退!
这一次飘退了足有二丈有多!
一退再退之下,古愚已退了足有叁丈远。换句话说,与褚一丁的距离足有叁丈,而距离谭照等人几近四丈。
古愚是谋定而动,再退之後,反手摘下了掛在腰间的黄金酒葫芦。
接着以最快速俐落的手法,拔开塞子,喝了一口酒1
这个动作,可说简直不将褚一丁看在眼内!
褚一丁二斧劈空,经已怒气勃勃,这时更是怒火腾腾,暴吼一声,身形随着揄出的斧势向前跃进,斧势不停,接连向古愚劈出连环九斧!
这九斧声势惊人,迅速绝伦,斧锋交织成一道寒森森的刃网罩劈向古愚全身。
古愚早有打算,根本就不打算招架,长笑声中,身形立退。
这一退,没有四丈也有叁丈。
离谭照五人足有七八丈。
而褚一丁的九斧,自然亦劈了个空!
这时,谭照五人见古愚一退再退叁退已然明白古愚的打算,俱不由神色一变。
「快将那老小子截拦住!」谭照低呼一声,身形抢先掠出,半空中一个跟斗,接一长身,老鵰一样飞掠向古愚!
孙玉堂,秋江浩,刘岱,金扎依四人接连腾跃起,撲向古愚。
古愚叁退之後,不等褚一丁再撲前向他展开攻击,腰身向後一仰,足尖一弹,反身向後蹬掠!
——他在甫与褚一丁动手时,还不打算走的,後来一想,还是走爲上着,才接连向後飘退,爲的是将距离拉长,那麽,谭照等人就很难将他截拦下来。
古愚这一着大出褚一丁意料,愕了一愕,虎吼声中,挥舞着开山大斧,腾身追撲古愚!
他的轻功本就差古愚一筹,加上一柄大斧速度自然比空身慢,那裏追得上古愚。急怒得他虎吼连连。
飕地,褚一丁蓦觉头上劲风急掠而过,抬眼一瞥,原来是谭照,腾空自他头上急掠而过,追向古愚!
谭照的轻功身法看来很高明,一掠再掠,已将褚一丁抛在後面。
掠空声接连响起,四条身形自褚一丁左右及头顶急掠而过。
褚一丁不用看,也知道是秋江浩,孙玉堂四人。
看来,六人中,以他的轻功最差劲!
褚一丁眼见五条人影将他抛在後头,不禁羞愤得脸色胀红,身形倏顿,咬着牙一斧将一棵合抱粗的树拦腰砍断,望了一眼远在十丈外追逐的几条人影,用力在地上跺跺脚,身形一转,朝着相反的方向急掠而去。
X X X
古愚反身倒掠而出,在空中身形一转,去势更疾。
身形掠出十数丈後,回首一瞥,见谭照一马当先,在他身後四五丈外紧追不捨,後面秋江浩四人紧跟,不禁残眉暗皱,倏然停下来,猛地喝了一口酒。
那口酒却没有吞落肚中,而是含在口中。
他一口酒才含在口中,谭照人如怒鹰般,飞掠而至,距他只不过二丈左右。
好快的轻功身法!古愚禁不住暗讚一声。
谭照眼见就要追上古愚,蓦然发觉一片雨雾向他激射罩至,鼻子嗅到一阵阵酒香,心头一懔,知道厉书,不敢怠慢,叱喝一声,身形一顿,剑舞袖挥,在身前佈起一道剑墙气幕。
这刹那之间,秋江浩四人亦接连掠到,却被那急罩而至的雨幕将四人亦给挡住了。
「几位小心,这是那老小子的『金龙佈雨』!」谭照一见四人掠至,忙提醒四人!
四人识得厉害,忙不迭各自挥动兵器,封挡遮拦那挟着嘶嘶劲气的酒雨雾幕!
但听一阵急激的连串叮叮乱响声中,谭照五人将那片酒雨雾幕击落挥散!
五人第一次见识古愚的「金龙佈雨」绝技,虽然将酒雨雾幕击落挥散,但也被那点点挟着气劲的雨点击得手臂有点麻,莫不惊懔!
要知道,古愚这招「金龙佈雨」是运聚体内那股精纯的内家气劲,将含在口内的一口酒逼喷出,是故喷射出的酒雨,每一点皆含着古愚那强劲无比的内劲,宛如暗器,其力道足可穿金洞石!
谭照五人还未松过一口气,倏地,又是一片濛濛的洒雨雾幕向他们激射罩至,五人吸口气,再次舞动手中兵器。
紧接着,一片片酒雨雾幕接二连叁向五人激射湧罩至。
五人只好全力封挡挥击,被那浓烈的酒气薫得有点头脑发昏,哪裏还有暇理会古愚。
侍到五人将最後一片酒雨雾幕挥散後,前面那裏还有古愚的影踪,早已走得不知所踪!
谭照秋江浩五人不禁你眼望我眼,愕住了。
「这老小子眞狡猾,让他逃了!」谭照阴沉着脸,语声从齿缝中迸出。
「这都是姓褚的不好,不按照事先商量好的一切行动,至令他有机会逃脱!」金扎依双目中兇光闪动,说着生硬难听的汉语,环目搜寻褚一丁。
衆人这才发觉褚一丁没有与他们一起追上来。
谭照恨声道:「姓褚的还算见机,不然,有他好瞧的!」
「他不声不响走了?」秋江浩诧声地问。
「当然是走了,不然,他躱起来撒尿不成?」孙玉堂人长得斯文,说话却很粗鲁。
「谭兄,那老小子逃了,咱们现在怎样办?」「金枪无敌」刘岱有点丧气地望着谭照。
谭照哼了一声,断然道:「爲了那十万两黄金,当然是追下去!」
十万两黄金!四人俱精神一振。
「姓褚的小子走了倒好,咱们每人可以多分些!」金扎依目中露出贪婪之色。
「那就不要耽延,免被那老小子逃远了追不上!」谭照话声未落,身形当先向前掠出。
四人身形晃动间,跟着急掠而去。
X X X
天下间用黄金铸造的酒葫芦确实不多,但净重叁斤九两六钱的葫芦却値十万两黄金,却是天下罕有。
究竟一个用黄金铸造,重叁斤九两六钱的酒葫芦,因何会値十万两黄金,这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要知道,十万两黄金足可以铸造出千百个这样的金酒葫芦而有馀。
故此,这样超过本身价値的金酒葫芦,之所以値十万两黄金,必定有其令人値得重视的价値及其原因。
而现在,古愚正专心一意在察看手上这个値十万两黄金的酒葫芦。
他是坐在山边一块大石上,将葫芦内的酒喝个淸光,才仔仔细细地察看的。
但他将整个葫芦察看了无数遍,亦敲打过无数遍,甚至连那个塞子也差点揑碎,依然发觉不到手上的金葫芦有何异样之处,更发觉不到葫芦本身有何重大秘密,弄到他对着手上的酒葫芦,瞪着一双细眼,样子有点痴呆了。
他是怎也想不通,这个样子普通用黄金铸造的酒葫芦,因何会这样値钱。
最後,他有点颓然,将酒葫芦放在石上,古愚搔搔头,眞想将这个酒葫芦一手扔出老远,抛却以後的烦扰。
但,这是他师父临终时遗赠给他的唯一物品,他又怎能将它扔掉呢?
他再一次拿起酒葫芦,重新细察一番,依旧发觉不到什麽,摇摇头,苦笑着将葫芦掛在腰间,伸个懒腰,从石上跳落地上。
抬头望一眼天色,离晌午大约还有一个时辰,他决定趁着白天绕路赶到长明山莊。
——只有当面向东方长明询问,才能解开自己随身携带了几近叁十年的金酒葫芦,何以值十万两黄金旳谜。
因爲是东方长明出这样钜的一笔黄金来买他的酒葫芦,所以东方长明必然知道其价値之所在。
X X X
在荒寂的山野间奔跃了足有一个时辰,一路上都没有遭遇到拦截的人。
这令到古愚放心了不少。
又急赶了大约半个时辰,古愚站在一座山的山腰处,俯望山脚下一片平地,淸晰地望到曾经去过数十次,建築雅緻的长明山莊。
他是想起了往昔与东方长明在莊内把酒畅飮,对月开懐的欢乐日子。
他实在不相信东方长明会是出十万两黄金,收买他的酒葫芦的买主。
要不是紫衣五煞言之凿凿,他是不会轻易对东方长明有所懐疑的。
毕竟两人相交已多年,彼此深爲了解,他一直都很了馅东方长明的爲人,是一个重信义的人。
在山腰上呆呆望了一会,古愚才纵跳如飞般往山下跃落。
他在下山途中想了想,决定还是光明正大地拜访东方长明,就像以往一样。
X X X
东方长明在莊内听下人回报多年好友「千杯不醉葫芦翁」来访,高兴得连鞋也没有穿上,穿着一对白袜子,就往外急步走去。
还未到莊门口,老远就看见腰掛那个特大酒葫芦,斑髮蓬飞的古愚,欣喜地抢步上前,一把执着古愚的双手,连连摇动着,笑嚷道:「老酒鬼,是什麽风将你吹来的,是否嗅到了愚兄自酿的香稻酒发出的酒香,特意赶来的?」
东方长明年纪在六十开外,身躯高挺,一头白髮。但脸色却很红润,只有几道浅浅的皱纹,他年纪虽然比古愚大,看他的样子,还比古愚壮健得多。
老友相见,自然份外亲热,古愚虽然对东方长明有所怀疑,这时也暂时丢开了,开懐地哈哈笑道:「小弟的鼻子一冋很灵,东方兄你这裏有好酒,小弟岂能错过,不赶来才怪!」
东方长明边打量着古愚,边拉着他的手往内走。「老酒鬼,说实在的,你已是有半年没有来探望愚兄了,这一向去了什麽地方?咦。你那头小黑呢?」
古愚听他提起小黑,不禁笑容一歛,叹口气道:「小弟这一向还不是东逛西荡,本来早想拜望老哥哥你,只是最近却发生了一些莫明其妙的事,连小黑也被人用暗器射杀了,小弟这次来,是想向老哥哥你查询一件事的。」
东方长明闻言,不由诧讶地停步望着古愚,急声问:「酒鬼,发生了什麽事,快对愚兄说。」
古愚凝眸注视了东方长明好一会,才点头道:「待小弟先塡饱肚子,喝点酒,才慢慢说吧。」
古愚之所以愿将最近发生的一切吿诉东方长明,是他看出东方长明眼神湛然,绝没有半点虚假欺骗之色。
东方长明拉着古愚边走边笑说道:「愚兄眞是高兴得昏了头,差点忘了招呼你这个无酒不欢的酒鬼。」
X X X
吃饱喝足之後,古愚伸伸腰,接着一连喝了叁杯香稻酒,啧啧连声道:「好酒,果然是好酒。」
东方长明亦喝了一杯酒,笑道:「旣然是好酒,就喝多几杯吧。」
古愚却忽然神色一正:「酒当然要喝,但这件事若不弄个淸楚明白,小弟怎也不敢开怀畅飮!」
东方长明目视古愚,道:「酒鬼,这究竟是怎的一回事,快说出来吧。」
古愚略略一想,突然问:「老哥哥,你最近可是发了一笔横财?」
东方长明讶然望着古愚。「酒鬼,你是怎麽了,愚兄隐居在此已足有十五年,从未离开过山莊一步,横财何来?难道会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一顿接又道:「别是在外面听到什麽谣言吧?」
古愚在东方长明说话时,一直注意着他的神态,见他绝没有一丝装作之色,心中释疑。
但却神色凝重地道:「老哥哥,这件事小弟也不相信是你主使的,无奈那谣言说的是你,小弟只好找老哥哥你问个淸楚明白。」
东方长明急道:「酒鬼,旣然你相信得过愚兄,快将一切说出来。」
古愚沉缓地道:「外间传说,老哥哥你出十万两黄金收买小弟这个酒葫芦。」
说时伸手拍拍腰间的酒葫芦。
东方长明听得一怔,随即气急地道:「这是从何说起,愚兄何来十万两黄金,酒鬼你对愚兄的身家也不是不淸楚,就算连愚兄也算上,也不値十万两黄金!」
顿一顿续道:「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居然开这样大的一个玩笑!」
古愚正容道:「若果这是个玩笑,他们绝没有理由这样一而再,再而叁地拦路截劫小弟,务要抢夺到小弟这个酒葫芦而後甘心!」
「到底是谁对你说,愚兄要收买你的酒葫芦?」东方长明以掌击桌。
「紫衣五煞!」古愚一字字说出。
「紫衣五煞?」东方长明目中寒芒湧现,寒着声道:「愚兄与他们从无仇怨,他们却信口雌黄,诬衊愚兄,愚兄非找他们说淸楚不可!」
说完怒容满脸地站起来。
古愚这时已知道东方长明是被人诬衊的,便伸手按着东方长明的肩头,道:「老哥哥,且别衝动,这件事可能是另有阴谋!」
东方长明愕然问道:「酒鬼,这话怎说?」
古愚神色凝重地望着坐回椅上的东方长明道:「老哥哥你想想,外面无端端的传说你要收买小弟的酒葫芦,而事实上却根本不是,这摆明了有人在暗中捣鬼!」
东方长明不由点头。
「再说,小弟这个酒葫芦虽然是用黄金打造的,但小弟左看右看,下敲上打,也看不出这个酒葫芦値十寓两黄金!老哥哥你说,这其中是否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说时将酒葫芦从腰间摘下来,递给东方长明。
东方长明接过,端详察看了好一会,摇摇头道:「这虽然是用黄金铸造,但没任何奥妙特异之处,怎値十万两黄金?」
将酒葫芦放在古愚面前的桌面上。接道:「酒鬼,这件事确实透着古怪!」
古愚伸手摩拿着桌上的酒葫芦,有点忧虑地道:「一日不找出发出这谣言的人,小弟就一日不得安宁。」
东方长明问道:「目前,有多少人动过你这个酒葫芦的主意?」
「先是紫衣五煞,後来是『神剑手』谭照,『一斧开山』褚一丁等六位在武林中颇有名声的高手,小弟若不是见机得快,只怕现在不能与老哥哥坐在一起喝酒谈论这件事了。」
古愚擧杯喝了口酒。接将两次的遭遇向东方长明说了一遍。
东方长明听完後,亦皱眉道:「这确是很难应付,爲今之计,必须尽快将散出谣言的人揪出来,不然你将难於应付!」
古愚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那小弟只好再到外面四处逛荡,希望藉着那些人截劫老夫的机会,侥倖能查问出这幕後主使人!」
东方长明推椅而起。「酒鬼,愚兄与你一起到外面走走。事情牵扯到愚兄身上,说不得只好再涉江湖了!」
古愚张口正想说什麽,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雷鸣般的轰笑声。
两人不禁一怔。
笑声未过,语声接起:「两位不用到江湖上四出找寻那出高价收买酒葫芦的主谋人了,老夫可以吿诉你们!」
语声苍劲沉宏!
东方长明与古愚俱不由脸色微变,撑身齐往草堂外望去。
X X X
草堂外,一名身穿灰袍,身躯高大,鹰眼狮鼻阔口,鬚髮皆白的威猛老者,正自大踏步跨入草堂内。
这老者年纪看来足有七十过外,但擧止间却有一股慑人的威势!
东方长明古愚两人一眼瞥见这灰袍老者,脸色齐皆一变,惊道:「雷惊天!」
灰袍老人发出一阵震耳的宏笑声,捋髯道:「不是老夫,还有谁?」
笑声一歛,沉声道:「难得两位还记得老夫!」说话时,目光锋锐地盯视着古愚东方长明。
古愚东方长明再也坐不住了,霍然站起来。「雷惊天,想不到你还未死!」
灰袍老人正是叁十年前纵横江湖,杀人无数的黑道巨擘,「天雷手」雷惊天。
十九年前,雷惊天在应天府外截劫一个退休吏部侍郞,得手後正欲下手将那退休侍郞的全家杀死灭口的当儿,恰好被意气风发,结伴同遊的古愚东方长明撞上,两人本就嫉恶如仇,大怒之下,与雷惊天拚杀起来。
激鬥了差不多五百招,两人终於将雷惊天重创,救下了那侍郞一家五十多口。
两人本欲杀了雷惊天,但见雷惊天已气若游丝,活不了,遂不忍下手杀他,扬长而去。想不到,当年肯定活不了的雷惊天,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如今出现在两人眼前!
雷惊天怨毒地瞪视着两人,切齿道:「你们当然想不到,就是老夫,也想不到会活下来!」
古愚东方长明知他还会说下去,默然看着雷惊天,不出声。
雷惊天目中怨恨之色更浓,尖笑两声,道:「幸巧在老夫临咽气时,恰好被当年有『医杀手』之称的怪医石心寒遇上,老夫与他原是素识,他喂了老夫一粒秘炼珍藏的『九天回魂丹』,保住老夫一口眞气不散,在他的悉心照料下,老夫才得以不死!」
两人静静听完,俱不由心生懊悔,悔恨当年一念之仁,没有痛下杀手,致留下今日的祸根。而两人亦同时悟到,那散佈谣言,说东方长明出十万两黄金买古愚酒葫芦的事,可能与雷惊天有关。
「雷惊天,此次找上门来,意欲何爲?」东方长明凝声说。
「当然是报当年之仇!」雷惊天目中杀机充盈。
「好,那就动手吧!」东方长明踏前一步。
「两位想死,也不用太急。」雷惊天忽然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两位难道不想知道收买古酒鬼那个酒葫芦的人的身份姓名吗?」
古愚吸了口气平淡地问:「是谁?」
雷惊天望了两人好一会,才慢条斯理地用手指指着鼻尖道:「是老夫!」
古愚东方长明虽然猜估到几分,如今乍闻雷惊天直截了当地承认了,俱不由心头一紧。
「你这样做目的何在?」古愚有点不明地问。
「目的就是将你引来东方老儿这裏!」雷惊天得意地打了个哈哈。「你以爲那个酒葫芦眞的値十万两黄金?那眞是荒害滑稽得好笑,老夫放出这消息,就是想江湖上那些贪财之辈,纷纷向你下手截劫,杀了你最好,可印免我费一番手脚,而你不死,则必会找东方老儿查问个淸楚明白,那正好中了老夫一网打尽之计,免得老夫杀了一个,再费一番动杀另外一个!」
古愚东方长明听雷惊天侃侃道来,心裏却感到寒意阵阵,暗忖:「这老贼好阴毒的佈局。」吸口气,更方长明咬牙道:「老贼,咱俩人已如你所愿在一起,咱们可以放手一拚了却这段仇怨!」
「话已说明,你们就算不动手,老夫也会动手!」雷惊天神态变得狞厉猛恶。
东方长明与古愚打了个眼色,身形各自打横跨出一步,形成合击之势。
雷惊天猛吸一口气,狂笑道:「当年两位联手合击老夫,老夫了无所惧,今天老夫再鬥鬥你们!」话声未落,也不见他怎样作势,身形一幌,已欺到东方长明面前,左拳直捣而出,发出一下闷雷也似的响声,捣击东方长明鼻樑!
拳未到,一股凌厉的拳风已奔袭向东方长明,好威猛的一拳。
东方长明当年与古愚联手合击雷惊天,恶鬥五百合才将他重创倒地,其身手之高,可想而知,比起当年,他从雷惊天这一拳,感觉到其功力又高了很多!
当下心头暗懔,不敢硬接他这一拳,偏身一闪,一手疾出,截斩其腕脉!
雷惊天身形才动,古愚也动了,身形一个闪绕,来到雷惊天背後,一掌吐出,拍向他背心!
雷惊天发出一声巨吼,恍如半天裏打了个焦雷「左臂一沉,反臂一拳撃向东方长明小腹!与此同时,身形半转,右拳疾出,击向古愚掌心!
东方长明变化神速,化掌爲爪,扣向雷惊天左肩!
「啪」一响,古愚雷惊天拳掌相击!
古愚但觉一股山岳般的拳劲湧到,以他的一身功力,也抵挡不住,被击得跄退一步!而在拳掌相击的刹那,雷惊天卸肩收拳,飞起一脚,踢向东方长明心窝!
东方长明一爪扣空,心中一惊,雷惊天的一脚已挟着凌厉的劲风疾踢而至!
好个东方长明,条地上身一仰,施出铁板桥。刷地一响,雷惊天那一脚擦着他腹衣踢过!
东方长明疾忙双足一蹬,倒射出去!
雷惊天吼一声,一拳震退古愚击向他的一拳,身形一个虎跃,追击东方长明!
东方长明倒掠出二丈过外,脚才沾地,还未挺起腰桿,雷惊天一拳已疾击向他丹田!
东方长明心内一慌,却慌而不乱,仰後的腰身。猝然向地上一倒,接着打横翻滚!雷惊天拳势一沉,击向倒地的东方长明!
「噗噗噗」接连几响,随着东方长明翻滚过的地上,尘土激扬,现出五六个深宽盈尺的坑洞!
眼看着在地上翻滚的东方长明就要被雷惊天的拳势追击上,倏地,一条人影如鹰隼般疾掠向雷惊天!
雷惊天击出的拳势已追上东方长明的身形,一拳正要击下。蓦觉颈侧劲风凛然,心中一惊,顾不得击杀东方长明,自保要紧,一仰身,一拳由下斜击而上,啪声中,一条人影翻滚着倒飞而出!
东方长明得到这喘息机会,身形斜窜而出,身形一拔站在地上,一额是汗!
刚才那一刹那,眞是生死一髮,怎不令他心惊!
而刚才救了他的,当然是古愚!
古愚刚才飞撲雷惊天,解了东方长明之厄,硬接了雷惊天一拳,被击得身形倒翻滚落在地,一条手臂骨痛欲裂,气喘不已,脸也白了!
雷惊天一见两人那狼狈的样子,不由抚掌狂笑起来。「今日管敎你俩个横屍当塲,方解老夫当年之恨!」
说罢,一步步向两人逼去!
东方长明古愚两人经过这一番接触,已知道雷惊天的丁身功力,比当年高出一倍有多,自己的功力虽也有增长,但比起他来,却差得远了!
两人眼见着雷惊天向自己走过来,脸上阴晴不定,提聚功力,準备全力一拚!
雷惊天冷笑着一步步向两人逼近。
两人的一颗心逐渐收紧。
倏地,古愚目光瞥到离自己身侧不到五尺处桌子上的酒壶,心中一动,蓦地衝向雷惊天,双拳疾击向他双目!
东方长明一见古愚不要命地衝向雷惊天,当下毫不犹豫,长啸一声,拚死撲向雷惊天!
雷惊天冷哼一声:「找死!」晃肩侧头,一拳捣出,从古愚的双拳间穿过,疾击向古愚心窝!古愚却是谋定而後动,双拳作势击出,人却已倒飞而回!
雷惊天那一拳自然击不中他。
而古愚倒飞回的身形恰好落在桌子前,还未落地,反手一抄,一把抄住那酒壶,往咀裏就倒!雷惊天一拳击空,正欲飞身追撲古愚,东方长明已然撲到,双拳如雨,击向雷惊天!
雷惊天去势被阻心中大怒。「老夫先毙了你!」双拳轰轰发发如天雷般击出。
「啪啪」暴响声中,东方长明连接雷惊天十八九拳,被逼退了叁大步。胸中血气翻湧,双臂酸麻!
雷惊天狞笑一声,左臂将东方长明双拳压住,右拳疾击向他胸膛。东方长明双拳被制,封挡不了,眼见雷惊天一拳击至,大惊之下,身形尽力一侧,避重就轻,蓬然声中,肩头挨了重重的一拳!
东方长明如受雷击,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叫,再也站不住被击得离地倒飞向後!
雷惊天狂笑一声,追撲向东方长明,欲一擧击杀之!
蓦地,一片白濛濛的雨雾斜刺裏向他湧至。夹着阵阵浓烈的酒香,熏人欲醉!
雷惊天被这阵雨雾一阻,去势不由一顿!因爲这阵酒雨来势迅疾,挟着嘶嘶劲风,无异是一蓬激射至的暗器!
雷惊天不得不掌劈袖挥,击散这片雨雾!那知,这蓬雨雾还未挥散,後面一片雨雾又激射湧至,刹那将他整个人罩在一片白濛豪的雨雾中!
这些激湧向雷惊天的雨雾,当然是古愚的把戏,施出了「金龙佈雨」这一招,将酒壶中的酒含在口中,一口口将酒向着雷惊天喷出!
雷惊天空有一身高深莫侧的功力,但却被激湧而至的酒雨雾气所笼罩了。弄得他手忙脚乱,就是看不到外面的情形。
这是很危险的,很容易被偸袭。
而古愚的目的就是这样,用酒雨将雷惊天困住,好让东方长明向他偸袭。
东方长明焉有不明白古愚的意思,落地後再也忍不住,张口吐了口血,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滚的气血,不声不响地撲向被困在酒雨中的惊雷天。
这时的雷惊天不但被雾雨困住,且还被那熏人欲醉的酒气熏得有点头脑晕配配的,双目也被浓烈的酒气熏得张不开来。
也就是在这时,东方长明撲至,绕着那团酒雨雾气闪电般击出百数十拳。
每一拳皆击向酒雨雾气中央。
雷惊天头脑昏眩,双目差点睁不开,加上被雾气所蔽,等於一个瞎子,什麽也看不到,两手要挥散激射湧至身前的酒雨雾气,如何还顾得了其它,东方长明击出的百数十拳,虽然不是全数击中他,但他也挨了二叁十拳。
这二叁十拳可够他受了。只听雨雾中发出几声惊天动地的吼叫声。
东方长明拳出不绝。但就在这时,酒雨一停,雾气四散,现出雷惊天的身形。
东方长明一惊,扭头一看,原来古愚已将壶中酒喷个淸光,随手一扬,将酒壶力掷向现出身形的雷惊天。
雷惊天才脱出酒雨雾气。一口气还未喘过,脑袋模糊,加上中了东方长明二叁十拳,全身疼痛,血气翻湧,反应自然比平时缓慢,蓦然觉得一道旋风临头,欲想闪避,已是无及,噗一声沉响中,但见红白飞溅,咀裏发田一声厉烈的吼叫,身躯晃了晃,蓬然栽倒在地。
东方长明忙将目光落在倒地後动也不动的雷惊天身上,发现他脑袋破碎,嵌着一把酒壶,这才放心地长喘了一口气。
但当他将目光投射向古愚时,却大吃了一惊,惊呼一声,急掠向古愚。
古愚整个人像烂泥一样萎顿在地,脸色白得怕人,双目闭起,状若死人。
东方长明一把换扶起古愚,疾声问:「酒鬼,你怎麽了?」
气息微弱的古愚良久才微睁开双眼,语声低缓地道:「没什麽,死不了,只……是内力耗损过度,歇……歇就没事了。」
东方长明一颗提起的心这才放下。
「那老贼怎样了?」古愚继续地问。
「被你掷出的酒壶击碎脑袋死了。」
东方长明兴奋地在古愚耳边大声地嚷叫。
古愚咀边泛出一种宽慰的笑意,嘟喃道:「咱俩从今後……可以高枕无忧,开怀喝……个痛……快……了。」
「酒鬼,你要喝多少也有,今晚就与你喝个不醉不休!」东方长明说完,才发觉古愚昏了过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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