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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秦红《总瓢把子》短篇小说【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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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2-26 10:09: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总瓢把子》



好丰盛的一桌酒席!

桌上的每一道菜,都是平时难得尝到的山珍海味,酒则是陈年的女儿红,再加上崭新的象牙筷子,崭新的杯盘,以及重新布置的房间,几乎每一样东西都是新的、名贵的……

早在三天前,名满开封的「鹿鸣宴」酒楼就开始为今天的这一桌酒席而忙得不可开交,因为准备在此宴客的主人来头很大,而他所要请的客人来头更大,宾主双方都得罪不得,怠慢不得,若是一不小心出个小差错,他们「鹿鸣宴」就只好关门大吉了。

响午时分,宴客的主人已先到达。

他们一共是五个人,有的乘车而至,有的骑马而至,个个都穿得整齐光鲜,态度恭谨,好像他们要请的是一位王爷,极之郑重其事。

「鹿鸣宴」的老店东亲自迎接他们上楼进入宴客的房间,看他态度之恭敬小心,就连店伙计们看了也暗暗纳问,不解其故。

只有老店东和「鹿鸣宴」的两个大厨师知道他们五人的来历,知道他们是目前绿林道上最著名的五位凶神恶煞——北五省五个占山为寨的大寨主!

他们是:天龙寨主「三爪夺命孙老九」、地虎寨主「铁掌开山樊计荣」、狼山寨主「青背狼应彪」、云海寨主「金翅鹏马上飞」、以及黑岭寨寨主「矮脚虎胡二郎」!

这五位绿林巨寇公然在开封城中宴客,自然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因此只有老店东和两个厨师知悉他们的来历,但这已经够了——由老店东亲自指挥安排酒席,谁敢等闲视之呢!

「现在,五位寨主已在房间坐下,为首的「天龙寨主三爪夺命孙老九」看过桌上的酒菜,表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张老板,辛苦你了。」

老店东得到赞许,高兴得好像发了财,眉开眼笑,不住的拱手谦逊道:「那里,应该的!应该的!」

孙老九道:「我们的客人等一会才会到达,你且下去吧。」

「是。」

老店东如奉纶音,一下都不敢停留,敛手敛脚的倒退了出去。

「然后,孙老九望了望窗外的天色,自言自语道:「大概还要一刻时……」

座中的黑岭寨主「矮脚虎胡二郎」立刻开口道:「孙大哥,你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呀?」

看样子,他竟然也不知今天所要宴请的「贵客」是谁,才有如此一问。

孙老九以权威的姿态微微一笑道:「小胡,咱们今天要请的客人,只怕你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他是咱们二十年前的老朋友!」

矮脚虎胡二郎听得不由一怔道:「二十年前?」

孙老九道:「不错,咱们与他已有二十年没见面了!」

那地虎寨主「铁掌开山樊计荣」、狼山寨主「青背狼应彪」、云海寨主「金翅鹏马上飞」三人听了这话,面上也流露出惊詑之色,敢情今天他们五人虽然都是主人,却只有孙老九一人知道要请的客人是谁。

矮脚虎胡二郎哑笑道:「好了,孙大哥,不要再卖关子了好不好?」

孙老九笑着道:「其实,我这样一说,你们应该立刻猜出他是谁才对。二十年前,他对咱们五人十分的照顾,咱们五人能有今天这个小小的局面,全是他直接间接——」 

狼山寨主「青背狼应彪」突然神色一振,霍地站起,惊喜的问道:「你说的是咱们北五省的总瓢把子魏大哥?」

孙老九点头道:「正是他!」

铁掌开山樊计荣、金翅鹏马上飞也惊喜的站起,齐声问道:「魏大哥不是死了么?」

孙老九表情转为严肃,沉声道:「没有,他等一下就可来到此处。」

樊、应、马、胡四人听了非常激动,就好像听到失踪已久的亲人的消息,兴奋得面孔都胀红了。

矮脚虎胡二郎不觉手舞足蹈,笑不拢嘴道:「太好了!太好了!原来总瓢把子还活在世上,小弟一直以为他……哈哈,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想当年,咱们总瓢把子统治北五省三十六寨的时候,他皱一皱眉风云变色,顿一顿足地动山摇,那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不可一世!唉……想不到后来阴沟里翻了船,竟被官兵逮个正著,判了个终生监禁!曲指算来,竟已过了二十个年头——孙大哥,总瓢把子是几时出来的?」

孙老九道:「就在今天!」

青背狼应彪急问道:「他怎么能够出来呢?」

孙老九道:「上个月,当今皇上登基大宝,大赦天下,我们魏大哥已坐了二十年的牢,符合特赦之例,我前些日子派人下山打听,得知魏大哥将在今天中午释放出狱,因此才邀请你们四人到此,准备为他庆贺一下,要是没有意外,这时候可能已放出来了。」

金翅鹏马上飞大喜道:「好极了,咱们这就去接他过来!」

说著,便欲出房下楼去。

三爪夺命孙老九摇手道:「不,咱们五人不宜现身,我已派了两个小头目去接魏大哥出狱,少时便可到达。」

语声一顿,又换上严肃的表情道:「趁著魏大哥尚未到达之前,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当年魏大哥对咱们五人十分的照愿,大丈夫有恩报恩,因此我想:魏大哥这次出狱,咱们应该助他东山再起,还叫他坐上北五省三十六寨总瓢把子的交椅,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马上飞听了,一拍手道:「对,正该如此!」

应彪道:「魏大哥被捕下狱那年是五十七岁,如今已是七十七岁的老人,但不知他的身骨子是否还硬朗?」

孙老九道:「这个你放心,二十年铁窗生活虽然漫长,能将一个人活活折磨至死,但我们魏大哥绝对不会有问题。他的功力深厚无比,他的意志和定力也是常人所不及的,我敢保证他的身体不但健壮如故,而且内功修为必然更为精进!」

矮脚虎胡二郎道:「对,我胡二郎愿意献出我的黑岭山寨,做为我们魏大哥东山再起的根基地!」

铁掌开樊计荣嘿嘿一笑道:「若说要协助魏大哥重掌北五省三十六集,我的地虎寨地点最为理想,我手下的兄弟也最多!」

青背狼应彪笑道:「不错,但真正理想的地点应该是我的狼山,我的狼山地处险恶,过去数十年官兵屡攻不破,最是安全可靠!」

孙老九听了哈哈笑道:「慢著,慢著,这件事我孙老九早有定案,并且已经付诸行动,改天你们到我的天龙寨一看便知,我的天龙寨已在改建之中,我相信魏大哥看了一定很满意!」

应彪有些不悦,干笑一声道:「孙大哥,魏大哥是咱们五人的大哥,他不是你的禁脔,也不是我的禁脔,因此我认为魏大哥要在何处重建基业,应该由大家来商量做决定才是。」

孙老九冷笑道:「你看看,这叫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次要不是我孙老九通知你们,我把魏大哥接到我的天龙寨,你们都还蒙在鼓里,如今居然跟我争夺起来,这算甚么啊?」

应彪耸耸肩说道:「话不是这么说,魏大哥这次出狱,以他当年北五省三十六寨总瓢把子的威名,要想东山再起自是轻而易举之事,但是……但是……嘿嘿,他当然需要一个得力的副手来辅佐,而这个副手的人选非常重要,绝不能是个不得人缘——」

「砰!」

孙老九用力一拍桌子,怒叱道:「姓应的,你说我孙老九不得人缘?」

应彪毫不示弱,悍然与他四目相对,冷冷一笑道:「孙兄用不着发这么大的脾气,你若想当魏大哥的副手,还得拿出一些本事叫人心服才成!」

孙老九突然纵声哈哈大笑道:「这还不简单,谁不服气,眼下我孙老九人就在此——」

矮脚虎胡二郎一看他们双方越说越僵,眼看就要反目成仇,连忙站起,双手连摇道:「别急!别急!咱们魏大哥人还没到,你们先就吵翻了脸,这若是传到江湖上去,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呢!」

孙老九满面愤怒道:「你们听着!给我仔仔细细的听着!我决定将魏大哥接回我的天龙寨,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应彪悍笑道:「我还是刚才那句话,你想利用魏大哥坐定北五省三十六寨副总瓢把子的交椅,得拿出一些本事来给大家看看!」

孙老九大怒,双目一瞪,挽起袖子道:「好,你不服气,我这里等着你,你来啊!」

应彪站起道:「孙兄既然这么说,那我应彪不自量力——」

才说到这里,楼梯响动,有人上楼来了。

马上飞忙道:「不要吵架,魏大哥到了!」

说著,快步迎了出去。

孙、樊、应、胡四人立刻争先恐后的冲出房间,赶向楼梯口,却见上楼而来的老店东和孙老九手下的一个小头目,并不见魏大哥到达,孙老九不禁一呆道:「怎么回事?」 那小头目上了二楼,向他施礼禀告道:「启禀大当家,那位魏老前辈尚未出来,小的多方打听,据说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办好,最快也要今天下午才能出狱,小的怕大当家的久等,故先来报告。」

孙老九闻言甚是失望,怏怏然道:「甚么事情还没办好?」

那小头目答道:「小的不知,他们只说今天一定会释放,只是要迟些时候。」

孙老九道:「小丁呢?」

那小头目道:「还在那里守着。」

孙老九沉思有顷,道:「好,你们回那边去,看见他老人家出来,立刻接他到此,不得有误!」

「是!」

那小头目掉头跑下楼去了。

孙老九接着向老店东问道:「张老板,桌上那一些菜,下午再热一热会不会变味?」

老店东道:「不会,不会,老汉叫他们厨师细心弄一弄,保证味道不变。」

孙老九道:「那好,我们要出去一下,个把时辰便回来,你吩咐厨师好好的把酒菜热一热,自有重赏!」

老店东连声应是。

孙老九吩咐过后,便转对应彪四人冷笑道:「咱们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去城外谈谈,走吧!」

X X X

双方一南一北相对而立,准备诉诸武力了。

这是绿林好汉的作风,双方意见不合,便以武力解决,谁的拳头有力,谁就有理。

三爪夺命孙老九双掌交叉竖于胸前,十指曲如龙爪,满面狞笑道:「姓应的,你进招吧!」

应彪笑笑道:「孙兄想当北五省的副总瓢把子,兄弟我当然要领教领教,只是话先说在前头,咱们俩不论谁胜谁败,打过了还是朋友,魏大哥也还是咱们五人的魏大哥,这一点你孙兄做得到做不到?」

孙老九喝道:「就这么办,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若胜了,你们须得同意我为副总瓢把子!」

应彪道:「要是我胜了呢?」

孙老九道:「那我也同意你当上副总瓢把子!」

应彪道:「一言为定——接招!」

「招」字一出口,左手食中二指已枪刺一般,倐然点近孙老九的双目,一开始便是辣著,好像孙老九是他「杀父、夺妻」的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孙老九见他出手无情,全然不顾相交二十多年的情谊,登时心中大怒,激起了满腔杀气,当下舌绽焦雷大吼一声,一个拧身错步避开点到的二指,随之双掌猛出,十指如爪,猛可便是二招厉害无比的鹰爪掌,同时攻向应彪的面门和胸前一处大穴!

他号称「三爪夺命」;其在指爪上自有惊人造诣,这时抓出的二掌,十指坚如钢爪,力道之强,足可破敌之胸,掏敌之心!

应彪识得厉害,不敢去硬接,赶紧倒退一步,继之身形往下一伏,来个横腿环扫…… 

他们五人今天入城宴客,为避免引起官府注意,故均未携带兵器,但这时虽是赤手对搏,打来仍极剧烈,令得一旁观战的铁掌开山樊计荣、金翅鹏马上飞、矮脚虎胡二郎三人也不禁为之心惊肉跳。

胡二郎摇头叹气道:「荒唐!荒唐!魏大哥人都还不知在何处,就为了一个副总瓢把子的虚名而打得你死我活,太不值得了。」

樊计荣道:「小胡,你对副总瓢把子这个宝座有没有兴趣?」

胡二郎连续摇了七八个头说道:「我胡二郎有自知之明;小人无大志,不敢妄想!」

樊计荣转对马上飞问道:「马寨主,你呢?」

马上飞冷笑道:「我马上飞一向想都没想到『副总瓢把子』这个头衔,但如果说孙老九和应彪有资格坐上『副总瓢把子』这个宝座的话,那我马上飞就更有资格了!」

樊计荣干笑一声,道:「正是,真正配当『副总瓢把子』的,应该不出你我二人。」

马上飞一怔道:「你也有意?」

樊计荣一笑道:「是啊!我樊计荣出道最早,麾下兄弟最多,而且若论武功,我铁掌开山——」

「去你的,你算老几?」

马上飞一拳打向他面门!

樊计荣早有防备,左手一抬,架住他的拳头,右掌出如砍刀,候然切向他脖子,大笑道:「好啊!咱俩也来开个明白,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于是,他们也动上手了。

四个人捉对儿拼斗,掌来拳往,兔起鹘落,好像四条野狗抢吃一根骨头,杀得昏天黑地。

胡二郎大叫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你们想当『副总瓢把子』,那么你们四位统统是『副总瓢把子』好了,我胡二郎只当小喽囉……」

忽然,孙老九和应彪的拼斗有了结果,先是应彪踢中了孙老九脚,孙老九乘机抓住他的脚,猛力一轮,应彪登时成了纸鸢!

「服不服?」

「不服!」

孙老九大怒,抓着他双脚轮舞不休,一口气轮舞了十几圈,又喝问道:「服不服?」

应彪厉声道:「服你个屁!」

孙老九气炸了肺,吼叫道:「狗娘养的,老子掼死你!」

正要猛力往地上掼的时候,蓦闻「崩!」的一声,从应彪的袖中射出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左胸口!

他大叫一声,钢爪般的十指使劲一抓,应彪的双脚登时鲜血飞迸,结果两人都受了伤,同时摔倒在地……

马上飞和樊计荣的恶斗,也于此时分出胜负,樊计荣鼻梁上中了一拳,血流如注,但马上飞胸口中了一掌,当场口喷血箭,倒了下去!

胡二郎叫道:「好了!孙寨主和应寨主两败俱伤,你们都不配当『副总瓢把子 』!至于马寨主和樊寨主,获胜的应是樊寨主——我这个判决公平不公平?」

樊计荣右手掩著下陷的鼻梁,发出鼻塞的声音道:「公平!」

胡二郎一拍手,大笑道:「那么,只要你能再打败我胡二郎,你就是『副总瓢把子』啦!」

樊计荣大吃一惊道:「你……你不是宣布退出竞争么?」

胡二郎诡笑道:「谁说的,接招!」

身形一腾,就是个凌空飞踢!

他叫「矮脚虎」,双脚奇短,可是他最厉害的武器就是这双短脚,曾经踢死过几条牛。樊计荣鼻子受伤,正痛得难过,已无余力再战,一见他飞身踢来,不敢招架,连忙顿足退避。

胡二郎笑道:「那里走!」

身形起落如燕,一连几次凌空飞踢,最后终于「砰!」的踢中樊计荣的胸部,将他踢得倒地直滚!

至此,五人之中,孙老九为袖箭所伤,应彪双脚血肉模糊,马上飞内伤吐血,樊计荣除了鼻梁下陷之外,内伤也不轻,就只胡二郎没事。

他见孙、应、马、樊四人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口中发出「嘿嘿嘿」一阵恶笑,忽然从腰上抽出一柄七首,道:「现在谁是『副总瓢把子』?」

马上飞呻吟道:「是你……」

胡二郎笑道:「孙寨主,你说呢?」

孙老九叹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姓孙的没话说啦!」

胡二郎道:「应寨主和樊寨主意下如何?」

应彪和樊计荣见他手上握著匕首,只好点头表示服输。

胡二郎笑道:「既然你们同意我做魏大哥的副手,那么我便是『副总瓢把子』,你们四人先向我行个礼,然后咱们一起去见魏大哥。」

孙、应、马、樊勉强起身行礼。

胡二郎哈哈大笑道:「等下见到魏大哥,你们四人须在他面前公推我为『副总瓢把子』,否则别怪我胡二郎无情——现在咱们回城去吧!」

五人回到城中「鹿鸣宴」酒楼时,已是黄昏时分,老店东看见他们四人带伤回来,大为惊异道:「你们四位怎么啦?」

胡二郎含笑道:「张老板,我们魏大哥到了吧?」

老店东连连点头道:「到了!到了!此刻正在楼上房间……」

胡二郎大喜,飞步上楼。孙、应、马、樊四人虽然伤势不轻,这时一听魏大哥已到,顿时精神一振,又争先恐后的抢上楼——他们的希望虽已破灭,但昔日的北五省三十六寨总瓢把子魏中天这个绿林巨人,仍是他们敬如神明的人物,只要能在他的身边站一站,往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楼上,孙老九麾下的四个小头目,雁翅般分立在房门口,雄纠纠气昂昂,好像四个黄门官!

「魏大哥!」

「魏大哥!」

五人冲刺而入。

一看,那位昔年北五省三十六寨总瓢把子魏中天正居中坐在酒席上,脸上挂著一片笑容!他是个古稀老人,满头白发,面孔消瘦,两颗大泡眼流出目屎,摆在桌上的两只手其瘦如柴,虽然看出他在力持镇静,但双手却在微微发抖!

胡二郎呆了呆道:「你是谁?」

老人笑眯眯道:「我……嘻嘻,我就是魏中天,你们的魏大哥呀!」

胡二郎上前仔细的端详他一番,点头道:「不错,你是我们的魏大哥!」

魏中天笑道:「小胡,难得你们还记得我魏大哥这个人!我……我很高兴!来来来,大家坐下好说话,孙老九,应彪,马上飞,樊……樊……对了,你是樊计荣,你们都坐下呀!」

五人慢慢的挨过去,慢慢的坐下来。

魏中天发现他们十只眼睛都钉著自己发抖的双手,赶紧把双手缩到桌下,哈哈笑道:「二十年没见面,你们都好吧?」

胡二郎表情僵硬的答道:「还好。」

魏中天道:「我……我决定东山再起!我……我自信有这个能力!我……对了,我的老妻,她现在何处?

胡二郎道:「听说住在雾溪。」

魏中天「嗯!」了一声,转对马上飞笑问道:「应彪,你的儿子如今已长大成人了吧?记得我入牢那年,你妻子——」

马上飞尴尬道:「我是马上飞!」

魏中天一敲脑袋道:「对!对!你是马上飞!那年我入牢的时候,你曾经叫你妻子去探牢——」

孙老九冷冷道:「你又错了,去探牢的是我妻子红狐!」

魏中天仰头哈哈大笑道:「不错!是你妻子红狐!我被关了二十年,那是唯一去看我的一人,所以我很感动,我决定提拔你樊计荣为北五省三十六集的副总瓢把子,谁要是不服,我一掌把他劈了!」

孙老九叹口气道:「我是孙老九!」

魏中天为之愕然,发呆了好半响,才又打起精神道:「二十年真是太长了,不过我有信心恢复昔日雄风!只是……只是我想先回雾溪见老妻一面,你们谁肯借我几两银子?不要太多,只要有个十两就够了,好不好?」

孙老九冷笑道:「十两银子?没问题,我们这位胡副总瓢把子会借给你的!」

他的手指向矮脚虎胡二郎。

胡二郎吓了一跳,跳了起来道:「借钱?你开甚么玩笑?」

大袖一拂,掉头出房而去。

孙、应、马、樊四人哈哈大笑,在笑声中一个一个起身离座…… 


X X X


大清早,天色还是迷迷濛濛的时候,魏大娘忽然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所吵醒;她侧耳一听,脸色变了,忍不住诅咒道:「这个老不死的,关了二十年还不死心,他又在动甚歪脑筋了?」

磨刀霍霍!

磨刀霍霍!

她听到的就是磨刀的声音。

已经整整二十年没有听到这种声音了,今天忽然听到这种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的声音,她顿时全身泛起一层冷悚悚的鸡皮疙瘩。

她立刻拄杖出房,转到最后井边,冲著那个正在磨刀的老人尖声道:「贼汉子,你在干甚么呀!」

那老人已七十多岁了,满头的白发,身子大竹山水瘦瘦细细的,一对水泡眼湿湿的好像老是在流泪;他正在用力磨著一口生锈的刀,一推一拖,一推一拖……

那原是一口宝刀,可是已经二十年没动用过了,因此刀身满是铁锈,他用力的磨著,要使它恢复昔年的光辉!

他,绝对不是个糟老头!他,曾经叱吒风云数十年!原是二十年前北五省绿林三十六寨的总瓢把子,当年提起「断魂七十二魏中天」八个字,人人会觉得自已的三魂它七魄已经被他断为七十二截一样恐怖! 

不幸的是:他在五十七岁那年阴沟里翻了船,竟被官府捕获,结果坐了二十年的牢,可以说在他一生中应该是最辉煌的二十年,竟白白浪费在监狱里了。

如今,他已出牢,可是往昔的一切已不复存在,他已不再是北五省绿林三十六寨的总瓢把子,而变成一个风烛残年人人瞧不起的糟老头,叫他如何甘心?

所以,他要磨刀,要让生锈的宝刀再发出原有的光彩!

对于老妻的责问,他充耳不闻,只装没听见。

魏大娘很生气,使劲一顿手中的木杖,又尖声道:「我说贼汉子,你耳朵聋了不成?」

他回头瞥了老妻一眼,冷冷淡淡的道:「甚么事大惊小怪的?」

魏大娘含怒说道:「我是问你在干甚么!」 

魏中天冷冷答道:「磨刀。」

魏大娘道:「磨刀干么?」

魏中天道:「杀人。」

「杀人?」魏大娘嘿嘿的冷笑起来,语气充满讥笑:「你还能杀人?你还敢杀人?坐了二十年的牢还嫌不够?你少跟我动歪念头了,要不是老天爷大发慈悲,你这把老骨头就撒在牢房!如今你还想怎样?当真活得不耐烦了?」

「住口!」

他举刀用力一敲那块磨刀石,回头对老妻怒目而视:「你这个丑婆娘!你也瞧不起我了?告诉你,我还是我,我还是「断魂七十二魏中天』!我要重振雄风!让那些兔崽子瞧一瞧!他妈的那些混蛋东西!想当年,我断魂七十二魏中天只要一瞪眼,他们就一个个爬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吓得屁滚尿流!不想我这回出了牢,他们竟然狗眼看人低瞧不起我了。我只不过向他们开口借了几两银子,他们就翻脸不认人,妳说气不气人?妳叫我如何忍下这口气?他妈的!他们以为我魏中天不行了,我告诉妳,我还硬朗得很,我要搅出一些名堂给他们瞧瞧!」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便又转回去磨刀,用力的磨著,用力的磨著…… 

魏大娘冷笑道:「你想怎样?你自己想想今年几岁了?你连走路都走不动,还想跟他们争强斗胜不成?」

魏中天怒吼道:「妳别管我!」

魏大娘忽然叹了口气,道:「老头子,你听我说你已经老了!岁月不饶人,你再也不是当年的魏中天了!你要是还想多活几年,就趁早给我断了那歪念头,我双手还能动动,做些女红,还可混口饭吃——」 

「笑话,我魏中天是何等人物,居然靠你的女红来养活我啊!」

「你只要忘了你是魏中天,我吃甚么你就跟着我吃甚么,还不致于饿死!」

「我不干!我回来已经整整一个月了,到今天还不曾尝到一块肉!我……我口中快要淡出鸟来啦!」

「你想吃肉?」

「是啊!」

「好,过几天我买肉给你吃。」

「为甚么要过几天?」

「过几天,你儿子可能会回来看你,以前他每次回来,总会给我几十两了——」

「呸?快别提那个畜生了!你一提起他我心里就有气!那个混蛋东西,他也不想想他是怎么来到这世上的,我这老子坐了二十年的牢,他连去探个头都不肯,这样的儿了还能要么?」

「你就错了,他跟你不一样,他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他若去看你,人家便知他老子是个贼,这叫他如何做人?」

「呸!呸!吥!我是个贼不错,可是没有我这个贼,那有他这个人!」

「你别生他的气,他这几十年来混得很不错,在大城市开了两三家店舖,儿子都已十八九岁了,哈哈,提起咱们那个大孙弃武,可真有出息呀!他不只长得一表人才,竟还是个读书的种子,去年他来看我这个老奶奶的时候,就已是个秀才了呢!」

「哼,秀才一斤多少钱?岂不闻秀才碰著兵,有理说不清吗?读书最没出息了,当年我——」

「闭住你的鸟嘴!」

「咦,妳发甚么脾气?」

魏大娘满面怒容,连连顿着手中的木杖道:「你给我记住,以后不准你数落我孙儿,我这个大孙是咱们魏家的希望,他爹给他取名『弃武』,就是希望他多读书,希望他将来考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你敢说出一句不吉利的话,老娘马上撵你出去!」

魏中天哼哼的冷笑着,将磨好的宝刀放入桶里洗干净,用布擦干,拿起来瞄了瞄,觉得满意了,便打上了一些油,然后起身走去一旁的空地上,开始温习一路刀法……

这一路刀法就叫「断魂七十二」当年他就是凭著这刀法打遍绿林无敌手而登上北五省绿林三十六寨的总瓢把子的。

虽已有二十没练了,每一招每一式都活在他的脑中,使来仍颇得心应手,只是使完了一趟之后,他总觉心跳厉害,而不得不坐下来喘几口气罢了。

魏大娘讥笑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下你总该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吧?像你现在这个样子,别说恢复昔日雄风,随便一个小喽囉都可打得你爬都爬不起来。」

魏中天气得脸色变青,顿足而起,狠狠的瞪了老妻一眼,当即纳刀入鞘,将之放入一只长布袋中,拔步便走。

魏大娘慌了,赶上几步道:「贼汉子,你哪里去呀?」

魏中天怒叱道:「你别管我!」

魏大娘叫道:「你总得说明去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好去替你收尸。」

魏中天不答,很快就走远了。

X X X

雾溪。

很小很偏僻的一个村落,只有几十户人家,不过这地方却是两个县城的捷径,从甲地到乙地,或是从乙地到甲地,只要渡过雾溪,便可省掉十几里路,因此在雾溪过渡的人,一日也有数起。

这本是一条黄河支流,河面宽达半里,据说这儿经常降雾,因此不知是谁替它命名为雾溪。

在这儿摆渡的是一个叫「郭老爹」的老人,他年近七十,虽然身体还算硬朗,但长年的风吹日晒在他脸上刻划出深深的皱纹,他在这儿以木筏渡人,已经干了三四十年了。 这天早上,当他来到河边要开始一天的辛劳时,发现河边上已有一个老人站在那等待过河。

他是魏中天。

郭老爹向他点点头,问道:「要过河啊?」

魏中天道:「是。」

郭老爹道:「上去。」

魏中天跳上木筏,坐下来。

郭老爹解缆上筏,很熟练的将木筏撑向河上,向对岸撑去。

魏中天搭讪道:「你贵姓?」

郭老爹道:「姓郭,大家都叫我郭老爹。」 

魏中天问道:「几岁了?」

郭老爹道:「六十九。」

魏中天笑道:「我比你大,我今年七十七啦!」

郭老爹看了他一眼,说道:「上个月,你老兄好像是从对岸那边过来的,是不是?」

魏中天道:「正是,如今要回去了……嗯,我说郭老爹,你这么一大把年纪还在摆渡,不太辛苦么?」

郭老爹笑笑着答道:「不会,已经习惯了。」

「你有几个儿子?」 

「哈哈,我要是有儿子,还这么辛苦干么?」

「女儿多大了?」

「我无儿无女,孤家寡人一个。」

「怎么呢?」

「我年轻的时候,吃喝嫖赌样样都来,没一个姑娘肯嫁给我,后来我也认了,一个人清静。」

「那……」

「算命的说我一辈子穷困潦倒;穷困是真的,潦倒却是未必,我一天三个大馒头,外加一斤老酒,日子过得挺惬意!」

「可是……」

「死了没人送终是不?哈哈,我可不担心这个,我知道总有一天要死在这河上,可是我一点都不担心,人死如灯灭,甚么都不知道呀!」

「你若死了,当真无人过问么?」

「是呀!我就像河边上那棵老树一样,那棵老树生长在那里已有好几十年,大家对它视如不见,要是有一天它忽然不见了,也没有人会去追究,只当是河水上涨,把它冲走了。」

「唉……」

「用不着叹气,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天天有人生,也天天有人死。」

「你从来不想发财?」

「发财?像我这个样子,要怎么去发财?」

「打刦呀!」

「打刦?」

「你在这儿摆渡,总会碰上几只肥羊,你可把木筏撑到河心,四顾无人,一刀把他做了,财物留下,尸首往河上那么一丢……」

「哈哈,你老兄真爱说笑话……」

「不,我是说真的!」

魏中天的确不是在开玩笑,他的表情凝重,指了指四面八方道:「你看,木筏到了这河上,四面无人,这个时候……」

他从长布袋中取出宝刀,笑了笑道:「你便可以抽出刀来……」

他抽刀出,又接口道:「然后你便唱:『老子生长在江边,不爱交友只要钱』——一刀砍下,给他一碗板刀面吃!」

说到此处,突然一跃而起,一刀砍下,可怜郭老爹叫都没叫一声,登时身首异处,扑通一声,跌入河里去了!

X X X

魏中天将木筏撑到对岸,静候买卖上门。

约莫晌午时分,终于等到一只肥羊来了。

这人是个衣着华贵文质彬彬的公子,相貌也蛮英俊清秀的,一看即知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他身后还跟着个书僮,挑着两个箱子,魏中天心中暗喜,因为凭他的经验,一眼就看出那箱中必有银子和许多值钱的东西。

若在二十年前,打死他也不会干边种小买卖,但是今天,他有自知之明,胃口不大了,他只想弄个几十两银子,然后去买几斤猪肉,他想吃猪肉想得快要流口水了。

「船家,摆渡!」

「是!」

他帮着那书僮将两个箱子抬上木筏,请他们主仆在箱子上坐下,随即将木筏撑离岸边……

那公子见他操竿不太灵活,才发觉他不是以前的郭老爹,便问道:「船家,以前那位郭老爹呢?」

魏中天答道:「他死了。」

那公子「噢!」了一声道:「瞧他身子还硬朗的,怎么就死了?」

魏中天叹了口气道:「他太嗜杯中物,昨天夜要喝醉酒,掉入河里淹死啦!」

那公子道:「真是不幸,你是他的朋友么?」

魏中天道:「是的,我们是老朋友……唉,他在这儿摆渡几十年,给过往行人方便,不料忽然死了,老汉为了方便过往行人,只好暂接替他为人摆渡。」

语毕,叹息不已。

那公子也嗟叹不已,道:「真可怜,这样一位好人竟不得善终……尸体找到了没有?」

魏中天回答道:「没有,被河水冲走了。」

那公子问道:「你老丈亲眼看见他掉入河里?」

魏中天道:「正是,我要渡河,那时他正在河心上,我叫他,他好像没听见,人和木筏只在河上打转,一看就知他喝醉了,我急得要命,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后来眼睁睁看着他掉下去……」

那公子道:「后来你是怎么把这木筏拖回来的?」

魏中天说道:「我赶紧往下游跑,一面大叫救人,可是那时附近无人,而老汉又不懂水性!后来……后来木筏被冲到河边,人却不见了,老汉只好将木筏拖了回来。」

那公子又问道:「有没有去找地保来呢?」

魏中天摇头道:「没有,我们这儿没地保;这件事……这件事只好就这么罢了!反正他无妻无子,孤家寡人一个。他自己说的:他活在河上,死在河上,一了百了,无牵无挂!唉,去了也好,那么大的年纪,一天到晚还要干活,风吹,雨打,日晒,赚的又是可怜兮兮几个小钱,活着有甚么意思呢?」

那公子又叹息一声,起身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锭银子,双手递给他道:老丈,这是五两银子,除了付你船资之外,多余的,你就买些冥纸烧给他用用。」

魏中天接过银子,笑嘻嘻道:「谢谢!谢谢!你这位公子心地好,好心有好报!嘻嘻嘻,好心有好报!」

那公子见他好友死了还笑得出来,就有些瞧不起他,不再开口跟他说话。

魏中天把木筏撑到河心,四顾无人,便放下竹竿,说道:「就在这儿,昨夜他就在这儿落水的。

他在放长布袋跟前蹲下,解开袋口,取出那柄宝刀,抽了出来。

那公子大吃一惊道:「你……你这老丈带刀干么?」

他的书僮赶紧伸手去抓扁担,大叫道:「不好了!少爷,这人是个贼——」

「贼」字刚刚吐口,魏中天的刀已递到他的咽喉,刹那间血光进现,他「哇!」的惨叫一声,身子弹跳而起,拖着一蓬血雨落入河里去了!

这条「雾溪」由于河面宽大,表面上水势不急,其真水流甚快,书僮一落水,只浮沉了几下,一转眼就已无踪无迹!

那公子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在木筏上跪下,全身直打哆嗦,连连磕头道:「老丈你……你要甚么只管取去,只不要伤害小可!」

魏中天嘿嘿恶笑道:「老夫生长在江边,不爱交友只爱钱——吃我一碗板刀面吧!」

明幌幌的刀「呼!」的一声劈下,那公子大叫一声「救命!」身子往旁一闪,滚出木筏,落入河中。

魏中天一刀劈空,心中大怒,立刻扔下宝刀,拿起撑筏用的长竹竿,对着水中的公子猛捣猛戳!

那公子不谙水性,那经得起这样的猛捣猛戳,登时连声惨叫,只挣扎了一会,便静静的随波逐流而去。

魏中天连杀二人面不改色,他见木筏上有书僮的血迹,立刻泼水洗去,然后才打开两个箱子,伸手入箱掏了一阵,果然找到几十两白银,不禁心花怒放,哈哈大笑道:「他个婊子养的,今天总算有肉吃了。」

X X X

肩上挑着两只木箱,手上提着几斤猪肉,他意气风发,得意洋洋的回到了家。

魏大娘见他早出晚归,一日之间竟似变成了暴发户似的,带回了两只箱子和几斤猪肉,知夫莫若妻,心里已猜到了几分,脸色大变道:「你去抢劫了?」

「嘘!小声一点,莫被人听见了!」

他先将那几斤猪肉交到老妻手上,挑着两只箱子进入屋内房中,歇下担子,这才笑嘻嘻道:「丑婆娘,你瞧我今天的收获,真个叫满载而归!你快来瞧瞧,这箱中有几十两白银,还有几块布,另外这一箱是吃的东西,有人参、有燕窝、还有蜜糖枣子——他个婊子养的,那小子带这么多东西要去孝敬谁呀?」

魏大娘骂道:「你不得好死!」

魏中天脸色一沉道:「住口!我魏中天今天只不干了一笔小买卖,想当年,我还是三十六寨总瓢把子的时候——」

魏大娘掉头出房。

魏中天忙道:「丑婆娘,我今晚就要吃肉,你快将那五斤猪肉下锅弄一弄!」

魏大娘转入厨房,看看手上的猪肉,忽然心软气消了。

她想起二十年前丈夫还是北五省绿林三十六集的总瓢把子的时候,那日子过得何等风光,要甚么就有甚么,天天宰牛杀羊,吃香喝辣,金银财宝堆得山一般高……而如今,他竟是一贫如洗,跟着自己有一餐没一餐的吃著那些青菜醃瓜,想想也实在太委屈他了。

以前,他打家劫舍,杀人如麻,自己都没去阻止他,今天他们不过为了想吃肉才去翦径行刦,比起当年的行为,他可说是改过迁善了,自己若是再责备他,那未免太残忍啦!

这样一想,她的气就完全消了,当即将五斤猪肉洗干净,放在砧板上,一块一块的割切起来。

可是,她不知为何,心头老是慌慌的,好像有一种大祸临头之感……

她便自己安慰自己的说道:「不要慌,不要怕,他只不过干了一桩小买卖,不会被人发现的,有了那几十两银子,有了那些人参、燕窝、蜜糖枣于,他会安安份份的过几个月的……嗯,人参、燕窝、蜜糖枣子……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些东西?人参、燕窝、蜜糖枣子,还有那几块布料……到底谁曾在我面前提起过这几样东西呀?」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忽听「贼汉子」的声音从房中传了过来:「丑婆娘,妳说咱们那大孙儿叫甚么名字啊?」

她大声回答道:「他叫『弃武』,你问这个干么呀?」

魏中天的话声低弱了下去,道:「唔,弃武……弃武……」

她没好气的叹道:「你真是个老糊涂,连自己孙儿的名字都记不清楚!」

魏中天没再答腔。

她继续割切猪肉,但是心头仍是慌慌的,总觉有些不对劲的样子,脑子里老是浮现出人参、燕窝、蜜糖枣子等这几样东西……

一直到猪肉下锅油爆,发出「毕剥毕剥」声响,散发出阵阵肉香时,她还在喃喃唸著:「人参、燕窝、蜜糖枣子……好熟悉的东西,到底是谁曾在我面前提起过这些东西呀?」

突然,她脑中豁然开朗,同时心头好像被甚么东西撞了一下,手上的铲子叮当落地——

「是了!是了!是弃武那孩子说的,去年他曾经说过,下次再来探望我时,要带一些人参、燕窝、还有我爱吃的蜜糖枣子——」

她脸色大变,也不管满锅猪肉是否要爆焦了,立刻冲出厨房,冲入卧房。

卧房的地上,摆着从两只木箱取出之物,有银子,有衣鞋,有人参、燕窝、蜜糖枣子,满满的排列在地上!

最触目的是一只绣著一条金龙的钱囊,她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以前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做出来送给孙儿弃武的,那上面还锈著「魏弃武」三个字!

她眼前一黑,登时昏厥倒地。

也就在她即将丧失神智的前一瞬间,她瞥见梁上吊著一个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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