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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秦红《怪客与怪镖》(即《请帖》)【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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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3-1 21:12: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孤鶴 于 2025-3-7 19:00 编辑


我手上的版本是1980.11汉麟出版社印行的。《请帖》那部电影上映之后,书名改为《请帖》。

笔者觉得小说比电影还好看。


Qing-Tie-cover.jpg




第一章 戮除七杀肩重任



满地的瓦砾、朽木片、枯枝败叶以及那些野火烧不尽的东西……这座曾经是游人如鲫香火鼎盛的七级浮屠,如今已成为一堆废物。
四周的栏杆早已不见,仅剩的半截孤塔,上层也已倾圮,自从有人传说塔顶出现怪物之后,这里更是人影绝迹,即使是大白天也难见到一个人。
这就是苏州城南「瑞光塔」目前的写照。
没有人知道这座宝塔式微的原因,事实上大家的脑子里几乎已不记得这座塔的存在了。
不过,今天却有一个人来到了这里。
这个人懒洋洋的倚坐在塔前的石阶上,看似在享受春日的阳光,但仔细一看,他本身也像废物一样,压根儿未给荒塔带来一丝生气。
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虽然相貌颇端正,可是蓬头垢面,衣衫楹褛,如果不是他的坐姿不俗,流露出一股坦荡和孤傲之气,简直和一般叫化子没有两样。
他身边放着一口长剑,但是他本人却似比放在地上的剑还要静止;他倚坐于石阶上已有很久的一段时间,一直都没有动过一下,好像是一具没有了生命的化石人,以致使得一只大老鼠竟不知他是「万物之灵」,而毫不畏惧的窜近他的脚跟前。
这只大老鼠在窜近他的脚跟前时扬头对着他嗅了嗅,也许是嗅不出人味,或者是牠自出娘胎还不曾见过人,不知道人的可怕,竟开始往他的腿上爬。
他斜眼睇着牠,嘴角荡起一抹微笑。
这抹微笑落到大老鼠的眼里,就产生了吓阻的威力,牠立刻机警的停止往上爬,再抬头对着他嗅了嗅,然后转身一跃落地,要溜啦。
「呸!」
一口痰如箭射出,正好吐中了牠的头部。
像是被弹丸打中,牠「吱」的叫了一声,一翻身抖动了几下,就翘了。
靑年这才活动他的四肢,慢慢伸手拾起那只死老鼠,丢到身后。
他身后的地上,现在一共有七只死老鼠,每一只都肥肥胖胖的有一两斤重。
他杀老鼠何为?
开始有答案了。
他起身去附近掏来一大把沙,洒在七只死老鼠身上,便开始剥毛,一只一只的剥干净后,用剑斩去头尾和四肢,再破腹开膛去掉内脏,拿去附近的一条小溪洗干净,用一支细竹贯穿成横排的一串,之后便在塔前的空地上生起火来。
一句话,他要烤老鼠吃。
当七只细皮白肉的老鼠被烤成焦红色,而散发出阵阵的香味时,他即进入孤塔中擦出一坛酒放在空地上,再自怀中摸出八个酒盅,也放在空地上,摆成一桌酒席的样子。
之后,他抬头望望天空,喃喃自语道:「午时将届,客人快到了吧?」
一言甫毕,孤塔后面突然响起一声嗓门沙哑的怪笑:「嘿嘿,老夫早到了!」
随着话声,一老人自塔后转了出来。
这老人年近古稀,头戴一顶破布帽,身穿一袭灰衫,疏疏的短眉,细小的眼珠,满是皱纹的脸上略呈肿胀,手持一支形状古怪的藜杖,样子很像个长年酗酒的酒鬼,一副窝窝囊囊之相。
靑年只瞥了他一眼,即拿起那串老鼠继续烘烤,口中淡淡的问道:「老瘟生?」
老人嘻嘻的笑道:「是!」
靑年道:「请坐。」
老瘟生又嘻嘻一笑,便在「酒席」前坐下来,看看地上的八个酒盅,问道:「还有客人吗?」
靑年道:「嗯!」
老瘟生嘴巴一咧,露出一排焦黄的牙齿笑道:「老夫还以为你只请我一人——另六位是谁?」
靑年道:「你的朋友。」
老瘟生摇头道:「老夫没有朋友!」
靑年道:「他们都是你的同行,自古虽说同行相忌,但仍可以朋友称之。」
老瘟生面色微变道:「他们是……」
靑年缓缓道:「人狼西门豹、铁刺猬马四、抚琴夫人、阴婆婆、红孩儿、不空僧。」
老瘟生皱了皱眉道:「他们会来?」
靑年道:「和你一样,一定到。」
老瘟生眨眨眼睛道:「你怎知老夫一定会到?」
靑年问道:「你因何肯来?」
老瘟生道:「老夫收到一张请帖,发帖人是个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但是他却有一个古怪的名字,这使老夫生起了好奇之心,故前来看看。」
靑年道:「对了,他们六位也将抱着同一心思而准时前来赴宴。」
老瘟生开始仔细的打量着他,间道:「辛酸?你的姓名眞叫辛酸?」
靑年道:「是。」
老瘟生哑然道:「说说看,你是因何而辛酸?」
「我有满腹辛酸,需要你们『七大杀手』帮忙解决。」
「老夫杀人是要索酬金的,只怕你付不起昂贵的酬金呢!」
「不一定。」
「没有酬金,六亲不认。」
「不一定。」
「好,说说你的辛酸。」
「等他们到齐了再说。」
老瘟生冷哼一声,视线转移到他手上的那串老鼠,又问道:「你烤老鼠请客?」
辛酸点头道:「是,我的钱只够买一坛酒,另一方面,我觉得老鼠肉的味道鲜美,正是下酒的佳肴!」
老瘟生不但不认为老鼠肉好吃,反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因之一顿藜杖站起道:「要不是看你年纪轻,老夫非揍你一顿不可!」
辛酸微微一笑道:「已到了一位,你不想乘这个机会跟你的同行见面敍旧?」
老瘟生停住了脚步,掉头向北望去。
一团红影,正自北方疾飞过来。
转瞬间,来人已到塔前。
来人是个赤着双脚的红衣童子,但说他是「童子」似乎有些不正确,他的年纪少说也有三十五岁,只不过身子矮小,嘴上无毛,再加上长着一张娃娃脸和穿着一件红色童装,因此看上去给人一种长不大的感觉而已。
老瘟生果然打消去意,向来人笑道:「红孩儿,久违了!」
红孩儿一拱手,阴阳怪气的笑道:「老瘟生,你怎的在此呀?」
老瘟生道:「老夫也是客人之一。」
红孩儿「哦」了一声,转望辛酸问道:「小子,你就是署名『辛酸』发帖给我之人?」
辛酸仍继续在烘烤老鼠,嘴里答道:「不错。」
态度很傲慢。
红孩儿却无一丝不快,反而笑容可搦地说道:「你发帖请我到此,莫非有好生意要照顾我?」
辛酸点点头。
红孩儿道:「说来听听。」
辛酸道:「等到齐了再说。」
红孩儿一瞥地上的「酒席」,笑道:「你还请了别的客人?」
老瘟生接口道:「他还请了人狼西门豹、抚琴夫人、铁刺犯马四、阴婆婆、不空僧!」
红孩儿两眼瞪,叫了起来道:「乖乖龙的冬!你把我们『七大杀手』都请来了?这一下你没有个三五万两银子,只怕打发不了我们啦!」
辛酸道:「不空僧到了。」
话声甫落,眼前人影一晃,已出现了一位身披袈裟手持译杖的老和尙。
不空僧。
这位不空僧年约五旬,五官端正,慈眉善目,不知他底细的人,一定会被他的外表所骗,而认为他是一位佛门得道高僧。
他的确有高僧的风度,一到塔前,向老瘟生和红孩儿彬彬有礼的一俛首,单掌打讯,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好几年未见到二位施主了,新近可好?」
老温生笑道:「没有你不空僧那样财运奇佳,听说你去年一年就捞了五六十万两,是眞的么?」
不空僧谦虚道:「那里,出家人不敢太贪财,只有四十余万而已。」
红孩儿叹道:「我去年才捞了二十万出头,唉唉,眞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的人越来越奇怪了,居然喜欢雇出家人当杀手,赶明儿我红孩儿索性也落发出家当和尙去!」
正说着,忽听一片「得得」的马蹄声由远处响了过来。
蹄声疾密,只一眨眼间,已如密雷般的响到近处,大家循声望去时,来人已在数丈外飞离马鞍,宛似一只巨雕颷然飘临众人前面。
豹头环目,满面于思,身高约近七尺,比在场的任何一个都要高出一个头,雄壮得好像一座塔。
此人非别人,正是目前江湖上令人闻名丧胆的杀手之一——铁刺猬马四是也。
「马大爷到啦!」
语声方落,塔后又传来一片嘎嘎尖笑,一老媪自塔后转了出来。
来者是阴婆婆!
红孩儿拍手笑道:「好啊!想不到咱们『七大杀手』今天竟齐集一堂,有缘!有缘!」
老瘟生道:「还差人狼和抚琴夫人。」
「区区来了!」
声如狼嗥,自百步外遥遥传来。
阴婆婆嘎嘎尖笑道:「西门豹这小子,内功越来越精纯了。」
「多谢阴大姐夸奖!」
话声传到不久,便见一个靑衣人势如浮光掠影的飞到荒塔之前。
这人,正是人狼西门豹。
红孩儿笑道:「只差一个抚琴夫人了。」
铁刺猾马四吐出粗犷如雷的声音道:「抚琴夫人最爱摆架子,总是姗姗来遅。」
不空僧道:「听,她也到了。」
一片琴声,隐隐约约的,如仙乐般飘瓢而至。
那是七絃琴。
凝神一听,其音缠绵悲凉,曲尽幽怨之思,但怨而不怒,哀而不伤,如女子思念情人,带有撒娇之意。
铁刺猬马四面容一凝道:「哼,那臭婆娘又在大发娇嗔了。」
说完这话,连忙盘膝坐下,闭上双目,凝神于一,抗拒琴音的诱惑。
老瘟生、不空僧、红孩儿、人狼西门豹也不敢怠慢,跟着盘膝坐下,个个神情严肃,如临大敌。
只有辛酸和阴婆婆,彷若未闻,不当一囘事。
阴婆婆是女人,对于同性的诱惑当然生不起一丝涟漪,而辛酸是年轻力壮的男子,怎么也能无动于衷呢?
她对此大感惊奇,乃拄拐走近辛酸道:「小伙子,你定力不错啊!」
辛酸道:「甚么定力不错?」
阴婆婆笑道:「你年纪轻轻,竟能抗拒抚琴夫人的淫荡魔曲,实在难得。」
辛酸笑道:「哦,她弹奏的就是淫荡魔曲么?」
阴婆婆道:「是呀!当今天下,能够抗拒她的魔琴的人并不多,功力差些的,往往会听得入魔,而致神智错乱,为其所乘。」
辛酸耸耸肩道:「小可倒不觉得她的琴音有何奇特之处。」
阴婆婆道:「你仔细听听,她的琴音是那样的悲凉哀怨,那样如飮如泣,你身为男人,难道生不起一点侧然之情?」
辛酸摇头道:「小可不懂音律,根本不知她的琴音中含着些甚么意思。」
他又耸耸肩,接下道:「如果她是针对小可而发的,那就是对牛弾琴了。」
阴婆婆哑然道:「敢情你对音律一窍不通,这就难怪了。」
说话间,琴音越来越淸晰。
其曲也越来越悲切哀伤,仿佛一个独居深闺的怨妇在床上辗转反侧,春色恼人眠不得,频频呼唤思慕的情郞。
老瘟生竟似把持不住,头上开始见汗,脸上阵阵泛红,那情形,正是欲火中烧,蠢蠢欲动。
阴婆婆嘎嘎笑了几声,突然提高嗓门尖叫道:「抚琴夫人,人家辛老弟乃是今之柳下惠也,别耍那鬼把戏了!」
琴音戛然而止。
然后,是一片银铃娇笑,划空而至。
抚琴夫人现身了。
她是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
乌云叠鬓,杏脸桃腮,眉如春山,目可剪水,纤纤的腰肢,丰隆的胸脯,美得极野。
她手上抱着一把七絃琴,风姿绰约的姗姗来到塔前,吃吃脆笑道:「阴大姐你们也都来了,小妹来迟,幸勿见怪。」
这时,老瘟生、不空僧、铁刺猬、狼西门豹已自地上站起,只有红孩儿似有困难,一时不敢站起来,他满脸尴尬的叫道:「抚琴夫人,妳的功夫越来越老到,小弟我……」
抚琴夫人阵他一口道:「呸!乳臭未干,过几年再来吧!」
老瘟生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抚琴夫人美眸一溜,盯上了辛酸,抿嘴一笑道:「是辛酸?」
辛酸点头道:「是。」
抚琴夫人道:「好奇怪的姓名!」
辛酸一笑道:「有人以阿猫阿狗为名,我这辛酸二字又何奇之有?」
抚琴夫人嫌媚一笑道:「妾身心最软,一看到请帖上署名『辛酸』,便决定前来赴宴,但不知你有何困难需要妾身援助?」
辛酸道:「各位请坐下好说话!」
七大杀手当即围着「酒席」坐下来。
辛酸捧起酒坛,将八只酒盅倒了酒,然后端起自己的盅道:「各位乃是当今武林名头响亮的人物,今日承蒙赏脸驾临到此,小可不胜荣幸之至,谨此先敬各位一杯!」
说毕,飮尽。
七大杀手没有跟着喝下,只是含笑望着他,个个表现出一副不吃敬酒的态度。
辛酸微微一笑道:「酒中无毒,各位但飮不妨!」
七大杀手仍不端起酒盅。
辛酸道:「各位因何不喝?」
铁刺猬马四冷冷道:「咱们七人向来不喝别人的酒。」
辛酸道:「为何?」
铁刺猬马四道:「我们杀人太多了。」
辛酸道:「这与喝酒何干?」
铁刺猬马四道:「积恶如山的人不能随便喝酒,怕的是没有毒的酒也会变得有毒。」
辛酸笑哦一声道:「既是怕酒醉误了性命,那就只吃烤肉好了。」
他自怀内抽出一把雪亮的七首,刺了一只烤熟的老鼠递到抚琴夫人面前,道:「夫人先请。」
抚琴夫人峨眉紧颦,直摇首道:「恶心!恶心!这东西怎么能吃呢!」
辛酸道:「人肉都可以吃,老鼠肉怎么不能吃?」
抚琴夫人道:「胡说,妾身只杀过人,没吃过人肉,拿开!拿开!」
辛酸便把那只老鼠转递阴婆婆道:「婆婆不会不敢吃吧?」
阴婆婆也摇头道:「老身不是不敢,而是不吃!」
辛酸再转给红孩儿道:「你呢?」
红孩儿也不接,笑嘻嘻道:「我甚么都吃,就只不吃别人烹调的食物。」
辛酸道:「怕中毒?」
红孩儿道:「正是,我的原则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辛酸失笑道:「你红孩儿果眞从无害人之心?」
红孩儿扬扬眉道:「是的,我只杀人,从不害人,害人是不道德的。」
辛酸说了声「妙论」,转对老瘟生、不空僧、铁刺猬、人狼西门豹四人笑道:「四位吃不吃?」
四人一齐摇头。
卒酸见他们都不吃,也不再劝请,哈哈一笑道:「各位不吃,小可自己吃了,小可别无嗜好,独喜欢吃鼠辈。」
七大杀手一听此言,脸色都变了。
辛酸好像没看见,开始一口一口的咬吃着烤老鼠,吃得津津有味。
铁刺猬马四满面杀气的冷睇着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子,这意味着甚么?」
辛酸装傻,侧头道:「嗯?」
铁刺猬冷笑道:「你以七只老鼠待客,是何用意?」
辛酸边吃边答道:「方今鼠患严重,到处为害,小可以为能吃掉一只,即可减少一分损害。」
老瘟生干笑道:「语含双关!」
红孩儿笑道:「是啊,你小子莫不成把我们七人比作鼠辈,要把我们吃掉?」
辛酸仍是一边吃一边答道:「另一个理由是:方今鲁北大旱连年,土地龟裂,饿殍遍地,小可能有鼠肉吃,已是叨天之幸矣!」
他由「另一个理由是……」六个字做为答话的开头,分明是承认了红孩儿所提出的疑问。
因此,七大杀手登时都沉下脸来了。
人狼西门豹虎然起立,嘿嘿冷笑道:「小子,从现在开始,你最好正正经经的囘答我的问话——你是谁?」
辛酸道:「辛酸。」
人狼西门豹面上杀气一盛,咧嘴露出一副吃人的悍笑道:「当眞叫辛酸?」
辛酸点点头道:「是的,十载学艺,囘到家鄕第一眼看到的竟是死尸满地,亲人不知所终,怎不叫人辛酸!」
人狼西门豹冷哼一声,道:「那与我们何干?」
辛酸道:「无甚干系……」
人狼道:「那你邀请我们七人到此,意欲何为?」
辛酸道:「打算借各位一物……」
老瘟生揷口笑道:「如是要我们捐钱救灾,那你可是找错了对象了。」
辛酸道:「小可要借七位一张纸。」
人狼一楞道:「一张纸?」
辛酸道:「也就是请帖。」
人狼面色一变道:「请帖?」
辛酸道:「是的,上个月,七位曾先后收到某一位大人物的请帖,那位大人物请七位于下月一日到他府上赴宴,对不对?」
七大杀手面色变得更难看了,人狼的一对眼睛冷电也似的瞪视着辛酸,沉声道:「你从何得知?」
辛酸道:「不必追究消息来源,只要确有这么囘事就行了。」
老瘟生干咳一声,摸着下巴道:「你要借我的请帖干甚么呢?」
辛酸道:「谋职。」
老瘟生道:「说淸楚一些!」
辛酸耸耸肩道:「想想看,当小可带着七份请帖去见那位大人物,那位大人物一定会对小可刮目相看,而认为只要雇用小可一人就足够了。」
老瘟生哈哈笑起来道:「这话倒是一点不错,但你认为我们七人肯把请帖借给你么?」
辛酸淡淡一笑道:「若是不肯,小可只好退而求其次……」
老瘟生笑问道:「要甚么?」
辛酸道:「人头。」
老瘟生又笑得打跺,道:「有趣!有趣!你小子若能把我们七人的脑袋瓜子摘去见他,那比带着七份请帖有用得多了!」
辛酸点头道:「不错,现在就由阁下开始——阁下肯不肯将那份请帖相让?」
老瘟生大笑道:「你最好退而求其次!」
辛酸又点点头,把最后一块老鼠肉送入嘴里,拿起身边的长剑站了起来,道:「请到这边来。」
说着,移步走到一旁的空地上。
老瘟生携杖而起,跟了过去。
辛酸慢慢拔剑出鞘,面含精悍微笑道:「你先请还是我先来?」
老瘟生一抬藜杖笑道:「你是后生晚辈,老夫让你先吧!」
辛酸不再多言,左手揑诀于顶上,右手擧剑做平刺之势,凝视着对方有顷,倏然推剑刺出。
身形动如脱兎,三尺利剑去似闪电,一下就刺临老瘟生的面门。
老瘟生「嘿!」的一声,右脚迅速后移,侧身让过,同时手中藜杖猛扬疾挑,只听「呼!」然一响,杖头已到辛酸的左太阳穴。
这是一招辛辣无比的杀着。
他们「七大杀手」有一点相同的是:每逢与人对搏,绝不肯浪费一招半式,如果能在一招之下收拾敌人,他们绝不肯多用一招,所以老瘟生此刻发出的一杖,并非虚招,而是招实力强猛的一.招,雷霆万钧的一招。
但是辛酸显然不是他想像中的小人物,只见他身形滴溜溜一转,便已巧妙的避过了藜杖,而手中长剑却是原式不变,继续向他面门刺去。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老瘟生一见辛酸避得高明攻得怪异,始知果是个扎手人物,当下便不敢轻敌,藜杖疾擧,「拍!」的一下磕开辛酸的长剑,继之杖头顺势一翻,劈向辛酸的头部,这又是一招诡奇而令人难以招架的杀着。
辛酸一偏头,左脚猛抬——
「砰!」
老瘟生的腰上反先挨了一脚,登时往旁顚出三步。
辛酸如影随形的蹑上,长剑翻动间,猝然攻出三招怪异剑法。
老瘟生不含糊,但见他藜杖上下疾揄猛舞,分别将辛酸的三剑封开,然后大喝一声,奋起全力扫出一杖。
杖风飒然,竟然卷起满地枯叶。
辛酸仍是从容应付,身子向上窜起,离地约一丈四五的空中,突然一个盘旋,长剑舞出」片令人眼花撩乱的银光,再于次瞬间往旁掠开。
这只是一眨眼间的事,就在心酸掠开数尺之际,原先他停身的空中突然爆现一片鲜红的水花。
那是由下面向上喷起的一股鲜血,它就像一道喷泉,在空中散开,然后成雨点般落下。
「碰!」
老瘟生倒下去了。
他的头已不见。
头已在辛酸的手上。
那颗血淋淋的头,嘴巴大张,表情惊愕,好像还想叫喊出声音来。
铁刺猬、不空僧、阴婆婆、红孩儿、人狷西门豹和抚琴夫人六人,不觉为之目瞪口呆。
从他们的神情上可以看出,他们显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而以为是幻觉!
眞的,即使此刻有别的武林人在场,也不敢相信这是眞实的,七大杀手在武林人的心目中,乃是七个神秘莫测的厉害人物,是七个只会杀人而绝不会被杀的高手,而今天竟然栽在一个无名小卒的手里,而且是在三招不到的时候就被摘去了吃饭家伙。
因此,他们六人仿佛突然掉入冰谷中,脸色渐渐变白,十二只眼睛,不胜骇异的盯着辛酸,他们自从成名以来,根本不知害怕为何物,而现在,他们都有一种寒悚悚的感觉了。
辛酸缓步走囘老瘟生的尸身前,把手上的长剑放下,伸手入身尸摸出一张请帖,揣入自己怀中,然后再提剑走囘「酒席」前坐下,将老瘟生的首级放在「席」上,接着用剑刺了一只烤熟的老鼠,递到红孩儿面前,道:「你吃不吃?」
红孩儿脸色一变,强作悍笑道:「要是不吃呢?」
辛酸道:「你不吃,我吃!」
说毕,拿囘,自己吃了起来。
红孩儿看着他嗜吃老鼠肉,觉得自己好像正在被吃掉一样,浑身的不自在,不觉冷哼一声道:「你以为一定能吃掉我?」
辛酸不答话,狼吞虎咽般的吃下了那只烤老鼠,才向红孩儿伸出手道:「你的请帖给不给?」
红孩儿冷笑道:「拿得了我的头,自然拿得到请帖!」
一边说一边站起,自背上解下一对日月双轮。
辛酸笑了笑,先喝下一盅酒,才提剑而起,走到旁边的空地上。
红孩儿手持日月双轮跟上去。
他一向是个调皮巧猾的人物,遇事总带着几分游戏的味道,但现在却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一本正经,严肃异常。他把日月双轮交叉于胸前,双目紧紧盯着辛酸,严阵以待。
辛酸却懒懒散散的道:「谁先动手?」
红孩儿道:「随便!」
知他嘴上说得漂亮,却是言不由衷,话声甫落,猝然进步欺身,右手的日轮骤扬,在辛酸面前一晃,接着左手的月轮便如流星般的攻向辛酸的腹部。
辛酸不避,只平胸一剑点去。
乍看,这分明是两败俱伤的打法,红孩儿也以为如此,他可不愿与敌人农归于尽,连忙斜开一步,让过来剑,日月双轮变招再出。
辛酸身形半转,刺出的长剑跟着转到他心口,却没有立即刺出。
红孩儿却急急忙忙的一抬月轮,「铮」的一声,震开辛酸的长剑,紧接着日轮一横,击向辛酸的腹部。
岂知招式一发,眼前的辛酸,忽然一闪而没。
红孩儿方自一怔间,已觉脑后剑气迫近,不禁大吃一惊,慌忙将身一蹲,但避招不忘攻敌,右手的日轮「呼」的往后扫去。
「谢谢!」
一辛酸本是劈向他后颈的一剑,突然中途一顿,随之向下一沉。
于是,红孩儿攻出的一招,竟成了送上的礼物,只听「喳!」的一声,他的右腕和手上的日轮一齐落地。
刹那间,又是一片鲜血飞溅。
「哇!」
红孩儿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倒在地上缩成一团。
但他并没受到很长久的痛苦,就在他倒下之后,辛酸的第二剑已然挥出,但见剑光一闪,他的颈上人头已飞起数尺高。
铁刺猬五人,惊得一齐站了起来。
辛酸好像很爱干净,忙又跳开数尺,于避过落下的一片血雨之后,才又走囘去,搜出红孩儿身上的请帖,提起那颗头颅,转囘「酒席」前坐下来。
他对着铁刺猬五人微微一笑道:「各位莫紧张,请坐下来吧!」
铁刺猬五人个个双目大睁,面上笼罩着一片「活见鬼」的惊愕之色。
辛酸再刺起一只烤老鼠,递给不空僧,道:「这一只是和尙的。」
不空侩紧绷着脸道:「出家人不吃荤!」
辛酸笑道:「出家人难道就可以杀人?」
不空侩道:「杀人不一定是坏事。」
辛酸点头道:「言之有理——那份请帖可肯相让?」
不空僧冷冷一笑道:「和尙不信邪,愿以项上人头试尔利剑!」
辛酸又吃起老鼠来了。
不空僧也有一种正在被吃掉的感觉,但是他是个生性残暴杀人如麻的凶僧,而且数十年来在江湖上所建立的威名,也使他无法在这个时候低头屈服,因此他反而表现得很硬强,一迳携着襌杖走去空地上站住,等待与辛酸一决生死。
急,一口一口的吃着老鼠肉,直到把整只老鼠吃完,又喝下了一盅酒,才抹抹油嘴,提着长过去。
「请!」
「请!」
于是,剑杖齐动,又一场剧烈的搏鬪开始了。
铁刺猬、阴婆婆、人狼西门豹和抚琴夫人,八只眼睛随着辛酸与不空僧的龙腾虎跃而上下移动,但是他们已不太关心不空僧的胜负生死,而开始为自己的处境担忧起来。
他们很淸楚老瘟生和红孩儿的能耐,既然他们二人不几个照面就惨死在辛酸的剑下,他们四人能否胜过辛酸,心里也就有数了。
阴婆婆低声说道:「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么?」
铁刺猬道:「听都没听过!」
人狼西门豹道:「他的剑法很怪,我从来不曾见过这样怪异的剑法。」
抚琴夫人道:「他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但为什么要寻咱们七人的晦气呢?」
阴婆婆道:「他要咱们七人的请帖,难道眞是想抢咱们的买卖?」
人狼西门豹问道:「阴大姐,妳肯不肯给他?」
阴婆婆冷笑一下道:「哼,老身还没打算洗手江湖哩!」
人猥西门豹点点头道:「对,咱们要是把请帖让给了他,一生英名将因之尽付东流,这是万万不可的事!」
抚琴夫人发愁道:「但看这情形,你不给也不行……」
人狼西门豹看了他们一眼,以试探的口气道:「咱们七人一向是各干各的,从来不曾联合对付一个人,但这一次——」
铁刺猬立刻接口道:「这一次我也不想这样!」
抚琴夫人诧异的望着他问道:「你马大爷有把握胜他么?」
铁刺猬摇头道:「没有。」
抚琴夫人道:「这么说,你是宁死不屈的了?」
铁刺猬一笑道:「不是,我的看法是:我马某人不是天下无敌的人物,不可能百战百胜,所以必要时——」
「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阴婆婆和抚琴夫人忽然同时失声惊叫起来。
因为,就在此时,辛酸和不空僧的搏鬪已分出胜负,两人激战十几招后,辛酸的剑法技高一筹,以一招诡奇绝伦的招式,竟将不空僧的一条左臂砍了下来。
不空僧狂叫一声,弃下禅杖,纵身疾逃。
「要走,把头留下来!」
辛酸喝声中,手上长剑猛掷而出。
剑的去势,快如闪电,一下就追上了不空僧,一下就穿过了他的后颈。
于是,不空僧就一只中箭的飞鸟,立由空中栽下,砰然坠地。
于是,辛酸又提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回到「酒席」前,将它放在原来的两颗人头上。
接着,他又刺起一双烤老鼠递到铁刺猬面前。
铁刺猬不等他开口,突然雷吼一声,右脚猛扬,踢起地上的酒坛,人则仰身暴退。
敢情,他的打算果眞是:「必要时走他娘的!」
酒坛被他一踢之下,势如一颗炮弹,直奔辛酸的胸口打去。
而辛酸反应之快,超乎人想像之外,只见他脚下一滑,身子倏地倾向了右边,同时左掌一扬,「拍!」的将酒坛接了个正着,继之身子一个大盘旋,再将酒坛掷出。
这次,酒坛的去势,较前更快,只一眨眼就已追到了铁刺猬的背后。
铁刺猬已逃出三四丈远,闻声急忙就地一蹲身,反手一掌扫出——
「劈拍!」一响,酒坛登时粉粹,破片和酒如火星迸射,也淋得他满头满脸皆是。
他正要纵起再逃,蓦觉眼前一花,咽喉刺痛,定睛细视,原来已有一柄剑抵上了他的咽喉。
他登时吓呆了。
好快的身法。
好快的剑。
这简直不是人,而是剑仙了。
他本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自出道以来,从不知恐怖为何物,但这时他怕得面色惨白,全身都发抖起来了。
他擧起双手,表示不抵抗,颤声道:「我……我甘拜下风,请帖你拿去吧!」
辛酸盯着他悍笑,道:「马四,你是个孬种!」
铁刺猬头上直冒冷汗。
辛酸缓缓又道:「七大杀手中,要数你个子长得最雄壮,豹头环目,虬髯丛生,饶有丈夫气槪的,谁知最没种的就是你!」
铁刺猬抖着嘴皮道:「请帖在……在我身上……」
辛酸道:「我不仅要请帖,也要人头!」
铁刺猬面色大变道:「你——」
「你」字甫出,他的咽喉已裂开,血已往外喷,头已离颈了。
辛酸又自其身上搜出请帖,当提着铁刺猬的首级要囘「酒席」时,只见阴婆婆、人狼西门豹和抚琴夫人已站成一个阵式,准备联手对付他了。
辛酸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仍旁若无人的囘到「酒席」前,将首级放下,才擧步走入他们三人阵中。
阴婆婆沉声道:「辛酸,请囘答老身两个问题!」
辛酸淡淡道:「说。」
阴婆婆道:「我们三人联手,只怕仍不是你的敌手,所以老身要先弄淸楚,死也死得明白一些。」
辛酸道:「有道理。」
阴婆婆道:「老身的第一个间题是:你究竟是谁?从那里来的?」
辛酸道:「妳以前杀人之前,可曾让那些可怜虫死得明白一些?」
阴婆婆为之语塞。
辛酸一笑道:「许许多多的人在妳那双血掌下死得不明不白,今天轮到妳头上的时候,妳为什么一定要弄明白?」
阴婆婆怔怔的无言以对。
辛酸道:「妳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阴婆婆道:「第二个问题:你要我们的请帖和头颅,究竟是有何目的?」
辛酸道:「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
阴婆婆道:「老身不信。」
辛酸道:「信不信由妳。」
阴婆婆道:「如果你想争取那位大人物的重用,这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辛酸道:「哦?」
阴婆婆道:「老身可以为你引进,并保证他会重用你,如何?」
辛酸摇头道:「谢了,我喜欢自己打天下,夤缘攀附,与我个性不合。」
阴婆婆重重的叹了一声道:「告诉老身,你也是个杀手么?」
辛酸点头道:「是。」
阴婆婆道:「为钱杀人?」
辛酸点头道:「不错。」
阴婆婆问:「谁雇你来的?」
辛酸道:「我。」
阴婆婆泄气的苦笑了一声道:「看来你眞是要我们死得不明不白了!」
辛酸道:「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人死得不明不白,你们又何能独异?」
阴婆婆突然下定决心的重重一顿手中拐杖,向人狼西门豹和抚琴夫人嘎声道:「二位,今天咱们三人必须摒除私心,同舟共济,否则谁也活不了,放手干吧!」
口 口 口
又见到了一座宝塔。
这座宝塔却是名闻全国的雷峯塔。
这座雷峯塔出现于辛酸的眼底下时,他正自花港荡舟于湖面上。
雷峯夕照,是西湖十景之一,而此刻恰恰是夕阳涌金的黄昏时候。
于是他看到了铺着金练般的湖面,看到了金碧四射,倒影如龙的雷峯奇景。
但是他对这些兴趣似乎不高,他对舟行太慢反而感到不耐,而向操舟的船家催道:「船家,快一些吧!」
那船家笑道:「客官,乘船欣赏风景,要慢才有味道啊。」
辛酸道:「我不欣赏风景。」
那船家感到意外道:「那么客官您……」
辛酸道:「我此去雷峰塔,亦非为观赏风景。」
那船家「哦」了一声,忙加快操动起来。
辛酸擧手遥指远处的雷峯塔,道:「那雷峯塔的后面,有一座净慈寺是么?」
船家答道:「是啊。」
辛酸道:「那净慈寺的后面,是南屛山是么?」
船家又答道:「是啊。」
辛酸道:「南屛山上,住着一位大人物你知道么?」
船家道:「小的听人说过,听说是一位王爷……」
辛酸道:「不错,是一位王爷。」
船家道:「客官要去见那位王爷?」
辛酸点头道:「是的,我这个箱子就是要送给那位王爷的。」他口中说的箱子,就放在他脚边,是一个外表十分粗劣的木箱。
船家好奇的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辛酸微笑不答。船家也没敢再问,全力操舟前进。
约莫两刻时后,舟至雷峯塔所在地的山脚港口,辛酸付过船费,便扛着木箱下船,顺着面前的一条石级,走了上去。
不久,到达雷峯塔下。
他眞对风景不感兴趣,看都不看一眼,即由塔前的另一条石级走下去,一路下到净慈寺,然后转上南山路,往南屛山走去。
孤碣巍然。
四山沉寂。
他踽踽的走上通往南屏山的一条路,对沿途的幽美景色仍不屑一顾,迂廻曲折的走了里许路,忽然路旁林中跳出一个人来。
这人,是个武官装束的衞士。
他擧手作挡驾状,说道:「老弟,不能再往前走了!」
辛酸道:「怎么呢?」
衞士道:「再过去,是私人宅地。」
辛酸道:「地主是谁?」
衞士神色微严:「这个你别管,快囘头就是!」
辛酸道:「可是我要见的人,就住在这南屛山上。」
衞士挥手道:「此处别无住户,快去,快去!」
辛酸道:「我要见的人,就是此山的唯一住户。」
衞士一怔道:「什么?」
辛酸道:「王爷。」
衞士诧异的问道:「你是何人?」
辛酸道:「我叫辛酸。」
衞士又问道:「我们王爷认识你?」
辛酸道:「不认识。」
衞士再问道:「我们王爷已经同意接见你么?」
辛酸道:「没有。」
衞士的脸色登时冷了下来,又挥手道:「去!去!我们王爷是何等之人,那有时间接见不相干的人!」
辛酸站着没动,道:「今天是五月一日,你们王爷准备在今天接见七个人,是不是?」
衞士面色一变道:「你是七人之一?」
辛酸道:「不是,但我却可以代表他们七人。」
衞士道:「怎么说?」
辛酸道:「我自会向王爷解释。」
说毕、,擧步行去。
「站住!」
衞士喝叱一声,方待张臂拦住去路,忽觉眼前人影一晃,已失辛酸踪影,急忙囘头一看,赫然发现辛酸已在身后的山路上走着。
他大吃一惊,立即拔刀追上去,一刀向辛酸右肩劈下,喝道:「小子,你找死么?」
谁知眼看可以劈中的一刀,忽然竟告落空,定睛一看时,辛酸已在一丈开外。
而且,辛酸还是一步一步的走着,并未奔跑。
这衞士情知遇上武林高手,但是他守衞有责,岂肯让辛酸入山,当即纵身追扑过去,又一刀朝辛酸背上砍落。
结果情形相同,看看快要砍中之际,忽又走了空招,而辛酸又已在一丈开外。
于是,就这样一个从容上山,一个在后追杀,追逐了好一段山路,衞士始终追不上辛酸,也砍不着辛酸的一点边儿……
不久,一座山庄在眼前出现了。
那是一座规模不大却建筑得美仑美奂的山庄,从外表上看,似是巨富的别墅,四周的景色十分幽美。
辛酸刚走到山庄门口,又有三个衞士自四下跳出,大喝道:「老陈,这人是那里来的?」
追赶辛酸的衞士叫道:「这小子硬闯山庄,快把他拦下来!」
那三个衞士立时拔刀出鞘,围上辛酸挥刀便攻,但辛酸只一闪身便已脱出围攻,而后慢条斯理的将肩上的那个木箱放落地上,说道:「请去通知你们王爷,说有『七大杀手』的使者来了。」
那四个卫士正要再围攻上去,但一看他擧止斯文,且无闯入山庄之意,便没再挥刀攻出,只将他团团围住,其中一个厉声道:「妳是干什么的?」
辛酸道:「我是杀手,是代替『七大杀手』而来的,可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说罢,一躬身。
那衞士喝问道:「你叫什么姓名?」
「辛酸。」
「什么?」
「满腹辛酸的辛酸。」
「这是你的姓名?」
「对了。」
「你要见我们王爷?」
「对了。」
「可曾事先约好?」
「没有。」
「那不行!」
辛酸笑了笑,自怀里取出七份请帖,往木箱上一丢,说道:「那麽,请将这个木箱和这些请帖拿去见你们王爷,你们王爷自然会召见我。」
那衞士以懐疑的眼光瞥了木箱一眼,问道:「那箱内盛着何物?」
辛酸道:「等到见到你们王爷,再打开看吧!」
那衞士不觉呓起来。
辛酸自地上捡起一颗桃子般大小的卵石,握在掌心,暗运内家眞力将卵石揑成粉末,让粉末自指缝间流下,一面说道:「我若有杀害王爷之企图,眼下就可硬闯入庄,诸位自觉拦得住我么?」
四衞士见他竟能把一颗坚硬的卵石揑成粉末,心中惊骇万分,也自觉拦他不住,于是那个与他交谈的衞士不再犹豫,把头一点道:「好,你在此等着,我去禀告王爷。」
说完,拿起那木箱和那七份请帖,入庄而去。
不到一刻时,就有一个师爷打扮的老人在衞士的陪同下疾步出庄,向辛酸拱手道:「这位就是辛壮士?」
辛酸抱拳囘答道:「不敢当,在下就叫辛酸。」
老人立刻侧身作延客状,说道:「王爷请辛壮士入内相见,请!」
辛酸擧步走了进去。
在老人的引导,来到庄内一间十分雅丽的书房门口,老人轻轻敲了几下房门,恭声道:「启奏王爷,辛壮士到了。」
书房中透出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请他进来。」
老人遅疑了一下=,道:「王爷——」
书房中的王爷截口道:「不要紧,请他进来!」
老人仍伸手推开房门,向辛酸延请道:「请!」
辛酸移步走入。
书房里很,是宽敞精美,明窗净几,光可鉴人。
那位王爷,正负手临窗伫立,他只穿着一袭黄缎中衣,身材颇为高大,有一股王者的威严。
而由衞士送入的那个木箱,正放在他身右之处,那木箱已经打开,可以见箱中的七颗人头。
那七颗人头似经防腐处理,至今并未腐烂,只有一股轻微的怪味散发出来。
辛酸跪下道:「草民辛酸,叩见王爷。」
那王爷缓缓转身,道:「起来说话。」
他年约五旬开外,修长的黑眉,淸湛的双目,颔下留着一撮山羊须,也许是长年养尊处优之故,看上去还很年轻,面上没有一点皱纹。
辛酸说了一声「谢王爷」,便挺身站立起来。
王爷凝目注视他好半晌,才一指那木箱问道:「这七人是你杀的?」
辛酸答道:「是的。」
王爷道:「为了什么?」
辛酸道:「理由有二,第一:他们杀人太多,应该已到恶贯满盈的时候;第二:草民正需用钱,故想取他们而代之,为王爷效劳。」
王爷没有立刻说话,在房中踱了几步,才又开口道:「这七个人当眞是你亲手所杀的嗯?」
辛酸道:「是的。」
王爷道:「你怎么下手的?」
辛酸道:「不用毒,不使诈,眞刀眞枪干的。」王爷道:「你又怎么有此能力?」
辛酸道:「如果没有,草民也不敢到这里来了。」
王爷道:「你叫什么?」
辛酸道:「辛酸。」
王爷道:「这是假姓名?」
辛酸道:「是的。」
王爷道:「眞姓名呢?」
辛酸道:「没有眞姓名。」
王爷道:「出身,不能说?」
辛酸道:「抱歉。」
王爷道:「你怎么知本王要雇他们七人办事?」
辛酸道:「无意间获悉的。」
王爷道:「本王又如何能够信任你?」
辛酸道:「王爷就敢信任他们七大杀手,就应信任天下人。」
王爷呛呛笑了起来。
辛酸拱道:「他们七大杀手能办到的事,草民也一样能办到,而且自信可以办得比他们更好!」
王爷点头笑道:「你已杀了他们,所以这话本王可以相信!」
他移步向房门走去,说道:「跟着本王来吧!」
辛酸随他出了书房走到一间花厅里面,只见花厅上摆着一桌酒席,酒菜已上了桌,不用说都是平常难得吃到的山珍海味,而席上摆着八双筷子八只酒杯,可想而知所要招待的客人是谁。
王爷到了厅上,命跟随的老人退去,随向辛酸笑道:「请坐,你知道这桌酒席是特意为谁准备的么?」
辛酸点头道:「知道。」
王爷在主位上坐下,含笑道:「眞可惜他们没有口福……」
辛酸在其中一个位置上坐下,也含笑道:「吃的方面,草民也可以代替他们。」
王爷拍手三响,便有两个美女自厅内嬝嬝走出,来到了酒席前,向王爷屈膝施礼,王爷说道:「斟酒。」
二美女于是分别为他们斟酒,王爷乃擧杯道:「来,喝酒。」
辛酸也不客气,与他一起喝尽一杯酒。
王爷又擧箸请他吃菜,两人于是一边吃喝一边交谈了起来。
「你可知道本王为什么要雇请他们七人办事?」
「知道一些。」
「说说看。」
「他们七人心狠手辣,任何事情都干得出来。」
「错了。」
「哦?」
「本王看中他们,也是因为他们杀人太多,到了死不足惜的时候。」
「哦?」
「你可知道本王雇他们欲办何事?」
「猜到一些。」
「说。」
「杀人。」
「又错了。」
「哦?」
「本王雇他们当镖客而已。」
「王爷开设缥局?」
「不,本王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欲送去金陵,由于怕某一方面的人物下手劫夺,故雇他们保送。」
「为何不托镖局?」
「镖局的人绝对无力胜任。」
「对手太强?」
「正是。」
「若由官府派兵护送呢?」
「更不行。」
「既然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不找正派的武林高手护送,而看上了他们积恶如山的七大杀手?」
「方才本王已说过了,由于此项任务非常危险,护送者只怕是九死一生,因此本王觉得如果不幸失败,死的最好是邪派人物,而诚如你所说,七大杀手杀入太多,已到了恶贯满盈的时候。」
「此外,王爷不怕与虎谋皮?」
「你是指他们会监守自盗?」
「对了。」
「不会,因为那件东西虽然重要,对他们却毫无用处,不能吃,不能卖。」
「他们可以卖给那一方面的人啊。」
「也不会,因为本王打算许他们以重金,他们要多少,本王就给多少!」
「唔……」
「现在你完全明白了吧?」
「只有一件事不明白——那是一件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即使是七大杀手,本王也不会吿诉他们的!」
「唔……」
「现在你决定取他们而代之么?」
「是的。」
「本王再告诉你,这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不妨。」
「你自信能够完成?」
「能不能完成,谁也不敢保证,草民只能说有勇气承担下来而已,万一失败了,后果如何?」
「本王不会要你赔偿,因为那时你已经死了。」
辛酸觉得需要喝酒,当下一杯一杯的喝下去。王爷知道他在考虑,故未再说话,擧箸吃起菜来。
辛酸连喝了五杯酒,才开口道:「草民的酬劳怎么算呢?」
王爷道:「你自己说孥。」
辛酸道:「王爷虽说要多少就给多少,但总有一个限度吧?」
王爷颔首道:「当然。」
辛酸道:「王爷打算最多肯付七大杀手多少?」
王爷道:「本王打算最多付他们十万两银子,由他们七人去平分。」
辛酸道:「那么,草民也就拿十万两银好了。」
王爷道:「本王知道你身手高绝,但这椿事没有帮手恐怕不行。」
辛酸道:「草民有位朋友。」
王爷道:「本王那件东西很大,须用马车运送,你有没有马车?」
辛酸道:「没有。」
王爷道:「那么,本王提供一辆马车便了,只有一事必须提醒你,你绝对不可打开看,否则不付酬劳!」
辛酸笑道:「草民的兴趣只在那十万两银子而已!」
王爷道:「那东西装在一只大铁箱中,到了金陵若发现有撬开的痕迹,不但不付酬劳,且要拿你问罪!」
辛酸点头道:「王爷请放心。」
王爷道:「本王先付你一干两银子,作为路上的花费,至于十万两重酬,等事情办成再给你。」
辛酸道:「要是草民死了呢?」
王爷道:「那就什么也没有。」
辛酸道:「要是事情办成之后,草民却拿不到酬金——」
王爷截口道:「胡说!本王乃是堂堂一位千岁王爷,岂会失信于百姓?」
辛酸问道:「货到金陵,交给何人?」
王爷道:「交给本王,本王自会在那里等你。」
辛酸又问道:「何时动身?」
王爷道:「明天如何?」
辛酸点头道:「可以。」
王爷道:「你那位朋友呢?」
辛酸道:「他会在路上等我。」
王爷道:「好,你还有没有问题?」
辛酸道:「草民可否知道对方是谁?」
王爷摇头道:「不能说,不过路上若有人现身刼夺,必然都是武林一等一的高手,他们都是受雇于某一方面的人,你在动手时不必留情!」
口 口 口
一辆篷车自杭州驶出,向西北前进。
这辆篷车并不很新,也毫无特别之处,与平常所看到的马车完全一样。
驾车的,是辛酸。
他的打扮,也与一般车伕一样。
篷车路,很顺利的前进着。
车过余杭,转,同北行,辛酸预计在今天入夜时到达武康,在城中过夜。
他杀死「七大杀手」时,心情是轻松的,而现在心情却很沉重,因为他知道此行绝不像杀死「七大杀手」那样容易,十万两酬金一定不是好赚的。
他当然不怕杀人,而只怕不能把货完全送到金陵,而得不到十万两酬金。
车出余杭不久,已是午牌时分,这是仲夏,天上炎阳如炽,江南的仲夏却是一副天上乐园的景色,虽然暑气逼人,一路上没有一块荒土,都仍然是一片绿色,河水潺潺,处处桑林与芦苇,大地充满着活跃生气。
但对于在路上跋涉的人,这股暑气仍觉吃不消,辛酸虽不觉太苦,却也觉得需要停下来歇一歇了。

点评

看过电影《请帖》。多谢大侠。  发表于 2025-3-3 0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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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3 08:57: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月冷风凄玉人来



辛酸在一片桑林夹道的边上停下来。
他跳下马车,转去车后,打开了篷布,自车内提出一只木桶。
但视线却停留在车上。
车厢里面,就放着那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它装在一个大铁箱里面,大铁箱有四尺高大,是新制成的,箱盖的外面,是一把特大的铜锁。
那里面的东西,究竟是何宝物?使得那位王爷竟肯花费十万两银子来雇人护送?
他当然也很好奇,很想知道箱内是何宝物,但他没有打开窥看的念头,因为他不愿因好奇而失去十万两银子。
他只看了那大铁箱几眼,就将篷布放下,在路边的浅沟内打了一桶水,提给马喝。
这时,车后道上来了一人。
那人是个老叫化,身上是一件百补鹑衣,肩上挂着一只大布袋,手上拄着一支长竹棍,步履颇为稳健快速。
辛酸瞥了对方一眼,仍然提着木桶让马喝水。
那老叫北走到马车边时,忽然住足笑道:「这位大爷,您可是要去武康?」
辛酸点点头。
老叫化笑道:「要饭的也要去武康,可不可以行个方便,让要饭的搭个便车?」
辛酸摇头道:「不行!」
老叫化嘻嘻一笑道:「不行就算了,要饭的走到那里都叫人瞧不起,要是换了后面那三位朋友求你,你恐怕不答应也不行!」
说毕,继续向前赶路。
辛酸抬头望望后面道上,随即把木桶里的剩水倒掉,放囘车厢内,便又驾车前进。
快速的前进。
因为他不愿在这桑林夹道的地方发生事故,目前他是单人独骑,在这种地方发生事故对他是十分不利的。
转眼工夫,他赶过了徒步赶路的老叫化,驰出了遍植桑树一段路面,而到了旷野之上。
但就在这时候,后面道上已出现了三个可疑人物。
他们都作商贩打扮,年纪在五、六旬之间,但辛酸一看就知是那话儿来了,因为那三人此刻已不是在赶路而是在追人,追辛酸的马车。
辛酸情知摆脱不了,于是减慢速度,准备跟对方朝相了。
须臾,那三个作商贩打扮的老人已赶到了车后,其中一个厚嘴唇的老人开口笑道:「喂!老弟,搭个便车怎样?」
辛酸把车停下,囘头打量他们一眼,答道:「抱歉,不可以!」
厚嘴唇的老人伸手搭上篷车又笑道:「你这辆马车好像没载着多少货物,让我们三人搭个便车何妨呀?」
辛酸下车站着,微微一笑道:「三位为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厚嘴唇的老人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吧!老夫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只你老弟一个人?」
辛酸神色平静地道:「因为王爷认为兵在精而不在多,有我一人就够了。」
厚嘴唇的老人悍笑道:「你老弟莫非就是『无形剑客古舍』?」
辛酸反问道:「你认为只有『无形剑客古舍』才够资格保这趟暗镖?」
厚嘴唇的老人笑道:「不错,据说他是目前年轻一辈的翘楚,艺高胆大,敢杀敢拼。」
辛酸道:「我不是他。」
厚嘴唇的老人道:「这就奇怪了,难道那位王爷没有告诉你这项任务危险万分,可能会使你丢掉小命?」
辛酸道:「他说得比你更严重,说这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厚嘴唇的老人讶笑道:「那你又为何敢承担下来?」
辛酸道:「因为我比『无形剑客古舍』更敢杀更敢拼,而且艺高于他!」
厚嘴唇的老人又哈哈大笑起来,道:「依老夫看,你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而已!」
辛酸道:「你是跟我闘嘴来的?」
厚嘴唇的老人面色陡地一沉,冷冷地一笑道:「姑念妳年轻无知,放下马车快快逃命去吧!」
辛酸伸手自车座上拿起长剑,走离数步,说道:「我打算在入夜前赶到武康,请别误我行程,要动手就快一点吧!」
厚嘴唇的老人狞笑道:「好,老夫送你上路!」
说着,探手入腰,旋闻「嗡!」的一声金鸣,手上已多了一把缅刀。
那把缅刀没有光芒,通体乌黑。
辛酸亦即拔剑出鞘,准备迎战。
厚嘴唇的老人先向两个同伴使了一个眼色,然后才移步向辛酸迫去,冷笑问道:「要不要留个姓名?」
辛酸道:「不必,我至少还有半个甲子好活,倒是你阁下该留下姓名以防不测。」
厚嘴唇的老人嘿嘿恶笑道:「老夫若亮出万儿,你小子就没有勇气打了!」
「了」字一落,手上缅刀已经攻近辛酸胸前。
没有一点准备动作,但是出招奇快绝伦,显然已练到收发随心的境界。
辛酸一看即知对方身手很高,确是武林中一等一的人物,心中颇为惊奇但手脚可没迟缓,立即抬剑迎出。
厚嘴唇的老人有意要探他的功力,故见他抬剑招架时,没有变换招式,手上缅刀原式不变,直刺了过去。
于是,刹那间刀剑碰个正着!
「铮!」然一声巨响,辛酸被震退了一步,而厚嘴唇的老人却连退三四步。
老人面色一变,悍然道:「好小子,果然有点门道!」
刀光突化长虹,直奔辛酸下盘掠去。
辛酸腾身纵高三丈,像一只巨鸟自他头上飞过,朝马车电射过去。
原来,那另外的两个老人一看同伴已与辛酸干上,立时跳上马车,企图将马车开走。
但马车刚刚开动,辛酸已如天兵下降,凌空一剑攻到他们头上。
那两个老人,一个使一双八棱钢鞭,一个使日月双刀,两人见辛酸凌空攻下,立时刀鞭齐扬,向上迎击,登时一片金铁交鸣,人影迸飞。
辛酸似受重震,身形凭空再飘起六七尺,斜斜飘落于数丈外。
而那使刀鞭的两个老人则分向左右掠开,两人的面色都一阵苍白。
原来,双方经过接触后,他们同时挂了彩,使双鞭的老人肩上被剑划伤,使双刀的老人右臂上亦吿透红!
他们似乎想不到辛酸的剑法,竟然如此的厉害,一时忘了再攻上,而对辛酸惊愕的瞪视着。
厚嘴唇的老人虽亦惊骇万分,手脚却没闲着,一见辛酸飘开时,纵身紧蹑而上,缅刀闪动间,已向辛酸攻出三招了。
「铮!铮!铮!」
辛酸运剑如电,一一化解之后,蓦然长啸一声,身子向上窜起,空中一个盘旋,顿时出现一片令人眼花撩乱的剑光。
「啊唷!」
厚嘴唇老人惨叫一声,身子一个踉跄,跌在寻丈开外,在地上额抖不已。
原来,他的脑袋已去掉四分之一,露出了脑髓,活不成了。
那使刀鞭的两个老人正想再乘机开走篷车,忽见同伴重伤惨败,不觉呆住。
这样的结果,显然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因之一时呆若木鸡,整个人都傻了。
辛酸仗剑向他们走过去,神色冷峻地道:「不要发呆,二位一起上吧!」
那两个老人急急忙忙跳下车,使双刀的老人似已气馁,喝间道:「好小子,留下你的名来!」
辛酸道:「辛酸,满腹辛酸那两个字。」
使刀的老人道:「好,咱们后会有期!」
说毕,向那使鞭的同伴一打手势,纵身便走。
使鞭的老人当然不敢停留,也随之纵身而出,两人转眼工夫就遁去无踪了。
辛酸纳剑入鞘,上车继续赶路。
这天薄暮时分,他就赶抵武康县城,在街上的食摊上买了一些点心,把车开到城隍庙左近的一块空地上停下,就在车上吃起点心来。
他不打算投宿客栈,因为投宿客栈之后就得与「宝货」分开,证诸今天中午所发生的事情,他知道觊觎「宝货」之人正环伺于侧,因此要保护「宝货」于不失,唯一的办法便是寸步不离。
吃过了点心,天就黑下来了。
这座城隍庙位在一条僻静的街上,入夜之后,人更稀少,没有人注意到他的马车。
但这只是说普通人没注意到他和马车的存在而已,事实上眼下已有一人在朝他踱过去。
这人是个要饭的,也就是日间在路上要求辛酸搭便车的老叫化。
他拄着竹棍一步一步走近马车,当看淸了车座上的辛酸时,他假作失惊道:「啊!大爷,咱们又碰上了!」
辛酸微笑道:「可不是,眞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老叫化道:「你在这儿干么?」
辛酸道:「过夜。」
老叫化道:「你没钱住客栈?」
辛酸道:「是啊。」
老叫化道:「看来你比我要饭的还穷!」
辛酸道:「是啊。」
老叫化擧棍一指城隍庙道:「那庙内可以过夜,何不到那里面去?」
辛酸道:「我不喜欢龟和蛇。」
老叫化道:「但夜里这儿蚊子多,牠会冷不防叮你一口的。」
辛酸做了个拍掌的手势道,「牠若叮我一口,我就一掌拍死牠。」
老叫化哈哈笑道:「说的简单,只怕到时不胜其烦哩!」
辛酸笑道:「你走开,我要打个盹。」
老叫化笑着走开去了。
辛酸闭上了眼睛……
「哒!哒!哒……」
忽然,一阵敲梆子的声音,自远处传了过来。
随着梆子的声音,有一盏灯笼自远而近,最后停在城隍庙口。
仔细一瞧,敢情是夜里卖面食的。
那人把担子歇在庙口后,又拿起梆子敲个不停,然后四下走动的敲起来。
最后,他走到了辛酸的篷车前。
他敲了两声梆子,开口道:「大爷,要吃一碗面么?」
辛酸摇摇头。
这个卖面的,是个瘦削汉子,他见辛酸摇头,却仍不死心,又道:「也有馄饨,来一碗馄饨怎么样?」
辛酸又摇头。
卖面食的转身便走,但就在他一转身之际,蓦闻「崩!」的一声,自他袖中射出了一支短箭!
距离近在咫尺,照说是无法闪避的,但辛酸却似早有防备,只见他右手倏扬,竟将射临胸前的短箭接在手里,继之身子虎扑而出,对着卖面食的一掌拍下!
卖面食的汉子斜身欲避时,脑门上已响起骨碎之声,登时两眼一翻,倒下去了。
辛酸忽然有些后悔,他想起了在城中杀人很难处理尸体,不由的皱起眉头。
不过,很快就想到处理尸体的方法,他摆头四下望望,见还没有人发现出了命案,立将尸体搅起,转到车后,打开篷布帘,把尸体塞入车厢里面他打算让对方在车厢中挺尸一夜,明早运他出城,扔到荒野上去。
这当然不是最妥善的办法,但却是目前最简单的办法,只要今夜没有人发现就行了。
他重囘车座坐下,又闭目假寐起来。
这样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他突然意识到处境危险,立即把马套上车子,准备离开。
但已遅了一步。
一片嘈杂的人语声已从街上响至,接着便见一羣人拥着三个公差向他赶了过来。
辛酸一见之下,暗恨道:「他奶奶的,我早该想到他们会来这一手!」
世上最使人不敢侵犯的东西,就是国法,不论是任何穷凶极恶之人,也不敢公然反抗国法,辛酸现在感到困难的就是这一点,他如想把车开走,就得杀伤那三个公差,但是他能杀伤他们么?
当然不能。
既然不能,麻烦就大了。
因此,他感到手足无措了。
三个公差大步来到了他面前,当中一个沉脸问道:「你叫甚么姓名?」
辛酸道:「有甚么不对么?」
那公差沉声道:「有人去衙里报吿,说你刚才在此杀了亠人!」
辛酸道:「谁告的?」
那公差喝道:「你别管是谁告的,只问你有没有这囘事!」
辛酸道:「自衞杀人,难道也错了?」
那公差立刻解下腰上的手镑,道:「走,跟我到衙里去!」
说着,便要给辛酸戴上。
「且慢!」
人羣中忽然钻出那个老叫化,笑嘻嘻道:「老叫化可以作证,他没杀人!」
那公差转头望着他,严峻地说:「你说甚么?」
老叫化笑道:「老叫化一直在这附近,根本就没见他杀过人呀!」
「有,我看见了!」
一个中年汉子越前而出,说道:「我看得很清楚,他杀了人后,把那人塞入车子里。」
老叫化哈哈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疯疯癫癫的家伙。」
他接着向那公差道:「公差大爷,你们怎么可以相信这人的话,这人是个疯子呀!」
那中年汉子怒道:「胡说八道!你才是疯子!」
他也接着向那公差说道:「公差大爷,你要是不信,可以看看那马车,那人的尸体就在车内。」
那公差眞的就走去车后,撩开布帘察看,看过之后,转身一个巴掌掴上了那中年汉子的面颊,骂道:「他妈的,你果然是个疯子!」
那中年汉子呆住了,抚着面颊,怔怔地道:「公差大爷,我没说错呀,你怎么打我?」
那公差又推了他一下,叱道:「快滚!老子喝酒正喝得有味,你他妈的却来寻开心,你要不是疯子,老子就割了你的舌头!」
那中年汉子倒退两三步,叫道:「怪了!怪了!他明明杀了人,把那人塞入车内——」
他说到此处忽然跳近车后,撩开布帘察看,而一看之下登时面色大变。
原来,车内根本没有死人的尸体。
那公差冷笑道:「哼!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中年汉子瞠目结舌老半天,才叫道:「我明明看见他杀了人!一定是他把尸体藏匿起来!对了!一定是藏在那铁箱里面!公差大爷,你叫他打开铁箱——」
辛酸脚下「闪,欺到他身前,掌出如电,一下扣住了他的手腕脉门,冷笑道:「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中年汉子一楞道:「甚么?」
辛酸道:「我打开那铁箱,要是箱中有尸体,我的头给你,要是箱中无尸体,你的头给我!」
一面说着,一面暗暗用力紧扣他的手腕脉门。
中年汉子痛得叫了起来,扭曲嘴巴叫道:「啊哎!公差大爷,你瞧瞧,他连我也要杀了!」
那公差连忙说道:「喂,你放手,让他去吧!」
辛酸松手顺势一推,喝道:「听到没有,快浪!」
中年汉子死里逃生似的,抱头鼠窜而去。
辛酸转对公差抱拳道:「对不起,眞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那公差一指车内道:「那铁箱装着甚么东西?」
辛酸看看围观之人,低声道:「人多不便,借一步说话如何?」
他不由分说拉着那公差走出十几步,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低声道:「你要查査那个铁箱是不是?」
那公差点头道:「当然!」
辛酸冷笑道:「你不要命的话,我可以打开来看!」
那公差沉下脸道:「这话甚么意思?」
辛酸道:「那个铁箱,是王爷命我送往某地的。」
那公差面色一变道:「王爷?」
辛酸道:「住在西湖南屛山那一位!」
那公差道:「噢,你是王爷的甚么人?」
辛酸道:「替他保暗镖的特使!」
那公差上下打量牠一遍,道:「你唬人的吧?」
辛酸道:「你要不信,我把那铁箱交给你,不过丢了你要负责。」
说毕,转身欲去。
那公差慌了,连忙扯住他道:「老兄,有话好说,不要这样。」
辛酸冷冷道:「你要是肯信,那麽快把那些闲人驱走,别来打扰我!」
那公差完全被征服了,急忙点头道:「是是,小的这就赶他们走。」
辛酸接口道:「你们三人今夜要在这附近协助保护这辆马车,不准让人走近!」
那公差唯唯应是,立刻转去赶走那些围观的人,然后把辛酸的来历吿诉两个同事,三人随即散去附近,每人守住一方。
辛酸坐囘车座,放心的坐着睡觉……
口 口 口
第二天上午,篷车在那三个公差的恭送下出了武康县城,继续向西北前进。
第二站,预定到达吴兴。
这一段,约是九十里路程,刚好也是一天可以走完,只要路上没事,又可在吴兴县城过夜。
但是,危机似乎在不断的增加,篷车驶出武康约仅七八里路,情况又来了!
一名骑士,突自路旁的树林中冲出,挡住了篷车的去路。
这名骑士,年约四十,相貌颇英俊,穿白衣,骑白马,有一股倜傥洒脱的气派。
辛酸见状,便把车子停下来。
车子停住时,与白衣人的白马刚好是头对头。
辛酸淡淡问道:「要买路钱么?」
一白衣人嘴角浮现一丝不懐好意的微笑,说道:「刚好相反!」
辛酸道:「送钱给我?」
白衣人点头道:「正是!」
辛酸道:「好得很,我正想捐募一些财物,以便拿去鲁北赈灾,阁下一定听说过,方今鲁北大旱成灾,土地龟裂,饿殍遍地——」
白衣人不待他说完,即接口道:「我捐三万两银子!」
辛酸笑向白衣人道:「我代那些灾民向阁下深致谢意,那些银子在那里?」
白衣人微笑道:「只要你开着车子跟我走,到了地头,把货卸下,你就可以把三万两银子运走。」
辛酸道:「这样的话,三万两银子绝对不够!」
白衣人道:「再加二万?」
辛酸摇头。
白衣人道:「七万两成不成?」
辛酸摇头。
白衣人道:「给你一个整数臾?」
辛酸还是摇头。
白衣人不禁冷笑道:「那位王爷给了你多少?」
辛酸道:「十万。」
白衣人道:「那麽我再加二万!」
辛酸道:「再加十倍,我或许会动摇而失节。」
白衣人面色一变,道:「你是说一百二十万?」
辛酸道:「是啊,有了一百二十万两银子,我就决心不管他妈的甚么王爷了!」
白衣人眉头一皱道:「辛酸,你这是狮子大开口,不太好吧!」
辛酸道:「鲁北灾民数十万,一百二十万两银子,犹如杯水车薪。」
白衣人道:,「别管甚么灾民不灾民,我最后给你一个价——二十万两!」
辛酸又摇头。
白衣人冷笑道:「不要太不知足,要知车中之物我们势在必得,你永远到不了金陵!」
辛酸道:「你如果说完了,便请让路。」
白衣人冷哼一声道:「绝不考虑?」
辛酸道:「绝不!」
白衣人道:「好,咱们前头相见!」
语毕,一拱手,随即转了坐骑,绝尘而去。
辛酸亦随即驱车前进。
当那位王爷一口答应给他十万两银子的酬金时,他就知道这趟暗镖的确不是好走的,所以从昨天到现在,夺镖者接连出现,他已不感到意外,当然也无所恐惧,因为他心理上已有充分准备。
不过,现在他的心情却很沉重,因为他已看出白衣人是个很难对付的人物。
车行半里——
道旁忽然又钻出一个人来。
他,老叫化是也!
这老叫化一跃上车,在辛酸的身边坐下,神色紧张的问道:「你觉得怎样?」
辛酸道:「很好。」
老叫化再问道:「不觉得有些甚么不舒服么?」
辛酸道:「没有。」
老叫化道:「奇怪!」
辛酸道:「怎么呢?」
老叫化道:「你不认识那白衣人?」
辛酸道:「不认识。」
老叫化道:「他就是『千手毒书生』金驹啊!」
辛酸道:「哦,原来是他……」
老叫化道:「听说过吧?」
辛酸道:「是的,据说他是个打暗器的大行家。」
老叫化道:「也是个用毒的老手!」
辛酸道:「据说他最厉害的暗器名叫『无形夺命针』,它比牛毛还细小,发出时肉眼看不见……」
老叫化道:「正是!」
辛酸道:「它有毒吧?」
老叫化道:「当然!」
辛酸道:「中了他的『无形夺命针』的人,会有甚么现象?」
老叫化道:「如不立刻解毒,一个时辰后,中针者便会全身痉挛而死!」
辛酸道:「你能解毒么?」
老叫化笑道:「要饭的早知这趟暗镖很危险,沿途将会遭遇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因此要饭的也准备了各种东西,包括可解百毒的『解毒丹』!」
辛酸道:「给我一颗吧!」
老叫化一怔道:「干什么?」
辛酸道:「我现在感到不舒服,口淡,恶心,头晕眼花。」
老叫化一看他脸色,发现他的脸色果然变白,连忙自布袋中掏出一只瓷瓶,倒出一粒豆大的青色药丸给他,急道:「快服下去!」
辛酸吞下了那粒解毒丹叹道:「千手毒书生果然名不虚传,现在我还不知道那里中了他的『无形夺命针』呢!」
老叫化立刻在他身上搜索起来,道:「那针一定要取出,否则命仍难保……」
辛酸道:「他临去时向我拱手,想必就在那一拱手时发出了暗器的。」
老叫化道:「下次再碰上他时,一定要注意他每一个动作——噢,在这儿!」
他从辛酸的右臂上取下一支几乎比头发还细的黑针,拿给辛酸看。
辛酸看过后,点头称赞道:「他能用暗劲发出如此细小的暗器,确非等闲之辈了。」
老叫化道:「他比『七大杀手』还扎手数倍,你可要小心应付。」
辛酸点头,道:「现在我的头还晕晕的,恶心也没有消失,你的解毒丹眞灵么。」
老叫化道:「大槪没问题,你等下可能会呕吐,吐了后就!|」
一言未毕,辛酸已「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秽物,跟着又连续的呕吐起来。
老叫化接过缰索,说道:「你不妨到里面躺着歇歇,由要饭的来驾车吧。」
辛酸不肯,呕吐完了后,又将老叫化手上的缰索要囘道:「你还是下车去吧,在暗中支援我更为有用。」
老叫化道:「要饭的不能再离开你了。」
辛酸道:「为什么?」
老叫化道:「要饭的今天这一现身,身分完全暴露,对方一定已看出咱们是一路的,因此要饭的一旦与你分开,必遭击杀。」
辛酸道:「唔……」
老叫化笑道:「要饭的可没有你那样的本领,能击败每一个来犯的强敌。」
辛酸道:「那麽,你就留在车上好了。」
老叫化把肩上的布袋扔入车内,问道:「现在好过些了吧?」
辛酸点头道:「好多了。」
老叫化道:「千手书生非仅暗器毒,手段亦极毒辣,他说前头相见,一定不是恫吓之词。」
辛酸道:「我知道。」
老叫化道:「你有把握击败他?」
辛酸道:「动手过招,我有充分把握,别的就不敢说了。」
老叫化道:「昨天在路上出现的那三人,以及昨晚那伪装卖面食的人,和今天这个千手毒书生,大槪都是一路的,只不知幕后主使人是谁?」
辛酸摇摇头,说道:「不知道,那位王爷不肯说……」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事,忽然微微一笑,接着道:「妙手怪丐,你果然是个妙手怪丐!」
老叫化微怔道:「怎么呢?」
辛酸道:「我想起昨晚在城隍庙发生的事情,你能在我毫无所觉的情况下盗走车中尸体,的确不含糊!」
妙手怪丐笑道:「老叫化除了偷鸡摸狗的本领之外,别的可差得很。」
辛酸道:「有这本领也就够了。」
妙手怪丐面色微变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辛酸笑道:「没什么,我只希望你不要动那铁箱的脑筋!」
妙手怪丐眉头一皱道:「你不信任我?」
辛酸道:「我们是共患难的朋友,只不知是否也是同富贵的朋友?」
妙手怪丐想了想,摇头道:「不是!你我不可能成为可同富贵的朋友!」
辛酸笑道:「哦?」
妙手怪丐正色道:「我要饭的不可能发财,也不想发财,如想发财,也不会当个叫化子了。」
辛酸道:「如此说来,你对那铁箱全不动心?」
妙手怪丐道:「要饭的即使动心,现在也已打消了念头啦。」
辛酸道:「为什么?」
妙手怪丐道:「不够资格。」
辛酸不解其意,问道:「什么意思?」
妙手怪丐道:「那千手毒书生金驹不论那一方面都比要饭的强得多,所以要饭的不敢妄想。」
辛酸道:「你也不想知道箱中装的是何物件?」
妙手怪丐道:「走的前一天晚上,你已跟要饭的说得很明白了,因此除非你想打开来看,要饭的是不会去想它的。」
辛酸道:「你只想那十万两银子?」
妙手怪丐道:「是啊,咱们拿到了十万两银子,就可去鲁北救灾,我和你一样,不愿见家鄕的人饿死。」
辛酸道:「我有个主意,咱们拿到了十万两银子后,把五万两平分,五万拿去救灾,如何?」
妙手怪丐叹道:「了得,老弟,要饭的武功虽不如你,但过的桥不见得比你走的路少,别拿话来试
探我了!」
辛酸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时辰后,车至莫干山下,妙手怪丐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地势,说道:「那千手毒书生大槪要在这一带动手了。」
辛酸道:「何以见得?」
妙手怪丐道:「这一段山路行人稀少,且情况对他不利时,往山中一逃,很容易便脱身。」
辛酸道:「有道理,但我不认为他敢现身与我动手过招。」
妙手怪丐道:「是的,他可能——咦,那是什么东西?」
辛酸也同时看到了那东西。
那是一个稻草人!
一具农人用来吓跑鸟儿的稻草人!
但它不是出现在田里,而是插立在路上,挿在面前不逮的路上。
辛酸减慢车速,说道:「那是一具稻草人吧?」
妙手怪丐点点头道:「看来是的,但这是什么玩意儿呢?」
辛酸冷笑道:「哼,千手毒书生的花样眞是不少,让我先过去看看。」
说着把缰索交给妙手丐怪,便欲下车趋前察看。
妙手怪丐却拉住了他,摇头道:「不,在这个时候,最好不要离开马车。」
辛酸道:「你认为他是在引诱我下车?」
妙手怪丐道:「可能!」
辛酸微哂道:「你怕他抢走了那铁箱!」
妙手怪丐道:「不,怕你上了他的当。」
辛酸道:「但咱们总得过去把那具稻草人移开才能过去呀!」
妙手怪丐道:「咱们一起过去吧。」
辛酸乃继续驱车前进,来到距离稻草人寻丈之处,才把车停住。
稻草人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瓜皮帽,上身是一件破烂不堪的黑衣,下身则是一支棍挿在地上,此外没有什么怪异之处。
两人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后,辛酸颇为困惑的问道:「你看这具稻草人有些什么名堂?」
妙手怪丐下车走近稻草人绕视一遍,似乎有所省悟,向辛酸招招手。
辛酸下车趋近问道:「怎么样?」
妙手怪丐向他附耳说了几句话。
辛酸点头道:「好,让我来。」
他转囘车前,自车座上取下自己的长剑,拔剑出鞘,走近稻草人跟前,一剑斜削过去。
「唰!」
稻草人应剑拦腰而断,上半身向上飞起。
蓦地,那飞在空中的上半身发出「崩!崩!崩!」一连串的弹簧轻响,便见自那稻草人的胸部里面激射出一片暗器来。
暗器有短箭、丧门钉、黑针,像满天花雨般的洒出,射向四面八方。
辛酸和妙手怪丐似未能料及,两人同时惊叫一声,一齐倒了下去。
妙手怪丐倒地之后,全身立起痉挛,痛苦的呻吟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他的眼睛已睁不开,显然被那淬有剧毒的黑针打中了!
辛酸全身亦起痉挛,他努力的想站起,但站起又倒下,最后终于不能动了。
「哈哈!」一声长笑自山上传下。
随见一条人影自数丈高的山林里面飞出,飘然落到路面上。
此人非别,乃是千手毒书生金驹。
他面上挂著冷酷的笑容,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辛酸和妙手怪丐,忽然开声道:「二位不要装死,凡中我暗器者,一个时辰之内了的辛酸确实还活着,他努力的抬起头,怒视对方骂道:「金驹,你这个狗娘养的!」
千手毒书生吃吃的笑道:「你再出脏言,立刻割下你的舌头!」
辛酸怒道:「你比狗娘养的还不如,你是杂种!」
千手毒书生大怒,右手一探腰,拔出悬腰长剑,走上前对着辛酸的嘴巴便刺。
辛酸手上还握着剑,只见他适时抬剑一架一搅,千手毒书生登时就被一股巧劲震退了三四步!
千手毒书生惊咦一声道:「小子,你居然还有力气动手?」
辛酸忽然轻轻的跳了起来,笑道:「我不但还有力气动手,而且还有能力杀人!」
千手毒书生面色大变。
因为就在此刻,躺在地上呻吟的妙手怪丐,已一跃而起,两人分明都没被暗器所伤。
也即是说,辛酸和妙手怪丐只是将计就计,把他引诱出来。
千手毒书生一见上了当,便有退却之意,但辛酸和妙手怪丐已一前后后拦住了他,辛酸笑了笑道:「我听说你的剑法不弱,跟我走几招如何?」
千手毒书生囘头看看拦在身后的妙手怪丐,道:「跟你还是跟你们?」
辛酸道:「跟我。」
千手毒书生对辛酸显然还了解不深,一听是单打独鬪,立即点头道:「好,如果我胜了呢?」
辛酸笑道:「铁箱归你!」
千手毒书生立即一挫腰,诡然一笑道:「发招吧!」
辛酸一剑点了出去。是很平凡的一剑,看上去力道不足,速度也不快。
千手毒书生却不敢等闲视之,一见剑到,大喝一声,挥剑挡开辛酸的剑招,继之一揄猛攻上去。
刹那间,剑如闪光交加,蔚成一片令人眼花撩乱的光圈。
眨眼工夫,双方一口气互拆了十几招,然后身形一分,千手毒书生往北窜开,辛酸往南纵退。
辛酸肩上出现剑伤,渗出一点鲜血。
千手毒书生似未受伤,面上现出一片胜利的微笑,瞇着双目斜睨着辛酸——
这样静静的过了片刻之后,他的脸部表情突然一变,那种胜利的微笑突然一扫而光,代之而起的是一阵痛苦的抽搐。
辛酸道:「倒下!」
千手毒书生果然听话,双膝一屈,跪倒下去。
随后,腹部血光迸射,喷射出一大片血泉来了。
原来,他受的剑伤不但比辛酸重,而且是致命之伤,倒下不久,就在一声长叹之下,气绝死了!
妙手怪丐擧步走过去,含笑道:「这人剑法的确不错……」
辛酸点头道:「是的,是我下山以来,首次碰到的劲敌。」
妙手怪丐道:「你的伤势怎样?」
辛酸道:「很轻,不要紧。」
妙手怪丐再取出一粒解毒丹递给他,道:「他的剑上可能淬有剧毒,还是再服一颗解毒丹稳当一些。」
辛酸服下了那粒解毒丹。
妙手怪丐道:「现在咱们麻烦来了。」
辛酸一怔道:「何事?」
妙手怪丐擧起竹棒一指他身后道:「马中了暗器,毒发作了。」
辛酸囘头一看,发现马的嘴上正在流出大量的白沫,而且有站立不住的样子,不由得紧皱双眉道:「这可如何是好?」
妙手怪丐道:「要饭的解毒丹对牠可是没用。」
辛酸道:「活不成了?」
妙手怪丐点头道:「是的,活不成了!」
这句话刚刚说完,那匹拖车的马便已无力的跪下,慢慢倒向一旁,喘气不已。
辛酸咬着嘴唇,说道:「咱们不能没有一匹马……」
妙一手怪丐俯身搅起千手毒书生的尸体,说道:「要饭的去找一找看……」
辛酸道:「哪里有马?」
妙手怪丐向手上的尸体一努嘴,笑道:「这家伙原先骑着一匹白马,可能拴在附近。」
辛酸听了色喜道:「不错,你快些去找找看!」
妙手怪丐擧目四下山林……
辛酸将地上的血渍除去,再将那匹中毒的马拖到野地上丢掉。
囘到路上时,正见妙手怪丐牵着一匹白马自山林间走出——正是千手毒书生所骑的那匹白马。
于是,他们顺利的驾车再进。
妙手怪丐叹气道:「看情形,十万两银子不太好赚……」
辛酸道:「就因不好赚,所以酬金才高达十万两银子。」
妙手怪丐道:「这才是第二天,就已死了三个人,而往后还有七天的路程呢!」
辛酸道:「总会走到。」
妙手怪丐道:「要饭的有一种预感,今后再出现的人物,一定是一个比一个高强!」
辛酸道:「可能。」
妙手怪丐道:「要饭的只怕到不了金陵,见不到那白花花的十万两银子……」
辛酸道:「不要泄气。」
妙手怪丐道:「要饭的到不了没关系,但愿你不要失败才好。」
辛酸道:「我也有一种预感,咱们一定能够成功!」
妙手怪丐道:「什么原因?」
辛酸道:「鲁北大旱,饿死者无数,那些阴魂若知咱们为救灾而卖命,一定会在冥冥之中协助咱们渡过重重危险。」
妙手怪丐笑了,点点头,说道:「但愿如此!」
他自布袋中取出一个酒葫芦,喝了几口酒,然后又道:「让咱们来猜猜看……」
辛酸道:「猜什么?」
妙手怪丐道:「猜那铁箱中到底装着什么宝物,为什么那位王爷肯花十万两钜金雇人护送?又为什么有这么多武林高手现身抢夺?」
辛酸道:「不要猜。」
妙手怪丐道:「嗯?」
辛酸道:「有关朝廷方面的事情,不是咱们所能猜得出的。」
妙手怪丐呆了呆道:「朝廷?」
辛酸点点头。
妙手怪丐惊讶道:「你认为那铁箱……」
辛酸道:「你一定要我猜的话,我猜那箱内装的是一些文件,一些足以毁灭一个人的文件,而那个人,可能是朝廷上的一位权贵!」
口 口 口
篷车又在薄暮时分进入吴与县城。
刚刚驶入城中街道,一个儒服老人迎面走过来,向辛酸问道:「你是辛酸?」
辛酸点头道:「没错。」
儒服老人低声道:「王爷有旨,要你把车驶去薛家废园过夜。」
辛酸继续驾车往前进,一面间道:「为什么?」
儒服老人跟着马车走,答道:「他将指示你机宜。」
辛酸道:「王爷正在薛家废园?」
儒服老人道:「他今夜三更才会到达。」
辛酸道:「你是何人?」
儒服老人道:「这个你不必知道。」
辛酸道:「薛家废园在何处?」
儒服老人说道:「到西城门附近,一问便知。」
辛酸道:「就这样了?」
儒服老人自怀中掏出一块玉,递给他看,说道:「看看这个吧!」
辛酸接过反复看了看,随又还给他道:「知道了,我们这就把车开去薛家废园。」
儒服老人收下那块玉迳自去了。妙手怪丐看着儒服老人走入一小街后便囘对辛酸道:「你信了?」
辛酸点点头。
妙手怪丐道:「这可能是对方的诡计!」
辛酸道:「那块玉证明不是诡计。」
妙手怪丐道:「怎么说呢?」
辛酸道:「离开杭州前,那位王爷给我看过那块玉,路上如有指示,以玉为凭,有玉便眞,无玉是假。」
妙手怪丐「哦」了一声道:「但不知他要指示你什么机宜?」
辛酸道:「不知道……」
不久,车子驶到西城附近,辛酸停车向一个路人问道:「请问,薛家废园怎么走?」
那路人惊讶的望望他,才擧手一指右边一条横街,说道:「由这条街进去,右边第二条小巷就是。」
他接着以怀疑的神情问道:「你们要去薛家废园?」
辛酸道:「是的。」
那路人摇摇头,走了。
妙手怪丐困惑地道:「怎么囘事呢?」
辛酸道:「大槪那薛家废园是个去不得的地方。」
妙手怪丐道:「那麽——」
辛酸道:「咱们非去不可!」
说毕,驱车驶入横街。
拐入第二条巷子,果然见到一座废园的大门,那大门已腐朽不堪,但还关闭得很好,显然已很久没有人打开过了。
顿时,薛家废园已入眼底,那是一座富贵人家的花园,园内的的亭台、假山、荷池和林木,布局十分幽雅淸奇,只是眼下的情景已大异其趣,亭台已多半倒坍,假山已长满杂草,荷池也已干枯,满地皆是败叶枯枝,整个花园阴森森的犹如鬼域。
妙手怪丐不禁打了个寒噤道:「现在要饭的知道原因啦!」
辛酸道:「闹鬼?」
妙手怪丐道:「对了!」
辛酸道:「你见过鬼没有?」
妙手怪丐道:「没有。」
辛酸微笑道:「我也不曾见过,今夜咱们有机会见识了。」
他一招手,要妙手怪丐把车开入,等篷车驶入之后,他便把大门重新关好,然后擧步向园内走去。
也许废园已废弃了数年之久,到处都极荒凉杂乱,地上枯叶盈尺,几乎看不见一块干净的土地。
篷车驶到园中一座楼阁前,辛酸示意妙手怪丐停下,说道:「这座楼阁还颇完好,今夜咱们就在此处宿下吧。」
妙手怪丐下车四望,以感慨的口吻,道:「这座花园占地极广,可见当初的主人必是达官显贵之流。」
辛酸道:「而如今却衰落在此,这正是足以说明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妙手怪丐笑道:「这世上只有一种人不怕再往下摔,你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么?」
辛酸道:「穷人?」
妙手怪丐点头笑道:「对了,尤其是叫化子,绝对不愁家道中落。」
辛酸笑道:「这些怕就是你当叫化子的原因?」
妙手怪丐道:「不,我家三代都是叫化子,我只不过是子承父业罢了。」
辛酸含笑道:「但你现在已是丐帮的长老,在丐帮中地位甚高,可能有一天也会摔下来呢!」
妙手怪丐哈哈笑道:「不会,谁要我这个长老的位置,我就让给他。」
辛酸仰头看看天色,道:「天快黑了,你去街上买些食物,咱们好好干几杯如何?」
妙手怪丐点头道:「好,但要饭的不在时,你要小心,莫被鬼抓了去。」说罢,笑着出园而去。
辛酸自车上取下长剑,走入楼阁里面,只见楼阁中也已破败腐朽,没有一件完好的家具,而且满地鼠粪,肮脏极了。
他把整个楼下巡视遍,然后登上二楼,楼梯板也腐朽不堪,每一脚踩上去就发出「叽叽吱吱」的怪响,好像踩在老鼠身上。
从楼房的轮廓上看,二楼似是当年薛家小姐的闺房,房中仍可看出当年美仑美奥的痕迹,房外有阳台和雕花围栏,可凭栏观赏花园的景色。
辛酸入房浏览了一番,又绕着阳台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怪异的事物,乃在正面的阳台上凭栏倚立,看守停在下面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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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3 19:37: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天马行空剑如虹



夜渐深。
整个薛家废园随着夜幕的降临,也渐渐形成恐怖的气氛。
这本是城里的一块地,四面都有住宅,但是却似早已与世隔绝,自成一个世界,一个鬼气沉沉的世界。
全园一片死静,没有一点点的声音。
任何人置身于此地,都难免会想到鬼,辛酸此刻就有陷入鬼喊世界的感觉,但是他并不害怕,因为自觉没有做过一件亏心事,没有做过亏心事的人,就有一股浩然正气,鬼是不敢侵犯浩然正气的。
他静立了约莫两刻时,忽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不禁轻轻的自语道:「妙手怪丐,他莫非出事了?」
不错,妙手怪丐已去了两刻时之久,到街上买东西是不需这么久的时间的,除非是出了事!
出了什么事呢?
一定是落入对方之手!
辛酸想到这里,不由皱起了眉头,他什么都不怕,只怕发生某些不能凭武功解决的事,假如对方将妙手怪丐擒去做为人质,他就难以应付了。
正在忧心忡忡之际,忽然对面园中传来一声叹息,一声女人的,幽幽的叹息。
在这种充满鬼的气氛的地方,突然听到这么一声叹息,任何人都会为之毛骨悚然。
辛酸全身不禁泛起一片鸡皮疙瘩,开口喝道:「什么人?」
没有人囘答。
一声叹息过后,全园又归于寂静。
辛酸一惊之后,也立刻恢复鎮静,他运目搜视发出叹息的那一带,不见有什么怪现象出现,忽然想起可能是妙手怪丐在开玩笑,当下又开声道:「妙手怪丐,是你么?」
仍然没有人囘答。
辛酸耸肩一笑,便打算将它置之脑后,但偶一转头旁顾,顿时心头大大一震,全身又泛起一片鸡皮疙瘩。
原因是:他看到了一个女人。
一个长发披肩的白衣女人。
她长得很美,年约三十来岁,正静静的立在一座假山的旁边。
脸上含着一丝微笑。
那情形,好像她已站在那里很久,已经偷偷看着辛酸很久了。
辛酸喝道:「你是何人?」
身形一瓢,越过围栏落到楼阁之下,再一顿足,向那长发女人飞扑了过去。
但等到扑近假山之际,忽见那长发女人一闪躱入假山后面去了,他当即刹住身子,轻轻拔出长剑,横胸准备应付伏击,然后步步为营的转入假山后面——
一看之下,不禁怔住了。
长发女人已不在假山后面,已不知躱到那里去了。
假山四周是稀疏的几棵柳树,一边是小桥荷池,没有可藉以藏身的地方,而长发女人竟突然消失不见了。
辛酸一怔之后,随即一纵身飞登假山上面,运目四扫,但见废园寂寂,根本不见一点人影,他不觉暗暗抽了一口冷气,暗忖道:「哼,莫非这园中眞有鬼不成?」
对于鬼,他一直是存疑的,不相信比相信多些,而且他的确不怕鬼,他总觉一个人只要行得正立得直,任何鬼怪就都不敢近身。
但是现在,他的信心有些动摇了。
那长发女人如是活人,那麽她的轻功未免高得不可思议,他不相信女人能够练成这么高明的,近乎神化的轻功绝技。
因此,长发女人就极可能是在这薛家废园作祟的女鬼了。
他皱了皱眉,心颇忐忑,因为他知道厉鬼是无形的东西,绝不是武功所能对付的。
「哼,妙手怪丐怎么还不囘来?」
他希望妙手怪丐囘来,倒不是为了壮胆,而是妙手怪丐见多识广,阅历丰富,有办法对付那个女鬼。
正在这様的时候——
「唉!」
又一声幽幽的叹息,自左方传过来。
辛酸转头循声望去,一眼瞥见那幢楼阁的二楼阳台上,也就是刚才站立的地方,站着那个身穿白长衫的长发女人。
但是,那已不是一张美丽的脸庞,而变成一张七窍流血的,像吊死鬼一样可怕的脸庞。
辛酸由于心理上已有准备,故此刻见到这一张恐怖的面孔,倒不怎样害怕,他决心弄明女鬼是眞是假,当下就在假山上一顿双足,怒矢般的向那二楼阳台飞过去。
假山与楼阁的距离约四丈,这样的距离,他是可以一飞而过的,但那长发女鬼却在辛酸飞到中途之际,又已一闪身,退入楼阁里面去了。
辛酸就在她退入楼阁的次一瞬间飞上阳台,他毫不迟疑的仗剑冲入房中——
目光如电一扫,却发现房内空空如也,那长发女鬼又消失不见了。
只看见对面一扉破窗在迎风摇荡。
他疾步靠上破窗,向外望去,又亠眼瞥见那长发女鬼站在楼下数丈外的一棵柳树上。
站立在树梢上,随着树梢浮沉着。
辛酸一看那情景,心头就不禁「怦」的一跳,因为他这时已正确的看出那种轻功的境界,觉得她即使不是厉鬼,也是个非常难以对付的女流高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那位女士,妳如有所为而来,请即划下道儿,不要再装神弄鬼了。」
那长发女鬼不动也不答,只瞪眼看着辛酸,从眼中流出的血水,在月光照耀下,倍觉可怕。
辛酸见她不答,忍不住越窗飞出,再向她飞扑过去。
结果情形仍然相同,就在他飞扑到一半距离的时候,那长发女鬼的身子忽然直沉而下,瞬即不见。
辛酸扑落柳树下时,迅即擧目四扫,只见四下柳条婆娑,就是不见一点长发女鬼的踪影,不禁大为叹服,暗忖道:「好快的身法,但愿她是眞鬼才好……」
他希望她是眞鬼的理由是:碰见厉鬼不一定会丧命,而碰上特强的武林高手,就有性命之虑了。
「唉!」
暗忖方自脑际闪过,前面园中又传来一声叹息。他忿然冲前数十步,擧目一望,又发现那长发女鬼出现于一棵芭蕉树下,只不过她的面目又已改变,又变成原先那张美丽的脸厐。
她向辛酸微笑着,很甜很迷人的微笑。
辛酸冷笑道:「妳吓不倒我的,何不上来见个眞章?」
长发女鬼仍不答也不动,险上仍挂着迷人的微笑。
辛酸不再想追上去,他略一思忖,随即自地上捡起一颗石头,笑道:「妳如是眞鬼,就不怕这颗石头!」
说毕,运劲打了过去。
石头去势如电,倏忽已打到长发女鬼的身前,长发女鬼却似怕石头,身子一闪,躱入芭蕉树后去了。
辛酸哈哈一笑,掉头便走。
他已看出她是人而非鬼,也看出她是想诱骗自己远离马车,因此不去上当,急急赶囘楼阁前面,见马车尙在,打开车厢一看,铁箱也在,于是跳上车顶,盘膝坐了下来。
他决定以静制变,不理会敌人的任何鬼蜮伎俩,先守住铁箱再作定夺。
这一策略果然奏效,约莫静坐了一刻时,那长发女鬼不请自来了。
她又在二楼的阳台上出现。
辛酸见了她,微微一笑道:「黔驴技穷了吧?」
发女鬼含笑启口道:「你的胆量眞不错,妾身每次装鬼都能把人吓得半死。」
辛酸道:「我是个一贫如洗的穷人,妳该知道穷人是不怕鬼的。」
长发女鬼笑了笑道:「你并不穷,你很快就有十万两银子的收入。」
辛酸大笑道:「这样说来,妳也是觊觎『红货』的一个人了?」
长发女人道:「是的。」
辛酸间道:「现在还想要么?」
长发女人道:「是的。」
辛酸道:「怎么个要法?」
长发女人道:「妾身出个价钱如何?」
辛酸道:「已经有人在妳之前出过十二万两的价钱,妳能超过他多少?」
长发女人道:「人不可太贪心,千手毒书生说要给你十二万两银子,那不是眞实的,至于那位王爷的十万两酬金,也不一定可靠。」
辛酸道:「妳的就可靠么?」
长发女人点点头道:「是的,妾身可以马上付你五万两银子。」
辛酸笑道:「怎么跌价了?」
长发女人道:「不能说是跌价,因为你如想拿到那位王爷的十万两银子,就必须杀开一条血路,你自信能够杀开一条血路而把那铁箱安全送到金陵么?」
辛酸道:「我要试试。」
长发女人叹道:「不要逞强了,那个铁箱,我们是势在必得的!」
辛酸道:「我也不想丢掉十万两银子。」
长发女人道:「妾身再告诉你,你如果把那铁箱送到金陵,会害死不少人,何不积些阴德?」
辛酸道:「怎么说会害死不少人?」
长发女人道:「妾身只能说到这里,不便再为你详细解释了。」
辛酸想了想,说道:「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我若拿到十万两银子,可救活许多人。」
长发女人说道:「想要救灾,五万两也就够了。」
辛酸摇头道:「五百万两也不够!」
长发女人道:「既然如此,你想拿十万两银子去救灾,岂不是杯水车薪?」
辛酸道:「我尽力而为。」
长发女人道:「但你绝不可能活着拿到十万酬金。」
辛酸道:「咱们不妨走着瞧。」
长发女人道:「你愿不愿做官?」
辛酸一笑道:「什么意思?」
长发女人道:「你如肯放弃那铁箱,妾身保证除了给你五万两银子之外,再给你一个官职。」
辛酸摇头道:「谢谢,我可不是做官的材料!」
长发女人默默的凝望他半晌,又叹了口气道:「你当眞不见棺材不流泪?」
辛酸点头道:「正是!」
长发女人自怀里取出一只颇似绣球的东西,说道:「这东西给你!」
说着,自楼上抛下,就像抛统球似的。
辛酸伸手去接,但就在快要接入手里之际,忽觉不妥当,连忙仰身倒纵,离开了车顶。
于是,那只状似绣球似的东西,就落到了车顶上面,随闻「蓬!」的一声闷响,如炮竹炸开,迸射出一大团黄色浓烟。
辛酸一见即知那黄烟能致人于死地,立即再一顿足,纵出四丈开外。
一瞬间,浓烟卷到他面前,他再一个倒纵,远远避到十几丈外的一道墙角下。
黄烟散开约七八丈之后,力道即尽,转向上升起,在月光的照射下,宛如一大团燐火,冉冉升上空中。
就在这时,辛酸隐约发现有两个蒙面人迅速跳近马车,看样子显然打算乘机刼走车内铁箱,他立即自腰内抽出两把飞刀,抖手掷出。
那两个蒙面人也许是太紧张,竟未发觉飞刀袭至,待至飞刀袭临到身边时,已来不及躱避两声惨叫同时响起,两人同时倒了下去。
辛酸倒没料到那两人如此容易收拾,心中一阵欣喜,但就在此际,忽觉头上风动,继之一片银光如闪电猛击而下,他大吃一惊,急忙就地滚倒,往旁飞滚而出。
「再接这一剑试试!」
黑暗中,只听长发女人说了这句话,随见又是一片耀眼的剑光猛卷而至。
辛酸不及起身迎战,就在地上擧剑迎出,但见他一条右臂灵如水蛇,转腕摇臂,运剑搅了上去。
「哼!」
凌空袭至的长发女人似遇挫折,口中发出一声冷哼,身子疾飘而起,脚尖在树桠上一点,登时如箭射上三丈多高,再于空中一折身子,瞬即消失不见。
于此同时,有一撮头发子树上飘下,敢情她在与辛酸的几招剑法的接触下,反被辛酸削断一撮头发,领教到了心酸的厉害剑术,因此知难而退了。
辛酸总觉她的轻功高于常人,这使他想起了一人,常即跳起飞上树梢,扬声道:「冉彩霞!妳莫非是『东海仙孃』冉彩霞?」
东海仙孃冉彩霞者,是武林中一再传说的一位奇女子,据说经常驾一叶扁舟遨游于大海之上,身怀当世无双的轻功绝技。
如果长发女人正是东海仙孃冉彩霞,辛酸就觉有失之交臂之感了,因为他听说冉彩霞是个很好的女子,曾在海上救人无数,是一位値得结交的侠女。
但此刻,长发女人已失去踪影,杳如黄鹤了。
辛酸站在树梢上搜望了一会,不见伊人重现,只得跳囘树下,怅然自语道:「如果她是东海仙孃冉彩霞,怎么也受雇来干这种事?莫非诚如她所说:铁箱一到金陵,会害死不少人?而她要刼去铁箱,便是基于救人的侠义行为?」
他想了好一会,摇摇头道:「朝廷上的是非恩怨是很难分淸的,我还是忠于自己的职守为是!」
这时,那团黄烟已完全散尽,他乃又囘到马车顶上,盘膝坐下。
很自然的,他又想起了妙手怪丐,不禁暗叹一声道:「他八成是落入对方手里不错了,但是对方为何不利用他来迫我屈服呢?」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忽听自园后传来一片脚步声,从那杂乱的脚步声听来,来人似有七八人之多。
他心头一紧,暗忖道:「又来了!」
须臾,一团灯光自园内摇曳而来。
转眼间,灯光已映至楼阁前,来人出现了,一共是八个人,七个锦衣衞士,一位千岁王爷。
正是南屛山上那位王爷。
他穿着一袭华服,虽作平民打扮,但仍隐隐有一股慑人的王者威仪。
那七个锦衣衞士,虽然穿着同一官装,但个个生相不凡,可以看出都是身手不凡的武林高手。
这八人走到楼阁下,那位王爷竟未发现辛酸人在车上,而仰望楼阁开声喊道:「辛酸,你可在里面?」
辛酸在马车上答道:「草民在此。」
那位王爷转头一看辛酸坐在车顶上,不禁轻啊一声,道:「原来你在那上面,快下来说话!」
辛酸没有立刻跳下,含笑道:「王爷来早了。」
那位王爷一怔道:「嗯?」
辛酸道:「那位使者说:王爷将在今夜三更到达此处,而现在才不过初更。」
位王爷一哦,笑道:「是的,本王预计今夜三更到达,结果快了些——你下来吧!」
辛酸站了起来,轻飘飘的跳落地上,拱手道:「王爷匆匆赶来,想必有重大的原因?」
王爷道:「是的,事情有了变卦……」
他探手入衣袍中取出一纸镜票,递给辛酸道:「这个你拿去吧!」
辛酸不接,而问到:「那是什么?」
王爷道:「你的酬劳,十万两银子!」
辛酸诧异道:「王爷原说到了金陵才付的,何以现在就要给了?」
王爷道:「因为金陵不必去了。」
辛酸一呆道:「为什么?」
王爷道:「你不必知道理由,拿着这张银票走你的路就是了!」
辛酸微微一笑道:「王爷要将铁箱运往金陵,显然计划,已久,现在忽然改变初衷,是否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王爷脸色一沉道:「你不必过问!」
辛酸含笑凝望他好半晌,才伸手接过那张银票,看了看票面上的字,笑道:「这上面怎么没盖印?」
王爷道:「不必,你凭此票去钱庄领取,一定可以领到十万两银子。」
辛酸笑道:「只怕未必……」
说着,将银票撕碎,往地上一扔。
王爷勃然变色道:「你这是干什么?」
辛酸含笑道:「这张银票是假的,我要一张假银票干什么呀!」
王爷怒道:「谁说那是假的?」
辛酸哈哈笑道:「不仅银票是假的,就连你这位王爷也是冒牌货!」
王爷呆了呆,继之突然纵声大笑道:「好小子,眼力倒算不错。」
身形一晃,倒纵寻丈,喝道:「兄弟们,放手干吧!」
那七个锦衣衞士立时散开,将辛酸围困起来。
然后,一个个的亮出兵器,有刀、剑、钢鞭、三节棍、判官笔、双斧、双刀。
仔细一看,个个生相凶悍野蛮,分明都是黑道上敢拼的老手。
辛酸从容不迫的站着,转动双目打量着他们,酒脱一笑道:「要不要亮个万儿?」
使剑的锦衣衞士阴恻恻的答道:「拼命七郞,邱安,南坤,高鹏,曹富盛,连有轩,庄长泉,钟武山!」
辛酸神色微动道:「云梦的拼命七郞?」
使剑的锦衣衞士道:「正是!」
辛酸点点头道:「久仰大名,幸会了。」
使剑的锦衣衞士一掀嘴皮,冷削一笑道:「听说你名叫辛酸?」
辛酸点头道:「对。」
使剑的锦衣衞士问道:「刚出道的?」
辛酸又点头道:「对。」
使剑的锦衣衞士道:「一个刚出道的人,不该这样不顾死活。」
辛酸微笑道:「不顾死活的人,才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
使剑的锦衣卫士冷笑道:「可惜的是,今夜你将壮志未酬身先死了。」
辛酸道:「你是拼命七郞的老大邱安?」
使剑的锦衣衞士点头道:「不错!」
辛酸道:「你到底是受雇前来拼命的!抑是受雇前来鬪嘴的?」
邱安一笑,慢慢擧剑指着辛酸心窝,静静的指了好一会,忽然整个人似被风吹起,倏忽纵扑上前,直攻而上。
一般情形,在纵扑攻击敌人时,大都会在人五六尺处,即行停止纵扑之势,以免反为敌人所乘,但现在这位拚命七郞的老大哥却一反常情,在扑到距辛酸只有五六尺时,仍不停止,而继续猛扑上去。
那情形,就好像辛酸是他的不共戴天的仇人,而决心与辛酸同归于尽似的。
事实上,这也正是他们拚命七郞的特色,他们每与人打鬪,总是将生死置于度外,不顾一切的向前狠攻,也因此赢得了拚命七郞的绰号。
更可怕的是:当老大邱安运剑扑出时,那老二南坤,老三高鹏,老四曹富盛,老五连有轩,老六庄长泉,老七钟武山也同时自四面纵扑而上,刀、剑、钢鞭、三节棍、判官笔、双斧、双刀七种武器,也一齐出手,大有将辛酸剁为肉酱之势。
七人围攻一人,而且又是一齐围扑而上,登时就把个辛酸困在核心,几乎是围困到水泄不通的地步。
但说时迟,那时快,眼看七种武器已快攻上辛酸全身之际,忽听当中的辛酸长啸一声,随见一道剑虹打圈挥舞而出——
一片叮当劈拍声响,拚命七郞顿时像飞溅而起的水花,向四下仰飞了出去。
辛酸静如处子,动如闪电,身形如电紧蹑上老大邱安,就在邱安的身子尙停留在空中之际一剑倒挑上去。
「哇!」
邱安一声惨叫方落,身子已被劈成两半,自胯下而至头部,一分为二。
两片身子落到地上时,内脏还在扑扑跳动呢!
拚命七郞拼了几十年的命,今天总算拼掉了一条,也总算眞正领略到死亡的恐惧,看见老大邱安活生生被劈成两半的惨景,看见那如泉喷射的鲜血,他们六人不禁为之骇然失色,呆住了。
辛酸「哼哼」冷笑了几声,缓缓说道:「那一位还想拚命,请即上来!」
老二南坤满面悲愤的望着老大的尸体,面上起着痉挛,默默的望了好半晌之后,突然有一股怒火自胸中冲出,张口发出一声令人震耳欲聋的暴吼,再度纵身朝辛酸猛扑上去。
这次,才眞正是不顾死活,才眞正决心要与辛酸同归于尽。
其凶悍凌厉的声势,足以令任何人为之气馁。
但辛酸却是例外,他虽然年仅二十几岁,由于出身贫困,备尝世道之炎凉,再加上在深山苦练十多年的武功,完成了千锤百炼之身,因此养成了不易动感情的冷静性格,所以不论任何惊险或意外,他都已能冷静应付。
现在,看见老二南坤含愤猛扑上来,仙不但不所为动,反而看出南坤的攻势有着明显的破绽,因此他冷静的站着,一直等到南坤的鬼头刀已劈临自己面门之际,才倏然一侧身,手中长剑如电刺出直取南坤腰上空门。
南坤一刀劈空时,已发觉辛酸的长剑刺临腰间,他大吃一惊,慌忙一沉鬼头刀,企图磕开辛酸的长剑,然而已迟了一歩。
「卜」的一声,辛酸的长剑已刺入他腰部,他叫了一声,头立刻垂下,继之全身瘫痪的屈膝跪倒,面色惨白如纸,冷汗如雨而下。
辛酸慢慢抽出刺在他腰部的长剑,对着其余五人冷冷道:「马上救治,或许还可保住一条命。」
那老三高鹏等五人见辛酸如此神勇,一出剑就要人命,不觉胆气全失,五人对他惊望片刻之后,老三高鹏才尖声道:「辛酸,你报上眞姓名!」
辛酸冷然道:「辛酸即是我目前的眞姓名,你们若想知我一点来历的话,请看这个!」
说到此处,忽然将长剑抛上空中。
那柄长剑在空中翻了一个身子,即垂直而下,而辛酸竟迎着它张开了口,一下就将整柄长剑吞入腹内。
呑剑。
眞正的呑剑。
高鹏五人一见之下,面色大变,同时失声大叫道:「天山吞剑仙!」
然后,像是遇见了可怕的魔鬼,他们中的两个急急上前搀起老大邱安和老二南坤,一起急急忙忙的向园后面逃命去了。
只有那位假王爷没有走,他居然还很鎮静的站立在楼阁门口。
辛酸慢慢转对他,吃吃一笑道:「王爷可是还有什么指敎么?」
假王爷奸笑一声道:「不错!」
辛酸道:「草民洗耳恭听。」
假王爷道:「你似乎打定主意要将那铁箱送往金陵,是么?」
辛酸道:「当然。」
假王爷道:「任何力量都阻止不了你?」
辛酸道:「对。」
假王爷道:「甚至是你的朋友也阻止不了你?」
辛酸道:「我的朋友不会阻止我。」
假王爷嘿嘿笑道:「如果由于你的固执而危害到朋友的性命呢?」
辛酸一听此言,已知妙手怪丐落入对方手中,不由得心头一沉,道:「你指的是妙手怪丐?」
假王爷点头道:「正是。」
辛酸道:「他在那里?」
假王爷说道:「你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就是了。
辛酸默思片刻,忽的笑了笑道:「你的意思是要拿他来交换铁箱?」
假王爷道:「对了。」
辛酸道:「好,你去把他带来。」
假王爷不料他如此好说话,大感意外道:「你答应交换了?」
辛酸点点头。
假王爷道:「最好说淸楚,我把妙手怪丐还给你,你把那铁箱交给我,是么?」
辛酸道:「是。」
假王爷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辛酸道:「当然!」
假王爷大喜道:「很好,你稍候片刻,我马上把他带来。」
语毕,纵身而去。
约莫两刻时后,他果然把妙手怪丐措来了,同来的还有两个彪形大汉。
他把妙手怪丐放下,说道:「好了,妙手怪丐在此。」
辛酸见妙手怪丐不能动弹,便问道:「他怎么了?」
假王爷道:「没什么,我们只点了他的软麻穴,解开就没事。」
他面上升起一片笑容,接着道:「现在我们可以把马车开走了吧?」
辛酸道:「不对,你们只可以把铁箱带走。」
假王爷呆了呆道:「这岂非故意刁难?」
辛酸道:「你没有说包括马车。」
假王爷冷冷一笑道:「好,我们就拿那铁箱!」
说罢,转对那两个彪形大汉打了个手势。
那两个彪形大汉立即跳上马车,将车厢中那个铁箱抬了下来。
铁箱似有两三百斤之重,两个彪形大汉把它抬下时,显得相当吃力。
辛酸微笑道:「为了这个铁箱,我已杀了不少人,没想到却被你轻易得去!」
假王爷笑道:「这表示你这个人很够义气,肯为朋友犠牲一切。」
辛酸道:「现在你们把妙手怪丐交给我如何?」
假王爷道:「别急,等他们把铁箱抬走了后,我自然会放人。」
说毕,向那个彪形大汉挥挥手,要他们速将铁箱抬走。
两个彪形大汉各掂着一边箱环,急急的出园去了。
假王爷怕辛酸截击,站了足有时刻光景,估计那两个彪形大汉已经走远,才突然纵身飞起长笑一声道:「人给你,我走啦!」
一瞬冏,巳消失在园中深处。
辛酸没有追去,而上前为妙手怪丐解开了穴道,妙手怪丐叹了口气道:「这下是拖累你了!」
辛酸道:「不要紧,你在此等着,待我去把它抢囘来。」
一纵身,疾飞出园。
口 口 口
二更时分,一辆破旧的马车,载着一车稻草自南城门驶出,驾车的人是个农人打扮的汉子。
这辆马车载的虽是稻草,但行驶间却显得很沉重!
在半夜里载着一车稻草出城,是很奇怪的事情,但好在路上已无行人,没有人看到。
车出城门,即顺着官道疾进。
忽然,那匹拖车的马似乎受到阻碍,突然前蹄扬起,希聿聿的嘶叫起来!
驾车的汉子吃了一惊,沉声喝道:「什么人?」
「我!」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这个人正是辛酸,他一手扣住了车杠,使得马车无法再进。
驾车的汉子在看淸了辛酸的面貌时,面色大变,道:「辛酸,你要食言?」
辛酸冷冷一笑道:「没有食言!」
驾车的汉子怒声道:「那麽,为何挡住去路?」
辛酸道:「我要那铁箱!」
这时从车上的稻草堆里面钻出了两个人,一个是自薛家废园抬走铁箱的彪形大汉,一个就是那位假王爷!
假王爷跳出稻草堆,即自怀中抽出一柄软剑,愤怒地道:「小子,敢情你说话就像放屁一样!」
那彪形大汉也掣出了一柄大砍刀,准备动手。
辛酸微笑道:「你认为我食言?」
假王爷沉声道:「难道不是?」
辛酸道:「两码子事!」
假王爷道:「什么?」
辛酸道:「答应交换是一囘事,夺取铁箱是一囘事!」
假王爷冷笑道:「这是什么话?」
辛酸道:「那铁箱本不是你们的,而你们却可以动手抢夺,现在我承认那铁箱是你们的东西,但我也要动手抢夺。」
假王爷喝叱道:「强词夺理!」
辛酸笑笑道:「另一个强词夺理是:我在薛家废园答应交换时,并没有说过不再把铁箱抢囘来。」
假王爷冷哼一声道:「你眞要蛮干?」
辛酸道:「不,比你们逊色多了。」
假王爷面上杀气腾腾,道:「你年纪轻轻,又已经练成一身绝技,应该爱惜性命才是!」
辛酸道:「不劳操心。」
假王爷态度又温和下来,问道:「你是『天山吞剑仙』的传人?」
辛酸道:「是。」
假王爷道:「我与令师有过一面之缘。」
辛酸道:「攀交情没用。」
假王爷哈哈笑道:「你可知我是谁?」
辛酸道:「不想认识。」
假王爷道:「你不想认识,我仍要说给你知道,免得将来令师怪我太不留情。」
辛酸道:「请勿顾虑,家师已仙逝。」
假王爷一愕道:「哦,令师已死了?」
辛酸道:「亡已三年。」
假王爷略一沉吟道道:「我想你一定曾从令师的嘴里听到过『盘龙大侠』霍如风这一个人吧?」
辛酸目光一住道:「阁下即是『盘龙大侠』霍如风?」
假王爷点点头。
辛酸道:「我闻霍大侠一生忠勇尙义,行为光明磊落,何以今番却干出下五门的事?」
假王爷闻言怒道:「我几曾干出下五门的事?」
辛酸道:「刼持妙手怪丐,迫我交出铁箱,非下五门者何?」
假王爷沉声道:「我那样做,是因不想杀死你!」
辛酸笑道:「我自杭州一路到此,欲置我于死命者不少,霍大侠何其独厚爱至此?」
假王爷皱起了眉头,渐露不耐之色,道:「你看来很固执,晚间东海仙孃冉彩霞的那一席话,你难道听不进去?你若是把铁箱送到了金陵,会害死许多人。」
辛酸道:「我若不把铁箱送去,可能更会使许许多多的人遭殃!」
假王爷诧然道:「此言怎讲?」
辛酸道:「这是我的预感,方今太平无事,万一有人计划造反,那可不是一件好事。换言之,如果铁箱送到金陵,即能使灾祸消弭于无形,岂不更佳?」
假王爷面色一变道:「你胡说些什么!」
辛酸道:「只怕不是胡说。」
假王爷神色渐渐冷峻,目光渐渐严厉,显然已到忍无可忍,要以武力解决了。
辛酸拔剑在手,严阵以待。
知道对方是「盘龙大侠」霍如风,他就知道今夜将有一番苦战,因此一点也不敢大意。
在他艺满离师之前,其师「天山呑剑仙」就曾告诉过他,当今武林高手中,有一个人不要去惹他,这一个人就是「盘龙大侠」霍如风了。
而现在,不幸果然碰上这个师门所目为劲敌的可怕人物了。
但是他并不畏惧,他自信自己绝对不致落败。
盘龙大侠霍如风冷冷盯视他好一会,才又开口道:「准备好了没有?」
辛酸道:「发招便是。」
盘龙大侠愠然道:「你要我先动手?」
辛酸道:「我先动手亦可!」
长剑当胸一圈,平刺而出。
盘龙大侠容得他长剑刺近,猛可一扬软剑,劈拍一声卷住他的剑身,继之向下一压!
辛酸登时感到像有一座山压到身上,心中一惊,急忙一旋身,抽剑暴退。
但才抽剑退开,蓦觉眼前一花,一道剑光已台然劈临肩上。
辛酸这是第一次在江湖上遇到劲敌,心中虽然有些紧张,但也激起一股好胜之心,当下大喝一声,腰身急速一扭,闪开两步,长剑顺着身子闪动之势,横扫对方下盘。
他反应灵敏,身手又快,盘龙大侠的软剑才自他肩上挥过,他的长剑也已到了盘龙大侠的脚边。
盘龙大侠狂笑一声,双脚一跳张开,手中软剑一翻,对着他面门疾劈而下。
软剑其薄如纸,每一挥动,即发出「咻咻」声响,而且翻动间灵活如龙,变化莫测,是一种最难捉摸的武器。
辛酸不肯示弱,上身一仰让过,同时飞起一脚阴踢对方腹下丹田。
这种避招及攻击的方法,有险中求胜之意,用之不当,即有当场惨死之虑,盘龙大侠不料他竟敢在一开始就走险招,一时也想不出破解之策,只得双足一挺,纵起五尺高,再于空中一抖软剑,飞点辛酸的头上百会穴避招及攻击,亦高明至极。
此后,两人就在路上大展神威,各出奇招,剑来剑往,如虹飞舞,打得极为惨烈。
这一战,竟持续了将近两刻时之久,两人仍然没有分开过一次,一直互相抢攻,缠鬪不休。
那两个彪形大汉似是首次见到如此惨烈的剑鬪,不觉都看得目瞪口呆,傻住了。
再战四十多招,辛酸忽然飞身纵开数丈,含笑道:「霍大侠,似这般情形,你认为能够把铁箱带走么?」
他的意思是:两人功力悉敌,难分胜负,再打下去没多大意思。
事实上,他并不想休战,而是因已感到打得透不过气,想借此调息一下而已。
盘龙大侠沉笑道:「你又如何?」
辛酸笑道:「如果你不肯放手,我确也很难带走铁箱,但是你想想看,你乃是名震武林的一代大侠,将来话传出去,说你盘龙大侠抢刼王爷之物,恐怕就不大好听了。」
盘龙大侠目中闪过一抹杀气,哼哼的笑道:「不,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辛酸道:「怎么会没有人知道呢?」
盘龙大侠道:「因为今夜之后,江湖上再没有『辛酸』这个人了!」
话声一落,纵身疾扑而上,软剑绝招连,强悍的猛攻上去。
辛酸只得抖搬精神,运剑再战。
他已知道这位「盘龙大侠」不论剑术和功力,都比自己稽强一些,但他仍觉有取胜的希望。
他的师父「天山吞剑仙」当年在告诉他「盘龙大侠」这个人后,还教了他一招有希望打败「盘龙大侠」的招术,只不过这一招术很难获得使出的机会,在刚才的那一番搏斗,他一直想找机会使出,结果都没能如愿。
现在二度交手,他更加的聚精会神,希望那个时机赶快来临。
但盘龙大侠的攻势紧密无隙,势如怒涛汹涌,一层连接着一层,根本没有露出些破绽。
又战了八九十招,盘龙大侠似已不耐,蓦然长啸一声,身子一拔四丈多高,空中一个鹤子翻身,直泻而下,手中那柄软剑已看不出是剑,而像执着个大火球,对着辛酸罩了下来。
辛酸看出是他的杀手绸,心头一懔,赶忙屈膝、斜身、扬剑双剑如电交击,响起了一片「铮铮」的锐音。
辛酸只觉肩上一痛,情如中剑,慌忙连续翻滚,跳出数丈开外。
盘龙大侠毫不放松,紧蹑上去,乘着辛酸身子未稳之际,再一剑挥劈下去。
「嘿!」
辛酸大喝一声,长剑奋力一抬,架开他的软剑,继之身形突然一欺向前,几乎要与他撞个满怀。
「砰!」
盘龙大侠左掌暴出,拍中他胸口,将他震得一连顚出七八步才拿桩站住。
但这一次,盘龙大侠却没有再乘胜追击,他像突然遭遇到了什么困难,面上起了一阵抽搐。
辛酸的情形怎样呢?
他的右肩上一片殷红,中剑的伤口,鲜血不断流出,怪的是他左手竟多了一把飞刀。
刀染着血!
就是这一招!
他师父敎给他的就是这一招!
这一招其实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是却很出人意外。
谁会想到他在鬪剑中,突然抽出飞刀?
盘龙大侠只注意着他的剑招,只注意如何破解或闪避他的剑招,做梦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抽飞刀,在他的肚皮上划了一下。
这一下虽然不致于要去了他的老命,却已使他失去了再战之力,他如要顽强的再打下去,绝对无法获胜,甚至必死无疑。
他低头看了肚子上的刀伤,叹了口气道:「眞亏你想得出这一手……」
辛酸道:「此谓之图穷七现。」
盘龙大侠苦笑道:「的确不错!」
辛酸道:「我可以把铁箱带走么?」
盘龙大侠点点头。
辛酸道:「包括那辆破马车?」
盘龙大侠又点点头。
辛酸便移步向那辆马车走过去。
那两个彪形大汉马步一沉,准备阻拦他上车,盘龙大侠摆摆手道:「你们绝不是他的对手,别浪费力气,让他去吧!」
两个彪形大汉本就没有信心,听了盘龙大侠的话,正中下懐,当即收刀退去一边。
辛酸乃上车坐下,掉头朝着吴兴县城驶去了。
盘龙大侠扬声叫道:「辛酸,咱们后会有期!」
辛酸答道:「好的,随时候敎!」
口 口 口
马车驶囘城中薛家废时,已是四更时分,妙手怪丐看见他囘来,十分高兴迎上前笑道:「抢囘来了?」
辛酸点点头道:「在车上。」
妙手怪丐问道:「怎么抢囘来的?」
辛酸把经过说了一遍。
妙手怪丐听了吐吐舌头道:「我的天,原来那家伙竟是盘龙大侠霍如风,怪不得他只轻轻用衣袖拂了我一下,我就登时动弹不得。」
辛酸跳下车,道:「你有没有金创药?」
妙手怪丐道:「有,你坐下,待要饭的替你敷药……」
他自布袋中掏出治伤药物,就开始为辛酸敷起药来。
辛酸问道:「那位眞王爷来了没有?」
妙手怪丐好笑地道:「你以为眞有一个王爷会来?」
辛酸道:「这么说,那位王爷的身边必有内奸……」
妙手怪丐道:「哦?」
辛酸道:「晚间,车子入城时,那个儒服老者曾出示王爷的一块玉,那块玉分明是王爷给我看的那一块不错,要不是看到那块玉,我绝不会轻易受骗。」
妙手怪丐道:「如今那块玉却被盗出,对了,那位王爷的身边必有内奸!」
辛酸道:「但往后一段路,大槪要好走一些了。」
妙手怪丐道:「何以见得?」
辛酸道:「我不相信还有比盘龙大侠更厉害的人物出现。」
妙手怪丐道:「这倒是事实。」
辛酸叹了口气道:「只是,我现在有些迷惑,无法判断接受这趟保镖到底对不对……」
妙手怪丐道:「你是在谈论谁是谁非?」
辛酸点点头。
妙手怪丐笑道:「记住,你我只不过是替人保缥,至于他们双方的正邪是非,咱们不必去管,也无权去过问。」
辛酸道:「可是,连『东海仙孃』冉彩霞和『盘龙大侠』霍如风这等人物,都肯为对方出力,可见这个铁箱更有理由不该被送去金陵,……」
妙手怪丐道:「你想放弃?」
辛酸道:「不……」
妙手怪丐道:「你最好不要想得太多,如果铁箱里的东西不该送去金陵,那麽其后果应由那位王爷负责,而不是你我两人!」
辛酸点点头。
这时,妙手怪丐已替他包扎好伤口,乃接着问道:「那铁箱在稻草堆中是么?」
辛酸道:「是的,你去把它搬囘咱们自己的马车上,咱们待会就走。」
妙手怪丐突问道:「你有没有碰过那个铁箱?」
辛酸道:「把手伸入去摸了一下!—怎么呢?」
妙手怪丐笑笑不答,当下一跳上车,推下车上的稻草,看了看藏在稻草里面的那个铁箱,忽然笑了起来。
辛酸见他笑得古怪,不禁一怔道:「有何不对?」
妙手怪丐笑道:「毕竟姜是老的辣,你虽然击败了盘龙大侠,但还是上了那老狐狸的当!」
辛酸大惊道:「那铁箱是赝品?」
说着,急急上车察看,而仔细看了那铁箱之后,登时面色大变。
不错,铁箱大小虽与原来的相同,但是却已非原来的那一个了。
这就是说:铁箱已被掉了包。
显然盘龙大侠已料到辛酸会再动手抢夺,故把眞的铁箱藏起,把一个假的铁箱送上车。
辛酸气得直顿足,骂道:「那老狐狸,我该杀了他才对!」
妙手怪丐的态度却很沉着,微微一笑道:「不要紧,咱们仍有机会把那眞品拿囘来。」
辛酸气急败坏地道:「他们现在不知躱到那里去了,那有机会夺它囘来呢?」
妙手怪丐伸手拍拍他背上,笑道:「老弟,这囘你找我要饭的跟你保这趟镖,实在找对了人,我要饭的武功虽远不如你,鬼主意倒不比你少!」
辛酸急问道:「你有何锦囊妙计可夺囘那铁箱?」
妙手怪丐道:「我先问你,他们拿到那个铁箱后,会立刻打开取走箱中之物,或是连箱一起带走?」
辛酸想了想,道:「如果那幕后主使人没跟盘龙大侠等一起来,我认为盘龙大侠不敢私自打开铁箱,而会连箱一起送去交给那个幕后主使者。」
妙手怪丐道:「那幕后主使者,你猜是何种人物?武林人物?或是朝廷权贵?」
辛酸道:「一定是朝廷上的权贵。」
妙手怪丐道:「既是个大官,应不致随同盘龙大侠一起来,那麽,盘龙大侠大槪会把铁箱原封不动的送去交给那人了。」
辛酸道:「大概是如此。」
妙手怪丐笑道:「这就比较好办,要是我要饭的计算不差,盘龙大侠等人大概会到这里来找咱们两人。」
辛酸诧然道:「他们囘来找咱们干么?」
妙手怪丐道:「索取解药。」
辛酸大愕道:「你是说……」
妙手怪丐得意的笑了笑道:「你知道,我和你一样,很希望能拿到那十万两银子,以便拿它囘家鄕救济灾民,为了不使这个愿望落空,唯一的办法就是保住铁箱不被人抢去,而老实说,你的武功虽已达神化之境,但毕竟好汉挡不住人多……」
辛酸不耐烦的截口道:「少废话了,快说你在那铁箱上做了什么手脚?」
妙手怪丐笑道:「我在箱上涂了一层毒药,那种毒药无色无味,但是,一碰上它,就会吿慢慢腐烂,最后遍及全身而亡!」
辛酸道:「你为何不早吿诉我?」
妙手怪丐道:「你是个正人君子,我告诉你,你一定不同意,所以我只好瞒着你了。」
辛酸瞪他一眼道:「但你就不怕我也中毒么?」
妙手怪丐笑道:「我知道你不会无故去碰那铁箱,当然,你若中了毒,我会立刻给你解药。」
辛酸道:「那毒药叫什么名字?」
妙手怪丐道:「是我自己研究提炼出来的,我想把它命名为『癞疯女』,你觉得这名字好不好?」
辛酸听了不禁失笑道:「怎叫『麻疯女』呢?」
妙手怪丐道:「碰上痛疯女的人,一定会得麻疯病,就是这意思。」
辛酸道:「你认为盘龙大侠一定会囘来索取解药?」
妙手怪丐道:「不一定,要是他决心把命拼了不要,我要饭的就对他无可奈何,不过……」
他微微一笑,继道:「他是一位剑术大家,如果双手烂掉不能再用剑,一定会很痛苦,是不?」
辛酸道:「要是我中毒,我一定会让它烂掉。」
妙手怪丐哈哈笑道:「你是你,他是他,不可一槪而论啊!」
辛酸仰头望望天色,道:「天快亮了,咱们且上楼去歇一歇再说吧。」
两人上了二楼,把地板打扫干净,就在地板上躺下假寐。
不久,黑暗渐渐褪色,晨曦抹上楼台,天已大亮了。
辛酸忧心忡仲,不断的唉声叹气。
妙手怪丐似已很困,喃喃说道:「不要叹气,好好睡一会吧!」
辛酸那里睡得着,低声道:「要是他们不来索取解药,那咱们怎么办?」
妙手怪丐道:「那麽,咱们便宣告失败,十万两银子没了啦!」
辛酸咬着牙齿道:「我实在不甘心失去那十万两银子……」
妙手怪丐道:「我也一样,但世上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有什么办法呢!」
辛酸道:「那铁箱重达三百斤,人扛着它赶路很吃力,一定还是用马车载送……」
妙手怪丐道:「唔……」
辛酸道:「而用马车载送,速度一定不快,换句话说,那辆马车现在一定还只在八十里以内的地方……」
妙手怪丐道:「唔……」
辛酸道:「八十里,咱们半天就可追上,问题是他们往那一方向走的?」
妙手怪丐道:「就是这个间题!」
辛酸又唉声叹气不已。
妙手怪丐道:「不要叹气,跟着我当要饭的算啦!你若当上三年叫化子——」
话刚说到一半,蓦听得外面园中有人大叫道:「辛酸,你出来!」
是盘龙大侠霍如风的声音。
辛酸一听大喜,一骨碌翻起身子,便要跳出去,妙手怪丐及时拉住了他,低声道:「别急,这件事由我要饭的来处理!」
说完,又躺下去。
辛酸知道他要吊吊盘龙大侠的胃口,觉得先让对方急一急也好,乃亦复躺了下去。
那盘龙大侠不见辛酸出现,又在外面高声喊道:「辛酸,你出来呀!」
声音有些急了。
妙手怪丐仍不加理睬。
便听龙盘大侠顿足道:「糟糕,他们只怕已离开此地了!」
一个汉子接腔道:「不会吧,他们的马车还停在这里呢。」
盘龙大侠道:「你上去看看!」
,那汉子道:「我?」
盘龙大侠道:「怎么,你怕?」
那汉子结结巴巴地道:「不……我想他们绝不会在那楼上,要是在楼上,怎么会听不见呢?」
盘龙大侠催道:「上去看看吧!」
那汉子似不敢再推辞,说道:「好,我上去看看……」
只听「呼!」的一声轻响,其一已飞跃上阳台——正是那两个彪形大汉中的一个!
他一跃到二楼阳台上,一眼瞥见辛酸和妙手怪丐躺在地板上,神色一愕,急忙囘对楼下的盘龙大侠叫道:「霍大侠,他们在此!」
妙手怪丐这才懒洋洋的坐起,向那彪形大汉抱怨道:「妈的头,你声音小一点成不成?要饭的才刚刚见到周公,就被你小子吵醒,哼哼!」
那彪形大汉对辛酸似甚畏惧,看见辛酸自地板上坐起来,不敢再停留于阳台上,赶紧跳囘地上去了。
妙手怪丐起身走到阳台上,凭栏向下俯瞰,一面打着呵欠道:「噢……我道是谁,原来是盘龙大侠!怎么了?你霍大侠得了东西还不满足,还想要我们性命不成?」
盘龙大侠神情十分激动,吼叫道:「辛酸呢?快叫他下来见我!」
妙手怪丐道:「我兄弟昨夜折腾了一个晚上,现在好梦正酣,你有甚么话儿,吿诉我要饭的也一样。」
他轻咳一声,接着笑了笑道:「其实,你们应该找我要饭的才对,因为我兄弟虽然本事不错,却不是样样都能,别的不说,谈到医治各种疑难杂症,我要饭的就比他强得多。」
盘龙大侠乃是阅历极丰的老江湖,一听就知铁箱上的毒是他下的。当下把脸一沉道:「好,我就找你,快把解药拿下来!」
妙手怪丐闻言装傻道:「解药?甚么解药呀?」
盘龙大侠怒道:「少装蒜,你这臭叫化在那铁箱上涂了毒药,今天你不交出解药,我拼掉这条命也要把你剁成肉酱!」
妙手怪丐笑道:「你霍大侠中毒了么?」
盘龙大侠亮出双手,恨牙牙地道:「看,这就是你臭叫化的杰作!」
那双手,黑黑湿湿的,已有腐烂之象!
妙手怪丐看了哈哈笑道:「果然要命,霍大侠若烂掉了那双手,今后可如何用剑!但不要紧,这种小病要饭的保证可以药到病除,只是……咳咳,要饭的正穷得发慌,咱们先来谈谈条件如何?」
盘龙大侠断然道:「若要银子,我给,要那铁箱,休想!」
妙手怪丐笑「哦」一声道:「既如此,你请便!」
盘龙大侠面色一变道:「你不给?」
妙手怪丐也直截了当地道:「没有铁箱,免谈!」
盘龙大侠虎目一睁,道:「你当眞不想活了?」
妙手怪丐笑道:「我要饭的若注定今天要死,也绝对不会死在你手里,因为第一:你那一双手现在正痛得要命,第二:你肚子上那道刀伤,还不容许你动手,第三:我兄弟也不会袖手旁观。」
说到此处,囘对楼房内笑间道:「兄弟,你说是不是呀?」
辛酸缓缓答道:「不错,谁敢欺负你,我辛酸剑下绝不容情!」
盘龙大侠闻言面色又是一变,喝道:「辛酸,你出来说话!」
辛酸缓步走出阳台,道:「霍大侠有何指敎?」
盘龙大侠沉声道:「我问你,你们为那位王爷保缥,目的何在?」
辛酸道:「赚钱。」
盘龙大侠道:「还有甚么?」
辛酸道:「没有了。」
盘龙大侠道:「那麽,十万两银子,我给你!」
辛酸笑了,摇摇头道:「霍大侠,你是通情达理之人,应知一个人在江湖上不能太不顾道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出卖人格的事千万干不得!」
盘龙大侠暴声道:「我已告诉过你,那铁箱若被送去金陵,将有许多人会遭殃,你难道忍心看见许多人惨死?」
辛酸道:「我也已经说周,如果不把铁箱送去,可能遭殃的人要更多。」
盘龙大侠神情棱烈的瞪视他片刻,忽然低头长叹一声道:「辛酸,你为甚么如此执迷不悟……」
辛酸道:「我现在有个折衷的办法,你去把那铁箱带来还给我,我则把它送囘南屛山交还那位王爷!怎么样?」
盘龙大侠一怔道:「这是何意?」
辛酸道:「我要么就把铁箱送往金陵,赚十万两银子,要么就辞掉这份保缥的工作,绝不能变节把铁箱送给你们,你们一定要铁箱的话,等那位王爷另派人护送时,再下手抢夺好了。」
盘龙大侠沉思有顷,然后摇头道:「这不行!」
辛酸道:「为甚么?」
盘龙大侠道:「铁箱再入南屛山那座山庄,就没有机会夺到手了。」
辛酸又间道:「为甚么?」
盘龙大侠摇头不答。
辛酸道:「如果霍大侠不同意我的主张,那麽咱们便没话说了。」
盘龙大侠又想了想,忽然惨笑一声道:「好,我就让这双手烂掉好了!」
说到此,转对那两个彪形大汉一挥手,喝声:「走!」大歩便向园外行去。
那两个彪形大汉急了,叫道:「霍大侠,我兄弟可不想烂掉双手!」
盘龙大侠脚下一刹,慢慢转身冷笑道:「你们想交出铁箱换取解药?」
那两个彪形大汉一齐点头道:「是的,尙望霍大侠谅解,我们兄弟所得无几,犯不着为此而使双手残废。」
妙手怪丐接口笑道:「不止是双手残废,最后还会全身溃烂而亡!」
那两个彪形大汉听了更是心慌,连忙再向盘龙大侠要求道:「霍大侠,你听,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盘龙大侠神色一严,道:「哼,想不到你们路氏双杰竟是如此贪生怕死之徒!」
那两个彪形大汉敢情正是在川中颇有名气的路氏双杰,路通和路顺,这时听到盘龙大侠的讥嘲,老大路通不禁面红耳赤道:「霍大侠言重了,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为一个铁箱送掉了性命,难道值得?」
盘龙大侠沉声道:「你们兄弟若知箱内所装何物,就会认为値得!」
老大路通道:「箱内所装何物?」
盘龙大侠想了想,摇头说道:「我不能透露!」
老二路顺苦笑一声,说道:「霍大侠,在下以为不管箱内所盛何物,我们都犯不着为它而死!」
盘龙大侠怒道:「那麽,当初你们为何接受聘请?」
老二路顺道:「当初我们兄弟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难办,再说我们兄弟只答应出手协助,可没答应——」
盘龙大侠十分生气,截口喝道:「别说了,我绝不容许你们反叛交出铁箱!」
老二路顺「哼哼」的笑了两声道:「要是我们兄弟不听从呢?」
盘龙大侠目中精芒暴现,说道:「决定了么?」
老二路顺点道:「是的,决定了!」
盘龙大侠掉头欲走,但突然间,一道剑光,自他腰间飞起,如闪电也似的反向路顺射去。
路顺料不到他会突下杀手,待想闪避之际,一颗头已离颈飞起。
路通大惊失色,喝道:「霍如风,你好狠心!」
因见弟弟惨死,急怒攻心之下,立时不顾一切的向盘龙大侠虎扑过去。
他是想跟盘龙大侠拚命,无如他的身手远不如盘龙大侠之高,身子才一扑近,盘龙大侠的软剑却已先刺入他的心窝!
「哟!」
大叫一声,顿时摔倒在地,死了!
路氏双杰之死,几乎是一瞬间之事,以至辛酸和妙手怪丐均不及抢救,看着两兄弟惨死于盘龙大侠的剑下,他们不觉呆住了。
盘龙大侠杀了路氏双杰后,紧接着将身一纵向园外疾飞而去。
辛酸知他要逃,立由阳台上纵起,叫道:「快追!」
身如燕子飞掠,紧随在盘龙大侠之后,飞出薛家废园去了。
妙手怪丐亦随后追出。
两人追出薛家废园,遥见盘龙大侠正在十几丈外的民房上飞奔,辛酸便想疾追上去,妙手怪丐连忙低声阻止道:「不要追上去,跟住他就行了!」
辛酸亦省悟其意,于是放弃追上的念头,而与妙手怪丐随后暗暗跟踪。
盘龙大侠似亦担心被跟踪,故不怕惊世骇俗而施展上乘的轻功飞行术全力逃奔,一路飞行于民房之上,快得像一支箭。
转眼工夫,已奔至城墙下,只见他纵身一跃便已登上城头,瞬次间便已消失不见。
辛酸和妙手怪丐亦随后越城而出,发现盘龙大侠仍在前面十几丈外奔驰,当即继续跟踪。
因是白天,视界非常淸楚,故他们不敢跟得太过迫近,把距离放长为五十丈,避免被对方发觉。
只见盘龙大侠落荒逃奔了一二里路,到达一片树林前,住足略一犹豫,即穿林而入,顿时不见了。
辛酸道:「不好,快追上去!」
说着,便欲疾追。
妙手怪丐却拉住了他,笑道:「不,别中了他的诡计……」
辛酸一怔道:「诡计?」
妙手怪丐微笑道:「是的,很显然的,他已料定咱们会跟踪,现在他遁入树林中,目的就是要改变双方的情势,使咱们由暗而明!」
辛酸道:「可是,咱们若不追上去,让他遁去无踪后,怎么再去找他呢?」
妙手怪丐道:「要是我料的不差,过一会之后,他会再从那树林中走出来。」
辛酸有些不信道:「这种判断可要有根据才行,你有何根据?」
妙手怪丐拉着他在草地上坐下,笑道:「我的根据是:铁箱既然尙在城中,他就一定会转囘城里去。」
辛酸更加不解,问道:「你又怎知那铁箱尙在城中?」
妙手怪丐道:「昨夜他们劫走铁箱后,你即断定他们会连夜出城,且断定他们会走南城门,因此你立即出城等候你等了多久就见他们开车出城?」
辛酸道:「大约三刻时吧。」
妙手怪丐道:「那麽,你认为他们能否在三刻时之内,把眞的铁箱带出城,然后再囘城内运出那只假的铁箱?」
辛酸道:「不能。」
妙手怪丐道:「所以,那眞的铁箱毫无疑问尙在城中,现在他逃到城外来,目的只想摆脱咱们的跟踪,最后他仍要返囘城中去。」
辛酸点点头道:「有道理。」
妙手怪丐道:「而且他绝不敢耽搁太久,因为他的双手已开始腐烂,必须赶在尙能行动之前,把铁箱送去交给那幕后主使人。」
辛酸又点头道:「对。」
妙手怪丐道:「此地是囘城必经之路,咱们在此等他大槪错不了。」
辛酸一笑道:「好,咱们就在这儿等一会看看。」
这一等之下,就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之久,却未见盘龙大侠自那树林中走出来。
辛酸直皱眉头,道:「看来这囘你是猜错了。」
妙手怪丐道:「再等一等看。」
辛酸道:「再等下去,只怕追都要追不上了。」
妙手怪丐道:「但他总要囘城的啊。」
辛酸道:「要是他把铁箱交给别人带走了呢?」
妙手怪丐道:「不至于吧?」
辛酸道:「只怕是如此。」
妙手怪丐被他说得没有了信心,道:「那麽,你打算怎么办?」
酸辛道:「吴兴县城中,有没有你们丐帮弟子?」
妙手怪丐道:「大槪可以找到几个。」
辛酸道:「那麽,你立刻囘城去找几个兄弟帮忙,到城中各间客栈打听一下,我则追入林中看看,中午我们仍在薛家废园见面,如何?」
妙手怪丐道:「这样也好。」
说着,起身欲行。
辛酸忽然又把他拉着坐下,低声道:「看,他果然出来了!」
不错,就在妙手怪丐起身欲行之际,远处那片树林中,忽然闪出一个人来,其人正是盘龙大侠霍如风。
妙手怪丐一见大喜,道:「你看,我没料错啊!」
辛酸也很高兴,笑道:「他已中毒,想不到还能这样沉得住气。」
只见那盘龙大侠闪出树林后,即拔步朝着辛酸和妙手怪丐这方向奔来,显然正是要循原路囘城。
辛酸和妙手怪丐连忙躱入草丛中。
倏然间,一片衣袂带风之声,已自他们藏身的草丛旁边响过,两人探头向后张望时,只见盘龙大侠已奔出数丈开外,果然是往城里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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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勇闯三关载美囘



盘龙大侠囘到城中,在大街小巷转了一大圈,确定没有被人跟踪,才走入一家客栈中。
敢情他在客栈中开有房间,他一脚踏入客栈,就有一个店小二含笑迎上来道:「霍大爷,你囘来了。」
盘龙大侠「嗯」了一声,一直往里面走,一面问道:「有没有人来找我?」
店小二答道:「没有,昨夜那两位大爷不是跟你霍大爷一起出去的么?」
盘龙大侠又「嗯」了一声道:「我饿了,快弄些东西送到我房中来。」
店小二道:「好的,小的替霍大爷开门之后,就去准备食物。」
来到后面一间上房,店小二替他开了门锁就去准备吃的去了。
盘龙大侠进入房中,一看昨夜带入客栈的铁箱仍好好的放在床侧,不由的轻轻透了一口气,当下把房门关上,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的脸色只开朗了一下,随又皱紧眉头,因为他觉得中毒而已开始溃烂的双手,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张开双手十指,发现掌心已烂得看不见一条掌纹,不禁轻哼一声道:「好毒,这究竟是什么毒药啊?」
「麻疯女!」
随着着一句话声,,房门「砰!」的被人以重力撞开,辛酸走进房来了。
盘龙大侠面色大变,悚然跳起惊叫道:「你,——」
辛酸微笑道:「是我,霍大侠,这场戏似乎该结束了吧!」
盘龙大侠右手往腰内伸入,欲将软剑拔出,但掌心一碰上剑柄,就痛得忍不住叫起来。
辛酸摇摇手道:「算了,霍大侠,你是明白人,别再浪费力气了。」
盘龙大侠身形一闪,挡在铁箱前面,神情严厉的咬牙切齿道:「要这铁箱,除非先杀了我!」
辛酸含笑缓缓道:「那倒不必,你根本已无能力保住那铁箱了。」
盘龙大侠愤恨万分地道:「辛酸!你这个混帐小子,我眞想不透『天山吞剑仙』怎么会收你这个毫无人性的东西!」
辛酸笑道:「你错了,家师收我为衣钵传人,正是看中了我这一点,家师因为一副铁石心肠,故能吞剑,所以他也喜欢一个有铁石心肠的传人!」
他说到这里,便自怀中掏出两颗药丸,按着道:「这是解药,一颗内服,一颗外敷,你拿了就走,怎么样?」
盘龙大侠断然道:「休想!」
辛酸一皱眉道:「这岂非太不识好歹?」
盘龙大侠正气凛凛地道:「我霍如风宁折不弯,绝不向任何人屈服!」
辛酸道:「不是屈服,而是你已经无能为力。」
盘龙大侠沉声道:「我霍某人只要尙有一口气在,你就别想拿走这铁箱!」
辛酸不禁轻叹一声道:「霍大侠性情刚烈,气节高超,在下佩服得很,只是你我各为其主,在下可也不愿砸了名头……」
他把那两颗解药放在茶几上,又道:「我的同伴已将那车开到客栈门口,霍大侠请勿误我行程!」
语毕,目光陡地一寒,等待盘龙大侠作最后决定。
盘龙大侠仍巍立于铁箱之前,神情凌厉地道:「你先杀我,再把铁箱带走吧!」
盘龙大侠没有移动闪避,似乎决心与铁箱共存亡。
辛酸一见他不加反抗,刺临他身前的长剑立时一变,收剑出肘,向他胸下幽门穴撞去。
这一变招,奇快无比,也巧妙无比。
但盘龙大侠依然直立不动。
于是「砰!」的一声,辛酸的手肘正中他幽门穴,把他撞得倒翻在地,昏死过去了。
幽门穴左肝右肺,凡被重手法击伤者,一日便死,但辛酸出手极有分寸,只让他暂时昏迷而已。
他随即将盘龙大侠抱到床上,再转去茶几前,倒了半杯冷茶,把那两颗解药揑碎放入茶中,搅拌均匀之后,为盘龙大侠灌下一半,另一半则敷在溃烂的双手上。
然后,他取出一条汗巾撕成两半,包住自己的两只手掌,便将那铁箱抬起扛在肩上,转身便走。
刚踏出房门,正好遇见店小二端着大盘食物入房,他见辛酸扛着铁箱出房,不由一呆道:「这位大爷你是……」
辛酸随口答道:「我的朋友病了,他托我把这铁箱带走,你把食物放下就走,别去打扰他!」
他大步走出客栈,只见妙手怪丐果已开着马车来到客栈门口等着,他即将铁箱推入车厢内,放下篷布,便转去前面车座,与妙手怪丐并肩坐下,道:「走吧!」
妙手怪丐立时开动马车,向前驶去。
出了吴兴县城,妙手怪丐才问道:「他怎么样?」
辛酸便把经过情形说给他听,最后叹了口气道:「现在我开始后悔不应该接下这趟暗镖了!」
妙手怪丐道:「不要后悔,须知咱们也是为了救人!」
辛酸道:「话虽不错,可是……」
妙手怪丐道:「我觉得,拿十万两银子去救济那些即将饿死的人,比任何事情都更有意义!」
辛酸道:「可是……」
妙手怪丐道:「别再可是了,一个人做事,只要问心无愧便成!」
辛酸默然不语。
妙手怪丐道:「你自己说过,朝廷上的权力争鬪,往往分不淸是非正邪,因此盘龙大侠这个人虽有其可敬佩之处,但他的行为却不一定是正确的。」
辛酸缓缓道:「我闻到一股香味,那是什么东西?」
妙手怪丐笑道:「是我买的一包卤菜和十个肉包子,就在你身后的车厢中!」
这天,马车顺利的走了五十里路,到达长兴县城,辛酸见天色尙早,于是只在城中略歇了一会,于上过马料之后,即再驱车上路。
下一站,是宜兴,路长百里,两人预定第二天中午赶完,然后停宿一日,第三天再走。
但这个计划不久就触了礁。
这天入夜时分,当马车驶到一条大河的桥前时,却发现桥已断了。
横在眼前的河流,宽约十七八丈,而且河水颇为湍急,要想驱车渡过绝对办不到。
桥是木造的,不知是长年失修或是被人故意破坏,中间一段已无桥板,无法通行。
这时,受阻于桥前的还眞不少,共有八个人,其中五个是行人,另三人是抬轿和乘轿的,都正在桥前议论纷纷,商量着怎么过河。
卒酸走上断桥,仔细看过断开的一段,发现只断开一丈五六尺,要不是有那辆马车,只要轻轻一跃便可过去,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马车,如果不能使马车通过,人过去又有何用?
他一时也想不出过桥之策,只得转囘桥前,向那些受阻的行人问道:「这桥是怎样断的?」
一个行人答道:「谁知道呢!今天中午我从那边过来时,桥还好好的,谁知这会儿却断了!」
辛酸又问道:「你是本地人?」
那人道:「是呀!」
辛酸道:「这条河有多深?」
那人道:「一丈多。」
辛酸道:「附近没有第二座桥?」
那人道:「没有。」
辛酸道:「有无渡船?」
那人道:「没有,没有。」
辛酸皱眉道:「这可怎么办?」
那人道:「是呀!我最惨了,我娘生病,我是去城里抓药的,现在却不能赶囘家去,唉唉!」
辛酸道:「我看那断的部份约仅一丈五六尺,你们谁能跳过去?」
那些人一齐答道:「不成,我们怎么跳得过去呢?」
辛酸沉思有顷,说道:「你们都急着过河么?」
那些人道:「是啊,现在天黑了,我们都急着要赶囘家,那里想到桥竟断了。」
一个老媪道:「你们不过河还不大要紧,老身不过可不行!」
辛酸见她穿着不俗,问道:「大娘是乘轿的?」
老媪道:「正是,老身是接生婆,前村有个妇人快要生产了,你看怎么才好?」
辛酸一听是要去接生的,不觉也替她着急起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小可措妳跳过去如何?」
那接生婆瞪他一眼道:「年轻人少打谭,你自己都过不去,怎能措老身跳过去?」
辛酸道:「小可可以跳过去,不信,妳瞧瞧……」
他再转上桥,走到断开的地方,轻轻一跃便已跳到前面的桥上,再轻轻一跃便已跃囘原处,笑道:「大娘妳看,可以放心了吧?」
那接生婆还是不放心,摇头道:「不行,万一掉落河里,那可不是玩的!」
辛酸转对其余之人问道:「各位谁有胆量让小可措着跳过去?」
那个为母亲抓药的人立刻上前道:「你措我跳过去吧,我娘病势沉重,不赶快服药是不行的。」
辛酸道:「好,你扒到小可背上来。」
那人果然到他背上,他反手抱住其双腿,疾奔三步,一跳便到对面桥上,把他放了下来道:「好了,赶快囘家去吧。」
那人感激万分,一再称谢之后,才快步过桥而去。
辛酸跳囘再向那接生婆道:「大娘,这囘妳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了吧?」
那接生婆想了想,又摇头道:「不行!」
辛酸道:「怎么呢?」
那接生婆板着脸孔说道:「男女授受不亲!」
辛酸笑道:「大娘年纪已六十开外,难道——」
那接生婆又瞪他一眼,接口道:「难道就可乱来?」
辛酸耸耸肩道:「好好,大娘不过河就算了,其实小可是为那产妇者着想。」
那接生婆道:「接生固然要紧,可是老身的名节也不能不顾呀!」
辛酸不再理她,再转对其余之人问道:「各位还有愿意让小可揹着跳过去的没有?」
结果,除了那两个轿佚和接生婆之外,余者均在他的帮助下过了断桥。
辛酸囘到马车前,向妙手怪丐道:「你一向鬼主意最多,如今可有过河之策?」
妙手怪丐道:「有。」
辛酸大喜道:「怎么过?」
妙手怪丐道:「造一座新桥。」
辛酸大为光火,沉声道:「我可没有心情听笑话!」
妙手怪丐笑道:「我也没心情说笑话。」
辛酸道:「你可知道造一座新桥要多少时间?」
妙手怪丐道:「约半个时辰也就够了。」
辛酸道:「你会变?」
妙手怪丐哈哈笑道:「不会,其实这是很简单的事,你只要赶囘城里,买几块长约两丈的厚木板,往那桥上一铺,就行了!」
辛酸一想不错,不由转怒为喜道:「这倒是好主意,但是你知道这桥是怎么断的么?」
妙手怪丐道:「被人破坏的。」
辛酸道:「对了,现在我若囘城去买木板,对方便会乘机现身抢夺铁箱,换言之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妙手怪丐道:「咱们难道不可一道驱车囘城?」
辛酸哑然笑道:「不错,只好如此了。」
但正要上车之际,那受阻于桥前的接生婆忽然开声道:「小哥儿,你过来!」
辛酸仍然很乐意做一件善事,当即趋前问道:「大娘有何指敎?」
那接生婆叹了口气道:「老身想来想去,还是过河的好,你就措老身过去吧!」
辛酸道:「过了河,大娘便走路去?」
那接生婆道:「也只好如此了。」
辛酸道:「那么,大娘请扒到小可的背上来吧。」
那接生婆就往他背上一扒,辛酸疾步上桥,然后一个飞步便跨过中间的断桥,安然到达对面的桥上。
但双脚刚刚落到桥板上,他就往前仆倒,动弹不得了。
妙手怪丐一见大惊,叫道:「辛酸,你怎么啦?」
那接生婆自辛酸背上跳了起来,桀桀怪笑道:「老身重逾千斤,你这同伴吃不消啦!」
话声中,身形一腾,疾飞过桥,居然是个身懐绝顶武功的老婆子呢!
妙手怪丐面色大变,疾忙抓起他的竹棒跳下车,大骂道:「妳个臭婆娘,原来是妳弄的鬼!」
那两个轿夫也不是真轿夫,这时已从桥内取出两把大砍刀,一左一右向妙手怪丐欺了过去面上杀气腾腾地道:「臭叫化,你也上路去吧!」
大砍刀一挥,一左一右猛攻而上。
妙手怪丐纵起躲避,手中竹棒疾扬:「劈拍!」二响,打中了他们二人的肩膀,喝道:「滚开,你们两个兎崽子还差的远呢!」
两个轿伕挨了一竹棒,各顚出二三步。
那接生婆笑道:「你们退下,让老身来收拾他便了!」
纵身扬掌,现出十个尖尖的指甲,似鬼爪般直向妙手怪丐扑抓过去。
妙手怪丐暴退寻丈,喝问道:「妳可是『鬼爪婆婆』刘十姑?」
那接生婆一扑未着,即又欺前探掌抓出,怪笑道:「现在你才看出来,已经太遅了!」
她的指甲不但又长又尖,而且黑黑脏脏的,好像涂了毒药或经常茹毛飮血,看上去异常可怕。
妙手怪丐对她的「鬼爪」的确十分顾忌,赶忙撑身错步,手中竹棒「呼!」的扫向她双脚。
鬼爪婆婆刘十姑左脚一抬,「拍!」的一声,踢开他的竹棒,继之右掌再探,五指一曲一弹——
刹那间,有五粒小小的东西自她的指甲内飞射而出,朝着妙手怪丐的面门和前胸打去。
妙手怪丐早就在防着她这一手,一见她五指一曲时,脚下已运上劲,待见她五指弹开时,身已如飞鱼般纵开,及时避开了她那名之谓「鬼爪开花」的独门暗器。
鬼爪婆婆刘十姑的「鬼爪开花」,是一种极其可怕的杀人手法,其藏纳于指甲内的暗器名叫「弹魂珠」,小如一粒绿豆,但弹出之后,会在空中散成一团粉灰,溢出一种奇香气味,对手一旦吸入这股奇香,立时昏迷倒地,乃是她赖以成名的一种独门暗器,平时她很少使用,但每次出手,均能百发百中。
现在她一次弹出了五粒「弹魂珠」,正是存心要收拾妙手怪丐的性命,所幸妙手怪丐对她这个人并不陌生,深知其鬼蜮伎俩,是以能够及时避开,没有被迷昏倒地。
鬼爪婆婆一向很珍惜自己的「弹魂珠」,故不发则已,一发便能毙敌,现在她见竟被妙手怪丐躱过,心中大为恼怒,厉叱道:「臭叫化,老身杀人从不失手,今夜你非死不可!」
话声中,飞身电射过去。
妙手怪丐却无意恋战,于纵出数丈之后,身形一落即起,反向桥上掠去,再一起一落已飞过了断桥,俯身一把搅起辛酸——
「那里走!」
鬼爪婆婆如影随形的追过断桥,双掌齐出,向他背心猛抓下去。
妙手怪丐突然反手一棒扫出,「拍」的正中她双腕,紧接着一个仰翻越过桥栏,扑通一声,带着辛酸投入河里去了。
敢情他的水性不俗,一头钻入水中,瞬即不见。
鬼爪婆婆却不谙水性,一见他潜水逃遁,气得直跺脚,叫道:「快追下去,你们两个快下去把他抓上来!」
那两个假轿夫「哦」了一声,急急忙忙一齐跳入河中,那知一到河里,才想起自己不会泅水,登时手忙脚乱起来,大叫道:「十姑!我们不会泅水——哎呀!救命啊……」
一阵乱踢乱抓,两人竟抱成一堆,这一来情况更糟,两人都想利用对方浮上水面,于是在挣扎翻腾之下,顿时沉入水中,随波逐流而去。
鬼爪婆婆慌了,急叫道:「心肝!宝贝!你们怎么搅的呀?快上来!快……快……」
她傻住了。
因为她的「心肝」和「宝贝」没有再浮出水面,已被湍急的河水卷走了。
她目瞪口呆的呆望了半天,才「暧」的叹了一声,自我安慰的摆摆手道:「算了,天涯何处无男人,这两个笨东西早就不遂我意,死了就算啦!」
当下飞囘断桥这边,走到马车后面,撩起篷布看看车内的铁箱,不觉笑逐颜开地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总算没白费工夫,嘻嘻嘻……」
一面笑,一面转上前面车座,抓起缰索一抖,驱车掉头而去。
口 口 口
妙手怪丐在距断桥约五十丈远的下游爬上河岸,立刻动手为辛酸解开受制的穴道,然后让辛酸俯卧于地,连续用掌压按其背,将他腹中的水逼出来。
经过一番施救,辛酸终于淸醒过来了。
妙手怪丐见他睁开眼睛,连忙说道:「快些起来,没有时间让你歇息了!」
辛酸撑起身子,问道:「我是不是昏死过去了?」
妙手怪丐道:「不错,要饭的情急之下,只好把你拖下水……」
他把刚才的情形说了一遍,最后叹了口气道:「我猜那鬼爪婆婆刘十姑一定已把那箱子抢走了!」
辛酸不愉道:「你应该继续跟她打才是,不该弃车而逃!」
妙手怪丐道:「不,留得靑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把你救走,才有夺囘铁箱的希望,单靠要饭的一个,一定不成。」
辛酸道:「你只要再支持一会儿,我便能运气冲开穴道,那时还怕她怎的!」
妙手怪丐搔搔头,苦笑道:「好了,别埋怨了,还是赶快囘去看看吧!」
两人沿着河岸赶囘桥前的路上时,发现马车已失,妙手怪丐不禁破口大骂道:「那个不要脸的老淫婆,她眞的是贪得无厌,连马车也要!」
辛酸道:「这样反而好。」
妙手怪丐一怔道:「好?」
辛酸微笑道:「正是,她连马车一起开走,好让咱们循轮迹追踪!」
妙手怪丐一听之下,运目细看路面,果见路面上有很淸楚轮迹显现出来,不觉转忧为喜道:「不错不错,咱们就循这轮迹追上去!」
当下,两人即循着轮迹一路寻去。
辛酸边走边问道:「这鬼爪婆婆刘十姑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
妙手怪丐道:「她早年是淫妇,老来是个淫妇,新黑手辣,泼辣如虎,但武功十分高强,尤其那一手『鬼爪开花』更是厉害,要饭的实在奈何她不得。」
辛酸道:「何谓『鬼爪开花』?」
妙手怪丐便把她指甲内藏有「弹魂珠」的情形和功用说出来。
辛酸道:「那是一种迷魂香?」
妙手怪丐颔首道:「是的,但比一般迷魂香还要厉害数倍,只要嗅中那麽一点点,便会立时昏死倒下。」
辛酸道:「这倒不难对付,一看她出手,赶快闭住气不就行了?」
妙手怪丐摇头道:「没有用,那种香味一旦沾上衣服,要一个时辰之后才能消失,你能停止呼吸达一个时辰之久么?」
辛酸面容一懔道:「若是如此,的确可怕,你看我的武功能不能胜过她?」
妙手怪丐道:「论功夫,她比盘龙大侠差得多,胜她绝无问题,只是『弹魂珠』不易应付而已。」
说话间,两人已循着轮迹寻出一段路,这时发现轮迹已转出大路,进入荒野之地,辛酸擧目前瞻,但见前方黑茫茫一片,便道:「她好像不想把车开囘城里去,由此一直前走,会到何处?」
妙手怪丐说道:「方向不变,可到西洞庭湖。」
辛酸道:「刘十姑住在那里?」
妙手怪丐道:「她经常出没于大江南北,要饭的也不知她的住处。」
两人乃继续追踪,所幸今夜月色明亮,地上的轮迹仍淸晰可寻。
又追踪了一程,蓦听得前面数十丈的地方,飘来一个女人的尖笑声。
辛酸一刹脚步道「是不是她?」
妙手怪丐色喜道:「好像是的,咱们快过去看看!」
两人弯身循声疾进,前进约数十步,已看见了那辆马车的后部,它正停在野地上,同时也听见鬼爪婆婆刘十姑在前面车座上向一人笑道:「霍大侠,老身倒没想到你这个人那麽小气,就让老身打开看看何妨呀?」
随闻盘龙大侠霍如风答道:「刘十姑,咱们都是成名露脸的人物,说话不可不守信用,妳还是拿着这一万两银子走吧!」
辛酸和妙手怪丐听了这话,均感意外,想不通盘龙大侠霍如风何以能够这么快就从吴兴县赶到此地,又何以得知鬼爪婆婆刼得铁箱后会向他索取?
思忖间,只听鬼爪婆婆又咯咯怪笑道:「你霍大侠太小看老身了,老身虽不富有,但一万两银子还不放在眼里呢!」
盘龙大侠沉声道:「那妳晚间为何答声帮助霍某人夺囘铁箱?,一
辛酸一听此言,才恍然大悟,便向妙手怪丐耳语道:「原来是霍如风求她相助的,现在刘十姑是『见财起意』不肯把铁箱交给他了!」
妙手怪丐点点头,也向他耳语道:「咱们先不要露面,也许他们会动上手,落个两败俱伤也说不定!」
这时,鬼爪婆婆又在发出那种刺耳的尖笑,一边笑一边说道:「我说霍大侠,你我都是老江湖了,什么事看不明白,你便把老身当作小孩子看,那怎成呀!」
盘龙大侠道:「霍某人几曾把你当作小孩子看待?」
鬼爪婆婆道:「箱中之物,明明价値连城,你却只肯付老身一万两银子,这不是在欺骗三岁小孩么?」
盘龙大侠道:「妳弄错了,那铁箱里的东西,绝对不是金银财宝。」
鬼爪婆婆道:「老身不信,要是箱中之物价値不超过一万两银子,你又怎肯付老身一万两银子?」
盘龙大侠道:「不错,那东西价値不止一万两银子,但它眞的不是金银财宝,妳拿了它没用处。」
鬼爪婆婆道:「那麽,就让老身打开看看,要眞不是金银财宝,老身就交还给你,怎么样?」
盘龙大侠道:「不成,妳不能打开看!」
鬼爪婆婆笑笑道:「这样的话,老身不要那一万两银子了,你走吧!」
盘龙大侠冷笑道:「妳要那铁箱?」
鬼爪婆婆道:「不错!」
盘龙大侠嘿嘿冷笑道:「刘十姑,妳太不知好歹了,莫非妳认为霍某人收拾不了妳?」
鬼爪婆婆笑笑道:「你霍大侠的剑术,老身闻名久矣,但你要收拾老身,只怕还得再等几天吧,你那一双手,现在能拿得动剑么?」
盘龙大侠哼一声道:「对付妳,霍某人还不必动剑,妳眞要蛮干的话,即请下来!」
鬼爪婆婆笑笑道:「好,老身就领敎领敎你霍大侠的高招!」
话声一落,人已纵离车座,飘落于马车右方的野地上。
接着,盘龙大侠跟了上去。
月光下,可以清楚的看见他的双手用白布包扎着,看様子手上的毒已解了,但因已腐烂之故,还不能拿东西。
不过,他本是一位杰出的武林高手,他的武功并不止在一双手上。
现在,他移步向鬼爪婆婆欺去时,神色冷峻,威风逼人,似乎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可以用来击毙敌人。
鬼爪婆婆错掌护胸,严阵以待。
她虽决心侵占铁箱,但对于盘龙大侠并非全无顾忌,因为她深知盘龙大侠的能耐,如果不是看见他双手包着白布,她是不敢跟他闹翻的。
盘龙大侠在欺至她面前寻丈之处停下来,冷冷说道:「妳发招吧!」
鬼爪婆婆笑笑道:「好,得罪了!」
身形一闪,右掌扬处,如鬼爪般的五指已挟着一股劲风抓近盘龙大侠的面门。
盘龙大侠站着没动,只冷冷一笑道:「哼,与霍某人动手,妳也想耍花招?」
鬼爪婆婆攻出的一掌,确是一式虚招,目的只想扰乱敌人的心神和视力,一听盘龙大侠道破,招式立变,右掌疾撤再扬,骈伸二指改向盘龙大侠的右肋脐「血门商曲穴」点去。
这才是一着实招,而且还是一招很厉害的杀手。
盘龙大侠没有立即闪避或采取反击的行动,一直等到她的二指即将点上之际,才猛然一抬右膝,「拍!」的撞开她的手指,继之抬起的右脚顺势弹直,赐向她左胸口。
一脚出去,不但破解了敌招,而且含有凌厉的攻击,确实高明已极。
鬼爪婆婆身子急急往旁侧开,挥掌疾切对方踢上来的一脚,尖笑道:「眞是不幸,看来,你霍大侠只能拿脚踢人了,这岂非是黔驴之技?」
那知话还没说完,盘龙大侠的一只左掌已挟着凌厉劲风厅然拍到她右颈部。
这一掌,显然含蓄着碎石开碑的力道,鬼爪婆婆不料他还能用掌,不禁大吃一惊,疾忙低头扬掌,适时挡开了他掌招,但是一挡之下,却被震得一连顚退四五步。
盘龙大侠没有乘机上前追击,而沉笑一声道:「刘十姑,我给妳最后一次机会,要不要一万两银子?」
鬼爪婆婆桀桀一笑道:「老身现在只要一样东西——你的头!」
「头」字甫出,人已如饿虎猛扑而出,双掌十指大张,如疯似狂的疾攻上去。
人一扑近,双掌立时使出各种「抓」招,泼妇也似的连续抓出。
别看她抓得杂乱无章,但招招都是怪异绝伦的掌法,是她的成名绝学「鬼爪三十八抓」呢!
盘龙大侠乃是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人物,一身武学已到神化之境,但是由于双手中毒溃烂,已无法灵活运用,故一遇到必须以手破解的招式,只得以身法的腾挪来闪避或以双脚来反击,但饶是如此,仍能抵挡住鬼爪婆婆的猛攻,毫无应接不暇之象。
转眼间,鬼爪婆婆的「鬼爪三十八抓」已经使完,却没伤到他一根寒毛。
这时,盘龙大侠突然冷笑一声道:「刘十姑,妳还要再打么?」
身形蓦地一转,右肘如电飞撞而出。
「碎!」
鬼爪婆婆左肩膀立被撞中,登时飞跌了出去。
盘龙大侠这次不再留情,立即抢步欺前,飞起一脚横扫她尙悬空的身腰。
但就在这时,一团粉红色的烟云突然在他面前出现。
盘龙大侠虽然也曾听说她的指甲内藏有很厉害的「弹魂珠」,但印象并不深刻,而且也没料到她会在中了自己一肘之后,身子尙未落地之时,发出她的「弹魂珠」,待到警觉不妙而想躱避时,已然迟了一步。
只见他神情一呆,好像一下被抽掉了魂魄,身子慢慢前倾,终于蓬然仆倒于地。
鬼爪婆婆随自地上一跳而起,桀桀大笑道:「霍如风,现在老身要送你囘老家去了!」
右掌一擧,便待劈下——
「飕!」
一把飞刀如电射到,正好自她掌背射入,自她掌心穿出!
「哎呀!」她痛叫一声,身子顿时蹲地缩成一团,左手紧握中刀的右手,破口大骂道:「是那个混蛋王八蛋暗箭伤人,快给老身滚出来!」
辛酸现身走了过去。
鬼爪婆婆一见是他,脸色大变,失声道:「咦,是你——?」
辛酸微微一笑道:「不错,是我!」
妙手怪丐跟着自黑暗中跳出,笑嘻嘻道:「老淫婆,还有我要饭的呢!」
鬼爪婆婆右掌被辛酸的飞刀贯穿,自知已无力与人动手,故一见辛酸二人相继现身,忙爬起来往后直退,恨声道:「哼,你这个臭叫化命眞大,竟没被水鬼给抓走!」
妙手怪丐笑道:「水鬼眼睛亮得很,他才不抓我这个穷叫化子。」
鬼爪婆婆低头看看被飞刀贯穿的掌心,脸色阵阵发白,忽然长叹一声道:「唉,早知如此,老身该接受霍如风的一万两银子才对!」
妙手怪丐道:「是啊,所以做人不能太贪心。」
鬼爪婆婆强忍着痛苦,道:「这样好了,你们让老身取走霍如风身上那张银票,你们则把马车开走,如何?」
辛酸答道:「不行!」
鬼爪婆婆道:「老身拿的是他的银子,干你们什么事啊?」
辛酸冷冷道:「要不是看妳年纪这么大,我不杀了妳才怪,现在妳快给我滚吧!」
鬼爪婆婆叹了口气道:「好好,算老身倒霉,偷鸡不着反蚀了一把米……」
一边说一边转身欲走,但蓦地又一转身,左手五指一弹,五粒「弹魂珠」自指甲内迸射而出,厉笑一声道:「看老身法宝来啦!」
辛酸和妙手怪丐早就警惕在心,故刚一瞥见她转过身子,两人立即顿足倒纵出三四丈。
而次瞬间,在他们原先立足之处,已爆起了一团粉红色的迷魂烟。
这团迷魂烟爆开之后,迅速的散开,范围达于五丈开外,但辛酸和妙手怪丐立即又往后纵开,终于避开了那可怕的迷魂烟的侵袭。
鬼爪婆婆一看自己的「最后一击」未能得手,连忙顿足便走,一溜烟似的疾纵而去,只一眨眼间就消失在黑夜下了。
辛酸和妙手怪丐看着她逃走,没有追上去,因为两人最大的目的是夺囘铁箱,现在目的已经达成,追击敌人已不是一件重要的事了。
两人等到那团迷魂烟被夜风吹散之后,才走近马车,辛酸上车察看铁箱无恙,乃下车说道:「这霍如风中了迷魂烟毒,不施救能否自行苏醒?」
妙手怪丐道:「可以,大槪个把时辰之后,便会淸醒过来。」
辛酸道:「既然如此咱们走吧。」
妙手怪丐道:「你不管他的死活了?」
辛酸道:「你不是说他会自行苏醒?」
妙手怪丐说道:「但如鬼爪婆婆去而复返呢?」
辛酸一哦道:「不错,她如去而复返,霍如风就逼死无疑,这怎么办呢?」
妙手怪丐沉思半晌,「把他移去别处,不叫鬼爪婆婆找到就行了。」
辛酸同意了他的主张,当即将盘龙大伙抱起,走离现场约数百步,把他放入一片野草之中,随即轴囘道:「现在铁箱已囘到咱们手上,再下来就是囘城买木板搭桥渡河了。」
妙手怪丐道:「现在已是深夜,囘城不太方便,我看还是就地取材如何?」
辛酸道:「怎么就地取材?」
妙手怪丐擧手一指南方,说道:「那边好像有一片树林,咱们去看看能否砍些树木作为铺桥之用。」
辛酸点头称善,两人即上车开向那片树林,待到临近一看,才发现是竹林而非树林,但妙手怪丐认为竹子亦可使用,两人于是动手砍下十几支长约两丈的粗竹,再将它剖开,另外又砍了几支短的,也将它剖开,一起装上马车,便开车驶囘……。
不久,囘到桥前,两人把长的竹片铺上断桥,再用短的竹片横排其上,估计可载得住一辆马车的重量,辛酸便把车上的铁箱搬下,说道:「你把车子开过去,这个铁箱由我扛过去就成了。」
妙手怪丐于是开动马车,慢慢驶过,终于通过了断桥,安全的到了对岸。
辛酸仍用汗巾裹手,避免手指触及铁箱,然后把它抬到肩上,一步一步的走过铺着竹片的断桥,也终于顺利的到达了对岸的路面上。
然后,把铁箱放囘车上,复驱车上路。
妙手怪丐透了一口气道:「这趟暗镖完成之后,咱们似乎可以开设一家镖局了。」
辛酸笑道:「正是,大槪所有的缥局从来没有保过这样艰苦险恶的镖货,咱们如能顺利完成,亦可自豪啦!」
妙手怪丐道:「只不知往后还会遭遇到一些什么不寻常的花样!」
辛酸道:「不论对方再出什么花样,咱们都要排除万难,赚取那十万两的酬金!」
口 口 口
次日午后,车抵第四站——宜兴县城。
这时,两人均已感到十分疲惫,乃决定在城中停歇一夜,他们找到一家客栈,开了间上房,把铁箱移入房中,命店小二把饭开入房间食用——两人打定主意要寸步不离守住铁箱。
这天薄暮时分,两人正想上床睡觉——
「砰砰砰!」
房外忽然有人在敲门。
辛酸开声问道:「是谁呀?」
「我!」
是一个娇美悦耳的少女声音。
辛酸感到意外,问道:「妳找谁?」
门外的少女答道:「找你!」
辛酸和妙手怪丐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色,右问道:「妳是何人?」
门外的少女道:「我叫水仙花。」
辛酸出道不久,还没听过「水仙花」这个女子,便向妙手怪丐露出徴询的眼色,妙手怪丐乃趋近他身边,向他耳语道:「水仙花者,当今武林第一美人是也——我看你要遭遇一次飞来艶福了!」
辛酸一听是武林中的第一美人,不由怦然心动,当下又开声间道:「姑娘要找我,可知我是谁?」
门外的水仙花脆笑着道:「你是辛酸,是不?」
辛酸再问道:「姑娘找我何事?」
水仙花笑道:「你不能开门让我进去,然后再谈?」
辛酸当然不肯示弱,于是上前打开房门,一看见站立在门口的水仙花,不觉一阵目眩神离,心底下暗暗喝采一声道:「嘿,果然是个罕见的绝代美女!」
出现在他面前的水仙花,年仅二十左右,杏脸桃腮,秀发披肩,长睫毛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水汪汪的犹似会说话,胸脯高高隆起,腰肢纤纤如柔柳,眞是美得令人叫绝,令人心醉,令人把持不住!
她美眸一转,展露出勾人心魂的妩媚娇笑,口吐黄莺般声音道:「敢不敢请我入房?」
辛酸并不是草木,不觉就侧身拱手道:「请!」
水仙花移步而入,步履轻盈美妙,似万种风情集于她一身。
辛酸连忙拉过一张椅子道:「请坐。」
水仙花侧身坐下,脸上的笑靥,恰似一朶盛开的香艳无比的鲜花。
辛酸虽然为其美色所沉醉,可还没被迷昏了头,当下笑问道:「是对方要妳来的?」
水仙花点点嫌首,很直爽地道:「你猜对了。」
辛酸道:「有何话说?」
水仙花看看妙手怪丐,道:「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可以吧?」
辛酸道:「这位丐帮长老不是外人,妳有话只管说出便了。」
水仙花道:「不,我要跟你单独会谈。」
辛酸皱眉考虑。
水仙花笑道:「我的武功远不及你,我也不会耍鬼城伎俩,更不会像鬼爪婆婆用毒伤人,你还担心什么呢?」
辛酸自觉堂堂男子汉,岂可畏惧于她,便转对妙手怪丐说道:「你出去一下吧。」
妙手怪丐含笑而起,道:「这一关由你自己来应付,要饭的在房外等候你。」
说毕,走了出去。
水仙花见他出房,立刻说道:「把房门闩上!」
辛酸依言把门闩上,笑道:「我觉得妳应该改名为蔷薇花才对。」
水仙花道:「为什么?」
辛酸道:「蔷薇,野客也。」
水仙花吃吃娇笑道:「你认为我野?」
辛酸道:「对我来说,已可算是叹为观止矣!」
水仙花道:「你不喜欢?」
辛酸道:「正好好相反,我不喜欢带些野味的女人。」
水仙花道:「眞的么?」
辛酸点头道:「眞的。」
仙水花笑道:「就只怕你没有足够的勇气。」
辛酸道:「此言怎讲?」
水仙花道:「我比蔷薇更野,野得叫你吃不消!」
辛酸失笑道:「我不会令妳失望的!」
水仙花道:「证实一下如何?」
辛酸点头道:「可以!」
水仙花盈盈起立,开始宽衣解带起来。
辛酸大感意外,瞪大眼睛道:「妳想干什么?」
水仙花继续脱卸衣裳,笑吟吟道:「怎么,你吃不消了?你不是说过不会令我失望?」
辛酸胀红了脸,但却顽强地道:「好,我领敎便了!」
水仙花笑道:「这才像个男人!」
她很大方的继续脱着,就好像眼前的辛酸是她的丈夫,毫无害羞之态。
转眼间,她的全身衣裳已然尽除,现出一身赤裸裸的娇躯。
那羊脂白玉般的胴体,婀娜细致,婷婷玉立于辛酸面前,简直美得宛如出水芙蓉。
但是他极力克制着,面呈严峻之色道:「妳这是何苦啊?」
水仙花轻移莲步走近床前,往床上一倒,轻轻说道:「现在请证实给我看吧!」
辛酸心头狂跳着,似有一股烈火在燃烧,但仍努力压抑着不使它爆发,沉道:「妳为的是这只铁箱么?」
水仙花闭目说道:「现在不谈铁箱,我只需要你……」
辛酸用力咬着嘴唇,道:「妳看来不像是个淫荡的姑娘,这是为什么呢?」
水仙花缓缓地道:「你就只当是飞来艶福好了。」
辛酸摇着头,道:「不,如果妳为的是铁箱,这样仍然是白费工夫!」
水仙花忽然怒道:「我说不谈铁箱!」
辛酸道:「那妳又为的什么?」
水仙花道:「现在不要盘问,你只要表现出一个男人的本色就行了!」
辛酸走了过去,双目直直的凝视着她那千娇百媚的裸体之身,心内经过一番交战之后,不由的长叹一声道:「妳实在美得出奇,我眞希望妳是我的妻子……」
水仙花道:「只要你说出一句愿意娶我的话,我就是你的妻子了。」
辛酸在床缘坐下,伸手轻抚着她的秀发,缓缓说道:「我出道迄今,为时虽仅一年,但会过的高人和遭遇的惊险也不少了,从来没有输过或屈服于人……」
水仙花笑瞇瞇道:「这次呢?」
辛酸叹道:「这次,我承认失败了。」
说罢,一跃上床,要表现出男人的英雄本色了。
水仙花忽然挡住了他笑道:「别急麻。」
辛酸一呆道:「怎么呢?」
水仙花道:「我想跟你谈谈……」
辛酸道:「谈什么?」
水仙花伸出水蛇般的两条白玉手臂,搂抱着他紧紧贴在自己的躯体上,在他耳边吹气如兰地道:「你眞喜欢我么?」
辛酸浑身似在燃烧,目中似要冒出火来,连声说道:「当然!当然!」
水仙花仍不肯使他得逞,只是继续施出媚劲勾人心魂的美眸,笑间道:「眞的愿意娶我为妻?」
辛酸又连声道:「当然!当然!」
水仙花道:「既然如此,你该送我一件礼物。」
辛酸急问道:「你要甚么?」
水仙花道:「十万两银子!」
辛酸道:「别开玩笑。」
水仙花道:「我不开玩笑!」
辛酸道:「我没有那麽多的银子。」
水仙花道:「没有银子,有价値十万两银子的东西也成!」
辛酸好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神智顿时淸醒下来,道:「方才妳说不谈铁箱。」
水仙花吃吃的笑着,道:「我要证明一下你是否眞心喜欢我,是否有诚意娶我为妻。」
辛酸微微一笑道:「妳不以为这个要求太过分?」
水仙花道:「不,我赌的是一生幸福。」
辛酸道:「如果我把铁箱给妳,妳打算怎样处理它?」
水仙花道:「给了我后,我打算把它扔入海中,然后你走到那里,我跟到那里。」
辛酸笑道:「这样说来,妳所要的还是我啊!」
水仙花道:「是的,我要一个不惹是非,不被人追杀的丈夫!」
辛酸点点头,道:「让我好好考虑一下如何?」
水仙花道:「好,你好好想一想。」
辛酸开始考虑,但是他的手却没闲着,他的手也开始轻轻的,慢慢的在她的胴体上移动着……
水仙花全身颤抖起来,也扭动得更厉害,呻吟着道:「不,不要……」
但她没有再推开辛酸的手,而完全被征服,完全沉醉了。
水仙花呻吟连连,灵魂都似已飘了起来,道:「不!不!不!」
但突然间,她张开双唇一把将辛酸抱住,紧紧的抱住,好像要把辛酸箍死,鼻息浊重地道:「我不管了!我不管了!」
辛酸悔一看已差不多,便停止挑退,挣出她的拥抱,取衣欲耍穿上。
水仙花睁大了眼睛道:「你干甚么?」
辛酸淡淡道:「我觉得我们还不是夫妻,似乎不该——」
水仙花怒吼一声道:「你敢拿乔,我就跟你拼了!」
说着,又一把将他抱住,拉倒!
口 口 口
云散雨消,两人并肩静静的躺着,久久不开腔。
辛酸觉得休息够了,于是起身穿衣服。
水仙花轻声道:「你考虑过了没有?」
辛酸道:「考虑过了。」
水仙花道:「怎么样?」
辛酸道:「抱歉,恕难从命。」
水仙花脸色一变道:「甚么!你不给!」
辛酸缓缓说道:「虽然妳不是处女之身,但如果妳眞有弃邪归正之心,我仍愿意娶妳为妻。」
水仙花道:「铁箱呢?」
辛酸眉头一皱道:「妳是要丈夫还是要铁箱?」
水仙花怒从心上起,叫道:「好啊,我人都给了你了,你却不肯放弃铁箱,你——」
辛酸板下脸孔道:「我问妳:妳要丈夫还是铁箱?」
水仙花道:「我要你,但是我不要你去涉险!」
辛酸一笑道:「我不以为我在涉险!」
水仙花怒道:「这一路上,你遭遇的事故难道还不算多?」
辛酸道:「但是我都安然渡过了。」
水仙花道:「你别太自信,吿诉你,你如不放弃铁箱,一定活不到金陵!」
辛酸微笑道:「这一路上,我遇到了两个最难过的难关,一个是盘龙大侠霍如风,他是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人物,结果我通过了,另一个是妳,世上最难过的是『美人关』,但结果我也通过了,今后还会有甚么危险呢?」
水仙花眼睛一瞪道:「你——」
辛酸道:「我再说一次,今日之事,我愿负责,如果妳愿嫁给我,那麽今年十一月底,请到济南府的安福客栈等我——话就说到这里,现在起来穿上衣服,囘去吧!」
水仙花瞪望他良久,眼泪夺眶而出,道:「你……眞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辛酸点点头。
水仙花哭道:「我恨死你了!」
辛酸叹了口气。
水仙花起身一边穿衣一边哭道:「告诉你,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辛酸摇头道:「最好不要,妳找我报仇,结果一定又会吃亏的。」
口 口 口
次日,车出宜兴,继续前进。
黄昏时分,车抵漂阳,两人在城中略事歇息,随又出发赶路……
午夜,马车来到天王寺,茅山遥遥在望,妙手怪丐舒了一口气道:「再走一天一夜,就可到达金陵了!」
辛酸欣然道:「是的!」
妙手怪丐笑道:「你说的不错,世上最难过的是『美人关』,现在你连『美人关』都过了,今后再不会有麻烦了。」
辛酸道:「不一定,我看还有危险。」
妙手怪丐道:「不,不会有危险了,绝对不会有危险了。」
辛酸道:「事情越接近成功时,就越有波折,咱们最好不要掉以轻心。」
妙手怪丐道:「我却认为对方已然技穷,再也耍不出甚么手段了。」
辛酸摇摇头,笑道:「奇怪,你怎么忽然乐观起来了?」
妙手怪丐笑笑,顾左右而言他道:「已走了三个时辰,停下来歇一会如何?」
辛酸点头称善,便把车停在路边,从车内取出饲料给马吃。
妙手怪丐则取出一包在漂阳买的食物,说道:「来,吃几个煎包。」
辛酸道:「我不饿,你吃吧。」
妙手怪丐道:「怎么不饿呢?」
辛酸道:「我在漂阳吃的很饱。」
妙手怪丐道:「但已过了整整三个时辰了呀!」
辛酸道:「唔……」
妙手怪丐道:「来来来,好歹吃几个,这煎包的味道很不错哩。」
说着,把煎包捧到他面前。
辛酸只得取了一个塞入嘴里。
妙手怪丐一面吃煎包一面笑问道:「这一路上你很少说话,可是还在想念那水仙花?」
辛酸点点头。
妙手怪丐笑道:「觉得她很有味道?」
辛酸道:「正是,她不愧武林第一美女,叫人囘味无穷。」
妙手怪丐道:「可惜她不是个好姑娘。」
辛酸道:「她没有甚么不好,虽然她以牺牲色相来引诱我,但毕竟不同于一般淫娃。」
妙手怪丐喜喜笑道:「嘿,我看你是被她迷住了!」
辛酸点头道:「我眞希望她肯嫁给我呢。
妙手怪丐道:「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她虽然容貌绝世,绝对不是个好姑娘。」
辛酸道:「我也不是个好东西啊!」
妙手怪丐再把煎包捧过去,道:「再来!吃一个。」
辛酸又拿了一个送入嘴里。
妙手怪丐道:「为甚么你自以为不是个好东西?」
辛酸道:「为了十万两银子,我杀了不少的人,正所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妙手怪丐道:「但你是为了救灾,可以问心无愧。」
辛酸道:「为救人而杀人,似乎……」
妙手怪丐道:「你杀的都是邪恶之徒,这是为武林除害啊!」
辛酸笑而不语。
妙手怪丐再把煎包捧上去道:「再吃一个吧。」
辛酸又拿了一个要送入嘴里,但突然面色一变道:「咦!」
妙手怪丐一怔道:「怎么啦?」
辛酸按着肚子道:「奇怪,我肚子怎么痛起来了?」
妙手怪丐吃惊道:「哦,怎么搞的呀!」
辛酸眉头越锁越紧,不觉按腹蹲下,叫道:「哎呀!!好痛,我……我好像中毒了!」
妙手怪丐张目失声道:「中毒?这怎么会?难道这煎包有毒?不,不可能,这煎包若是被人放了毒药,我也吃了,怎的却没事?」
辛酸痛得忍不住倒地,呻吟着道:「我……我不是说过了?越……越接近成功时,越有……越有波折……」
妙手怪丐一见他不支倒下,面上忽然闪过一抹残酷的诡笑,道:「你说的果然不错!」
辛酸抬起头,苦笑道:「最可怕的是……是变生肘腋,叫……叫人防不胜防!」
妙手怪丐道:「你这话甚么意思?」
辛酸咬紧牙关,强忍痛苦道:「别装蒜了,妙手怪丐,是你下的毒!」
妙手怪丐跳开一大步,哈哈笑道:「辛酸,我很抱歉,我一生没干过一件坏事,但是十万两银子对我的诱惑力太大了。」
辛酸叹道:「共患难易,同富贵难,这话眞是一点都不错……」
妙手怪丐嘿嘿狞笑起来,道:「这话不对,你要拿着十万两银子去救灾,咱们怎能同富贵呢?」
辛酸道:「你……你眞聪明,等到今……今天才动手!」
妙手怪丐道:「是的,若不如此,我要饭的怎能对付得了那些人?」
辛酸似乎已痛得无法忍受,忽然大叫一声在地上翻滚起来。
妙手怪丐走去车前,自车座取下辛酸那把长剑,抽出,再转囘辛酸跟前,说道:「你是好人,我要饭的不忍见你受苦……」
一面说,一面举起长剑,要为辛酸解除痛苦了。辛酸疾忙滚开去,叫道:「妙手怪丐,我眞没料到你也是见利忘义之人!」
妙手怪丐笑道:「是的,我自己也想不到,我实在不廿心把那十万两银子拿去散掉,我要饭的穷了一辈子,实在也该享享福了。」
语毕,振剑疾刺过去。
辛酸又一翻滚,避过了。
妙手怪丐一剑落空,不觉皱眉道:「我吿诉,你绝对活不成了,与其受那锥心穿肠之苦,何不让我要饭的早早为你解脱?」
话声一落,又一剑刺出。
辛酸拼命一挣,弹出寻丈外,哀叫道:「你别杀我,十万两银子归你便了!」
妙手怪丐失笑道:「我不杀你,你还是要死的啊!」
辛酸挣扎欲起,一面哀求道:「请……请看在这数月来的交情,给……给我解药吧?」
妙手怪丐哈哈大笑道:「你开玩笑,我给了你解药,岂非拿石头砸自己的脚!」
脸色陡地一沉,杀气大盛,抢步欺前,握剑便劈!妙手怪丐连发数剑均未能砍中他,心中大怒,骂道:「好小子,你死到临头还这么难对付!」
剑招一紧,连续发剑攻上。
辛酸就在地上滚来滚去,但只避过两三招,似已无力逃避——
「噗!」
蓦地,他一张口,喷出一堆白色的东西,像一道血箭「叭」的全喷在妙手怪丐脸上。
「哎呀!」妙手怪丐叫了一声,掩脸疾退,好像突然被火灼伤,手忙脚乱起来。
辛酸忽然矫健的跳了起来,沉笑道:「妙手怪丐我总算认淸你了!」
妙手怪丐听得浑身一震,急急抹掉脸上的脏物,定睛一看,发现辛酸气色如常,根本就没有中毒迹象,不禁大惊失色道:「你!—」
辛酸冷笑道:「是的,我没有中毒,方才吃下的那两个煎包,已全在你脸上了!」
妙手怪丐脸色一阵苍白,骇然失声道:「你运功把它逼住了?」
辛酸点头道:「不错!」
妙手怪丐惊得双眼发直,颤声道:「你怎知我在煎包里面下了毒?」
辛酸道:「本来不知道,可是你方才一再表示今后不会再有麻烦,口气迫异往昔,而且一再要我吃煎包,因此我就料到你搞鬼了。」
他沉容长叹一声,又道:「我本以为你可信任,眞想不到你竟也抗拒不了十万两银子的诱惑,晚节不保,眞叫我痛心!」
妙手怪丐满面通红,恨不得一头钻入地下去,连声苦笑道:「不知道你肯不肯相信,在这之前,要饭的确未曾干过一件亏心事……」
辛酸道:「我相信。」
妙手怪丐「唉!」的叹了一声道:「我一生穷苦,本也安之若饴,谁知……唉!看样子我是老了,不中用了,所以才会心生贪婪!」
辛酸道:「可是你不但想谋夺十万两银子,而且还想杀我,这是谋财害命!」
妙手怪丐苦笑道:「若不杀死你,怎能得到十万两银子?」
辛酸冷哼一声道:「别人想杀死我犹可说,你要杀死我却最叫我伤心!」
妙手怪丐道:「如今你用不着伤心了。」
辛酸道:「不,我伤透心了!」
妙手怪丐道:「要饭的可以使你忘掉这件不愉快的事。」
辛酸道:「不,我永远忘不掉。」
妙手怪丐道:「即使我死了也忘不掉?」
辛酸道:「我不想杀死你。」
妙手怪丐道:「我却要杀死自己!」说到这儿,掉转剑锋,卜的一声,刺入自己腹部。
辛酸一怔道:「你——」
妙手怪丐含笑倒下去。
口 口 口
马车又继续前进。破晓时分,到达句容,在城中休息了半天,复离城出发……
一路未再发生事故,次日晌午,马车终于顺利开入了金陵。
马车驶到一处十字路口,他才想到不知该把马车开去何处交货,当下便在街边停下来。
那天,当他接下这趟「镖货」时,曾询问那位王爷。
「货到金陵,交给何人?」
「交给本王,本王会在那里等你。」
现在,他已抵达金陵,那位王爷怎的还不与自己相见呢?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忽有一个姑娘在他面前出现!这个姑娘,竟是水仙花!
辛酸一见之下,心头一惊道:「水仙花,妳……怎的在此?」
水仙花浅浅一笑道:「意外,是么?」
辛酸沉下脸道:「我希望妳不要再想夺取铁箱,虽然这是京畿重地,但必要的时候,我仍敢杀人!」
水仙花笑道:「我不是来抢夺铁箱的。」
辛酸道:「不然,妳来何为?」
水仙花道:「等你。」
辛酸道:「等我干么?」
水仙花道:「要吿诉你一件事。」
辛酸道:「甚么事?」
水仙花道:「我决定嫁给你。」
辛酸一哦,笑道:「眞的么?」
水仙花点头道:「眞的!」
辛酸道:「为甚么?」
水仙花道:「因为你是我所见过的最了不起的靑年。」
辛酸笑道:「我也要告诉妳一件事。」
水仙花道:「你说。」
辛酸道:「今天我大槪就可拿到那十万两银子了,但是我决定拿它购买大批粮食,运往鲁北救济灾民,因此妳如果是为了那十万两银子而想嫁给我,就大错特错了!」
水仙花道:「你大槪还不知道,我水仙花在武林中是个富婆,我的财产少说也有五十万两,因此你那十万两根本未放在我的眼里!」
辛酸道:「哦?」
水仙花道:「我决定嫁给你,是因为你是个杰出的靑年,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辛酸笑道:「妳的话,使我受宠若惊。」
水仙花道:「你不相信?」
辛酸道:「有一点。」
水仙花道:「你要怎样才肯相信?」
辛酸道:「把妳心意转变的原因,详细说给我听听!」
水仙花道:「那天我犠牲色相企图夺取铁箱,是受了盘龙大侠的请求,并非是我个人要那铁箱。」
辛酸道:「为了帮助别人,妳不以为付出太多?」
水仙花道:「我原打算杀死你,但是我……不知怎么搞的,竟然下不了手,这大槪就是……」
辛酸道:「后来呢?」
水仙花道:「我想了很久,原想遵照你的嘱咐去济南府的安福客栈等候你,但那要等待敷月,所以我就赶来金陵与你相见。」
辛酸道:「唔……」
水仙花道:「你还是不相信?」
辛酸道:「疑信参半。」
水仙花道:「我知道你对我还不放心,但只要你眞愿娶我为妻,我便以行动证明我的心意。」
辛酸道:「如何行动?」
水仙花道:「第一:我去对面那家客栈等你,你交了货之后,再来找我;第二:如果你的十万两银子购买了粮米,我也愿拿出十万两银子来共襄义擧。」
辛酸喜道:「一言为定?」
水仙花点点头。
辛酸道:「好,妳去客栈等我。」
水仙花嫣然一笑走入对面那家客栈去了。
辛酸目送她进入了客栈,心情愉快至极,暗忖道:「居然有这种事?我到底有甚么好?她到底看中我哪一点?难道这是上苍给我的报偿?」
正思忖间,忽见迎面驰来一骑,在他面前停下来,其人是个武官打扮的人,这人向他和马车打量一眼,开口问道:「你可是辛酸?」
辛酸点头答道:「不错。」
那武官又问道:「你把铁箱送到了?」
辛酸道:「是的。」
那武官即拨转马头道:「请跟我来吧。」
辛酸道:「请问足下是……」
那武官道:「我奉王爷之命前来领你去相见的,快跟我去吧!」
说着,策骑前行。
辛酸开车跟去,一面问道:「请问那位王爷人在何处?」修文那武官答道:「在王府。」
辛酸道:「王府在何处?」
那武官道:「在金川门附近。」
辛酸一听无讹,疑虑尽去,于是放心驾车跟随着,走了将近两刻时之久,才到达金川门,在一座建筑巍峨的王府大门外停下来。
那武官下了马,向他说道:「你且在此稍候,我进去通报。」
辛酸点头称是。那武官牵马进入王府,过去了约莫盏茶工夫,才见他自内走出,说道:「把马车开进来吧!」
辛酸乃驱车进入。那武官领着他到府中的一座宫殿阶前,便见那宫殿的阶上站着一个儒装老人;辛酸认得他是那天自己进入南屛山庄时领自己入见王爷之人,心知对方必是王爷的幕僚,当即下车向他行礼。
那老人含笑道:「辛酸,眞料不到你果然有此能力,佩服佩服!」
辛酸拱手一礼,道:「多谢夸奖,请问阁下是……」
那老人答道:「老夫姓许,是王爷千岁的师爷。」
辛酸道:「原来是许师爷,那天在南屛山未曾好好拜识,失礼得很。」
许师爷笑道:「不用客气了,那铁箱已经送到了么?」
辛酸道:「是的,在车厢中。」
许师爷道:「很好,请把它搬下来吧!」
辛酸问道:「王爷呢?」
许师爷说道:「今早皇上召他入宫了。」
辛酸道:「哦……」
许师爷笑道:「你放心,王爷已命老夫接待,你的十万两酬金也已准备好了。
辛酸一听此言,不要再说甚么,当即转去车后,把车厢中铁箱拖了下来。
铁箱上原涂有毒药,但他已在妙手怪丐死后,将它洗刷干净了。
许师爷步下台阶,走近铁箱审视着,道:「没有打开过吧?」
辛酸道:「没有,许师爷不信,可以检査一下。」
许师爷笑了笑道:「不必了,其实箱中之物不値一文,丢在路上也没有人会捡!」
辛酸道:「是么?」
许师爷笑道:「是的,你想看看的话,老夫也可打开让你一观。」
辛酸道:「哦?」
许师爷随自怀中掏出一支钥匙,打开了铁箱上的那副巨锁,笑道:「你揭开看吧!」
辛酸迟疑道:「可以么?」
许师爷颔笑道:「绝对可以!」
辛酸伸手欲揭开箱盖,但忽又缩手摇头道:「不,在下的兴趣在于酬金,不在于此。」
许师爷讶笑道:「你不想知道箱中盛着何物?」
辛酸道:「要是看了后得不到酬金……」
许师爷哈哈笑道:「不会,你要是不放心,老夫现在就把酬金付给你。」
说罢,果自袖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辛酸道:「这是十万两银子,你可在城西金山钱庄兑取。」
辛酸接过了银票,仔细地看过,看出没有问题,便把银票纳入懐中,道:「王爷何时囘来?」
许师爷道:「不知道,不过你不用见他了,事情已经办完,大家没有再见面的必要。」
辛酸道:「既如此,在下吿辞了。」
拱手一礼,转身便欲上车。
许师爷道:「辛酸!」
辛酸囘对他问道:「许师爷有何指敎?」
许师爷一指铁箱道:「你不想看看那里面装的是甚么东西?」
辛酸道:「兴趣不高。」
许师爷道:「这是你出生入死保护的东西,你难道不想知道?」
辛酸道:「在下不看也已知道了。」
许师爷道:「哦,你说说看。」
辛酸道:「是一些文件,是么?」
许师爷又哈哈笑道:「不对!不对!」
辛酸一怔道:「不是文件?」
许师爷笑道:「不是!」
辛酸道:「再不然,是某种物证?」
许师爷摇头道:「也不是!」
辛酸道:「珠宝?」
许师爷摇头又道:「要不是!」
辛酸感到奇怪了,道:「那么,难道是一具尸体?」
许师爷仍摇头道:「一具尸体,值不了十万两银子!」
辛酸好奇心一起,于是上前掲起了箱盖,一眼看淸箱中之物,不觉面色大变,失声道:「咦——」
原来,箱中之物,确实不値一文,竟是一箱黄土。
一箱黄土,竟要花费十万两银子来雇人护送,这是甚么玩意儿?
而在路上迭次出现企图夺取铁箱的那些人,他们为的也是这一箱黄土么?
不,黄土之下,必然另有藏物。
一想到这一点,他立时把铁箱推翻,将箱中黄土倒了出来,但一看之下,他又呆住了。
因为黄土之中别无他物,全部都是黄土。
许师爷见他一脸的错愕之状,不觉哈哈大笑起来。
辛酸呆了半晌,才露出一抹苦笑道:「在下完全明白了!」
许师爷笑道:「你明白了?」
辛酸道:「是的,这大槪就是所谓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是么?」
许师爷点头笑道:「对了。」
辛酸道:「眞货已经另由别路送到了?」
许师爷又点头笑道:「不错!」
辛酸耸耸肩道:「王爷智计绝伦,在下十分佩服。」
许师爷笑道:「这是老夫替王爷筹划的计策。」
辛酸眉毛一扬道:「哦,是你许师爷出的计策?」
许师爷道:「正是。」
辛酸道:「既是许师爷出的计策,在下倒可出一口怨气了。」
许师爷「甚么」两个字才出口,下巴就中了重重的一拳,整个人就像纸一样的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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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密宗圣手称无敌



辛酸驾着马车囘到水仙花投宿的客栈门口停下来。
一个店小二快步迎出,哈腰笑道:「这位客官,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宿?」
辛酸道:「没决定,我先要找一位姑娘,她叫水仙花。」
店小二道:「哦,是是,她正在五号上房,可要小的去请她出来?」
辛酸道:「好的,麻烦你去请她出来。」
不一会,水仙花出来了。
她笑靥如花的问道:「办成了?」
辛酸道:「是的。」
水仙花道:「十万两银子呢?」
辛酸道:「在车上。」
水仙花道:「他眞的给了?」
辛酸道:「他不给,我就宰了他。」
水仙花道:「那个铁箱……」
辛酸道:「不要再提那铁箱了!」
水仙花道:「你知道那里面盛着什么东西么?」
辛酸道:「知道。」
水仙花道:「那是什么东西?」
辛酸道:「卑鄙。」
水仙花道:「什么?」
辛酸道:「卑鄙!」
水仙花笑了,道:「你上当了?」
辛酸道:「没有,我仍然赚到了十万两银子,我的目的也只想赚十万两银子。」
水仙花顿了顿,道:「你不进来?」
辛酸道:「要是妳愿意,我想立刻离开此地,到城外去呼吸一点干净的空气。」
水仙花道:「然后呢?」
辛酸道:「照计划行事。」
水仙花道:「在何处购买粮米?」
辛酸道:「到了济南府再买不迟。」
水仙花道:「再加上我的十万两,大槪可以救活多少人?」
辛酸道:「能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
水仙花掏出一些碎银,付给店小二去结店账,随即上车在他身边坐下,笑道:「走啊!」
于是,马车驶出了金陵,走上另一条更艰苦更遥远的路。
辛酸深深作了一次呼吸,心旷神怡地道:「城外的空气,比城里干净多了!」
水仙花抿唇一笑道:「这是感慨么?」
辛酸道:「唔……」
水仙花道:「你自己说的,你的目的只要赚取十万两银子,而你已经达到了目的。」
辛酸道:「不错。」
水仙花道:「因此,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辛酸道:「没有,我很满意。」
水仙花吃吃笑道:「别骗人,我看得出你心里很不舒服!」
辛酸别脸凝望着她,笑笑道:「说说看,我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
水仙花道:「你感到被人利用,做了个大傻瓜,对不对?」
辛酸脸色沉了下去,道:「我已经揍了他一拳!」
水仙花道:「揍了他一拳,已将你心中的怨气发泄干净了?」
辛酸道:「好了,别再提它了!」
水仙花问道:「那铁箱中,盛的何物?」
辛酸道:「我已经吿诉过妳了,是卑鄙!」
水仙花笑道:「是一些不値一文的东西,对不?」
辛酸沉默不答
水仙花又笑道:「那位王爷太不了解你了,如果他知道你有能力把铁箱送到金陵,就不会耍那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
辛酸皱眉道:「水仙花,妳再这样聒噪下去,我可要把妳撵下车了!」
水仙花吐了吐舌头,笑道:「好,我不说,不过有件事情你也许想知道。」
辛酸道:「嗯?」
水仙花道:「王爷另外聘请的一个人。」
辛酸目光一盛道:「妳说什么?」
水仙花道:「你要知道,那位王爷确实有一个铁箱要送到金陵来,他既然雇你护送赝品,当然也得另雇一人护送眞品,否则怎能称之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辛酸问道:「那人是谁?」
水仙花道:「无形剑客古舍!」
辛酸一怔,然后突地哈哈大笑起来。
水仙花道:「别笑,这是千眞万确之事,那位王爷的确把眞品交给『无形剑客』护送。」
辛酸仍在大笑不止。
水仙花道:「那位王爷认为『无形剑客』古舍的武功比你高强,所以才把眞品交由他护送,这也难怪,古舍原是一位名震天下的剑客,而你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
辛酸笑声渐渐低沉下来,问道:「这件事,妳是怎么知道的?」
水仙花道:「一直到前天,我们才获得这可靠的消息。」
辛酸双眉一扬道:「你们?」
水仙花道:「是的,我们两字包括盘龙大侠霍如风及数十位黑白两道朋友,奴家是其中之一。」
辛酸冷笑道:「哼,看来弥并没有眞心打算嫁我,妳仍在动那铁箱的念头,是么?」
水仙花道:「两者都有!我是眞心想嫁你,也仍打算把那铁箱夺到手!」
她突然转脸对辛酸正视着,义正辞严地道:「辛酸!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难道在你的心目中,除了十万两银子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么?」
辛酸不禁怔住,迷惑的问道:「妳对我有何要求?」
水仙花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正义!」
辛酸道:「我不懂。」
水仙花道:「要不要听?」
辛酸想了想,点头道:「好,妳说吧。」
水仙花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汉人?」
辛酸道:「是。」
水仙花道:「现在你在哪一种族的统治下过日子?」
辛酸面容一懔,轻轻的答道:「爱新觉罗。」
水仙花道:「对了,现在是康熙五十九年七月,距大明最后一个皇帝的死亡,已经六十多年了,许许多多的人已经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啦!」
辛酸道:「不错,我自己就很少想到这些。」
水仙花道:「怪不得你,在你下江湖之前,你的时间一定都花在苦练武功上,而无闲顾及其他。」
辛酸道:「的确如此。」
水仙花道:「但在江湖上却有不少人无时无刻不在希望反淸复明,他们不计利害,不顾生死,一直默默的在进行着!」
辛酸道:「主脑人是谁?」
水仙花道:「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们在进行一项计划,如能成功,情况会完全改观。」
辛酸道:「说下去。」
「圣祖年岁已高,他在位的日子大槪不多了,当他死了之后,你认为谁最有希望继承大位?」
「我不知道。」
「圣祖有不少儿子,如今分成了三派,一派是皇二子胤礽及拥护他的皇三子胤祉;一派是皇八子胤异(示旁)及拥护者皇长子胤禔和皇九子胤禟、皇十子胤一脏、皇十四子胤题(示旁),另一派是皇四子胤祯护者皇十三子胤祥、皇十七子胤礼。三派中,以皇八子胤异(示旁)的势力最大,不过,我们判断最有希望的是皇四子胤祯,这个人聪明绝世,手腕高超,必非池中之物,大清帝位如由此人接替,就比较麻烦了。」
「何不把他干掉?」
「我们试过几次,都没成功,一方面是大内皇宫不易潜入,一方面是皇四子胤祯这个人武功亦不弱,想刺杀他眞非易事。」
「那麽你们做何打算?」
「我们商量的结果,决定协助皇十四子胤题(示旁)争取帝位。」
「皇十四子不是拥护皇八子之一么?」
「是的,但我们决定协助他争取帝位。」
「什么意思?」
「皇十四子这个人懦弱无能,没有主见,假如由他登基帝位,大淸一朝必会搞得一团糟,如此我们才有机会起事。」
「唔,你们认为他有希望么?」
「有!圣祖亦属意于他,因此提拔他为抚远大将军,使他握有兵权,并先为朝廷立下一些功劳取得声望,这正是传帝位的一种表示。」
「皇十四子本人呢?」
「他本无多大野心,但经我们一再怂恵,已决定不再拥护皇八子,要自己来了。」
「他可知悉你们的目的?」
「当然不知道。」
「现在进行到何种地步?」
「本来进行相当顺利,不料事机不密,竟为皇四子的爪牙侦悉秘密,在皇十四子手里的一份名簿落入了皇四子的爪牙之手。」
「什么名簿?」
「所有参加者的名单。」
「哦,那铁箱中,盛的就是那份名簿?」
「正是!」
「皇四子得到它后,会怎么样?」
「他会根据它奏明圣祖,诬告皇子十四谋反;其次,他会根据它进行搜捕我们的人。」
「居住在枕州那位王爷……」
「他是皇十三子胤祥,皇四子的爪牙窃得那名簿之后,就逃入了皇十三子那座山庄,我们曾数度入庄窃取而未果,皇十三子为恐名簿被我们抢囘,才想雇人护送它带去京师,交给皇四子胤祯。」
「这金陵并非京师啊!」
「是的,皇十三子胤祥要你护送铁箱到金陵来,只是一种障眼法,其实他在你动身之后,另派『无形剑客』古舍带着那册名簿悄悄动身北上,这件事到前两天才知道。」
「如今怎么办?」
「当然要设法『无形剑客』古舍那里夺囘那册名簿!」
「那册名簿落入皇十三子手里后,他难道不会派人多录几册?」
「可能,因此我们的另一批人已对那座山庄采取严密的监视和包围,凡是进出那座山庄之人,我们都不会,放过。」
「现在『无形剑客』古舍到了什么地方了?」
「据报已到淮阴。」
「你们的人追上去了?」
「是的,另外我们已以飞鸽传书给鲁境的『关氏双雄』,请他们务必设法拦住古舍。不过,我科『关氏双雄』得手的希望不大,而我们追上去的人,恐怕也不是古舍的对手……」
「派谁追上去?」
「东海仙孃冉彩霞和金刀王洪九。」
「盘龙大侠呢?」
「他双手溃烂尙未痊愈。」
辛酸把马车停在路边,静静的想了片刻后,才又开口道:「妳希望我去对付古舍?」
水仙花点点头道:「是的,霍大侠的意思是:如果你要酬劳,我可以给你十万两银子。」
辛酸缓缓道:「我不要十万两银子,只要一匹健马!」
水仙花大喜,立刻跳下地,向来路上挥了挥手,于是不消片刻,便见来路上出现了一个骑士,那人骑一匹马另牵一匹马,疾速的奔驰过来。
辛酸一见之下,不禁哑然一笑道:「好啊,敢情妳已经准备着等我了!」
水仙花笑道:「是的,这是为了争取时间。」
辛酸从车厢中拖出一个沉重的木箱,说道:「我把十万两银子换成黄金……」
水仙花道:「骑马带不动它,把它交给我们的人好了。」
辛酸有点不放心地道:「交给你们的人?」
水仙花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他说道:「这是十万两银子的银票,可在济南领取。」
辛酸接过银票看了看,点头道:「好,这箱黄金是你们的了。」
说话间,那骑士已然赶到了。
水仙花道:「王勇,你把这辆马车开囘去,把车内的木箱交给霍大侠收存。」
那骑士应了一声,便自马上跳下,登上马车的车座,随即掉转马车,开走了。
水仙花把骑士留下的两匹健马牵过,给了辛酸一匹,道:「走吧!」
刹那间——
两人同时一跃上马,便向路上纵骑疾驰……
口 口 口
一匹雄骏的白马,在路上风驰电掣般的奔驰着。
这匹马现在所驰的这一条路,是鲁南峄山下的一条小路。
马上骑士,是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青年。
剑眉,蛇目、鹰钩鼻,身穿白长衫,背负一柄蛇皮剑鞘的长剑。
白马奔驰正疾之际——
「飕!」
蓦然,一支箭自路旁的山林内射出,射中了白马的腹部。
白马前蹄遽扬,希聿聿的嘶叫了一声,登时「蓬!」的摔倒于路上。
白衣靑年身手矫捷无比,当白马的前蹄扬起时,他已纵离马鞍,好像一朶白云,轻飘飘的落到路面上。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竟无一丝惊骇之色,神情平静得好像没发生什么一般。
他囘到白马身边,看了看射在马腹上的那支箭,摇摇头,轻声道:「可惜……」
然后,他蹲下,伸手抚摸马头。
白马在他手掌的轻抚下,浑身一阵颤抖,霎时双目大张,死了!
白衣靑年静静的蹲着,静静的凝视着业已气绝的白马,过了一会之后,才伸手拔出那支箭,倏地转身一抖手——
「飕!」
箭出如电,瞬即没入路旁的山林内。
「啊哟!」
山林中,立时响起一声惨叫。
白衣靑年打出箭后,人跟着纵起,几乎就在那支箭没入林中后的次一瞬间,他的身形也跟着没入林中不见了。
又次瞬间——
「呼!」
一条人影自山林中飞了出来。
不,那是被人扔出来的,好像扔草包一样,重重的摔落在路上。
紧接着,白衣靑年再从山林中射出,一掠而囘到路上,一脚踩在那人的胸膛上。
那人,是个彪形大汉。
他的右臂膀上,已被箭贯穿。
但现在最使他吃不消的反是白衣靑年踩在他胸膛上的那一只脚,那只脚正在慢慢用力踩下,踩得他的胸膛陷了下去。
「啊!啊!啊!啊……」
彪形大汉好像一头上了屠场的牛,手脚乱舞乱踢,从喉咙里发出声声惨嚎。
白衣靑年仰脸望天,冷冰冰地道:「你绝对不是翦径贼,报上万儿来!」
彪形大汉不报。
白衣青年笑了笑,又用力踩下去。
「啊!啊!啊!」
彪形大汉惨号的声音更凄厉,那张本是古铜色的脸,现在白得像一张纸。
白衣靑年适可而止的停住踩踏,道:「再给你一次说话的机会,是最后一次!」
彪形大汉胸上的压力一除,顿时「嗬!」的喘了一口大气,却又倔强地道:「你杀了我便是!」
白衣靑年道:「我当然要杀了你,但死的滋味有好几种,有的死得很痛快,就像我这匹马;有的死得很不舒服,你要尝试一下么?」
彪形大汉突然厉声道:「小子,你动手便了!」
白衣靑年微微一笑道:「好!」
他擧手到肩后,拔出那柄长剑,搁在彪形大汉的左耳上,就像锯木头一样慢慢的「锯」了起来。
长痛与短痛是有很大的差别的,这种慢慢的锯轻轻的割,是所有各种酷刑中最为可怕的一种。
彪形大汉全身剧烈的颤栗着,从口里发出的惨叫,比杀猪还难听。
终于,一只左耳被割下来了。
白衣靑年再把长剑搁到他右耳上,笑道:「什么时候你肯说话,再告诉我好了。」
说毕,又要割下去。
彪形大汉熬不住了,惨声道:「好,我说!」
白衣靑年含笑道:「说吧!」
彪形大汉道:「把……把你的剑和脚拿开,我就说!」
白衣靑年缩囘脚,撤囘剑。
彪形大汉慢慢的翻身,爬起,道:「我姓关,名仁……」
白衣靑年道:「关氏双雄的老二?」
彪形大汉垂着头道:「不错。」
白衣靑年道:「咱们有过节么?」
关仁道:「没有。」
白衣靑年道:「那又为什么呢?」
关仁道:「因为你该死!」
话落,双掌暴探,不顾一切的向白衣靑年的胯下猛抓过去。
这是拼死杀敌,搏浪一击!
可惜的是:当他的双掌十指刚刚抓上白衣靑年的胯下时,他的头颅已带着一蓬血雨飞上空中。
这是白衣靑年的长剑造成的结果,他的剑眞够快,只看见剑光一闪,关仁的脑袋就已搬了家,而他的长剑却没有沾着一点点的血迹。
关仁的双手十指却也抓中了他的胯下,虽然脑袋已经没有了,但双手仍紧紧抓着白衣靑年的命根。
这一抓,也使白衣靑年痛得面色发白,他冷叱一声,抬脚踢出,踢中了关仁的胸口,把他踢得飞出老远。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白衣青年神情冷峻的举目四下环扫一遍,随将长剑纳入鞘内,纵身便走……
这日入夜时分,白衣青年到了滋阳,投入城中一家客栈。
「小二,我要一间上房。」
「是是。」
「另外请替我办一件事。」
「是是,大爷请吩咐。」
「这是五十两银子,替我买一匹好马,明天一早我要骑!」
「是是。」
「还有,你可知道『关氏双雄』的家在何处?」
「关氏双雄?」
「你不知道?」
「是的,小的没听说过。」
「他们兄弟,在贵地名气十分响亮,你怎么会不知道?」
「小的眞的不知。」
「那麽,替我把他们的住址打听出来,我赏你十两银子!」
「是是,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于是,他进入了一间上房,在房中洗澡,在房中吃饭,然后便上床睡觉……
翌晨,当他用过早膳之后,店小二走了进来,哈腰笑道:「大爷,您早。」
白衣靑年轻「嗯」一声道:「马呢?」
店小二道:「有了,刚刚牵到,此刻已在马廐里面,好雄昂的一匹马!」
白衣靑年道:「关氏双雄的住址呢?」
店小二道:「也有了,他们兄弟的家在蒙山的西麓,叫『关家庄』。」
白衣青年问道:「蒙山在哪地方?」
店小二道:「从这里往东走,大槪走一天半就可到了。」
白衣靑年取出十两银子往桌上一放,道:「拿去!」
店小二干了十几年的伙计,从来也不曾遇上这等出手阔绰的客人,他不敢去拿,但又很希望拥有那十两银子,因此自己弄得很不安,直搓手道:「大爷,这……太多了,您那匹马才四五两银子,小的还该找给您五两银子哩!」
白衣靑年道:「那五两银子付店账,这十两银子你拿去!」
他的话,有一股使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店小二变得不敢不拿了,但正当他伸手要拿起那十两银子之际,白衣靑年忽然道:「不过……」
店小二连忙缩囘手,又哈腰道:「是是,大爷还有什么吩咐?」
白衣靑年沉吟有顷,冷冷道:「不过,希望你吿诉我的地址没有错,否则你会得不偿失!」
店小二面色有些发白,鼻息浊重地道:「是是,没有错,没有错。」
白衣青年装束停妥,即举步出房,道:「我要走了,替我备马!」
店小二连声应是,抓起那时两银子忘怀里一塞,便急急忙忙的退出房,赶到前面去了。
白衣青年来到客栈门口时,店小二已牵着一匹马在等候,笑嘻嘻的问道:「您看这匹马又高又大,还满意吧?」
白衣靑年不答,一跃上马,直驰而去。
第二天晌午时分,他已来到蒙山西麓的一座庄院门口,店小二没有弄错,这座庄院的墙门上悬有一匾,写的正是「关家庄」三个字。
他在门口下马,将马拴在一棵树下。
这时,一个荘丁走出来了,向他抱拳行了一礼,很客气的问道:「请问这位朋友是……」
白衣靑年冷冷道:「这是『关氏双雄』的家吧?」
庄丁答道:「是的,尊驾贵姓大名?驾临敝庄有何贵干?」
白衣靑年仍然冷冷道:「我要见关勇!」
庄丁道:「请示尊姓名,好去通报。」
白衣靑年道:「古舍!」
庄丁道:「古……什么?」
白衣靑年道:「无形剑客古舍!」
庄丁「啊」了一声,说声「请稍候」,即转身奔入庄院里去了。
一会之后,便有两个中年大汉自庄内快步而出,一个相貌体形与关仁很相似,另一个也长得很粗犷,有满面虬髯。
这两人快步来到庄院门口,一齐向无形剑客古舍抱拳,很亲切的说道:「在下兄弟不知古大侠驾到,有失迎迓,恕罪恕罪!」
无形剑客古舍傲不还礼,冷冷的睇视他们几眼,问道:「哪一位是『关氏双雄』的老大关勇?」
那长相与关仁相似的中年大汉再抱拳道:「在下便是。」
他接着「指身边的虬髯大汉道:「这是舍弟关仁。」
无形剑客古舍陡地一怔,讶然道:「什么?」
关勇道:「舍弟关仁。」
无形剑客古舍再打量那关仁一眼,面呈困惑道:「你有几个弟弟?」
关勇道:「江湖朋友凡是认识在下的,都知道在下只有一个弟弟。」
无形剑客古舍皱了皱眉,冷哼一声道:「这倒奇怪了……」
关勇道:「古大侠有何疑惑之事?」
无形剑客古舍道:「昨天,我在嶂山的路上杀了一个人,他自称是关仁!」
关勇一笑道:「想是同姓名之误。」
无形剑客古舍道:「不,他明明白白的承认是『关氏双雄』的老二关仁!」
关勇哈哈笑道:「这倒有趣,我兄弟虽略有虚名,毕竟不得是武林髙人,想不到还有人肯冒充我们兄弟来!」
关仁笑问道:「请问古大侠,那位冒充在下之人,可是得罪了你?」
无形剑客古舍点点头,道:「他发射一箭射死了我的坐骑。」
关仁再问道:「为什么呢?」
无形剑客古舍苦笑道:「很显然的,他是想阻挠我的——」
他忽然住口不说,转去树下解马索。
关勇道:「古大侠要走了?」
无形剑客古舍点点头。
关勇道:「古大侠远道而来,请入敝庄喝杯茶再走如何?」
无形剑客古舍道:「谢了。」
关勇笑了笑道:「我兄弟久仰古大侠的大名,今日古大侠难得到此,何不给我们兄弟一个面子,入庄待奉茶?」
无形剑客古舍道:「我有急事。」
关勇道:「差不了半天。」
无形剑客古舍忽然改变了心意,转囘庄门口,微微一笑道:「也罢,我就入庄打扰一下!」
关勇立时侧身延客,含笑道:「请!」
无形剑客古舍擧步走了进去。
这座关家庄规模不小,大小房舍约有三十几间之多,怪的是庄中冷冷淸淸,见不到几个人。
无形剑客古舍一面走,一面闪目扫视庄中的情形,道:「人都到哪里去了?」
关勇道:「什么?」
无形剑客古舍道:「人!」
关勇笑道:「敝庄人本不多,总共不过十二个罢了。」
无形剑客古舍道:「没有妻儿?」
关勇道:「没有。」
无形剑客古舍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三人进入庄中一间客厅,分宾主坐下,庄丁献上香茗,关勇吩咐他准备酒席,然后端起茶道:「古大侠请用茶。」
说毕,按照江湖规矩,自己先喝了一口,以示茶中无毒。
无形剑客古舍也喝了一口,便把茶杯放到茶几上,背部往后一靠,微笑道:「眞奇怪,我觉得那个被我杀死的『关仁』,才更像是令弟!」
关勇笑道:「是么?」
古舍道:「一般亲兄弟,脸型和体格都可看出相似之处……」
他一指那关仁,接着笑道:「而你这位弟弟,跟你却完全不一样!」
关勇哈哈大笑道:「古大侠莫非怀疑在下叫一个假弟弟来骗你?」
古舍微笑不语,像是默认。
关勇笑着又道:「要是舍弟被古大侠杀了,在下度量再大,也不会请古大侠入庄奉茶的!」
古舍一笑道:「有道理。」
关勇道:「因此被古大侠杀死的那个人,绝对不是舍弟!」
古舍仍是微笑不语。
关勇道:「古大侠不相信么?」
古舍道:「相信。」
关勇笑道:「我兄弟的技艺虽然低劣,但却是一条肠子通到底的人,如果古大侠肯交我兄弟这个朋友,将是我兄弟最大的荣幸。」
古舍道:「我的朋友不多,说得上推心置腹的只有一个……」关勇道:「他是谁?」
古舍道:「我。」
关勇一怔,继之「哈!」的一笑道:「古大侠眞会说笑话,人不可没有朋友,没有朋友的人,活在世上多没意思!」
古舍道:「我却活得很有意思。」
关勇发觉越谈越不投机,连忙换了个话题道:「请问,古大侠此番驾临鲁境,不知有何贵干?」
古舍道:「路过此地而已。」
关勇道:「将赴何地?」
古舍道:「京城。」
关勇笑道:「在下久闻古大侠剑法当世无匹,挡者披靡,却想不到竟是这么年轻!」
古舍道:「过奖。」
关仁突然开口道:「最近江湖上出现了另一个年轻人,不知古大侠会过他没有?」
古舍道:「谁?」
关仁道:「辛酸。」
古舍摇头道:「没听说过。」
关仁道:「听说他的剑法也很可怕,单剑歼灭了黑道上的七大杀手。」
古舍淡淡一笑道:「七大杀手除了心狠手辣之外,其实没有什么了不起!」
关仁笑笑,问道:「还有一位大人物,不知古大侠会过没有?」
古舍道:「谁?」
关仁道:「盘龙大侠霍如风。」
古舍不屑的一笑道:「他在我的心目中,还算不得是个大人物!」
关勇笑道:「古大侠技艺盖世无双,若是用之得当,必能造福天下。」
古舍缓缓道:「我只对一样东西有兴趣——银子!」
关勇又哈哈笑道:「占大侠是说:只要有银子,你什么都干?」
古舍点头道:「对。」
关勇笑得有些低沉了,道:「这样说来,古大侠也是一位……」
古舍道:「杀手,镖客。」
关勇道:「古大侠此番欲赴京城,莫非是受雇去干买卖的?」
古舍道:「不错。」
关勇道:「在下可否愿闻一二?」
古舍道:「不成,但你可以买我身上的一件东西,只要价钱能令我满意。」
关勇目光一注道:「古大侠带着什么有价値的东西?」
古舍道:「一册名簿。」
关勇道:「什么样的名簿?」
古舍道:「它里面录有一羣造反者的姓名,假如我把它送呈当今皇上,他们就死定了。」
关勇道:「哦……」
古舍道:「我愿以一百万两银子出售,贤昆仲有意否?」
关勇摇头道:「在下要它没用!」
古舍微笑道:「你买了它,可以救活许多人,包括你自己!」
关勇面色一变道:「古大侠此话怎么讲?」
古舍含笑一字一字地道:「因为非常不幸的,昨夜我翻开名簿一看,发现你们兄弟的大名亦在其内!」
关勇虎地站起,神情顿时变得很难看,可以看出他已经沉不住气了。
适于此时,庄丁入厅禀告道:「大庄主,酒席已备好在内厅上。」
关勇这才勉强压抑激愤的情緖,拱手道:「古大爷请移驾」
古舍不待他说完,突地纵声大笑道:「关勇!你倒眞沉得住气,你弟弟被我宰了,他却还要请我喝酒,这是安着什么心肠啊?」
关勇双眉一锁,沉声道:「古大侠弄错了,我的弟弟在你面前!」
古舍大笑不止,道:「好!如今先不谈令弟之事,今天我来到这里,可不愿空手囘去,我身上这册名簿,你到底买不买?」
关勇神情严肃地道:「价钱太高,买不起!」
古舍笑道:「我以为一点也不高,一百万两银子买囘几百条人命,太便宜了!」
关勇忽然长叹一声道:「古大侠,如果你是个汉人,如果你还有一点点人性,你就不该助纣为虐,厚颜事敌!」
古舍冷冷笑道:「少废话,你到底买不买?」
关勇道:「我们顶多只能付出十万两银子,超过这数目就别谈了!」
古舍站起来道:「最后一句话,你准不准备为令弟复仇?」
关勇神情又变严肃,似乎极力想控制激愤的情绪,但这下再也控制不住了,他的脸部开始起了愤怒和悲痛的痉挛,突然双目一瞪,火山爆发也似的暴吼一声道:「小子!我老实告诉你,今天你既然踏入我们关家庄,你就休想再活着出去了!」
话声一落,一个飞步窜到厅门边,自门后取出一条铁棒,就那麽神情威猛的站在门口上。
古舍仰头哈哈大笑,道:「你终于沉不住气了!哈哈哈!你以为我这么好欺骗,会去内厅接受你的宴请?你以为可用毒酒把我毒倒?哈哈哈……」
关勇咬牙切齿道:「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狗东西,今天我不但要为我那惨死的弟弟报仇,而且要为武林除一大害!」
那冒充为关仁的虬髯大汉,这时也掣出一对钢鞭,准备动手。
古舍面上陡露冷酷杀气,嘿嘿笑了几声,道:「我实在想不通,根据名簿所录,里面颇有几个被目为高手的人物,为什么他们不来,而却派上你们两个三脚猫?」
关勇绷着脸不说话,他现在只想杀人,只希望能够一棒把对方砸个稀烂。
古舍慢慢的擧手握上剑柄,慢慢的将长剑拔出,阴恻恻地道:「小心,我要出剑了!」
关勇手中铁棒一揄,摆出了奋战的姿式。
虬髯大汉的一对钢鞭,也慢慢揄动着,严阵以待。
古舍面露阴笑睨视着他们,表情充满轻蔑和残酷,静静的挺立了一会后,突然仰头发出一声野兽般吼叫,手中长剑倏地一撑一闪——
刹那间,关勇只觉眼前一片耀目的剑光如澎湃巨浪猛卷而至,但他已决心拼死一战,故并不畏怯退缩,随亦口发一声雷鸣暴叱,铁棒猛挑,继之平冲过去。
「铮!」
「当!」
两下不同的互击声过后,便见关勇身形暴退,背部「砰!」的撞上一扇厅门,撞得整个客厅都为之震动起来。
他的头额上,出现了一道长约两寸的剑伤,血正从那伤口溢出,挂到他脸上。
虬髯大汉一见大惊,深恐古舍乘机进击,立时大喝一声「接招!」,一个虎扑上前,揄起双鞭对准古舍双肩猛砸下去。
古舍大笑一声,身形疾转疾蹲,反手一剑挥出,喝道:「断!」
无形剑!
眞的是无形剑!
但见一道剑光自虬髯大汉的腰间闪过,立见一片鲜血自虬髯大汉的腰上飞溅而出。
然后,虬髯大汉的身体已一断为二,倒地时,上半身和下半身已然分开,血如喷泉!
而古舍的那柄长剑,仍然干干净净,不带一点血迹。
关勇看得一呆,刹时双目尽赤,厉声道:「小子,你好狠!」
喝声中,人已疯狂欺上,铁棒猛砸猛扫。
古舍轻描淡写般的举剑格挡了几下,突地轻笑一声道:「去!」
「砰」然一响,关勇的腰上已中了一脚,顿时又向后飞跌出去了。
古舍没有乘机取他性命,反将长剑收起,笑道:「关勇,我留你一个活口,去告诉霍如风,本月十五日正午,我在济南府天香酒楼等他,如果他要名簿,请他准备一百万两银子!」
说毕,转身欲出。
关勇挣扎站立起来,但也许内伤甚重,才一移动脚步,旋又仆跌于地,「哇!」的喷出一大口血来。
古舍见了微微一笑道:「不要紧,你还可活三四个月!」
关勇猛抬头,大叫道:「兄弟们,速照第二计行事!」
古舍已走到厅门,闻言停住了脚,掉头冷笑道:「哼,你还有什么鬼喊技俩?」
一语甫毕,蓦闻一片弓弦声起,接着是一片「呼!呼!」之声由远而近一瞬间,便见十几支带着火舌的箭射临厅门。
古舍吃了一惊,疾忙一闪躱入门侧。
「笃!」‘
「笃!」
「笃!」
十几支火箭,有的射中两边门壁,有的直射入厅,而射中门壁的火箭,便在门壁上燃烧起来。
敢情客厅外面已预先浇上了油,因此火箭一至,便迅速引燃,霎时厅门已被烈火封锁起来了。
「笃!」
「笃!」
「笃!」
又有一阵火箭射在客厅四周的墙壁上,立见火光熊熊而起,整个客厅外面都燃烧上了。
古舍虽有一身绝顶武功,毕竟也是血肉之躯,哪有不怕火之理,这时发现四面均已被烈火包围,不禁面色一变,冷笑道:「关勇,你居然置生死于不顾,想与我同归于尽!」
关勇大笑道:「不错!我们『关氏双雄』是什么样的人,你总该知道了吧!」
古舍冷冷一哂道:「壮士断腕,成仁取义,可佩!可佩!不过,你也想得太天眞了,难道你以为这样就能置我于死命?」
关勇道:「这间客厅不但已浇上了油,而且四周地上也已浇上了油,除非你有通天本领,否则你是死定的了!」
古舍囘头一望厅外,果见外面地上已成一片火海,已无法施展轻功飞越出去,不由得心头一沉,但他接着就想到了脱困之策,当下又冷冷一哂道:「你说对了,我正是有通天本领!」
他翻腕「呛!」的撤出长剑,又道:「不过,我改变了主意,在我脱困之前,我先要取你狗命!」
说着,擧步向关勇走过去。
「碰!」
忽然,关勇卧身的那块地面猛可倒翻了一转,敢情那是一块翻板,就在那一翻之后,关勇已落入翻板下面去了!
而那块翻板,很快又恢复原状。
古舍不防有此,不禁气得吼叫,一个飞步上前,运剑对着那块翻板猛刺。
但翻板的表面虽是地砖,下层却是钢板,任他怎么用力戳刺,也无法将它挖开。
这时,烈火已将整个客厅包成一团火球,浓烟已弥漫全厅,炙热的空气使他感到呼吸困难,他不敢怠慢,当下转身挥剑,刷刷刷刷的将厅上一张桌子的四脚斩断,然后纳剑入鞘,双手擧起桌面,奋力向厅梁上掷了出去。
「轰」的一声巨响,那桌面顿将屋顶撞破一个大洞,破瓦木屑如雨而下,那桌面也跟着掉下来。
他再捧起桌面,再向上一掷,又是「轰」的一声,屋顶的破洞更大了。
于是,当桌面再落下时,他接住了它,然后再向上一抛,这次桌面便自破洞飞出,落在屋顶上,他随即纵身一跃,也由破洞飞出,到了屋顶上。
擧目四扫,但见客厅四周已被一道火墙团团围住,显然四周的地上泼了许多油,燃烧异常猛烈,火舌直冲上两丈多高。
视线越过火墙,只见外面正有不少人继续把一桶一桶的油泼入火海中……
古舍「哼」的冷笑一声,俯身捧起那张桌面,运足力气平抛而出。
桌面一出手,他跟着施出「八步赶蝉」的绝顶轻功,一跃便赶上那张桌面,顿如腾云驾雾一般,向火墙外面直飞出去。
「看!他逃出来了!」
「啊……」
那些原在泼油的庄丁看到古舍「乘桌」飞出,不禁失声惊叫起来。
一瞬间,那张桌面已飞到火墙外面,站在上面的古舍当然分毫无伤,他仰天发出一声长啸,身形一掠落地,立时展开一场屠杀。
可怜那些庄丁岂是他的对手,只一转眼工夫,就被他斩翻了七八人,其余的庄丁吓坏了,急忙四散窜逃。
古舍赶上其中一个庄丁,探掌一把抓住他的背心,将他托起再用力摔下,然后用剑抵上他心口,喝问道:「快说,关勇躱在何处?」
那庄丁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结绪巴巴道:「我……我……不知……不知道!」
古舍脸上荡起一抹冷酷的笑容,道:「你再说一声不知道,今生今世就到此为止了!」
那庄丁抖得更厉害,道:「好,你……你动手便了。」
古舍见他那样害怕,而口气却又那样硬,不由吃吃轻笑道:「你到底怕不怕死?」
那庄丁道:「当……当然怕死!但是要……要我说出我们……我们大庄主的藏身之处,那是……那是绝对办不到之事!」
古舍笑道:「哼,你倒是个忠仆!」
那庄丁道:「我们大庄主慷慨好义,视……视我们如……如亲兄弟,我们当然肯为他死!」
古舍道:「好,我成全你!」
正待一剑刺下,忽听身后有人沉声道:「古舍,你何必跟一个下人过不去?」
古舍掉头一看,发现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雄伟的老人和一个容貌淸丽的女人,心知来头不小,于是放开了那庄丁,转对他们打量,冷冷问道:「二位不是关家庄的人吧?」
那身材雄伟的老人,年约六十五岁,相貌十分威武,身穿一袭华美的英雄袍,背上斜措着一口刀,神朗气淸,威仪逼人,分明是一位著名的武林高手。
那容貌淸丽的女人,年约二十七八岁,肤色虽然不白,但明眸皓齿,体态轻盈,她头上包着一方靑巾,身穿一套深蓝花边劲衣,怪的是肩上竟扛着一支划船用的桨板。
这时,那身材雄伟的老人开口答道:「不是,老夫洪九,匪号金刀王!」
古舍「哦」了一声,面上浮起一丝微笑,道:「原来是名震大江南北的金刀王洪老前辈,失敬失敬。」
他虽然称呼对方为老前辈,但态度却很倨傲,连点个头都不肯,接着便转对那容貌淸丽的女人问道:「这位姑娘,想必亦非泛泛之辈了?」
那容貌淸丽的女人眉毛一挺,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道:「不敢,奴家冉彩霞,只是一个靠海为生的苦命女子。」
古舍神色一动道:「东海仙孃冉彩霞?」
冉彩霞颔首笑道:「正是!」
古舍轻轻的长「噢」一声,以一种颇感意外和兴趣的口吻道:「冉姑娘一向靠海为生,今天怎么登陆来了?」
冉彩霞嫣然一笑道:「不甘寂寞嘛!」
古舍哈哈大笑道:「不怕水土不合?」
冉彩霞笑道:「到目前为止,情况还相当不错。」
古舍笑道:「二位可是造访关氏双雄来的?」
冉彩霞道:「不,我们是找你来的。」
古舍道:「找我何为?」
冉彩霞道:「打个商量。」
古舍道:「为了在下身上的一册名簿?」
冉彩霞道:「不错。」
古舍道:「名簿上似乎没有二位的大名……」
冉彩霞道:「那名簿是一年前造的,这一年来,又增加不少啦。」
古舍道:「二位怎知在下在此?」
冉彩霞道:「我们的人遍布各地,当我们盯上一个人时,都能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古舍笑道:「既然如此,怎么让我平安无事的走了这么多天呢?」
冉彩霞道:「这是因为我们上了那位王爷的当,他使了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我们误以为那辛酸所护送的那个铁箱之内盛着我们所要的东西,一直到数日前,才发觉受骗。」
古舍道:「你们决心要取囘名簿?」
冉彩霞颔首:「势在必得。」
古舍道:「你们有一百万两银子么?」
冉彩霞注目问道:「你打算以一百万两银子出售名簿?」
古舍点头道:「不错。」
冉彩霞笑道:「这岂不是狮子大开口!」
古舍道:「我数过名簿上的人,一共是三百五十七人,只花一百万两银子便能救得三百多人的性命,这在你们应该是値得的。」
冉彩霞哑然笑一下道:「假如我们把一百万两银子摆在你面前,我不知道你如何能够把它带走?」
古舍道:「一百万两银子,要用数十辆马车载送,我的确带不了,所以你们不能付给我银子,我要的是价値相当的珠宝。」
冉彩霞摇首道:「我们没有那麽多的珠宝。」
古舍道:「皇十四子付得起!」
冉彩霞眉宇微锁道:「古舍,你知道的事情好像太多了。」
古舍悍笑一声道:「是的,如果二位自信能够收拾了我」
冉彩霞打岔道:「不,你是个出类拔萃的靑年,我们不但不想杀你,而且希望你能反正,投入我们的行列里来。」
古舍摇头道:「谢了,我只对金钱有兴趣。」
冉彩霞道:「我们付你十万两银子如何?」
古舍又摇头道:「对不起,不二价!」
冉彩霞叹了口气道:「唉,看样子,你和辛酸完全一样,都是又臭又硬,顽劣不驯!」
古舍哈哈大笑道:「那名叫辛酸的小子怎能跟我相比,他如果比得上我,王爷也不会叫他护送一个毫无价値的铁箱了!」
冉彩霞突然脸色一正,道:「认眞考虑一下吧!古舍,十万两银子已不是个小数目,它可以使你一辈子过得舒舒服服!」
古舍摇摇头道:「王爷付给我的酬金是十二万两银子,妳要我倒赔两万两?」
冉彩霞道:「就算做一桩善事好不好?」
古舍道:「我不做善事!」
冉彩霞道:「我听说你的剑法厉害无比,出道迄今未逢敌手,但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难道你眞以为没有人收拾得了你么?」
古舍悍笑道:「目前江湖上的万手我已会过不少,只差一个『盘龙大侠』霍加风还没较量过,据说他是当今武林最了不起的人物,所以我已准备会会他,方才我告诉关勇,要他转吿霍如风,本月十五日正午,我将在济南城天香酒楼等候他,如果他有本领击败我,自然无话可说,否则请他准备一百万两银子——」
金刀王洪九突然接口,沉笑一声道:「小子,拟太狂了,要收舍你,还不须劳动霍大侠!」
古舍面容一拧,嘿嘿冷笑道:「你是说:你金刀王洪九就足以收拾我?」
金刀王洪九道:「不错!」
古舍阴恻恻一笑道:「正等着你这一句话——拔刀呀!」
金刀王洪九撤出了他的金刀。
那眞是一柄金刀,打造得精美绝伦,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万道金光。
古舍看了称赞道:「好一把金刀,这一定是你成名多年的武器了?」
金刀王洪九沉声道:「而且是杀了许多怙恶不悛之辈的武器!」
古舍道:「咱们来赌一赌如何?」
金刀王洪九冷笑一声道:「不必赌,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古舍笑道:「我要是死在你刀下,你们自然可以取走我身上的名簿,但要是你死在我剑下或被我击败,我却想要你那把金刀。」
金刀王洪九点头道:「可以,你进招!」
古舍长剑擧与胸齐,遥指他的心窝,便直步向他迫了过去。
金刀王洪九脚踏丁字步,横刀以待。
古舍于欺至他面前五尺之处,倏地吐剑直刺而出,喝道:「接招!」
金刀王洪九不接,只后退两步。
古舍冷笑一声,再欺上一大步,突然扬剑连续抖动三下,刹那间幻成三朶剑花,卷向金刀王洪九胸前的三处大穴。
金刀王洪九这才动了刀,但见他就地一游步,身形巧妙一转,手中金刀随之一抬。
「铮!」
一声轻微的金铁交鸣,原先的三朶剑花已消失于无形,只看见洪九的那柄金刀正向古舍的脖子奔去。
古舍喝采道:「好刀法!」
突地身形一挫,进步斜出,一剑横削洪九的腹部,避招进招,快捷至极!
洪九反应也不慢,很灵敏的飘退三尺,随即又揉身欺前,金刀翻动间,已向他攻出三招。
古舍运剑「铮!铮!铮!」的将他的三招刀法挡开,也立还颜色,反击出五招剑法。
他号称「无形剑」的确有道理,自第一剑至第五剑,几乎就在一瞬间完成,快得叫人看不淸。
洪九架开了他三剑后,已无信心再能接住他底下的攻击,迫得只好再往后飘退。
古舍乘势直进,再度发动紧密攻击,手中那柄长剑已看不见剑的形状,只见一道银虹在飞旋翻转,似带飞舞,如龙闹空。
洪九并非浪得虚名的人物,他的刀法扬名江湖已数十年,一生会过的高人也已不在少数,从来没有败过一仗,但是今天,他一开始就发觉古舍的剑术诡奇难测,很不好对付,可以说古舍使出的每一剑,都与一般剑法大异其趣,不但剑剑出人意料之外,而且快得叫人来不及招架。
这刻,在古舍的一阵猛攻之下,他就感招架不住,被迫得节节后退。
但是,他仍是成名多年的老英雄,这样被人逼得连连后退,实比杀了他还难受,因之登时激起一股豪气,大喝一声,开始不顾一切的运刀出击,全力反攻!
他的功力雄浑异常,刀出霍霍风生,凌厉无比,因此,很快就挽囘劣势了。
古舍很狡猾,一见他狠攻硬拼,就不肯跟他硬干,而处处避实就虚。
这样打了将近一刻时之久,也许是洪九用力过猛,体力消耗太多,或者是年纪已大,无法支持太久,额上已出现汗珠了。
古舍一看时机已至,立时再展开一轮快攻,一柄长剑刺、劈、砍、撩,怪招迭出。
突听他怪叫一声:「撒手!」
「当!」
一声锐响未止,洪九的那柄金刀已飞在五丈高空之上。
洪九面色大变,疾忙顿足暴退。
古舍却没有乘胜追击,而伸手将掉下的那柄金刀接住,笑道:「谢你厚赠,这把金刀,少说也有二十斤重吧?」
洪九一听之下,登时气得满面通红,靑筋暴现,瞋目厉声道:「小子!老夫认栽,这条老命一起给你便是了!」
说毕,猛扑而上。
古舍往旁跳开,大笑道:「不!如果我杀了你,这把金刀就无甚价値了!」
他的意思是说:金刀王洪九乃是武林中著名的人物,他的刀就是他的性命,现在要了他的刀而不要他的性命,是一种无上的「光荣」。
的确,一位成名的武林人物,宁可丢掉性命也不肯被人夺去武器,是以金刀王洪九闻言更是急怒攻心,怒吼一声道:「别走!老夫跟你拼了!」
不料正要再度扑上之际,突然面色一变,双目大睁,嘴巴张开,双手往心口一按,嗬嗬的喘了两声,随之一跤跌倒地上。
东海仙孃冉彩霞一见大惊,急忙跳到他身边,伸手抱他双肩,惊问道:「洪老前辈,你怎么了?」
洪九双目紧闭,牙根紧咬,已昏厥不省人事了。
冉彩霞摇撼他身子,叫道:「洪老前辈!洪老前辈!你是怎么啦?」
但洪九已无任何反应。
古舍吃吃轻笑道:「他心病发作,可能活不成了。」
说罢,转身便欲离去。
冉彩霞突然娇喝道:「古舍,你站住!」
古舍停步,囘头笑道:「妳也想较量一下?」
冉彩霞娇面含煞,怒声道:「我现在没空跟你动手,不过要跟你约个时间!」
古舍道:「好,人约黄昏后,一定去。」
冉彩霞道:「本月十二日午夜,咱们在徂徕山『观松亭』相见!」
古舍笑道:「干什么?」
冉彩霞道:「届时我可能凑足一百万两银子,不过我先要跟你较量一番,不幸落败,才把一百万两银子给你!」
古舍道:「一言为定。」
身形一腾,直飞而去。
冉彩霞目送他出了关家庄之后,视线才又囘到洪九的面上,看见洪九毫无淸醒的迹象,不禁为之茫然。
这时,那间客厅已被烧得只剩下屋架,烈火且有波及其他房舍之势,想是庄中之人已发现无形剑客古舍走了,因此陆续有人出来救火,冉彩霞招来一个庄丁问道:「你们大庄主关勇情况怎样?」
那庄丁苦着脸答道:「我们大庄主受伤甚重,此刻正在地下室中。」
冉彩霞一指地上的洪九,道:「这位洪老前辈昏迷不醒,有没有地方安置他?」
那庄丁道:「有的,后院房间很安全,要不要小的抱他去?」
冉彩霞道:「好的,然后你再领我去见见你们大庄主……唉,眞想不到这无形剑客古舍比那辛酸还难以对付……」
口 口 口
七月十一日。
东海仙孃冉彩霞早一天到达徂篠山。
她并没有筹得一百万两银子,她所以约古舍在此山相见,乃是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
这个人就住在徂徕山上,他的外号就叫「徂徕先生」。
徂徕先生的名气并不响亮,武林中人知道他的实在不多,但凡是知道他的人,却是武林高手。
这些少数的武林高手每一提起徂秋先生,又都不禁悚然动容,因为他们都知道徂篠先生有一身惊世绝艺。
徂徕先生不大为人所知的原因是他不喜欢过问武林是非,他在山中以耕种为业,耕种之外,便是喝酒和下模,除此而外,天塌下来也不管。
他的住宅是一间草屋,位在观松亭附近,一道竹篱将草屋围了起来,屋前有花圃,屋后有菜圃,完全是一片田园风光。
东海仙孃冉彩霞来到此时,已是薄暮时分,她走进草屋一看,不见徂徕先生在屋里,于是转向附近的观松亭行来。
她对徂徕先生的日常生活情形比谁都要淸楚,知道他若是不在屋中,就一定是在观松亭与人楸秤对峙。
果然,走近观松亭一看,只见徂徕先生与一位老道士在下围棋。
徂徕先生年纪并不尊大,看上去也只有五十出头,修眉朗目,神态淸逸,是一位令人一见即肃然起敬的隐士。
与他对奕的老道人年约七旬,头发斑白,面貌清癯,颇有仙风道骨之相。
两人相对跌坐于亭上,正全神贯注于棋势上,以致东海仙孃冉彩霞走到亭前时,他们才发觉她来了。
徂徕先生一见到她,登时又惊又喜的站了起来,叫道:「彩霞——妳怎么到这里来了?」
东海仙孃微微一笑道:「我不能来么?」
徂徕先生兴奋万分,连声道:「不,妳可以来!妳可以来!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啊!」
接着,转对那老道士说道:「牛鼻子,这局祺暂且打挂,明天再来!」
那老道士沉声道:「不成,贫道已连输二局,好不容易这局棋占了优势,你却要打挂,什么玩意儿?」
徂徕先生着急道:「你没看见有佳客光临?」
那老道士道:「佳客光临,请她上亭观战便是!」
徂徐先生道:「唉唉,你牛鼻子何其不通情理至此?这位佳客,是我常常提起的东海仙孃冉彩霞呀!」
那老道士「哦」了一声,面上才展现笑容道:「原来是你日思夜想的表妹。好好好!贫道今天就网开一面,明天继续再下可也。」
徂徕先生囘对冉彩霞笑道:「彩霞,妳来见见这位老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一尘子』,武当掌门人的师兄!」
东海仙孃走上观松亭,放下铁桨板,向一尘子二幅道:「久闻道长的大名,今日有缘拜晤,诚可谓三生有幸。」
一尘子还礼道:「女施主好说……」
徂徐先生拍拍旁边的一只石鼓,笑道:「彩霞,妳坐!妳坐!」
冉彩霞坐了下来。
徂徕先生喜容满面的笑问道:「彩霞,今天是什么风把妳吹来的?」
冉彩霞道:「我有件事要跟你私下谈谈……」
徂徕先生道:「什么事?」
冉彩霞看看一尘子,欲言又止。
徂徕先生忙道:「一尘子不是外人,妳有话但说不妨。」
冉彩霞脸色微红,道:「我知道,可是……这件事只可跟你一人讲……」
一尘子立刻起立道:「好,你们谈谈,贫道去附近走走。」
说罢,瓢然出亭而去。
徂徕先生等一尘子远离观松亭,立刻问道:「彩霞,什么事?」
冉彩霞幽幽一叹道:「咱们好像有七八年没见面了吧?」
徂徕先生道:「正是,自从那一年你把我骂走之后,我就不敢再存希望了。」
冉彩霞道:「要是我现在说愿意嫁给你的话,你还肯要我么?」
徂徕先生很高兴的点头道:「当然愿意,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除你而外,我不会娶别的女人为妻的!」
冉彩霞赧然道:「不过,先决条件是:你必须替我解决一件事情。」
徂徕先生道:「别说一件事情,一千件一万件愚兄也愿替妳去办!」
冉彩霞道:「别答应得太快,我要你办的事,是你生平最厌恶的事情。」
徂徕先生一怔道:「什么事情?」
冉彩霞道:「杀一个人!」
徂徕先生眉头打结了,凝容一叹道:「彩霞,愚兄实在想不通,妳为何这么喜欢惹事生非?愚兄早就跟妳说过,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江湖上的恩怨仇恨——」
冉彩霞不悦的打断他的话道:「好了,你不肯就说一句,别来敎训我!」
徂徕先生忙道:「愚兄没有敎训妳的意思,妳想想看,七八年前,妳若答应嫁给我,如今已是儿女成羣,过着融融乐乐的日子——」
冉彩霞不待他说完,就起身欲走。
徂徕先生连忙拉住她道:「别走,彩霞,唉唉唉!也罢,妳要愚兄杀谁?」
冉彩霞道:「无形剑客古舍。」
徂徕先生问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物?」
原来,这位徂徐先生虽有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但却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是以连大名鼎鼎的「无形剑客」古舍也不知道。
他一生之中,最値得懐念的一件事,就是曾与冉彩霞有过一段情,他爱她入骨,但是由于他好静不好动,与冉彩霞的性情完全相反,故此终未能结为夫妻,但虽然如此,他对她仍是一往情深的。
冉彩霞道:'「他是一个杀手,武功异常高强,连金刀王洪九也败在他剑下。」
徂徕先生再问道:「妳因何与他结上梁子?」
冉彩霞道:「我与他毫无私仇。」
徂徕先生诧异道:「既无私仇,为何要杀他?」
冉彩霞道:「无私仇,有公恨!」
徂彼先生道:「怎么说?」
于是,冉彩霞将一切来龙去脉以及全盘经过详详细细说了出来。
徂徕先生听完之后,双眉锁得更紧,长叹一声道:「愚兄明白了!但是……唉!妳是女流之辈,为什么一定要——」
冉彩霞一哼道:「又在说敎了!」
徂徕先生忙的打住,说道:「好,不说!不说!不过……为了要杀无形剑客古舍,妳才肯嫁给我,这似乎……」
冉彩霞冷冷道:「不错,说得难听一点,我是在利用你,不过我没有强迫你,你可以拒绝!」
徂徕先生沉思良久,又长叹一声道:「彩霞,愚兄老实告诉妳,方才那位一尘子道兄曾替愚兄看了一次面相,他说愚兄今年流年不利,如不善自规避,只怕命来不保……」
冉彩霞道:「好,我可不能害你丢掉性命,这件事就别提了!」
徂裸先生苦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愚兄并不特别爱惜性命,只是妳为了杀古舍才要嫁给我,实在使我觉得很不是滋味!」
冉彩霞绷着脸道:「我说别提了,这件事,我决定自己来解决!」
徂徕先生道:「妳约他明天在此相见?」
冉彩霞道:「正是,你可在天黑之前暂离此山,把这观松亭借我一用!」
徂徕先生道:「那家伙既能击败金刀王洪九,妳恐怕亦非其敌……」
冉彩霞冷然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靑!」
徂徕先生又叹道:「明朝亡已数十年,你们这些人虽有满腔热血,但只怕不会有多大作为的。」
冉彩霞道:「就因世上的人大都像你一样,所以大好江山才被外敌占据,你身为男人,哼哼,难道不觉惭愧?」
徂徕先生皱眉道:「愚兄并非达者,只能独善其身而已!」
冉彩霞冷笑道:「哼!这些年来,你一直没有变,你可知道我当初为何不愿嫁给你?」
徂徕先生又苦笑道:「懦弱,无能,成天只知飮酒下模,对么?」
冉彩霞道:「对,你是天下最窝囊的男人!」
徂徕先生不禁大怒道:「妳再敢口出不逊,愚兄我——」
冉彩霞挺身上前道:「你想怎样?」
徂徕先生登时泄了气,摆摆手道:「好好,这座观松亭借妳一用,愚兄走啦!」
长袖一拂,下亭而去。
但走出数步之后,忽然又转囘头来道:「妳既约他明天在此相见,那麽今夜就到愚兄的草屋里住宿吧。」
冉彩霞冷声道:「谢了。」
徂徕先生道:「愚兄虽然没有答应妳,但别忘了咱们是亲戚,我是妳的表哥,妳是我的表妹啊!」
冉彩霞噘唇道:「你是淸高之人,不食人间烟火,我不配做你的表妹,咱们的亲戚关系从此一刀两断!」
徂徕先生斥责道:「胡闹,这怎么可以?」
冉彩霞甩甩手,驱逐道:「滚!滚!我不要再见到你,你走开吧!」
徂徕先生气得一顿足,拂袖而去了。
冉彩霞见他远去之后,才沮丧的坐下,眼泪直流,骂道:「不中用的男人!活生生的窝囊废!今生今世,休想要我嫁给你!」
天地好像跟她一样沮丧,忽然暗淡下来了。
她就靠着亭柱闭上了眼睛,久久不动一下,好像睡着了。
不久,天已大黑,明月升起。
这时,徂徕先生悄然出现了。
他一手提着一只盛着饭菜的篮子,一手挟着一条棉被,轻手轻脚的走上观松亭,发现内冉彩霞已睡着,便把食物放在石桌上,把棉被轻轻盖在她身上。
冉彩霞其实没有睡着,她睁开了眼睛,冷冷道:「你这是干什么?」
徂徕先生笑笑道:「夜风寒冷,不盖一条被子会着凉的。」
冉彩霞一脚将棉被踢出老远,尖声道:「我冻死了也与你无干!」
徂徕先生很窘,但仍陪笑道:「别发脾气了,来来来,愚兄替妳拿来一些吃的,不管怎样,先吃饱肚子再说。」
冉彩霞抓起了铁桨板,凶巴巴地道:「快拿囘去!我才不吃你的东西,我饿死了也不吃你的东西!」
徂徕先生轻叹一声道:「唉!妳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还像当年那样任性?」
冉彩霞擧起铁桨板,喝道:「快拿囘去,不然,我一个桨板扫掉它!」
徂徕先生也生气了,怒道:「妳不吃明天怎么有力气跟古舍决鬪?」
冉彩霞叱道:「不用你管!」
徂徕先生不再开口,当即提起那篮食物,再去拾囘那条棉被,说道:「不管就不管!哼哼!明天要是被古舍击败了,才叫高兴!」
冉彩霞两眼一瞪,做势要打过去了。
徂篠先生拔步疾去。
冉彩霞大声道:「林卧民!我警告你,你再来打扰我,我就跟你没完!」
徂徐先生囘头道:「妳说的什么话?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观松亭是我斥资建造的,妳是想鹊巢鸠占不成?」
冉彩霞道:「不错!」
徂徕先生气呼呼道:「不讲理的女人!眞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之至!」
一顿足,身形没入黑暗中去了。
冉彩霞放下铁桨板,背脊又往亭柱一靠,又流着眼泪喃喃自语道:「没出息的东西,我早该忘了他的,这様的男人,岂能托之以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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