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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秦红《剑比日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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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4:44 | 显示全部楼层
  秦红《剑比日月明》

      第一章 保镖路上响马多

  响马!
  响马来了!
  任何地方只要来上这么一声喊叫,那就像一只饿虎扑入了羊群,会立刻造成一幅“场面大乱,狼奔豕突”的景象。
  响马者,强盗也,但为什么叫“响马”呢?
  儿女英雄传第十一回对“响马”有这么一段描述:“既作绿林大盗,便与那偷猫摸狗的不同;他断不肯悄悄儿的下来,放这枝响箭,就如同告诉那一行人说我可来打劫来了!”
  这就是响马!
  所以响马比一般强盗要厉害得多,因为他们的出现是有计划的,而且是一大群的,来如黄河决堤,转瞬间淹没一切!
  就中,以山东响马最为厉害猖獗。
  响马一多,镖行也就应运而生的多起来了。
  济南府的“神州大镖局”是其中翘楚,在山东一地是最吃得开兜得转的。
  神州大镖局的“俞”字旗帜所到之处,响马敛迹,宵小披靡!
  为什么?
  因为他们这家镖局已有百多年的历史,传到第五代的总镖头俞大昌手上,名气更是如日中天,他手上的一柄长剑和腰上的十二把飞刀更是强爷胜祖,几乎所有响马头儿都曾败在他手下。
  因此只要是神州大镖局保的镖,都能顺利完成,二十年来尚无失镖的记录。
  今天的总镖头俞大昌已是五十以上的老人,他已很少亲自保镖,一向都把镖务交给两个女儿和十二个镖师去处理。
  他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俞金凤,二女儿俞玉凤。
  虽然都是娇娆之身,却不让须眉专美于前,二姐妹不但练成一身家传绝学,而且办事精细明快,从来没有叫他不满意过。
  至于手下的十二个镖师,也个个智艺双全,个个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好镖师。
  大家提起神州大镖局的十二常胜镖师,没有人不翘起大拇指的。
  照说,俞大昌应该没有什么可苦恼的了。
  但是,他现在却很苦恼,一个多月来一直陷于忧云愁雾之中……。
  这一天清晨,他像往常一样在后花园里散步,只是双眉紧锁着,不时的发出轻叹之声,可以看出他有满腹心事,一直无法排解。
  他因何而苦恼?
  这个谜马上就可解开了!
  一个镖师快步走入花园,来到了他跟前,拱手一礼道:“总镖头您早。”
  这个镖师叫严南山,是十二常胜镖师中最资深的一个,手中一条链子枪已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在北五省的武林道上混了二十多年,到今天还没败过一仗,因此俞大昌对他十分器重,一向视他为左右手。
  “早,严镖师,有事么?”
  “又来了一个!”
  “噢,这么早?”
  “这人天一亮就到了。”
  “怎么样?”
  “韩世英,二十五岁,奉天人氏,相貌端正,只是带些公子哥儿的气息。”
  “师承?”
  “他不肯说。”
  “那就回绝了吧!你知道咱们要的人不仅要有高强的武功,而且要身家清白,来历不明就不可靠。”
  “总镖头,他说等通过了再报师承。”
  “哦,那么身手如何?”
  “很高,超过咱们所订的要求,属下的链子枪他全躲过了。”
  “他使何种武器?”
  “空手。”
  “现在哪里?”
  “园外。”
  “请他进来!”
  没多久,严南山已将一个青年带到俞大昌面前,这个叫“韩世英”的青年诚如严南山所描述:相貌端正,只是带着些公子哥儿的气息,一点也找不出“江湖人”的味道!
  俞大昌自信看人的本领不差,不论什么样的人只要让他看上一眼,他就能断定对方是善是恶,可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青年却使他迷惑了。
  这个青年果然相貌端正,但气质有些轻浮不实,似是那类过惯了悠闲生活的富贵子弟,然而他的眼神却极之凌厉有神,那里面好像含蓄着正直与刚毅,令人觉得他神圣不可侵犯。
  双方经过介绍之后,俞大昌就直截了当的问道:“韩老弟,你愿意进入敝局当镖师么?”
  韩世英回答得很不恭敬:“要是不愿意,小可就不会来了。”
  俞大昌倒很欣赏他这种答话方式,微笑道:“当镖师很苦,而且是在刀口上讨生活,随时随地都有生命危险。”
  韩世英道:“小可明白。”
  俞大昌一眼不瞬的凝视着他道:“那么你为什么前来应试?”
  韩世英道:“赚银子。”
  俞大昌没想到他会有这种赤裸裸的回答,一怔道:“你需要银子?”
  韩世英笑道:“没有银子就没有饭吃,这世上的人天天奔波劳苦谁不是想赚些银子混饭吃?”
  俞大昌道:“对!但当镖师并不是最好的一个行业,也不是最好赚钱的一个行业。”
  韩世英道:“小可的技能只合当镖师,而且小可听说贵局的镖师收入不恶,月饷五十两银子,每保一趟镖又可分得一成的红利,算下来一年可有三千两以上的进账,是么?”
  俞大昌道:“不错。”
  韩世英道:“总镖头用不用小可?”
  俞大昌道:“你还要通过最后一关——接我十二把飞刀!”
  韩世英点头道:“好的。”
  俞大昌道:“此外,我们需要你详实的家世和师承来历。”
  韩世英又点头道:“等通过了,小可自当奉告。”
  俞大昌道:“那么,请退后十五步!”
  韩世英依言退后十五步,岸立于一座假山之前。
  俞大昌脱去一袭薄袍,露出了插在腰上的十二把飞刀,神色严肃地道:“要是你接不住,赶快开声叫止。”
  韩世英含笑道:“好的,总镖头也请不要客气,尽力发挥便是!”
  这话听得俞大昌心颇不悦,他的十二把飞刀在武林中是无出其右的,能够完全躲过他的十二把飞刀的人至今还没有,而这个韩世英口气竟然如此之狂,难道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双手各从腰上抽出一把飞刀,猛可一扬一抖,两把飞刀便如闪电飞了过去!
  这两把飞刀他没有使出全力,是带着试探的性质,因为他怕韩世英是个“空心大佬”。
  但这个顾虑是多余了,只是韩世英双手上下一探,两把飞刀已在他的指缝上,他以双掌的背面迎接飞刀,以无名指和小指间的缝隙挟住了飞刀,不仅接得漂亮,简直是神乎其技了!
  在场的严南山看到这情形,不觉拍手喝采起来。
  于是俞大昌不再顾忌了,飞刀似连珠炮的掷出,竟于一眨眼间掷出了九把飞刀!
  定睛一看,八把飞刀在韩世英的指缝上,另一把咬在他的嘴里!
  还有一把呢?
  严南山目瞪口呆,已经忘了喝采了。
  俞大昌慢慢抽出了最后一把飞刀,含笑道:“还有这一把你怎么接?”
  韩世英吐掉嘴上那把飞刀,笑道:“总镖头别见笑,小可还是用嘴巴!”
  俞大昌忽然又把那把飞刀插回腰上,哈哈大笑道:“算了,这最后的一关你通过了,幸好你不开设镖局,否则不出半年,我们神州大镖局的生意要被你抢走了!”
  韩世英把十一把飞刀递还给他,拱手一揖道:“多谢总镖头手下留情。”
  俞大昌接过飞刀插回腰上,再取衣穿上,道:“这个月来总共有五十多人前来应试,你是唯一通过的一个——跟我去书房谈谈!”
  到了一间精雅的书房中,俞大昌取出文房四宝,写下了韩世英的姓名、年龄、籍贯之后,便笑道:“现在该说说你的师承和家世了。”
  韩世英道:“没有师承。”
  “家传?”
  “是的。”
  “令尊的大名是?”
  “总镖头,小可在家父的心目中是个没出息的东西,小可真不希望污辱了他老人家的名头……”
  “哦!为什么你在令尊的皆中是个没出息的东西呢?”
  “因为……因为小可自小好逸恶劳,只知吃喝玩乐,家父很生气,早已不把我这个儿子看作他的儿子了。”
  “你为何如此?”
  “这……小可也不明白,也许是生长在富裕安逸的家庭,从小娇生惯养之故吧!”
  “既然好逸恶劳,今天为什么前来应征?”
  “小可忽然觉悟了,觉得应该脚踏实地的作个人,但是小可知道家父绝不会相信小可会有浪子回头的一天,最好以行动来表现给他看。”
  “唔……”
  “而在此之前,小可不希望有人知道我是他的儿子,因为当大家知道我是他的儿子后,一定会对我另眼看待,我不要人家对我另眼看待。”
  “好志气,但是了解一个镖师的家世对我们是必须的,你如不肯说出,俞某人歉难收留。”
  “小可可以告诉总镖头你一个,但请总镖头为小可守秘,行么?”
  俞大昌搁下毛笔,沉思了好半晌,才说道:“除我之外,最少还有一个人会知道。”
  韩世英道:“为什么?”
  俞大昌道:“我要派人去对证,证实你所报的姓名及家世不虚,才能正式聘用你。”
  韩世英沉吟道:“这……”
  俞大昌道:“不过,这回我可以派严镖师去,他是我的得力助手,我交代他守秘,他就一定会守口如瓶。”
  韩世英想了想,才点头道:“好!小可把家父的名讳告诉你……”
  说到这里,向他附耳低语。
  俞大昌一听之下,浑身一震,不胜惊愕道:“啊!我早就该想至你姓韩……”
  韩世英微笑道:“好了,此处距奉天并不太远,总镖头可以派严镖师去对证一下,但请严镖师暗中进行,切勿让家父知道小可在此。”
  俞大昌心中仍在激动,望着他道:“韩老弟,纵然令尊说你没出息是真的,然而你当镖师还是太委屈了!”
  转世英道:“不,当镖师绝不是下贱的行业,他能替人把财物安全送到某一个地方,小可觉得这个行业非常高尚!”
  俞大昌一把握住他的手,很高兴地道:“你这样说,我很高兴!”
  韩世英咧嘴笑着。
  俞大昌站了起来,道:“你坐下,我去吩咐严镖师……”
  他快步而出,未几即回到书房,同时有个仆人端着茶点进来,他等仆人走了之后,立刻说道:“我要他马上动身,最迟一个月内赶回来,最近又接了几趟镖,忙得很呢。”
  韩世英道:“小可对这行业还很外行。希望总镖头多指点。”
  俞大昌道:“当然,不过你只要随镖出去走个一两趟,大概就会熟悉了。”
  韩世英道:“贵局十二常胜镖师名气很大,小可能在他们——咦,总镖头,你怎么啦?”
  俞大昌的表情本来很开朗,可是这时忽然眉头一皱,满脸忧伤!
  韩世英不解其故,谨慎的问道:“总镖头,小可说错了么?”
  俞大昌长叹一声道:“实不相瞒,敝局的十二镖师目前只剩下八个!”
  韩世英道;“那四个不干了?”
  俞大昌道:“不,死了!”
  韩世英一惊道:“噢,出了事?”
  俞大昌点点头,又叹了口气道:“是的,他们四人先后在保镖途中被杀了!”
  韩世英知道这在他们神州大镖局是不可思议的事,它暗示着一场巨变的来临,他这才明白他们神州大镖局招聘镖师的原因。
  “镖货也失去了?”
  “没有。”
  “哦?”
  “你知道,敝局已有百多年的历史,一向信誉卓著,二十年来未曾出事过,因此生意甚佳,颇有应接不暇之苦,最近几年,每趟镖都只派一位镖师出去,他们四人就是在分别保镖的途中被杀的。”
  “镖师遇害,镖货竟能不失,这倒奇怪……”
  “他们都不是遇上响马下山打劫,而是在客栈过夜时被人暗杀而死的!”
  “哦!死亡情形是?”
  “一个被点中死穴,一个被割断喉咙,另两个被利刀刺中背心,现场均无搏斗痕迹,他们好像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杀的。”
  “不知凶手为谁?”
  “不知。”
  “没有一人发现?”
  “没有。”
  “奇怪!”
  “是很奇怪,照说有人进入他们四人住宿的客房里时,应该会被我们自己人发现,但他们却都毫无所说,一直到次日天亮才发现人死了!”
  “同一家客栈?”
  “不是。”
  “杀人而不劫镖,总镖头认为凶手的动机何在?”
  “想不出。”
  韩世英喝了一口茶,道:“神州大镖局在北五省一向无往不利,各地盗匪早已服了你总镖头,他们应该不致于忽然改变态度要与贵局作对吧?”
  俞大昌抿了抿嘴唇道:“绝不是盗匪下的手,他们如果杀了镖师,绝无不劫走镖货之理!”
  韩世英道:“那么凶手必是独来独往的人物,他下手杀害你的镖师,可能在打击贵局的威信。”
  俞大昌道:“起初我也是这样猜想,而认为是同行相忌的一种打击手段,但后来已证明此事与同行无关。”
  韩世英问道:“总镖头查过了?”
  俞大昌道:“济南府共有三家镖局,青岛也有一家,上个月也先后有镖师遇害,情况与敝局镖师所遭遇的相同!”
  韩世英吸了一口气道:“这么说,贵局四位镖师自非死于同行之手,那这就更奇怪了,凶手杀人既非为财,亦非为打击贵局威信,那么他杀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俞大昌苦笑道:“不知道!”
  韩世英道:“小可到此已有数日,好像没听人说起这件事。”
  俞大昌道:“是我下令大家严守秘密的,要是消息传出去,敝局只好关门了!”
  韩世英道:“现在贵局那八位镖师是否都保镖出去了?”
  俞大昌道:“除了严镖师及小女金凤之外,七个镖师和我二女儿玉凤都已保镖出去了,我怕又出事,故每趟镖加派一个镖师,也就是说他们八人保了四路镖出门……”
  他的神情更忧郁,紧皱着眉头又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提心吊胆,很怕他们也遭遇不测。”
  韩世英眉毛扬了起来,道:“一定要想个办法逮住那凶手,绝不能让他继续得逞!”
  俞大昌叹道:“当然,但他躲在暗中,又毫无线索,怎能制止他呢!”
  韩世英道:“总镖头,那位严镖师去奉天对证小可的家世来历,最快也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你要小可在这里等候一个月么?”
  俞大昌点头道:“是的,等他回来证实你所报不虚我才能聘用你。”
  韩世英道:“在此之前,小可不能为贵局效力?”
  俞大昌道:“不能。”
  韩世英道:“如是小可自愿的呢?”
  俞大昌不了解他的话意,问道:“老弟的意思是什么?”
  韩世英道:“小可愿意立刻赶去暗中保护其中的一镖,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逮住那凶手。”
  俞大昌沉吟道:“这个……”
  韩世英道:“现在小可尚非贵局镖师,不受总镖头约束,总镖头不答应,小可一样可去,对么?”
  俞大昌想了片刻,点点头道:“好,最后一镖是四天前出发的,由小女玉凤及岳良杰镖师所领队,目的地是河南开封府,全程约一千二百里路,估计要二十天才能到达……”
  “现在大约到了何处?”
  “约在宁阳附近,不过你如赶去,等追上他们时,可能已在郓城一带了。”
  “他们保的是什么货?”
  “抱歉,老弟还不是敝局镖师,未便奉告。”
  “好,小可立刻动身,如不能找到那凶手,就等于去玩玩也好!”
  □                             □                             □
  这是严冬的季节,北方此时经常大雪纷飞,鹅毛似的雪花满天飞舞,在原野上铺出一片厚厚的积雪,视线所及尽是白银世界。
  在这样恶劣的气候里保镖是够辛苦的,但既然吃上这口饭又怎能有选择天气的余地?
  镖车共有二十辆,由于是远途的,故使用马车,远远望去,它像一条巨大的毛虫在雪地上蜿蜒爬行。
  镖旗在迎风飞舞,发出“叭哒叭哒”的声响,砭骨的寒风使人人缩紧着脖子,不断的搓手呵气,藉以驱逐寒冷。
  俞玉凤一身鲜红的劲装,外披一件皮制斗篷,脚登一双长管皮靴,坐在马上格外地显出她的清丽与英气。
  她是二十二三岁的姑娘,从外表看,冷艳而孤傲,使人不敢对她产生一丝绮念。
  她骑着一匹枣红骏马走在车队前面,看上去真像个统率大军的元帅,威武无比!
  一个黄花闺女而参与保镖的行列,她与其姐俞金凤可谓史无前例,但是她们并非全靠其父的成名的庇护,她们曾经几次击退来犯的劫贼,凭的完全是她们手底下的真功夫。
  因此,有人戏称她们姐妹是“威震江湖二朵花”!
  可是,这一次保镖出门,这位俞二小姐的心情一直是沉重的,这当然与前一阵子四位镖师被人暗杀有关,她虽然不明白凶手的动机与目的,但她知道此事绝对不能再发生,再发生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午后不久,天空晦暗已极,大雪似天女散花的飘下,镖车就在这样恶劣的气候下慢慢前进。
  忽然,前面的雪地上出现了一匹快骑,马上骑士以精良的骑术快速的向镖车飞驰过来!
  转瞬间,来骑已冲至镖车前面,马上骑士很熟练的一拨马头,刚好就与俞玉凤并排而行。
  原来是镖局的趟子手。
  俞玉凤问道:“怎么样?”
  趟子手道:“没有任何情况。”
  “前面不是梁山么?”
  “是的。”
  “梁山之上有什么?”
  “虎头崖。”
  “虎头崖上呢?”
  “宋江寨。”
  “宋江寨里?”
  “小姐请放心,如今的宋江寨已不是当年的宋江寨,如今山寨里的那个响马头儿对咱们总镍头非常尊敬,去年咱们由此经过时,他还命麾下喽啰送茶水招待咱们哩!”
  “小董,你错了。”
  “哦……”
  “响马就是响马,他们永远不可能和咱们干保镖的人成为朋友!”
  “是……”
  “而咱们神州大镖局已不是以前的神州大镖局,咱们已折了四员大将!”
  “是……”
  “神州大镖局四个镖师被杀,这样的消息是隐瞒不了的,说不定北五省的绿林人物都已知道了。”
  “哦……”
  “因此从现在起,咱们再不能仗恃神州大镖局这块金字招牌,咱们要小心谨慎,准备迎接挑衅!”
  “是!”
  “前面那片树林你搜过了没有?”
  “搜……搜过了。”
  “把我的话传下去,叫大家提高警觉!”
  “是!”
  趟子手把话传下去后在车队后面的岳良杰立刻纵马赶到了前面,靠上俞玉凤问道:“玉凤姑娘,你觉得不对劲么?”
  他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身材雄伟,面貌长得相当的英俊,和俞玉凤走在一起,给人一种非常匹配的感觉!
  事实上,他和俞玉凤的感情确实不恶,已快要论及婚嫁了。
  俞玉凤看了他一眼,神情严肃地道:“没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岳良杰道:“那……”
  俞玉凤道:“我只是要大家小心,因为梁山就在眼前。”
  岳良杰点头表示同意,却又笑道:“不要太紧张,宋江寨那个夏当家的不敢对咱们怎样。”
  俞玉凤冷冷道:“是么?”
  岳良杰道:“这条路咱们神州大镖局已经走了几十年,夏当家的一向对咱们很不错,我不相信——”
  俞玉凤截口道:“在两个月前,如果我说沈、徐、伍、马四位镖师会被人暗杀,你一定也不相信,是不?”
  岳良杰一时哑口无言,发了半晌的窘,才笑道:“我不是轻敌,我跟你一样在密切注意,我只是要你不要太紧张……”
  俞玉凤淡淡地道:“你看我紧张么?”
  岳良杰好像碰了一鼻子的灰,讪讪一笑道:“玉凤,你最近脾气好大啊!”
  俞玉凤道:“前面那片树林是赛张飞夏飞豹经常出没的地方,你最好到后面去,有话等过了树林再说吧!”
  岳良杰武功十分了得,是个难得有的好镖师,可是在俞玉凤面前一点辙儿也没有,听了她的话,不敢再说什么,回马打出一个手势,便驰回车后去了。
  “我——武——维——扬!”
  “我——武——维——扬!”
  镖车唱起了整齐而雄浑的喝道,似乎有意警告梁山宋江寨那批响马,给他们一个镇慑!
  不久,镖车已进入林道。
  这是一片大枣林,路从枣林中剖过去,长达一里,一眼望去,深得像走入了无底洞!
  狭窄的路上难回马,镖车进入这样的路上,只有前进没有后退,换句话说在此情况下不能出事,一出事就很难收拾。
  俞玉凤打出手势制止喝道,一马当先的向前走,不疾也不缓,表现得很镇静!
  但她一直在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点都不敢放松警戒,因为她有一种预感:这回经过梁山脚下可能不会像往昔那样平安无事了。
  她的预感应验了。
  “飕!”
  一声呼啸,前面路上已然出现了一支颤抖的响箭!
  俞玉凤立刻停止前进,接着回头打手势命令镖车停下,然后才开声道:“是夏大当家的么?”
  “哈哈哈哈!”
  一片爆笑在林中响起,其声之洪亮,使人以为绝了种的恐龙复现了!
  就在笑声中,一人从林中走出,在俞玉凤对面三丈处的路上站定了身子。
  这人身高七尺,是个巨人。
  虽是大雪天,但这人竟光着半身,他满面黑髭,满胸黑毛,要是手上再有一支蛇矛丈八枪的话,真是像极了张飞!
  不用说,这人就是梁山的响马头儿,赛张飞夏飞豹了!
  他人往路上大马金刀的一站,又哈哈大笑道:“俞二小姐,叫你受惊了!”
  俞玉凤微微一笑道:“没有,夏大当家的,咱们是老朋友了,怎么会呢?”
  夏飞豹笑道:“二小姐不怕俺动你的红货?”
  俞玉凤螓首微偏,保持着一种和气而略带俏皮的笑容道:“夏大当家的会么?”
  夏飞豹浓眉一扬,嘿嘿笑道:“你可要放明白,几十年来,咱们梁山兄弟对你们神州大镖局一向都很不错,从来没有找过你们的碴儿!”
  俞玉凤含笑道:“对,所以我们对夏大当家的一直很感激,去年夏大当家的过五十大焉,我爹还特地前来道贺,夏大当家的该不会忘记吧?”
  夏飞豹眼睛骨碌碌转了一转,又笑道:“不谈这个,二小姐,俺问你一件事!”
  俞玉凤道:“夏大当家的请说。”
  夏飞豹道:“听说你们折了四个镖师,可有此事?”
  俞玉凤道:“有!”
  她答得很坦爽,好像折了四个镖师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夏飞豹诡谲一笑道:“这事可不简单啊!神州大镖局是百多年的老招牌,令尊自任总镖头以来从未栽过这么大的跟头,十二常胜镖师去了四个,对你们可是一大打击!”
  俞玉凤知道在这时候绝对不能示弱,一旦示弱,他就会像一头猛虎扑了过来,因此她淡淡一笑道:“夏大当家的,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敝局折了四位镖师固然不幸,但我们神州大镖局绝不会就此一蹶不振,我们还有能力应付一切。”
  夏飞豹看了看她身后的二十辆马车,干笑一声道:“可是,你知道那四位镖师一死,给人的感觉是什么?”
  俞玉凤笑道:“神州大镖局的镍并非动不得,是不?”
  夏飞豹道:“正是!”
  俞玉凤道:“夏大当家的错了,我们那四位镖师是被人暗杀的,镖货可没丢掉!”
  夏飞豹又露出了诡谲的笑容道:“但今后可能不一样了,道上朋友对你们神州大镖局可能不再那么惧怕了,是不是?”
  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俞玉凤,想从俞玉凤的眼光里搜索恐惧之色,只要搜得一丝恐惧之色,他就要放手干了。
  俞玉凤毫不畏怯的与他对视着,给人一种她已有万全准备的感觉,笑道:“夏大当家的是有什么打算么?”
  夏飞豹眼睛又骨碌碌的转,谁都看得出他在心中盘算着,但由于俞玉凤异乎寻常的镇静,使他竟然提不起勇气来,为了掩饰心中的不自在,又哈哈大笑道:“二小姐放心,俺与令尊是多年的交情,绝不会趁火打劫!”
  俞玉凤道:“夏大当家隆情高谊,咱们父女谨记在心,冰天雪地不宜久停,就请让路如何?”
  夏飞豹笑道:“别忙,容俺略尽地主之谊!”
  说着,举手一招。
  随见从树林中走出两个喽啰,他们抬出一张桌子放在路边,桌上有一个酒壶两个酒盅。
  夏飞豹道:“斟酒!”
  一个喽啰立刻斟满两盅酒。
  夏飞豹笑道:“二小姐,天寒地冻,敝寨就以两盅水酒待客,希望你不要嫌太寒伧!”
  看到那盅酒,大家立刻想到那必是毒酒,千万喝不得!
  可是俞玉凤似乎不怕中毒,她从马上一个飞纵掠到桌前,端起一盅酒一口就干了下去,娇笑道:“谢了,夏大当家的改日回请!”
  夏飞豹打心底服了她,当下转对已走到镖车前面的岳良杰笑道:“岳镖师,你也有一盅!”
  岳良杰下马走过去,也喝下了那盅酒,然后抱拳一拱道:“暖和多了,多谢招待。”
  夏飞豹移步站到路边,抱拳大声道:“恕不远送。”
  于是,镖车顺利过了关。
  这回俞玉凤的表现,使大家佩服得五体投地,也由于如此,大家对她及对神州大镖局的未来更充满了信心,就连眼前的漫天大雪也不在乎了,一个个精神抖撤,鼓勇向前!
  黄昏时分,镖车已抵郓城。
  这地方,是他们预定住宿的一站,投宿的客栈是北大街上的高升老店。
  高升老店对于接待他们已有经验,所以很快就将人、马和镖车全都安顿下来。
  这家高升老店规模不小,前面一二楼是酒馆,后面是供一般旅客住宿的大炕床,最后面才是上房,总共可容纳百多个客人。
  客栈的对街那边还有一大块停放车辆的场子,那里面有一排马厩,二十辆镖车和二十余匹马现在就停在那里面,正由趟子手在指挥照料。
  忙了一阵后,除了负责看守镖车的几个人外,大家一起在楼下酒馆吃饭。
  俞玉凤和岳良杰同桌而食,吃着热呼呼的牛肉泡馍,但是俞玉凤似乎心不在食,她不停的打量着进进出出的客人,好像在寻找什么或想发现什么……
  一个趟子手来到她身边,满面堆笑道:“二小姐,天气太冷,他们都想——”
  俞玉凤视线仍在各座头上边巡,口中答道:“每人三盅,多一盅都不行!”
  “谢二小姐!”
  趟子手高高兴兴的去了。
  岳良杰道:“玉凤,你吃呀!”
  俞玉凤收回了视线,继续吃着牛肉泡馍,一边吃一边说道:“良杰,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岳良杰知道她在说什么,笑了笑道:“我会小心的,有备无患!”
  俞玉凤道:“他们四位一向也都很小心,结果却死得不明不白。”
  岳良杰道:“那是因为他们事前不知道有人会算计他们,现在我有了防备会让对方得逞。”
  俞玉凤道:“我觉得对方已在这家客栈中,如果他要下手,一定就在今夜里……”
  岳良杰对着酒馆里的几个食客逐一打量一遍,压低声音问道:“你有发现了?”
  俞玉凤低声道:“注意坐在靠右方前座头上的那个白衣青年,他是刚进来的。”
  岳良杰看了那白衣青年一眼,低声道:“那小子满身公子哥儿的气息可能吗?”
  俞玉凤唇角掀起一丝冷笑道:“一个公子哥儿会在这样漫天大雪的日子里出远门?”
  岳良杰微怔道:“你怎知他是远地来的?”
  俞玉凤道:“他骑马,刚才他与店小二交谈时,听那口音就不是咱们山东人!”
  “哦。”
  “他还是个练家子!”
  “是么?”
  “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他只穿着一件白衣外加一件斗篷,换在普通人岂不冻坏了!”
  “对,这小子确有可疑。”
  “去问问店小二,摸他的底!”
  “好。”
  岳良杰起身趋至柜台前,跟一个店小二聊了一会,即回座坐下,低声道:“韩世英,奉天人氏,已开了一间上房,就在我那一间的隔壁!”
  俞玉凤冷笑道:“八成错不了!”
  岳良杰道:“打算怎样?”
  俞玉凤:“等他下手。”
  岳良杰道:“你也要小心,说不定今夜的对象就是你。”
  俞玉凤道:“我知道。”
  两人吃完了牛肉泡馍,就去车场巡视一番,然后交代趟子手们小心看守,即回房歇息。
  他们住的是两间相连的上房,这排上房共有四间,俞玉凤住右首第一间,岳良杰住第二间,第三间却是韩世英所开的了。
  夜渐深,客栈里渐渐安静下来。
  岳良杰不敢睡觉,他盘膝端坐在炕床上,长剑搁在身边,决定鹄候一夜,等凶手来临。
  他非常希望逮到凶手,这样自己便成英雄人物,自己在俞玉凤心目中的地位也就更形稳固了。
  “碰!碰!碰!”
  有人敲门!
  噫!凶手来了?
  不!现在大家还没睡着,他怎敢在这个时候行动?大概是趟子手或店小二吧?
  虽然如此,岳良杰还是不敢大意,他伸手抓起长剑,这才开声道:“谁?”
  “大爷,请开个门,小的上油来了。”
  果然是店小二。
  岳良杰伸脚下床道:“上什么油?”
  房外的店小二道:“油灯的油快烧完了,不加上一些,等一会就要熄啦!”
  岳良杰见房中那盏油灯不太亮,是该加油的时候,便上前打开房门。
  店小二提着一桶油闪身入房,随手掩上房门,笑道:“大爷还没睡?”
  岳良杰漫应一声,在床边坐下。
  店小二放下那桶油,将悬挂在壁上的油灯取下,就开始加油起来。
  这时,房壁“笃笃”响起,只听俞玉凤在隔房问道:“良杰,什么事?”
  岳良杰大声道:“没事,小二在加油!”
  这句话刚说完,他突然嗅到一股古怪的气味,脑中才闪过“不妙”的念头,神智立告迷糊,身子往床上一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店小二立刻停止加油,从怀中摸出一柄锋芒毕露的匕首,向炕上走过去。
  就在这时,蓦地“砰!”然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一脚踢开!
  “住手!”
  韩世英直冲了进来!
  那店小二转身一扬手,掷出手中匕首,同时顿足疾起,一声劈拍,竟然破窗飞了出去!
  韩世英接住匕首,紧跟着纵身穿窗而过,紧追下去了。
  等到俞玉凤关声赶到时,只见到岳良杰昏迷在床和那撞破的一扇窗子……
  □                             □                             □
  雪地上,两条人影一追一逃,疾如流星赶月,不消一盏热茶工夫就将郓城远远抛在脑后。
  追的是韩世英。逃的是店小二。
  这个店小二真不是普通的店小二,轻功飞纵术竟是一流的,远看就像一只狸猫在雪地上奔驰,快得使韩世英大感意外。
  韩世英虽感惊异,却是越追越高兴,因为他已从对方的身形看出了个秘密。
  他一路紧追不舍,始终保持着十来丈的距离,绝不让对方把距离拉开。
  一转眼,双方已跑过了十几里路,在前逃奔的店小二似乎有些累了,速度渐渐慢下来,双方的距离也就渐渐在拉近,接近……
  突然,那店小二转身双手连扬,几颗肉眼难辨的小暗器似电打向追上来的韩世英!
  “哎呀!”
  韩世英也许是追得太急,一时闪避不及,一声惨叫,身子一个踉跄摔倒在雪地上不动了。
  那店小二见他被自己的铁莲子打中,就不再逃了,举步走了过来,嘴里发出冷冰冰的声音,道:“朋友,现在你得好好解释为什么要破坏我的买卖了!”
  韩世英闭着双目,看样子已昏迷不省人事。
  那店小二不敢立刻走近,仔细的观察一会,确定韩世英不是假装的,这才趋前蹲下,伸手摸摸韩世英的面颊,赞叹道:“好一条汉子!”
  “拍!”
  他的手腕被扣住了!
  韩世英坐了起来,笑道:“你也是我所见过的最标致的姑娘。”
  敢情这个店小二竟是女儿身!!
  她大吃一惊,欲待挣脱,全身已告酸麻无力,不禁急得怒叱道:“放开我!你这个恶棍!”
  韩世英紧紧扣着她手腕脉门,哈哈笑道:“怎么啦?刚刚还称赞我是一条好汉,怎么一下又变成恶棍了?”
  她杏眼怒瞪,目光如刀,狠声道:“你放不放手?”
  韩世英不答,伸出另一只手去摘下她头上的帽子,看着她一头长长的秀发翻垂到肩上,更觉她美如仙子,不觉长长吁了一声,带着惊咦的语气道:“真美!谁会想到这样娇美如花的姑娘竟是杀人凶手!”
  她的确很美,而且是那种纯洁的美,因为她还是个少女,年龄绝不会超过二十岁!
  如果要说她有缺点的话,那就是她全身充满一股野性,像一匹不肯屈服的小野马。
  她的目光越来越凌厉可怕,好像要将韩世英一口吞噬,恶声恶气地道:“你真的不想活了。”
  韩世英笑道:“不要说得这样严重,现在我才有权力决定你的生死,你没有。”
  “你是谁?”
  “韩世英。”
  “神州大镖局的人。”
  “不,现在还不是?”
  “那你为何破坏我的买卖?”
  “那是买卖么?”
  “是!”
  “这么说,你杀人是受雇的了?”
  “不告诉你!”
  “姓名可以告诉我吧?”
  “不!”
  韩世英笑了,左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道:“你不该对我这么凶,我不是神州大镖局的人,我不一定要把你带回去。”
  听到这话,她的凶相果然收敛了不少,冷冷道:“你想知道什么?”
  韩世道:“首先是你的姓名。”
  “小银狐!”
  “什么?”
  “小——银——狐!”

  第二章 绿林惊见五匹狐

  韩世英吃了一惊道:“你是狐狸?”
  小银狐冷笑道:“比真狐还凶还狡!”
  韩世英透了口气,笑道:“既然还是个人,那就好对付了。”
  小银狐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韩世英微笑道:“姓名。”
  小银狐生气道:“你要我捏造一个?”
  韩世英道:“你这样美丽,我不相信你爱说谎,美丽的小姑娘若是说谎,她就不美丽了。”
  小银狐道:“你少油嘴,我不上你的当!”
  韩世英道:“告诉你,我对女人一向很尊敬,尤其对美丽的姑娘更是爱护备至,你难道不接受我为你敞开的友谊之门?”
  小银狐凝望他半晌,道:“别自作多情,像你这种嘴巴甜如蜜的男人,我可是见得多了。”
  韩世英道:“我不仅嘴巴甜,连心都是甜的,许多姑娘都想嫁给我呢。”
  小银狐嗤之以鼻。
  韩世英道;“说不说?”
  小银狐想了一下道:“扈小莹!”
  “傅?人旁傅?”
  “跋扈的扈!”
  “哦!这一定是你的真姓名!”
  “何以见得?”
  “如是捏造的,绝不会想出这样冷门的姓,这世上姓扈的并不多,山西的扈大娘是你何人?”
  扈小莹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冷峻之色,一摇头道:“毫无关系!”
  韩世英却已看到了她脸上的变化,笑道:“山西扈大娘是武林前辈,名气很大,听说她……”
  扈小莹忽然插口头:“好了!我的姓名已告诉你了,现在请你这个对女人很尊敬而又爱护备至的人放开我的手如何?”
  韩世英道:“别忙,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害那些镖师。”
  扈小莹道:“不说就不放人?”
  韩世英点头道:“不错。”
  扈小莹道:“我若告诉你,你能为我守住秘密么?”
  韩世英道:“如有正当理由,我会为你守住秘密的,你说吧。”
  扈小莹道:“此非说话之处,前面二三里处的山脚下有一间破庙,咱们去那里详谈如何?”
  韩世英道:“好!我牵着你走!”
  当下,他牵着她往前跑,当然所谓“牵”,就是扣着她的脉门不放,不论身手再高的人,一旦脉门被人扣住,就只有听人摆布的份儿!
  向前跑了二三里,果然在一处山脚下找到一间破庙,韩世英拉着她走入废殿,把庙门关上。
  “你要这样一直抓着我的手么?”
  “不,我会放开你。”
  韩世英左手骈出二指,在她软麻穴上点了一下,然后扶她在供桌前坐下,放开了她的脉门。
  她很生气道:“这就是放我么?”
  韩世英道:“不错,不过我是说要放开你的手,不是要放你飞走。”
  扈小莹冷哼一声道:“我还以为你对女人真的爱护备至呢!”
  韩世英道:“好了,废话少说,言归正传!”
  扈小莹道:“先把供案上的灯点起来。”
  韩世英道:“你怕黑?”
  扈小莹道:“嗯!”
  韩世英道:“不怕神州大镖局的人追上来?”
  扈小莹道:“不怕,他们不敢轻易离开镖车。”
  韩世英便去供桌边点灯,那上面有油灯和火摺子,他很快就把那盏油灯点亮起来。
  这时候,她忽然想起岳良杰昏倒之事,便问道:“你是怎么弄倒那岳镖师的?”
  扈小莹笑道:“你马上就会知道——把灯剔亮一些好么?”
  韩世英伸手去剔亮油灯,就在这时,一股薰人欲呕的古怪气味扑入他鼻中,他心中一惊道:“咦!这油灯的气味好难闻!”
  扈小莹吃吃笑了起来,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姓岳的就是闻到这种气味才昏倒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韩世英整个人好像无骨似的,登时软倒在地,昏迷过去了。
  扈小莹叫道:“大姐,你在么?”
  “在!”
  一个美艳妇人从偏门走了进来。
  这妇人年近三十,容貌艳丽更胜于扈小莹,只是没有扈小莹那种纯洁的气质,这大概与年龄有关吧!
  扈小莹一见妇人入殿,忙道:“大姐,我嘴里的解毒丹快溶化了,再给我一粒!”
  那美艳妇人掏出一粒“解毒丹”塞入她嘴里,笑问道:“他点了你的穴道?”
  扈小莹道:“正是,这回栽了跟斗,碰上这个莫各其妙的恶棍!”
  美艳妇人俯身在她腰上轻拂了一下,就这样拂开了她的穴道。
  扈小莹穴道一解,立刻跳了起来,抓起供案上一座锡制烛台,就想去砸烂韩世英的头。
  美艳妇人道:“你干什么?”
  扈小莹恨声道:“这小子破坏了我的好事,我要送他回老家!”
  美艳妇人摇摇头道:“不!”
  扈小莹道:“为什么?”
  美艳妇人在韩世英身旁蹲下,对着韩世英凝视了良久,才又开口道:“小莹,记住我的叮嘱,今后不论何时何地,不论这人怎样与我们作对,都不准伤害他!”
  扈小莹更感困惑道:“为什么?”
  美艳妇人道:“不要问理由!”
  扈小莹道:“大姐认识他?”
  美艳妇人道:“不。”
  扈小莹忽然笑了,道:“大姐,你一向不是很痛恨男人吗?难道说这个韩世英使你——”
  “住口!”美艳妇人目光很严厉:“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就行了,别的都不要过问!”
  扈小莹道:“可是,这小子身手十分了得,若不将他除去,今后他一定会继续破坏咱们的买卖……”
  美艳妇人道:“不会,你们在行动时,只要小心不要被他发现就行了。”
  扈小莹沉默了,她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为什么这位一向仇视男人,手段毒辣的大姐忽然改变了态度?如果说她对韩世英一见钟情,这似乎不太可能,韩世英才二十几岁,而她已快三十,她一向又不是个淫荡的女人,怎么会忽然爱上一个比她年轻的男人?或者她确实认识韩世英?但她为什么不肯说明呢?
  美艳妇人似知扈小莹在想什么,又道:“小莹,你会听我的话吧?”
  扈小莹点点头道:“听的,大姐。”
  “刚才在高升老店是怎么回事?”
  “我正要下手,不料这小……这韩世英冲入房中,我只好破窗逃走,他一路紧追不舍,后来我打出铁莲子,他竟假装受伤倒下,我一时不察,结果吃他扣住脉门。”
  “他必曾逼问你,你没有据实回答吧?”
  “没有。”
  “很好,以后万一再落入他手里,仍然不可供出实情,死都不能说,知道吗?”
  “知道。”
  “很好,我们离开此地吧!”
  她掏出一粒解毒丹纳入韩世英口中,再吹熄供案上那盏油灯,便与扈小莹走出破庙而去……
  韩世英很快就苏醒过来了。
  当他想起刚才的事情时,忙不迭的爬了起来,庙殿里虽然一片阴暗,可是他一眼就看出扈小莹已不在庙中,这使他大为纳罕,暗忖道:“怪事,她哪里去了呢?她既然使诈术让我中毒昏迷,又既然能够自解穴道恢复自由之身,为什么不杀我就走了?唔……莫非她……”
  他不知道在他昏迷的时候来了一个救命恩人,竟以为扈小莹对他产生好感而不忍杀他,不觉沾沾自喜起来,搔搔头道:“她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小美人,可惜是个杀人凶手……”
  他在“痛改前非”之前本是花花公子,对女人有着丰富的感情,常常自作多情想入非非,现在他又有些想入非非了,心中竟很希望再与扈小莹见面。
  不过,想归想,他知道这种事情不太可能,而且也暗自责备自己太没出息,刚刚下定决心要洗心革面重新作人,怎么可以再跟女人鬼混?不行,快回客栈才是正经!
  于是,他走出破庙,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腾身而起,遄返郓城。
  回到高升老店,他不愿惊动人,故由后院悄然入栈,蹑手蹑足的摸回自己的房中。
  “你回来了?”
  黑暗的房中,突然有个女人冷冷的发问!
  韩世英吓了一跳道:“你是谁?”
  “咔擦!”一声,爆起一道火光,接着油灯点上了火,整个房间全亮了!
  俞玉凤坐在桌前。
  韩世英不想在此时表明身分,故佯装惊愕道:“你是谁?”
  俞玉凤脸上浮起一丝冷笑道:“当真不认识?”
  韩世英以霍然想起的表情道:“对了,你是那个保镖的姑娘!”
  俞玉凤道:“俞玉凤!”
  韩世英一揖道:“原来是俞姑娘,幸会幸会!”
  俞玉凤冷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为何要行刺我们的镖师?”
  韩世英听了失笑道:“你弄错了吧?我是救人那一个,不是行刺那一个!”
  俞玉凤道:“你行动很诡异,我们的镖车刚在客栈歇下,你就跟了进来,然后你又开了这间与我们隔邻的客房,这何作解释呢?”
  韩世英道:“巧合罢了。”
  俞玉凤道:“我也相信世上常有巧合之事,可是这件事我却不认为是巧合,这是预谋!”
  韩世英笑道:“俞姑娘,你们那位中毒昏迷的镖师醒来了没有?”
  岳良杰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原来他已不声不响的来到了房门口,把房门堵住了!
  岳良杰冷峻地道:“我们已查出高升老店没有那个店小二,他加入油灯里的油有毒,能使人昏迷不省人事……”
  韩世英道:“不错,阁下中毒倒下时,他就抽出一柄匕首要杀死你,是小可适时冲入,才把他惊走的啊!”
  俞玉凤接口冷冷道:“对,但请问你是怎么发现他不是店小二?又怎知他要行来?是从门缝偷偷看见的么?”
  韩世英没想到这位俞二小姐口词如此锋利,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只得点头道:“是的是从门缝上窥视而发现的。”
  俞玉凤道:“如果你事前不知他要行刺,怎会进行窥视?”
  韩世英回答得很快,道:“我虽然不知他要行刺,却发现他不是真正的店小二。”
  俞玉凤目光如刀,咄咄逼问道:“从什么地方发现他不是真正的店小二?”
  韩世英道:“从她是女扮男装上!”
  俞玉凤一呆道:“她是女人?”
  韩世英耸耸肩道:“而且很漂亮!”
  俞玉凤显然很感意外,但是她对韩世英仍采取着相当保留的态度,道:“你贵姓大名?”
  韩世英道:“韩世英。”
  俞玉凤早已知道他叫韩世英,此刻不过想再证实一下而已;她故意使脸上的敌意消失,道:“你追上她没有?”
  韩世英道:“追上了。”
  俞玉凤神色一振道:“人在哪里?”
  韩世英道:“不知道。”
  俞玉凤怒道:“你在寻开心?”
  韩世英道:“不,情形是这样的……”
  他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俞玉凤很惊讶道:“她为什么不杀你?”
  韩世英双手一摊道:“谁知道,也许她并不是个喜欢胡乱杀人的姑娘小可不是她所要杀的对象,因此她就不杀了。”
  俞玉凤摇头道:“不可能,一个杀人凶手在被人破坏了他的杀人计划时,他必会迁怒而杀了那个破坏的人!”
  韩世英道:“这只是你个人的看法,这种看法未必正确。”
  “你说她叫扈小莹?”
  “是。”
  “又叫小银狐?”
  “对。”
  “扈小莹……小莹扈……小银狐?”
  韩世英倒是没发现把“扈”字抚在“小莹”之下就成了“小银狐”的谐音,心中暗暗佩服她的思路敏锐,他也因此而怀疑“小银狐”所报的“扈小莹”不是真实姓名了。
  俞玉凤又问道:“她曾说你破坏了她的买卖?”
  韩世英道:“是的。”
  俞玉凤道:“听起来,她行刺我们的镖师好像是受雇的?”
  韩世英道:“小可亦有此感。”
  俞玉凤低头沉思着。
  岳良杰道:“玉凤,我有一种想法。”
  俞玉凤抬头道:“嗯?”
  岳良杰道:“对方已杀害了咱们四人,他知道咱们会严加防备,为了便于继续杀人,他们设计一套假把戏,然后等到赢得咱们的友谊之后,他再下手刺杀我!”
  这话,竟是指韩世英与凶手狼狈为奸了!
  韩世英听了并不生气,反而笑道:“岳镖师,你的头脑很灵活,可惜想过头了,你有没有想到:当你中毒倒下时,隔房的俞姑娘未发现有异,那时凶手大可下手刺杀你,何必再演这出戏呢?”
  岳良杰冷冷道:“你们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把我迷倒,故未临时改变计划!”
  韩世英忽然右一种感觉,觉得他这样说的目的只是为了不使俞玉凤对自己化敌为友,因此他对这个岳良杰产生了一丝反感,道:“你认为你的判断正确?”
  岳良杰道:“不错!”
  韩世英转捌俞玉凤问道:“俞姑娘,你同意他的判断么?”
  俞玉凤缄默着,一点表情也没有。
  韩世英“嗨!”了一声道:“二位,小可想睡觉了,我不在乎你们对我的误会,但在乎睡眠。”
  岳良杰冷冷一笑道:“姓韩的,别再装蒜,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韩世英却自顾往炕上一躺,道:“我话已说完,你们再不走,对不起,我要睡啦!”
  他闭上了眼睛。
  岳良杰大怒,便要冲前动手,俞玉凤突然站起来,表情严峻的一摆手道:“不,回房去!”
  “玉凤……”
  “回房去!”
  岳良杰不敢反抗她,悻悻的退到房外,在房门口站着,等她出房。
  俞玉凤别过脸,对韩世英投以冷峻的眼光,道:“我姑且相信你,但如再在路上碰占那就没别的说了!”
  韩世英漫声道:“出房时,麻烦你把房门拉上。”
  □                             □                             □
  第二天,韩世英一直等到俞玉凤一行人离开客栈之后才起床盥洗,然后去前面酒馆吃东西,然后结账上路。
  他知道镖车走的路线,其实出了郓城,雪地上的马车轧迹也很清楚,因此他就循着马车轧迹乘骑缓缓前进。
  他不想赶上镖车,倒不是怕被俞玉凤撞见,而是他断定扈小莹不会在白天公然动手杀人,她杀人都在晚上,都选择客栈为下手的地点,因此自己只要在今夜赶到镖车停宿的地点即可。
  一路徐行,不觉已走了七八里路,这时候,他突然发现前面约莫半里远的路上停着一大队马车,再仔细一看,他不禁楞住了,那不是神州镖局的镖车是什么?
  镖车停在那路上干嘛?
  莫非出事了?
  这个疑问入他脑中之际,他心头着实震栗了一下,虽然他还不是神州镖局的人,但自己已向俞大昌拍胸膛要沿途保护镖队的安全,要是镖车出了事,自己还有脸再去见俞大昌么?
  于是,他急忙一夹马,向前冲了过去!
  但突然间,一条人影从道旁窜出,截住了他的去路,竟是岳良杰!
  韩世英即时勒住坐骑,惊问道:“喂,出了什么事呀?”
  岳良杰左手握着连鞘的长剑,态度充满敌意,冷笑道:“你果然又跟上来了!”
  韩世英这才明白镖车停下的原因,不禁苦笑道:“岳兄,你是说只有你们才可走这条路?”
  岳良杰双目一瞪,厉声道:“不要狡辩,下来吧!”
  韩世英道:“干什么?”
  岳良杰道:“见个真章!”
  韩世英笑道:“师出无名啊。”
  岳良杰拔剑出鞘,举剑指着他道:“你就是杀害我们四个镖师的人!”
  韩世英道:“你错了,小可自出娘胎到现在,连一只鸡都没杀过。”
  岳良杰怒喝道:“你下不下来?”
  韩世英摆头四望一眼,然后低声道:“岳兄听我说!”
  岳良杰却不容他继续说下去,突然飞身扑上,振剑便刺!
  韩世英双手一按马鞍,腾身飞落地上,叫道:“岳兄请听我解释,我是——”
  剑光连闪,迎面猛扑,已逼得他无暇说下去了。
  他只得聚精会神的应付对方的攻击,神州大镖局的镖师绝不是一般镖师可比,他们确实都有一身出类拔萃的功夫,现在他赤手空拳对着一柄利剑,要是不全力应付的话,是非常危险的。
  当下,他以灵巧的身形闪躲着岳良杰的猛攻,一面盘算着该不该出手还击。
  他如出手还击,是有能力击败岳良杰,但是他很不愿意这样做,理由是他想在神州大镖局干下去,而要想在神州大镖局充当镖师就不能开罪于局中的“前辈”,因为一般“武林人”对胜负都看得很重,要是击败了他,今后就永远与他建立不起友谊了。
  因此,他一味的闪避,一味的采取守势。
  岳良杰的想法却跟他完全不一样,他一来认定韩世英是凶手,渴欲擒下韩世英以建大功;二来他还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妒嫉心里,觉得韩世英的出现对自己是一种威胁——他与俞玉凤的感情已快成熟了,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各种条件都比自己优异的青年,对他实在是一种威胁——因此他极想打败这个人以巩固自己的地位。
  所以,他出剑毫不留情,简直把韩世英当作不共戴天的仇人!
  就这样韩世英几次险些伤在他的剑下,他不禁有些恼火了,怒喝道:“岳兄,你听我解释行不行啊?”
  岳良杰冷笑道:“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任何解释都不可信!”
  出剑更快、更凶猛!
  韩世英原有一丝反感,这时反感更深了,他觉得对方身为一个镖师应该明辨是非,在没有充分证据之前,如此欲置人于死等于是一种野蛮的行为,这样的人何必再跟他客气?
  此念一生,他就不再迥让了,他开始出手还击,施展家传的上乘功夫与对方抢攻!
  绝妙的身法再配以绝妙的掌法,不消多久已挽回劣势,进而占了上风!
  岳良杰至此始知碰上了扎手人物,他心中有些惊慌了,但这更激起他杀人的决心,他正在争取俞玉凤的芳心,他不愿在此时受到一点挫折,减少他男人的尊严与雄风。
  他拼命似的运剑攻击,似乎宁死也不愿落败!
  韩世英不禁暗骂道:“真是混帐!神州大镍局怎么会有这种混帐东西!”
  对方的攻势太猛,他现在担心的是自己如要击败对方就要下重手,但这会使对方重伤,他能使对方受伤么?当然不能,但眼前是一头凶猛的老虎,如不打伤它,就一定会被它咬上一大口……
  他正感进退两难之际,忽听一声娇喝道:“良杰你住手!”
  是俞玉凤!
  她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现场了!
  岳良杰总算还懂得进退,一听俞玉凤的喝声,立刻撤剑跃退。
  韩世英吐了一口大气,掉头走近自己的坐骑,一跃跨坐上去。
  “等一下!”
  俞玉凤寒脸走了过去,冷冷说道:“好了,现在你可以解释了!”
  韩世英一甩头道;“我现在不想解释了!”
  只要可以不解释,他就不想解释,因为他还不想与他们打成一片,一旦与他们打成一片,抓到凶手的机会就微乎其了。
  此外,他是个有脾气的人,刚才被岳良杰一阵疯狂猛攻,把他的倔脾气攻出来了。
  俞玉凤愤怒的瞪着他道:“刚才你不是一再要求给你解释的机会么?怎么现在又不想解释了?”
  俞玉凤一张美面绷得紧紧的:“你不承认你在跟踪我们的镖车?”
  韩世英道:“当然不承认,这条路又不是你们开的,你们能走,我为什么就不能走?”
  俞玉凤的目光中突然充满了很深很深的蔑视,可看出她对韩世英的观感已恶劣到了极点:“韩世英,我要告诉你一句话!”
  韩世英道:“说吧。”
  俞玉凤道:“我走了几年的江湖,各种各样的人物我见过不少,就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无赖!”
  韩世英道:“骂完了?”
  俞玉凤再对他投以卑视的眼光,冷然道:“骂完了,你滚吧!”
  韩世英在马上一欠身道:“告辞!”
  一抖缰索,很洒脱的策骑慢慢向前驰去。
  岳良杰还想拦住他,却被俞玉凤的目光所制止;两人目送韩世英驰出一段路后,才举步走回车队,岳良杰一边走一边恨恨的说道:“这家伙一定有问题,应该把他留下来才对!”
  俞玉凤心情很沉重,但却淡淡地道:“留得下么?”
  岳良杰面上一红道:“我相信可以!”
  俞玉凤道:“不要逞强,良杰,你不以为他功夫很高?如果他真要打,咱们两人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对手……”
  岳良杰道:“不,我有把握——”
  俞玉凤诧异的目光中断了他的话:“良杰,你一向很冷静,今天是怎么了?”
  岳良杰不觉沉默下来。
  俞玉凤道:“知彼知己才能百战百胜,明知对方身手高过咱们,如果咱们坚不肯承认的话,那是非常危险的,是不?”
  她说这话时,是以含情的眼光看着岳良杰,这使岳良杰为之心花怒放,也才吐出了真心话:“是的,玉凤,我承认这家伙十分厉害,真不知从哪里迸出来的这个扎手人物!”
  俞玉凤道:“这人不是杀害我们镖师的凶手。”
  岳良杰以不大同意的语气道:“不是么?”
  俞玉凤很肯定地道:“绝对不是!”
  岳良杰道:“你根据什么作此判断?”
  俞玉凤道:“这人有能力杀死你,如果他是凶手,刚才就不会对你处处退让!”
  岳良杰有些难堪,但他明白她说的是实情,故无话可说。
  俞玉凤颦了颦眉道:“但是,我相信他确实在跟踪咱们不错,只不知他的目的何在?”
  岳良杰道:“目的是劫镖啊!”
  俞玉凤摇摇头道:“不,我看得出来,此人目光纯正,似非歹徒。”
  岳良杰很不满意她有这种看法,道:“玉凤,你错了,想想看,一个来历不明的武林高手跟上咱们镖车,难道会有好事吗?”
  俞玉凤沉默了一会,才轻叹一声道:“当然,咱们要小心防备……”
  说话间,他们已回到车队,当即下令开车,继续出发上路。
  这时候,韩世英已超越镖车甚远,人都看不见了。
  经过这一冲突,韩世英决定今天不跟在镖局后面,而决定到前头等候。
  他做了两个判断:一个判断是凶手(扈小莹)不会在路上公然行凶,另一个判断是镖车将在今天入夜前走到沙土集,而在该镇过夜,因此他决定先去沙土集住下,顺便看能不能找到那扈小莹。
  是故,他纵马骋驰,一路直进。
  单骑赶路要比车队快得多,这天午后不久,他就赶到了沙土集。
  这个大镇,一条长街上商店林立,当然也有客栈和茶肆酒馆。
  韩世英在长街上来回走了一趟,就断定街上一家名叫“福顺客栈”是镖车住宿的对象,理由是“福顺客栈”是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只有这一家客栈才能容纳二十辆镖车和一大批人。
  于是,他化名进入,挑选要间适当的房间住下来。
  趁一个店小二端入茶水时,他就跟他“闲聊”了起来——
  “小二,你们这家客栈好大呀!”
  “是的,咱们福顺客栈是本镇最大的一家,有二十五间上房,五大间通铺,一次来上七八十个客人都不愁住不下。”
  “一次来上七八十个客人?哪来这么多的客人呀?响马?官兵?或是保镖的?”I
  “大爷您说笑话,响马要投宿咱们客栈,那还得了啊!不过您说对了一个,咱们客栈常常接待镖车,方才就有神州大镖局的趟子手来打过招呼了,今晚他们要在此住宿呢!”
  “哦,这可是大买卖啊!”
  “可不是。”
  “小二,我是你们福顺客栈今天第一个客人吧?”
  “第一个?”
  “嗯,这么早就投宿客栈,我一定是第一个!”
  “嘻!大爷,您不是第一个,您是第三个!”
  “哦?谁是第一个?”
  “一个老人家,他晌午就进来了。”
  “嘿,居然还有人比我更早,那第二个又是什么样的人?”
  “第二个是个俏姑娘,挺标致的。”
  “单身?”
  “是呀!”
  “多大年纪?”
  “看模样只有二十来岁吧!”
  “奇怪,一个单身姑娘投宿客栈,这可是稀罕事呀!她是干什么的?”
  “谁知道,小二没敢问。”
  “她住那个房间?”
  “东厢第一间上房。”
  “哦,就是斜对面右首那一间?”
  “正是。”
  “唔……,对了小二,我还没吃饭,给我弄些吃的来好么?”
  “在这房中吃?”
  “是的。”
  “好,马上来。”
  店小二走了之后,韩世英心中非常高兴,他断定那个单身姑娘必是小银狐扈小莹!
  这只小银狐必然怀着与自己同样的打算——
  先来客栈住下以等候镖车的来临!
  她这样做,目的当然是在避免引起镖局对她的怀疑!
  现在该怎么来对付她?
  韩世英左思右想之后,决定不与她捉迷藏,把她拿下了再说。
  于肯也开门出房,跨过天井,来到东厢第一间上房,举手敲门。
  敲了三下,里面没人应声。
  他举手再敲,同时改变一种声调道:“姑娘,请开门,小的送茶点来了。”
  房门一开,他顿时呆住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个姑娘不错,也果然长得很标致,却不是小银狐扈小莹!
  这个姑娘怯生生的,绝不是个走江湖的女人!
  韩世英面上直发热,恨不得一头钻入地下去。
  这姑娘惊疑的打量着他,道:“你是店小二?”
  韩世英的打扮当然一点不像店小二,而且手上也没有端着茶水。
  看见韩世英在发怔,她又以怀疑的口气道:“你是店小二么?”
  韩世英困窘已极,呐呐地道:“对不起,我……我找错人了。”
  她怎么看都不相信韩世英是店小二,很好奇的追问道:“你真是店小二么?”
  韩世英尴尬一笑道:“不,不是的,我在跟一个朋友开玩笑,没想到找错房间了。”
  她恍然一哦道:“你那位朋友住哪个房间呀?”
  “就在那边厢……对了,就在那边厢,对不起……对不起!”
  韩世英狼狈而逃。
  直到窥见那姑娘掩上房门,他才悄悄转回自己房中,可是一跨入自己房中,他又呆住了。
  一柄飞刀!
  一柄明晃晃的飞刀插在桌面上!
  刀下是一张白笺!
  好快的行动!自己离开房间不过一忽儿,就有人潜入房来留刀留柬!
  韩世英着实的倒抽了一口冷气,视线先在房中扫了一遍,确定来人已经离去,这才掩上房门,走去拔起那柄飞刀,看白笺上的字。
  ‘韩世英:县西三里处有一座狐岭,我在岭上恭候大驾。’
  署名是小银狐!
  韩世英坐了下来,仔细的思考这个问题。
  昨夜在破庙中,她没下手杀死自己,今天却又留字约晤,她的目的何在?
  对了,她可能认为自己一再破坏她杀人的计划,因此决定与自己摊牌了。
  要不要去?
  这个问题闪过脑中时,他不禁哑然失笑了,当然要去,自己来此的目的就是要抓拿她啊!
  房门一开,店小二端着食物走进来。
  他连忙藏起飞刀和白笺,看着店小二把食物摆上桌子,便问道:“小二你们这家客栈住着几个姑娘?”
  店小二觉得他问的稀奇,一怔道:“大爷问这干嘛?”
  韩世英笑道:“随便问问罢了,我猜除了斜对面那个姑娘之外,最少还有一个,是不?”
  店小二摇头道:“没有……没有……就只斜对面那一个,没有第二个了。”
  韩世英道:“没有?”
  店小二道:“昨天来了几十位客人,今天一早都走了,只有一对中年夫妇还没走,那妇人病了。”
  他奇怪的反问道:“大爷问这些干什么?”
  韩世英道:“没什么。对了,听说镇西三里外有一座狐岭,你知道吧?”
  店小二道:“知道呀。”
  韩世英道:“那地方好不好玩?”
  店小二道:“不好玩,岭上只有树林和野草,荒凉得很。”
  韩世英道:“有没有狐狸精?”
  店小二笑道:“那是以前的传说,听说以前经常有狐狸精在岭上变人来害人,有时变成如花似玉的姑娘,有时变成白面书生,后来就没有了。”
  韩世英举箸吃了起来。
  店小二道:“大爷想去那边玩?”
  韩世英道:“既是不好玩,那就不去了,不过我吃过饭后要出去蹓跶蹓跶……”
  吃过饭后,他乘骑上路,往狐岭赶来。
  三里路转眼就到,一座高高的山岭果然呈现在眼前,他一看即知那就是“狐岭”不错,因为附近没有第二座山岭。
  一眼看去,狐岭之下有一大片一大片的麦田,和狐岭一比,好像一个是人的世界一个是鬼的世界,因为狐岭草木茂盛野草长得比人还高,似乎连住附近的农人都不敢踏上一步,显得荒凉极了!
  韩世英迤逦来下,见岭上树木太多,骑马不好走,便将坐骑拴在一株树下,然后步行上去。
  他不知道小银狐在岭上的什么地方,但知只要她真要与自己见面,她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也许附近居民被“狐”吓怕了,这座狐岭已成了没有人赶越雷池一步的地方,一岭上的树木株株都长了胡子,地上野草比芦苇还高,几乎看不见一块土,人走入其中,根本看不见!
  韩世英知道这地方最易于埋伏,躲藏个几百人也别愁被发现,因此他小心翼翼的跨着脚步,他昨夜已栽了一次,今天可不想再栽了。
  不久,已到岭之最高处。
  这地方草多树少,韩世英四下打量一番,觉得如要避免被狙击,最好的办法是上树去,在树上居高临下,或许还可对敌人的动态一览无遗。
  因此,他选了一株高大的老树飞了上去,在一枝横桠上坐了下来。
  居高俯瞰,整个狐岭果然尽收眼底,但树下和草木仍然看不清楚。
  他忽然想起了一首古诗,而刚刚想起的时候,就有人替他吟了出来“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美妙的吟声来自头上!
  韩世英这一惊非同小可,由于心头起了巨震,差点使他坐不稳而摔了下去。
  真是狐狸精么?
  要不是狐狸精,她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刚才自己飞上树时,为什么没看见她?
  不过,他毕竟是读过不少书的人,对于妖魔鬼怪向来视为无稽之谈,所以他很快就使自己镇静下来,他甚至不抬头去看,只冷冷说道:“是小银狐?”
  “嘻!”一阵银铃般的悦耳脆笑:“现在是大狐狸精了!”
  果然是小银狐扈小莹!
  韩世英这才抬头去看她;怪自己太粗心,要是刚才上树时多向上面看一眼,一定会发现她躲在那较高而树叶较密的枝桠间!
  扈小莹冲着他扮了个鬼脸,俏皮的笑道:“韩世英,我刚才若是想杀你,你早就没命了!”
  韩世英剑眉一扬道:“你为什么不下手?”
  扈小莹道:“我们不乱杀人!”
  韩世英道:“你们?这么说来,杀害镖师的凶手不止你一个了?”
  扈小莹怔了一下,似乎有些责怪自己说溜了嘴,当下又嘻嘻的脆笑道:“你这个人脑筋很不错!可是你应该感觉得出来,我如要杀你……”
  她随手折下一枝小树枝,往树下一扔,接着道:“就这样容易!”
  韩世英道:“还有么?”
  扈小莹凝眸一笑道:“不过你如执迷不悟,那么我仍然会杀死你,我的耐性是有限的!”
  韩世英道:“你约我到此就是要告诉我这些?”
  扈小莹道:“这还不够么?”
  韩世英道:“不够。”
  扈小莹道:“等到你认为够了时,你已死了!”
  韩世英笑了笑道:“扈姑娘,我这个人绝不是那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不过你如要使我心服,还得拿出一些东西来。”
  扈小莹道:“这样你会后悔!”
  韩世英道:“昨夜在破庙,你使的是诈术,要是你凭真功夫,我立刻走路!”
  扈小莹道:“你以为我办不到?”
  韩世英道:“也许你办得到,但在未击败我之前,说什么我都不相信。”
  扈小莹忽然叹了口气道:“韩世英,你究竟是什么来路的,为什么要跟我们过不去?”
  又是我们!韩世英现在总算知道凶手不只她一个了,他背部倚上树色仰脸对普她,微微一笑道:“交换一下如何?”
  “交换什么?”
  “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们要暗杀那些镖师,以及主使人是谁,然后,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要跟你们过不去。”
  “办不到!”
  “那么,你要我不跟你们作对,唯有诉诸武力一途了。”
  “你真想死?”
  “我不会被空话唬倒。”
  扈小莹很生气的叫了起来:“韩世英!你这个顽固不知死活的东西,要不是我们大姐——”
  看来她还是很嫩,说着说着又说溜了嘴,等到警觉时,才连忙住口。
  韩世英笑道:“你大姐怎么说?”
  扈小莹目光杀气隐透,冷冷道:“你听着,仔仔细细的听着,我们不在乎多杀一个人!”
  韩世英道:“又是一句空话。”
  扈小莹怒道:“你不是个男人!”
  韩世英失笑道:“这话指何而言?”
  扈小莹哼了一声道:“昨夜我不杀你,换了别的男人,他一定会心生感激而罢手,你却死皮赖脸,这像个男人么?”
  韩世英神色一正,语气也一正,道:“你听着,仔仔细细的听着,如果你能凭真功夫击败我,我掉头就走,今后再在你面前出现,我就不是人!”
  扈小莹突然从三丈多高的树上一掠而下,身法轻灵之极!
  韩世英以为她要逃走,立刻跟着掠下,大叫道:“小银狐,你别走!”
  扈小莹没有逃走,转回身子笑道:“事情未了,我才不会走呢!”
  韩世英笑道:“这就对了,咱们走几招,要是你能击败我——”
  扈小莹不等他说完,忽然转身走去,说道:“跟我来吧!”
  韩世英怕她又使诈,不肯跟上去,沉声道:“要动手就在这里,我要跟你去何处?”
  扈小莹道:“我们大姐要见你!”
  她的“大姐”
  韩世英立刻想到她的,“大姐”必是首领人物,对极了,自己既然淌了进来,就该去见见她们的首领,纵然不能做到擒王的目的,也可从首领的嘴里知道更多的内情。
  于是,他跟了上去。
  扈小莹走得很快,好像一头奔驰的羚羊,韩世英一边跟紧一边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他既怕被她走脱又怕中了她的陷阱,心情颇为紧张。
  穿林走了一程,扈小莹倏地住足,转身面对着他,含笑道:“到了。”
  韩世英跟着停下道:“人呢?”
  扈小莹道:“在你身后!”
  韩世英回头一看,果然看到了一个蒙面女人,可是他还不及看第二眼时,一条香帕已挥到了他面前,他又嗅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古怪气味,再一次倒地不起了。
  扈小莹笑道:“大姐,这小子倔得很,我劝了他老半天他都不听,索性宰了算啦!”
  蒙面女人语声冷峻无比,说道:“小莹,我再一次提醒你,你要是伤他一根寒毛,我就会拿你的命来抵偿!”
  扈小莹从来没有见过大姐这么严厉,不禁打了个寒噤,面容收缩了一下,乖乖的答道:“是的,大姐,可是我实在不明白——”
  蒙面女人解下面上的黑巾,她就是昨夜在破庙出现过的美艳妇人;她将黑巾揣入怀中,神情严峻地说道:“你不必懂!”
  扈小莹显然很怕她,顺服地道:“是,大姐。”
  美艳妇人道:“将他绑起来!”
  不一会儿工夫,韩世英已被捆绑在树身上,因在昏迷中,全身软绵绵的,一颗头低低的垂着。
  美艳妇人道:“好好看着他,不许对他无礼,等今夜咱们得手之后,再释放他。”
  扈小莹唯唯应是。
  美艳妇人道:“等一会他醒来的时候,若是没大声叫嚷,就不必再使用迷魂香,跟他谈话的时候不准提起我的一切,知道么?”
  扈小莹道:“知道了,大姐不想跟他谈谈么?”
  美艳妇人道:“不,我这就入镇去支援幺妹,镖车马上就到了。”
  语毕,娇躯一腾,似一只彩蝶飘飞而去……
  扈小莹便在草地上坐下来,呆呆望着昏迷中的韩世英,俏丽的脸上一直挂着迷惑之色,似乎很希望从韩世英身上发现大姐对她特别宽容的原因。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韩世英悠悠醒转,当他发觉自己又栽了筋斗时,真是气炸了肺,吼叫道:“丑丫头,你除了使用迷魂香之外,难道没有别的本事了?”
  扈小莹笑道:“别叫,这回是我大姐下的手,与我无关!”
  韩世英这才想起刚才那个“惊鸿一瞥”的蒙面女人,摆头四望,怒冲冲道:“她在哪里?”
  扈小莹一摊手道:“走了。”
  韩世英瞪起两眼道:“走了?你不是说她要见我?怎么又走了?”
  扈小莹笑道:“她忙呀!”
  韩世英又吼道:“丑丫头,你们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扈小莹不悦道:“你再大声嚷嚷,我就再让你睡一大觉!”
  韩世英不是个容易屈服的青年,可是他也不是个只会冲动的人,他很快就想通了当前的情形,心知此时发怒无补于事,于是他按捺住了怒火,改以冷静的口吻道:“她到哪里去了?”
  扈小莹嘻嘻一笑道:“这才对,你不发怒的时候,看起来帅多了。”
  “我问你她哪里去了?”
  “到镇上去了呀!”
  “去镇上干什么?”
  “办事。”
  “办什么事?”
  “唉,别打破砂锅问到底成不成?”
  “她去镇上准备刺杀神州大镜局的镖师,是不是?”
  “不,动手的不是她。”
  “是谁?”
  “我们幺妹。”
  “你们幺妹?”
  “住东厢第一间上房那一个!”
  韩世英浑身泛起一阵冷悚悚的鸡皮疙瘩,原来那个模样怯生生的小姑娘竟然也是个杀手,她真不敢相信这是个什么世界,为什么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会变成可怕的杀手?为什么?为什么?
  他长长的抽了一口冷气,不禁叹气道:“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杀人?”
  扈小莹道:“为了吃饭。”
  韩世英吃惊道:“为了吃饭?”
  扈小莹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是江湖的女杀手,有名的‘绿林五匹狐’!”
  韩暨英对这个“绰号”很陌生,因为他本是个出身富豪的纨绔子弟,此番是第一次下江湖,对当前的许多武林人物所知不多;不过,他也知道江湖上有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人,就只没有想到江湖上居然还有女杀手,而且是这么年轻这么美丽的女杀手!
  他又不禁叹了口气道:“我认识不少姑娘,她们都是善良而温柔的,我要是告诉她们江湖上有女杀手,只怕打死她们也不会使她们相信……”
  扈小莹抿唇微笑道:“你认识很多姑娘?”
  韩世英道:“嗯,嗯,她们中也有习武的,可是她们绝不会想到要去做个杀手!”
  扈小莹道:“那么,你认识的那些姑娘一定都是井底之蛙。”
  韩世英道:“扈姑娘,你使我惊奇,你不以为你们是自暴自弃?”
  扈小莹笑了起来:“自暴自弃?这怎么是自暴自弃呢?我们当女杀手可以得到一般女人得不到的东西,我们可以得到金钱,得到满足!”
  韩世英道:“你不怕双亲伤心?”
  扈小莹柳眉一挑,冷笑道:“他们不会伤心的,绝对不会!”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甚至不知道他们十几二十年所生的女儿是否还活在世上!”
  “怎么说?”
  “他们把他们所生的女儿丢弃了!”
  “哦,你们是弃婴?”
  “对!他们已不知道有我,我也不知道有他们,你说他们怎么会伤心呢?”
  韩世英忽然感到一阵鼻酸,沉默了一会,才道:“我很同情你们的遭遇,但是你们仍不该自暴自弃,你们应该用正当的方法去创造幸福。”
  扈小莹一撇嘴唇道:“喂,别说教!我们大姐说得好,天下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相信!”
  韩世英道:“你们大姐叫什么?”
  扈小莹道:“不告诉你!”
  韩世英道:“她是你们的首领?”
  扈小莹道:“也是我们的养母!”
  韩世英道:“她年纪很大了?”
  扈小莹道:“三十多岁,不过她还是很标致的,她年轻时是个大美人哩!”
  韩世英道:“刚才好像蒙着脸……”
  “为什么要那样?”
  “不让你看见她的庐山真面目嘛!”
  “原因?”
  “我不知道。”
  “她打算怎么处置我?”
  “释放你!”
  “哦?”
  “不过得等我们幺妹得手之后。”
  “她既是个女杀手,为什么不杀我?”
  “这个我也不明白,她对男人一向是不客气的,不知何故对你特别宽容,还一再的吩咐我不能伤害你。”
  韩世英从她的表情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心中不禁也感到奇怪;他试探的问道:“你们大姐是不是很淫荡?”
  扈小莹发怒道:“别胡说,我们大姐绝不是那种女人!”
  韩世英道:“你们呢?”
  扈小莹道:“我们也不是!”
  韩世英道:“你不愿告诉我她的姓名,那么其余‘三匹狐’的姓名可以告诉我吧?”
  扈小莹道:“没这个必要!”
  韩世英道:“你们那幺妹打算怎么下手?”
  扈小莹道:“不告诉你。”
  韩世英道:“你说你们杀人是为了吃饭,那么这次杀害镖师是受人雇用的了?”
  扈小莹点点头。
  “雇主是谁?”
  “不知道!”
  “不肯说还是不知道?”
  “都是!”
  “那雇主给你们多少钱?”
  “五万两银子。”
  “杀几个?”
  “十个。”
  “十个?”
  “神州大镖局六个,振远大镖局二个,四海大镖局二个——哎呀!我不该告诉你这些的!”
  “雇主杀人的目的何在?”
  “嗳,我不再回答你的问题!”
  韩世英忽然哈哈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扈小莹一怔道:“哦,你知道?”
  韩世英道:“不错,那雇主杀害各镖局的镖师,目的是今后便于劫镖!”
  扈小莹笑了,笑得很迷人,道:“你很聪明,可惜猜错了!”
  韩世英道:“绝对不错!”
  扈小莹道:“告诉你,我们,已干掉了六个镖师,而且都是在他们保镖上路的途中下手的,要是雇主目的在劫镖,他早就乘机下手了!”
  这个问题,韩世英也曾与俞大昌谈过,当时也认为凶手杀人非为劫镖,而是别有目的,现在果然证实推测没错,但这更使韩世英坠入五里雾中,杀害镖师既非为了便于劫镖,那么是为了什么呢?
  雇主与镖局有仇?
  不!不可能是仇杀,不论雇主是怎么样一个人,他都不可能与各镖局的十个镖师结仇……
  “扈姑娘,今夜的对象是岳镖师还是俞姑娘?”
  “俞玉凤!”
  韩世英心头一震,但仍竭力保持冷静道:“俞玉凤是俞大昌的女儿,她已得乃父武功真傅,你们想杀死她谈何容易!”
  扈小莹实在不像一只狐狸,立刻答道:“我们不使用武力,使用武力太麻烦啦!”
  韩世英道:“俞玉凤又聪明又机警,你们不论使用任何手段也别想杀死她!”
  扈小莹冷笑道:“成不成,你等着瞧好了,当你回到客栈时,就会见到一具尸体!”
  韩世英道:“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扈小莹道:“等我大姐回来的时候!”
  韩世英看看捆绑自己的牛筋绳,心知无法挣断他再仰头看看天色,天已快入暮了,要死自己不能在入夜之前设法逃脱赶回客栈,俞玉凤极可能会死在那“幺妹”的手里。
  但有什么方法可以挣脱束缚呢?
  没有!没有方法!牛筋绳是一种最坚韧的绳子,它比铁丝还难断,任何一个武林高手碰上这种牛筋绳也都束手无策!
  韩世英因此心急如焚。
  扈小莹笑道:“喂,韩世英,你是神州大镖局的人么?”
  韩世英道:“不是。”
  “那为什么要跟我们过不去?”
  “我反对杀人。”
  “又不是杀你亲人,你何必多管闲事?”
  “唉,现在想管也管不了啦!”
  “你是哪里人?”
  “你问这干嘛?”
  “了解你。”
  “你不必了解。”
  “我瞧你是初下江湖的,是不?”
  “嗯。”
  “初生之犊不怕虎,这是给你一个教训!”
  “扈姑娘……”
  “怎么呢?”
  “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姑娘,要是你不是个女杀手,那该多好!”
  “好什么?”
  “我会喜欢你。”
  扈小莹呆了,两眼发直的望着韩世英,显然心弦受到很大的震动,可以隐隐窥出她心中有惊有喜也有一丝少女的害羞。
  韩世英一本正经地道:“希望你不要生气,我说的是真心话。”
  扈小莹站了起来,走到他跟前,又望了他片刻,忽然给了他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韩世英愕然道:“你怎么打我?”
  扈小莹道:“你好大胆!”
  韩世英道:“你别生气,我虽然有这种想法,但我绝不会真的喜欢你。”
  扈小莹一瞪眼道:“为什么?”
  韩世英道:“因为你是个可怕的女杀手!”
  扈小莹又要给他一耳光,可是手掌扬起时,才觉得师出无名,便慢慢放下了手,冷笑道:“告诉你,我不会相信你的,我们大姐说得好:天下的男人没一好东西,他们都是负心汉薄情郎……”
  韩世英笑道:“你大姐想必是吃过男人的亏,所以才有这种错误的看法,你不妨想想看,天下的男人如果都是负心汉薄情郎,怎么会有那么多美满的家?怎么会有那么多白首偕老的人?”
  扈小莹回到原地坐下,两手叉腰,凶悍地道:“我不跟你说话了!”
  韩世英道:“为什么?”
  扈小莹冷冷道:“你是个能说会道的男人,我大姐说这样的男人最不可靠!”
  韩世英叹道:“你大姐害了你了,你如相信她的话,一定会后悔,痛苦一辈子!”
  扈小莹闭上眼睛,不再开口。
  暮色渐浓,气温下降,天上又有稀稀落落的雪花飘下来。
  韩世英道:“扈姑娘,我……我……唉,真是要命……”
  扈小莹听他好像有事,便睁开眼睛冷冷问道:“什么事?”
  韩世英苦笑道:“唉,这……这叫我怎么开口呢!”
  扈小莹一哼道:“不便开口,就闭上你的鸟嘴吧!”
  韩世英道:“可是我又不能不说,因为这关系到一个男人的尊严。”
  扈小莹道:“那你就说吧!”
  韩世英道:“这是很失礼的事,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
  扈小莹道:“我犯不着跟你生气!”
  韩世英很尴尬地道:“我……我内急,要解个手啦!”
  扈小莹呆了玉脸泛红道:“你骗人,你胡说!”
  韩世英眉头紧皱道:“离开沙土集到现在已有一个多时辰,你想想看吧!”
  扈小莹显然很头痛,一抿唇道:“我不管!”
  韩世英大怒道:“岂有此理,士可杀而不可辱,你难道要见我撒在裤子里?”
  扈小莹歪头揶揄地道:“这事有关一个男人的尊严么?”
  韩世英道:“不错!”
  扈小莹笑道:“告诉你,我们姐妹都有个嗜好——最喜欢伤害男人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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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福顺客栈不福顺

  福顺客栈热闹起来了!
  二十辆镖车再加上三十多个人,这是一大笔生意,而最重要的是:能被镖局选为住宿对象的客栈,对这家客栈是一份荣幸。
  因此,客栈上上下下的人莫不怀着迎接贵宾的心情,殷勤接待,一呼百应,手脚勤快得很。
  不消顿炊工夫,神州大镖局的人马车辆已全被安顿得妥妥当当。
  俞玉凤住东厢第二间上房,岳良杰住第三间上房,刚好与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隔壁为邻!
  为了安全,俞玉凤在到达客栈之后,即着手澈查所有投宿旅客的姓名来历,首先引起她注意的就是那个模样“怯生生”、登记姓名为“苏小莲”的小姑娘,因为韩世英曾说凶手是个姑娘,虽然她不大相信,但仍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
  饭后,夜色已浓,她在回房的时候,发现苏小莲的房门只虚掩着,便假装走错房间,推门走了进去。
  一看,苏小莲正坐在床边垂首饮泣!
  她听得门响,抬头一看进来一个姑娘,表情一愕道:“你……找谁?”
  俞玉凤假装一呆道:“咦,走错房间了,真对不起!”
  说毕,回身欲出,却又装出一副诧异的样子,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苏小莲摇摇头。
  俞玉凤走了过去,表示关切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苏小莲又摇摇头,只是一味流泪。
  俞玉凤一手搭上她肩膀,安慰道:“别哭,姑娘,有什么困难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帮助你——你一个人投宿客栈?”
  苏小莲点点头。
  “你叫什么?”
  “苏小莲。”
  “哪地方人?”
  “郭官屯。”
  “哦,今天我们还经过那地方,你一个单身姑娘怎么跑到这里来?”
  “我……我……”
  “别怕,你告诉我好了,我是济南府神州大镖局的俞玉凤,也许有能力帮助你。”
  “他……他不来了!”
  “他是谁?”
  “二顺哥。”
  “二顺哥是谁?”
  “我们郭官屯上的一个青年……”
  俞玉凤有些明白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不知人心险恶,最容易上当,这种事情是经常在发生的,她叹了口气道:“他叫你来此等他?”
  苏小莲道:“是的,她说他随后就到,可是到现在还不来,我……我的一包银子在他那里,要是他不来,我……”
  说到这里,哭得更伤心。
  “你们私奔?”
  “嗯。”
  “离家几天了?”
  “三天,先是同住在龙峒,后来他说要去找他表哥,最迟中午就到,可是到现在还没来。”
  “也许有事延误,等下就会来的。”
  “不,我有个感觉,他……他一定不要我了,他要遗弃我!”
  “怎么会呢?”
  “一定是的!”
  “别怕,要是他不来,明天我托个人带你回去,这里的账我会替你付。”
  “不,我不能再回去,我没脸回家了,我已是……已是他的人……”
  俞玉凤又叹了口气,这的确是个很麻烦的问题,一个女人的名节重于一切,当她不顾一切的与一个男人私奔之后,最怕碰上这样的结果,这使她进退两难,可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俞玉凤无法替她解决这个困局,只好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想他一定会来的,你多等他一会看看吧!”
  说完这话,即退出房间,回到隔壁自己的客房。
  这时,岳良杰出现在门口,问道:“玉凤,我可以进来一下么?”
  俞玉凤道:“别关门。”
  岳良杰走入房中,一指隔壁,低声道:“你看怎么样?”
  俞玉凤道:“没有可疑,是个与人私奔的姑娘,刚才我进去时,她哭得像泪人儿似的,因为她的情郎失约了!”
  岳良杰一哦道:“还是要小心,千万大意不得。”
  俞玉凤道:“要小心的是你,凶手似乎还没把我当作下手的对象——其他客人怎样?”
  岳良杰道:“我都看过了,没发现可疑人物;我猜凶手绝不敢冒充旅客投宿客栈,他知道这样会被咱们发现!”
  俞玉凤道:“夜里睡觉时多提高警觉,不管谁敲门都不要理睬。”
  岳良亦点头道:“我知道,你也要提防一些,我总觉那姓韩的不是好东西!”
  俞玉凤道:“我知道,你去歇息吧。”
  岳良杰似乎还想逗留一会,因见她没有意思,只得怏怏退了出去。
  俞玉凤关上房门,没有立刻解衣上床,而在床缘上坐下来。
  她想到隔壁那个可怜的小姑娘,进而想到女人的悲哀,然后想到自己的未来……
  岳良杰固然是个理想的对象,可是她总觉不大对劲,始终缺少一份热切之感,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她忽然想起那个韩世英,忽然觉得自己的脸上在发烧,她自问对韩世英没有一点好感,可是自从昨天见到他后,怎么脑海里老是拂不去他的影像?
  为此,她呆呆的坐着,痴痴的想着,好像面对一团乱麻,不知如何去解开……
  “碰!”
  蓦地,隔房传来一声家具倒地的声音!
  那是凳子!凳子倒下了,这意味着什么呢?
  俞玉凤突然心头一震,一个箭步跳去打开房门,飞快的转到苏小莲的房门口,运力一掌推开房门,疾冲了进去。
  果然不错,苏小莲悬梁自尽了!
  俞玉凤迅捷的抽出一柄匕首,飞身而上,一刀割断绳子!
  幸好发现得快,脖子上的套绳一解开,苏小莲就已回过气来。
  她泪如雨下道:“为什么要救我,我没有别的路好走了!”
  这时候岳良杰也闻声赶到,他当然一眼看出是怎么回事,吃惊地道:“嘿,自尽啊!”
  俞玉凤觉得此时此地不该有男人在场,便向他挥挥手道:“没事了,你出去吧,这里的事由我来处理即可!”
  岳良杰仍是满面急容道:“这姑娘怎么……”
  俞玉凤白他一眼道:“你出去行不行?”
  岳良杰只得退了出去。
  俞玉凤将苏小莲携扶上床,让她躺下来,道:“姑娘,别这么想不开,你这一寻短见,要是等一会他来了,那不是铸下大错么?”
  苏小莲哽咽不止道:“他不会来了,我知道他不会来了!”
  俞玉凤好言劝慰道:“会的,他必是有事就误了行程,今夜不来,明天必到,为什么你不多等他一天呢?”
  苏小莲哭泣道:“他骗了我,骗了我的身子,骗了我的银子……”
  俞玉凤道:“不要这样想,你在决定和他私奔之前,应该了解他的为人,是不?”
  苏小莲悲愤地道:“现在我知道他是骗我的,他怕被我哥哥打死,所以引诱我跟他私奔……”
  俞玉凤问道:“你吃饭没有?”
  苏小莲道:“没有,我哪里吃得下。”
  俞玉凤道:“我叫店小二送些来吃好么?”
  苏小莲道:“不,我吃不下,你……这位姐姐,你请回房吧!”
  俞玉凤道:“不,我在此陪你。”
  苏小莲道:“你请回房吧!我是自作自受,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俞玉凤坐着不动,决定陪她到天亮,然后托个人送她回去。
  “这位姐姐,你……”
  “别说话,你好好睡一觉吧。”
  “你?”
  “我在此陪你。”
  “不,不要这样,夜已深了,你也该——”
  “小妹,你赶不走我的,我要一直陪着你!”
  苏小莲不再说什么了,她知道第一步已经成功,现在直等机会来临便可下手。
  什么机会呢?
  那就是站在房外的岳良杰离去,以及俞玉凤对她完全没有戒心的时候!
  岳良杰还站在房外,这时忍不住开声道:“玉凤,你真的要陪着她?”
  俞玉凤道:“是的,你去睡觉吧!”
  岳良杰道:“可是——”
  俞玉凤嗔声道:“别替我担心,你只要小心你自己就行了!”
  岳良杰道:“好吧,有事就叫我一声。”
  说毕,即回房而去。
  夜,更深了。
  客栈里已整个安静下来。
  苏小莲并没有听俞玉凤的话入睡,她的“情绪”似乎一直未安定下来,这使俞玉凤感觉到她还没有放弃寻短见的念头,故一直坐在床边不敢轻离。
  “俞姐姐。”
  “嗯?”
  “我口好渴。”
  俞玉凤起身去倒茶水——
  苏小莲等的就是这一刻,她的右手已悄悄握着一柄利刀,就等着俞玉凤转身之际,便要一刀刺入她的要害,不料正当她要动手的时候——
  “砰!”
  房门被人一脚踢开,韩世英直冲而入,急声道:“小心她的刀!”
  俞玉凤反应很快,立刻反手一掌扫出,正好将那柄利刀拍开!
  苏小莲脸色大变,隐即他床上跳起,又一刀向俞玉凤疾刺过去。
  但这一刀尚未走实,她反而“哎呀!”惊叫一声,手上的利刀叮当落地!
  原来,一颗铁莲子打中了她的手腕!
  韩世英跟着电扑而上,出手之快无以伦比,食中二指一下就点中了苏小莲的穴道!
  苏小莲一呆,登时软倒在床前。
  俞玉凤当然很吃惊,她真想不到这次的对象竟是自己,而韩世英竟会适时赶到,要是慢一步的话,自己岂不已经遇害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向韩世英道:“我该向你道谢。”
  口气仍不太友善,因为她对韩世英仍不了解,仍有怀疑。
  “不谢。”韩世英潇洒一笑道:“只,要不再对我怀疑就好了。”
  俞玉凤望着他,目光中除了怀疑之外,还有惊疑:“你是怎么知道这姑娘要杀我?”
  韩世英道:“我在门外偷看到了。”
  俞玉凤又是一句老话:“假如你不知道她是凶手,怎会在门外偷看?”
  韩世英耸耸肩道:“我知道!”
  俞玉凤道:“怎么知道的?”
  韩世英道:“因为我已经逮到了一个,从她口中得知这一个要杀你。”
  俞玉凤神色一振,再也掩不住心中的惊喜,急问道:“你逮到的那一个在哪里?”
  韩世英道:“在我房中。”
  俞玉凤道:“她跑入你房中,被你逮到了?”
  韩世英道:“不,我从狐岭把她押回镇上,刚刚交给岳镖师看管。”
  他退后两步,一指对面的一排客房道:“我就住在对面中间那间客房,现在岳镖师和她在里面!”
  俞玉凤一步跳到房门口,叫道:“良杰!良杰!把她带过来!”
  东厢上房与那排上房仅隔一个天井,而天井只不过三五步之长,照说房中的岳良杰应该听得见俞玉凤的呼唤才对,怪的是竟未闻岳良杰回答。
  俞玉凤又叫道:“良杰!听到没有?把那姑娘带到这边来!”
  依然没有应声,没有动静!
  韩世英顿感不妙,忙道:“我去看看,你守在这边别动!”
  一个飞身就飘过天井,倒了自己的房外,随即推门入视,却见房中空空如也,岳良杰和小银狐扈小莹已不在自己房中了。
  房中那扇后窗敞开着,正在随风开合!
  韩世英一看就知出了事,连忙回对俞玉凤道:“岳镖师和那女杀手不见了!看住那一个,我追下去看看!”
  话声一落,人已窜入房中,快的越窗而出,到了客房后边。
  这排上房的后边又是一排上房,他目光一扫,但见四下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心中大感惊奇,当即身形一仰,纵上房顶,运目四扫。
  没有!一切都很平常!岳良杰和扈小莹竟然神秘失踪了!
  韩世英立刻想到可能是那首领的杰作,但却不相信她竟能不声不响的救走扈小莹而同时劫走岳良杰,难道岳良杰是哑巴,在遇变之际叫都不叫一声?
  他无暇多思考,又一个飞身落到对面客房屋顶,这是最后一排上房,再往前便是一道围墙,墙外是一大片民房。
  纵目四瞩,仍无任何发现!
  他思忖电转之下,立刻返身飞回,越过两排上房,落到天井上。
  这时,几个趟子手已然赶到,正和俞玉凤站在一起,俞玉凤看见韩世英回来,焦急的问道:“怎么回事?”
  韩世英一脸灰败,嗒然道:“那扈小莹被救走了,救走她的人连同岳镖师一起劫去!”
  俞玉凤脸色一阵苍白,颤声道:“有这等事?”
  韩世英没有回答她的话,即对在场的三个趟子手道:“你们快分头去找找看,如有任何发现,立刻来报!”
  那三个趟子手没有动,看看俞玉凤,他们都是老江湖,只肯听俞玉凤的话。
  俞玉凤已是方寸大乱,挥挥手道:“你们快去吧!”
  三个趟子手这才应了一声,匆匆而去。
  韩世英问道:“谁在看守镖车?”
  俞玉凤道:“另外两个趟子手。”
  韩世英道:“好,先到房里来!”
  苏小莲还在地上她穴道受制,动弹不得,但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见韩世英和俞玉凤入房,面上竟露出讥诮的冷笑道:“一个换一个,大家不吃亏!”
  听了这句话俞玉凤对韩世英的怀疑反而一扫而光了,不过她最想知道的还是韩世英的身分来历,便向他问道:“韩世英,你究竟是谁?”
  韩世英不愿在苏小莲面前泄漏自己的身分,只答道:“我是个好管闲事的人,偶然发现她们的阴谋,所以出手管一管,俞姑娘,你还是不相信我么?”
  俞玉凤道:“我相信,但希望你把一切详详细细的告诉我。”
  韩世英便从今天午后化名投入客栈,发现扈小莹留刀寄柬说起,一直说到被绑在树身上为止。
  “后来是怎么脱险又怎么逮回那扈小莹的?”
  “这个……”
  俞玉凤凝眸注视着他道:“怎么了?”
  韩世英窘迫一笑道:“俞姑娘,在那种情况之下,我实在没办法,只好使诈骗她,哄她替我解开绳子了,我所使的诈术有些下作,不提也罢。”
  俞玉凤道:“不,你一定要说!”
  韩世英道:“实在不宜开口……”
  俞玉凤道:“没关系,兵不厌诈,你说给我听,好让我增加见识,以后碰上那种情况,说不定我也可以依样画葫芦。”
  韩世英失声道:“不成,你不能学!”
  俞玉凤察言辨色,有些明白他的“诈术”可能与男女之别有关,但为了尽去心中的疑窦,仍然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你说吧,我要听!”
  韩世英皱了皱眉,艰涩的笑笑道:“你听了可别生气,其实这种事也是很正常的……”
  俞玉凤道:“不要吞吞吐吐好不好?”
  韩世英道:“我……我骗她说内急得很,要解个手,起初她不答应,后来她怕我撒在裤子里……”
  俞玉凤脸红了,啐了他一口,转过身子去。
  韩世英继续说道:“她于是解去我身上的牛筋绳,一手扣住我的脉门,让我解手,她以为扣住我的脉门我即无力反抗,殊不知我练就一门功夫,脉门被扣功力仍在,就那样她反被我制服了。”
  俞玉凤道:“下作。”
  韩世英点头承认道:“是下作,可是我除此之外无计可施,而且我若不赶快回来,你可能就要死在这苏小莲的刀下了。”
  俞玉凤转身面对他,正色道:“绿林五匹狐我好像也曾经听人说过,的那蒙面女子必是‘金狐’,是五狐之首。”
  韩世英一指苏小莲道:“这是老幺,叫小花狐,刚才逃掉的那个扈小莹是老四小银狐,还有老二小红狐蒲香香和老三小黑狐刁冬菊。”
  俞玉凤道:“扈小莹告诉你的?”
  韩世英道:“是的。”
  “她们说受雇要杀害十个镖师?”
  “是的贵局六个,振远镖局和四海镖局各二个,酬劳为五万两银子。”
  “不肯说明雇主是谁。”
  “她说不知道。”
  俞玉凤冷然一笑,视线转投到小花狐苏小莲的面上道:“小花狐,你说不说?”
  小花狐苏小莲对于自己的被捕一点都不担忧,笑嘻嘻的答道:“说呀!”
  俞玉凤道:“那就说吧!”
  小花狐道:“我说了你可别吃惊,也最好在心里有个准备,吓坏了我可不管。”
  俞玉凤脸色一寒道:“你最好正经一些,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小花狐道:“那我不说了。”
  俞玉凤怒道:“为什么?”
  小花狐道:“我说出雇主的姓名后,你一定会认为我不正经,那我还说干嘛?”
  韩世英沉声道:“小花狐,别放刁,老老实实的给我说出来!”
  小花狐笑道:“我愿意老老实实的说出来,就只怕你们不相信。”
  韩世英喝道:“少废话,快说!”
  小花狐道:“俞大昌!”
  韩世英一呆道:“什么?”
  小花狐道:“雇主是俞大昌,神州大镖局的总镖头俞大昌!”
  俞玉凤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将她拉了起来,然后左右开弓,重重的给了她七八个耳光!
  小花狐被打得嘴角流血,可是她一脸不在乎,等到俞玉凤停手之后,才淡淡的说道:“我记下这笔账了,改天连本带利一起索回!”
  俞玉凤又要打她,却被韩世英劝止,他把小花狐抛上床,以严峻的口气道:“小花狐,我给你一个改过迁善的机会,你说出雇主是谁,我保证你不受任何伤害,怎么样?”
  小花狐木无表情:“我已经说过了。”
  韩世英瞪她一眼道:“你胡说!”
  小花狐道:“信不信由你。”
  俞玉凤气得忍不住又要上前动手,韩世英向她摆手道:“别发火,由我来。”
  他拾起落在地上那柄利刀,架在小花狐的额头上,冷冷道:“你怕不怕死?”
  小花狐闭上眼睛道:“十八年后又是一朵花!”
  韩世英冷笑一声道:“好,我承认你不怕死,我也不想杀死你,不过从现在开始,你如不好好回答我的问话,我会剃掉你的眉毛,割断你的头发,然后是鼻子、耳朵!”
  小花狐冷冷道:“我受到什么样的待遇,那位岳镖师也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韩世英不理会她的威胁,道:“现在开始回答,雇主是谁?”
  小花狐道:“俞大昌!”
  “剃眉!”
  韩世英正要剃掉她的眉毛,忽闻房门“笃!”的一声,似有一把飞刀射上房门,俞玉凤脸色一变,立即跳去开门探视,果见门上钉着一把飞刀,刀上穿着一张白笺。
  韩世英心知必是“金狐”发来的飞刀,急问道:“那上面怎么写的?”
  俞玉凤拔下飞刀,取下白笺看了看,然后才递给他看,白笺上写着如下数十个秀丽的字:‘如要岳良杰活命,立刻带小花狐前来狐岭交换,限韩世英一人,天亮不候!’
  下款是“金狐”二字。
  韩世英问道:“怎么样?”
  俞玉凤反问道:“你说呢?”
  韩世英道:“救人要紧,可以接受换虏。”
  俞玉凤道:“好,但我要知道雇主是谁,你再问问她,她若不说,就剃掉她的眉毛,割下她的鼻子、耳朵,直到她供出为止!”
  小花狐忽然咯咯的娇笑起来:“俞二小姐听说你和岳镖师快要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你总不希望见你未来的夫婿变成一个丑八怪吧?”
  俞玉凤杏眼一瞪,厉声道:“动手!割下她的鼻子和耳朵!”
  韩世英知道她说的是气话,便劝道:“算了,俞姑娘,无论如何,先把人救回再说,这一仗就算双方平手,下一仗再来决定胜负吧。”
  俞玉凤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韩世英道:“不,红货要紧。”
  俞玉凤颦眉沉吟道:“请勿介意,我还不知你的身分来历,怎能信任你?”
  她担心的是:万一韩世英也是个不怀好意的人,让他带走了小花狐,她就无所凭恃,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韩世英了解她的意思,便走去一旁道:“过来,我告诉你便了。”
  俞玉凤略一迟疑,才举步过去。
  韩世英道:“你要为我守住秘密,不得告诉任何人,做得到么?”
  俞玉凤点点头。
  韩世英这才附耳说明一下。
  俞玉凤听了又惊又喜道:“真的?”
  韩世英微笑道:“不久即可证实。”
  俞玉凤欣然道:“好,我信任你!”
  韩世英道:“那么,我这就带她去狐岭换回岳镖师,天亮之前如未回来,即表示出了意外,那时你要自己作主张了。”
  三更时分,韩世英冒着大雪乘骑到达狐岭之下,他下马将小花狐揽在左臂弯里,即开始登上狐岭。
  一眼望去,狐岭已一片银白,积雪盈尺,每一脚踏下去都到膝盖上,非常难走。
  但他终于走到狐岭的最高处了。
  这里,即是他昨天下午失手之处,他料定“金狐”必会在此处与自己朝相。
  他只料对了一半,现身与他相见的不是五狐之首的金狐,而是小银狐扈小莹!
  她突然从覆盖着白雪的草丛下冒了出来,一脸愤慨道:“韩世英,你这个恶棍果然来了!”
  韩世英四望一眼,笑问道:“你大姐呢?”
  扈小莹道:“不在!”
  韩世英面色一变道:“哼!这莫非又是一个诈术!”
  扈小莹冷笑道:“是又怎样?”
  韩世英一指臂弯里的小花狐,沉容道:“岳镖师若死了,这小花狐也别想活!”
  扈小莹两手一插腰,愤怒地道:“我问你,我好心好意让你解手,却不料你竟然是哄我的,你下不下流?”
  韩世英道:“情非得已呀!要是我不来上这么一招,俞姑娘已被你们杀害了。”
  扈小莹戟指他道:“我恨死你了,下次落入我手里我就叫你拉在裤子里!
  韩世英道:“尴尬,尴尬,咱们谈正经的吧,你们究竟换不换人?”
  扈小莹一撇嘴道:“你还说你喜欢我,哼,像你这种男人最要不得,我大姐说得不错,越是英俊的男人越不可靠!”
  韩世英有些啼笑皆非道:“像你这样的姑娘,男人见了不敬鬼神而远之才怪,怎么还敢喜欢你——不谈这个,你们究竟换不换人?”
  扈小莹道:“我大姐要我警告你:立刻退出这个是非圈,你答不答应?”
  韩世英道:“不答应!”
  扈小莹怒道:“为什么?”
  韩世英道:“这如是个是非圈,我是站在‘是’的一方!”
  扈小莹一哼道:“早就知道你不会答应,不过我告诉你,这样的话你一定会死!”
  韩世英不耐烦起来,转身要走了。
  扈小莹喝道:“站住!”
  韩世英站住了,回转身子道:“你再说一句废话,我就干脆不救岳镖师,立刻辣手摧花!”
  扈小莹退后三步,伸手入雪堆里拖出一个人,那人果是岳良杰,他还活着,只是不能动;她接着冷冷道:“人在此,现在该你放人了!”
  韩世英道:“先解开他的穴道!”
  扈小莹一扬眉道:“解开他的穴道之后,如果你不放人呢?”
  韩世英道:“我一定放!”
  扈小莹道:“就凭这句话?”
  韩世英道:“你们是杀手,我不是!找麻烦的是你们,不是我!”
  扈小莹戟指他道:“好,姓韩的,我姑且再相信你一次,你要是骗我,我会把你碎尸万段,拿去喂狗吃!”
  说毕,俯身在岳良杰的腰上拍了一掌。
  岳良杰立刻恢复了活动能力,只是被冻太久,挣扎了老半天才站得起来。
  韩世英示意他走过来,然后也解开小花狐的穴道,把她放落地上,赶鸭子一般道:“去休!去休!”
  小花狐恢复活动能力之后,立刻摆出了攻击姿式,很泼辣的人叫道:“四姐,咱们跟他们斗一斗。”
  扈小莹道:“不,让他们去!”
  小花狐道:“为什么?”
  扈小莹道:“大姐的命令!”
  小花一听是大姐的命令,就没辙了,双手一垂,站直了身子道:“我真不懂,为什么大姐杀人如麻,而独独对这小子这么客气?”
  扈小莹道:“我跟你一样不明白,不过大姐的话不能不听。”
  不错,不听大姐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这是她们心中非常明白的一件事。
  岳良杰忽然向韩世英使了个眼色,那眼意是说:“咱们动手把这两个女杀手拿下来吧!”
  韩世英摇摇头道:“岳兄,咱们回去。”
  说着,转身便走。
  岳良杰觉得凭自己和韩世英两人的能力要拿下她们两人似非难事,良机不可失,遂忍不住说道:“韩兄,良机不可失呀!”
  韩世英一路走去,口中答道:“下次碰上了再动手,今夜不行!”
  岳良杰道:“为什么?”
  韩世英道:“换虏已毕,今夜到此为止。”
  岳良杰不敢单独行动,只得跟着他下岭,两人走到岭下拴马之处,岳良杰又忍不住道:“韩兄,那小花狐说她们大姐杀人如麻而独独对你这么宽容,那是什么原因?”
  韩世英道:“不知道。”
  岳良杰道:“也许她认识你。”
  韩世英道:“这是我第一次远离家门,江湖上的人我一个不认识!”
  岳良杰道:“那么,你想不想知道她对你特别客气的原因?”
  “当然想知道。”
  “有个办法。”
  “你说。”
  “你现在悄悄转回去,一定可见到那只金狐。”
  “不。”
  “怎么呢?”
  “明人不做暗事!”

  第四章 金狐不杀佳公子

  如果韩世英听从岳良杰的话,他一定可以见到“金狐”,因为就在他们上马离去之后,金狐就在小银狐和小花狐面前出现了。
  小花狐一见到她就说道;“大姐,你为什么要对那姓韩的这样客气?”
  金狐冷冷道:“别问,再多问一句我就惩罚你!”
  小花狐顿时噤若寒蝉。
  小银狐谨慎的开口道:“大姐,我可以说话么?”
  金狐道:“说说看。”
  小银狐道:“咱们该放弃这次的买卖了。”
  金狐道:“为什么?”
  小银狐道:“因为这次的买卖作不成了,有了那姓韩的淌进来,而大姐又不愿伤害他,在如此情形之下,怎么能完成买卖呢?”
  金狐道:“你说得对,这回买卖已作不成,咱们回去吧!”
  小银狐料不到她会有这个决定,不禁一怔道:“那么,对那位雇主怎么交代?”
  金狐道:“退还银子。”
  小银狐道:“不成,咱们已干掉了六个,要退只能退两万。”
  金狐道:“对,就退两万。”
  “不可以!”
  蓦然,从附近一片树林里传出这么一句话,声音比冰雪还冷!
  金狐脸色一变,转头循声望去,开声道:“喂,是你么?”
  “是!”,来人虽只答了一个字,但这个字充满着无比的威严!
  金狐显然很吃惊,但竭力镇静道:“你怎么跟上来了?”
  “听我说,我花了钱,总得看看有没有达到目的!”
  听声音,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要是岳良杰和韩世英在场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老人的嗓门太像俞大昌了!
  金狐道:“你来得正好,我要退还两万给你。”
  来人冷笑道:“怎么回事?一向对男人深恶痛绝的金狐忽然对男人产生兴趣了?”
  金狐怒道:“住口!”
  来人道:“要不,我听你解释!”
  金狐道:“没这个必要!”
  来人道:“听我说,你对的那姓韩的小子特别宽容,想必有原因,你说出来我听听,如果理由充分,我会接受你退钱。”
  金狐道:“我并未对他特别宽容,我只是忽然不想再杀人了!”
  来人哈哈笑了起来:“金狐,你当面扯谎!如果你对他没特别宽容,刚才为何不杀他?”
  金狐冷冷道:“朋友,我已经替你干掉了六个,现在我不想再干,你付给我的酬金我退还一半,你另请高明吧!”
  来人的笑声渐渐低沉,充满威胁口吻道:“不行!听我说,你得给我继续干下去!”
  “听我说”好像是他的口头禅,他已连说了三次了。
  金狐冷冷一笑道:“你在威胁我?”
  来人道:“是!”
  金狐不屑地道:“凭什么?”
  来人道:“凭我手上的一条辫子!”
  金狐一怔道:“你说什么?”
  来人嘿嘿怪笑道:“我是说,你的一条辫子抓在我手中!”
  金狐忽然吃吃笑起来:“真的么?告诉我那是一条什么样的辫子好么?”
  来人道:“我知道你是谁!”
  金狐脸色又是一变,但很快恢复常态道:“透露一点怎么样?”
  来人道:“你以前的丈夫姓施,这样够了吧?”
  的确够了,金狐全身剧烈一震,两颗眼珠一下瞪得大大的,骇然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来人笑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后要听我的,否则我就把你的底细抖出去!”
  金狐整个人好像被冻僵了,呆若木鸡的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来人道:“好了我要走了,听我说,你照原定计划进行,一切没事!”
  金狐突然叫道:“慢着!”
  来人道:“还有什么话要说?”
  金狐道:“计划要改变一下,我不杀俞玉凤!”
  来人道:“为什么?”
  金狐道:“我向来不杀女人。”
  来人道:“好,那就把那个姓韩的小子递补上来好了。”
  金狐断然道:“不!”
  来人道:“你要怎样?”
  金狐道:“杀另一个镖师!”
  来人道:“可以,但必须是神州大镖局的镖师!”
  话落,人似已远去!
  小银孤和小花狐都很吃惊,她们惊的不是来人的神出鬼没,而是大姐的态度,她们想不通为什么来人只说了一句“你以前的丈夫姓施”,就把她打倒了?
  她的丈夫姓施又怎样?
  难道她的丈夫不可以姓施么?
  不,绝对不是!问题不在她的丈夫,而在她本人!来人知道她的身世来历,就是这么回事!
  大姐的身世是个谜,这个谜早就存在她们心里,她们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而刚才那人却知道,他抓到了她的辫子!
  小银狐走了过去,以安慰的语气道:“大姐,那个人,你知道他是谁么?如果你知道的话,咱们合力去把他宰了,这就没事了!”
  金狐摇摇头。
  小银狐道:“咱们得想个办法,大姐绝不能受制于他,否则今后很麻烦……”
  金狐突然道:“小莹,你想个办法,看如何才能把那韩世英拿下来。”
  小银狐道:“拿下韩世英又怎样?”
  金狐道:“拿下他之后,才能干掉那姓岳的镖师呀!”
  小银狐冲口道:“抓活的太麻烦,何不——”
  “拍!”
  一个耳光落到她脸上!
  □                             □                             □
  镖车又开始在雪地上蠕蠕前进。
  韩世英随车队而行,因为他已将自己应征镖师的事告诉俞玉凤,而俞玉凤已确认他是个可靠的人物,便请他随车而行,不必再暗中保护了。
  岳良杰对此颇为不安,因为韩世英在众人的心目中已成了一个英雄,这对他是个莫大的威胁,他很害怕俞玉凤移情别恋。
  因此,他一再提醒俞玉凤,说韩世英自称曾去镖局通过应考未必真实,而且金狐对他特别宽容必有原因,他一定知道那个原因,也一定知道金狐是谁,他只是不肯说出罢了。
  俞玉凤对他的“提醒”产生憎恶,冷冷说道:“不管他是谁,我只知道他对咱们没有恶意!”
  岳良杰冷笑道:“未必,刚才他问我车上的红货是何物,我发现他渴望知道!”
  俞玉凤道:“这又怎样?”
  岳良杰道:“这表示他居心不良!”
  “良杰,我觉得他已经没有一点可疑了,你不该这样说他。”
  “我承认他与‘绿林五匹狐’不是同路人,但不能就此断定他是好人。”
  “他救你两次,救我一次,如果他别有居心——说得明白点,如果他在觊觎红货,他大可不必出手救援咱们,因为‘绿林五匹狐’的目的是杀人而非劫镖,咱们若死了,他不是可以捡便宜货?”
  “也许他在等待时机……”
  “等待时机?”
  “他下手的地点不在此处,他要等到了某一地点才动手。”
  “良杰,你是不是在妒嫉?”
  “妒嫉?妒嫉什么?”
  “好了,良杰,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咱们自己多小心防患就是了!”
  谈话到此结束,刚于此时,一个探道的趟子手回来了,他报告一个坏消息:前面道上插着一支枪,有人封道了!
  路上插着一支枪,这在江湖上叫“封道”,表示有人要在该处解决恩怨或干买卖,警告过往行人绕道而行,不得干涉过问。
  俞玉凤一张脸冷峻了下来,问道:“多远?”
  趟子手道:“在一里之外。”
  俞玉凤道:“那是什么地方?”
  趟子手道:“一条山路的中段,两旁都有树林,左边是山坡。”
  俞玉凤道:“是劫镖的好地方么?”
  趟子手道:“是的。”
  俞玉凤道:“这么说,封道是冲着咱们来的了?”
  趟子手道:“可能是的。”
  俞玉凤道:“有没有别的路可走?”
  趟子手道:“没有。”
  俞玉凤道:“好,继续前进,传令备战!”
  趟子手把命令传下去了。
  韩世英本随在车队后面,听到消息,立刻赶到车队前面,向俞玉凤问道:“俞姑娘,我听说贵局保镖已有二十年未出过事,对么?”
  俞玉凤道:“不错,一向都是通行无阻。”
  韩世英道:“那么,今天有人封道,你猜对方是那些人?”
  “响马。”
  “他们不卖交情了?”
  “神州大镖局已折了四位镖师,这对任何一个响马都是个诱惑……他们大概认为神州大镖局并非动不得了。”
  “你能应付么?”
  “试试看吧。”
  “让我先去看看如何?”
  “要小心。”
  “我知道。”
  韩世英一夹马,纵骑向前奔驰,不消片刻已到了封道之处。
  山路上果然插着一只枪!
  大凡武林人遇上这种情形,都会抱着“避之则吉”的态度,立刻转道而行,要是闯入封道内,便表示有意挑衅,韩世英毫不犹豫就闯了进去,因为他要清道!
  “飕!”
  一支响箭射落在他马前!
  韩世英勒停坐骑,静待下文。
  果然,响箭之后,跟着就从树林中走出了三个彪形大汉!
  这三个彪形大汉看模样均非善类,但也没有那种响马头儿的气派,三人手上都是一把钢刀,倒像是翦径小贼。
  他们在路上一排站开,当中一个酒糟鼻子的一举钢刀,戟指韩世英道:“朋友,你瞎了眼不成?”
  韩世英含笑道:“没有,我招子亮得很!”
  酒糟鼻子冷峻地道:“那么,你该看见我们在此封了道!”
  韩世英道:“封了道又怎样?”
  酒糟鼻子道:“不相干的人最好不要淌进来,否则会丢掉小命!”
  韩世英道:“你们的对象是谁?”
  酒糟鼻子道:“神州大镖局!”
  韩世英笑道:“这么说,我就不是不相干的人了。”
  酒糟鼻子眼珠子一抡道:“你是神州大镖局的人?”
  “不错。”
  “陌生得很!”
  “刚加入的。”
  “亮个万儿!”
  “韩世英!”
  酒糟鼻子嘿嘿一笑道:“好,这是给神州大镖局一个下马威的机会,你上来吧!”
  韩世英下马走了过去。
  他是空着手的,虽然他出身武林世家,任何兵器都能使用,但他向来不喜欢兵器,任何兵器在他眼中都是凶器,他不喜欢杀人凶器。
  那酒糟鼻子的钢刀一横,拉开架式准备应战。
  另外两个退后了七八步,他们居然还讲江湖规矩,不愿以多取胜。
  韩世英走到距离对方五步之处才站住,微微一笑道:“进招!”
  酒糟鼻子道:“你不动家伙?”
  韩世英亮出双手道:“这就是家伙!”
  酒糟鼻子冷笑道:“这一定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话声中,一招“力劈华山”就砍了出去!
  韩世英早已看出这三人都不是厉害角色,所以连对方的姓名都懒得请教,这时一见对方出招的手法更确定是三个不知死活的小毛贼,当下容得对方钢刀劈至之际,突然拧身错步,掌出如电,一下就切中了对方的手腕!
  钢刀应声落在雪地上。
  韩世英再一脚拨出,酒糟鼻子就在一声惊叫中,身如断线纸鸢直飞了过去,跌落在那两个彪形大汉的跟前!
  酒糟鼻子慌不迭的爬起来,却还不肯认输,双掌一错,还想再打。
  韩世英举步上前,笑道:“奉劝一句,响马不好当,真想发横财的话,回去再苦练——”
  意外事件就在这一瞬间发生!
  雪地上突然飞起一面大网,它就像猎人所布的陷阱,一下就将韩世英吞入,他还来不及反抗时,整个人已被拉上空中。
  与此同时,一粒铁莲子击中了他的昏穴,这粒铁莲子才要命,他顿时昏死过去了……
  □                             □                             □
  镖车来到了出事的山路上。
  那支封道的枪不见了,但是从凌乱的雪地上可以看出刚才此处曾经发生一场打斗,令俞玉凤看了不解的是:为什么韩世英和响马都不见了?
  她打出停止前进的手势,举目四下打量一遍,才开声呼叫道:“韩世英!韩世英!你在哪里?”
  回答的只是寒风的呼啸!
  “韩世英!韩世英!”
  仍然听不到一点应声!
  奇怪,怎么会有这种情形?
  如果韩世英不幸失手,那么响马应该出现了,而如果响马被打跑了,韩世英又怎么不见踪影了呢?
  俞玉凤一股不祥之感浮上心头,她便转对车后叫道:“良杰,你过来一下!”
  岳良杰飞马而至,问道:“怎么回事?”
  俞玉凤神色凝重地道:“情况有些奇怪,你看住镖车,我入林去看看!”
  说着,便要下马。
  岳良杰道:“你坐着!”
  俞玉凤道:“怎么呢?”
  岳良杰道:“由我进去!”
  俞玉凤道:“这有何不同?”
  岳良杰道:“要是林中有危险,该由我去涉险!”
  他口气很坚决,他的确深爱着俞玉凤,不愿俞玉凤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俞玉凤想了想道:“好吧,但你要小心,要特别小心!”
  岳良杰点点头,一跳下马,拔出长剑,循迹走入树林里。
  树林里很明显的有一片脚印,江湖上有句话说“偷风不偷雪”,在下雪天做案难免留下脚印,追捕者只要循迹追去,犯案者便无所遁形。
  脚印一直延伸入深林中,岳良杰就循着足迹快步追去,一直追上山坡,再从山坡往下追……
  突然,他一刹脚步,惊得目瞪口呆。
  因为,他看到了一幕非常奇怪的情形:韩世英被一张麻绳网网住,吊在一株树横下,而树下躺着三个彪形大汉,看上去已经死亡了。
  岳良杰呆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他是有经验的老江湖,警觉性很高,绝不会轻易上当。
  他步步为营,走到树下一看,只见那三个彪形大汉口中还在流血,分明受了很重的内伤,确已死亡,只是刚死不久而已。
  再看网子里的韩世英,竟在昏厥中!
  咦,这是怎么回事?
  韩世英既在昏迷中,三个大汉是怎么被杀的呢?
  对了,韩世英身手不赖,他虽被困在网中,但仍可出其不意的施出攻击,三个大汉必是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他击中的,而其中一个大汉可能在倒下之前也给了韩世英一下重击,因此他才昏死过去……
  岳良杰虽然作了如此的推断,但仍不敢大意,他仔细的观察过四周,确定附近没有别的敌人,这才伸手去碰一下网子,开口道:“韩世英,你醒醒!”
  网子在他一碰之下轻轻摇晃着,网子里的韩世英毫无反应!
  岳良杰举剑便要割开绳子,放韩世英下来,但突然一个念头闪入他脑际,举起的长剑又垂了下去。
  他想到了什么呢?
  他想到了这两天俞玉凤对韩世英的态度,这两天每当俞玉凤和韩世英说话时,她的目中荡漾着异样的光彩,虽然那还不能说她对韩世英已滋生了情意,但毫无疑问她对韩世英已产生了好感!
  反之,他觉得俞玉凤开始对自己有了冷淡的表现,这样的情形续发展下去……
  不行,绝不能让它继续发展下去!
  现在是个好机会!是个除去韩世英的好机会!我若杀了他,有谁会知道是我杀的呢?
  我……我可以干出这种事么?
  可以的!这小子来历不明,他加入镖局,说不定图谋不轨,我为什么不趁此机会将他除掉?
  他越想越觉有理,于是放下长剑,拾起地上一柄钢刀,举了起来,打算用刀背重重的敲破韩世英的脑袋——
  “飕!”
  千钧一发间,一柄飞刀射入了他的背心:由于来势太强,飞刀直没入他体内,仅剩刀柄在外!
  “噢!”
  岳良杰身子一仰,双目突瞪,面上起了痉挛,身形摇晃了几下,口中叫得一声上:“玉凤!”,就砰然摔倒在地,再也没有动一下了!
  □                             □                             □
  俞玉凤突然心头跳了一下,立刻转对身边的趟子手道:“你听见么?”
  趟子手一怔道:“什么?”
  俞玉凤道:“我好像听见岳镖师在叫我。”
  趟子手道:“小的没听见啊。”
  俞玉凤一跳下马道:“我要去看看!”
  那趟子手忙道:“不成的,二小姐,镖车不能没有头!”
  俞玉凤坚决地道:“我不管!说什么人命都比红货重要!你们在此好好的看着,若有变故,就叫我一声,我会马上赶回来!”
  说毕,仗剑飞入树林。
  她也发现了林中的脚印,就循着脚印向前飞奔,一路奔到山坡的背面,一眼看到了那幕惨景。
  她脑门一阵晕眩,差点昏死过去。
  岳良杰惨死在飞刀之下,韩世英被吊在网中不知是死是活,这样的打击真不是她一个姑娘家所能忍受得了的,她感到浑身一阵一阵的寒冷,心头一阵一阵的抽痛,好半天神智都处在浑浑噩噩之中!
  但她毕竟不是平凡女子,她终于努力使自己冷静了下来,趋前一看韩世英还有气在,连忙用剑割开网子,将韩世英放落地上;她见韩世英全身无伤,略经诊视后,已知他被某种暗器打中昏穴,她家学渊源,对点穴解穴都极内行,当即为韩世英推拿起来。
  不久,韩世英苏醒了。
  当他看到现场的一切时,不禁大惊失色,骇声道:“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俞玉凤泪流满面道:“这是一个陷阱,她们终于达到目的了!”
  两人各将情况说出,得到了如下一个结论:这的确是“绿林五匹狐”的杰作。她们利用三个小毛贼布下陷阱擒下韩世英,然后把三个小毛贼杀了,当岳良杰赶到时,她们就发出了飞刀!
  俞玉凤对岳良杰并非没有情现在眼看他被杀惨死,真是痛不欲生,但她很坚强,她一边流泪一边挖掘土坑,这也是她现在唯一能作的事。
  “让我来吧!”
  “不,我要亲手埋他!”
  在荒山野地掩埋一具尸体是很简单的,但她几乎费了半天才掩埋完成。
  韩世英拿起岳良杰那口长剑,神情激动地道:“俞姑娘,这把剑送给我好么?”
  俞玉凤木然的流着眼泪:“干什么?”
  韩世英道:“告诉你,我从五岁开始就练武,我什么样的武器都能使用,但是我一直反对暴力,反对杀人,所以我一直不喜欢武器……”
  他目光一拟,表情突呈无比严峻,字字有力地道:“但现在我要使用武器!我要用这口长剑刺入‘金狐’的心房!”
  “好,你留着!”
  江湖人最能节哀顺变,这因为他们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看见的死亡太多太多了,所以俞玉凤说了这话后,便转身循原路走去。
  人是死了,但远有未完的行程,她必须坚强的去走完那个行程。
  镖车又上路了。
  此后一路无事,第五天后,镖车安抵开封府,交了红货,一趟镖就此完成了。
  “俞姑娘,你知道过去的五天中,绿林五匹狐为何没再出现?”
  “你说。”
  “她们已杀害了岳镖师,料定很难再得手,所以转去别处了。”
  “哦?”
  “小银狐曾说过她们要杀十个镖师,贵局六个,振远及四海各为两个,现在她们已经杀了贵局五个镖师,所以我猜她们暂时把对象转移到振远或四海两家镖局去了!”
  “不对!”
  “不对?”
  “五狐中的小黑狐刁冬菊和小红狐蒲香香一直未出现过,她们必是被‘金狐’派去暗杀振远、四海两局的镖师!”
  “那么……”
  “她和小银狐、小花狐必是赶去行刺本局另一队镖车的镖师!”
  “听令尊说,贵局尚有三队镖车出了门,距此最近的是哪一队?”
  “是去徐州的一队,领镖的是林大椿和陶善豹二位镖师。”
  “他们何时可到徐州?”
  “如一切顺利,三天前就该到了。”
  “那么,咱们应该赶去看看,说不定还可阻止不幸事故的发生!”
  “这边怎么办?”
  “红货已交卸,不虑再出事,你可指定一个趟子手由他领队返回济南府。”
  “好,就这么办!”
  于是,双骑直奔徐州!
  一路上,除了饮食和必要的睡眠之外,他们连程急赶,第六天晌午就赶到了徐州府。
  一经探询,林、陶所保的镖已于八天前交了货,已于六天前就动身返回济南去了。
  由徐州返回济南,镖车要走十二天,俞玉凤估计立刻动身赶下去,可在第十天赶上镖车,如果绿林五匹狐以林、陶二镖师为下手的对象,此时赶去已是太迟,但人命关天,不能不尽人事,因此两人在城中稍事歇息,立即动身北上……
  又是一段长程奔驰,果然在第十天赶上了林、陶二铿师的镖车。
  一般情形,镖局从甲地保镖到乙地之后,大都会在乙地接一批货保回甲地,这种情形,尤以神州大镖局最多,因为神州大镖局信誉卓著,保的镖最安全,商人都很乐意委托,有时还抢着去争取呢。
  当俞玉凤看见在前面路上行进的那队镖车时,她立刻看出林、陶二镖师果然在徐州接了另一批货,因为镖车行进的速度不快,这表示车上有货,但是另一个现象却使她变了脸色!
  车队后面应该有一个镖师,他不是林大椿就是陶善豹,现在怎么没有了?
  难道说……俞玉凤泄了气了,悲叹一声道:“咱们果然来迟了!”
  韩世英道:“怎么呢?”
  俞玉凤没答话,拍马追上去。
  转眼工夫,她已追上镖车,趟子手发现了她,又惊又喜的叫了起来。
  “小金,是不是出事了?”
  “二小姐……”
  那趟子手神情一惨,掉下泪来。
  “是林镖师还是陶镖师?”
  “是林镖师,他……他在六天前……”
  俞玉凤纵马向前,赶上在前面的陶善豹,失声痛哭道:“陶叔叔!”
  陶善豹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她,不禁愕然道:“二小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年已五十,进入神州大镖局已二十年之久,是看着俞玉凤长大的人,所以俞玉凤叫他叔叔,这时俞玉凤见了他犹如见到亲人,不禁悲从中来,更哽咽得不能成声:“我是从开封转道赶到的,陶叔叔,林镖师是怎么死的?”
  陶善豹长叹了一声道:“就像前几次发生的一样,就在回程的途中……”
  就在回程的途中,林大椿也在客栈被杀,一柄利刀刺入他的心窝!
  “没见到凶手?”
  “没有。”
  “陶叔叔他是被‘绿林五匹狐’杀害的!岳镖师也是被她们杀害的!”
  “什么?岳镖师也遇害了?”
  “有个神秘人物出五万两银子雇她们杀害十个镖师,咱们神州大镖局六个,振远及四海各两个!”
  “天……那神秘人物是谁?他买凶手杀人的目的何在?”
  当陶善豹听完了俞玉凤的陈述之后,他才发现俞玉凤的身后跟着一个陌生青年。
  “这位是……”
  “陶叔叔,他叫韩世英,在咱们保镖出门之后,他去咱们镖局里应征,我爹已答允聘请他……”
  她又将韩世英的事情说了一遍。
  陶善豹听毕,嘴里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可有些嘀咕:“怪了,总镖头用人一向谨慎,在未证实此人的身分之前,他怎会同意他加入保镖行列?”
  俞玉凤似知他心中的疑惑,接着道:“陶叔叔,咱们再走两天就到家了,是不是?”
  不错,再走两天就可回到济南府,那时严镖师必已从奉天赶回,韩世英的来历如何,届时就可以明白了!
  □                             □                             □
  严镖师从奉天赶回济南府了!
  他一下马就去见总镖头俞大昌,而俞大昌一见到他的脸色,眉头就不禁打结,料定自己同意韩世英赶去暗中保护镖车可能是个错误。
  严南山在他面前坐下,神色沉重地道:“总镖头,沈阳王韩大旭有一子一女!”
  俞大昌道:“不要激动,慢慢的说。”
  严南山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长女名叫静珠,听说已快三十岁,而韩大旭过了五年后才生了个儿子,他的名字的确叫世英……”
  俞大昌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在当地见到了另一个韩世英?”
  严南山摇头道:“不是,属下见到了韩世英的坟墓!”
  俞大昌没有吃惊,镇静地道:“说下去!”
  严南山道:“沈阳王韩大旭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他虽然不是真正的王,但在当地人的心目中的应是个王,他富可敌国,日出堡建筑之宏伟,是属下生平仅见,它占地有一个村落那么大,堡中居民一万余人,都是韩大旭的手下……”
  “听说堡中有街道商店?”
  “对,就像一个小镇集。”
  “韩大旭的武功天下无敌,但为人不错,据说他的财富是经营人参、貂皮而得来的。”
  “现在他已退休了,把一切交给他一个总管去处理;他自己晚年对禅学发生了很大的兴趣,几乎可说已经入了迷。”
  “这一定有原因。”
  “不错,属下到达日出堡时,该堡之人都不愿提起其子韩世英和其女韩静珠之事,只承认韩大旭有个儿子叫韩世英,甚至连他已死亡都不肯说!”
  “这是为什么?”
  “对韩大旭的一种尊敬!”
  “哦?”
  “唉,独子死亡,的确叫人伤心……”
  “还有别的。”
  “什么?”
  “属下到达日出堡的第二天,可能有人报告韩大旭属下在打听他儿子的事,就派人接属下去,问属下为何打听其子,属下乃据实相告,他就带属下去看韩世英的坟墓,原来韩世英已在去年亡故,是病死的!”
  “唔……”
  “他告诉属下对其子之死并不伤心,因为韩世英从小就没出息,长大了只知吃喝玩乐,一点都没有他老子的雄风。”
  “他对出现另一个韩世英作何看法?”
  “他说那是冒充的,要咱们小心别上当。”
  “还说什么?”
  “没有,后来只约略提到他女儿韩静珠,看来最使他伤心的还是其女韩静珠,她离家出走已经快十年了。”
  “怎么回事?”
  “她二十岁时爱上了一个青年,因韩大旭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两人就私奔了,一走就是十年,音讯全无。”
  “唉,想不到韩大旭这样一代豪雄竟会碰上这些不如意事,难怪他要看破红尘了。”
  严南山神情非常严肃,也透着浓重的忧虑道:“总镖头,那小子冒充韩世英必有企图,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俞大昌皱着眉头道:“一个月了,如果他图谋不轨,现在已阻之不及……”
  严南山道:“有没有二小姐的消息?”
  俞大昌道:“没有,不过他们大约这两天可回来,要是……要是没出事的话!”
  严南山道:“一定有事!”
  俞大昌站了起来,负手踱步,半晌才喃喃道:“难道我看走眼了?我看人一向八九不离十,那小家伙的眼神极正,不像是个为非作歹的人……”
  严南山道:“事实摆在眼前,他是冒充的!他冒充韩世英必然不怀好意!”
  俞大昌沉吟道:“可是,他为的是什么呢?如果他要对咱们神州大镖局不利,大可迳自行动,何必冒充为韩世英?他应该知道这个秘密迟早会被揭穿的呀!”
  对于这个疑问,严南山也解答不出,不过他想到了局中四位镖师遇害的事情:“总镖头我猜那小子必与本局四位镖师的遇害有关,他说不定就是凶手!”
  俞大昌道:“那么,他为什么要冒充韩世英来此应征?我还没正式聘请他,那天他只要求赶去暗中保护,如果他以本局镖师的身分出现,岳镖师和玉凤会相信么?”
  严南山又回答不出,他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道:“我敢断定他不会再来了!但愿二小姐和岳镖师没出事才好……”
  真巧,这句话刚刚出口,就有一个仆人跑了进来,向俞大昌禀报道:“老爷,二小姐回来了!”
  俞大昌一听,心上像落了一块石头,大喜道:“真的?快叫她来见我!”
  一语甫毕,俞玉凤、韩世英、陶善豹三人已一齐走入厅来了!
  俞大昌和严南山一见之下,大感意外,因为他们都断定韩世英绝不敢返回镖局,而他现在刻回来了!
  还有俞玉凤和陶善豹原是不同路线的,怎么会同时回到镖局?
  “爹!”
  俞玉凤叫了一声,眼泪就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俞大昌没见到岳良杰和林大椿已知不妙,但他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定力十分之强,当下沉声道:“岳、林二人出事了,是不是?”
  其实这个问题已不用俞玉凤三人回答,因为答案已写在他们三人的脸上。
  俞大昌面上掠过一抹沉痛之色,道:“说,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于是,俞玉凤就在哽咽声中把一路上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俞大昌和严南山听得满面惊惑,因为他们原认定韩世英图谋不轨,但现在听到的却完全相反,韩世英竟然是个英雄,救他女儿的英雄!
  这样扑朔迷离的事情,俞大昌还是首次碰到,他实在想不通眼前这个“韩世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不过,现在占据他整个情绪的还是岳、林二镖师之死,神州大镖局已有百余年的历史,传到他手上更是如日中天,二十年来从未出过事,却不料在短短几个月之内一连死了六个镖师,这样的打击即使他能承受,神州大镖局的名气也将一落千丈了!
  他的目中闪动着泪光,沉默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声道:“时候到了,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咱们神州大镖局是澈底的垮了!”
  每个人都被悲怆所笼罩,静静的站立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俞大昌突然道:“玉凤留下,余者且退!”
  严南山、陶善豹、韩世英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俞大昌对女儿投以无比同情的眼光,叹息道:“玉凤,为父知道良杰的死对你是个很大的打击,但是你要坚强,咱们俞家的人都是坚强的!”
  俞玉凤落寞地道:“姐姐在不在?”
  俞大昌道:“她半个月前出去了。”
  俞玉凤道:“爹,女儿会坚强的,只是咱们一定要抓到‘绿林五匹狐’和找出那个幕后雇主!”
  俞大昌点点头道:“当然,等所有的人全回来的时候,为父就宣布暂时歇业,然后全力去追捕‘绿林五匹狐’和那幕后主使者!”
  他凝目望着女儿,接着道:“玉凤,你一向很精明,现在你告诉为父,你对韩世英的看法怎样?”
  俞玉凤道:“他很好。”
  俞大昌道:“你不以为他有可疑之处?”
  俞玉凤微愕道:“严叔叔不是已从奉天回来了?他对韩世英的身世不是已经证实无讹了么?”
  俞大昌面容一寒道:“他不是韩世英,真正的韩世英已于去年病死了!”
  俞玉凤脸色遽变道:“什么?”
  好像一棒落到她头上,她的眼睛一下瞪得大大的,精神一下面临崩溃的边缘。
  俞大昌沉声道:“这是沈阳王韩大旭亲口告诉严南山的,他还看到了韩世英的坟墓!”
  俞玉凤的脸上出现了一股令人心悸的愤怒,掉头便要去找韩世英。
  “站住!”俞大昌神情严峻已极:“你去里面歇歇,由为父来问他!”
  俞玉凤本是个明白事理的姑娘,她立刻想到此事该由父亲来处理,不过她不愿走,咬咬牙道:“爹,您问,女儿要听一听他的解释!”
  俞大昌道:“好,但你不可冲动,在真相未明之前,他仍是你的救命恩人,懂么?”
  俞玉凤点点头。
  “现在我请他进来。”
  韩世英被请入厅来了,他似乎已知将有什么事情落到自己头上,一入厅便拱手道:“总镖头,小可决定今天离开贵局,应征之事暂时作罢。”
  俞大昌沉着地道:“为什么?”
  韩世英道:“第一:绿林五匹狐和那个雇主手段太残酷,这些人不能不除;第二:小可知道总镖头对小可的身世有了怀疑。”
  俞大昌道:“严镖师说过了?”
  韩世英道:“没有,小可从他脸上看出来的。”
  俞大昌道:“你知不知道他去奉天日出堡查证的结果是什么?”
  韩世英道:“韩世英死了,是不?”
  俞大昌颔首道:“不错,严镖师还看到了韩世英的坟墓!”
  韩世英苦笑道:“所以小可无话可说了。”
  俞大昌冷冷道:“但你必须解释!”
  “解释什么?”
  “为何要冒充韩世英?”
  “小可不想解释。”
  “为什么?”
  “没这个必要。”
  “没必要么?”
  “小可没犯法,没伤害到贵局!”
  “敝局死了六个镖师,敝局被人伤害了!”
  “总镖头认为小可有嫌疑?”
  “俞某人听你解释!”
  韩世英顿了一顿耸耸肩道:“总镖头,在这个时候,小可不论怎么解释你都不会相信,如果你一定要听小可解释的话,小可只能这样回答:小可冒充韩世英是为了想赢得你的垂青收聘小可为镖师,至于贵局六个镖师的被杀,如果总镖头认为与小可有关的话,那是天大的笑话!”
  俞大昌目光如刀的逼视着他:“这样的解释俞某人不会满意,你只要有真本事,只要身家清白,俞某人便会录用你,何必冒充别人?”
  韩世英苦笑一下道:“一句话,总镖头是认定小可与命案有关了?”
  俞大昌道:“我要合理的解释!”
  韩世英道:“有句话叫‘事实胜于雄辩’,总镖头何不问问令媛一路上的情形?小可与凶手是不是同路人,令媛应该有明确的看法。”
  俞大昌道:“我没有说你是凶手的同路人,我只要你解释为什么冒充韩世英前来应征!”
  韩世英道:“如果只是这一句话,这倒好办,现在小可的谎言被拆穿了,你可以不录用小可呀!”
  俞大昌冷冷一笑道:“你真会狡辩!”
  韩世英转对俞玉凤道:“俞姑娘,现在你说一句话,你是不是认为小可与绿林五匹狐是同路人?”
  俞玉凤没有回答,她刚才很愤怒,现在却非常困惑,因为她相信他不是绿林五匹狐的同路人,他曾经两次破坏绿林五匹狐的暗杀行动,如果说他与绿林五匹狐是在演戏的话,这出戏实在毫无意义,但如果说他别无居心,他又为什么要冒充韩世英呢?
  所以,她不知道怎样来判定这件事,她缄默了半晌,才道:“我爹只要你解释为什么要冒充韩世英,如果你别无居心,你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韩世英道:“我不解释!”
  俞玉凤幽怨的望着他,从她的眼光中可以知道她对韩世英实在有一份好感,她很希望他解释,只要他解释得合情合理,他就可继续留下来,她是多么希望他为自己洗清嫌疑。
  韩世英目光在他们父女面上来回逡巡着,掀动嘴唇露出一抹优越的冷笑:“小可要是不解释的话,你们是否不让我走?”
  俞大昌道:“不,你可以走,俞某人恩怨分明,在未得充分证据之前绝不为难你,不过当我查出你与凶手有关时,不论你逃到何处我都能够找到你!”
  韩世英深深一揖,转身走了出去。
  大门口还拴着他的坐骑,他上了坐骑,慢慢的沿街而行,心中真有一股说不出的苦涩滋味,他原已下定决心要振作起来,作个有用的人,可是现在他遭到了挫折,他几乎有些灰心了。
  现在该怎么办?
  对了,去振远和四海两家镖局问问!
  振远镖局就在同街上,距神州大镖局只有几百步远,也是一家几十年的老店,从门面上看,和神州大镖局差不多,但从名气和业务上看,就差神州大镖局太多了。
  韩世英在振远镖局的门口下了马,走了进去。
  入门是一大片广场,那里停着许多镖车和马匹,一个趟子手迎上了他,拱手问道:“请问这位爷,您有事么?”
  韩世英道:“小可韩世英,烦请通报一声,小可要见贵局总镖头。”
  趟子手以为是生意上门,就殷勤的请他入厅坐下,命下人献上香茗,才去通报。
  振远镖局的总镖头叫曹宗铭,有个绰号叫“双枪贯日”,据说膂力异于常人,能够将双枪掷上二十丈高空,而且可以掷中空中飞鸟,只可惜比不上俞大昌,因此业务较差。
  不过,韩世英一见到他时,就觉得此人非常豪爽,绝不是个重视名利之人。他也有五十多岁,方面大耳,满面红光,不笑的时候,看上去也像在笑,谁见了都会对他产生一份好感。
  韩世英起身拱手道:“曹总镖头?”
  双枪贯日曹宗铭笑嘻嘻道:“在下正是请问贵姓大名?”
  “韩世英。”
  “哦,韩世兄请坐!”
  “总镖头,小可冒昧造访,请勿见怪。”
  “好说,韩世兄是……”
  “对不起,小可非为保镖而来。”
  曹宗铭听了并无失望之色,仍是笑嘻嘻道:“无妨,无妨,韩世兄是哪地方人?”
  韩世英道:“奉天。”
  曹宗铭道:“好地方,贵地有位名满天下的大人物,韩世兄知道吧?”
  韩世英点头道:“知道,他与小可同姓:是沈阳王韩大旭。”
  曹宗铭道:“对了,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白手起家,如今富可敌国,真叫人佩服!”
  说过话后,他就含笑等着韩世英道明来意。
  韩世英道:“总镖头,小可冒昧请问一事,希望总镖头不要介意。”
  曹宗铭笑道:“不会的,听我说,我曹某人别的本事没有,却最有容人之量,韩世兄要问什么尽管问,曹某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韩世英道:“最近贵局有无发生意外事故?”
  曹宗铭面色微变道:“什么样的意外事故?”
  韩世英道:“镖师遇害。”
  曹宗铭笑容没有了:“韩世兄问这干嘛?”
  韩世英道:“小可对此略知一二,希望找出一些线索以便缉凶。”
  曾宗铭面有困惑之色:“韩世兄是干什么的?”
  韩世英道:“到目前为止,小可是游手好闲之身。”
  “那么你过问镖师遇害之事……”
  “总缥头可否先回答小可的问题。”
  “唉!看来此事已隐瞒不了了,你听我说,不错,敝局在上个月出了事,有两个镖师在途中被人杀死了!”
  “可知凶手是谁?”
  “尚未查出。”
  “凶手是绿林五匹狐!”
  “绿林五匹狐?”
  “总镖头不知道绿林五匹狐?”
  “好像没听说过,韩世兄怎知凶手是绿林五匹狐?”
  “因为小可曾经亲眼看见她们行凶。”
  曹宗铭很惊讶,也很高兴,急问道:“那么,韩世兄可知她们为何杀人?现在人在何处?”
  韩世英道:“她们杀害镖师,是为了赚五万两银子,换句话说,她们是杀手,真正要杀害镖师的是一个神秘人物……”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小花狐苏小莲指出雇主是俞大昌一节,不禁摇头叹息,他是说什么也不相信俞大昌是买凶杀人的雇主的。
  曹宗铭情绪兴奋极了:“好极了!曹某人一直在全力追查此事,可惜毫无头绪,韩世兄你快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世英便将经过情形说了出来,只隐瞒自己的身世一节,而伪称自己离开神州大镖局是因为俞大昌已决定暂时歇业之故。
  曹宗铭“啊!”了一声道:“神州大镖局决定歇业了?”
  “是的,十二常胜镖师已去其六,俞总镖头打算暂时歇业,等抓到凶手再决定是否重新开业。”
  “真可惜,他们神州大镖局是百年多的老招牌,创业非易,怎么可以关门呀?”
  “十二镖师死了六个,这对他们的声誉将是一项严重的打击,要是他们继续营业,绿林道上的朋友也不会再买他们的账了,所以暂时歇业是对的。”
  “你说绿林五匹狐要杀十个镖师,敝局两个?”
  “她们是这样说。”
  “这么说,敝局的灾难是过去了?”
  “可能是的。”
  曹宗铭透了口气,然后换上一副坚毅的表情道:“虽然如此,但曹某人可不甘就此罢休,我要找她们算账,更不放过那个幕后主使者!”
  韩世英道:“现在总镖头已知大概情形,照你想,那幕后人物买凶杀人的目的是什么?”
  曹宗铭皱起了眉头道:“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如果说他是线上人物,目的在扬名立万的话,那么买凶杀人根本不能成名,又如果说是仇杀,似乎不可能与三家镖局的十个镖师结仇……”
  韩世英道:“如果说是同行干的,可是贵地的三家镖局都有镖师遇害,说不通!”
  曹宗铭道:“对呀!但四海镖局是否有镖师遇害,现在还不知道,曹某人曾派人去打听,他们讳莫如深,不肯露出一点口风。”
  韩世英道:“四海镖局业务如何?”
  曹宗铭道:“不大好,你听我说,咱们济南府三家镖局,业务以神州第一,敝局第二,四海第三,他们往往一个月也接不到一镖。”
  韩世英道:“总镖头是?”
  “孙培庆老头子,快七十岁了,脾气坏得很,虽说同行相忌,但曹某人与俞总镖头还经常有往来,他姓孙的就没有这个风度。”
  “小可想去拜访拜访。”
  “你可以去,但小心碰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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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4: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公子竟是阴府人

  韩世英来到了四海镖局。
  一看,四海镖局给人的印象是暮气沉沉,一副没落之象。
  韩世英被请入客厅不久,孙培庆就出来了,他已年近古稀,身子瘦瘦高高的,一张脸好像木刻的,死板板不苟言笑,不过一对眼睛却炯炯有神,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
  “小可韩世英,见过总镖头。”
  “别客气,请坐!”
  宾主落座之后,孙培庆就问来意,韩世英答道:“上个月,神州大镖局招考镖师,此事孙总镖头知道么?”
  孙培庆点点头,他是个不大爱说话的人,也是个令人难以亲近的人。
  韩世英道:“小可是前往招考而蒙录取的一个,刚刚保了一趟镖回来。”
  孙培庆冷淡下来:“有何指教?”
  韩世英道:“小可刚才被解聘了。”
  “为什么?”
  “神州大镖局打算暂时歇业。”
  “唔……”
  “孙总镖头不觉奇怪?”
  “那是他们的事,与我不相干。”
  “总镖头不想知道他们打算歇业的原因?”
  “你愿说,我就听听。”
  曹宗铭说得不错,此老又臭又硬,不过韩世英认为这样的人并不表示他坏,所以他一点也不介意,说道:“神州大镖局又死了两位镖师。”
  孙培庆还是一脸冷漠,好像只要不是他们四海镖局的事,天塌下来都与他无关。
  韩世英注意察看他的表情,心中实在很佩服此老的定力,暗忖道:“这老小子必是个性情偏激的人,这样的人最易冲动,是个危险人物……”
  “你来,就是告诉我这些?”
  “还多着呢。”
  “那就快说吧!”
  韩世英便将一切说出,当然仍略去自己被拆穿身份的真相。
  孙培庆听完这些后,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只冷冷淡淡问道:“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韩世英道:“小可打算找出那个幕后人物,并追捕绿林五匹狐。”
  孙培庆勃然变色道:“你要找那个幕后人物,却找到这里来了?”
  韩世英忙道:“总镖头请勿误会,小可此来,只是想了解贵局的情况,看看能不能得到可资追查的线索。”
  孙培庆冷冷道:“无可奉告!”
  韩世英道:“贵局是不是也有两位镖师遇害?”
  孙培庆仍然冷冰冰地道:“无可奉告!”
  韩世英道:“总镖头对此事没有一点兴趣么?”
  “不错!”
  “打扰了,告辞!”
  出了四海镖局,韩世英感到茫茫然,不知该干些什么好,视线在附近巡视了一遍,见斜对面有一家酒馆,就牵马走了过去。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先填饱肚子再说!
  午时已过,酒馆里面只有三个客人在那里喝酒,他拣了个座头坐下来。
  点过酒菜,忽然听见那三个客人中的一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表哥,小弟这杯酒祝你这趟镖一路顺风!”
  原来有镖局的人在这里!
  “谢啦!你小子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着好心肠,说!到了青岛,你要我带什么回来?”
  “嘻嘻,表哥,还不知道小弟要什么东西么?就是上次你送东西!”
  “好,一定带。”
  韩世英打量着那个“表哥”,忖度他必是个趟子手,便乘堂倌上前摆筷子酒杯之际,轻声问道:“那个面有刀疤的可是四海作局的趟子手?”
  堂倌答道:“是的,他叫李二郎,明天就要保一批货去青岛。”
  韩世英道:“去请他过来一下,就说在下有些话要跟他谈谈。”
  堂倌传了过去,那李二郎回头望着韩世英,似乎满头雾水,韩世英向他点点头笑云他才起身走了过来,拱手道:“这位朋友,咱们以前见过面么?”
  韩世英道:“没有,李兄请坐下说话如何?”
  李二郎坐下,等着他开口。
  韩世英道:小弟先自我介绍一下,敝姓韩,贱名世英,上个月考入神州镖局……”
  接下来,他又将一切遭遇说出来,目的是先让对方了解一切情况,然后才好发问。
  李二郎听了很惊奇,道:“真想不到会有这种事,前些日子我也听人传说了,还以为是有人造谣中呢。”
  韩世英道:“我刚从振远镖局过来,曹总镖头说他们振远镖局也折了两个,不知贵局怎样?”
  李二郎道:“咱们四海镖局这个月确实死了一位镖师,不过是不是遭人暗杀现在还不知道。”
  “怎么说?”
  “死的是刘镖师,他也确实是在保镖途中死亡的,死在客栈中,但全身无伤,据当地一位大夫说是中风死的。”
  “孙总镖头有何表示?”
  “他也认为是中风死的,要是遭人暗算,那批红货就不保了。”
  “那趟镖李兄参加了没有?”
  “没有,我是跟随李镖师的,他是我堂兄。”
  “孙总镖头对神州、振远两家镖师的遇害有何看法?”
  “他没说什么。”
  “他最近出过门没有?”
  “出过——咦,你问这干嘛?”
  “没什么,李兄,奉劝一句:绿林五匹狐受雇要杀十个镖师,神州六个,振远及贵局各两个,而贵局那位刘镖师之死必是绿林五匹狐下的手,她们已杀了九个,还要再杀一个,所以你们要小心,镖车上路之后,如有女子接近,千万留意。”
  “多承谢了。”
  李二郎一拱手,回原座头去了。
  酒菜上了菜,韩世英自斟自饮,想着俞大昌、曹宗铭和孙培庆三人,希望从他们三人中理出一个头绪来,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神州大镖局死了六个镖师,那是血淋淋的事实,振远及四海两家也有镖师被杀,那也是假不了的,那么他们三人都不可能是买凶杀人的幕后人物,然则那幕后人物究竟是谁?他买凶杀人的目的究竟何在?
  不是仇杀,不是争夺生意,也不是为了扬名立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韩世英困惑极了。
  世道艰险,人心奸诈,他总算领略到了,他真想返回老家去过那“没出息”的日子。
  □                             □                             □
  四海镖局的镖车出发了。
  十二辆马车,由总镖头孙培庆亲自领队,再加上李、周、汪三位镖师和几个趟子手,阵容可谓相当坚强。
  已经上了七十的孙培庆,这是近年来头一次亲自保镖出门,可以想见他对韩世英的示警并未忽视。
  镖车从东城门出去,顺着官道向东行,看来这趟镖的目的地是青岛不错。
  车出济南府,李镖师策马靠近总镖头孙培庆,似乎有话要说。
  孙培庆道:“什么事?”
  李镖师道:“总镖头,听说昨天有个人来见您,那人自称韩世英?”
  孙培庆淡淡地道:“是有那么回事。”
  李镖师道:“那家伙后来在酒馆里又与李二郎谈了一阵……”
  “嗯,他怎么说?”
  “他说神州大镖局又死了两个,俞大昌打算暂时歇业不干了。”
  “这我知道,他还说了什么?”
  “说凶手是绿林五匹狐,她们受雇于一个神秘人物,要杀十个镖师,现在已杀了九个,最后一个的对象是本局。”
  “这我也知道。”
  “照这情形看来,刘镖师之死只怕不是中风,您老以为如何?”
  “不,他是中风死的!”
  “哦……”
  “李镖师,你怕不怕?”
  “咱们干保镖的如怕死,那还能干嘛?”
  “你担心不担心?”
  “是有一点,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属下认为咱们此行要特别小心防患。”
  “我已有万全之策。”
  “哦,总镖头打算怎么应付?”
  孙培庆道:“八个镖师都死在客栈里,这证明凶手武功不高,她们只会耍手段杀人,因此今后咱们投宿客栈时,两人共睡一房,甚至四人挤一个房间也可以,这样她们就无法施展其鬼蜮伎俩了。”
  李镖师点头道:“对,这是个好办法。”
  “李镖师!”
  “嗯?”
  “咱们这趟镖很重要,只要不出事,今后生意一定会好起来!”
  “是的绿林五匹狐帮了咱们的忙,神州大镖局一关门,咱们生意一定会大大的好转。”
  “所以我要亲自保这一镖!”
  “有您老人家亲自出马,就不会有大问题,只是辛苦了您老人家了。”
  孙培庆很少有笑容,这会面上却露出了得意的微笑:“神州死了六个,振远死了两个,咱们虽然死了,却是中风死的,嘿嘿,今后倒要看看是谁家天下!”
  李镖师笑道:“憋了十年,今天总算可以让咱们出一口气了。”
  孙培庆表情忽又转为严肃道:“李镖师,我再告诉你一件事,那个叫韩世英的小可很有可疑,他说不定就是杀人凶手!”
  李镖师一惊道:“是么?”
  孙培庆道:“他不叫韩世英!”
  “叫什么?”
  “不知道。韩世英这三个字是日出堡主韩大旭的儿子的姓名,他冒充韩大旭的儿子去神州镖局应征,俞大昌录用了他,昨天严南山从日出堡回来,告诉俞大昌说真正的韩世英已于去年病亡,那小子露出了狐狸尾巴才离开神州镖局的。”
  “这么说,那小子既可能就是凶手,俞大昌何以肯让他走路?”
  “据说那小子在路上救过俞玉凤一命,虽然那可能是一种手段,但因找不出证据,姓俞的也只好放他走了。”
  “如此说来,咱们要特别注意那小子,一发现他出现,就不必跟他客气。”
  “当然,总之咱们要加倍小心,这一镖对咱们四海镖局非常重要,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就在这样,四海镖局这一趟镖走得特别小心,晓行夜宿,投宿客栈时,总镖头孙培庆与李镖师同睡一房,周、汪二镖师也同睡一房,此外还加派守夜之人,不准任何人走近他们四人房间……
  这个措施十分有效,一连四个夜晚均平安度过,什么情况都没发生。
  但第五天下午,镖车行抵一处荒野时,情况来了,前面雪地上突然出现了四个姑娘!
  四人一排站着,身披斗篷,腰悬长剑,穿着红、黄、白、黑四色劲衣,模样儿好美好美!
  这四女中的两个正是小银狐扈小莹和小花狐苏小莲,因此不问可知另两个即是小红狐蒲香香和小黑狐刁冬菊了!
  金狐没有现身,她始终是一只行动神秘的狐。
  孙培庆虽未识得她们绿林五匹狐,但今天一见就知是她们不错,他立刻下令停止前进,然后一马当先冲了过去,语气冷峻地道:“四位姑娘因何拦道?”
  小红狐蒲香香笑道:“孙培庆,你这老小子莫非是一只千年老狐狸?”
  孙培庆是最易动怒的人,现在却表现得很和气,笑了笑道:“请恕老朽眼地四位,姑娘是谁家的女儿呀?”
  小红狐蒲香香道:“姓孙的,你是水仙不开花,装蒜!”
  孙培庆道:“姑娘说话不得无礼,老朽的孙女儿都有你这么大了呢。”
  小红狐哼了一声道:“你在倚老卖老?”
  孙培庆道:“岂敢,老朽说的是事实!”
  小红狐道:“好吧,你要装蒜,姑娘就老老实实跟你说了,咱们是绿林五匹狐!”
  孙培庆道:“还有一匹哪里去了?”
  小红狐道:“你不配见她!”
  孙培庆哈哈笑了起来:“姑娘们有何指教么?”
  小红狐道:“咱们要借你们一物!”
  孙培庆道:“说说看,只要老朽拿得出,绝不吝啬,马上奉献。”
  小红狐道:“人头!”
  孙培庆始终不发怒,笑问道:“要哪一颗?”
  小红狐道:“你们四海镖局这次出来三个镖师,随便那一个都行。”
  孙培庆笑道:“你们要人头干嘛?”
  小红狐冷笑道:“孙培庆,别跟咱们打哈哈,你一定已知道咱们要杀十个镖师,现在只差一个就可大功告成,你这老小子倒机警,居然两人睡一间客房,还派人在四周站岗,叫咱们无所施展其技!哼!不过姑娘若不能巧取就要豪夺,今天非要宰掉一个不可!”
  孙培庆道:“真可怕,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竟然把杀人当作乐趣,你说说,是谁花的银子?”
  小红狐道:“这你别管!”
  孙培庆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不说明白,我们的镖师死了找谁索命呀?”
  小红狐道:“算在我小红狐头上好了!”
  孙培庆笑道:“不成,你把那家伙的万儿抖出来我听听,然后我便给你们一个机会,要不然……”
  小红狐道:“要不然怎样?”
  孙培庆道:“刚才你说我是千年老狐狸,不错,我这只千年老狐狸专吃小狐狸!”
  小红狐冷笑道:“这样的话,死的人就不只一个了,你想关门大吉?”
  孙培庆突然面色一寒,冷冷道:“李、周、汪三位镖师,你们过来!”
  李、周、汪三镖师早已在镖车前面候命,闻言一齐纵了过来,与他一排站住。
  孙培庆微微一笑道:“老朽是个慷慨大方的人,你们要一个,现在我给你们四个!”
  小红狐吃吃脆笑道:“你以为我们要不了?”
  孙培庆道:“手底下见真章!”
  “好!”
  四女同时拔剑,散开!
  她们手上的剑很怪,不像是精钢打造的,剑身如银,却没有光芒,像是银子打造而成的。
  孙培庆从马鞍上轻跃落地,他手上没有武器,他打算空手擒下其中一个。
  他有充分把握活擒一个,他也相信李、周、汪三人定能打赢这一仗,因为他阅历极深,目光如炬,已看出眼前四女不是什么顶儿尖儿的人物,只要她们没有安排着什么诡计,一对一必胜。
  这种判断没错,可惜他疏忽了一点——没有去重视四女手上的怪剑!
  八人一对一,捉对儿准备干了。
  孙培庆的对手是小红狐,李镖师的对手是小黑狐,周、汪二镖师则对抗小银狐和小花狐,八人开始对时迫近,大战一触即发。
  趟子手以下的人也个个亮出家伙,站在镖车左右,防备其他突袭。
  孙培庆面上挂着微笑,这种微笑除了表示他无忧无惧之外,还含着另一种心思:绿林五匹狐图穷匕见了!这正是一个给他们四海镖局大振声誉的机会,神州大镖局死了六个,振远镖局死了两个,而他们四海镖局非但没死人,而且还收拾了四匹狐,此事一旦在江湖上传开……
  他越想越得意,开口笑道:“小红狐,时候不早,你快出招啊!”
  小红狐道:“你为什么不使用武器?”
  孙培庆亮开双掌道:“这就是老朽的武器。”
  小红狐道:“这样你会死得更快!”
  话声中,突然飘身疾上,一剑直刺过去!
  其余三狐也跟着动,刹那间一场恶斗就在荒郊雪地上展开了!
  李镖师使的也是一口长剑,周镖师是一口拨风刀,汪镖师是双刀,他们三人身经百战,也各有一身不俗的技艺,对于眼前娇娇细细的对手,都有信心获胜。
  果然,动手数十招后,他们三人已占了上风,小黑狐、小银狐和小花狐尽管身法灵活,但功力显然不足,渐渐相形见细了。
  小红狐更糟,她虽有一把剑,却远非孙培庆之敌,老头子双掌翻动间,宛如两只蝴蝶飘闪莫定,反而迫得她团团转,明眼人一看就知她不出百招就要落败。
  李镖师三人看见总镖师已稳操胜券,更是精神大振,刀剑气势如虹,着着进逼!
  “刷!”
  李镖师一剑过处,竟将小黑狐的那口怪剑砍断了!
  原来那是一口涂上银色的木剑,正所谓银样蜡枪头,是骗人的玩意儿,难道她们买不起真剑么?
  “刷!刷!”
  就在这时,汪镖师的双刀和周镖师的拨风刀也同时斩断了小花狐和小银狐的木剑!
  也就在他们三人的木剑被斩断后的一瞬间,怪事出现了,但见三口断剑同时冲出一股白烟!
  李、周、汪三人突然神色一呆,好像三魂七魄一下被魔鬼慑去,头往下一勾,登时全身瘫痪的倒了下去!
  孙培庆大惊失色,慌忙顿足纵开,厉声道:“丑丫头,你们使的什么鬼把戏?”
  小红狐吃吃笑了起来:“告诉你,老小子,我们绿林匹五狐的花样多得很,这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手中怪剑一挥,喝道:“三妹四妹过来帮着我对付这老小子,幺妹杀人!”
  小黑狐和小银狐一掠而至,一双断剑疾吐,与小红狐联手攻上了孙培庆。
  小花狐打量着倒在地上的李、周、汪三人,好像在挑选衣料似的,笑嘻嘻地道:“二姐,杀哪一个好呢?”
  小红狐一边运剑攻击孙培庆,一边叫道:“少卖乖,快下手吧!”
  小花狐挑来挑去挑上了李镖师,因为李镖师长得最英俊,大姐最不喜欢英俊的男人,既然英俊的男人都是大姐的“敌人”,那么多杀一个就少一个了。
  她从怀中抽出了一柄匕首,在李镖师身边蹲下,扬起匕首就要杀人了。
  孙培庆双目尽赤,急怒攻心,可是却无力去抢救李镖师,因为他已被三狐攻得手忙脚乱,他怕极了那三把木剑,碰都不敢出去碰它们一下了。
  几个趟子手也不敢上前阻止,他们也对四狐的木剑产生了恐惧,视如毒蛇猛兽。
  眼看小花狐的匕首就要刺下之际,忽然怪事又出现了,只听小花狐“唉呀!”叫了一声,蹲着的身子往后一翻,竟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不能动了!
  小红狐大惊道:“幺妹,怎么回事?”
  她在发问的时候,视线已被一人吸引住,顿时花容失色!
  原来,附近的雪地上出现了一个青年,她虽然没见过这个青年,但她一眼就看出他必是韩世英!
  不错,来者正是韩世英!
  小银狐也看见了,心慌了,道:“二姐,风紧,扯活!”
  三人立即顿足纵过。
  脚尖在雪地上一点,转身往东便窜,但其中的小银狐身子才刚刚纵起,突觉后类一紧,已被人一把一住,顿时力气尽失,连手上的断剑也握不牢而掉在地上。
  紧接着,她的软麻穴上吃了一指,然后她被抛在地上,像一只被绑了四脚的小绵羊。
  这时,她才看出活捉自己的是韩世英,不禁又惊天怒的破口大骂道:“韩世英,你这个大混蛋,你要恩将仇报不成?”
  韩世英没有理她,他还想拿下小红狐和小黑狐,但转头一看,只见她们已逃出数十步,忖度要追上她们得费一番功夫,于是打消了一网打尽的念头,觉得逮到两个也不错了。
  现在,孙培庆才知他不是心怀叵测的人,面上立刻有了友善的笑容,上前拱手道:“老弟,昨天老朽对你有误会,谨此致歉及致谢!”
  韩世英微微一笑道:“总镖头别客气,不论什么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孙培庆叹息道:“今天要不是老弟,老朽这个筋斗就栽定了。”
  韩世英道:“先把贵局三位镖师扶上车去吧,天寒地冻,躺久了会被冻僵的。”
  “他们中了什么毒?”
  “迷魂香,一会就可苏醒。”
  孙培庆即命手下将李、周、任三人扶入车中,让他们在车厢里躺下来。
  他接着一指小银狐和小花狐问道:“这两个丫头怎么处置?”
  韩世英道:“小可要将她们带走。
  孙培庆道:“老弟作何打算?”
  韩世英道:“引诱那金狐现身!”
  他一手一个将二女挟抱起来,接着笑道:“总镖头可以继续动身了,小可保证以后不会再出事,她们没工夫再杀人了!”
  语毕,移步欲走。
  孙培庆道:“老弟慢走,老朽尚有事请教。”
  韩世英道:“不敢当,总镖头请说。”
  孙培庆道:“她们绿林五匹狐下手杀害镖师,真是受雇的么?”
  韩世英道:“可能是的。”
  孙培庆道:“老朽想不出谁会干出这种勾当,这不是仇杀,也不可能藉此扬名立万。”
  韩世英道:“是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个非常可怕的黑道人物要到鲁境闯天下,准备在此开山立寨,他打算今后动你们三家镖局的红货,现在先来个下马威,减弱你们的实力。”
  孙培庆道:“这种推测有些勉强。”
  韩世英道:“除此之外,小可就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孙培庆道:“老弟有没有想到这可能是同行竞争生意的一种手段?”
  韩世英道:“想过,但不可能,因为你们三家镖局都有镖师遇害。”
  孙培庆忽然叹了口气道:“到了这时,老朽也不好相瞒,不错,敝局的刘镖师是被人暗算而死的!”
  韩世英道:“所以,说同行为竞争生意所采取的一种手段是不通的,谁会卑鄙到杀害自己的镖师?”
  孙培庆道:“青岛还有一家镖局,他们生意比我们四海和振远还差。”
  韩世英道:“这倒值得一查,不过小可打算先逮到那只金狐,只要逮到她,那幕后主使者也就无所遁形了,总镖头以为然否?”
  孙培庆点点头道:“老朽最迟二十天内即可赶回济南府,老弟若有所获,盼驾临敝局赐告真相。”
  韩世英道:“好的,再见。”
  于是,他挟抱着小银狐和小花狐快步向西走,走出一里许,进入一片树林,找到自己的坐骑,将二女往马鞍上一挂,即牵马上路。
  他何处去?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金狐和小红、小黑二狐一定不会放弃救人,她们一定在附近窥伺,他就在等待她们现身!
  大雪天,路上行人绝迹,他牵马缓缓而行,虽然马背上挂着两个姑娘,倒还不怕惊世骇俗。
  小花孤被他的一颗铁莲子打中昏穴,此刻尚在昏迷中;小银狐被点了软麻穴,身子不能动,嘴巴倒还能说话,这时她又嚷了起来:“韩世英,你要恩将仇报?”
  韩世英觉得很可笑,轻笑一声道:“怎么叫恩将仇报?”
  小银狐道:“我们有几次机会可以杀死你,结果我们都放弃了!”
  “为什么要放弃?”
  “因为……”
  “因为什么?”
  “我们大姐交代的,她说不时何地或发生何种情况,都不准我们伤你一根寒毛。”
  “她为什么对我这样客气?”
  “我不知道。”
  “就因如此,所以你要讨还人情?”
  “正是,你是男人,应该懂得‘大丈夫恩怨分明’这句话!”
  “你错了!”
  “你们大姐对我客气,那是她个人的事,我没有领她这份人情的必要,我甚至憎恶她这份人情!”
  “哼,我们大姐说的不错,你们男人个个无情无义,都是狗屁!”
  “我告诉你,我今天抓拿你们,全无私人的冤仇存在,我是为江湖除害。
  “哟,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好不好?”
  “是真的,我要为江湖除害,我知道江湖上有白也有黑,可是像你们这种杀手最为可恶,你们不是为仇恨而杀人,你们是为金钱而杀人,这是没有人性的、禽兽不如的行为。”
  “哼!那你是要杀死我们了?”
  韩世英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觉得这些“狐狸精”死有余辜,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她们,交给官府是没有用的,她们会轻轻易易就越狱脱逃……
  小银狐见他没回答,以为他下不了手,心中暗喜,又问道:“你说,你是不是要杀死我们?”
  韩世英道:“我要把你们交给神州大镖局,由俞总镖头来处理。”
  小银狐打了个寒噤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为江湖除害么?既然如此,你就该动手杀了我们才对,把我们交给俞大昌是没道理的!”
  韩世英道:“怎么没道理?你们杀害了他们六个镖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至于我,我逮到你们交给俞大昌之后,就等于是为江湖除害!”
  小银狐恨声道:“韩世英,你究竟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老要跟我们作对?”
  韩世英道:“你用‘作对’两个字是不通的,只要你们不干杀人买卖,谁会跟你们作对呢?”
  小银狐冷笑道:“我告诉你,你要把我们带去济南府简直是做梦,我们大姐会赶来救我们的!”
  韩世英笑道:“那敢情好,我正愁她不来呢!”
  小银狐道:“你现在把我们放了,一切好说话,要是等我们大姐来了,你就死定了!”
  韩世英不再接腔,他的视线触及了前面不远的一座破庙,决定先去那里避避风雪,要是金狐已经跟上来了的话,也可在破庙中与她解决。
  不久他来到破庙前,将马拴好,便又一手一个,将她们揽着走入庙中。
  这是一间供奉河神的廓,除了庙殿还算完整之外,其余都已倒坍败坏,此刻庙殿的门是关着的,韩世英一脚将它踹开,就在这时,蓦地一股劲风迎面袭至!
  是一双手掌!
  这只手掌来得好快,闪电般抓向韩世英的咽喉!
  韩世英却不是全无提防,他一有提防,反应自然不慢,脚下微顿,人已暴退寻丈开外。
  定睛一看,小红狐蒲香香和小黑狐刁冬菊赫然站在庙门上。
  韩世英早就料到她们迟早会出现,故一点不感意外,哈哈笑道:“你们来得好快,可是出手稍嫌太急了一点,为什么不等我入庙之后再动手呢?”
  小红狐紧绷着脸,杀气腾腾地道:“小子,立刻放人,否则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韩世英笑道:“我不怕死无葬身之地,人死了什么都不知道,埋骨地下或陈尸地上都差不多。”
  小红狐厉声道:“你待怎样?”
  韩世英道:“让我入庙去,我手上这两个姑娘已冻了好一会,再不避避风雪的话,只怕要冻坏啦!”
  这是实情,所以小红狐和小黑狐交换了一个眼色之后,便分两边让开,让韩世英入庙。
  韩世英进入庙殿,立刻选了一个角落将小银狐和小花狐放下,然后拔剑出鞘,准备迎战红、黑二狐。
  但举目一望,却不见她们跟进来,不禁一怔道:“二位姑娘,现在你们可上来救人啦。”
  没有声音,红、黑二狐竟似已经离去了!
  韩世英感到奇怪,但他深知她们鬼计多端,花样多得很,当下以不变应万变,仗剑站在角落上等着。
  岂知左等为等,红、黑二狐始终没动静,就像真的离去了似的。
  她们会突然撤退了么?
  韩世英当然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忍不住又开声道:“二位姑娘,要救人就快,天快黑啦!”
  庙殿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倒是小银狐开了口:“韩世英,她们已经走了。”
  韩世英笑道:“走了?她们是来干什么的?就这样走了?”
  小银狐道:“是真的,她们一击不成,知道再没机会,所以走了。”
  韩世英道:“你是说她们放弃了?”
  小银狐道:“当然不是,她们在等下次机会,不成绝不罢手。”
  韩世英道:“我也一样,她们不来,我绝不离开此庙,咱们耗下去吧!”
  小银狐叫了起来道:“耗下去?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破庙,这里没吃没喝的,要在这里过夜不被冻死才怪!”
  韩世英微笑道:“这一点,你们大姐一定也想到了,所以我猜她一会儿就会来。”
  小银狐恨声道:“来了你就死定了!”
  韩世英道:“试试看吧!我老实告诉你,我宁可让你们逃走,却绝不放过她!”
  “为什么?”
  “她要是你们老大,非死不可!”
  “你想杀了她?”
  “对!”
  “哼!痴人说梦!”
  “扈小莹,你知道么?你们四人都是她带坏的,要不是她灌输给你们邪恶的观念,你们四人年纪轻轻,怎么会干这勾当?”
  “你错了,没有她,我们也好不起来,我们跟其他姑娘不一样,其他姑娘有父母兄弟,我们没有,我们从小就是孤儿,吃不饱穿不暖,尝尽了人世间的苦楚,一直到遇见我们大姐才有好日子过,所以你别以为我们大姐带坏了我们,我告诉你,我恨所有的人。”
  韩世英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他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这样的不幸每个角落都有,他深深吸了口气道:“恨,能使你快乐么?”
  小银狐一个字一个字用力说道:“我要恨!我要杀人。”
  韩世英叹道:“如果这是你的真心话,那么你已无药可救。”
  小银狐忽然改以幽怨的语气道:“韩世英,还记得那天在狐岭上的事么?”
  韩世英道:“你指哪件事?”
  小银狐道:“你骗我说内急,要我让你解手。”
  韩世英有些尴尬道:“别提,不当人子。”
  小银狐道:“那次你骗我,这次我却是真的……”
  韩世英一呆道:“你也要解手?”
  小银狐道:“是的,急得要命呢。”
  韩世英头大起来,冲口道:“别骗我,你想依样画葫芦不成?”
  小银狐愁眉苦脸道:“我是真的,要是你不让我解手,我……我真会撒在裤子里哪!”
  韩世英没了主意,要让她解手就得解开她的穴道,而且还不能跟着她去,那样一来,岂不被她跑了?可是,若不让她解手,万一……
  他攒眉苦思了片刻,忽然有了主意,粲然道:“好,我让你去,不过我要先采取一种措施!”
  小银狐惊慌道:“你也要拉着我的手?那怎么成?男女授受不亲呀!”
  韩世英正色道:“别胡说,我要毁去你一身功力!”
  小银狐脸色一变道:“你敢!”
  韩世英道:“我毁去你一身功力也等于救了你,等逮到你们大姐,我还可以放你们离去,今后你们只要好好作人,仍然可以活到七老八十。”
  小银狐焦急的叫道:“不!你若要毁去我一身功力?倒不如把我杀了!”
  韩世英蹲下身子,一掌按上小花狐苏小莲的丹田,说道:“你看,你这幺妹昏迷已久,身子都快冻僵了,我先毁去她的功力,再将她救醒,这样她才不会被冻死。”
  语毕,真力透掌而下。
  然后,他解开了苏小莲的昏穴,替她推拿了一番,看看她已快苏醒,便转身伸出右掌,按上小银狐扈小莹的丹田穴。
  小银狐吓得哀叫起来:“不,请你不要毁去我一身功力!我……我不要解手了,真的不要了!”
  韩世英还是运力按下,他认为采取这种措施绝对正确,毁去功力并不致伤害到她们的身体,反而可以救她们的命,她们还年轻,由于无知受了金狐的利用,罪不该死,今后她们可以重新做人,去享受美好的人生!
  然而小银狐却流泪了,她以充满怨恨的眼光瞪视着韩世英,咬牙切齿道:“韩世英,你这个天杀的!有一天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韩世英顺手一掌拍开了她的穴道,举步走向庙殿的另一边,说道:“好了,你可以解手了,我韩世英风流而不下洗,你尽管放心!”
  经过庙门之际,他的视线自然投向庙外,而一望之下,他突然呆住了。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两个人倒卧在雪地上!
  天尚未黑,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出那是小红狐蒲香香和小黑狐刁冬菊!
  她们仰躺在雪地上,眼睛呆呆的瞪着,任何人一看到她们那副表情就知道她们已经死了!
  韩世英心头一震,但立刻想到那可能是她们的诡计,可是左看右看又不像是伪死,于是决定出去看个明白,反正小银狐和小花狐的功力已失,不怕她们作怪了。
  他握剑在手,跨过庙门,视线一扫四周,没见一个人影,这才慢慢走过去,仔细一看小红狐和小黑的情形,不禁倒抽了一口大冷气。
  小红狐和小黑狐的确死了,致命伤是天灵盖下陷,那是被人用内家重掌法击毙的。
  是谁?是谁杀了她们?
  对,一定是那个幕后主使者!
  他见绿林五匹狐已为他杀了十个镖师,任务已经完成,因此来个杀人灭口,翦除后患,好恶毒的一个,韩世英胸中怒火熊熊而起,正想破口大骂,忽然想起庙殿上的小银狐和小花狐可能也有危险,连忙转身纵入庙中。
  一看,登时目眦欲裂,火冒三丈!
  果然不错,小银狐和小花狐也已直挺挺的倒在角落上,两人的天灵盖也下陷两寸,早已香消玉殒!
  杀人于一瞬间,真快!
  韩世英心中的愤怒一下升到极点,他快速的冲出庙门,对着庙外厉声道:“凶手!凶手!你出来!我要看看你的嘴脸!你出来呀!”
  忽然,庙殿上有人接口冷冷道:“我在这里!”
  竟是女人的声音!
  韩世英一怔,转身跨入庙殿,这才发现殿上的另一个角落里站着一个蒙面女人,不禁骇然惊呼道:“你……你是金狐?”
  蒙面女人点点头。
  韩世英不胜骇异道:“是你下的手?”
  蒙面女人又点点头。
  可怕!真可怕!她竟然下手杀了她自己的四个“妹妹”!在四狐的心目中,她是可敬的大姐,也是养育她们成人的母亲,然而她竟忍心把她们杀了!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呢?
  韩世英目中几乎要喷出火焰来,厉声道:“说!你为什么要杀害她们!”
  蒙面女人冷冷道:“我有权!”
  韩世英愤怒地道:“你有权?”
  蒙面女人以平静的声调道:“不错,她们是我制造出来的四个布娃娃,现在我玩腻了,所以我有权把她们撕坏!”
  韩世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看着疯子的眼光看着她:“你是不是疯了?”
  蒙面女人冷笑一声道:“以前是有一些,现在我很清醒!”
  韩世英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婆子!我知道你杀死她们是为了独享那五万两银子!”
  蒙面女人没有动怒,只以冷峻的语气道:“错了,杀鸡取卵岂非自断财源,我绝不是为了独享那五万两银子而杀死她们!”
  “那么你为何杀害她们?”
  “我说过了,她们是我手中的四个布娃娃,她们被我玩得很痛苦,我今天解除了她们的痛苦!”
  “胡说!”
  “韩世英,你太爱管闲事了,今天这座破庙将是你埋骨之处。”
  说到这里,她手上已多出了一口明晃晃的长剑!
  韩世英本是个纨绔子弟,天性爱好和平,从来没有动过杀人的念头,但是现在他却有一万个杀死这个女人的决心,他举剑指着她,字字铿锵道:“把你的蒙面巾拿下来,我要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金狐冷冷道:“你如杀得了我,自然就可见到,动手吧!”
  韩世英长剑一振,抢步而上,一口气就连发七剑,剑剑凌厉无比!
  金狐对他的剑法竟似摸得很清楚,非常轻松的就化解了他的七招剑法,然后运剑反击,怪的是出手却不快,好像怕伤了韩世英似的。
  “铮!”
  韩世英一剑架开她的长剑,顺势一招“回龙点珠”疾刺而出。
  这一招并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杀着,哪知却竟然奏了效,长剑“卜!”的一声就刺入金狐的腹部!
  “噢!”金狐低鸣一声,弃剑颠退三步,身子靠上墙壁,手按着腹部伤口,慢慢的瘫痪倒下,鲜血从她指缝间泉涌而出!
  韩世英倒没想到这样轻轻易易就杀了她,心中大感意外,不觉发起呆来。
  金狐没有立刻死去,呻吟着道:“现在……现在你可以见到我……我的庐山真面目了。”
  韩世英的确想看看她是谁,就用剑尖挑去她面上的黑巾,这一挑之下,他突似遭到雷殛,全身剧烈一震,大叫道:“天啊!”
  刹那间,他感倒眼前发黑,天地旋转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从外面一闪而入,来人竟是俞玉凤!
  她惊喜的叫道:“韩世英!”
  这一叫,才将韩世英从半昏厥的状态中拉回来,他的面上扭曲着,痉挛着,收缩着,没有人看得出他是惊是悲,他瞪视着俞玉凤,发出了不成调的声音道:“你来了?”
  俞玉凤高高兴兴地道:“我一直在跟着你呢!”
  “出去!”
  “怎么了?”
  “出去!”
  “韩世英,你……你是怎么啦?”
  韩世英吼叫道:“你出去一下,等下再进来!”
  俞玉凤真想不通他为何突然发起脾气来,不过她从韩世英的目中看到了可怕的光芒,她不敢违拗,连忙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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