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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摩云生《古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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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6 16:10: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怅望祁连 于 2025-4-10 21:00 编辑

再分享一部《古柏行》,摩云生的其他作品只能等待机缘了……
 楼主| 发表于 2025-4-6 16:27:16 | 显示全部楼层
楔子


昏月,孤懸在這宇內黯映着——
如那麼陰鬱濃沉的慘白,却竟也照射在這隔絕重山廻流的關外千山山崖上。
暗邃的天際中,螢光稀點的疏星,隱現在這崖背峯澗內的一頂茅草屋,沒有松林的風動聲,也沒有夜梟淒鳴音,似乎一切天籟裏的美妙,全爲這陰邃驅走,那情況是死般的平靜,生氣全無。
點綴在這千山夜色的是:重山峯巒,所周折掩罩的陰影,一山遮一山,一嶺籠罩著一嶺,僅留的一線微光——燭影,竟是在這座獵屋窗隙中射出的,是那麼安祥、寧瑟……
驟然——
遙聞崖頂傳來喧囂的笑聲,愈揚愈高,越傳越遠,昻鬱滲雜的刺耳,令人戰悚。
似猿啼、梟鳴,如狼噑,像鬼哭;這那像人哭,沒有豪邁干雲之愾,也無些許眞摯歡樂之慨,那祇是宣洩凌厲之慾望所有,間夾着令人掩耳狂傲殘毒的滿處聲音。
「格吱」聲響,一片燭光,自獵屋門扉開啓射出,一個高大的人影,極快地自門內走了出來。
夜色彌漫,依稀可見,這人的身形,像是隱居梁山,獵樵夫類,一身粗布灰衣,容貌安詳,年已屆知命之年,但見他手提利斧,縱身上峯。
他似乎被山峯上遙傳而下的狂笑聲所吸引,眼中透露出疑惑和恐懼的光芒,身手不算敏捷,但月久經年赴山達嶺而打柴的成績,故登峯越嶺對他說來,是「家常便飯」。
盞茶工夫後,他覺得峯上傳來的笑聲,倏的轉弱,喧囂的狂笑,突變成孤零的長笑。
不覺加緊了脚步,手助脚用,四肢莊動;漸漸,他額上沁出了汗珠,緊接着手心,脊樑……全身像是被雨水淋濕。
但,他身上的汗水越多,就越接近那怪笑發出之絕峯。
最後,他像是精疲力倦,停下了身形,雙手同擧,用衣袖擦着額上,臉上的汗水,嘴中咕嚕自語道:「此峯形險惡,七十里內不見人煙,這般深夜,誰會在上面?」
不一會,他已擦乾臉上的汗水,擧目向前遙望,月色昏黯,光芒異常微弱;但依稀可見,距己七八丈外,絕峯之頂,有一棵千年大樹,大樹之下,竟盤膝而坐着五人。
山風呼呼,盤膝而坐的五人,竟絲毫不動,強烈的山風,對他們毫無影響,此刻怪笑之聲已絕。
此刻此景,看在老樵夫眼裏,饒是他平素膽大,也不覺冒起陣陣寒意。
「我非得上去看看——」他懷着好奇之心,慢慢地向上爬……
「哈!哈哈……」狂笑又起,笑聲高昻,震雲穿壁,直如雷鳴,那老樵夫心頭大駭;但是,他並沒有放棄心中的好奇之念。
他移挪身形,所發出輕微的聲音,早已被那足可穿雲震壁的高軒笑聲所掩沒。
過了不多久,這老樵夫所伏身之地,足以淸楚地看到每一個人的動態,笑聲收歛了;但他幾乎被觸目所及的景象,駭得叫起來。
五個人圍成半扇形,衣著各異,各著一色,自左而右,分靑、紅、藍、白、黑;最靠近那老樵夫的一個,是一身靑衣道袍,但衣衫已汚穢不堪。
老樵夫細目一望,眼光接觸到那靑衣老道身上,頓時毛髮悚然,駭得全身發抖。
原來那長髯老道,衣衫本是素靑;而此刻衣衫上,似是被鮮血所沾滿,有赤黑色、紫紅、鮮紅,顯然地,是鮮血沾上的時間不同。這些還不足以令人驚駭,更令人恐怖的是,他手上拿着一張薄皮,血跡斑斑,往衣衫上擦,衣衫上所現最顯着的鮮紅之色,正是他所擦之處。
老樵夫轉念一想,頓時心寒如冰,全身倏起戰慄:「附近山高入雲,何來野獸;而這長髯老道手上那塊薄皮,從何而來?不是人皮是什麼?」
突然,一聲嬌滴滴的媚聲發自坐着第二個的紅衣婦人口中:「老牛鼻子快點好不好?老娘再等下去,可耐不住了。」
那長髯靑衣老道,道:「急什麼,這是最後一張,這一張完成之後,天下就是我們的了,哈哈……」那陣刺耳的狂笑又起。
老樵夫膽魂俱喪,但沒有忘記那靑衣老道的動態;月光下,只見他容貌猙獰,左眼已瞎,不時在那唯一獨目之中,射露兇光。
但見他極其小心的,將手上那塊人皮上的血跡擦乾,不時還高高擧起,像是讓強烈的山風,將那塊人皮吹乾。
那紅衣婦人倏的站了起來,嬌聲道:「赤眉老道,快點好不好?老娘那一塊,還不是沒等乾,就用上了。」
那被喚作「赤眉老道」的靑衣老道,哈哈一笑道:「別急呀!大槪諸位是餓了,來來,我這有幾顆『五鳳玉梨丸』,倒可解諸位一時之饑。」
說着,搋手入懷,取出一小玉瓶,遞給那紅衣婦人。
那紅衣婦人「嘿嘿」一陣怪笑,道:「怎麼大方起來了,平日視之若命的『五鳳玉梨丸』,竟讓吾等共享……」
說着,已伸手接過那小玉瓶。
那赤眉老道對她的話,直如未聞,低下頭,細細凝望那塊手中人皮;驀地,只見他擧起左手,伸出食指,放近口中,猛地一咬。
只見他嘴角沁着血絲,中指已破的左手,慢慢地垂下,竟在那塊人皮上寫起字來。
老樵夫眞駭得全身發麻,這種恐怖的氣氛,嚇得他幾乎無法支持心靈上的過份緊張,他屏息着呼吸,深恐輕微的喘聲,會驚動這五個怪人。
情緒過份的緊張,他漸漸忍耐不住了,只覺腦中陣陣暈眩,四肢軟而生麻,終於他昏了過去。
但他耳中,像是做噩夢般,隱約覺得,有人說話,有人狂笑……
…………
…………
暈迷之中,老樵夫驀聞人聲鼎沸,呼喊叱吶,而夾着數聲嬌叱,及刀兵劍器,交接所發出的響聲,不時還夾着聲聲恐怖的驚叫。
老樵夫不由自主強自掙扎,睜開雙目,一瞥場中,幾乎又驚呼出聲,方才所坐着的五人皆已站了起來。
非但是站了起來,手上都提兵器,生像拚命般,打作一團。
「好!赤眉老道……你竟以『五鳳玉梨丸』引我們上當……」
人影紛動,兵器亂晃中,傳出了這般一句話,場中一片混亂;那長髯老道,以一敵四,不時還口發狂笑。
只見刀光劍影,人影亂飛,地上泥沙,被諸人所發出狂飈掌力,掀得漫天皆是,沙石滾動,「轟轟」之聲,不絕於耳……
驟然,那個穿紅色衣服的婦人,倒了下去;然後,穿白衣服的儒生打扮的中年人也倒下去了,藍的、黑的也倒下去了。
最後,祇剩下那衣沾血汚的靑衣老道,尙屹立在絕峯之上,他得意地一瞥倒地衆人,臉上掠起一絲獰笑,道:「梨花女,妳聰明一世,哈哈……可上了我的當;試想,我會以『五鳳玉梨丸』平白讓妳們服用……」
臉上祇剩一隻的獨眼,突地一閃,射出懾人心神的光芒,一聲冷笑後,又道:「這不能怪我,三絕二君之藝,聚集一册,我們五個人由誰來保存?你們不死,我也怎能獲得你們那一生,自負最優之絕藝呢?……哈哈……你們想不到吧!『五鳳玉梨丸』早在三天前,就變成『五毒索命丸』。哈!五個罕世高手,最得意的絕藝,滙合我身,往後芸芸武林之中,惟獨吾門……」
他得意地自語、狂笑着,聲音高昻,震耳欲聾,不時還仰天長嘯,得意之情,盡溢於言表。
驟然,他笑聲突歛,身後隱約地傳來一陣衣袂飄聲,他刹時轉身一瞧,不禁大吃一驚,只見——
身後二丈之遠處,站着一個身着僧服,頸掛念珠,右手提着一枝烏亮四射的佛門禪杖,岸然出塵的老僧。
「赤眉老道」一見來人,長眉倏皺,駭然忖道:「他怎麼會來呢?」
只見那老僧眼中,射出懾人心神的冷芒,向地上四具死屍一瞥,不由微閉雙目,臉皮微起一陣抽搐,雙掌一合,宣了聲佛號,道:「赤眉老魔,你也太狠了點,『三絕二君』並齊於武林,你竟下柬約於此,而下此毒手。」
話聲甫落,雙目一睜,精光凛凛,宛如兩把利劍似的,掃了「赤眉老道」一眼。
「赤眉老道」臉上突泛起一絲獰笑,若無其事般,說道:「不錯!『三絕二君』威名並齊武林,貧道若是存:三絕二君皆消,怕存一君,存着我這個『赤眉神君』,你又奈何於我——」
這一道話說得那老僧面色驟變,「嘿」然冷笑道:「如此說來,老夫在殘年未盡之前,再開一次殺戒,要你一死,以悟公道——」
「赤眉神君」對那老僧的疾言厲色,直似視若無睹,冷冷說道:「就憑你『天目老僧』又奈何了我——」
那老僧竟是聞名江湖三奇之一——武林之中,最負盛名,寥寥無幾,除邪派「三絕二君」之外,就是爲人極正之「江湖三奇」——「江南俠丐」、「中嶽之主」、「天目奇僧」三人。
這老僧身列三奇之一,功力當非閒人可比;此刻,他雖被「赤眉神君」氣得目眥欲裂,尙不敢輕易出手。由於「赤眉神君」身列「三絕二君」,一身功力、絕藝,雖走邪道,但威名之盛,不亞於江湖三奇。
正當他強抑心頭怒火,思索處置「赤眉神君」方法之際;「赤眉神君」又冷笑了一聲,道:「天目老僧,別猶豫了,要是你雙眼齊瞎,舌斷腦痴,無法將今日所見,渲染出去,我尙能饒你一命。」
話到此,略略一頓,雙眸之中,突射奇光,注定「天目奇僧」手中之佛門禪杖,繼續說道:「貧道自信以一手『寒英雙掌』,可制你手中之佛門禪杖……」
「天目老僧」不由大怒,衝口而出:「老夫就以一雙肉掌,制你這魔頭——」
「赤眉神君」聽罷,獨眼之中,突掠起一絲喜悅之色;但一閃而沒,冷笑道:「這也好,我們少作口舌之爭,動手吧!」
話落身即動,猛錯身形,竟在「天目奇僧」的面前,掠了半圈,然後身形一定,凝神待敵。
「天目奇僧」不明其意,眼光如電,突覺「赤眉神君」似在晃動身形時,雙手曾揷曲懷中;但,至他身形站定後,却未發現什麼。
「天目奇僧」心恨「赤眉神君」過於狠毒,又當怒火塡胸之際,不覺忽略了這一細節;當下,不再打話,手提佛門禪杖,猛地一揷地面。
只聞「嚓!」地一聲,禪杖竟沒地尺餘,揷在地上,然後,緩步走了上前,在距「赤眉神君」三尺之處站定,伸出右掌。
「赤眉神君」見他氣定神閒,巍然而立,越發不敢大意,緩抬雙臂,暗將數十年性命交關的「陰陽神功」,凝聚雙掌,待勢而發。
他表面上若無其事,心中却暗暗自語道:「若是不將他那『佛門散拂手』引出,此戰勝負,實難預料——」
兩人運氣凝掌,相對而立,僵持了半晌,誰也不敢先動手;兩人竟懷着一同樣的心理:「以靜制動」。
這一陣,除了呼呼山風外,像死一般的寂靜,孤月光芒之下,兩人相對而立,巍峨沉隱,臉色凝重;此時此景,眞有說不出的淒寂。
山風拂過,死屍上散蕩出一股血腥之氣,那老樵夫伏身在距離兩人七、八丈外,仍是戰戰兢兢地,凝望兩人動態,直至他感到眼睛漸酸了,兩人依然沒有動手。
他不覺眨了下發酸的雙眼。
就在他一眨眼之間,一場武林罕見的搏鬥開場了。
震天巨響,高亢長嘯聲中,人影倏合,「天目奇僧」絲毫不敢大意,心知對方身列「三絕二君」,並非易與。
「赤眉神君」一聲巨嘯,借着嘯聲,猛提眞氣,將「陰陽神功」的功力,加到十成。
倏的,一掌推出,掌出之際,身形倏轉,快若電閃,挪移了兩步。
「天目奇僧」和「赤眉神君」掌力一接觸,心理已有數,兩人功力相差無幾,一時心起好強之念,不覺有點「見獵心喜」的感覺。
雙掌一翻,狂飈頓生,忽覺眼前一花,「赤眉神君」超挪前步子,尙未定住之際,忽然飄至「天目奇僧」身後,左掌急駢雙指,破空射出。
「天目奇僧」雙掌落空,只掀起泥石片片,心中頓生警惕;倏的,身形不動,立挺彈去,「箭射旭日」,身形如箭,筆筆直直,離地飛起。
正所謂「將遇良才」,「天目奇僧」身形詭異,掌力雄渾;而「赤眉神君」身法迅速,形如鬼魅,左掌、右掌互換,招式之異,令人莫測。
這一交上手,直戰得天昏地黯,凌厲絕倫的掌風所掀起的沙石,發出「轟」、「轟」巨響,直似山崩地裂。
老樵夫祇看得口呆目眩,心中駭然,忍不住地微閉雙目,不敢再瞧。
轉眼間——
兩人已是對拆了兩百餘招,雙方額角之上,皆現汗跡。「赤眉神君」心中不由焦急不已,心忖:「敢情他尙未用全力,他那手『佛門散拂手』爲何不用……」
忖念之瞬息,又互拆了兩招,俱是功力相若,勝負未定,連一絲那方勝,那方敗的現象,都沒有展露出。
「天目奇僧」忽然像是發現一件什麼事一般,心中疑忖不已,原來「赤眉神君」自始至此刻,皆單掌禦攻,而右掌一指緊握成拳。
「天目奇僧」不禁大奇,激戰之中,不忘思忖此疑點,他實是百思不解,「赤眉神君」之意何在?
盞茶工夫後——
「天目奇僧」漸感不耐,朝着「赤眉神君」正連續疾攻數招後,猛然裏改變攻勢,身形疾猛後退半步,半袖翻飛,改以「佛門散拂手」。
但見衣袖亂舞,微見僵硬,忽東忽西,倏上倏下,他竟凝緊全身的眞力於長袖之上,拂、掃、點、戳,皆不離「赤眉神君」全身各大穴。
「赤眉神君」見「天目奇僧」展出「佛門散拂手」,刹時喜色暴現,獨眼之中,殺氣陡熾,口中突生凶厲狂笑,像是忍不住心中那份得意。
「天目奇僧」先前顧慮「佛門散拂手」過於狠毒,故一直未用;而現在「赤眉神君」臉上所現之那股得意狂笑,不覺心起警惕。
突然——「赤眉神君」一直緊握成拳的右手,倏地一揚,五指箕張的一刹那,射出一片方圓半丈的紅幕,直往「天目奇僧」正拂出之左臂,猛罩而下。
「天目奇僧」頓時臉色大變,刹時想起「赤眉神君」有一宗狠毒無比之獨門兵器。
但,早已太遲,那一片紅幕,輕若柳絮,飄飄然纒得「天目奇僧」一條左臂緊緊。
刹時,「天目奇僧」祇感手臂發麻,怒急交集之下,一聲厲喝:「好狠!」
話聲未落,右臂探掌,駢指如,疾若電般,直點「赤眉神君」「鎖喉穴」。
「赤眉神君」已自得意異常,不防有此,不覺手脚微現忙亂,身形疾地一錯,挪後了半步,閃過一指。
不料,身形未定,陡覺一股凌厲絕倫的掌風,直湧心胸,由於變生倉猝,發覺已遲,陡感心胸一熱,頓時氣血翻騰,頭昏目眩。
「天目奇僧」雙目未紅,掌一推出,疾然又縮,反向自己左手手腕一扣,驀地一扯,竟活生生地將自己的左臂扯了下來。
但見一片血光,四射空際,說時遲,那時快;右手手腕一翻,手拏自身斷臂,猛力向「赤眉神君」左肩抑下。
「呼!」地疾響,「赤眉神君」的慘叫,隨之而出。
「天目奇僧」這盛怒而發的一招,緊運了全身功力,竟以一條斷臂,拍碎「赤眉神君」左肩之「琵琶骨」。
「赤眉神君」頓時被震得昏厥而去。
而「天目奇僧」攻勢却並不因此而停;但對象却變成自己,但見他疾快無比地,俯身甩脫自己之斷臂,右手臂掌心按地,竟用自己之左腿,猛地一踢。
祇聞「喀嚓」一聲,竟活生生地將自己右臂之手腕踢斷,不由自呼而出,一聲令人毛髮悚然的慘叫。
身軀晃晃欲倒,像是拚盡最後一口餘力,掙扎着,不讓自己昏厥過去。
「天目奇僧」穩定自己身形後,身軀已殘,四肢俱全的他,此刻已變成缺臂斷手。
他眼中露出凶厲神色,一瞥倒地的「赤眉神君」,一怒之下,飛起一脚,「赤眉神君」身軀頓時飛起丈餘。
說也巧,自空中摔落的「赤眉神君」恰巧摔落在那老樵夫身側。
原來,「赤眉神君」方才所用的獨門兵器,名喚「紅絲攝魂腐骨網」,是「赤眉神君」採用苗產的一種紅蜘蛛,所吐之絲編織而成,絲細無比,而蘊劇毒。
此「紅絲攝魂腐骨網」約有半丈大小,揉合起來,祇不過有寸餘直徑的小圓球。
此網一沾人體,刹時劇毒蝕骨,堪可稱七步追魂;但此網有一缺點,由於絲織太細,輕靈過甚,怕掌生之風,故「赤眉神君」一直希望「天目奇僧」展用「佛門散拂手」。
而此物過於輕靈,就算功力極深,也無法甩出二尺以外,方才「赤眉神君」用話激,使「天目奇僧」不用佛門禪杖,亦正是此意。
但「天目奇僧」一手拂出,衣袖業已沾「紅絲攝魂腐骨網」,當場被沾着;他發覺手臂已麻,心知毒已蝕骨;故此,自斷手臂,以保生命。沒想到,他用右手斷臂時,又沾上那「紅絲攝魂腐骨網」。
於是,他又自斷手腕。
此刻,他被連續的斷臂、斷腕所引起的劇痛,弄得頭昏欲裂,幾乎忍耐不住,要昏過去……
但是,他還是忍耐下去,慢慢地移着下山……斷臂、斷腕傷口,一直不斷地滴着鮮血。
而那樵夫,早在片刻前,駭得昏過去;他還不知道,他身邊還待着那殺人如麻、心黑手辣的「赤眉神君」……
殘月已逝,晨曦微現——
那老樵夫突感一陣心痛,混身不覺一顫,漸生知覺,觸目所及,依然是昨夜的景色。
他像是做了一場噩夢,揉了揉眼,腦中盡情地思索昨夜所發生的慘事,緩緩地站了起來,踏着踉蹌的步履上前。
突地一聲尖銳刺耳的喝聲,接着一條人影,如鬼魅般,縱至身前。
老樵夫意識地發出慘叫,毛髮倒豎,遍體生寒,眼前所站的是已重傷而未死的「赤眉神君」。
只見他那惟一的獨眼,閃爍出懾人心神的光芒,臉上恐怖已極。
老樵夫駭得幾乎連話都說不出,昨夜「赤眉神君」手段之狠毒,那付情景,依然盤繞腦際,心知難免一死……在絕頂失望之下,他不覺緩閉雙目,靜以待斃……
出乎意料地,老樵夫閉目很久,竟不見「赤眉神君」有所動靜,耳中驀地有一聲慘然的嘆息聲:「唉!我費煞苦心……而結果却落得這一結局……」
老樵夫不覺驚駭地微啓雙目,只見「赤眉神君」那猙獰可怖的臉容,竟已蒙上一片愴然之色。
他像是有氣無力地說着:「唉!你別怕,我雖是殺人不眨眼;但……我不會傷害你……咳……」
一口鮮血,自「赤眉神君」口中噴出;然後,竟似柔弱無比地坐在地上。
老樵夫見他雖是孱弱無力,語音低沉;但臉上陣陣抽搐所顯出皺紋,狀極嚇人,不覺打了個冷顫,自心底冒出一絲寒意。
「赤眉神君」忽自懷中取出一叠薄皮,雙手捧着,面帶乞求之色,哀求道:「我時間不多了……我不能讓『三絕二君』之藝,消歛於武林……但我却不行了。」
言畢,獨目一掃,見老樵夫臉上依現恐懼之色,不覺心起微怒,疾言厲聲道:「你坐着,我有事要你辦。」
老樵夫駭得,身形逕後一退,已待轉身就跑,忽聞「赤眉神君」發出一聲悽愴的喊叫:「你……別跑……我求求你,求求你……」
老樵夫不覺一怔,只見「赤眉神君」臉現痛苦之色,眼中迸射乞求的光芒,顯得孱弱異常,和昨日生龍活虎的形狀,判若兩人……
他聲音已開始嘶啞了,眼中竟露出一絲悔意,「哇」地一聲,他又噴出一口鮮血;但還是不斷地,嘶啞狂喊道:「你坐一會好……我求你,祇要坐一下……」
老樵夫慢慢地坐了下去,倒不是老樵夫生了同情之心,而是他對「赤眉神君」那付形態感到心驚,而駭得脚發麻。
「赤眉神君」見老樵夫坐下後,似是安心不少;原來他方才自受「天目奇僧」全力的一掌,復又被斷臂震碎「琵琶骨」;此刻,他已是一個功力全失,瀕臨死神之孱弱老人。
他之所以強忍着,支持着將死而未死的殘軀,是爲了還有一件事沒有做……
他要在臨死之前,做這件事,不讓「三絕二君」之藝絕傳。
「赤眉神君」忽發瘋似的一陣狂笑,聲音淒厲已極,如夢囈的發出:「哈哈……三絕二君之藝……我做下了喪天害理之事;但是,我得到些什麼……」
狂笑良久,他漸定心神,有氣無力地又說:「你不是武林人,當然不知道,這幾個人——」
說着一指地上,已經僵直的屍體。
老樵夫駭然地搖搖頭……
「赤眉神君」臉上突泛紅光,竟然一反痛苦之態,神情煥發;老樵夫看在眼裏,心中直發冷,他明白這種現象,分明是「廻光反照」。
「赤眉神君」像是早已知道過,嘶啞地說:「在武林中,地上的四人及我,同稱『三絕二君』,現在時間不多了,我也不多說……唉……『三絕二君』並齊於武林,五人皆嚮往對方與己並名之人物;那時候,我動了腦筋,下柬約另三絕一君——三絕:梨花女、雲采書生、千里神行,另二君是:枯骨神君及我。『三絕二君』集在千山絕峯上之後,就展開了一場循環搏鬥;誰也沒想到,五人功力皆相差無幾。二日循環決戰後,皆找不出一個優勝者。於是『梨花女』提議,五人聯盟,共同抵禦江湖三奇。每人忍痛剝下股上一塊人皮,將生平最得意之絕藝,書在其上,合成一本僅有五頁之罕世武功祕笈,好光耀『三絕二君』之絕藝……」
「赤眉神君」說到這裏,忽然不說了,獨眼突一睜,射出如電光芒,言轉疾,聲變厲,吼道:「我現在要你做一事!」
話落,突一揚手臂,速度不算太快;但老樵夫絲毫不懂武功,倒也閃躲不開。
陡感上半身一麻,全身起了一陣抽搐,不覺臉色大變。祇聞「赤眉神君」又道:「我限你一月之內,將這五塊人皮,送至雲夢山,交與一派身著靑色的武林人物……你現已中我獨門點穴,你必須以此五塊人皮交換解藥;一月內,你若是不送到的話,縱是華陀再世,已無法救一命……」
老樵夫駭然接過五塊人皮,神志麻木地站了起來,發瘋往山下飛奔……
不久……「赤眉神君」死了。
老樵夫的身形由近而遠,漸漸消失了,絕峯上祇留下了五具死屍,在蕭瑟的冷風中,蕩揚着血腥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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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8 17:58: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時屆深秋,曉色朦朧。
天際殘星漸減,就在晨曦微露,旭日初升的時刻,老樵夫所居那茅草屋,屋簷下坐着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長得甚是淸秀,手中拿着一本薄薄小册子,在那裏閱讀。
忽然,這少年抬起了頭,那副淸秀神俊的面龐上,突泛起一絲疑惑不解的神色,剔動着劍眉,似是思索書本上之涵意。
茅屋之中,忽傳一聲輕微的呻吟,少年臉上刹時掠起一片憂愁之色,靈巧地站了起來,走了進門。
心中暗暗自語道:「爺爺……不知得的什麼病,已經三天了,毫無起色……」
茅屋之中,甚為簡陋,祇有一具雙人木床,和一小木桌而已,連椅子都沒有。
少年緩步走近床榻,柔聲問道:「爺爺,您可好點了沒有?」
床上躺着的,正是那老樵夫,只見他臉色蒼白,面上皺紋橫佈,蒼老之態益現。
他輕輕地「咳」了一聲:「沒有什麼,雲兒乖乖的,替我去拿杯開水來。」
少年手上正拿着那本薄册子,聞言,忙將那薄册子放在床榻上;匆忙地,走進內室……
他正在倒取開水之時,突聞爺爺發出一聲恐怖的喊叫聲,一急之下,連盛水之杯都打破了,急忙奔回老樵夫的床榻。
只見那老樵夫雙手拿着那本薄册子,顫抖不已,臉色慘白的可怕,抽搐不絕。
少年霍然大驚,急喊道:「爺爺……你怎麼啦……你……」
那老樵夫陡聞少年吶喊,像是神志淸醒了不少;但是手中那薄薄小册子,映入他眼中,刹時幻化成那一幕殘絕人寰的那一幕……
他眼中露出恐懼的光芒,口中却連說:「沒什麼。」
緩緩地將那人皮製成的薄册子,放入竹枕之下。
少年雖是心中疑惑不已,但見爺爺那副駭怕的神態,實不忍心再追問下去,只見他目光一轉,掃了屋內一眼,故意扯開話題,問道:「爺爺,這幾天您休息一會,讓雲兒去打柴吧?」
老樵夫欣然地一笑,慈祥地讚道:「好吧……小心點……」
少年見他神態恢復不少,不由大喜,繼續又道:「爺爺,您斧頭放在那裏?」
老樵夫微閉雙目,語音微弱地說:「就在那桌子下面……」
那少年微微一怔,身形也不移動,連找都不去找,心中忖道:「桌子下我找了起碼有十次以上。」
他早在三天前就開始找那柄斧頭了。
樵夫是以打柴爲生,對於利斧,當然是珍惜若命,那少年漸漸發覺事情不平常了,腦中不斷地想起三天前,淸晨的那一幕。
爺爺絕早自山上下來,臉色淸白,滿臉疲倦之容,一回到家,就病了;他還記得,三天內,爺爺一步沒有離開床榻,時而在熟睡中,發出恐怖的夢囈……
他再也忍耐不住,脫口問道:「爺爺,斧頭並不在家……」
那老樵夫一聞此言,臉色頓時大變;倏的,立起身軀,他又想起了三天前那一幕,也想起那斧頭,遺落在絕峯上。
少年大吃一驚,飛身撲前,急道:「爺爺,您還是把事情告訴雲兒吧!」
老樵夫驀地一驚,勉強按捺着心中恐怖的回憶,苦笑道:「雲兒,別亂猜,爺爺不是很好嗎?雖然這幾天不舒服,過幾天就會好的……」
少年幾乎急得哭出來,泣求道:「爺爺,您一定有事,告訴我嘛!」
老樵夫突眼睛一瞪,臉現怒容,喝道:「雲兒——別再嚷了,讓爺爺好好休息!」
那少年似乎從未見過爺爺發過這麼大的脾氣,心頭一驚,再也不敢多說,慢慢地站了起來,疑惑地望了爺爺一眼;突地,劍眉一挑,暗道:「定有人傷害了爺爺,我雷雲一定設法,找出那傷害爺爺的人——」
忖念至此,轉過身子,就往屋外走去。
老樵夫望着雷雲的背影消失後,臉上又掠起一片死灰之色,暗嘆道:「這孩子也太可憐了,唉!一個月,一個月……我死後,叫這孩子怎麼辦?孤伶伶的,怎麼辦……」
暗嘆自語中,他又覺得全身起了一陣刺痛,心胸奇熱如焚……他強忍着痛苦,想着:「我得設法安排他……」
雷雲緩步走出茅屋後,心情紊亂,漫無目標地,東走西走,不禁想起了那奇異的薄册子,心道:「爺爺那恐怖的叫聲,是不是那薄册子所引起的呢?又爲何不讓我閱讀呢?而且,爺爺以前並沒有此册……」
他聰頴絕頂,沉思了一會,心中暗自決定:「那奇異的册子,定有古怪,我一定要設法窺閱一下……」
於是,他又緩步回到家裏,脚步放輕,走近床榻,輕輕地移動那竹枕……那老樵夫早已睡熟了,雷雲小心地輕取,費了很大番功夫,把那薄册子拿到手中。
很快地,他又走出了屋子,坐在屋簷之下,細細翻閱;只見那奇異之薄册子,祇有五頁,每頁左上角,釘着一塊顏色不同的小碎布,而最後一頁却沒有。
每一頁之上皆畫着些意義深奧,令人不解的詞句,有的還畫一個小人,人身佈滿小點,由一箭頭連串這些小黑點。
忽然,雷雲發覺這小册子上,傳出一股血腥味,忙仔細一翻,發覺是最後一頁所發出,他頓時大吃一驚,心頭猛跳,頓時悟起那册子上的字,呈赤黑之色,竟是以血爲墨所書。
正在駭驚難定之際,耳中突傳來輕微的脚步聲;他駭然地,急抬雙目,向前一望,只見一白衣中年儒生,緩步走來。
雷雲不禁大奇,此地山深地僻,素無陌生人出現過,不禁驚訝地注目來人。
那中年儒生一身素白,面目神俊,步履安閒輕靈,神態極爲灑脫,雙眸凛凛地注視着雷雲手上的小册子,臉上泛起一絲慈祥的笑容,柔聲道:「小弟弟,你是在看書是吧?能否借我一看?」
雷雲突然想起爺爺見到此書時的情態,心知此書絕非尋常之書,見中年陌生儒生問起,倒是極吃一驚,忽忙將雙手轉到背後,露出拒絕之狀。
那中年儒生發出爽朗地一笑,忙道:「你別急,很喜歡看書是吧!待會我送你幾本……」
他像是對雷雲喜讀書册,勤奮用功,感到極有興趣。
雷雲見他並不看那册子,不覺放心不少,急將那册子收入懷中,口齒伶俐地應聲道:「大叔,可是迷了路?再往前走,就沒有路了。」
話間,眼中並無懼色。
那中年儒生突眼睛一亮,仔細凝注雷雲良久,面上泛起極奇異的表情,心中忖道:「我已一大把年紀,數十年來,均未找到傳人;此次雲遊天下,踏遍中原,均未找到如意人選,想不到在關外深谷之中,竟發現根骨兼佳的少年,莫非緣法?」
雷雲眨着雙眼,見他神色有異,不由心起疑惑,急問道:「大叔不是迷路,定是找人了?」
說着,雙眉一揚,瞪大着眼睛,凝注中年儒生。
只見那中年儒生緩緩地點點頭,笑道:「此子却是上乘之材,若能勤作敎導,不難有所成就——」
他臉上已現喜色,神態極爲欣悅,像是已找到傳人,絕藝有承。
雷雲正在摸不着頭腦,不知這儒生說些什麼?突聽身後傳來一沉重的咳嗽,忙轉身叫道:「爺爺,您怎麼起床了?」
那中年儒生,眼光一接觸到那老樵夫的慘白臉容,刹時俊容微變,未見其身形作勢,已掠至老樵夫身側,將那老樵夫的身軀扶起,急問道:「老丈……是否受傷了?」
他早已看到這老樵夫,絕非生病,只見老樵夫臉上蒼白如雪,但絕非病容,故有此問。
老樵夫一見身側出現陌生人,先是心中大驚,後望及那中年儒生滿臉正容,面無惡意,不覺略定心情,道:「沒有什麼,祇是積年頑疾復發。」
中年儒生不疑有他,還以爲自己過於多疑,忽心中一掠,忖道:「此少年身有多病親人,我若是收其爲徒,恐怕不……」
思忖猶未了,突見老樵夫臉上喜色暴現,興奮地道:「你不是關外人吧?」
中年儒生不由大奇,忙搖頭道:「老夫覆姓歐陽,名梓,人稱『中嶽之主』。」
老樵夫不由大喜,但臉上喜色在瞬息之內,轉換上一片憂愁、戚然之色,原來他想到,這中年儒生可能可以安排他唯一的孫兒——雷雲。
他又憂愁那儒生不答應,但又怕那儒生答應,相依爲命多年的祖孫,將會別離;而且……這一輩子恐怕再也無法見面了……
思忖之際,「中嶽之主」歐陽梓發覺情形不妙,忙扶着老樵夫,低聲在他耳邊輕問道:「你是否有話要跟我說?」
老樵夫愕然地點點頭,心中又想:「自己祇剩下不到一月的生命,還是讓雲兒跟他去吧!」
不覺間,他臉上又露出黯然神傷之態。
「中嶽之主」歐陽梓察言觀色,心知老樵夫定有難言之隱,但口中並未再問。
老樵夫忽一收戚然之態,勉強一笑道:「先生深入此山,諒是身疲體倦,希能在此暫宿一日,好讓吾祖孫以聊寂寞……老夫感激不盡。」
「中嶽之主」歐陽梓目光如電,一掃室內,不禁大異,暗忖:「此屋簡陋,祖孫兩人共處一榻,豈能容客?」
忖念間,眼光又移至老樵夫臉上,只見他黯然的眼神中露出祈求之色。
他不禁心中一動,想道:「他這番提議,定有深意……」
遂微然一笑,道:「反正我閒來無事,但這樣不是過於打擾?」
老樵夫見他答應了,不禁大喜,忙道:「不礙事的。」
話一說完,也不等「中嶽之主」歐陽梓回話,轉身走入屋內。
那中年儒生,號稱「中嶽之主」,正是「江湖三奇」中,與「天目奇僧」、「江南俠丐」並名之「中嶽之主」。
歐陽梓生性傲潔,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皆精;武學方面,更有超人造詣,尤以機智過人,見稱武林。那老樵夫那一番神態,看在他眼裏,也不覺心起疑惑。
但是,老樵夫此刻所表現的,却像若無其事,而神情亦較前開朗不少。
「中嶽之主」歐陽梓眼光何等凌厲,老樵夫雖是神態朗爽,但兩道長眉之際,似是蘊隱着無窮的憂愁。
然而,這小茅屋之中,表面上的氣氛,顯得和融異常。
雷雲也不覺咧開小嘴,滔滔不絕地說着爺爺敎他讀得些什麼書,做得些什麼事。
「中嶽之主」歐陽梓雖心中疑念未消,但也被雲兒那一副天眞無邪的憨態,逗得心情大開。
欣悅、悽憂參半的狀況下,時光無影地過去了。
天漸漸黑了——
雷雲依然是憨笑連連,妙語如珠,逗得老樵夫及「中嶽之主」歐陽梓直發笑。
但是,那老樵夫的笑意,可以顯然地看出是非常勉強,「中嶽之主」歐陽梓早已發覺,不覺更注意老樵夫的動態。
老樵夫忽轉首望了望天色,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又似警覺地,臉上勉強露出笑容,道:「雲兒,時間不早了,你早點睡吧?」
雷雲自幼失父,和祖父相依爲命,一向是聽老樵夫的話;即刻如言,解衣,洗淨了身子,爬上床上。
他感到興奮,今天早上雖是祖父神志有異,弄得他心情紊亂,但「中嶽之主」歐陽梓之出現,使得他歡悅不少。
突然,他莫名地感到一陣心跳,竟然反覆無法成眠,一種不祥的預感,莫名地襲上他的心頭。
他不禁微啓俊目,望了望屋內的「中嶽之主」歐陽梓及爺爺。
這一望,只駭得他從床上跳起來,斗室之內,除自己之外,空無一人。
他一縱而起,連忙穿起衣褲,推門而出,只見殘月微光,景色昏黯,那有人影,他不禁楞住了。
且說老樵夫一見雲兒上床後,却站身而起,聲音微微含悲,對「中嶽之主」歐陽梓說道:「歐陽先生,我有一事相求,能否隨老夫至外面一談?」
他眼中又露出了企求之色。
「中嶽之主」歐陽梓聞言,毫不驚奇,像是早屬意料之中,遂微微點頭一笑,道:「老先生有事不妨直說,若有效勞之處——」
話尙未說完,只見那老樵夫已拉開了屋門,故「中嶽之主」也就跟着他出門。
老樵夫一出門,就直往山中走去,到了他和「赤眉神君」相遇的地方,突然朝着「中嶽之主」跪拜在地。
這麼一來,「中嶽之主」可就慌了,連忙攙扶起老樵夫,道:「老先生,你這是幹什麼?有話好說。」
老樵夫熱淚滿眶,唏噓着道:「小老兒經過一日來的觀察,發覺先生是位世外高人,老兒有個不情之請,希望你能成全。」
「中嶽之主」歐陽梓忙道:「你說吧!」
老樵夫用衣袖擦乾了眼淚,道:「雲兒那孩子的體質還不算壞,企求先生能夠將他收在身邊,作奴作僕……」
「中嶽之主」歐陽梓聞言,神情一怔,老樵夫已是悲不能抑了;就在這個時候,傳來一聲淸脆的喊叫:「爺爺……大叔……你們在那裏?」
老樵夫臉色一變:「雲兒竟沒有睡熟……」
「爺爺……爺爺……」喊聲淸脆,但隱約地可發覺,其中含有焦急的意味。
驀地,喊聲突然中斷了,「中嶽之主」歐陽梓臉色微變,一聲朗喝:「你先等會。」
聲落人起,未見是如何動作,凌空而起,直如巨鳥翔空,快越電掣,晃眼間,已消失了身形。
那老樵夫何曾不心急,但他知道雲兒絕不會發生意外,頂多是被山石絆倒而已。
他驀然一陣悲傷,心想:「自己還有二十餘天的生命,若是他不答應收留雲兒的話,該怎麼辦……」
忽地心念一動,逕視前方,發現一棵巍峨的古樹,心中已有決定:「我就這麼做!他總不會眼看着雲兒孤伶伶地,置之不理吧?再說二十餘天的歲月,我又如何度過呢?……」
忖念間,滿眶淚水,如泉湧般,順顋而下。
□ □ □
「中嶽之主」歐陽梓身形如飛,瞬息工夫,已找到雷雲,祇見雷雲摔在地上,已是被山石絆倒。
只見雷雲臉現一片焦急之色,膝頭已被山石劃破,血跡汩汩滴下;但他還強咬着牙,絲毫不露恐怯之狀,他一見到「中嶽之主」歐陽梓,像是見到親人一般,一撲上前,急問:「大叔……爺爺呢?我爺爺呢?」
「中嶽之主」歐陽梓不覺被雷雲那種出奇不凡的情態所感動,眼中射出慈祥的光芒,安慰道:「雲兒,別急,爺爺馬上就回來。」
他看到雷雲雙膝一片血跡,竟不發出痛叫,更是心起喜愛雲兒之念,繼續又道:「雲兒,你受傷了,我替你包裹一下,再去找爺爺……」
不料雲兒微一掙扎,叫道:「大叔,先陪我去找爺爺,雲兒不疼。」
話一說完,向前直奔。
「中嶽之主」歐陽梓不覺讚許地,暗中點了點頭,感激萬分的忖道:「若是得此子爲徒……」
忖念猶未了,忽見雷雲已奔出六七尺外,步履踉蹌,他心中一急,雙脚一蹬,脚底距地半寸,如飛掠前,快若電掣雷奔,雙臂微微一張,將至雷雲身側,一把將雷雲挾住,凌空前奔。
轉瞬之間,已抵方才那老樵夫站立之處,歐陽梓擧目一望,面色倏的一變,不自覺鬆開雙臂。
「啪!」一聲,雷雲被摔落到地上。
歐陽梓頓感毛髮悚然,只見一棵大樹凌空懸吊着一人,正是那老樵夫;他不覺頓足長嘆,連連說道:「這是爲了什麼……」
雷雲一見高懸身形,當時一聲慘叫,飛撲過去。
「中嶽之主」歐陽梓身形急晃,凌空而起,疾然探出左臂,猛地一掌,竟快若利劍,將老樵夫上吊所用之褲帶割掉。
老樵夫龐大的身軀,自空際落在雷雲身前。
「爺爺,爺爺……」
聲音淒慘,令人心酸,雷雲整個身體,一直不斷地顫抖,伏屍痛哭不已。
「中嶽之主」歐陽梓雙眉微蹙,嘆息忖道:「他竟捨棄稚齡幼孫,引吊自盡,定有重大隱情,在這與世無爭的深山之中,究竟會有什麼事呢?」
雷雲伏屍痛哭良久,倏的身形一挺而起,俊臉靑白,斜揷入鬢的兩道劍眉,突的一蹙,隱泛着一層濃厚的煞氣。
「中嶽之主」歐陽梓見狀,心頭微凛,已待出言安慰雲兒,突見雷雲微動唇皮,自語道:「對!一定是那本册子,害了爺爺……哼!總有一天,我雷雲要找到册子主人……」
說着,眼眶中淚珠閃爍,透出一片堅毅之色。
「中嶽之主」歐陽梓心中駭異,急問道:「雲兒,你說什麼?」
雷雲神色微變,心道:「那册子定有隱祕,爺爺就爲此而死,我再也不拿出來,給這大叔看……」
想着,他扯起衣袖,一抹眼中之淚水,情緒突然冷靜,堅毅地眨目四望,說道:「大叔,我爺爺死了,讓我埋葬他吧!」
「中嶽之主」歐陽梓心中充滿疑惑,不由想着雷雲方才所說的。
但雷雲直咬着牙,忍着淚水,堅持不吐一言;「中嶽之主」歐陽梓心知雷雲悲傷過甚,故暫時緘口不問,緩慢地走近老樵夫屍身之側,突雙掌齊飛。
「轟」然巨響,頓時沙石四揚,地面上掀開一個大窟窿,雷雲忽疾步上前,抱起爺爺的身體,慢慢放下窟窿之中,然後將四周的泥沙,推下石坑,漸漸已將老樵夫的屍身掩埋住。
雷雲似是再也忍耐不住,淚水如泉,猛噴而出,發出一聲足以撕裂人心的慘叫:「爺爺……」
伏地痛哭不止,聲音淒慘已極,口中含糊地咽語淒聲。
「中嶽之主」歐陽梓不覺爲之心酸,幾欲隱同落淚;驀然裏,他聽到雷雲含糊的淒語,彷彿是:「爺爺……我一定替你找……找那册子的主人……是他害你的……」
在雷雲幼小心靈中,依然幻着爺爺病纒床榻,看見那人皮薄册,所現露出的恐怖表情;他自作聰明地,下了決定,都是那薄册主人,害了他爺爺……
「中嶽之主」歐陽梓突不忍見此慘狀,但被雷雲含糊所說的話給吸引住,愕然的凝神細聽……
漸漸,雷雲哭聲已啞,俊目淚水似盡,汩汩落下鮮血,但他依然是伏地抽搐不已。
「中嶽之主」歐陽梓不覺一陣心酸,心知,若雷雲再哭下去,悲傷過度,將會損害身體,心念一動,遂即飄身掠前,距雷雲身後數尺之遙,運指如風,隔空點了他的暈穴。
然後,又一飄身,將暈睡過去的雷雲,往肋下一挾,身形飛拔二丈,在空中一轉身形,衣袂飛揚,有如巨雁橫空,飄飄然飛掠而去。
夜空中,月色昏黯,「中嶽之主」歐陽梓及雷雲的身形,瞬息之間,已消失杳然,祇留下那一片微高的沙石,在蕭瑟的冷風中,遙傳着樹木互擦的「簌簌」之聲,情景顯得極爲淒涼。
□ □ □
那老樵夫死了,他的心意是讓「中嶽之主」歐陽梓收留他的愛孫,他的目的達到了,而他祇是縮短自己十多天的生命而已……
但是,他忘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那是「三絕二君」所遺下的人皮册子,沒有安排的,遺留在雷雲身上;這些他無法再想到,那人皮册子在雷雲身上,所獲得的影響,以及對江湖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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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8 17:58: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嵩山名云「中嶽」,為我國的名山之一,群峯叢延,萬嶺層巒,陡壁百仞,形勢極爲險惡。
景曦微露,旭日初升,陡壁揷雲的絕峯之頂,有一片十餘畝寬的平坦之地,峯上已有一年約二十上下的少年,在那裏聚精會神的揮掌練武。
但見白影紛閃,掌揮臂動之處,狂飈驟生,凌厲絕倫劈空掌門,直掀得沙石飛揚,沙石自峯頂碩落山澗,「轟!轟!」之聲,不絕於耳。
但見他身形錯綜複雜,似是練習一種詭異已極的奇法,掌吐招處,往往反於常規,是在研習一種離奇而威力奇大的掌法。
倏然,他身形慢慢定了下來,只見他俊秀灑脫,氣質軒昻,活像一個手無縛鷄之力的文弱書生。
若不是他方才練習那番武功,誰會想到這看似文弱少年,有這麼高強的武功;惟一可看得出的,少年雙眸精光凛然,是具有較佳之內功根底。
他正是隨「中嶽之主」歐陽梓歸山的雷雲;此刻,只見他俊目之中,露出一絲喜悅之色,慢慢自懷中取出一薄薄小册子,凝神注視,心中疑忖道:「爺爺爲此册而死,但這小册子,除了製成材料稍現恐怖外,只不過是五種掌法、步法、內功……之類的手抄本而已……」
他沉思了一會,不覺緩閉雙目,想着;「先前大叔還不斷地問我……但爺爺爲此册而死,大叔雖待我如子;但……世上的事,那有這麼巧,爺爺的死,像是驚駭過度……當然不會同大叔有關;但是,我雷雲之親仇,必須自己親手來辦,絕不借助他人……」
雷雲隨「中嶽之主」歐陽梓歸山已五個年頭,這五年之中,歐陽梓不斷地敎他武藝,而雷雲也極用功的學習。
「中嶽之主」歐陽梓身列「江湖三奇」,武功豈是等閒,盡心敎導出的弟子,怎會有差呢!
而雷雲却獲得了一種意想不到的收穫,在五年前,爺爺所遺留下的人皮册子,他簡直看不懂;但此刻他明白,這五頁小小的人皮,皆記載着一宗罕世武功,及內功之練法。
雷雲正在苦思、悟解那人皮上的神奇步法及掌法時,突然由他背後,傳來一聲輕笑。
他突然一驚,倏的身形一變,疾快地四下遊走,藉遊走身形,將那五頁人皮收入懷中,然後恭手而立,恭敬地說道:「大叔,你老人家好。」
只見距他約十丈處,有一衣着素白儒衫,神態悠然的中年書生,口角隱含笑意,朝他頻頻點首,意極讚許,而緩步上前。
雷雲已在兩年以前,獲知視己如子的大叔,是武林盛名赫然,罕有之高手,「江湖三奇」之「中嶽之主」。
但他也發覺一事,那五頁人皮上所載之詭異武功,雖和「中嶽之主」歐陽梓所敎之無法比擬,但五頁之武功,集滙一身的話,實難意料……
「中嶽之主」歐陽梓突哈哈大笑,笑聲漲盪;他陡地大袖一揮,身形輕離地面,直如強弩離弦般,縱身而前。
「雲兒,你得改口了。」
他面色莊重,立身在雷雲三尺之前,正色道:「往後你該稱我爲師父。」
雷雲微感一怔,沉吟半晌,道:「大叔,還是讓雲兒叫你大叔吧……在我想,喚您大叔來得親熱些……」
「中嶽之主」歐陽梓聞言,不禁一陣黯然;他在五年之中,不斷考察雷雲的人品,發覺他正是生性淳厚,剛直無私的好少年;但是,有一件事,一直令其不解,他屢次詢問那老樵夫死後,他伏屍而說的那段話,雷雲總是堅持不說。
其實,他何曾知道雷雲的心意呢?雷雲自幼與祖父相依爲生,一旦痛失親人,他心中之那份悲傷,實無法以言語描述;他暗自立誓,勢必追究爺爺的死因……
而他爺爺的死因之惟一線索,就是那五頁人皮。他不斷地想,每一細節,連人皮上一頁一點都想到,人皮左角上那四塊碎布,他更是盡量地細心思索。
「中嶽之主」歐陽梓臉上微現怒容,道:「雲兒!你過來,叫一聲『師父』;若是牽連到你爺爺的死,我絕口不問就是了……你要知道,爲師身列「江湖三奇」之一,而至今尙未有傳人。其實『大叔』和『師父』之稱呼,又有什麼兩樣呢?」
雷雲心中微凛,明晶如水的俊目,閃泛着無比驚疑的神光,望著歐陽梓良久,才道:「師父……」
喊聲未了,突一撲上前,依偎在他懷中激動地說道:「雲兒不肖,但……爺爺死得太慘了,我一定要報這個仇。」
言罷,濃眉之下,射出懾人心神的神光,隱約蘊含着無窮的殺機。
「中嶽之主」歐陽梓望着秀美英俊的面龐,天眞無邪的神態,但被他懾人心神的目光,弄得倏皺雙眉,不禁感懷叢生。
他緩擧手臂,和藹、慈祥的用手撫摸着雲兒的頭頂,口中說道:「雲兒,我再也不問你了,等你事情眞相明瞭之後,再告訴我吧!」
說話間,不覺想起了五年前的往事,心海之中,頓起漣漪……
「中嶽之主」歐陽梓雲遊天下,突獲得一消息,「三絕二君」由「赤眉神君」下柬,約至千山絕峯。
歐陽梓就被這消息所吸引,而赴千山;想不到竟碰上這等慘事,老樵夫遺孤自盡。此刻,他回想起來,心中暗暗有了決定,自忖道:「敢情老樵夫之死,與『三絕二君』有關……」
不覺間心存提醒雷雲,口中說道:「當今武林之中,邪派人物,人材輩出,其中有『三絕二君』五人最為突出;日後雲兒你行闖江湖,可得提防……」
雷雲突聞此言,心中微震,暗道了一聲:「『三絕二君』五人!」
突挺身而起,眼中射出異樣的光采,脫口問道:「『三絕二君』的容貌如何?」
「中嶽之主」歐陽梓沉聲道:「『三絕二君』五人,性情怪異,相貌不定,有兇惡、有善良;但心地皆是狠辣無比,五人各着一色衣,分『靑、白、紅……』」
突然,他歛音不語,發覺雲兒竟在那一刹那間,臉色驟然大變,殺機倏現。
「中嶽之主」歐陽梓不覺大異,忙道:「雲兒,你可是見過這五人?」
雷雲神態愕的搖了搖頭,心中却狠狠地忖道:「原來如此,那人皮上左角所貼之不同顏色碎布,即代表『三絕二君』的衣服……」
思忖間,耳中一直響起恩師連續的問話,雷雲生性倔強,暗自決定,絕不借他人之力,以報親仇;故皆答以搖首,暗道:「我雷雲自今日起,設法下山,找遍『三絕二君』之門,再探爺爺之死因……」
「中嶽之主」歐陽梓不禁微慍,怒道:「雲兒,爲師之話,你聽到沒有?」
雷雲突想起已死多時的爺爺,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低泣出聲,泣而無淚,低聲道:「師父,我也不知道事情之眞相,容雲兒往後再禀告……」
說着,他已撲到「中嶽之主」歐陽梓之懷中,悲傷萬分地,低泣不已;但俊目之中,經己醞釀良久的淚水,竟強忍着,一直沒有落下。
「中嶽之主」見狀,再也不忍心再追問下去,而生怕雷雲悲傷過度,有傷身體;忙安慰道:「雲兒,快起來,爲師再敎你一遍『孤稀絕掌』。」
雷雲如言,挺身站起,強忍着心中之悲傷,轉過身子,邁前二步,步合子午。
倏地雙掌一翻,身形如箭,東射西落,但見白影閃爍,掌影紛紛,震天似的狂飈又起。
不久,雷雲似是已忘了悲傷。
「中嶽之主」歐陽梓亦爲雷雲武功的進展,而感到欣慰;方才那幕愁雲密佈的情景,似被雷雲這一套「孤稀絕掌」展得無影無踪。
…………
夜深了,淡疏的星目,映耀山林深壑,如罩一片薄霧。
驀地,由絕峯之上,竄來一條黑影,如一縷輕煙般,往山下直奔;瞬息之間,已達山脚,倏然而杳。
只見那黑影,穿着靑色勁裝,肩背之上,斜揷長劍,手中持着一個長形包裹,站在山脚下,遙眺絕峯,略一思索,口中輕聲自語:「大叔……哦!恩師,請恕雲兒不告而別之罪……實是雲兒心念親仇,願憑一己之力,爲含恨而死的爺爺復仇……」
聲音輕微,但充蘊着無窮堅毅之情,話尙未完,雷雲又展起輕身提縱術,飛馳而去。
雷雲一直牽念爺爺死因,漫無目的的離山,其實他又何曾得知詳情,他爺爺死於「赤眉神君」之手。雖是他自盡,但「赤眉神君」,已在他身上下了殺手。
而「赤眉神君」早在五年前已死,就算是「三絕二君」,亦都早已暴屍千山。
而雷雲却下山尋「三絕二君」,且是憑着那五塊人皮碎布,尋找「三絕二君」之門。
雷雲心中「復仇」的意念,生出無比的渴望;但想起待己如子的恩師「中嶽之主」對自己的關懷,而自己却對其隱瞞,不告而別,不覺禁不住盈眶的淚珠,掛滿雙頰。
然而,他身形却如電前奔,他正想在一眨眼之間,離開嵩山,而尋找到「三絕二君」;仗着肩上長劍,展出師門絕藝,一擧毁滅「三絕二君」。
誰會想到,事情就是這麼巧,中嶽之山麓,正是「三絕二君」「枯骨神君」之門人,分佈範圍。
雷雲也想不到,一下山就生了事端。
夜消日昇,山麓之下,繞山夾道,雷雲緩步上道;他忽感一陣茫然,天下之大,何處覓探爺爺死因。
淸晨行人稀落,偶而商旅擦身而過,皆不禁引目凝視,雷雲也不知道自己衣着勁裝,背揷長劍,過於顯眼。
而且,雷雲剔挑着劍眉,雙眸之中,不時透隱出仇恨之火,生像恨不得馬上,將「三絕二君」抓到面前,排列好,然後拔出長劍,一人戮上一劍,才稱心如意。
約盞茶工夫,眼看快走出中嶽——嵩山之範圍,雷雲始稍頓脚步,感慨地嘆道:「恩師,別了!待我手刄仇人後,再回來向您老人家領罪。」
驀地——靠近一片樹林之中,突傳來一聲淒厲的喊聲,隨着金鐵交接,所發出的龍吟聲響。
一陣刺耳尖銳的狂笑,似乎罩下了,各種雜聲……
雷雲心中一驚,略一沉思,心知樹林之中,有人廝戰,顯然有一方敗了;不覺間,俠義之心,油然而生。倏的,身形一頓,快若電光,有如一縷輕煙般,飛奔前去。
轉瞬之間,雷雲已達林中,只見眼前有兩人相持而立,一個是約十六、七歲,氣宇軒昻的美少年,只見他左手扶着自己右臂,鮮血自指縫汩汩滴出。
而他面前站着一個手提虎頭刀的中年和尙,只見他臉上露出猙獰可憎的笑容,大刀平胸而擧,步步逼近那美少年。
雷雲目光如電,發覺那美少年已長劍脫手落地,方才那慘叫之聲,不問可知是美少年所發。
但聞那中年和尙,怪笑道:「小子,乖乖地納命吧……」
話落刀起,只見光芒四射,寬厚的虎頭刀,在那和尙手中,輕如無物,疾快如電地,猛掃美少年腰際。
那美少年早已受傷,見敵方一刀掃至,竟手足無措,踉蹌速退;但那中年和尙,像是刀法之上造詣頗深,倏的又掠前一步,刀光暴長。
眼看那美少年,即將喪命於刀下……
一聲慘叫,劃破長空,那美少年在情勢危殆萬分的情況下,聚運一口眞力,向左猛閃;但腰側已被劃破一道長達三、四寸的口子,血流如注。
雷雲陡聞驚叫,不覺一陣心痛,悔恨不已;原來他本待出手救這美少年,突感身後衣袂飄風輕響,疾然轉首一望,頓時心頭怒火驟起。
原來身後來了一衣着全黃之中年瘦長漢子,雷雲腦中電閃般一轉,忖起五頁人皮上,第四頁左角釘着一塊黃色碎布,不禁心起異念:「會不會是『三絕二君』之一……」
他終日夢寐不忘,爺爺深仇,故有此想。
這一陣耽誤,那美少年險些喪命於那中年兇惡和尙之刀下。
雷雲不禁大怒,疾轉身形,反手拔出長劍,身形未動,人已巨鷹般掠空飛起。
那中年和尙,見美少年並未死,再次一揚大刀,乘勝再進奇招;說時遲,那時快,一聲龍吟長嘯倏然而起。
「叮噹!」巨響,那中年和尙,祇覺手中一輕,瞿然一抬目,只見眼前站着一神俊絕倫,但殺氣冲天的少年,仗劍而立。
再一望手中兵刄,不覺臉色大變,原來他手中寬厚的大刀,早已斷成半截。
中年和尙怒目大睜,厲叱:「好小子,竟敢敗壞老夫好事……」
吼聲未完,陡聞身後傳來一森冷徹骨的語聲:「靈殿道友,你竟敢在『枯骨門下』面前逞兇……」
這一段話,聽在那中年和尙耳中,不亞於驟起旱雷,那股生像要吃人的怒容,刹時消歛,臉上掠起一片恐怖之色,惶恐地退了兩步,轉身面向那衣着全黃的頎長漢子,拱手道:「是吳大哥……貧道怎敢……」
那頎長漢子的臉色本已靑黃,再配上那一身全黃,顯得極爲刺眼,只見他冷冷「嘿」了一聲道:「還不快滾!」
語氣凌厲逼人,然而,這一句話在「靈殿邪道」耳中,却像是變成了聖旨,戰戰兢兢地應了聲:「是!」
逃遁如風,轉眼之間,已消失在這片樹林之中。
那美少年身受重創,強忍着受傷引起的痛苦,睜大一雙俊目,凝注救己之人。
但那黃衣頎長漢子,所做出的事情,不禁使美少年記住了,心中疑訝想道:「『靈殿邪道』在江湖也可稱威名露臉的人物,爲何見到這黃衣人,如此懼怕……」
雷雲見「靈殿邪道」那付狼狽而逃之狀,心中突起一念:「這黃衣人自稱『枯骨門下』,而具如斯威勢……對了,一定是『三絕二君』之一……」
忖念間,俊容之上,殺機倏現,緩慢地擧起長劍,平胸直伸,緩緩步前。
那黃衣頎長漢子,但覺雷雲雙眸道射奇光,似有無限威勢,步步逼近,不覺陡然色變,語氣轉弱道:「你幹什麼?」
「幹什麼?」
雷雲冷笑一聲,聲落人起,靑光暴現,只見一條靑色匹練,當空劈下,快若電光,威勢凌厲,絕世無儔。
那黃衣漢子,霍然大驚,雷雲襲來劍勢之快,不容他閃身躲避,頓時手脚忙亂,踉蹌速退。
雷雲目光如電,瞥見黃衣漢子忙亂的情況,倏的一收劍招,縱身落地,俊容之上,方才所現的殺氣,已消歛無踪,暗自說道:「他不會是『三絕二君』,『三絕二君』武功不會這般平庸……」
遂口中說道:「滾吧!」
喝聲淸越高亢,直聽得那黃衣漢子,心底直發寒,連想說出發狠的話,倏然收回去。
但他還是兇毒地瞪了雷雲一眼,狼狽萬分地,縱身出林,逃遁而去。
其實,雷雲祇知「三絕二君」之名,而不知「三絕二君」之中,有「枯骨神君」;不然的話,雷雲絕不會放過那黃衣漢子了。
待那黃衣姓吳的「枯骨」門下,已走遠時,雷雲方想起身旁有一個早已受傷的美少年。
他疾忙轉過身子,只見那美少年俊容之上,佈滿淚水,微現痛苦之狀;但雙眸之中,依然露出疑惑之色,注視着雷雲。
雷雲祇覺這美少年美得出奇,不覺多打量幾眼,而那美少年却莫名奇妙地,玉臉一紅,緩緩低下了頭。
雷雲突生驚覺,輕「嗯!」了一聲,焦急道:「你受傷了,我替你止血……」
那少年突似猛吃一驚,玉容微變,身形晃然後退,急道:「恩兄請別……還是我自己來。」
雷雲不覺一凛,心道:「好沒來由,我好意替你裹傷,你却要自己動手……」
雷雲到底是年齡小,一氣之下,鼓氣地站在一旁,袖手而立,旁觀那少年自己動手止血、裹傷。
只見那俊美少年,像是害羞低下頭,身軀微側,生怕雷雲看到似的,才開始止血、裹傷。
片刻之後,他已裹傷完畢,慢慢抬起頭,微微一笑,正待說話,忽聞衣袂擦樹「簌簌」之聲。
急地抬目一望,俊容轉變,只見四周出現了無數黃衣人,一個個瞪着兇眼,虎視眈眈地瞪着雷雲。
俊美少年心中一驚,幾乎脱口喊出:「那是『枯骨神君』麾下。」但他被雷雲那付冷靜沉著的態度懾住,把幾欲脫口的話,急收回去。
他這才想到方才那黃衣人,武功平凡,而「靈殿邪道」竟對他如此懼怕之理由。
雷雲雙目突射異采,若無其事地轉過身子,但見四周的黃衣人漸漸縮小範圍。
約莫有十二、三人之多,每人手上皆提一柄精光四射的長劍。
那俊美少年不覺心中驚駭,轉眼間,已見黃衣人將包圍之勢縮小;方圓五六丈,個個長劍垂胸,凝神注目包圍之中的雷雲及不知名的俊美少年。
劍拔弩張的情勢下,雷雲竟神色不變,目光一掃後,突朗聲一笑,對俊美少年道:「在下雷雲,敢問兄台尊姓大名?」
俊美少年愕然生駭,雷雲這份冷靜,未免有點可怕;竟在這種場合,處之泰然,而問起自己名字……
雷雲見俊美少年愕然不答,微微一笑,又道:「兄台尊姓大名,小弟欲想得知。」
那俊美少年直如夢覺般,隨口笑道:「小弟姓段,名……」
話音未說完,突見雷雲朗目急睜,身形如電,一晃而失身影,反手就是一劍。
一聲淒厲慘絕的喊聲,直震得樹木「簌簌」直響。
一名黃衣人,應聲倒地不起。
雷雲微微一晃身形,站在那倒地的黃衣人身前數尺,安閒自若地看了一眼,然後面向那姓吳的黃衣人,冷冷說道:「還有那個不怕死,嘿!」
衆黃衣人見雷雲擧手之間,已傷同伴,俱然心驚,噤若寒蟬。
而雷雲竟又回過頭,盈然一笑,道:「段兄,你還未說完。」
這時黃衣人之中,一個身材高而瘦,鬍鬚滿臉的老人,越衆而出,陡發一聲冷笑,道:「好小子,看不出你還有一手!」
雷雲掠地一轉身,倏覺身後風聲有異,微一側目,只眼角所見,黃影一閃。
那身材高而瘦滿臉鬍鬚的老人,右臂虛空疾抬,雷雲身後四名黃衣人突然將距離一縮,倏地緊湊,四支長劍,快如電閃,已向背心戳去,速度奇快。
雷雲突想起那姓段的少年,尙在衆人包圍之中,忖念未止,身後長劍似乎已近身,倏的一變身形。
那四名黃衣人,只見眼前一花,場中非但失去了雷雲的身形,連那姓段的少年,也不見了。
衆人所圍之空場,內空無一人;就在衆人正在驚駭之際,陡聞一陣朗爽的長笑,發自左側。
那似是爲首的瘦長個子,滿臉鬍鬚的老人,不禁暴跳如雷,厲叱連連……
雷雲笑意一收,側首對姓段的少年道:「你先等會,我制服這些,我們再談。」
話聲未落,身形已凌空飛起,竟自投羅網,往黃衣人包圍圈中一落。
那姓段的少年,不覺被雷雲那份出奇超俗的體態,所震驚住;但再一望雷雲的表情,不禁大異。
只見雷雲此刻所現之表情,不是一片冷漠,竟然充滿喜色……
震天巨響,驟然大生,那爲首的老人,一聲號令,衆人齊攻,十餘支長劍,從四面八方,直刺雷雲。
雷雲亦不覺長嘯出聲,心神一定,急展那人皮册子第三頁,左角釘着紅碎布的那一頁,所載之「穿柳越蝶」,只見雷雲身形忽失,左挪右閃,倏東倏西,忽上忽下,竟在劍林臂影中,穿梭自如。
雷雲臉上的喜色,更見濃厚;原來他第一次展開那五頁人皮上所載之武功,已收奇效,心中如何不樂呢?
方才他閃開四人長劍的偸襲,還將那姓段的少年解救出場,皆是運用此步法。
那爲首的黃衣人見狀,不由大驚;十二名高手,除了一名受傷外,十一支長劍一起進攻,竟無法沾到一個少年人;而且雷雲除了身形閃躲之外,竟不還一招。
雷雲祇覺對手的武功太近平庸,實不堪一擊;其實他那裏知道,那五頁人皮,是「三絕二君」最得意之絕藝抄錄於其上。
雖是那十一名黃衣大漢武功不弱,人衆勢強,但無法抵禦這種罕世詭異的身法。
雷雲在激戰中,漸覺步法熟練,擧一反三,竟領悟出不少奧妙,一時之間,不由雄心大起……
心中暗暗思索那五頁人皮所載之武學,不覺間展出第二頁人皮,左角釘着白碎布那一頁上所載之絕藝,名云「雲采絕劍」。
倏的,勢如虹,反挑直迎,直如滾滾江水,猛襲而下,漫天突閃出無數劍圈,點點滴滴,向四面八方的敵人襲去。
雷雲祇是心存嘗試之念,竟然閉緊雙目,連續展出三招「雲滾雨落」、「雲采朵朵」、「雲飛采舞」。
雷雲亦不知此劍法之威力如何,但連續三招一出手,耳中突響起金鐵交鳴巨響,慘叫不絕。
他不禁駭了一跳,忙啓目一望,前、左、右之側,皆倒下二人。
他實在也想不到,此劍招如此的凌厲,三招之內,竟然連傷六人;忙撤劍收招,定住身形。
衆黃衣人不覺被雷雲的詭異劍招給懾住,一個個身形後退……
雷雲急忙一望倒地受傷的六人,見還未到達傷重而死亡的程度,才安心不少;但這瞬息之內,童心大起,竟揚劍,笑吟吟地說道:「還有那個敢上來……」
那爲首的老人,臉上泛起一片死灰之色,突踏前一步,狠狠瞪了雷雲一眼,沉聲道:「吾等自知技不如人,你若有種的話,不妨報上名來,自有人能收拾你。」
話了,那老人不禁一陣戚然,這老人原是「枯骨神君」之友,武功不甚高;但在「枯骨門」下,地位不差,他不禁想起了「枯骨神君」早在五年前失踪之事。
「若是神君還在,豈容這小子如此猖狂……」
雷雲極感豪氣澎湃,心想:「我還有三頁人皮上的武功沒有展出呢!而且恩師所敎的,我尙未動用;這樣說來,我武功定是不差了。」
當下,口中長笑道:「我向是敢作敢爲,小爺姓雷名雲,你要找我的話……」
倏然,雷雲心起一念,又道:「『三絕二君』居身之處,定能找到我。」
雷雲之意,是自己無一定居處,此次下山,祇容尋找「三絕二君」探問爺爺死因,及報爺爺慘死之仇。
那老人聞言,倏的變色,急問道:「你是說『三絕二君』?『枯骨神君』現在何處?」
雷雲不覺一愕,衝口說出:「我怎知道?」
那老人突似發瘋似的一撲上前,攔腰就抱,口中急促叫道:「哼!你一定知道,不然你怎會這樣說?」
雷雲見其來勢凶猛,心中微吃一驚,忙身形後挪,右掌倏地一翻,疾出如電,駢連三指,突地一裂一合,指節微曲之際,三股尖銳破空的疾風,應指而出。
驀然裏,那人身前泥沙四濺。
四周齊發出驚叫聲:「這是神君的……『三指震天』……」
那老人身形倏的一停,驚駭無比地瞪着雷雲。
雷雲不禁大異,他方才見那老人飛身撲前,一急之下,不覺使出第四頁人皮,左角釘黃碎布的那一頁中所載一種絕藝。
他沒想到,那一頁正是眼前衆人之「神君」,「枯骨神君」所遺留的那一頁。
那老人驚魂甫定,突恭恭敬敬地一抱拳,說道:「雷老弟,爲何先前不言明,神君現居何處?」
他竟誤認為雷雲是「枯骨神君」之徒。
站在四側的黃衣人,突一陣歡呼,呼聲繞耳不絕。
原來「枯骨神君」所掌之「枯骨門」,以「三指震天」這一宗絕藝,爲鎭門之寶,「枯骨神君」也祇傳首徒,全「枯骨門」內,也僅有一人會此絕藝。
而現在竟在一陌生少年身上展出,衆人不覺誤會對方是「枯骨神君」新收之徒,而且極得「神君」之喜愛。
可是雷雲怎麼會知道這其中之內幕,眼前衆人所露出的神態,他更是莫名其妙,不解其意。
那老人又上前一步,急問道:「雷老弟,能否告知『神君』現在何處?」
雷雲不解地反問道:「你所說的『神君』是誰?」
那老人一怔,答道:「當然是『枯骨神君』,也就是『三絕二君』之一。」
雷雲聞言,心頭一凛,俊臉之上,倏泛一片殺機,厲聲道:「我正要問你!」
那老人聞言睹狀,頓時大疑,當下冷笑一聲:「閣下若說不知,實叫人難以置信。」
雷雲心念一轉,突悟起這批人是「三絕二君」之門人,頓時心頭大怒,蘊藏已久的爺爺慘死深仇,不覺湧起復仇怒火,厲叱道:「『枯骨神君』是你們什麼人?」
那老人臉色微變,怒道:「你這逆徒,『枯骨門』下,怎能容你!」
雷雲一聞「枯骨門」三字,腦殼如中巨石,俊目之中,刹時露出一片殺機,而腦中即泛起引吊自盡,口伸長舌,五孔出血的爺爺。
這一瞬息內,雷雲祇覺得眼前一片混沌;陡地裏,長劍猛掃,直如長虹貫日,攻勢連綿,綿綿不絕,猛展而出。
但見人影一閃,雷雲身軀平飛而起,直往人群中飛落,躍身之間,左掌曲指連彈。
「哎呀!」連聲,人影紛亂,東穿西竄,轉眼之間,又倒地了六人。
一個個皆是身受輕微的劍傷,及被點中昏穴。
雷雲此刻像是淸醒不少,身形微定,仗劍而立,口中狠狠地說道:「嘿!傷了『枯骨神君』的門人,還怕引不出『三絕二君』?……」
那老人左肩之上,已被雷雲利劍劃破一道血口,血水如泉,汩汩而下,只痛得他目眥欲裂;但聞此言,眼中突露兇狠光芒,狠狠說道:「你那『三指震天』之藝,從何而來?」
雷雲這才想起那五頁人皮,當下口中答道:「『三絕二君』若有出現,煩你告之,敝人身上留着一小册子……」
話尙未了,突聞一聲尖銳刺耳的狂笑,遙遠傳來;緊接着一條黑影,破空射落。
雷雲一聞笑聲,高亢刺耳,即知來人功力不凡,忙注目一望;只見身前站着一黃衣勁裝,年約二十七八的靑年,背揷長劍,猿臂蜂腰,英俊挺拔;但雙眸之中,微泛一絲狡黠的神光。
那老人一見來人,突現喜色,一掠上前,在那年輕人耳中低語了良久。
就在這個時候,站在一側的姓段美少年,突惶恐地飄身至雷雲身旁,低聲道:「雷兄,這是『枯骨神君』之徒。」
雷雲一聞此言,心頭大喜,心忖:「我若是傷了他,『枯骨神君』總會來找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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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8 17:59: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雷雲強按捺住心頭雜念,側目一望,只見那姓段的俊美少年,一臉焦急之色,唇皮翕動不止,欲言又止的模樣。
雷雲頓起疑念,百忙中還不忘注意來人之動態,微一瞥目,凝注那黃衣少年人,口中却問道:「段兄,你有話說是吧?」
那姓段的美少年惶恐地點頭道:「雷兄,那是『枯骨神君』之首徒,人稱『鐵鞭神煞』楊玉稀,那身武功……」
話未說完,陡聞身側傳來一聲冷笑:「旣知我名,還不快……」
「鐵鞭神煞」楊玉稀語氣倨傲,但說到一半時,突然不說下去,他發覺雷雲已瞪着一對虎目,狠視着自己,虎目透出兩道懾人心神的精芒,令人不寒而慄。
震人的眼神,駭得「鐵鞭神煞」楊玉稀再也不敢說下去,畏懼地避過目光。
但雷雲却不放過他,當下一聲冷笑,道:「報上名來!你若說出『枯骨神君』現居何處,小爺可饒你一命。」
「鐵鞭神煞」楊玉稀神色一變,突一咧嘴,而笑,憤憤吼道:「好狂的小子,我還沒問你呢,你竟敢問起我來!嘿!神君失踪已五年,現『枯骨門』,暫由我來主持。」
雷雲一轉眸子,輕蔑地一笑,道:「我可不管你這一套,我之目的,是在找『三絕二君』;就憑你們這批不成氣候嘍囉,可沒放在我眼裏。」
「鐵鞭神煞」楊玉稀聞言,霍然大怒,毛髮俱張;倏的,身形一側,右掌猛然向前一頂,「移山頂鋒」猛拍雷雲前胸。
雷雲斷然一聲冷笑,身形微晃,左掌一抵,身形逕自晃轉,祇見其脚尖微點,身形已飄出丈餘開外。
「鐵鞭神煞」楊玉稀見狀,不由大驚,驚駭之下,猛一挫牙,雙掌一翻,連續遞出三招,掌分三途,連續擊出,同取胸、肩、腹之處,疾快如電,端是凌厲無儔。
雷雲不覺被其激出眞火,但見「鐵鞭神煞」楊玉稀來勢凶猛,倒也暗吃一驚,輕敵之念,收歛不少;遂一側身,沉掌凝神注目楊玉稀每一招,每一攻勢,提氣運功出招應付。
激戰中,雷雲腦中電閃般掠起一念:「那五頁人皮,正是『三絕二君』所遺留,那左角釘黃色碎布的,敢情是這批所尊之『枯骨神君』;但……他們竟問起我來,難道說,連他們都不知道『枯骨神君』在那裏……」
忖思間,不自覺的,又展出左角釘黃色碎布的人皮,上面所記載的武功——「三指震天」。
十餘招過後,雷雲臉現怒容,倏的掌勁疾吐,迅若奔雷往「鐵鞭神煞」面前推來。
楊玉稀臉色一變,身形急晃,快逾電閃,移身避過雷雲威挾狂飈的一掌。
雷雲見他輕易閃過自己一掌,驀然一聲怒喝,雙掌齊發,右掌一招「橫劈直掃」,左掌招出「入懷探物」;這兩招快逾電掣,勢若狂濤,端是利害無比。
「鐵鞭神煞」楊玉稀倏的臉色大變,眼神之中迸射出惑異、驚駭的光芒;原來雷雲雙掌遞出之際,招式尙未到,突拇指、小指一拉,三指箕張,頓時射出陣陣破空罡氣,絲絲輕響,一時大作。
這些微的變化,絲毫不足為奇;但看在他眼中,却令其大大震驚,不自覺地躍退二步,駭然忖道:「難道眞如吳爺所說,恩師竟將『三指震天』傳授於這廝……不可能,不可能……恩師及另『三絕一君』,早在五年前下落不明……」
忖念未了,忽見雷雲俊容透煞,踏前了一步,疾快地遞掌;只見肉掌箕張三指,不斷的晃顫,竟似無數的鐵指,同時壓至自己胸前。
「鐵鞭神煞」楊玉稀駭然運掌撤身,定目望視,這一次可看得更淸楚了,雷雲所施展的,正是「枯骨神君」一向自傲爲絕世無敵的神功「三指震天」。
他還記得,當年「枯骨神君」敎導自己時,曾提這一宗絕藝之玄奇及威力;當時還施展了一遍,的確是罕世無儔。
當時,「枯骨神君」並沒有將「三指震天」傳于自己,自己還苦苦哀求過,但「枯骨神君」一直沒有答允。
而現在,自己所渴望的絕藝,竟在雷雲身上出現,試問他如何不氣。
一時之間,他眼中泛出異樣複雜的光芒,有說不出的恨和妒意;同時,身形未閒,如電般疾退,避過雷雲凌厲絕倫的攻勢,雙掌當胸互挫,一面避架來勢,一面口中厲喝:「住手!」
凝目急望,見雷雲撤招住手後,又道:「你所展之『三指震天』,若眞是神君所傳,你竟大逆至斯,竟爲難起『枯骨門』門下;若非神君所傳,今天若不交待淸楚,就別想活着離開一步……」
言間,圓瞪雙目,注意雷雲的行動,不料話已說完了,雷雲竟毫無反應,他不禁大怒,厲叱:「我的話你聽見沒有?」
雷雲直如未聞,臉上依然露出一股茫然若失的神態,緊皺着雙眉,忽森冷地哼了一聲,道:「少嚕囌!讓我想想……」
說着,連望都不望「鐵鞭神煞」楊玉稀一眼,竟俯首沉思起來:「那五頁人皮是『三絕二君』遺留下來,是絕對沒有錯;而『三絕二君』竟消失了,連他們自己門人都不知道……」
「鐵鞭神煞」楊玉稀突雙目齊睜,右手一接腰間,祇聞一聲輕微的「嗆啷」之聲。
雷雲擧目望時,只見「鐵鞭神煞」雙目含煞,手中已多了一支又細又軟的烏黑長鞭。
雷雲神色不變,心忖:「他那支鐵鞭上,定有過人的造詣,不然的話,怎會稱之爲『鐵鞭神煞』……」
思忖一了,突見楊玉稀右腕一抖一甩,一條五尺有餘,烏光四射的長鞭,反捲而來。
雷雲一驚,反手拔出長劍,陡然一聲朗嘯,身形暴長,如長空翔鳥,躍了起來。
嘯聲未了,手腕一抖,「雲來絕劍」豁然出手,一出手就是連續三招「銀絮飄花」、「長虹倒掛」、「烏雲蓋天」。
但見劍花朵朵,變化之大,直如雲霧,長劍所攻之方向,令人莫測。
楊玉稀霍然大驚,耳中祇聞破空聲響,靑光如虹,忽東忽西,倏上倏下。
看似劍揮左方,劍至半途,突襲右方,威勢奇猛,不由覺心起懼念,刹時一沉身形,急忙展起,「枯骨絕藝」「竹靑神劍」。
楊玉稀手挑長鞭,但展的是劍法;他心知雷雲利害,怎敢怠慢,一沉內力,氣貫手臂,揮臂而出。
雷雲心中暗驚,他一眼就看出「鐵鞭神煞」所展的是劍法,若用柔軟而細長的鐵鞭,溶至劍招,這份功力,以及機智,豈是常人所能及。
思念至此,掌中劍一緊,倏然裏,一變劍招,雷雲心存全力以赴,臨敵之前,改用「中嶽之主」師門絕藝,「凌空三劍」。
恰在此時,「鐵鞭神煞」楊玉稀一條長鞭,直如長蛇,自雷雲胸前,直捲背後。
雷雲微一挪步,一聳雙肩,倏的,一躍而起。
「鐵鞭神煞」楊玉稀突臉泛獰笑,似有成竹在胸的意志,一見雷雲身形拔起;疾地,一抬手臂,揮舞着沉重的長鞭,由下而上,如濺石飛沙般,向雷雲身上捲去。
雷雲身在半空,倏的,一聲長嘯,借引吭長嘯刹時,暗提眞氣,佈滿四肢,陡然一抖長劍,「凌空三劍」起手招「翔鳥展翼」豁然出手。
只見雷雲身形如矢,長嘯之際,拔起二丈有餘;驀地裏,一片靑光;竟掩沒了雷雲的身形。
那片靑光廻轉疾快,冉然的下沉,直如一片薄雲,下沉之速度奇慢無比。
「鐵鞭神煞」楊玉稀不由大驚,那片靑光看似下沉速度奇慢,但身形一移動,那片靑光無聲無息地已飄至頭頂。
他隱約感覺雷雲這一套,竟能跟着敵人的身形,而隨意轉變。
再抬目上望,那片靑光只距頭頂半丈,仍是慢慢地往下壓。
楊玉稀神色一變,忙一閃身,手上長鞭向上一揮,已移出步子,在三尺之外。
不料,身形尙未定,耳中突響起嗡嗡輕響,抬目一望,頓時臉色大變,毛骨起慄,那片靑光依然在頭頂上,而距離縮至三丈。
楊玉稀驚駭之下,身形疾變,疾如電閃,向左猛挪;不料耳中「嗡嗡」聲,依然不絕。
一時之間,楊玉稀全身冒出一身冷汗,忙四下遊走,東跳西竄,躲避雷雲下沉的劍圈。
「嗡嗡……嗡……轟轟……」
楊玉稀臉色大變,耳中嗡然輕響,突變為雷電般的巨響;練武之人,耳目捷厲至極,此刻,他不需要抬頭,已知自己一番遊走,並沒有閃過雷雲那片虛劍。
非但沒閃開,恐怕將壓至頭頂上……
一陣陣的驚呼……
衆黃衣人看着「鐵鞭神煞」楊玉稀情勢危機,竟沒有一個人敢出手相救。
他們祇敢「哎呀!」的亂喊——表示他們還關心。
雷雲俊臉含煞,身形倒懸,再然下落,心想:「殺……」
楊玉稀不覺黯然,自知絕無法閃過這一片劍光,感慨之餘,一閉雙目,坐以待斃。
那片靑色劍光,依然是緩慢地下沉。
「鐵鞭神煞」楊玉稀長鞭垂地,一臉死灰之色;這種臉色,會令人聞到腐土腥臭,而想到「死」的意志。這付神態,幾與死人無異。
雷雲心中一直猶豫不決,但揮舞似的劍光,依照向下壓,一尺……半尺……
「鐵鞭神煞」楊玉稀陡感頭頂一涼,下意識的慘叫出聲。
雷雲腦中突泛起一幕絕悲奇慘的景象,……自己相依爲命的爺爺,高懸在蒼松上,目暴舌吐……
不由間,怒火大熾,劍勢霍地下沉。眼看「鐵鞭神煞」即將身首異處,血濺當場。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一刹時,那姓段的俊美少年,突脫口輕喊出:「唔!這是『中嶽之主』的『凌空三劍』。」
雷雲心中一驚,長劍倏地上挑,身如巨鷹,又飛身而起,在半空中逕自一輕飄至那姓段美少年身前,疑惑地望了他一眼。
衆黃衣人一聞「鐵鞭神煞」楊玉稀的慘叫聲,尙以爲雷雲下了毒手。
但見雷雲已收劍站定,而「鐵鞭神煞」楊玉稀楞然木立在那兒,頭頂上英雄巾及一大片頭髮,已離頭落地。
形態狼狽不堪,但那批黃衣漢子,却鬆了一口氣,慶幸他並沒有死;幾束頭髮的價值和命比起來,相差太遠。
雷雲俊容突現微笑,道:「段兄,你的名字還沒告訴我?」
那俊美少年遲疑地望了雷雲一眼,略一沉吟,道:「小弟姓段,名化銘。」
雷雲似是滿意地發出一笑,突俊容一變,轉身叱道:「你們還不快滾,難道要我送你們走?」
衆黃衣漢子經其這一吼,直駭得雙脚發軟,抖顫不已。「鐵鞭神煞」楊玉稀却像是驀地從噩夢中醒轉,下意識摸了摸脖子,像是奇怪自己的腦袋,竟然還在,並沒有死。
於是,他遲滯黯然的眼神,漸復正常;但他第一眼所看到的東西,他發覺自己已被羞辱了。
地上一片頭髮,頭上的感覺,宛如淸鬆涼爽,如去重冠;他頓時明白了,雷雲的一劍,將使自己永無抬頭之日,最起碼在頭髮未恢復原狀時,無法再稱雄論豪。
他不禁臉色大變,愧羞、勃怒,幾不克自制。
這種羞辱,豈是一個已經成名武林人物,所能忍受;須知,當時人們對頭髮的重視,認爲父母授于,不可毁傷,不然的話,將會被認之爲不孝。
雷雲雙目一睜,厲叱道:「姓楊的!我勸你還是快跑,瞪眼殺不了人。嘿!三個月後,若是『三絕二君』有再出現的話,我會再來!」
「鐵鞭神煞」楊玉稀黯然的一摸頭頂,惱羞成怒,吼道:「好!一言為定,若神君三月不現,中嶽之下,我姓楊的,定候大駕,以報一劍之仇。」
話聲一了,亦不向同伴招呼,轉身就跑。
那群黃衣漢子早就想走了,何須雷雲瞪眼,一個個脚底抹油,溜之夭夭。
臨走還不忘對雷雲狠瞪一眼,表示心中不服。
雷雲置之一笑,轉過身來,凝望段化銘片刻,才道:「段兄,從何得知在下所展之『凌空三劍』?」
原來「中嶽之主」歐陽梓傳授「凌空三劍」時,曾言此套劍法,祇有三招,且是其新近所創,江湖上尙未出現過。故段化銘一聲輕呼,使雷雲驚惑而住手。
段化銘淡淡一笑,道:「雷兄是否『中嶽之主』之徒?」
雷雲一愕,道:「是的,段兄來至中嶽,莫非是尋找家師?」
段化銘突俊臉一紅,笑道:「家父與『中嶽之主』爲多年老友,我之來至中嶽,奉父命傳信歐陽前輩。」
雷雲心中一驚,突想起,自己不別離山,若段化銘見到恩師,勢必告之相見一段情景;當下靈機一動,道:「那樣有勞段兄了,小弟願代傳信柬。」
段化銘臉上現出猶豫爲難的神色,半晌才道:「兄弟請諒,家父言明,必須親交令師。」
雷雲聞言,心中微驚,沉吟良久,心忖:「我絕不能讓恩師知道,我覓找『三絕二君』復仇之事;若讓他和恩師見面,豈不……」
忽聞段化銘又道:「雷兄,能否指示歐陽前輩隱居之處?」
雷雲一急,脫口道:「恩師此刻不在山上,早在月前,雲遊離山。」
段化銘一聞此言,不由焦急萬分,眨眼望了雷雲一眼,焦急地忖道:「這怎麼辦?爹曾言,務必在半月之內,將信傳至歐陽叔叔手中……」
言間,不覺伸手入懷揑了一下那張信柬。口中說道:「若是傳不到,爹爹可要焦急死了。」
他腦中又說起自己臨走時,爹黯然的話聲:「華兒,妳務必要將此信送到;一月之內,若無歐陽趕來相救,後果不堪想像……」
想間,他不由一陣激動,不覺間,眼眶之中蘊湧晶瑩的淚珠,溢眼欲滴。
雷雲見狀,不由大驚,心道:「怎地,一個大男人,動不動就搬運眼淚,也未免太差勁……」
片刻之後,他的想法改變了,擧目望及段化銘,只見他神色黯然,蘊含淚水的雙眸,透射出無限鬱積的黯然和焦急。
雷雲想到自己的謊言,不覺大爲不忍,忙安慰道:「段兄,找家師可有緊要之事,不妨告之在下,不定可代師設法……」
段化銘感激地望了雷雲一眼,心想:「以他的一身武功,不定能解爹一時之危……」
一念至此,忙從懷中取出一封信柬,正待交予雷雲手中,忽又縮了回來,暗道:「沒有必要給他看,而且信上所說的,爹關照必須親遞『中嶽之主』……現在找不到歐陽叔叔,祇有請他幫忙了……」
段化銘凝視雷雲片刻,柔聲道:「雷兄,我求你一事可好?」
雷雲微愕,一笑道:「有事請說吧!」
言間,心中突起一陣愧念,忖道:「若他找恩師有重事,這就糟了……」
段化銘幽然一嘆道:「豫省開封城外,有一『翠竹莊』,附近景色綺麗;雷兄若無事,能否前往一遊……」
雷雲不禁一怔,暗道:「請我前往一遊,絕不會是讓我賞閱景色吧?」但口中却答應他了。
段化銘見其答允,頓時大喜,俊臉上刹時柔笑泛起,竟有一股說不出的嫵媚。
雷雲見其笑意欣悅,心情亦隨之開朗不少,遂一望天色,只見紅日當空,已近晌午時分了。
當下口中笑道;「那麼,我們就走吧?」
段化銘匆匆將手上的信,收至懷裏,拾起地上的長劍,指着通豫省路程,向前奔馳。
雷雲亦展起身形,隨至身後。
沿途上,兩人選了兩匹快馬,電掣風馳般,往開封出發……
翌晨——
雷雲已發現路程前,半箭之遙,聳立一半人高石碑,上面淸晰地寫着「翠竹莊」三字,心知目的地已到。
段化銘一指前方,笑道:「雷兄,到了。」
話一說完,本是柔笑的雙頰,突轉至一陣黯然,似有無限的憂愁……
雷雲祇覺段化銘神色有異,但覺自己與其尙屬初交,不便追問,目光隨着他手指方向一望。
只見半里之外,聳立着一排整齊,規模宏大的樓宇,高低起伏,連綿一片;樓宇前,林木茂盛,草木花榭,爭奇鬥艶,景色綺麗。
雷雲一緊馬韁,轉首笑道:「我們騎馬進去,還是下馬步行?」
段化銘強作一笑,並不作答,腰身一扭,躍了下馬,心中感慨萬千,暗道:「想當年,武林中人,視『翠竹莊』爲聖地,豈能容人策馬踏入『翠竹莊』範圍一步;而現在,爺爺一死,爹竟須依靠別人來救援……」
想着,默默推算日期,心想:「還有三天了……爹關照半月之內,務必趕回;路途上遇靈殿邪道,耽誤了幾天,又沒有找到所要找的人……」
想間,一轉雙眸,打量了雷雲兩眼,暗忖:「能夠制服『枯骨門』,這身功力,恐怕能暫解爹之危困……」
這時,雷雲已翻身下馬,隨着段化銘向前奔起;瞬息之間,已達樓宇之前。
只見一紅色大門,上懸着兩個手指粗的大銅環,竟然無聲無息,一片死寂。
雷雲暗暗道奇:「偌大一座樓宇,竟似無人。」
段化銘一皺雙眉,遲疑了片刻,才擧手敲門,不料手一按大門,「呀」一聲開了,門竟是虛掩着。
段化銘頓時臉色大變,心中一急,一個箭步,飛踏入內。
雷雲發覺情形不妙,恐段化銘有失,脚尖微微一點,竟躍出段化銘身前,擧目一望,只見身處一廣濶大廳之中;令人奇怪的是,偌大的大廳中,毫無傢具。
面前牌壁上釘着一張紙條。
雷雲目光何等凌厲,忙一輕身,飛身上前,只見那紙條上畫着兩行小字,紙上寫着:「示告:芙蓉郎君鄷齊遙。」
雷雲已待往下看,驀聞身側傳來「咔嚓」一聲,他不由大驚,「颯」的一聲,快若電閃,掠至段化銘身側,凝神戒備。
抬目一望,只見左側自動開了一可容單人通過的小門,魚貫走出數人。
段化銘一見走出之人,不覺鬆了一大口氣,轉首對雷雲笑道:「雷兄,我們進去吧!」
雷雲心中疑忖不已,抬目一望,只見那小門中已走出五人,走在最前面的,一個滿臉紅光,年齡若在四旬的中年漢子,雙頰稀生鬍鬚,相貌極爲威武,但見他神情煥發的一笑,道:「華兒,妳回來了。」
段化銘臉上一紅,瞥了雷雲一眼,竟露出嬌媚之態,但片刻之內,又恢復常態,忙飛身躍至那中年漢子身前,不惑地問道:「爹,這客廳是怎麼一回事?」
那中年人朗爽的一笑,打量了雷雲兩眼,笑對段化銘道:「華兒,辛苦妳了;現在爹再也不怕了,妳快進去看看,是誰來了……」
他臉色突地一沉,眼中迸出怨恨光芒,仰首道:「嘿!『芙蓉郎君』鄷齊遙若當眞敢來的話……」
雷雲心中一驚,暗忖:「客廳之中,釘着的紙條,不已是示告『芙蓉郎君』鄷齊遙嗎……」
思前想後,雷雲頓起寒意,心忖:「這麼說來,段兄前往嵩山覓找恩師,是有急事;若是事有差錯,自己的一句謊言,豈不……」
段化銘見其父神情煥發,亦不覺大異,口中問道:「爹,您是說誰來了?」
雷雲已在段化銘的口中,獲知前面這威武的中年人,正是天下聞名的「翠竹莊主」段有銘。
雷雲在「中嶽之主」歐陽梓處已聞「翠竹莊」之名,其實他不知名聞天下的「翠竹莊主」,是這中年人之父「金臂人」段祺揣,而不是眼前這人稱「鐵臂人」段有銘。
雷雲竟誤會「鐵臂人」即「金臂人」,當下一抱拳,趨前一步,恭手爲禮,道:「晚輩雷雲,參見段前輩……」
段化銘忙走近「鐵臂人」段有銘前,柔聲道:「爹,他是『中嶽之主』歐陽叔之徒。」
段有銘輕輕地「哦」了一聲,雙目如電,打量了雷雲數眼,才朗笑道:「『中嶽之主』可收得好徒弟了……」
話猶未了,突聞一聲乾咳,自那小門中走出一滿頭亂髮,衣衫破爛的乞丐,一出小門,劈頭就吼:「難怪段老弟跑了,不陪我這要飯的;嘿!『中嶽之主』的徒弟,有啥稀奇?」
雷雲不禁微慍,擧目一望,不覺心頭一凛,祇見那乞丐,滿頭長髮鬍鬚,祇露一雙眸子,精光凛凛,一望即知是武功高深。
雷雲心中電閃般一忖道:「以他的口吻,能對恩師如此無理,諒他必有來頭,莫非是與恩師齊名『江湖三奇』之一?」
「鐵臂人」段有銘笑道:「來!來!雲老弟,這是人稱『江南俠丐』。」
雷雲忙一抱拳,正待說話,忽見「江南俠丐」一擺手,揉了揉鼻子,怪叫道:「別得意,歐陽老頭的弟子,未必比我徒弟強;來來,我們進去,讓你看看我的徒弟……」
雷雲祇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怔立一旁。
「華兒!」「鐵臂人」段有銘手扶段化銘笑道:「我們進去吧,這大廳專爲候『芙蓉郎君』鄷齊遙前來。」
雷雲心中微奇,暗道:「他怎麼叫段化銘叫華兒呢?」
一想之下,不由大爲氣惱,發覺受了戲弄,心忖:「好,段化銘,嘿!我眞是糊塗,『化銘』不就是化名……」
「鐵臂人」段有銘轉首對雷雲道:「雲老弟,你也請進吧!」
雷雲被「江南俠丐」無理的說了一陣,又發覺段化銘竟不以眞實姓名相告,已是一肚子火,但對「鐵臂人」段有銘不敢無理,如言隨着走入小門。
轉眼間,穿過一片長廊,突聞「江南俠丐」高聲喊道:「雲兒,給我滾出來!」
雷雲一愕,心頭微怒,已待發作,陡聞一聲嬌叱,一條纖影,飛撲而至。
抬目一望,「江南俠丐」身側已俏生生的站着一綠衣絕色少女;祇聞她嬌滴滴說道:「師父,那一套『就地十八滾』,雲兒才學了兩天,火候不到,所以沒有滾出來。」
雷雲先以爲「江南俠丐」喊的雲兒是自己,此刻一見那綠衣少女自稱雲兒,不覺怒意消歛不少。
轉目四望,發覺已走近一小型客廳,客廳中央安置着一桌佳釀菜羹。
「江南俠丐」陸紹奇突臉孔一板,道:「沒學完,妳就滾不得啦!好哇,妳不滾就給我跳!」
言來,怒氣勃然,煞有其事。
那被稱「雲兒」的綠衣少女雙眸一轉,一眼瞥見雷雲,心中一動,已知師傅之用意,當下一聲嬌笑,道:「好,跳就跳。」
話聲一落,雙脚一顫,竟然虛空躍起,縱起二丈多高,頭頂已貼屋樑。
雷雲見這對師徒,幾乎失笑出聲,心想:「這一對師徒對得好,一個周身破爛的乞丐,竟收上這般一個嬌滴滴的少女……」
陡然,雷雲神色一變,那綠衣少女縱上之勢毫不出奇,但下落之勢,却是驚人。
但見衣衫飄晃,那綠衣少女下降之速度,慢得驚人,雷雲心中一驚,忖道:「若她學會『凌空三劍』,豈不簡單。」
原來那綠衣少女,提氣輕身,冉冉下降,落勢越慢,越發顯出自身之功力。
「江南俠丐」陸紹奇見狀,臉泛得意之色,衝着雷雲咧嘴一笑,像是說:「怎麼樣?」大有拿徒弟的武功和雷雲挑戰之意。
雷雲不禁微怒,好勝之心油然而生,心念一動,脫口叫道:「可惜!」
「江南俠丐」臉色一變,厲喝道:「可惜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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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8 17:59: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雷雲何曾不明白,「江南俠丐」存心逞顯徒弟的武功,靑年人難免有點傲氣,他心存不服,故意喝上一句:「可惜!」
不料「江南俠丐」臉孔一板,怒問道:「可惜什麼?小子!叫你來上這一套,恐怕還得學上個三年五載。」
雷雲一眨雙目,柔然一笑道:「前輩別生氣,晚輩祇是說了玩玩而已。」
「江南俠丐」陸紹奇聽了這句話,可是眞惱怒了,一聲冷笑,正待喝問;不料他那嬌滴滴的徒弟,脾氣比他更大,一聲淸叱:「玩玩!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雷雲毫不在意的抬目一望,只見那稱之爲「雲兒」的絕色少女,滿臉怒容,杏目圓睜,俏容漲得微現紅暈,竟有一股說不出的嫵媚之態。
他心中暗道:「這姑娘脾氣倒是不小,但生氣的樣子,倒是……」
「說呀!」
這一次,「雲兒」的話聲可轉變了,雷雲祇覺眼前這少女,怒態可愛,不覺間童心勃起,心想:「惹她多生氣一會……嗯!像這般絕色之少女,恐怕……恐怕……祇有段老弟可配得上。」
想間,不覺眼光四轉,竟發覺那自稱段化銘已不在廳中,敢情已進入內屋。
「江南俠丐」陸紹奇一向遊戲風塵,但雷雲這種不理不聞的神態,可眞正惹火了他,一聲怒叱,直如鬱雷驟生。
「小子,我問你話,可聽見了沒有?」
雷雲一驚,心知再鬧下去,恐怕會惹出眞火,忙口中笑道:「前輩問話,弟子怎敢不聽?」
「閉嘴!」
一聲嬌叱,但見綠影一閃,「雲兒」雙手揷腰,氣冲冲地站在雷雲面前,怒叱道:「可惜什麼?你像是對我剛才那一套不服氣,是吧?嘿!若是不服氣,你也不妨跳跳?」
雷雲注目望了「雲兒」兩眼,雖覺她怒態可愛,但心中微覺不忍,忙笑道:「姑娘,別生氣,我祇是……」
話尙未說完,突聞一聲輕「嗯!」眼前綠影一閃,耳中刹時響起呼呼風聲。
說時遲,那時快,「雲兒」右手如玉葱的纖指,倏的一駢,快若電光石火,「笑指天南」一式,直點雷雲胸前「陽關穴」。
雷雲淡淡的一笑,身形一晃,向左側挪了半步,恰好閃開「雲兒」戳來的雙指。
「雲兒」見一招落空,又是一聲嬌叱,纖手原式不改,逕自一翻,晃身挪步間,反點雷雲腰後側「笑腰穴」;速度比前更快,堪可稱靈巧迅速。
雷雲依然是笑容滿面,態度從容,微聳雙肩,又閃過「雲兒」的一招。
「雲兒」不覺一愕,猛地一咬銀牙,疾如電閃般,三招連續出手。
但見指影紛紛,衣袂四揚,出手之快,令人目不暇接,戳點之處,皆是穴脈。
雷雲不覺微怒,心忖:「我不來上一套,恐怕也服不了妳。」
念思身動,展開「神鯉迷踪」四下閃躲。
一片綠影之中,指點掌遞,攻勢俱厲;但雷雲依然是俊容含笑,神態安閒,左閃右挪,像是極爲輕易應付這凌厲的攻勢。
片刻之內,綠衣少女連續攻出十餘招,雷雲一直沒有還手;非但如此,連衣衫都沒有被她沾到絲毫。
「江南俠丐」陸紹奇對雷雲本無惡意,此刻見愛徒和他交上手,輕輕走至一旁,和「鐵臂人」段有銘袖手旁觀。
驀聞一聲淸叱,「雲兒」一變攻勢,纖手揚處,掀起一片狂飈,直襲雷雲胸前,同時步法一挪,身形距地半尺,飛撲上前。
雷雲心中一驚,這種連綿不絕的攻勢,端是凌厲;忙定神提氣,雙脚一頓,猛向左踏,身形尙未定,展起「神鯉迷踪」,連續掠了三個步位。
「江南俠丐」一直含笑凝視,見雷雲幾乎在一時間內,連續變化三個部位,踏出之處,堪堪閃開自己愛徒的攻勢,像是此步法,專為應付雲兒的攻勢而創。
他不由大驚,心中疑念微生,不覺凝神注目再望;不一會,他發覺那招總共祇有九個步法,每挪一步,奧妙詭異,令人莫測。
驀地裏,「江南俠丐」陸紹奇臉色大變,那詭異的步法,使他想起一人,他幾乎驚叫出聲。
他雖未驚呼,但心中早已無法忍耐,厲聲一吼:「好……孽障……竟敢臥底!」
話出人至,陸紹奇身形巨鷹,四肢並張,往雷雲身前猛撲。
雷雲已在得意之際,猝不防突生此變,「臥底」兩字,如旱雷驟生,震得他頓時愕立。
「江南俠丐」陸紹奇雙目含煞,疾探右臂,往愕立的雷雲左手腕脈門猛扣。
雷雲愕然住手,冷不防被其一扣,竟扣個正着;但覺手腕奇痛,一條手臂微微發麻,激烈的刺激,令其愕態復常,不惑地問道:「前輩,你那話是什麼意思?」
「江南俠丐」陸紹奇冷笑一聲,道:「什麼意思?問你自己!」
手中一用力,雷雲頓感半身發麻,四肢無力;「江南俠丐」陸紹奇竟加了七成眞力,猛扣雷雲脈門。
一時之間,雷雲氣血受阻,心胸奇熱如焚,額上刹沁汗珠,難受無比,他驚駭地問道:「前輩若想試在下功力,可不能用這種方法。」
「閉嘴!」
「江南俠丐」陸紹奇一聲斷喝,鬚髮俱張,厲喝道:「試你功力?嘿!我要你死!」
話聲一落,手中又貫注一分眞力,雷雲幾乎忍耐不住要狂喊出聲。
事出倉猝,綠衣少女及「鐵臂人」段有銘不覺愕住了。
正在此刻,門外突走入一全身素白,面目淸麗的少女,一見此狀,頓時花容失色,忙一輕身,掠至「江南俠丐」陸紹奇身側,急問道:「陸叔叔,這是怎麼回事?」
「江南俠丐」陸紹奇微一抬目,道:「華兒,我正要問妳,他到底是誰?」
這時候,「鐵臂人」段有銘及綠衣少女都走了上前。
那被稱作「華兒」的白衣少女,竟是約雷雲前來的段化銘,也是「鐵臂人」段有銘之女段若華。
她微微一愕,答道:「是歐陽叔的弟子。」
「江南俠丐」陸紹奇一聲冷笑,突左手駢指疾探,快若電掣風馳,往雷雲胸前的麻穴一點。
「吮」一聲,雷雲連哼一聲的機會都沒有,身軀晃了晃,倒了下去。
「江南俠丐」陸紹奇冷冷地望了雷雲一眼,暗忖:「『三絕二君』千里神行之絕藝『神鯉迷踪』,怎會在『中嶽之主』徒弟身上出現?嘿!這廝的膽量可不小。」
段若華見狀,不由焦急萬分,急問道:「陸叔叔,您老怎麼啦?」
「江南俠丐」陸紹奇冷峻異常地說道:「嘿!什麼人的徒弟不好冒認,竟冒認起『中嶽之主』的徒弟。」
癱瘓在地的雷雲正自不解,一聞此言,豁然大悟,他實想不到,「江南俠丐」發生這種誤會。
但對「江南俠丐」這種不分靑紅皂白的行動,也感到氣憤,他強自掙扎了一會,發覺「江南俠丐」點穴之法,甚爲異特,竟能令己神志淸醒,口不能言,無法動彈。
段有銘聞言後,懷疑地望了段若華一眼,輕聲問道:「華兒,妳怎麼認識他的?」
段若華忙將雷雲在中嶽之下邂遇一段情況,細述了一遍。
「江南俠丐」陸紹奇凝神聞罷,沉吟了半晌,臉上不時泛起猶豫神色,突重重地「嘿」了一聲,沉聲道:「『中嶽之主』五年未見,未曾聽說收過什麼徒弟;是在這五年之內,收了這個徒弟,在短短五年之內,武功能達壓過『鐵鞭神煞』楊玉稀,簡直有點不可能……」
略頓,又道:「但……若他是『千里神行』之徒,怎會和『三絕二君』之徒爲難……再說……」
雷雲聞言,只氣得目眥欲裂,暗道:「嘿!不管這是否誤會,他口氣之中,竟連恩師都看不起;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雷雲絕非無能之輩。」
他儘管這樣想,但穴道受封,不能言語,祇有躺在那裏乾瞪眼。
段若華聞言,心中委實難受,一時之間,竟找不出事物證明雷雲之身份;在她心中,像是早已證實雷雲是「中嶽之主」之徒,隱約的,她有這種奇異的感覺,這靑年人的話,值得信……
「鐵臂人」段有銘自「翠竹莊主」「金臂人」段祺揣死後,遭受仇人侵襲;前數日又接「雲采書生」門下獨門標誌,有約半月之內,他早已成了驚弓之鳥。
一聞此言,頓時火冒三丈,不加思慮地厲吼道:「陸老哥,他大槪是『三絕二君』門下,我們乾脆把他廢了。」話了身動。
「且慢!」
「江南俠丐」之徒「雙絕女」趙倩雲,俏容突泛異樣神采,焦急地說:「師父,這又奇怪了,『三絕二君』之徒,那來這麼一付身手?」
「江南俠丐」陸紹奇沉吟半晌,道:「『三絕二君』五人之中,每人各有一套絕藝,各有專長;方才那廝能從容閃躲妳的攻勢,不足爲奇;但……若想戰敗『鐵鞭神煞』楊玉稀,這點實令人難解……」
段有銘冷笑了一聲,雙目如電,狠狠瞪了雷雲一眼,怒道:「大敵來臨,這小子來得是時候,難保不是『三絕二君』門下所設之苦肉計,派這小子臥底。」
「江南俠丐」陸紹奇一拍大腿,道:「言之有理,老夫幾乎給瞞過。」
話聲一落,倏的移近了雷雲一步,右臂微抬,驀地一壓,逕往雷雲「天靈穴」疾拍了下去。
陸紹奇生性俠義,視惡如仇,經段有銘一說,深信雷雲是「三絕二君」之臥底,頓時怒火勃熾。
手掌堪堪接近雷雲時,突聞身後傳來兩聲嬌呼,聲音之中,充滿關懷、焦急。
他不覺一愕,雷雲那付神俊絕俗的臉龐泛現在他眼中,他不覺猶豫了一下,右臂距「天靈穴」祇不過二寸有餘。
段若華驀然嬌喝道:「前輩且慢!他若是『三絕二君』之徒,怎會『中嶽之主』歐陽叔的武功?」
驀地裏,一陣凌亂的脚步聲,門外闖出一家丁模樣的中年人,喘息急告「翠竹莊」大廳之中,已發現敵踪!」
段有銘臉色大變,急叫道:「先留這小子一命!」
話尙未說完,已如矢般飛竄了出去。
「江南俠丐」陸紹奇微一挪步,急問段若華道:「這小子,怎會是『中嶽之主』歐陽梓的徒弟?」
段若華道:「他是以『凌空三劍』擊敗『鐵鞭神煞』楊玉稀。」
「江南俠丐」陸紹奇霍然大驚,脫口道:「歐陽梓之『凌空三劍』這小子,怎會?」
事情不容他多作思慮,雷雲的種種令人不惑的情況,他怎能一時能夠了解。」
遠處突傳來兩聲尖銳刺耳的怪笑,陸紹奇恐段有銘有失,一騰身急飄而出。
未至大廳,已聞喧嘩的吵鬧之聲:「哈哈哈……」
怪笑之後,倨傲已極的語氣又傳了進來:「姓段的,大爺今天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是不知利害;嘿!敢示告大爺起來!」
「江南俠丐」已自那小門走出大廳,放眼望去,只見大廳之中並肩站立之人。
咧嘴怪笑,口出狂言的正是「芙蓉郎君」鄷齊遙,站在他左側,是一身形頎長,一臉陰鷙之相的中年漢子。
右側那一個四旬左右的漢子,倒是令人莫測;照說,「雲采書生」之門徒,皆衣着白色,而那相貌不俗,目光凛然的漢子,却是一身粗布灰衣。
在他凛然目光之中,可顯示出他那一身不凡的功力。
「江南俠丐」陸紹奇暗自忖量一陣,心知此刻來人,惟可惡懼者,定是那不知名的灰衣漢子。
「鐵臂人」段有銘雙目赤紅,但也朗爽一笑,道:「敝人敢示告,自有定策;姓鄷的,你不妨看看示告中所寫的。」
「芙蓉郎君」鄷齊遙神色一變,身形微晃,已掠至大廳石壁之前,注目望去,不覺臉色大變,只見那字條上寫着:
「示告『芙蓉郎君』鄷齊遙:叱咤江湖二十年,一朝埋名參拾日,天目餘威聚雲夢,往日之誓今何在。
天目奇僧。」
「芙蓉郎君」鄷齊遙似遭遇到極端恐怖之事,踉蹌連退二步,全身顫抖,目光一掃,抖聲喊:「天目奇……僧……在……那……」
「江南俠丐」陸紹奇雙目一睜,如電目光迸射而出,口中厲叱道:「孽障!還不速回雲夢山,天目奇僧已候多時。」
「芙蓉郎君」鄷齊遙直嚇得四肢發軟,畏懼萬分地看了「江南俠丐」一眼,楞然良久,突縱聲狂笑起來:「哈哈……這不可能,天目奇僧聲歛人消江湖已五年,嘿!你這臭要飯的,竟敢冒『江湖三奇』之名,來唬老子;哈哈……我可不比當初了,『芙蓉郎君』此刻東山再起,就算是『天目奇僧』親臨,我也未必怕。」
「江南俠丐」陸紹奇不覺一愕,怒道:「示告已言明:『往日之誓今何在』,孽障,你竟敢違背!」
「芙蓉郎君」鄷齊遙神色一轉,他發覺「天目奇僧」並未親臨,懼怯之心,早已消歛,只見他伸手一指「江南俠丐」道:「就憑你這臭要飯的,撐着『天目奇僧』之名,就想嚇住我,嘿!我『芙蓉郎君』豈是你所能惹的!」
「江南俠丐」臉色一沉,勃然怒道:「敢情好,我若不制服你,也枉列『江湖三奇』了!」
聲落人起,雙脚微微一點,拔起丈餘,宛如巨鷹翔空,直撲「芙蓉郎君」。
「且慢!」
一聲朗喝,發自「芙蓉郎君」身側,那粗布灰衣漢子,喝聲高亢,聲如洪鐘。
「江南俠丐」不覺一怔,竟被一喝頓住身形,引目望去;只見那灰衣漢子含笑踏前一步,道:「鄷老弟,枉你叱咤江湖二十年,竟連『江湖三奇』眞人都不認得。」
「芙蓉郎君」一愕,道:「什麼?」
話尙未出口,臉色刹時慘變,他想起了「江湖三奇」之中,有一個「江南俠丐」。
那粗布灰衣漢子,忽展顏一笑,又道:「俠丐之名天下盡知,哈哈……說來也慚愧,我若是沒看到閣下這付尊容,委實沒想到『江南俠丐』之名。」
「江南俠丐」陸紹奇氣得面目失色,陡然喝道:「好!這倒好,『天目奇僧』不在,老夫同樣能制服得你們這一批敗類!」
話聲一頓,抬目一瞥那粗布灰衣漢子,又道:「閣下不妨亮個萬,諒亦非無名之輩,也好叫我這個老要飯的見識見識。」
「鐵臂人」段有銘一直怒目暴睜,瞪着「芙蓉郎君」鄷齊遙,神情激動,明顯的是在克制心胸勃熾的怒火。
那粗布灰衣漢子一晃腦袋,突張口大笑起來。
「江南俠丐」陸紹奇及「鐵臂人」段有銘同感大奇,他這一笑竟然不休不止;良久,才緩聲道:「好像是有這麼一句話吧:『坐不改名,行不改姓。』哈哈……不過,我的名字說出來,又有什麼用呢?」
「江南俠丐」陸紹奇見他神態過傲,頓時大怒,一怒之下,雙肩微晃,飄身丈餘,掠至那不知名的漢子身前,擧掌猛向他胸前疾拍。
那漢子陡歛笑意,雙肩一聳,向左方電閃般挪了半步,峻聲喝道:「姓陸的,我還未動手,嘿!好一個成名人物,動手過招,也得來聲招呼。」
「江南俠丐」陸紹奇臉色一變,沉聲道:「我陸紹奇久走江湖,難纒的人見得多了,這點鬼門道,可別想瞞過我。」
話聲未了,突聞「芙蓉郎君」一聲長笑:「古大哥,這些事,你還是待會辦吧!」
他臉上忽泛起一絲得意的獰笑,森冷地對「江南俠丐」說道:「我還可稱你一聲前輩,但你空負俠丐之名,可怪不得我不尊。」
他頓了一頓,目光轉向「鐵臂人」段有銘,冷笑道:「姓段的!咱們的事,是否自己辦?」
段有銘臉色一變,怒道:「這是什麼話?嘿!若不是當年家父饒你一命,你那能在此張牙舞爪?」
「芙蓉郎君」鄷齊遙冷嘿了一聲,道:「我就是爲了當年之事。不錯!當年羞辱之仇,我們不妨來個總結算。」
他不知那來的勇氣,話一說完,挺身上前了一步,神態倨傲地抬起雙臂,大有即刻動手之意。
段有銘勃然大怒,身影微晃,躍了上前,距鄷齊遙近尺時,身形急頓,疾然探出右臂,手腕一翻,「力劈華山」倏向前胸推出。
「哈哈哈……」
狂笑突起,挾着一聲暴吼,「江南俠丐」陸紹奇楞然抬目一望,只見「芙蓉郎君」鄷齊遙俊容透煞;倏的,雙臂翼張,身形倏忽,跳躍起來。
狂笑依然不斷,那不知名的灰衣中年漢子咧着大嘴,飄至「江南俠丐」陸紹奇身前,霍地一歛狂笑,沉聲喝道:「別忙……嘿嘿!俠丐名震天下,對他們的私人恩怨,能否袖手旁觀?」
「江南俠丐」陸紹奇怒叱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
那灰衣漢子目光一亮,神態凛然地接口道:「你若是施以援手的話,嘿!敝人倒願意多事,哈哈……依我看,我們都別動手,看他們戰出結果如何?」
「江南俠丐」臉色一沉,擧目一望,但見白影亂閃,呼呼風聲大作,「芙蓉郎君」鄷齊遙竟在片刻之內,搶制先機,雙臂齊揮,「鐵臂人」段有銘全身重穴要脈,似是在鄷齊遙控制之下。
「鐵臂人」段有銘祇氣得虎目赤紅,連續吼聲中,臂影四揮,揮臂遞掌之處,狂飈驟生,震壁撼樑。
當年「翠竹莊」被江湖人物視之爲武林聖地,那是由於當年莊主「金臂人」段祺揣武功豪強,有一宗絕藝名震天下。
那宗絕藝名云「金臂鐵劍」,當年段祺揣一雙手臂堅如金鐵,揮舞起來,不亞於純鋼鐵劍。
「鐵臂人」心中早已知今日來敵,俱非無能之輩,自己的一身功力,和先父又相差太遠,雖有「江南俠丐」援手,但前途亦未必樂觀。
故他一出手就是家門所傳絕藝——「金臂鐵劍」,提貫眞力,倏注雙臂,雙臂如劍,疾若電馳風飄,連續三招出手,「月沉日昇」、「雲風驟緊」、「移山倒海」,左二右一,勢若迅雷,往「芙蓉郎君」鄷齊遙砸下。
情勢看來像是「芙蓉郎君」鄷齊遙情況較優,「江南俠丐」陸紹奇神目如電,這種情形,看在眼中,心知一時半刻之間,勝負無法預料。
但心下一動,朗喝道:「好說,待他們判出勝負,我們再來一場如何?」
那不知名的中年漢子,冷冷地望了「江南俠丐」一眼,突仰首狂笑起來;陸紹奇霍然大怒,雙臂一揚,右掌急駢雙指,出指如風,疾向中年漢子左手腕、胸門猛扣。
狂笑之聲,突然中斷,只見灰影一閃,脚步一挪,「江南俠丐」手法之快,豈是等閒,那中年漢子身形一動,一隻鐵掌已扣至他手臂。
說時遲,那時快,「江南俠丐」臉色大變,手一接觸到手臂時,竟像摸上一條泥鰍般,那中年漢子輕輕一抖,竟滑脫遠飄而去。
「哈哈……」
那中年漢子又發出得意的狂笑:「俠丐之名,名不虛傳,手法端的是快,哈……可惜的是,碰上了我。」
話聲一落,倏的,手臂一揚,掌出之處,「轟然」震天巨響驟然而生。
「江南俠丐」陸紹奇一聲厲叱,身形晃前,疾攻了三招;那中年漢子,一掌推至身側牆壁,見「江南俠丐」攻勢已近身,疾地轉身,神態從容,身形飄忽,一一從容化解,不時閃開老遠。
「江南俠丐」心中一凛,雙方一接上手,心裏都明白,功力相差不遠;這一來,陸紹奇可楞住了,須知「江湖三奇」在武林之中的地位,能夠使「江南俠丐」全力應付的對手,這份功力,在武林上絕非無名之輩。
陸紹奇心神一定,又搶攻了三招;忽然,他眼角一瞥,發覺那中年漢子方才推出一掌,牆壁上已生裂痕。
裂縫四散,寛若兩寸餘的石牆,竟被其掌震裂,陸紹奇睹狀,更不敢怠慢,手下一緊,忙展起成名絕藝「窮家掌法」;但見他雙掌倏分,疾若電光,「力劈華山」、「裂海生波」猛壓而下。
那中年漢子一聲冷笑,身形倏忽後躍,森冷地喝道:「這麼快就要出看家本領,未免太早了點吧?」
說着,手下却未閒下,身形後躍時,疾地手腕一翻,一股劈空巨勁,豁然出手。
「江南俠丐」陸紹奇不由大怒,一聲厲叱,身形微晃,雙手在胸中一挫,猛架起來。
驀地——
「嘩啦」巨響,石壁急裂,沙石四濺之際,自石壁中穿出一條靑色人影。
來人竟是被「江南俠丐」陸紹奇點住穴道的雷雲,祇見他俊面含煞,身形輕靈的飄了過來。
事出突然,鏖戰中的四人,俱感一怔,各自住手,引目注視雷雲。
說時遲,那時快,石壁裂處,傳來兩聲嬌叱,又飛出兩條纖影。
「鐵臂人」段有銘見狀,霍然變色,擧目一望,只見愛女及「雙絕女」趙倩雲俏容雜帶驚奇之色,怔怔地望着雷雲。
「江南俠丐」陸紹奇臉色一變,倏的,飛搶上前,厲聲問道:「雲兒,他的穴道,可是妳解的?」
趙倩雲搖頭道:「雲兒怎麼會替他解穴。」
陸紹奇心頭一懍,雙目急轉,掃至段若華,厲聲問道:「這麼說,是妳了?」
段若華神態愕然,搖了搖頭;段有銘也發覺事情不平常,不覺間暫棄敵人,趨了前來。
雷雲冷然地一望眾人,心中極其興奮地忖道:「那五頁人皮若當眞是『三絕二君』的話,爺爺究爲什麼而死呢?那人皮上竟載有自解穴道之法。」
「江南俠丐」陸紹奇一個翻身,突轉至「芙蓉郎君」鄷齊遙身前,厲聲問道:「姓鄷的!你們究竟來了幾人?若是英雄的話,把他們喚出來……」
話尙未說完,雷雲突冷冷地接口道:「嘿!空負『江湖三奇』之名,這點判斷能力都沒有!」
「江南俠丐」陸紹奇聞言大怒,喝道:「這話怎講?」
雷雲神色微變,忽豪情邁發,心忖:「我若學會那五具人皮所載之內功、劍術、掌法,再加上恩師所敎導的,武功定是不錯了。」
想到得意之處,不覺縱聲笑了起來,笑聲未歛,口中說道:「就憑這幾手點穴法,未必能困得住我。」
言間,目光一轉,忽一眼看見「芙蓉郎君」鄷齊遙,及另一白衣大漢,心中微凛,腦海中閃電般掠起一念……
他忖思着那五具人皮,左角釘碎白布上是載着些什麼武功。
段若華突然走至「江南俠丐」身側,在他身邊輕聲說道:「陸叔,他是『中嶽之主』之徒;不然的話,怎會『凌空三劍』呢?」
「江南俠丐」心中一驚,脫口輕哦了聲:「凌空三劍」;目帶疑惑的光芒,瞥了雷雲一眼。
雷雲雙目突射奇光,忽對「江南俠丐」一笑,柔聲說道:「前輩定是誤解在下之身份,這事能否容晚輩待會解釋,我……」
說到這裏,他一雙俊目中,竟迸出一股殺氣,瞪了「芙蓉郎君」等三人一眼,又道:「我現在有事要辦。」
「芙蓉郎君」鄷齊遙見雷雲神情不對,但被其犀利的眼神弄得心頭一震,不覺疑惑萬分,當下強自乾笑道:「這位小老弟,若是有事待辦,就請吧!」
雷雲沉重地「嘿」了一聲,轉首面對「江南俠丐」、「鐵臂人」道:「兩位前輩,您覺得如何?」
「江南俠丐」陸紹奇被雷雲弄得莫名奇妙,但見雷雲滿面怒容,凛然生威,臉上殺氣溢目,一時之間,實找不出話來回答雷雲。
雷雲見他不回答,暗中一咬鋼牙,暗道:「管他答應不答應,我一定要追究爺爺的死因。」
忖念一了,突抬右臂,「嗆啷」一聲,衆人祇覺眼睛一亮,雷雲手中已多了一柄長劍。
「鐵臂人」段有銘見狀,霍然大怒,正待轉身上前,忽覺一隻纖手抓着自己的衣袖,耳中響起愛女段若華柔聲細語:「爹,他絕非壞人,我們且看下去。」
雷雲耳目靈敏,這一段話盡入耳中,不覺感激地望了段若華一眼,遂即神態一改,變成一付冷冰陰森,環目怒視「芙蓉郎君」及另兩人。
眼光視及那不知名的中年漢子身上,忽然頓住了,冷冷地說道:「你沒穿白衣,還是滾開一邊!」
說也奇怪,那中年漢子方才對「江南俠丐」神態倨傲,而對雷雲極無理的吆喝,竟置以淡淡一笑,身形微晃,轉至一旁。
「芙蓉郎君」鄷齊遙心中大異,正待發問,嘴還未張開,雷雲一揭手中長劍,又道:「你們看看我這一套。」
「唰」地一聲,一劍揮出。
「芙蓉郎君」及那白衣漢子不覺身形後退一步,雙雙抬臂化掌,凝神戒備。
忽聞雷雲一聲朗笑,道:「別急,在我未證實之前,絕不會傷害你們。」
話一說完,身形未動,竟挺直地自退一步,身形未定,手中長劍突化作一條靑色匹練,虛空揚起,劍至中途,突一收劍,突化作漫天劍影。
「江南俠丐」陸紹奇目光凌厲,可淸晰地看到雷雲發劍之勢,只見手腕自轉,手臂移動幅度極微。
大廳之中,一時竟鴉雀無聲,雷雲所施展的劍術,竟震懾住衆人心靈;但見靑光閃爍,時而一片,時而四散。
突然,一片靑光,突似暴裂般,化作點點光圈,四下漫散,在場衆人俱然臉色大變。
「江南俠丐」及「鐵臂人」幾乎忍耐不住,要出手攔阻,問明原委。
「哈哈!好一手『雲采絕劍』,哈……鄷老弟你施展的話,恐怕也未見得比這位小老弟耍的出色和瀟灑。」
「芙蓉郎君」鄷齊遙臉上突泛喜色,但口中驚呼道:「老弟,停手吧!『雲采書生』現在在那裏?」
此言一出,在場諸人臉色各異,「江南俠丐」、「鐵臂人」臉色一沉,殺機頓現。
最令人不解的是,雷雲倏然收劍,愕然立着,眼中泛起一片疑惑神色,冷冷地看了「芙蓉郎君」一眼。
瞬息間,他神態突轉,失望地自忖:「這其中並沒有『三絕二君』。」
在「芙蓉郎君」口中,他證實了這兩個穿白衣服的,是「三絕二君」「雲采書生」的門人。
「江南俠丐」一向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他對雷雲詫異、令人莫測的擧動,感到奇異,一拔身形,撲了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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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8 17:59: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雷雲見「江南俠丐」來勢兇猛,不敢大意,微一晃身,避過來勢,口中急喊道:「且慢!」
「江南俠丐」陸紹奇身形微頓,但聞雷雲沉聲又道:「前輩若不信在下,就算是解釋也無用;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確實是『中嶽之主』之徒,信不信由你。」
他說到最後,語氣已激動萬分。
「中嶽之主」四字,傳入「芙蓉郎君」等人耳中,臉色俱然大變;「芙蓉郎君」鄷齊遙喝道:「什麼!這套『雲采絕劍』從何學來?」
雷雲有先前一次事故,知道解釋也無用,遂冷冷一望「芙蓉郎君」,冷笑道:「三月之後,若是『三絕二君』再不出現江湖,嘿!我會逐個尋找。」
「哈哈……」
一陣朗笑,那中年灰衣漢子大步走了上前,笑對雷雲道:「老弟,你找『三絕二君』可有什麼事?」
雷雲一愕,忽萌一念,吟笑答道:「你可知『三絕二君』現居何處?」
那中年漢子微一眨眼,臉上突泛起一絲獰笑,沉吟半晌,才道:「『三絕二君』功力蓋世,但早在五年前,同時失踪,老弟可曾碰到過?」
雷雲祇覺一陣失望,神色黯然地望了衆人一眼,忽然又目射奇光,目光停在「江南俠丐」陸紹奇臉上。
「江南俠丐」陸紹奇再也忍耐不住,口中喝道:「小子,你有什麼方法可以證明,你是『中嶽之主』之徒?」
雷雲被其一聲小子,叫得火冒三丈,當下也不使於好眼色,森冷地答道:「好吧!你瞧着就是!」語氣微現狂傲。
雷雲話聲甫落,雙眉一聳,倏的挺身而起,飛起二丈開外,幾達屋頂。
忽然身形一變,頭上脚下,掌中劍急舞,化作一片靑光,凌空壓下。
「江南俠丐」陸紹奇不由大驚,疑忖道:「這小子倒是邪門,若他眞是『中嶽之主』之徒,他怎能身懷『千里神行』及『雲采書生』之絕藝?他不是……」
倏聞一聲淸嘯,雷雲身形已頓住,豪氣萬丈地朗聲喝道:「陸前輩,信不信由你了!」
「芙蓉郎君」鄷齊遙聞言見狀,頓時大驚,師門絕藝流傳於外,非同小可;遂一挺身,掠前半步,厲叱道:「『雲采絕劍』你從何學來?」
雷雲一眨雙眼,突生一念,笑道:「你要知道是吧!三月之內,請往關外千山絕崖;你不妨順便轉告『三絕二君』另四派門人,我不僅會貴派之『雲采絕劍』,另『二絕二君』之絕藝,我也會個兩手。」
那中年灰衣漢子突揷言道:「小老弟,請容我自我介紹可好?我雖爲武林無名之輩,但對你這小老弟,像是有點緣份。」
雷雲一怔,道:「不敢!在下姓雷,名雲,尙未得知閣下大名?」
「江南俠丐」被一連串的疑點給怔住了,一些不可能的事,像是都繫在雷雲身上,「三絕二君」與「中嶽之主」正邪遙分兩途。
要說「中嶽之主」的弟子,精於「三絕二君」的武功,實令人難以想像;而且雷雲所具之「三絕二君」的武功,俱是「三絕二君」認爲最得意,仗以成名之獨門武功。
何況,「三絕二君」早在五年前,同時消失江湖。
種種疑點,使「江南俠丐」這種老的不能再老的老江湖,難於處置當前的情勢。
那中年灰衣漢子哈哈大笑道:「敝人雖初踏江湖,但人們却給我起了一個外號,叫做『寒天孤叟』,哈哈……小老弟你未曾聽聞過吧?」
「江南俠丐」聞言,臉色微變,原來「寒天孤叟」遠居關外,十餘年前,曾出現過三年;雖是短短的三年,但威名之盛,已自關外傳至中原。
雷雲搖了搖頭,表示不知,但口中笑道:「現在知道,還算不遲。」
話中帶刺,似是不屑。
「寒天孤叟」古瑟霆竟不以爲忤,依然吟笑道:「雲老弟,你若往關外,若不棄,我願爲伴。」
「江南俠丐」陸紹奇一皺雙眉,暗道:「若他眞是『中嶽之主』之徒,爲何和這種邪派人士交往?」
思忖間,引目注視雷雲,只見他略一沉吟,笑道:「也好。」
「江南俠丐」陸紹奇不覺微慍,怒叱道:「雷雲,你自稱『中嶽之主』之徒,眼中可有我這個人沒有?」
雷雲擧目一望,只見「江南俠丐」面上凛然,怒態橫生,不覺心頭一凛;但想至方才「江南俠丐」不分靑紅皂白、無理的那一幕,餘怒猶存,遂冷冷接口道:「何人不知『江南俠丐』、『天目奇僧』與家師齊名;嘿!但憑您這種態度,我寧可找到『天目奇僧』多磕幾個頭,也不向你多行一個禮。」
雷雲到底年齡尙小,殊不知他這一番話,幾乎鬧得「江南俠丐」及「中嶽之主」,翻臉成仇。
陸紹奇一聞此言,頓時大怒,一聲厲叱:「好小子,就算是你眞是『中嶽之主』之徒,我也饒不得你!」
話聲一落,身形倏變,挪步移身之際,右臂疾探,「五爪金龍」一式,箕張五指,猛戳雷雲左肩。
雷雲不防「江南俠丐」會眞的動手,瞥見來勢,慌忙閃身挪步,閃開攻勢,但還不敢發招還擊。
「江南俠丐」陸紹奇早被雷雲冷言冷語,激出眞火,一招失手,連續又發出三招,左掌右指,推戳齊施,攻勢凌厲,翻江倒海般,滾滾而下。
「寒天孤叟」古瑟霆見狀,嘴角掛起一絲笑意,身形後退兩步,突走近「芙蓉郎君」鄷齊遙身側,附在他耳邊,低聲道:「事機已到,此刻不下手,更待何時。」
「芙蓉郎君」鄷齊遙會意地一笑,突引吭長嘯,一抬手臂,飛身掠前,直撲「鐵臂人」段有銘。
另一個衣着白色的「雲采書生」門下,亦雙目一瞪,飛身上前,疾若流星般,雙掌齊揮,同襲「雙絕女」趙倩雲及段若華兩人。
段若華首先發現敵人已展開戰局,忙一聲嬌叱,纖掌一翻,貫注內力,翻掌而出,封架敵人來。
趙倩雲見狀,氣得杏目大睜,但她並不揷身上前,反而身形退了二步,站在一旁。
一聲嬌叱傳入雷雲耳中,瞬息之間,他不覺楞住了,聰頴靈巧的他,發覺情勢離奇。
自己這一番意氣用事,造成了一個思之心慄的局面,他腦中電光般一忖量,發覺自己在這片刻之內,變成和「江湖三奇」正派人士爲敵,反而幫起「三絕二君」。
他不覺心中一涼,這種事情若傳入「中嶽之主」歐陽梓耳中,這種誤會恐怕一輩子也解釋不淸;何況他私自離山,不告而別。
「嘭」一聲,雷雲一愕之際,驀感胸口一陣火熱刺痛,在他那分神之際,「江南俠丐」陸紹奇勢挾雷霆的一掌,已結結實實拍在他胸前。
刹時,雷雲俊臉泛白,喉頭奇熱,「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身形踉蹌暴退。
說時遲,那時快,一條灰影疾若流星,落在「江南俠丐」陸紹奇身前,擧手就是一掌拍出。
雷雲祇覺氣血翻騰,暈眩欲倒,他強忍着痛苦,擧目一望,只見「寒天孤叟」古瑟霆和「江南俠丐」陸紹奇又戰在一起。
瞬息之間,「江南俠丐」暴吼連連,盡展所學絕藝,盛怒迸發而出。
「寒天孤叟」古瑟霆身影倏忽,一時竟和「江南俠丐」戰個不分上下。
雷雲喘吁了一陣,心知已受嚴重內傷;驀地,他臉色一變,駭然忖道:「是『寒天孤叟』古瑟霆救我!」
這一驚非同小可,「寒天孤叟」古瑟霆救他,這種事情在旁人看來,不是分明表示自己和這批邪道人士聯手對敵「翠竹莊」。
雷雲驚駭之下,強自掙扎了一下,正待說話,忽感周身發熱如焚,一個不支,「啪」地一聲,倒了下去。
他神志尙是淸醒,他明白這幾場廝戰,勝負都對自己不利。
於是,他強忍着痛苦,沉若重鉛的眼皮,盡量使它睜得大大,口中孱弱地喊道:「住手……住手……」
轟轟掌風,壁搖樑撼的聲音,早就掩沒了他微弱的喊聲;但他依然吶喊着,然而這狂喊却是那般的微弱。
驀地,「寒天孤叟」古瑟霆一聲暴吼,身形疾退,倏的雙臂箕張,倏地一合,「轟隆」巨響,刹時大作。
神智微淸的雷雲祇覺樑折壁倒,石壁碎片,巨木棟樑挾着狂風,紛紛驟落。
聲聲嘷吼、厲吼,不絕傳來。
「唔……」他祇能輕微地發出呻吟,再也支持不住,閉下了眼皮。
隱約中,他感覺有人將他抱起,震耳欲聾的塌壁之聲,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全身發涼,耳邊呼呼生風,一種玄奇的精神支持着他,他還能發覺,使全身發涼的是風,原野的微風。
飄飄然的,輕冉冉地,輕微的顫動,他覺得體內血液在翻騰,喉頭也越來越熱,他感到需要張口傾吐,瀉除那一股熱流。
終於,他張開了口,不一會,他全身那股焚心般的火熱,像是好了一點;但他發覺胸前的衣衫濕了……
又是一會,他什麼都不知道了。
□ □ □
坦然大道,黃土滾滾,祇要有一陣微弱的風,都可以掀起積地寸餘的黃土,彌漫天際,使人睜不開眼。
一陣風吹過後,土沙被掀起,遠處突傳來「得得」蹄聲,彌漫天空的土沙中,隱約可見策馬飛馳的雙騎。
突然,兩匹快馬緩了下來,可淸晰地看到馬上坐着面目神俊的美少年,另一騎却是一個相貌威武的中年漢子。
那靑年人突冷冷說道:「古瑟霆,你苦苦跟着我,到底是什麼目的?」
這靑年人正是私自下山的雷雲,但他俊容上籠罩一片頽喪、黯然之色,而且較前又消瘦不少。
「寒天孤叟」古瑟霆強自一笑,道:「你何必一定要知道,到達千山後再說不好嗎?」
雷雲冷笑一聲,雙眸之中突射出一股怨毒,望了「寒天孤叟」古瑟霆一眼,又道:「古瑟霆,救命之恩,我認了就是,我可不願意負上個知恩不報之名,我勸你還是快走。」
「寒天孤叟」古瑟霆咧嘴一笑,道:「別再說了,我不是說過,關外千山是我的老窩;旣然同道,相伴前往,又何妨?」
雷雲劍眉一挑,一勒馬韁,策馬前往,再也不理會「寒天孤叟」古瑟霆。
「寒天孤叟」古瑟霆微愕了陣,望着雷雲背影,臉上突泛起獰笑,緩慢地抬起手臂,探入懷中,拿出一隻鹿皮手套,心忖:「『三絕二君』絕藝聚一身……」
他帶上了手套,又探入懷中,得意地又想道:「五付枯骨,分明是『三絕二君』;但那兩條斷臂是誰呢?」
他帶着鹿皮手套的左手,在懷中重重地揑了一下,喃喃自語道:「若是『三絕二君』同授一徒,『赤眉神君』的『攝魂網』爲何不傳予他?」
突然,他收歛了忖念,口中大聲喊道:「雷老弟!」
喝聲一了,左手疾然探出,虛空一揚,刹時化作一片紅雲,虛空飄揚。
雷雲疾轉首一望,不禁一愕,口中冷冷地問道:「喚我幹什麼?」
「寒天孤叟」古瑟霆咧嘴一笑,左手一抄,那片紅雲頓時消失,然後手又揷回懷中,口中說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麼?」
雷雲毫無表情的搖了搖頭,慢慢轉過身了,木然地向前走。
「寒天孤叟」古瑟霆觀言察色,見雷雲臉上絲毫未露驚奇之色,不禁大異,繼續又忖道:「『三絕二君』每人身上皆有一身絕藝,若想力敵五人,這人的武功豈能想像?」
思忖間,他不覺起了一陣寒意,「三絕二君」除了「赤眉神君」外,一個個枯骨泛黑,分明是中了劇毒。
蹄聲依然,雷雲連頭都不回,一直向前奔馳,速度雖慢,但「寒天孤叟」古瑟霆停留了這麼一會,漸漸已看不到雷雲的身形。
「會不會是『中嶽之主』呢?唔!有兩條斷臂枯骨,若是『中嶽之主』斷臂的話,那就是他。」
瞬息之內,古瑟霆臉色突凝重起來,仰天嘆息道:「大哥,大哥!我倆情深似海……大哥在天之靈,佑我早日覓得仇人,以報大哥慘死之仇;嘿!我會連『三絕二君』的仇一起報。」
古瑟霆忽勒緊馬韁,將馬轉過身自語道:「五年前,那小子總共不過十二三歲,這點絕不可能,嘿!除了『中嶽之主』之外,還有誰?」
「唰」地一聲,馬鞭揚處,駿馬一顫,頓時四蹄飛揚,所過之處,掀起一片黃土,漫散天空。
「寒天孤叟」古瑟霆已復常態,向來路飛馳。
約莫奔了一二十里外,突迎面縱出三騎。
古瑟霆擧目一望,微一轉念,突生一計,刹時臉龐上充滿了那可憎,而令人寒心的、詭異之笑。
原來前面馳來之騎,馬上人着一色——藍。
想到得意之處,他不覺縱聲狂笑起來。
…………
「千山……『三絕二君』尙活着,現居千山絕峯。」這消息由「寒天孤叟」古瑟霆傳至衣着藍色的武林人物。
然後傳至衣着白色的武林人物……然後……
不到半個月,「三絕二君」有關係的人物,都知道了。在十餘年前,「三絕二君」已是鋒頭最健,他們各自廣收徒子,久而久之,創立門派。
無形之中,在江湖上形成了一股龐大的勢力;在五年前,「三絕二君」竟同時消失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三絕二君」各自所創的門派,同時感到惶恐,群龍無首,不到二三年,「三絕二君」所創之門派,聲威大減。
而此刻,這消息一傳來,如一把野火般,轟動了。漸趨萎縮的「三絕二君」之門派,活躍起來。
同時,難以數計的武林人,跋涉遠途,以千山爲目的。
□ □ □
中嶽——嵩山是「中嶽之主」隱居之地,這個消息像怒波浩浪般,傳了出去。
這天,歐陽梓整頓了簡單的行李下山了;他隱約的有些憂慮,是恐怕「三絕二君」和自己的愛徒有點關連。
當初,雷雲私自下山,他感到憤怒;幾天過去後,他憤怒變成擔心,再加上這消息傳來,他決定下山了。
當「中嶽之主」歐陽梓離開中嶽後一天,山麓下却出現了「寒天孤叟」古瑟霆。
古瑟霆發覺「中嶽之主」歐陽梓不在,他並沒有即刻離開,竟居住在「中嶽之主」歐陽梓石洞之中;但不到兩天,他又離開了中嶽,往千山進發。
三天後,「天目奇僧」也聽到這件事。
一個少年身懷「三絕二君」絕藝,却是爲人極正的「中嶽之主」歐陽梓之徒,這消息傳得較慢。
但,這消息的份量,使整個江湖轟動了。
□ □ □
殘月懸空,晶星稀落,夜色一片昏黯。
千山之麓,那小茅屋雖荒落了五年,但依然存在;雷雲收歛着復仇的慾火,回到這裏。
雷雲化了三天的時間,總算將那草屋整頓得可以住人;他昏睡了三天,追懷着已死的爺爺。
「呀!」一聲,門又開了,三天來,每到這個時刻,雷雲一定會離開此屋。
雷雲不再是五年前的雲兒了,體魄的改變,是可以看得出;但心靈的轉變,却是無法看出。
但見他,身輕如燕,如行雲流水般,飛揚前馳;瞬息之間,他的身形被夜色所掩沒。
蒼松古木,約有百齡的一棵大樹,雷雲奔到大樹面前,臉色突然轉變了,但神態却那麼自然,拔出長劍,輕輕地在大樹上砍了一下。
他心中暗自解釋着:「我不用力,祇要我用力一砍,樹會斷……」
「哇!」一聲足以撕裂人心的嘶喊,牽引了他的淚水,湧泉般沿腮滾下,恨聲道:「爺爺!你的仇人,你的仇人是誰?祇要……我能將仇人找到,就像砍這棵大樹一樣,每天砍上一刀,爺爺,告訴我……」
說到最後,吼叫之聲代替了痛哭,劍動生風之聲,代替了他對仇人的恨意。
突然,雷雲冷靜了下來,腦中充滿了種種奇幻的想法,他此時已然感到體力充沛,急需一動而快……
殘酷的往事,殘酷地泛上他腦際;他依然記得,夜深人靜之時,他從夢中醒轉,發覺爺爺及歐陽大叔都不在了……
「爺爺……」他不覺輕呼出聲,聲音是那麼的微弱;驀地,他覺得膝上一陣劇痛。
他想,那是山石絆倒了我。
一聲巨喝,震嶽撼壁,雷雲一跳而起,發瘋般地狂吼道:「若是不將我絆倒,我……恐怕能救爺爺……可恨!可恨!這石頭爲什麼那麼可恨!」
手臂一沉,龍吟之聲大作,他一劍揮出,一塊尺餘半徑的山石,刹時粉碎,碎末四濺。
暴喝、怒吼聲中,但見劍光閃閃,一時之間,天地之間轉變成混沌,轟巨響不絕於耳。
碎石、塵埃,瀰漫四空,雷雲像發瘋般跳東躍西,四下亂砍亂殺。
一塊塊山石,幻化成一個個他想像中的仇人,令人毛髮悚然的吼聲,一陣陣的發出。
「殺!……」
盞茶工夫後,雷雲的喊聲沒有了,晶瑩的長劍也似消失了光芒,似乎再也提不起來。
他感到有點累,有點頭暈。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陰惻惻的冷笑。
雷雲竟似耳目失靈,並沒有發覺,一條龐大的黑影快若電掣般,掠至雷雲身後。
「轟」一聲巨響,殘月也消了,稀星亦歛;豪雨、驟雷,連結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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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8 18:08: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雷聲、雨聲雜成一片。
悶雷、豪雨隨着閃電接連而至,雷雲驀地感到身體發涼,愕然地抬目一望,心中詭異地忖道:「哦!下雨了,什麼時候下的;還有雷聲,這場雨倒是來得快……」
驀地,身後傳來輕微的脚步聲,雷雲絲毫不驚奇,又想道:「是有人來了。」
忖念尙未了,倏地一挺身形,疾自轉身;只見身後站着一靑衣頎長漢子,雷雨之夜,天色昏黯,無法看淸楚來人的面目。
雷雲此刻才大吃一驚,心想:「在這荒僻之地,深夜豪雨之中,竟會有人來!」
他突然感覺到四肢有點酸麻,不覺心頭一凛。
雨水傾盆而下,淋濕了他,漸漸他感到淸醒不少,這才想起,方才用力過度,而且做了儍事。
前一刻,他祇覺腦中一片混沌,四周一團迷糊,連下雨、打雷,他尙茫然不覺。
「嘿!」森冷懾人的笑聲,滲雜在雷聲之中,雷雲一挑劍眉,朗喝道:「你是誰?」
那靑衣頎長漢子眼睛一亮,射出懾人心神的冷芒,一聲長笑後,才說:「朋友可是姓雷?」
倏然,一道雷光,一閃而沒,瞬息之間,昏黯的谷地變得光亮,宛如白晝,但刹那間,又恢復了昏黯。
雷雲猛吃一驚,雷光一閃的瞬息間,他已看淸楚來人的面目;只見來人,衣着靑衣,腰懸長劍,面目亦稱神俊,言談之間,氣度軒昻,遂口中答道:「不錯!」
語聲略頓,若有所悟,驚呼道:「你又是誰?怎知我姓雷?」
「哈哈哈……」
那靑衣中年人忽仰臉一陣狂笑,笑聲一歛,道:「千山之麓,滙集了多少武林豪傑,荒僻的城鎭,在數日之內,突成鬧市;這些,你難道都不知道不成?嘿!朋友,我說你也太狂了點!」
雷雲一怔,這段話聽來,眞弄得他莫名奇妙,不由脫口問道:「閣下深夜來此,定有所爲;這一番話,實敎在下感到莫名奇妙。」
那頎長中年人一聲冷笑,又道:「朋友,我看你別再裝儍,死到臨頭,尙不知,哼!我問你,你旣是『三絕二君』之徒,又爲何冒認『中嶽之主』師門?」
雷雲聞言,不由大怒,厲叱道:「閉嘴!你到底是誰?」
那中年頎長漢子又是一陣狂笑,笑聲淸越,震徹雲霄,歷久不絕。
雷雲突地臉色微微轉靑,心中怒火,陡然大熾,正待喝止;突然,天際「轟然」響起巨響。
震耳欲聾的雷聲,打斷了那中年漢子的狂笑,但聞他又續加了一聲冷笑,才說道:「中原武林,續『三絕二君』,群醜妖魔勃起,中原雖有『江湖三奇』,倒也無法壓倒這批惡魔……哼!想不到『三絕二君』敎導你這傑出的弟子,引了這麼多妖魔,跋涉千里,來此關外……我『碧血奇叟』殷菸耀豈是好惹;老夫隱居千山二十餘載,你這小子竟携來血腥、浩難!」
他語聲一頓,突轉激烈,聲色俱厲地又道:「我豈能坐視!嘿!債有頭,寃有主;中原武林群魔,滙聚此地,眼看將掀起無窮浩刼,千山勢將血腥遍地,哼!我『碧血奇叟』殷菸耀祇要活着一天,絕不讓你如意!」
雷雲聞言,心頭大駭,暗驚道:「原來是『碧血奇叟』殷菸耀,師父曾言,關外有二叟,一正一邪,不知此人是正抑或邪?」
心中一起疑念,不覺脫口喊道:「原來是殷前輩,在下曾聞恩師提及「關外二叟」,一是前輩『碧血奇叟』,另一在下却不得而知……」
話尙未說完,陡聞巨喝:「閉嘴!」
只見「碧血奇叟」殷菸耀劍眉倏挑,氣兇兇地吼道:「小子!別把『寒天孤叟』和我一起提!」
話聲未落,雙肩一聳,未見其身軀如何作勢,但見人影一閃,已接近雷雲面前。
雷雲見狀,疾地雙掌一抬,在胸中一挫,護身後退一步,心忖:「敢情這自稱『碧血奇叟』的是正的了。」
忖念一頓,口中朗喝道:「前輩大槪是誤會了。」
「碧血奇叟」殷菸耀一怔,問道:「誤會什麼?」
雷雲心中認爲「碧血奇叟」殷菸耀,是「關外二叟」正派的那一個,不覺言語謙和不少,恭敬地笑道:「前輩方才那一段,實敎在下不解;晚輩與『三絕二君』有血海深仇,而且從未見過『三絕二君』任何一人之面,而前輩却口口聲聲謂晚輩是『三絕二君』之徒,這話不知從何而來?」
言來正氣凛然,神態從容。
「碧血奇叟」殷菸耀微微一怔,心忖:「莫非找錯人了?」
口中急問道:「小子,你到底是不是姓雷?是不是叫雷雲?」
雷雲微一揚首,朗聲答道:「不錯!我就是雷雲,是『江湖三奇』『中嶽之主』惟一嫡傳弟子。」
「碧血奇叟」殷菸耀輕輕地「哦」了一聲,突然身軀踏前一步,有如朗星的雙目中,倏現殺機,厲叱道:「在老夫面前,你還敢扯謊!」
雷雲不禁微怔,冷冷接口道:「扯謊!前輩這話,實敎在下不解;若是前輩不知尊重人的話,莫怪我這晚輩無理!」
言間,雙目一睜,射出逼人神采,怒視「碧血奇叟」殷菸耀。
「碧血奇叟」殷菸耀心頭一凛,突豪氣逸飛地仰天長笑,笑聲一落,怒喝道:「老夫縱橫武林二十年,博得江湖封爲『碧血奇叟』美號,人謂『碧血丹心映關外,絕藝神技冠武林』。哼!二十年來,却沒有一個人,像你這般對老夫不敬,我若是不……」
話還未說完,雷雲冷冷接口道:「別說了,我早就說過,你若是不懂得尊重別人,別人怎能尊重你?」
「碧血奇叟」殷菸耀一向隱居關外,十年前,曾入中原遊居三年;三年之中,行俠仗義,憑着一柄神出鬼沒的長劍,神乎其神的身法,震撼了江湖黑、白兩道。
因而,名聲大震,他生性怪僻,但行事極正,豪氣干雲,一向被武林人士所尊敬,故封其美號:「碧血奇叟」。
而現在,碰上個像雷雲這種氣高心傲的少年;雷雲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他可沒管上前輩不前輩,心中一怒,不覺語氣激烈,神態倨傲。
「碧血奇叟」殷菸耀勃然大怒,有似中年的面龐上,刹時罩着一片寒霜,有若朗星俊目,泛起一片殺機;顯然,他已深信江湖對雷雲種種傳說,但他生性持重,悄然無語沉吟了片刻,心道:「我向以對國示忠,對人以誠,故有『碧血奇叟』之號,眼看這少年,堂堂一表,話雖人不可貌相,但……他實不似狡黠之輩。」
一念至此,強按下心中怒火,憤然問道:「你自稱爲『中嶽之主』之徒,可有什麼證明沒有?」
話聲一落,祇聞「嗆啷啷」一聲,龍吟聲響,殷菸耀右手提劍,俊目泛起堅毅神色,厲聲又道:「你若有半句虛言,嘿!老夫已多年未用劍了,我就是拚着再造殺孽,也要毁了你!」
雷雲眨了眨眼,心忖:「他們竟都誤會我是『三絕二君』之徒;若是人人看到我,都這麼問,難道要我逐個回答不成?」
他感到不耐,當下冷冷答道:「多年未用劍,嘿!依我看,你還是別用的好,萬一你有所遭難,實在划不來。」
話尙未說完,一聲淸越悠長的嘯聲,倏然而起,雷雲祇覺眼前一黑,身邊呼呼生風。
疾地抬目一望,但見方圓半丈之內,靑光暴現,點點圈圈,四面八方俱是劍影,如排山倒海般,滾湧而至。
說時遲,那時快,雷雲疾地擰腰一聳肩,遊身閃躲,昏天突起霹靂,震耳欲聾的雷聲,像是較前響亮得多。
雨,一陣陣連綿不斷;而此刻却是連接不斷像一盆盆的,傾覆而下。
嘯聲、吼聲,早已被雷聲所掩沒,夜色的黑黯,却掩遮不住靑光閃爍的長劍。
此刻,變成兩支長劍了,雷雲心恨「碧血奇叟」殷菸耀的無理,在晃身閃躲之際,如電光石火般拔出長劍。
脚踏「掠塵碎步」,手展「雲采絕劍」,江湖上惡名四揚的「千里神行」及「雲采書生」最自負的絕藝,此刻竟併合施展,這份威力非同小可。
雖是「碧血奇叟」殷菸耀武功蓋世,一套「碧血劍法」黑白雙道聞名喪膽,但對雷雲同時展開「千里神行」、「雲采書生」畢生所學之精粹,殷菸耀竟一時無法制住雷雲。
雨,依然……雷,一個接着一個。
電光閃處,可淸晰看到「碧血奇叟」殷菸耀及雷雲的神態;但見一個是俊容鐵靑,眉軒目睜;而雷雲却微啓唇皮,緊着牙,俊目之中,迸射奇光,堪與電光相比。
一個是名滿天下,以「碧血丹心」稱着的武林前輩;一個是含怨遭世所誤的人中靈傑。一場廝戰,正與現下的雷雨之夜成正比。
雷雲身受「中嶽之主」歐陽梓五年的苦心敎導,又自親爺爺處,獲得「三絕二君」所遺之絕藝。
數種罕世絕藝,雷雲合併使用,故和「碧血奇叟」殷菸耀戰來,顯得極為從容自若。
驀地,雷雲發出一聲朗喝,掌中劍倏地一沉,本是高擧指天的寶劍,突然化作無數精光,由上而下,緩緩壓下。
「碧血奇叟」殷菸耀心中凛然,他實想不到,眼前這少年,竟能將「千里神行」及「雲采書生」之絕藝併合施展,以自己一手具三十餘年火候的「碧血劍法」對抗,還不時使自己出招受制。
這一驚非同小可,抬目急望,但見雷雲劍勢如虹,如狂飈驟雨般,挾雷霆萬鈞之力,猛砸而下。
晃身、擰腰,在最短的時間內,「碧血奇叟」殷菸耀身形左側,反手揮出一劍,封架雷雲凌厲絕倫的長劍。
「噹!」一聲金鐵交接聲響,雷雲頓時臉色大變,他手中的長劍和殷菸耀的寶劍一接觸到,頓時感到手臂發麻,虎口奇痛欲裂。
「碧血奇叟」殷菸耀不禁大喜,忖道:「好小子,究竟是火候不夠。」
雙劍一接,倏地急分,但雙方皆心裏明白;雷雲心思倏沉,他知道自己火候不夠,內力方面和「碧血奇叟」殷菸耀差得太多。
「碧血奇叟」殷菸耀不禁對雷雲所施的劍招,和所展的玄奇步法,而感到驚奇;雷雲之內功,究竟修習時間過短,但憑詭異的身法,玄奇變化無倫的劍招,竟能一時和「碧血奇叟」殷菸耀,暫時戰個不分上下。
突然,迷濛光線中,閃閃爍爍又出現了一條人影,不時電光的暴閃,可淸晰地看到,來者是個英俊挺拔的少年,只見他頭戴斗笠,在雷聲豪雨中,行走如飛。
瞬息工夫,已躍近雷雲及「碧血奇叟」殷菸耀附近,在距他倆人約莫丈餘,倏的頓住了身形。
只見他抬起手,扶了一下頭上的斗笠,眺望了天色良久,喃喃自語地道:「雨快停了吧!」
話聲未了,倏的目視前方,俊目之中,射出如電光芒,竟是怨毒無比地瞪了雷雲一眼,唇皮嗡嗡自動,輕輕地自語又道:「這廝大槪就是雷雲吧?」
激戰中的雷雲,身受「中嶽之主」歐陽梓五年苦心督導,內功已具火候,雖在雷雨之夜,激戰進行中,十丈內飛花落葉,休想瞞得過他。
來的少年人雖是身形輕靈,行動迅速,像「碧血奇叟」殷菸耀及雷雲這等武林高手,焉有不知之理。
輕微的話聲,傳入雷雲耳中,雷雲警戒地側目打量那頭戴斗笠的年輕人一眼。
這一望,頓使雷雲斗然間,打了個冷瑟,那年輕人的眼光正眈眈逼視着自己,目光之中,充滿了無窮的怨恨怒火,像是和雷雲有血海深仇似的。
正在此刻,「碧血奇叟」殷菸耀一聲暴喝,掌中劍一顫,「楚河爲界」猛戳雷雲胸前。
雷雲霍然大驚,右手疾抬,運劍急抗,同時倏脚一蹬,挪步閃身,掠出半丈之外。
忽然間,雷雲臉色大變,在這刹那之間,他發覺體內眞力鬆懈;這才想起,前一時辰,自己如瘋如痴般,妄用了內力,此刻早已精疲力倦。
雷雲驚駭地,又挪步後移了半丈,忽感全身發冷,被雨水淋濕的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微弱的夜風,輕柔拂來,但使雷雲覺得冷。
忽然,他又感到暈眩,喉頭發乾,疾地抬目一望,只見「碧血奇叟」殷菸耀臉含得意的笑容,步步逼近。
雷雲一急,脫口大喊道:「且慢……你要動手,也要等我將話交待淸楚!」
「碧血奇叟」殷菸耀一愕,心忖:「他此刻一臉疲倦之狀,照說不應有此現象?」
遂口中說道:「有話快說吧!」
雷雲祇覺眼皮沉重如鉛,強自振作精神,仰首道:「我祇有一句話要說……我雷雲豈是汝等眼中所視,腦中所想之無恥之徒……我是『中嶽之主』歐陽梓之徒……」
他喘吁了一陣,手臂慢慢垂了下去,敢情他已力竭聲嘶了;但他還是振作精神,嘶啞地喊道:「我是……大叔的徒弟……哼……你們爲什麼都誤會我……我祇是想報仇而已……我……我……我爺爺一向……與世無爭……想不到,被逼自盡……」
聲音越來越輕,言說間,一雙俊目中,湧出晶瑩涙水,雙眉軒處,殺機倏現。
他慢慢地垂下了頭,喉頭奇乾,嗡動着唇皮,但是再也發不出聲音;在他腦海中,祇存一念:「我絕不倒下去……嘿!雷雲絕不在任何人面前倒下去……」
他強自振作,支持着自己晃然欲倒的軀體。
「碧血奇叟」殷菸耀不覺怔住了,他可以看得出,雷雲的神態,一言一語,是那麼的誠摯。
「不管他所說的是不是眞的,我先設法救醒他再說。」這念頭如電光般,一閃而過。
忖念一止,他忙上前一步,疾然探出右手,正待扶着雷雲時,陡聞一聲淸叱道:「住手!」
「碧血奇叟」殷菸耀祇覺眼前一黑,一條人影快若電掣,飛撲而至,「碧血奇叟」殷菸耀早就知道來了一個年輕人,但他沒想到這年輕人竟會對自己不利;只覺勁風颯然,一股勁力奇大的劈空強勁,直襲胸前。
殷菸耀勃然大怒,忙錯步晃身,向左挪了二步,順手長劍疾揮出手。
但聞轟然巨響,掌風過處,地面上濕泥碎石四濺。
殷菸耀心頭一凛,驚忖道:「那來的這麼多年輕人,這一掌若無十年火候,實難達到這種境界!」
那靑年人倏的身形一頓,伸手拿開頭上所戴的斗笠,露出一付英俊挺拔的面龐,「碧血奇叟」看在眼裏,心中又是一驚,暗道:「又是像雷雲這一類的人物,外表英俊正直,實敎人猜不透他們的本性。」
出乎意料地,那靑年人突對「碧血奇叟」殷菸耀長揖一禮,言詞謙和地說道:「前輩請恕在下粗魯,在下出手攔阻,實有不得已的苦衷。」
「碧血奇叟」殷菸耀心中大奇,暗道:「這般年輕的少年,又有什麼苦衷呢?」
遂口中喝問道:「你有什麼事,快說吧!」
且見那少年一挑劍眉,轉首狠狠地瞪了,愕然屹立的雷雲一眼,慘然道:「晚輩以爲『三絕二君』已死;而此刻,這廝竟是『三絕二君』合傳之弟子;我在江湖上傳言『三絕二君』未死時,已立一誓,要親刄『三絕二君』!」
他頓了頓,歛眉低首,沉忖半晌,又道:「我發覺這謠言是一姓雷名雲的少年傳出,據在下恩師所言,『三絕二君』早在五年前死在千山絕崖上;就算有人未死,也祇剩了一君,『赤眉神君』恐怕未死……」
「碧血奇叟」殷菸耀突揷口道:「別說了,你先告訴我令師是誰?」
那少年人一揚劍眉,意采飛揚地答道:「晚輩自幼蒙『天目奇僧』苦心敎導,想不到……」
他忽然歛口不言,俊目之中突閃淚光,神情亦突轉黯然,「碧血奇叟」殷菸耀心中一驚,但朗聲笑道:「原來是『天目奇僧』之徒,你和『三絕二君』有何怨仇呢?」
那少年人突劍眉一軒,俊目之中迸射出憤恨的怒火,狠狠地說道:「五年前一個晚上,晚輩尙在習藝天目……那一天,恩師突然雲遊歸來,哦……」
他說到這裏,似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動,輕輕哦了一聲,俊目中蘊含的淚水,緩緩落下。
良久,他揚首又道:「恩師名列『江湖三奇』,功力蓋世,晚輩自幼心負大志,却盡得『天目奇僧』之絕藝;但想不到,恩師雙臂一殘一斷,有許多深奧絕世武功,無法親授,祇能用口述。就在那時候,我立了一誓,殘害恩師之人,我誓必親刄復仇,但……在我滿師那一天,恩師告訴我,他之斷臂仇人是『三絕二君』之『赤眉神君』,早在五年前死了……」
他含着淚,哽咽地續道:「我當時祇感到失望……」
雷雲突啓雙目,在暈眩中,那少年人的一言一語,他尙能淸晰地聽到,聽到「三絕二君」已死數字,他不覺一陣激動,突身形一掠而前,狂喊道:「你說的,可當眞?」
那少年一怔,狠狠瞪了雷雲一眼,森冷地說道:「嘿!你別再裝儍了,我找你的原因就在此;我問你!『三絕二君』究竟死了沒有?」
他聲色俱厲地喝問,說到最後,像是在狂喊;而且眼睛之中,像是要噴出火花似的,一付俊秀挺拔的臉龐,在此刻竟變得恐怖萬分。
雷雲也是高傲的少年,幾曾受過這般大呼喝喊,不覺間心中已生怒意,神色一變,冷冷道:「閣下未問淸事理,你對誰這般厲呼喝喊;再說,『三絕二君』之死與未死,與敝人又有何關?」
那少年人一聞此言,臉色倏變,俊目一睜,殺機隱現,厲叱道:「現下江湖,何人不知,你是『三絕二君』之徒!」
雷雲不等他說完,忽仰首一陣狂笑。
「你笑什麼?」那少年怒不可抑,厲聲喝阻。
雷雲一歛笑聲,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森冷地說道:「我笑什麼?嘿!那才叫眞好笑,好像是每個人見到我,都問我『三絕二君』在那裏?嘿!我爲尋『三絕二君』而下山,爲報血仇而下山,你們又爲了什麼?」
說着,抬起右臂一指那少年,又道:「你自稱『天目奇僧』之徒,哈……」
他手又指向「碧血奇叟」殷菸耀,激烈地又道:「你爲什麼不問問他,到底是不是『天目奇僧』的弟子;而我,嘿!不單是你,連『江南俠丐』陸紹奇也兇狠地問我,是不是『中嶽之主』之徒?」
「碧血奇叟」殷菸耀聞言,心中頓起疑念,疑忖道:「這廝究竟是何來路,聽他的口氣,確是像『中嶽之主』歐陽梓的弟子;但『三絕二君』對那有限的一套絕藝,一向珍視若命,怎會輕易傳與向來水火不容的『中嶽之主』的弟子呢?」
忖思間,見那自稱「天目奇僧」的弟子的少年人,一抬右臂,揚了揚手中斗笠,眼中兇光暴射,踏前了一步,也逼近了雷雲。
雷雲心知,此刻若動起手來,自己恐怕連三五招都無法應付;但他心中起了一種難以言述的想法:「他若當眞動手,我會給他嘗嘗『赤眉神君』的絕藝。」
這種想法如電般,閃過他腦際,他竟發出輕脆地一笑,得意地自語道:「聽他的口氣,像是和『赤眉神君』有仇,嘿!」
驀地,他心情倏沉,急忖:「五頁人皮之中,到底那一頁是『赤眉神君』所遺留的呢?……」
那手拿斗笠的靑年人,突冷哼一聲,道:「你到底說眞話了,不錯!我和『赤眉神君』有仇,你今天若不說出『赤眉神君』居身所在,嘿!我就先殺了你,再找『赤眉神君』。」
雷雲聞言,悚然一驚,方才他無意之中,竟將心中所想的說了出來;但聽那少年語氣狂傲,雷雲亦不覺被激得火起,遂報以冷笑,道:「殺我,哼!就憑你?」
那少年人勃然大怒,倏的一挺身形,凌空而起,直飛二丈開外,朝向雷雲立身處,飛撲而下。
「碧血奇叟」在雷雲與這靑年人一言一語往來之際,神態顯得愕然,似沉思一件疑難之事。
此刻,見那年輕人身形撲起,在雷雲尙未挪步閃身躲避之時,忽眼睛一亮,脫口喊道:「住手!」
他疑惑地又望了雷雲一眼,急道:「對了,我曾聽說過,『天目奇僧』有一徒,名叫戈靑,外號『凌雲劍客』,這可是你?」
那少年在盛怒之下,正待出手,但聞「碧血奇叟」殷菸耀之喝止,忙撤臂收招,身形緩降,口中答道:「不錯,晚輩正是姓戈名靑。」
「碧血奇叟」殷菸耀仰臉哈哈一陣長笑後,又對雷雲說道:「怎麼啦?這位小兄弟是『天目奇僧』之徒『凌雲劍客』戈靑,總算獲得證明了;而你雷雲之名,我却未聽『中嶽之主』提過。」
雷雲一聞此言,霍然大驚,暗想:「聽他口氣,竟和恩師相識。」
轉念一想:「我和恩師相處祇不過五年,他當然不知有我;這件事讓恩師得知,勢必責怪。但是,他那種不分靑紅皂白的神態,怎能怪我對他不敬。」
他心中雖然這般想,但口中的言詞,以及神態,已經謙和不少。
「好!前輩若與晚輩恩師相識,想必知道恩師有一絕藝,名爲『凌空三劍』,我就以『凌空三劍』來證明自己身份。」
「碧血奇叟」殷菸耀頷首道:「這樣也好。」
心中却想:「若他眞會『凌空三劍』,恐怕眞是『中嶽之主』之徒。」
雷雲冷冷地望了「凌雲劍客」戈靑一眼,心想:「我就來上一手,也好在你面前,殺殺你的傲氣……」
忽然間,雷雲幾乎脫口喊出一聲:「不好!」
瞬息之間,他又感到精疲力倦,頭暈目眩;他頓時冒出一身冷汗,驚悸不已。
原來「凌空三劍」完全是憑一口眞氣,提身凌空而起,飛身連出三招,皆不能換氣,而且「凌空三劍」有一奇特之處,連續發三招,皆是凌空而展;非但如此,一招一劍,速度奇慢,如此發招,勢非精力充沛不可。
雷雲最初神智不淸,妄用眞力,早已力疲,再加上和「碧血奇叟」廝戰良久;方才他還險些昏過去,現在要施展這種最傷內力的武功,恐怕一招未滿,身軀將會支持不住。
一時之間,雷雲不覺怔住了。
「碧血奇叟」殷菸耀見狀,心中疑念驟升,不解地踏前一步,柔和地問道:「有什麼不對嗎?」
雷雲見他神態和藹,不覺展顏一笑,道:「晚輩先前妄用眞力過甚,此刻若展『凌空三劍』,不知能否勝任?」
「碧血奇叟」殷菸耀知是實情,忙笑道:「那我就等會,候你略略調息一番眞氣,再施展也不遲。」
心中却想:「你若是這次尙無法證明你之身份,哼!老夫就拚着再造殺孽,也要你的命!」
繼又想道:「若你能證明是『中嶽之主』之徒,也得說明牽引群魔入關外,造謠『三絕二君』還在千山之原因說出,若你當眞固執不說,老夫將扣留你,再交由『中嶽之主』處置。」
雷雲聞言大喜,感激地望了「碧血奇叟」一眼,忙盤膝趺坐,運起功來。
「凌雲劍客」戈靑忽劍眉一軒,冷冷說道:「哼!誰知他耍的些什麼把戲,無非是延遲時間而已。」
雷雲已在專心一致,心無雜念,運功消除疲倦;一聞此言,心頭大怒,胸中怒火陡然大熾,狠狠地忖道:「我不管你是否『天目奇僧』之徒!嘿!我記上你這筆帳就是了;候我身份被證明時,我將以『凌空三劍』制你。」
他強自按捺怒火,繼續運功,身邊突又響起「凌雲劍客」冷冷的語音:「這廝說不定眞會『中嶽之主』歐陽前輩的武功……」
只聞「碧血奇叟」殷菸耀接口道:「若他當眞會『凌空三劍』,那就證明他是『中嶽之主』之徒。」
「凌雲劍客」戈靑冷冷地望了雷雲一眼,突仰首狂笑,笑聲未歛,憤然說道:「這倒不見得,希前輩別上這小子當才好。」
「碧血奇叟」殷菸耀不禁微慍,厲聲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發覺「凌雲劍客」戈靑話中充滿挑撥的意味,故而問起話來,聲色俱厲。
「凌雲劍客」戈靑神態依然,若無其事地緩緩說道:「就算他會『中嶽之主』歐陽前輩絕藝,那『三絕二君』之藝在他身上出現,又作何解釋呢?」
雷雲再也無法安心練運武功了,刹時一聲巨喝,躍身而起,目光如矢般,直射「凌雲劍客」戈靑,厲叱:「姓戈的,你這是什麼意思?」
「凌雲劍客」戈靑冷笑道:「什麼意思?嘿!恩師斷臂之仇,我得報;說得明白點,那是我不信你是『中嶽之主』之徒,而知道你是『三絕二君』這些惡魔的狐群狗黨!」
雷雲氣得雙手握拳欲碎,目眥欲裂,狠狠道:「好!你不信,等到你信,你會發覺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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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8 18:08: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情勢已至劍拔弩張之局,「碧血奇叟」殷菸耀不禁一皺雙眉,忖道:「『天目奇僧』幾曾和『三絕二君』結仇呢?聽戈靑所說,一定和『赤眉神君』下柬約另『三絕一君』聚會關外千山,和『三絕二君』消歛江湖之事有關。」
雷雲話一說完,「凌雲劍客」戈靑心想,雷雲必然不顧一切地衝上來動手。
不料,雷雲神情雖是激動異常,竟緩慢地轉過身,瞬息之內,他像是任何事情,都不感到興趣,天地間的一切變化,都和他沒有關連。
雷雨已過,深谷之中,顯得出奇的寂沉、寧瑟。
戈靑惑然不解,看到雷雲那付出奇的冷靜神態,不覺間,心中勃起一絲寒意;但見雷雲的臉上掠起奇異的笑容,專心一致地趺坐在地上。
雷雲一坐下地,急歛心神,摒棄雜念,在他未坐下地的一瞬間,他腦海紛亂已極,千頭萬緒,如浩波巨浪,直湧腦海,他曾怨恨地自忖:「我以『凌空三劍』證明我的身份,嘿!想不到。我是爲尋仇而下山,竟會有人將『三絕二君』之怨仇,加注我身,哈哈……這倒是好笑,尋仇者轉變爲被尋仇者……」
想到這裏,他臉上又掠起奇異的笑容,「凌雲劍客」戈靑那付神俊異常的臉龐,在他眼中變爲可憎;他又輕蔑地一笑,又忖道:「我施展『凌空三劍』以示我是『中嶽之主』之徒,候『凌空三劍』施展完,嘿!戈靑,你再也無法說話了……」
心意一空,他冷靜了下來,他自己明白,此刻他已力竭體疲,非要有一個時辰調息,實無法順利展出「凌空三劍」。
於是,他靜了下來,紊亂的煩惱,他盡情克制,體內的一股眞氣,開始遊脈走穴。
「碧血奇叟」殷菸耀冷眼旁觀着雷雲一擧一動,心中駭然忖道:「這孩子,相貌不凡,若非英雄領袖之才,必爲絕世梟雄奇才……還有『天目奇僧』可也收得好徒弟。」
片刻之後,「碧血奇叟」殷菸耀喟然一嘆,喃喃又道:「往後武林,若我推想不差,這兩個靑年人,將會掀起一場……」
驀地裏,「碧血奇叟」殷菸耀忖念頓歛,臉色突變,他一眼瞥見「凌雲劍客」戈靑,自腰間解下一把軟劍。
但見他手臂一抖,「錚」一聲,自劍身發出龍吟輕響,戈靑流目一瞥,豪邁地一笑,緩慢地抬起左手,自懷中取出一白色絲巾,緩慢拭抹劍身。
「碧血奇叟」殷菸耀心中一驚,不覺間,身形移前了一步,低聲問道:「你想做什麼呢?」
「凌雲劍客」戈靑手提筆直的長劍,微笑一聲,豪情凌雲地答道:「拭劍以待敵,嘿!就算他能證明是『中嶽之主』之徒,却無法證明,他不是『三絕二君』之徒。」
「碧血奇叟」殷菸耀聞言一驚,冷靜一想,頓時臉色大變,暗道:「對呀!就算他會『凌空三劍』,那『雲采書生』、『千里神行』的絕藝,又作何解釋呢?」
「凌雲劍客」戈靑突雙目齊睜,射出兩股如電冷芒,沉重地「哼」了一聲,長笑道:「歐陽前輩若知道他收了這樣一個徒弟,就算是我毁了他,也不該有話講吧!」
「碧血奇叟」殷菸耀冷冷一笑,道:「戈靑,你就算是決心一戰,現在也別妨害他運功。」
「凌雲劍客」戈靑聞言一怔,突朗爽地一笑,道:「前輩好像對『勝者為尊』這四字,看得很重?」
殷菸耀見戈靑話中帶刺,不禁大怒,厲叱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凌雲劍客」朗聲一笑,道:「前輩與他廝戰將近二個時辰,尙未分勝負,難道說,前輩能確定在下不能勝他不成?」
這番話說來,語詞激昻,大有目中無人之槪。
殷菸耀祇氣得毛髮俱張,勃然怒道:「好小子!……」
語音激烈,顯然已是怒極,突然他冷靜了下來,語音顫啞的又說:「好!我看你們的,你若勝了這小子沒事;若是勝不了,嘿……」
戈靑冷冷接口道:「勝不了又怎麼樣呢?」
「碧血奇叟」殷菸耀怒容暴現,憤然道:「你若是勝不了,我留你三月,嘿!替我打掃洞府;然後,再由令師親自帶回。」
殷菸耀心氣戈靑目中無人,一言旣出,反悔已不及,心腸一硬,乾脆硬下頭皮,繼續又道:「我這一擧動,不過是代令師敎訓你,殺殺你的傲氣。」
「凌雲劍客」劍眉突軒,一揚掌中劍,毅然答道:「一言為定,但若我勝了雷雲呢?」
「碧血奇叟」殷菸耀頓感語塞,沉吟半晌,雙眸突射精光,怒叱道:「我將隱名於深山!」
「哈哈哈……」
豪邁於雲的朗笑,出自「凌雲劍客」戈靑口中,「碧血奇叟」殷菸耀瞿然抬目;只見戈靑狂笑不已,仰首挺胸,神情得意已極。
一氣之下,不覺脫口問道:「老夫向來言出如山,有什麼可笑的?」
在「碧血奇叟」殷菸耀心中認爲,雷雲和自己廝戰二個多時辰,絕不可能敗在「凌雲劍客」戈靑手中,故口出狂言。
「凌雲劍客」戈靑笑聲一歛,傲然說道:「哈!這一戰將使我『凌雲劍客』戈靑揚名天下,哈哈……想不到我初現江湖,即能逼使前輩退隱,哈哈哈!」
他像是已戰勝,勝劵已操手,神情倨傲逼人。
殷菸耀勃然大怒,厲叱:「小子,別賣狂,等你勝了再說!」
話聲甫定,一聲冷笑,傳至殷菸耀身後,但聞一聲激動的語聲:「前輩,你請放心,在下絕不讓您敗壞名聲。」
「凌雲劍客」戈靑瞿然抬目,只見雷雲已站了起來,腰間長劍已拔至手中,劍身竟不斷地頻幅自顫;顯然地,雷雲神情激動已極。
狂雷驟雨早已消歛,密佈天際的烏雲已消,天空上露出殘月疏星,昏黯而微弱的光芒映照下,雷雲右手提劍,臉色鐵靑,星目流轉盼顧間,豪氣邁然。
戈靑微覺景色呈寒,強自吞忍一口氣,毅然道:「閣下,有何方法證明是『中嶽之主』之徒?」
雷雲流目一瞥,冷冷答道:「等你死時,就可獲得證明。」
話聲一落,身形倏的暴長,但見雷雲身軀如脫弦勁矢,直飛而起,宛如翔空巨鷹,展翼橫空。
「凌雲劍客」戈靑瞿然一驚,忙抬臂揮劍,以防雷雲驀然一撲。
雷雲突撮唇長嘯,嘯聲高亢淸越,繞耳不絕;嘯聲中,身形毫不遲滯,直拔三丈高空。
陡地身形一變,頭下脚上,但見衣袂飄揚,當頭直壓而下;同時掌中劍,倏化一條靑色匹練,四下揮舞。
戈靑久不見雷雲身形撲至,突劍來招至,不覺略頓駭念,一挫鋼牙,長劍倏變。
不料驚魂未定,突見雷雲下壓身形疾轉,掌中劍化作一片光幕,疾若驟雨,無孔不入地下沉。
身在半空的雷雲,突一聲朗喝:「『馭電追風』!」
倏的劍勢一沉,勢若雷霆,一招出手。
「碧血奇叟」殷菸耀見狀,刹時臉現喜色,但心中的疑念更見濃厚,驚駭地自忖:「這正是『中嶽之主』自負的『凌空三劍』!」
思忖尙未了,陡聞雷雲連續兩聲暴喝:「『凌空飛虹』、『驚山撼嶽』!」
「凌空三劍」二三兩招,豁然出手;但見劍光點點,風聲颯然。
說時遲,那時快——
一聲慘叫劃破沉寂長空,殷菸耀祇感眼前一花,抬目急望,只見雷雲俊臉含煞,目光烱烱,仗劍屹立場中,而戈靑却面泛一片死灰之色,長劍虛軟地下垂,右肩上已被劃破一條二寸餘的血口,鮮血如泉,汩汩順臂而下。
雷雲忽一揚劍眉,若無其事地,手撩衣角,抹拭劍尖血跡,緩慢地歸劍入鞘後,才抬起頭,冷冷問道:「你可相信我是『中嶽之主』之徒了吧?」
「凌雲劍客」戈靑頓感心灰意冷,黯然地抬起頭,無神地瞥了雷雲及殷菸耀一眼,目光忽頓住在「碧血奇叟」殷菸耀的臉上,兇狠地說道:「我遵守諾言就是了,嘿!快帶我走吧!」
雷雲微微一愕,忽見戈靑目光又狠狠的轉了過來,厲聲又道:「我早說過,我不承認你是『中嶽之主』之徒,嘿!除非是『中嶽之主』親自對我說……」
他喘了一口氣,似是竭盡其力,繼續又道:「現在……嘿!祇怪我學藝不精;姓雷的!總有一天,我會……我會要你在我面前躺下!」
雷雲冷冷一笑,接口道:「祇要我雷雲活着一天,你儘管來找……」
語聲一頓,突輕蔑地一笑,繼續又道:「嘿!姓戈的,你也太聰明了點,依我本意,要你命喪當場,血濺七步,哈哈……你是比較聰明,你說了這麼一大串,好敎我殺你不得。」
戈靑一聞此言,臉色慘變,倏的一掠身形,飛撲上前,在距離雷雲約有二尺左右,他忽然停住了身形,腦中突轉一念:「這廝武功確較我高明得多,我現在若是衝動,祇有自取其辱,我得忍耐。」
念此言出:「不錯!我本意就是叫你下不得手,嘿!你若是怕我日後尋仇,不妨動手殺了我。」
雷雲神目如電,望了「碧血奇叟」殷菸耀一眼,對「凌雲劍客」戈靑不作理會,朗爽地笑道:「前輩現下可相信晚輩是『中嶽之主』之徒了吧?」
「碧血奇叟」殷菸耀已是滿腹疑雲,聞雷雲一問,愕了愕,閃目逼射雷雲良久,心忖:「此少年外表頗似正直,那一手『凌空三劍』確是『中嶽之主』嫡傳,但……」
他想到這裏,不再想下去,只覺腦海紛亂,喃喃低聲道:「你若是『中嶽之主』之徒,爲何身負『三絕二君』之藝,若你是『三絕二君』之徒,却又爲何口口聲聲覓找『三絕二君』?」
他暗中嘆了一口氣,想道:「看情形,祇有見着『中嶽之主』,眞相始能大白。」
雷雲似是隱約地聽到「碧血奇叟」殷菸耀輕言細語,心中頓時恍然,暗道:「那五具人皮是爺爺遺留下來的,我逃離嵩山已二月,所遇着的人,皆不約而同,說是『三絕二君』早在五年前消失江湖……五年,五年前。」
沉忖至此,眼中突射精光,兇狠地瞪了「凌雲劍客」戈靑一眼,突一拍大腿,豁然叫道:「對了,五年前,五年前的一個深夜……」
他頓感眼前一片混沌,慈祥和藹的爺爺面容,正幻現在眼前。
……暈然睡意中,他感覺到爺爺自床上爬起,匆忙地穿上衣裳,提起斧頭,走了出門。
「那一晚,山上像是傳來怪聲,有點像哭,有點像笑……唔,可恨!眞可恨……」
雷雲愕立着,口中發出夢囈般的自語:「我若不是白天太累,也不會睡得那麼死,那麼……絕不會讓爺爺一個人出去……」
一聲輕吆,將雷雲自惡夢中拉回,他愕然地抬目一望,只見「碧血奇叟」殷菸耀冷漠地站在自己面前。
雷雲沉慄地自忖:「我管他們怎麼想我,嘿!祇要能報却爺爺深仇,我會不顧一切的犧牲……」
思忖間,轉目四眺,只見戈靑緊握着寶劍,俊容鐵靑,雙眸之中,充滿殺機,兇狠地仇視着自己。
雷雲毫不以爲意,心道:「讓你恨我吧!你總算找到可以恨的人,把我當仇人也行,起碼你可以找到仇人。嘿!我連恨的人都找不到,我心知有仇人,可是連仇人的影子、仇人的生死都不知道……」
「我該上山看看,爺爺那天就是往山上走……」
他在極端失望之下,萌然生了恨念:「若是『三絕二君』當眞是死了,我要『三絕二君』的門人償還這血債,我要報仇……」
「我要報仇!」想到激烈之處,他不覺衝動地脫口喊出。
一聲狂喊,「碧血奇叟」殷菸耀及「凌雲劍客」戈靑俱感一驚,驟然地目光瞥向雷雲。
雷雲不等「碧血奇叟」殷菸耀及「凌雲劍客」戈靑開口,冷漠地說道:「我們就此分手吧!殷前輩,你承認我是『中嶽之主』之徒最好;若是不承認,而認爲我牽引武林群魔,混亂千山也好。嘿!我雷雲祇知道辦自己的事,你對我如何,我絕不在乎。」
殷菸耀目光何等凌厲,雷雲雖是語氣激昻,殷菸耀正在雷雲雙眸之中,看出滾動閃着,欲落而未落的淚珠。
雷雲話一說完,似是生怕「碧血奇叟」殷菸耀發覺自己眼中蘊淚般,疾地一轉身形。
「凌雲劍客」戈靑見雷雲要走,脫口喊道:「姓雷的,我戈靑今日受辱,嘿!祇要我活着一天……」
雷雲不等他說完,哈哈長笑道:「別說了,我隨時恭候就是了。」
話落,人已在三丈之外,晃眼間,人影已杳。
「碧血奇叟」殷菸耀見雷雲離去後,仰首長嘆了一聲,道:「不管怎麼樣,雷雲是否『中嶽之主』之徒,他之一身,勢必掀起浩刼。唉!正邪雙雄,群聚千山之麓,必與雷雲有關;往下的情勢,不知如何開展?」
「凌雲劍客」本是垂頭喪氣,雷雲狂傲不顧地一走,他心中那團怒火,更見盛熾,他怔怔地望着雷雲的背影,腦中狠忖道:「若不是恩師斷殘雙臂,我現下之武功,絕不會敗給你……往後我戈靑將不顧一切,尋求絕藝,總有一天,我會勝過你。嘿!到那時,我却不會像今天一樣,而輕易饒過你!」
殷菸耀愕立良久,突轉身瞥了「凌雲劍客」戈靑一眼,慨然說道:「老夫一向言出如山,情勢所逼,我不得不留你三月了。」
戈靑軒眉怒道:「在下雖年輕,但對口出誓言,也頗重視。嘿!三月後,我倆又添一筆怨仇!」
殷菸耀心中一驚,暗道:「此子個性倔強,倒有幾分和雷雲相像;困他三個月,讓他磨練磨練也是好事。」
思忖一了,沉聲喝道:「好吧!我們走!」
風聲颯然,蒼松古木聳立依然,瞬息間,「碧血奇叟」及「凌雲劍客」也離開了。
潮濕的泥土上,有兩滴鮮紅觸目的血跡,那是雷雲劃破「凌雲劍客」戈靑的右肩,所遺留下的血。
這兩滴血,漸漸化散,若不仔細瞧的話,絕不會發覺,颯然風聲,輕柔地拂過,那兩滴鮮血被濕泥所掩沒,漸漸……再也看不到了。
但是,雷雲有了仇人……
那兩滴血,一直被戈靑懷念着,原因是,他肩上多了一條血紅的刀疤,永遠無法消失的疤痕,使「凌雲劍客」戈靑,刻骨銘心地記恨雷雲。
□ □ □
殘月將消而未消,曦日約現猶未現。
聳立雲飛巍峨的千山絕崖上,寒風颯然,有一靑衣少年,屹立在那兒,衣衫飄揚,發出輕微的簌簌聲響。
但見他劍眉緊鎖,垂首凝望,似是在思索一件極爲疑難之事……忽然,他微抬右手,指了指地上,手指之處慢慢移動,口中喃喃低語道:「一……二……三……五;唔!五具枯骨,會不會就是『三絕二君』呢?」
他手指之處,赫然列着五具齊全的枯骨。
雷雲驀然吃驚,不自覺地打了個冷瑟,寸心微沁冷汗,駭然忖道:「若這五具枯骨當眞是『三絕二君』,那……爺爺的死,是爲了什麼呢?……又有誰能同時毁滅這威名不弱,武功高強的五個魔頭?」
不久,他又發現了兩條斷臂,心中頓時染起一絲希望,想道:「這五具枯骨十成有九成是『三絕二君』,以那兩條斷臂推測,定有活着的人,知道這事情的眞相……」
倏地裏,雷雲心頭一凛,俊目之中,突射精光,口中道出一言:「天目奇僧!」
猛地裏,他想起「凌雲劍客」戈靑出現時所說的一句話:「恩師雙臂一殘一斷……」他不覺目光轉注到那兩條斷臂枯骨上去,先見一條連臂連手的枯骨,另一正是殘臂連手。
一時之間,雷雲雙眸殺氣倏現,狠狠說道:「我不管『天目奇僧』爲人如何,或是與恩師齊名之『江湖三奇』之一,我要問淸眞相,若是『天目奇僧』是殺害『三絕二君』之魁首,那麼爺爺的死因,他定必知道……」
忽然,雷雲冷靜了下來,他想起了「碧血奇叟」殷菸耀所說的話,敢情是中原武林群豪,已聚此山……
心忖間,不覺目轉四眺,突見山下如飛地撲向上兩條人影。
雷雲心中一驚,暗想:「今天又不知是誰出現,嘿!我碰到的人倒是怪,無論是正是邪,都對我氣兇兇的,不是問我是不是『三絕二君』之徒,就是問我是不是『中嶽之主』之徒。」
他凝目細望山下來人,只見兩條人影纖小,竟是衣着一片火紅,身形倒也迅速;他不覺一驚,腦中電光般一忖量:「五頁人皮之中,右角有釘紅碎布的,來者兩人,定是『三絕二君』之門人。」
轉眼間,兩條纖小人影,已撲近眼前,只見兩個全身火紅刺目的少女,夾着嬌叱聲:「哎!小伙子,別跑!」
雷雲一愕,再次凝目一望,視線由兩個少女身形移至臉上,這一望不覺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
只見兩個少女,一美一醜,前面的那一個醜得出奇,目如銅鈴,幾似暴突欲躍而出,唇皮寬厚,齜牙暴齒,這付容貌,若在晚上出現,雷雲絕不相信她會是人。
雷雲這一瞬息間,像是突遭狂風,忽又柔陽漫照,另一少女,竟是絕色天香,傾國傾城之貌。
只見她長髮披肩,雙眸明澈如日,堪稱閉月羞花之貌,忽見她露齒一笑,道:「哈!這小伙子可聽話的很。」
雷雲見她笑意盈盈,貝齒微露,神貌極爲柔和,不覺也報以一笑,但口中却冷冷接口道:「兩位姑娘喚住在下,有何見敎?」
那面目奇醜的紅衣少女,突五官一縮,耳、鼻、口幾乎縮作一團,形狀猙獰;但聞她語氣生冷地沉聲道:「那個叫住你啦!」
雷雲一怔,正待開口,那絕色少女忽「咯咯」嬌笑道:「喂!小伙子,碰上我這個大姐,可別多話,剛才呀!是我叫住你的。」
言間,蓮步輕點,冉冉地逼近雷雲。
那奇醜少女忽然一驚呼,雙肩一聳,身形如矢,自雷雲身側,飛身而過。
雷雲心中暗自打鼓:「敢情是她看到那五具枯骨了,若她們倆當眞是『三絕二君』的門徒,定可證明那五具枯骨,是否『三絕二君』……」
驀地裏,雷雲忽覺身後雙聲有異,雷雲身受「中嶽之主」敎導,再加上天資聰頴,又肯刻苦習練,功力已非等閒人可比,他即刻知道,身後有人駢指,偸襲自己「脊樑穴」。
敢情是那奇醜紅衣少女,用盡眞力,故風聲颯然,尖銳刺耳的勁風,在身後大作。
雷雲忙一晃身,展起一式「穿柳越蝶」,但見靑影一閃而沒,他虛空踏出二步,在瞬息間,移動了三個步位,而勁風却自身右側,猛襲而過。
那奇醜紅衣少女,已站在雷雲面前。
雷雲不禁微怒,冷哼了一聲,道:「姑娘爲何一言不發,偸襲在下?」
那奇醜少女目光一轉,朝那同來絕色少女望了一眼,笑道:「婷玉,妳站在他身後,候我發令。」
那被稱之爲「婷玉」絕色少女,像是眞懼這奇醜少女,不等她將話說完,已飄身至雷雲身後,但俏容已露出不高興的模樣。
雷雲見狀,不覺疑雲湧起,不知這一美一醜的少女,將要作什麼。想着,不覺回首望了那絕色少女一眼,只見她身背朝向自己,凝目地望了地下枯骨良久。
忽聽輕輕地「嗯!」了一聲,微挑蛾眉地轉過身子,嬌聲道:「慧琳姐,這會不會是……」
話猶未了,那被稱之爲「慧琳」的奇醜少女已厲聲喝阻:「婷玉,別再說了,聽我發令!」
雷雲不覺心起寒意,這兩個一美一醜,俱稱絕色的少女,面對屍骨枯肢,所得反應祇是皺了皺眉而已。
而且一個聲詞溫柔,一個却言詞俱厲,更猜不透她們心中想的是什麼。
雷雲正在愕然不解之時,突聞那醜得絕色之少女,一聲輕叱,眼前驀地一花,只見紅影翩翩,那少女竟在自己身前丈許處,來回廻轉不已。
雷雲忙一提眞氣,雙臂疾抬,運掌護胸,蓄勁以擋來勢。
突然,身後又傳來一聲嬌叱,但聞衣袂飄風,那被稱之「婷玉」的少女,也來回自轉起來。
雷雲忙微側身形,雙掌微張,掌心遙對一美一醜少女,倏的一吐掌勁,口中沉聲喝道:「姑娘若眞想來上一戰,也得講個理由!」
「慧琳」微一聳肩,閃過雷雲凌厲的一掌,冷冷地答道:「你旣遙傳名派豪傑,跋涉千里來此,又復夜守枯骨,見着本姑娘的紅衣,難道還不明白我的用意?」
雷雲一收掌勁,莫名其妙地道:「姑娘是何用意,在下實在不知。」
那「婷玉」絕色少女,忽輕輕「唔」了一聲,心想:「原來慧琳姐是這個用意,嘿!這傢伙年輕力壯,敢情是師父的……唔!不對,他年齡祇不過二十上下,師父怎麼會看上他呢?」
「慧琳」一挑濃眉,怒喝道:「你是眞不知,抑是假不知?」
雷雲一愕,不覺鬆懈下眞力,愕然答道:「我是當眞不知……」
話聲未落,陡聞一聲嬌叱,奇醜少女突一變身形,快若電馳風飈,掠身上前。
躍身間,雙掌如,出指如風,右手一式「笑指天南」直戳雷雲左肩「肩井穴」;同時左手疾沉,直戳雷雲丹田重穴。
雷雲霍然大怒,疾運氣提力,但身後忽又來尖銳指風,敢情是那絕色少女,也發動了攻勢。
看情形,運掌提力抵禦已不及,百忙中,雷雲腹部微縮,身形頓成弓形,閃過「慧琳」手戳之「丹田」重穴;同時身形一輕,飄晃而躍,一式「穿柳越蝶」,電光石火的一刹間,雷雲同時踏出四步。
但見靑衫飄揚,人影晃忽虛渺,兩個紅衣少女祇覺眼花撩亂,雷雲身形已失。
「慧琳」突臉泛喜色,忙撤指收招,頓身嬌叱道:「好了,好了,婷玉妳也停手吧!」
那美絕的「婷玉」突地住手,興冲冲地脫口叫道:「慧琳姐,妳猜測的不錯,他……當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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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8 18:09: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雷雲不禁被她們弄糊塗了,急忙頓住身形,抬目一望,只見那奇醜少女,裂顏一笑,緩緩步上前,道:「相公,別再裝儍了,咱姐妹倆一直候着你呢!」
雷雲見她這一笑,頓感毛骨悚然,她不笑還好,一笑起可傾城掩目,不忍再瞧。
只見她笑態恐怖,原已奇暴的銅鈴似的雙目,更見暴出;本已寬大的厚嘴,笑時一咧,嘴邊肌肉蠕動,令人望之,足可使心沉體顫。
雷雲不覺閉了閉眼,沉聲說道:「姑娘所說的,在下實在不懂。」
「嗯!」那美貌紅衣少女,忽掠近雷雲,嬌聲道:「咱姐妹倆,可沒他們那批笨蛋那麼笨,師父旣然能將不傳之祕,傳授於你,當然對她老人家所創之幫,對你有所交待。」
雷雲不覺重重舒了口氣,叫「婷玉」的少女,無論容貌、說話,可比那「慧琳」順耳得多;同時心中恍然而悟,這兩少女的用意。
他不覺暗嘆了口氣,心想:「敢情方才所展之步法,正是這兩少女師門不傳之祕……」
不覺間,他又想起了懷中五頁人皮,略一沉吟,想到方才那玄奇詭異的步法,正是左角釘着紅色碎布的那一頁,遂口中笑道:「令師究竟是誰,在下五年前隨恩師隱居嵩山,却未曾和令師見過……」
「婷玉」忽「咯咯」嬌笑道:「得了吧!在我們面前裝什麼佯,全武林那個不知,『梨花女』名列三絕之一,懷有玄奇一步、神異一指,那玄奇一步名云『穿柳越蝶』;而那神異一指叫做『劃天分河』……我們姐妹倆深得師父寵愛,可還沒有那份福氣,領受她老人家傳授那一步、一指。」
雷雲腦中電光般一忖量,果眞不錯,那頁人皮上,祇記載着一步、一指的練法。
一時之間,他不禁怔住了,吶吶無法說話。
那相貌奇醜的少女,冷眼旁觀看雷雲的一擧一動,一時不覺心中大疑,遂沉聲喝道:「姓雷的!你若再對我們隱瞞,事機一失,後悔可就遲了!」
雷雲見她話中帶骨,不覺一驚,脫口問道:「姑娘,怎知在下姓雷?」
話還未說完,祇聞「慧琳」冷笑一聲,道:「山麓下,『三絕二君』弟子麕集,自命不凡的正派俠士雲集多人,你可知道,爲的是什麼?」
雷雲臉色微變,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慧琳」繼續又道:「『三絕二君』消失江湖已五年,那些自命不凡的正派俠士,正在暗自慶幸之時,不料出了個你。嘿!這一點我也莫名其妙,『三絕二君』功力蓋世,竟同時看上了你,這且不說,你身受『三絕二君』傳藝,又爲何冒認『中嶽之主』之徒?」
雷雲做夢也沒想到,自己一時固執,隱瞞恩師私逃下山,却似已報親爺爺血海深仇,竟惹起了彌天大禍。
「慧琳」面目突變猙獰,冷笑一聲,繼續又道:「你這一冒認不打緊,首先惹起『江湖三奇』門人不滿,紛紛趕程至關外此間,你知道他們來的原因何在?」
這一番話,直說得雷雲毛髮悚然,驚駭之念,陡湧心胸。
「慧琳」貌雖醜惡,但說起話來,却慢條斯理,低沉而有力,一言一句,重重戳入雷雲心胸;瞬息間,這些低沉有力的話,引起了雷雲的驚駭。
但聞又說道:「『江南俠丐』怒發俠義帖一事,你可知道?」
雷雲霍然大驚,微一仰首,低聲答道:「『江南俠丐』陸紹奇不問淸事理,妄自判決;羞辱下,這怎怪得了我呢?」
「嘿!」「慧琳」繼續又道:「據我想,師父與另二絕二君之本意,莫非是讓你發揚『三絕二君』之門戶而已,但……這其中必有曲折;我姐妹倆在月餘前,聽聞相公之消息,早確認相公必是『三絕二君』之共同傳人;但師父之死因,實令人不解,相公能否告之一二呢?」
雷雲一聽,心想:「這誤會可大了,她們竟認爲我眞是『三絕二君』的弟子;嘿!我爲找『三絕二君』報仇而來,她們竟……」
心念一轉,遂冷冷答道:「無可奉告。」
「慧琳」一挑濃眉,霍然怒道:「你到底是存什麼心思?你可知道山下高手雲集;而『三絕二君』門下,如同一盤散沙,『三絕二君』不吝授藝,你到底作何打算?」
雷雲勃然大怒,報以冷笑道:「姑娘口口聲聲,稱在下是『三絕二君』的傳人,其實在下連『三絕二君』都未見過。」
那美貌紅衣少女一聲嬌叱道:「慧琳姐姐,慢一點問吧!我看他的樣子,定有難言的苦衷;說不定,他在這一個月來的擧動,也是師父交待下的;若不然,誰敢惹那些『江湖三奇』?」
「慧琳」一想也對,不覺展顏一笑,又露出那付醜惡的面孔,道:「這話有道理,雷相公旣然有難言之處,我們也不便再問;但是,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一句……」
說着,眼光一瞥地上的五具枯骨,話聲微顫地說道:「師父她老人家,可還在人世……」
雷雲不禁暗駡一聲:「那眞是自作聰明……」
口中却答道:「姑娘,妳們所推測的,都錯了;在下並無難言之處,我方才已說過。」
話聲一沉:「無可奉告。」語氣生冷已極。
站在兩側的一美一醜紅衣少女,同時臉色一變,狠狠瞪了雷雲一眼,忽又互望一眼;那醜的「慧琳」忽道:「好!我『醜羅刹』今個算栽了;嘿!若不是看在同門之義上,我叫你死不得安!」
雷雲聞言,幾乎失聲而笑,世上竟有人自稱「醜」;看她那個樣子,說到「醜羅刹」之字,話音還轉高了些,像是深以此號爲榮。
「醜羅刹」三字,在慧琳口中確實使她洋洋得意;祇是雷雲初出江湖,而不知「醜羅刹」藍慧琳之威名而已。
那貌美少女忽輕「嚶」一聲,轉首對藍慧琳道:「我們走吧!祇要我們不走,聚在山下,看他如何應付各路群雄,定可推測他之用意。」
雷雲在這時,祇覺腦中一片混亂,眼前一切,他都感到莫名其妙,他祇隱約地覺得,自己做錯了。
驟然,他全身起一陣顫瑟:「恩師若找到我,我怎麼向他解釋呢?他恐怕很生氣了……唉!我眞後悔……不!我做事向來不會後悔。」
倔強的個性,使他即刻反辯自己心中的話。
「我祇是應該告訴恩師,爺爺曾遺留下來那五頁人皮;但是,誰又會想到,這五頁人皮會帶給我,這麼多的煩惱。」
他想到這裏,神色忽又黯淡下來,痛苦地又想:「難道說爺爺的死因,永遠沒有眞相大白一天不成?當初我認爲是『三絕二君』所逼;而現在,『三絕二君』像早在五年之前死了,現在唯一的線索是『天目奇僧』。聽恩師說,『天目奇僧』爲人正直,他如不是爺爺的仇人呢?」
他失望地,一點一滴思索,企圖追究出爺爺的死因;良久……良久,他驟地抬起頭,眼中倏現殺機,狠狠地吼道:「哼!有『凌雲劍客』戈靑這種不講理的徒弟,『天目奇僧』也不會正到那裏去!」
語氣一頓,眼中迸出堅毅的神光,擊掌厲聲吼道:「對!我要首先找『天目奇僧』!」
「醜羅刹」藍慧琳一聞此言,心中大喜,暗道:「婷玉所料不差,他定是受『三絕二君』之命,擾亂中原武林。」
想到這裏,不禁多望了雷雲數眼,心中對雷雲已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敬意,暗想道:「他那份膽色,實是驚人,惹了『江南俠丐』之後,竟還敢揚言找『天目奇僧』。」
忖畢,語句謙和地笑道:「雷相公,找『天目奇僧』之事,暫且不忙,請問山下群雄雲集,你如何打發?」
雷雲一直陷入沉思冥想之中,突聞此言,驀然一驚,心中怒想道:「『碧血奇叟』殷菸耀也是這麼說;嘿!我眞想不通,他們爲什麼而來?『江南俠丐』怒發俠義帖,也不知爲的是什麼事?嘿!若再像以前一樣,不問淸事理的話,對我有所誤解,我將……我將……」
「我將以掌中劍一一打發!」他越想越氣,想到激烈之處,不覺緊握雙掌,脫口喊出,喊聲有若洪鐘,饒是「醜羅刹」名震中原黑、白兩道,亦覺被其高亢的喊聲,兇騰的殺氣,弄得大吃一驚。
紅衣美貌少女忽自作聰明地叫道:「慧姐,我說得不錯吧!師父的眼光實是不差,這樣的人才,足可抵擋那批自命不凡的人物。」
雷雲怒目一抬,冷冷地望了「婷玉」一眼,心中沉默地想道:「這簡直是一團糟,讓她們去誤會吧!要我逐個解釋,恐怕三天三夜也解釋不淸。」
「醜羅刹」藍慧琳又露出那令人寒心、毛骨悚然的笑容,瞥了雷雲一眼,轉首對「婷玉」笑道:「我們走吧!」
話間,仰首望天,只見晴空萬里,碧藍無雲,低首又道:「山下那批人,敢情已忍耐不住了,看情形不到一個時辰,中原武林群英,將會雲集此地。」
「婷玉」嫣然一笑,點首答道:「對!我們下山,我們該設法通知『三絕二君』門下,不要和雷相公為難。」
話落人起,但見紅影一閃,兩條纖影,夾着嬌叱之聲,直往山下,飛掠而去;瞬息間,人影已杳。
雷雲望着遠去的身影,不覺感慨地長嘆了一聲,喃喃自語道:「她們自以爲聰明的緊,想不到我名門之徒,竟被他們誤會……那五頁人皮,究竟有什麼隱祕在內呢?……爺爺!爺爺……您死前爲何懼怕此物,又爲何不告訴我……」
言說間,他信步走了下山。
踏着緩慢的步子,帶着沉重若鉛的心情,心中毅然決定:「要找『天目奇僧』。」
崎嶇的山道,對雷雲來說,像是康莊大道;他緩慢地走着,千頭萬緒,如潮水湧至他腦際:……「江南俠丐」陸紹奇暴怒的神情,又復幻現他腦際,他感到寒心;「醜羅刹」藍慧琳所說的,會不會是眞的?「江南俠丐」陸紹奇怒發俠義帖,爲的是什麼?
雷雲彳亍獨自踱步於山道,轉眼間,已來到一處山坳,他無目的地獨行,竟已走出那慘事發生的絕崖數里之外。
他神情木然地抬頭望天,發覺已近中午時分,一輪烈日當空,猛地裏,心中一驚,私忖:「聽『醜羅刹』說,中原群豪已雲集此地,怎地!我一個都沒見着。」
驀地,山坳中黑影連閃,三個體魄輕健的中年綠衣中年漢子,背負長劍,在不遠處停了下來,雷雲心中一動,即時拔開大步,逕往三個綠衣中年漢子處奔去。
那三個綠衣中年人本在四下眺望形勢,一聞步履聲,同時目光急轉,齊注雷雲,其中一人,突開口道:「喂!你姓什麼?」
雷雲見其出言不遜,勃然大怒,吼道:「大爺姓什麼,與你何關?」
那問話的中年漢子,倏的一皺濃眉,身形一晃,已縱身前來,不知何時已將背後虎頭刀,拔在手上,一聲巨喝,往雷雲站處,衝了過來。
雷雲略一皺眉,冷笑一聲,脚步一轉,揚手之處,祇聞一聲輕脆地「啪」一聲。
隨之而起的,是那漢子手掩右頰,哇哇怪叫,身形踉蹌暴退兩步。
另兩個綠衣中年漢子,駭然抬目,只見同伴右頰上已留下明顯的五個鮮紅指痕。
那挨了個耳光的漢子,身形一頓,不禁惱羞成怒,一聲巨喝,手中虎頭刀,一揮亂砍,已撲了上前。
雷雲身形一晃,已掠身凌空而起,陡自口中發出一聲高亢淸脆的嘯聲,身形一沉,如翔鳥低空搜食,直撲而來。
那漢子祇覺眼前一黑,連人影都沒看淸楚,左肩上「肩井穴」忽地一麻,四肢一軟,虛脫般晃身倒地。
雷雲神情閒定,站在那被點倒的漢子身側,朗聲喝道:「可還有人上來沒有?」
言間,微抬雙目,不覺心中暗暗道奇,忖道:「敢情這批膿包,又是『三絕二君』的廢料?」
原來他看到,那兩個尙未挨耳光的漢子,以一種驚疑而迷惘的目光,看着自己。
忽然,站在左側的漢子,抬起手臂,一拍自己後腦,驚訝地喊道:「呀!我眞糊塗,眞糊塗!少俠可是姓雷……」
雷雲已經不再驚奇了,冷冷地答道:「是的,大爺正是姓雷,名雲。」
那漢子一聞此言,臉上刹泛一片喜色,突朗聲一喝:「洪七,還不快行禮!」
話一說完,恭恭敬敬地一揖爲禮。
那被喚作洪七的,直像是驟觸巨電,也恭恭敬敬地長揖作禮。
雷雲對這些感到絲微驚奇,但目光依然,冷冷地瞥了兩人一眼,突然,雷雲隱約覺得,身後衣袂飄風輕響,像是有人來了。
雷雲不覺臉色微變,忙凝神傾心注聽,四周除了那兩個漢子喧嚷叫聲外,別無他聲;雷雲幾疑是耳朵有了毛病,方才那聲音,簡直輕得不能再輕。
那被喚作「洪七」的突一咧怪嘴,露牙笑道:「咱兄弟三人,是『赤眉神君』門下第三代弟子,方才聽『醜羅刹』藍姑娘說,雷大爺是……」
雷雲已感不耐,正待搖手阻止……
驟然,身後衣袂帶風三響大作,雷雲霍然一驚,疾一轉身,只見一條白影,快若電光,擦身而過。
說時遲,那時快——
但聞「唔、哎」兩聲悶哼,那條白影如一縷輕煙,自那兩綠衣漢子身側過後;那兩漢子,竟一晃身形,「唔」地一聲,倒地不起。
雷雲凝目一望,幾乎驚呼而出,眼前站着一個氣度軒昻,一身素白的中年人,竟是自己授業恩師「中嶽之主」——歐陽梓。
雷雲怔了片刻,始復常態,才一聲輕呼,撲至「中嶽之主」歐陽梓懷中。
就在飛撲上前,而未撲至的一刹那,雷雲忽覺「中嶽之主」歐陽梓,兩道目光,如兩支利矢,直射到自己臉上。
雷雲心中一驚,急頓身形,但聞「中嶽之主」歐陽梓冷冷說道:「雲兒,我問你,『江南俠丐』遍發俠義帖是怎麼一回事?」
語氣冷峻,雷雲聽入耳中,如墜萬丈深澗。口中忙戰戰兢兢答道:「師父,你能否冷靜一點,聽雲兒慢慢說……」
歐陽梓眼露疑惑神色,突劍眉一軒,身形倏長,臂抬指揮,竟毫不留情,展起凌厲絕倫,迅速無比的攻勢,猛襲雷雲胸前各要穴。
雷雲頓感心驚膽戰,眼角所及,俱是指掌,四面八方籠罩而來。
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授業恩師,也和那些人一樣,不問淸事理,而突然下手;非但如此,而且其手之狠毒,不亞於與自己有深仇血恨之人。
雷雲心念俱灰,將快地忖道:「我該不該反抗,我該不該……」
情勢的發展,已不容他多作考慮,歐陽梓駢指如矢,已距他「鎖喉穴」,不到寸餘。
雷雲再也不多作考慮,身形微晃,一錯脚步,「穿柳越蝶」豁然踏出。
在千鈞一髮之瞬息間,雷雲總算仗着詭異的步法,逃得一刼;然而,倏地身形停頓時,他再也克制不住,激動的情緒,突放聲痛哭,口中嘶啞地喊道:「恩師……我現在不反抗了,你殺我吧!」
「中嶽之主」歐陽梓突一聲厲叱:「雷雲!我問你,『三絕二君』之藝,你從何而來呢?」
雷雲雙膝一跪,泣然說道:「恩師,雲兒不肖,這事雲兒瞞了您老人家五年……但,但是雲兒怎會想到,這不祥的東西,會引起這麼多事端……」
說着,自懷中取出那五頁人皮,高擧又道:「恩師,在五年前,雲兒在爺爺處,獲得此册……我也不知道,這上面是『三絕二君』的不傳之藝。」
那「中嶽之主」歐陽梓臉上突一陣抽搐,伸手接過那五頁人皮;倏的,身形一變,快若電光,逕往那倒地的三個綠衣大漢身上撲去。
三聲斷然的慘叫,劃破沉寂長空,雷雲霍然大驚,驚忖道:「師父的性情,爲何轉變得這麼快……」
忖念未了,突聽森冷徹骨的語聲:「雷雲,你給我跪着,不要動!」
雷雲頓感毛髮悚然,膽裂魂飛,他實想不到,分別不到一月的恩師,完全變了……那三個大漢,並無大罪,而「中嶽之主」竟把他們給殺了。
「雷雲,你若是妄自蠕動,且莫怪爲師手下無情!」歐陽梓又說話了。
雷雲心中一驚,忖道:「師父是眞生氣了,氣得連說話聲音都變啞了。」
他想到這,那敢再動。
「中嶽之主」歐陽梓慢慢地抬起手臂,翻閱那五頁人皮,他一頁一頁的翻過,臉上竟生冷得毫無絲微表情,但雙目之中,却越來越亮。
烈日當空,幽靜的山坳口處,突然來了一條人影,但是那人影行動迅速,飛掠而來,正是往雷雲跪地之處前來。
來人身形如行雲流水,以這種速度,不須瞬息,即可抵達;但是,那人似是有無窮的憂慮,如飛地掠了一二丈,忽然又停了下來。
雷雲長跪良久,竟不見師父有所動靜,漸漸……他有點忍耐不住了,正想轉首時,忽聞身後傳來一簌簌輕響。
森冷徹骨的話聲又起:「雷雲,這五頁人皮暫由我保存。」
雷雲不禁大奇,頓感一陣心酸,原來「中嶽之主」歐陽梓一向是喚他爲「雲兒」……而此刻,像是「中嶽之主」歐陽梓對他怒極,再也不像以前,那麼柔和地叫他「雲兒」了。
陣陣心酸,不覺引起他的傷感,一時之間,他想到了一切不如意的事,他再也忍耐不住,放聲痛哭起來,口中依然片斷嘶啞地喊着:「師父……您爲什麼不叫我雲兒,爲什麼不叫……師父!你說話呀!雲兒錯了,你殺了我吧!」
突地,挺身而起,又一撲,掠至「中嶽之主」歐陽梓胸前,伏地又痛哭起來。
歐陽梓將手中的五頁人皮,緩緩放入懷中,臉上依然毫無表情,他竟對自己愛徒,痛哭欲絕,一點也不感到心動,連眼中透出一絲憐憫的光芒都沒有。
這倒還是其次了,他眼中突射出兇狠的光芒,竟隱藏着無窮的殺機。
忽然,他俯首望了伏地痛哭不止的雷雲,然後慢慢地抬起右臂,這時他眼睛也透出緊張的神色,長臂慢慢地一沉。
站在幽靜口處的那人,臉現幽怨之色;突然,他聽到遠處傳來一連串,足以撕裂人心的狂喊:「師父!師父……你殺了我吧……雲兒錯了,師父……您爲什麼不說話呀!師父,叫我吧!叫我『雲兒』……」
那人陡聞此言,臉色大變,竟全身發顫,倏的雙腿一蹬,身形如飛掠起,快若電閃光馳,只見一條淡淡的白影,順着聲音傳來之處,飛掠而去。
「師父!師父……」
嘶啞的喊聲,依然不絕,但站在雷雲身前的「中嶽之主」歐陽梓的手臂,却距雷雲的後腦更近了。
突然,歐陽梓眼中一射兇光,只聽他口中發出輕微的咬牙聲,長臂一沉,快若電光一閃,疾往雷雲「天靈穴」猛拍。
說時遲,那時快——
雷雲身軀突晃了晃,歐陽梓這一蓄勁全力的一掌,經其一接勁,並沒有擊中「天靈穴」,但右肩上已結結實實挨上了一掌。
雷雲被這一陣刺痛,幾乎震得暈厥過去,他頓時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那是「中嶽之主」歐陽梓不諒解他,而要他的命。
頭暈目眩,心胸奇脹,一切無法忍耐的感覺,在這一刹間,滙處在雷雲身上……「哇」地一聲,一大堆鮮血,自雷雲口中噴出,直噴得歐陽梓滿臉皆是。
雷雲突一挺身形,縱身而起,像是命運中有所安排,雷雲這一挺身踏起,竟又無意之中,閃過歐陽梓一掌。
等到雷雲發覺自己又無意之中,閃過一掌,不覺臉色大變,神智也亂了。
他突然狂喊道:「好!好……您,您要殺我是吧……那我要殺誰呢?」
突一轉身,如痴如狂地,直奔前去,口中依然嘶啞的喊着,但這喊聲之中,多了一點份量,那是「仇」與「恨」。
「中嶽之主」歐陽梓不覺一怔,心念疾地一轉,忙一挺身形,正待進撲上前。忽聞身後傳來一聲厲叱:「站住!」
歐陽梓疾然轉身,抬目一望,只見一條白影如流星趕月般,在眼前三丈之外一閃,已掠到眼前。
但聞一種難以描述的悲憤痛語:「好……竟有這種事……唉!可憐的雲兒……」
歐陽梓一見來人,頓時魂飛魄散,陣陣寒意,散佈他全身,而自毛孔中沁出汗水。
極端的驚駭,使得他四肢發軟,口中顫抖地說:「是……你……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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