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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缺] 卧龙生《风尘侠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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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9-6 13:10: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zuowang 于 2025-11-10 19:47 编辑

此书电子版据太白版,文字读时时有割裂之感,本想将缺文找出,但问题实在太多,补不胜补,现将此书重校。



        目录

        正集
    第一章  冷月照松影 寒山深宵来怪客
    第二章  琵琶掌 力震魔王
    第三章  旧恨情仇 血溅雁鸣峰
    第四章  晓风送残月 荒山古洞埋侠骨
    第五章  太湖访渔隐 二女操舟擒双雄
    第六章  灵山学绝技 明月一夜会三侠
    第七章  长老失钢母 慷慨赠剑话前因
    第八章  牛刀小试 枯林收仆得宝驹
    第九章  定约拜观 雁秋荒野逢双杰
    第一〇章  再度露锋芒 白霜一剑震群山
    第一一章  留柬盗马 蒙面红粉戏小侠
    第一二章  异旅逢故人 五小侠结盟通江城
    第一三章  雷雨宿古刹 飞来神僧诛妖尸
    第一四章  一见醉芳心 皓月傲骨化柔情
    第一五章  玉珠换灵果 老叟惜别订后约
    第一六章  一剑伏双轮 断松飞石惊群英
    第一七章  缠绵传警讯 一声狂笑现疯侠
    第一八章  困战交神功 雕鸣猿啼破贼阵
    第一九章  幽谷遇异人 灵禽四虎送群英
    第二〇章  艳曲惊四座 荒冢烛光照惨刑
    第二一章  石破天惊 白霜剑力克阴阳夺
    第二二章  软玉温香 青灵谷遇艳结同心
    第二三章  回首话前尘 天伦梦觉认慈亲
    第二四章  兰心剔透 荒山成就好姻缘
    第二五章  露立中宵 翘望有情成佳偶
    第二六章  情中情 铸情感哥哥
    第二七章  古井无波 儿女难动铁石心
    第二八章  前仇未解 衅起毫末再肇祸端
    第二九章  夤夜登山 索仇踪四小夜觅迹
    第三〇章  魑魅魍魉 搅扰中原参透诡计
    第三一章  四海之内皆兄弟 天涯若比邻
    第三二章  怅对往日情 惊闻故交坠沉潭
    第三三章  魂兮归来 沉鹅潭畔泣血杜鹃
    第三四章  风尘异人现踪影 勇救舍死人
    第三五章  酒肉和尚 开怀畅饮斗口得趣
    第三六章  灵禽解语 疑似天上神仙中人
    第三七章  雪山群丑 少女掌下飞魂落魄
    第三八章  铁胆双英 借故留客机带双敲
    第三九章  姐弟重逢 疑假似真恍如隔世
    第四〇章  絮果兰因 得道天助神丹救命
    第四一章  童言无忌 姐弟初逢诉心曲
    第四二章  无心伤翠羽 奇女乘鸾寻敌手
    第四三章  武当现敌踪 女飞卫情痴弥坚
    第四四章  纯阳殿魔女来扰 武当勇杀敌
    第四五章  力邀雪山图长聚 叵耐难从愿
    第四六章  脱凡证道果 老和尚一念之仁
    第四七章  疯侠斗荒江 东海三侠现踪迹
    第四八章  纵横数十载 一朝断袖荒江畔
    第四九章  斗换星移日 强敌登山逞凶焰
    第五〇章  忘年称兄长 义助武当逐魔头
    第五一章  强敌压境 风月洞前险象环生
    第五二章  千年灵芝液 救伤医毒胜双宝
    第五三章  席开一元殿 庆功酬宾一齐来
    第五四章  白莲出污泥 痴心女千里报警
    第五五章  火攻三元观 群侠合力挽狂澜
    第五六章  铩羽而归 群丑含恨归去
    第五七章  东海三侠 仗义伸援手
    第五八章  艺高胆大 峰前伤五侠
    第五九章  风波连连 终得美姻缘
    第六〇章  机巧伶俐 巧得奇功传
    第六一章  武当观中 夜授太极剑
    第六二章  愁云崖上 诸侠群策利
    第六三章  各展神通 大战愁云崖
    第六四章  势均力敌 双雄相火并
    第六五章  慧质兰心 儿女柔情长
    第六六章  愁云崖大势去 梅影仙芳心矛盾
    第六七章  梅影仙肠转千折 断崖寻死
    第六八章  琵琶幽怨 剑气冲刁斗
    第六九章  灵雕霄 大显神通
    第七〇章  十二连环峰 腥风血影
    第七一章  八卦竹阵 侠女遇强敌
    第七二章  十二连环峰 侠女展神威
    第七三章  暗施毒手 凤凰困枝头
    第七四章  忍辱负重 伺机保清白
        续集
    第七五章  闯虎穴侠女被困
    第七六章  入禁地故人重逢
    第七七章  掌门人传讯师妹
    第七八章  蟒怒蛟腾
    第七九章  死里逃生
    第八〇章  无边春色
    第八一章  恩怨情天
    第八二章  恨海难填
    第八三章  疑云诡雾
    第八四章  留客三月
    第八五章  首座弟子
    第八六章  红豆相思
    第八七章  七绝一艳
    第八八章  薄怒轻颦
    第八九章  黯然神伤
    第九〇章  轩然大波
    第九一章  生死边缘
    第九二章  弥天恨事
    第九三章  不死之谜
    第九四章  香消玉殒
    第九五章  阶下之囚
    第九六章  柔肠寸断
    第九七章  唇枪舌剑
    第九八章  红白密函
    第九九章  黑衣怪人
    第一〇〇章  弗假弗真
    第一〇一章  故设陷阱
    第一〇二章  百妙佛珠
    第一〇三章  一错再错
    第一〇四章  是谁之过
    第一〇五章  名利害人
    第一〇六章  前尘往事
    第一〇七章  山雨欲来
    第一〇八章  密宗弟子
    第一〇九章  东西双仙
    第一一〇章  落花有意
    第一一一章  空中楼阁
    第一一二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一一三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第一一四章  江干奇逢
    第一一五章  舟上巧遇
    第一一六章  装聋作痴
    第一一七章  弄假成真
    第一一八章  几番风雨
    第一一九章  多少恨事
    第一二〇章  太虚宫
    第一二一章  奇阵隐秘
    第一二二章  落花飘零
    第一二三章  风风雨雨
    第一二四章  燕舞莺飞
    第一二五章  风凄雨泣
    第一二六章  欢喜冤家
    第一二七章  悲喜交集
    第一二八章  舐犊深情
    第一二九章  白发红颜
    第一三〇章  落花有意
    第一三一章  屡遭挫折
    第一三二章  义不容辞
    第一三三章  惨遭陷害
    第一三四章  大难不死
    第一三五章  艺惊寰宇
    第一三六章  人比月圆


    第一章 冷月照松影 寒山深夜来怪客

  我国衡山,位于湘南,素称南岳,山势雄巍,连绵千里,山中奇峰林立,高插云霄,甚多人迹罕至之处,故传言仙迹颇多。
  且说由长沙南行二百余里即入衡山,再走三百里崎岖山路,有一高峰,名叫雁鸣峰。传说每至北雁南飞之时,群雁飞越此峰,均引颈长鸣。峰腰满生苍松古柏,峰顶更是云雾缭绕,从无人至。
  峰下有一盆地,名叫翠竹村,方圆约有五里大小,倒是野花遍地,小溪纵横,翠竹丛生,三面浅峰环抱,风景清幽秀丽,附近樵夫猎人,多集居此处,也有近百户人家,民风纯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自行垦地耕作,显得与世无争,不啻一世外桃源。
  四年前忽来一老者,和一风姿绰约的中年妇人,带来了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及一个少年,一行五人在村西大兴土木筑室而居。当时顿为村人侧目,议论纷纷,有猜测为告老隐居的达官贵人,亦有疑为巨富名绅避仇隐此,众言纷纷,莫衷一是。
  岁月悠悠,老者居此转眼近年,因无事故发生,村人对此亦渐渐淡忘。老者家资豪富,村人多受其资助,但老者和家人均很少外出,每月中都难见其一次,且其独居村西,跟人家最近者亦达里许,又很少和村人往来,故其家世底细鲜为人知。晃眼四年,翠竹村仍平静如昔。
  一个深秋之夜,雁鸣峰下月如洗,翠竹村中冷风徐来,溪水湍流被山石阻击,月光中溅飞起一片片银珠,好一个宜人夜景。村人习惯早睡,真辜负这秋夜良宵。
  突然——
  正南方入山口处,跃出一条黑影,疾若流星,片刻工夫已入村内,略一张望,随即一长身形,由竹影山石上拔起,一个“苍鹰掠云”跃起两丈多高,若陨星飞泻向村西飞去,一连几个起落,到一所宅院不远处停下。
  此时那夜行人忽趑趄不前,面现犹豫之色,片刻之后始恢复常态,右脚微向停身山石一蹬,立即转过身形四下一看,然后两臂一伸一长身形,“一鹤冲天”全身拔起两丈多高,未待身形下落,左脚一点右脚面“八步登空”,全身成一直线向不远一颗百年巨松上飞去。手握松枝,身子向上一翻即登树顶,借秋夜月光向对面一所住宅中望去。此时已是二更过后,深山空寂,只有冷风阵阵吹打松叶,发出极微的沙沙之声,对面住宅是一所三环对立的建筑,四周竹篱高可及人,但灯火全熄,屋中主人似早已入梦乡。夜行人摸出一块问路石子,向下一投,跟着身形跃起由树上纵下,及近竹篱,一挺身子“鲤鱼打挺”,站身在竹篱之上,略一换气,随即飘身落入院中。脚尚未稳,右侧一声清叱:“何方朋友昏夜来此?”
  语未毕,一点寒星破窗打出,夜行者一伏身,一支袖箭贴头顶飞过,接着门声一响,一白面青年,手握单刀穿出室外。此时两人相距不过数尺远近,夜行人一望来者年约十八九岁,浓眉大眼,玉面大耳,一身黑色短装,手握单刀,一派少年英气,立即后退一步,抱拳行礼,说道:“在下夜入贵府,惊动朋友,深感不安,但我周某单人只身,夜入这雁鸣峰,亦非无因而来,借问朋友一声,有一位圣手神梭罗九峰,罗老英雄是否隐居此地?”
  白面少年闻言后,突然一怔,亦抱手还礼说道:“恕小弟眼拙,不知你这位朋友高姓大名,夜访罗老英雄有何见教?如蒙见告,小弟倒可指明你一条去路。”
  夜行人闻后,两条浓眉一竖,一声冷笑道:“听你这一说,分明是罗老英雄不在此地,那算我周某月来奔走自费心机,满腔热血尽付东流。不错,我周某确有一肚子话,要找罗老英雄一谈,不过你这位朋友和周某还没有这份交情,别说我不说给朋友听,就是说出之后,也无非是多费一番唇舌,我这就叫做背着儿媳进香,卖老命受闲气,既然罗老英雄见弃不愿相见,我也不便强人所难,就请朋友费神转告罗老英雄一声,说我飞天鸽子周冲来报十五年前湘江岸畔一梭救命之恩,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日有缘再见吧!”
  周冲说完,一扭身形拔步就走。白面少年突然进前一步说道:“朋友请暂留贵步听某一言,小弟常听家师言及兄台大名,掌中亮银软鞭,十二口柳叶飞刀,纵横江北,今得见庐山真面目实平生大幸,不错,家师确隐居此地,适才携师娘及师弟师妹等赴外赏月,料即将归来,兄台可暂请入寒舍一坐如何?”
  周冲察言观色,料非虚语,心中甚喜,月来奔走总算得偿报答旧恩之愿。少年见周冲半晌不语,立即抱拳含笑说道:“夜寒风冷,何不请入屋内坐,待小弟备酒接风。”
  此时周冲亦不再拒,乃拱手移步,随少年进入客室。少年燃起烛光,长揖让客就坐后说:“兄台稍坐,待小弟取酒。”不多一时,少年携酒肴入室,一大盘鹿肉和一盘咸蛋,两付杯筷,笑道:“深夜荒山,无美味以敬佳宾。”
  边说连斟酒杯,二人对坐畅饮,此时少年借室内烛光,打量这位江北侠盗:高约六尺,两条浓眉,一双豹眼,高颧阔口,颚下留有半寸短须,两太阳穴高高隆起,分明内功已达火候。少年正自庆幸刚才未有卤莽行动,突感微风一阵烛光一晃,当门出现一老者,长眉入鬓花白胡须,随夜风轻飘,正是恩师圣手神梭罗九峰。
  正想起身行礼,对面周冲早捷若飘风一按桌面,直抢到老者面前,抱拳一礼道:“老英雄!湘江一别,转眼十五寒暑,尚记得十五年前湘江岸畔,承一梭救之命之飞贼周冲吧!”说毕,就要行大礼。
  老者急忙扶住,紧握周冲之手哈哈大笑道:“周老弟何须行此大礼,别来无恙,十五年风采依旧,想不到今日竟光临深山寒舍,使蓬荜生辉不少,虎儿快叩见你周师叔。”
  此时那黑服少年原垂手侍立,闻命后立即抢进以晚辈之礼拜见周冲,周冲阻止不及,只好行了半礼,连称:“不敢!”
  罗九峰豪气如昔,携周冲就坐后,周冲问道:“闻恩嫂同行赏月,何未见转来?”
  九峰说:“因携你一双侄儿女同行,脚程略慢,想即可至矣!”
  语未毕,屋外院中一声轻响,一中年妇人背插长剑携一男一女进入客室,九峰一指周冲对那中年妇人说道:“湘兰!这就是我常提及的江北侠盗周冲老弟,快来见过!”
  中年妇人闻言莲步轻移向周冲福了一福,说道:“常听拙夫提及大名,如雷贯耳,今夜幸会。”
  周冲连忙还礼说道:“恩嫂言重了。小弟如非恩兄搭救,十五年前已作无依游魂,正是大恩未报,何敢再受恩嫂之礼。”话毕,又躬身一揖。
  湘兰不愧女中丈夫,微微闪身一笑,并即唤身后男女道:“雁秋、寒瑛!快来叩见周师叔。”一男一女向前一步双双一揖就要下跪,周冲两手一拦,哈哈笑道:“两位贤侄少礼,快请站起!”
  雁秋、寒瑛闻言,退回乃母身边,周冲见那女童年约十一二岁,生得柳眉凤目,肤白如雪,娇美异常,头上梳了两个小辫,颇似乃母,幼童剑眉星目,猿臂蜂腰,资质俊秀,年龄约十岁左右。心中暗想:此一对男女,均骨奇神清,俊逸若仙,满面稚气惹人怜爱,但怎知即将遇到一场江湖寻仇杀劫呢?
  九峰见周冲痴痴望着自己儿女,面色庄严肃穆,正想开口,周冲一声长叹,转望九峰说道:“小弟此次千里访恩兄,总算上天见怜得偿我愿,月来奔走,没有白费心机。”
  九峰见周冲出语忧伤面色凄然,心中一惊,急道:“贤弟满怀忧虑,必有大故,可否告知小兄?”
  周冲面色一肃说道:“说起来话长,恩兄是否尚记得廿年前四川绿林道总瓢把子追命阎罗马百武?”
  九峰闻后,一捋长须说道:“不错,此人廿年前威震川中,小兄昔年押镖入川,曾被此人邀劫川东,后在黑松林一场决斗之中,被我用琵琶掌重手法打伤,以后即未闻其人,小兄五年前看破江湖风险,封刀归隐,已不问江湖之事,想必马百武又重整旗鼓纵横武林。”
周冲听后慨然说:“只为恩兄那时一念之慈,造成后患。十五年前弟在湘江岸畔,和长江巨盗水底蛟梁子川拼命苦斗,一个失神被他用毒蒺藜打伤左膀,眼看就要命丧那人的蛾眉刺下,得恩兄挺身搭救,用神梭打走巨盗,更蒙三日病榻照拂,使小弟得重生入世,本应听恩兄良言归入恩兄创设之镖局,得追随左右以效微劳,但弟自知学艺不精,且结仇过多,恐累恩兄,因此留柬潜逃,远走关外,埋名隐姓苦访名师,幸遇长白二老收留门下,再练武技。
  两年前始别师下山,重入江湖,探恩兄答谢救命之恩,再者欲寻梁子川报当年之仇。可是恩兄镖局已收,归隐山林,追寻无着,小弟即沿江入川寻访仇人,一连两年仇人未遇,无意中侦知一件大事,廿年前隐迹江湖之四川盗首,追命阎罗马百武,邀集川湘黔滇一带绿林大盗,欲报昔日一掌之仇。不知怎的又被他探出恩兄隐居处,本拟早日来犯,但因贼人此次实欲置恩兄于死地,故不惜劳碌奔波,远赴苗疆,说动苗疆三魔,定重九之前大犯山境。弟虽知恩兄武技超绝,嫂夫人亦名门侠女,掌中之剑不让须眉,但贼寇人多势众,弟又闻及苗疆三魔,是藏边大雪山白云寺哈哈大师门下。这三个魔头,仗师门威名及一身绝技,横行西南道上,十余年来未逢敌手,把西南道上的绿林朋友尽行压服,此次已应马百武之邀,约九月初可赶抵长沙。
  小弟侦知此事后,立即由川中折返,一路上明查暗访,果然川湘一带绿林人物,均纷纷赶来长沙,声势之大,为卅年来江湖仅见,弟即日夜兼程赶到此处,现距重九之日虽尚有半月以上,但长沙衡阳恐已集满马贼邀请之人,如我推想不差,也许恩兄行动已尽在贼人监视之中矣!”
  九峰听完周冲一席话后,面色一变,略一沉吟说道:“想不到这班江湖朋友,为我这个退休镖师竟动员了川湘黔滇四省绿林人物,更有苗疆三魔助兴,真是一场盛会。”
  此时罗夫人湘兰已忍不住满腹惊忿说道:“九峰!事已如火燃眉,贼人声势浩大,你一人之力何能作为?要想个御敌方法才好。”
  周冲接道:“贼人众多,无一碌碌之辈,恩兄即有项羽之勇,亦胜之不易,以小弟愚见不如暂避锋芒,徐图报复。”
  罗九峰此时猛然一声长笑,声音凄厉如衡阳鹤唳,震得巨烛乱晃,慨然说道:“马百武此次邀集四省绿林志在必得,总算我罗某交了贤弟你这个血性的朋友,这份卖命传讯的深情高谊,永铭肺腑。不过贤弟劝我暂避锋芒,留待日后,须知贼人既有深算焉能无备,正如贤弟所说小兄行动恐尽在贼人监视之下,即是小兄立即携家出走,川湘黔滇满布他们爪牙,也未必能逃过贼人掌握,反落人话柄。这就叫将军百战死,壮士阵上亡,我罗某人自仗刀入江湖,三十年来,自信未作一件亏心之事,靠朋友的扶助总算没有栽过跟斗,想不到我封刀归隐之后,他们竟不肯放过我这风烛残年。我已年近花甲,难道还想长生不老贪生尘世吗?到如今只好以小兄这数十年苦学,一条老命跟这群贼一拼了,即使我丧身敌手亦死而无恨。”
  九峰正欲再说,周冲已挺身站起,激昂说:“恩兄此言真使小弟心如刀穿,我周冲也是铁铮铮的汉子,不是恩兄援手早已丧命人手,难道还吝惜这条命吗?但贼势重大,你我兄弟虽可凭本身所学和群寇一拼,小弟亦四十开外之人,无所挂虑,但这无异飞蛾投火。据小弟看来,他们既能请绿林人物寻仇杀斗,难道我们就不能请天下英雄评评是非么?”
  湘兰亦道:“周贤弟之言甚是。妾虽女流,但幼随父兄行走江湖,亦习过武技,虽不是名门闺秀亦略晓大义,更非贪生怕死之人,身入罗门十九年,从未斗胆和夫君有一句口舌之辩,妾闻马贼心狠手辣,追命阎罗因而得名,你我夫妇均届晚年,死有何憾?但雁秋、寒瑛均尚年幼,你只知保全你一世英名,难道连自己儿女,罗门香烟都撒手不管了吗?”
  寒瑛、雁秋已粗通人事,见母亲满面忧色,语声宛如轻啼,心中一急,双双紧握母手竟放声大哭,雁秋更是边哭边叫,这一幅人间悲惨场面,把个横行江北侠盗飞天鸽子周冲,弄得不由自主的亦掉下两点热泪。
  湘兰虽是女中豪杰,但对这种毁家仇杀悲剧时有所闻,深知对方如不做到斩草除根,绝不会放手,再经过一双儿女一哭,已无法再控制自己满腔悲忿,跟着亦掩面轻啼。
此时九峰那种豪气,经妻儿一闹亦消失无踪,这就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
  只见老英雄花白胡须不住颤抖,愁眉深锁,虎目圆睁,凄然说道:“湘兰!不要再哭,别使这一双未解人事的儿女过份悲伤,我岂不知江湖仇杀波及祖人,何况儿女,不过这四年多来息隐山林,一般武师好友,均多年未晤,人事沧桑,一时间到哪里寻找。何况马百武及苗疆三魔,均为绿林中出类拔萃之人物,再有川湘黔滇四省绿林助威,即寻得三五好友,亦无非作陪葬之礼,难道我一生英名,临此余年还要蒙上一个不义之名么?吾师散浮子远居浙南,但他老人家一生飘泊,到处为家,人海茫茫何处寻访,此乃天命,非人力所能挽回,唯一良策,汝携寒瑛、雁秋避祸远走,但又恐贼人已布下罗网,此亦不过尽人力而为之罢了。”
  语至此,乃转视周冲道:“我罗九峰一生赤心交友,奔走江湖,总算没有白费,临危之时,来了你这位热血朋友,此时我纵有千言万语,亦不知从何说起。小兄只望你能卫护湘兰及你一双侄儿女速离此地,埋名天涯,寻找我那恩师天南剑客散浮子。他老人家武功卓绝,已成不坏之身,把寒瑛、雁秋交给我恩师,你就是我罗家天大的恩人。愚兄言尽于此,湘兰速整行装随周贤弟离山。”
  九峰又望了望那个白面少年说道:“玉虎儿,你自入身师门已近五年,在此期间,你能刻苦自励,日有进境,想不到师门逢此大变,致负你一片求技之心,知徒莫若师,余素知你忠肝义胆,绝不愿走避,但你留此亦不过多送马贼一条命债而已。且你上有父母,终日望子早归,正好返回故乡,尽孝膝前,为师今晚言出法随,如有违背,即非我罗门弟子,可立整行装和你师娘随同周师叔今夜离此,如欲再求深造可请你周师叔转介良师。余此时已心碎志决,尔等均不必再依恋难舍,速速准备去吧!”
  此时周冲已急得筋肉暴起,湘兰亦面带寒霜,正想再劝九峰,猛闻竹篱外面一声长笑,音若枭鸣,凄厉异常。
  九峰正想跃出室外一查究竟,就在那笑声忽然顿住,室内烛光微动,一条黑影若长龙飞舞,破空落下,身法之快,已达绝顶,停身在客门外数步。九峰闪虎目一看,只见一个身着浅蓝大褂,头戴毡笠,腰系一条大指粗细白色麻绳,肩背独门兵刃镔铁生死判,颚下留有寸余长短的蓝须,一张焦黄脸,一双怪眼,白多黑少,但是精光外射,这个僧不僧道不道的装束,九峰一见立即认出是廿年前伤在自己琵琶掌下的追命阎罗马百武。
  适才见其轻功之巧妙,已知道这个对头,廿年来隐居不出,埋头苦研武功,欲报当年之仇,绝非廿年前之马百武可比。
  九峰正想招呼,对方已然发话说道:“罗老镖师别来无恙,一掌之恩使马某人刻骨铭心,从未敢片刻忘去,真想不到我还能再睹你罗老镖师的风采,这也是命中注定的劫数,有道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廿年的恩恩怨怨,马百武何敢忘怀,明人不做暗事,九月重九之夜,马某当率川湘黔滇四省绿林,登山拜谢一掌之恩,领教老镖师龙虎风云刀法,十三支蛇头亮银神梭。不过老镖师你如有弃家走避之意,那可真对不住朋友了,我们千里风尘为的是什么?说一句不怕你见怪的话,这雁鸣峰山前山后已满布绿林朋友,如果尊夫人及贵公子有所举动,可不要怪我姓马的心狠手辣了。现距重九尚有半月限期,除你们罗门骨肉之外,那姓周的朋友及老镖师的弟子,尽可畅通无阻去寻访助拳之人。马某言尽于此,不便再扰,我们重九再见!”
  九峰此时心胆俱裂,想不到马百武早已存蛇蝎之心,硬要把罗门一网打尽,刚才自己所讲之话,分明已被对方听去,想至此处早已无名火起,正待发作,江北侠盗已按不住满腔怒火了。
  一声怒吼,“巧燕穿云”从室内跃出,一指马百武道:“好一个四川绿林瓢把子,竟用这一毒二狠三绝之法,昔年不是罗老英雄一念仁慈,焉有你的命在。你以怨报德已为江湖人所不齿,如能堂堂正正单人匹马与罗老英雄再决生死,还算不失英雄本色,自己不敢作为,巧言哄骗川湘黔滇四省绿林朋友,替你出力卖命,又仗人多势众欲作赶尽杀绝之举。须知你这种险狠恶毒之行为,实天理难容,迟早定遭恶报。我周某人就看不惯你这卖狂的样子,倒想见识见识你这川中盗首有什么出色的本领。”
  马百武被周冲一骂,正击中自己短处,一张黄脸气得铁青,意要发作,目前对手均是高手,倘若弄巧成拙,反而误了大事。马百武不愧追命阎罗,阴滑异常,打鼻孔哼了一声,冷笑道:“这位姓周的朋友,你倒是侠骨热肠,可是你马大爷没有这份闲情和你斗口,咱们重九再会!”
  说罢也不待对方答话,立即一腾身形,“潜龙升天”拔起两丈多高,长啸一声,空谷传响,声震四野。接着用“玉女投梭”头下脚上向竹篱外飞去,及近竹篱身形一挺,“金鸡独立”身子倒翻回来,站在竹篱之上。
  这种轻功卖弄惊险异常,非有极深的造诣绝不敢尝试,马百武故意卖弄,可把个江北侠盗气破了肚皮,一探手取出把柳叶刀来,正想用玉环套月手法打出之时,忽闻竹篱上发出一阵沙沙之声,忙凝目静视,只见这四川巨盗竟从竹篱上翻了下来,一个仰面朝天跌倒地上,幸得其武功深渊,两手及时向后一撑,上半身算未着地,但下身屁股可着着实实的坐了下来。
  秋夜月影中扬起一片尘土,这个苦头还真是马百武有生来第一次吃到,立即一个腾身用“卧虎回山”之势,二次跃上竹篱,四下查看,但是空山寂寂哪有人踪,再看罗九峰等人又均未动,心中一阵愕然。
  他知有变故,嘿嘿两声冷笑说道:“好一个罗老镖头,竟用伏兵暗算你马老太爷,我要不把你弄到家破人亡,我就算枉称追命阎罗了。”话已出口,人即用“大鹏展翅”双臂一抖全身拔起,周冲此时已按不住怒火,适才扣在手内的三把叶飞刀,一翻健腕连珠打出,口里一声叱喝:“姓马的看周太爷的飞刀。”
  三条白光挟轻微破空之声,品字形向马百武身后打去,如一个川中巨盗,立即提一口丹田气一个“云中翻”,身形向闪开五尺,任你应变迅速,但究非脚踏实地,势子略缓,一口柳叶飞刀已擦右臂飞过,浅蓝大褂的右袖上划了一个寸余长短的小口,尚幸未伤及皮肉。
  此时就是马百武如何阴狠,连吃两个小亏也有点怒火攻心了,俟身形一落地立即一整袖内竹筒,一个“巧燕钻云”又跃起两丈五六,右手一按机簧,一筒梅花针竟用满天酒金钱的手法向九峰等停身所在打来,数十点金光闪闪,宛如一蓬银雨落下,九峰见状一声大吼:“快快闪避,此乃梅花针。”
  一面说话,一面一提丹田真气,一个“鲤鱼跃龙门”之势,向左一纵身,跳开两丈,周冲忙向前一伏身,两缕银丝已掠顶飞过,湘兰玉虎儿听九峰一吼,亦忙向旁闪避,幸距离较远,梅花针效速已失,始安然躲过。九峰见马百武一语不发,竟用这种歹毒暗器,忿怒已极,正想猛扑过去,但马百武已一连两个起落,没入于松影夜色之中,九峰无心追赶,急忙回客室一看,幸无一受伤,始略觉放心,一声长叹说道:“马百武布署周密志在必得了。”
  周冲此时感到对方手段过狠,忿然说道:“马贼阴毒狡猾,又不顾江湖道义,早有预谋,听其所言,似尚有所忌,不敢动手,大约人手未齐之故,以小弟愚见,俟明天晚上,恩兄和小弟勘查一下各处山口,且看是否真如马贼所说,再作计议,今晚上也算没有让他讨了好去,恩兄内功掌力,风震竹篱,小弟柳叶刀划破衣袖,总算给他吃了一点不大不小的苦头。”
  九峰闻后摇头道:“小兄亦自奇怪,风震竹篱,分明是一种内家神功,百步劈空太乙气功之奇门绝技,且发掌之人最少亦距在百步之外,小兄自信目力在十丈内可辨汗珠,竟未发觉来人停身所在,马贼吃了这个小亏已有警觉,外形虽尚能自若,内心实已慌惧,以小兄所知,江湖上具有这种神功之人,寥寥无几,莫非恩师散浮子老人家及时赶来……”
  语尚未住,忽屋后窗外一声冷笑。
  九峰一个“神龙出海”身若飘风跃上屋脊,但见空山寂然,夜风送冷,哪有半点人影。
  九峰心中一动,立即喊道:“哪位武林前辈在罗某危难之时竟肯降临,请出一见,待罗某拜谢。”
  任你罗九峰叫破喉咙,仍无半点回音。
  此时周冲、湘兰与虎儿均出室外,九峰一摆手,大家退回室内,湘兰看寒瑛、雁秋已倒卧椅上呼呼睡去,知这一双儿女经赏月奔走已够困乏,此时天已将明,难怪睡去,即对九峰说道:“天已将明,一夜劳累,你们也该休息一下,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九峰率玉虎儿给周冲安了铺位,分别就寝。
  次日湘兰亲手调制山珍野味,欢迎这位赴友危难的侠盗,虽有美味,但因大家心情均甚沉重,故均默默无语,饭后计议一阵晚上勘查敌势的行程。
  此际翠竹村景色如昔,居民们按时作息,谁知将展开一场血雨腥风的江湖仇杀呢?


    第二章  琵琶掌 力震魔王

  是夜雁鸣峰下罗宅内巨烛如昼,客室正中设一桌丰盛酒席,男女老幼围坐一桌,举杯互敬。九峰更是连连狂饮,直到二鼓,周冲始对湘兰说道:“恩嫂与虎儿等守住内宅,待我和恩兄出外查看贼势。” 说完一抛长衫露出身上黑色夜行服。
  九峰此时突然纵声狂笑道:“我罗某一生闯荡江湖,封刀归隐之后,竟被人欺上门来,也算是我晚年有幸,在我死前又能会到一班绿林豪杰。湘兰,快取我金背劈山刀来。”
  九峰这时已有七分醉意,虎目射光,白发倒立,一脸寒霜。寒瑛、雁秋自懂事以来,哪见过父亲这个样子,只吓得四只小眼呆呆的直望九峰。湘兰强抑满腹忧伤,转身进入内室,不一会手捧一柄三尺二寸长的金背劈山刀来,杏目射出一份优怨之光。九峰接刀,手一按把柄,弹簧呛啷一声金刀出鞘,只见一片寒光辉耀夺目。九峰此刀是由缅铁精炼而成,重达廿二斤,虽非切金断玉宝刀,但刀锋青芒四射,锋利异常。
  九峰仗此刀在江湖上三十年未逢敌手,自归隐山林之后,虽未荒废武技,但只偏重内功进修,这柄金背劈山刀四年多来从未启用,今天大敌当前,这才把封存四年多之利刃重行启封,准备和群寇一决生死。
  九峰回刀入鞘,脱去长衫对周冲道:“贤弟,时已不早,我们走吧!”周冲应了一个好字,两人立即一拧身穿出室外,湘兰莲足一点,跟踪而至说道:“你们速去速回。”
  罗九峰口里答应着,身形已似脱弦之箭,一个“孤雁掠云”跃出三丈远近。
  周冲亦跟踪飞出,淡淡的月光之下,两个黑影疾苦脱兔,瞬间工夫已达峰下,周冲说:“恩兄,我们先到北面出山口处观察一下,再折返南面山口。”
  九峰一点头,立即一挺身形向北面而去。原来翠竹村分南北山口,北面山口为奔长沙衡阳大道,南面则可通粤桂。
  且说九峰施展夜行工夫,一路上鹿伏鹤行,晃眼已三四里远近,极目望去前面山口隐约可见,心中暗想,莫非马贼施用诈语蒙骗自己,现已快至出山口处,为何未见有人拦击?果真如是,则即可将妻小送离此地隐迹远走,自己也无后顾之忧,凭掌中刀自可和群寇一拼。
  想到此处,精神一振,正要直奔山口,突然见距自己停身处两丈多远的山石后出现两条黑影,在暗淡月光下,一个起落,在离自己五步之外停住。
  九峰一看,是两个夜行衣着的大汉,左面一人年约四十多岁,黑面短须,背插一口厚背鬼头刀,右面一个约有卅三四,赤面无须,手提一支虎尾三节棍。左面一个望着罗九峰嘿嘿一笑,说道:“来者莫非圣手神梭罗九峰罗老镖师么?”
  九峰闻言呵呵一笑道:“不错,在下正是罗某,恕我眼拙,不知你二位朋友的万儿(即姓名),夜入寒山有何贵干?”
  对方一听九峰出言冷峻,打鼻孔里一哼道:“你罗镖师的金刀神梭威震江湖,哪里会知道我们这些绿林道上的无名小卒。我兄弟此次受人邀约,跋涉千里,来到这雁鸣峰下,无非是想一睹老英雄的风采,不过因姓马的朋友和你有一个定期的约会,使我兄弟不便先登山拜见。俗语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们兄弟冒夜寒风露在这荒山乱石中守候,就是请老镖师能遵守江湖信约,等候重九之会,尚请能赏我们兄弟一个薄面,我们也不想侵犯老镖师你的虎威,这里夜风袭人,你请便吧!”
  九峰闻言一声冷笑道:“听朋友这一说,真使我罗某万分惭愧,雁鸣峰荒山寒野,竟变成了龙虎荟萃之地,为我这条退出江湖的老命,竟劳动江南道上大部份绿林朋友,这真是我罗某人毕生之幸,不过这翠竹村是我姓罗的家居之所,四年多来我是来往自如,今夜朋友喧宾夺主,硬是阻了我罗某的去路,究因何故?请两位说出个道理来!”
  右边的赤面壮汉早已怒火万丈,一声大吼,手中虎尾三节棍以一个“泰山压顶”之势,照九峰当头打下,九峰一闪身子向左让开二尺,棍已落空,立即左掌护胸,右掌贴棍欺近,切对方使棍的右腕,这一着以动制动,全出敌人意料之外。
  使棍者心里一惊,立即一拧右腕,马步移转向后一退,顺势一带虎尾棍,“横打千军”挟一股劲风向九峰扫来,只闻九峰一声长笑,双脚在停身山石上一蹬,全身拔起丈余高低,虎尾三节棍由脚下扫过。
  九峰身在空中,一个“饿鹰攫食”头下脚上,伸右手中食指,直取对方双目。赤面大汉见罗九峰竟用一双肉掌,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全没把自己放在心上,一声怒叱道:“姓罗的,别卖狂,今天要叫你知道昆明双鸟的厉害!”
  虎尾三节棍一个盘打“迎风劈浪”,声若电光石火,快速已极。
  此时九峰脚未落地,见对方出招又急又狠,立即施展轻功绝技之“八步登空”,一提丹田之气抱元守一,两臂一分,疾如飘风落在大汉背后,双手一合,排山掌力向大汉后心打去。
  九峰此时已恨透这般匪徒,手下毫不留情,大汉猛觉身后掌风袭来,即把身子向前一扑,宛如“猛虎出洞”,跳出有丈余远近。
  哪知九峰轻功已臻绝境,起落如飞,早已跟踪而至,大喝一声:“朋友躺下!”右手向前一探“苍龙伸爪”,正击中大汉背脊。
  大汉猛觉上半身一震,跄踉地向前走了几步,口一张,喷出一口鲜血,“噗通”一声栽倒地上。
  九峰五年归隐养性,火气已消,此次被马百武邀约四省绿林,硬要把老镖师全家置于死地,激怒真火,存了杀一个少一个的心理,此时见敌人被自己重手法打倒,反觉不忍,心中一怔,猛觉一股劲风由身后袭来,忙向旁边一闪,一支瓦面镖从右侧飞过,刚才停身左面的黑脸大汉,挺一口鬼头刀正向自己猛扑过来,九峰哈哈一笑道:“朋友住手,听罗某一言,你的同伴已被我琵琶掌重手法所伤,即救治得法,亦需数月静养,始能复元,稍延时刻,元气一散,性命不保,待罗某把你同伴救治后,你再动手不迟。”
  黑脸大汉听后,一声冷笑道:“好一个假仁假义的罗九峰,你既用重手法打伤我同伴,还要逞口舌之利故示慈悲吗?我金翅鹏柳元还不是三岁孩童,会被你巧言蒙欺了,接招吧!”
  鬼头刀银锋一闪,“顺手推舟”,直取上盘。
  九峰马步一移,向左一避,让开刀锋,厉声道:“姓柳的住手,你同伴命在旦夕,急待解救,你如再不听罗某良言,恐悔之不及了。”
这句话可说是义正辞严,不由使金翅鹏柳元一怔,顾不得再和九峰动手,急忙跑到颓尾鹰焦福面前一看,只见一个如狼似虎的绿林豪客,此时已面色惨白,气若游丝,两嘴角尚缓缓溢出鲜血。这可把个昆明大盗吓了一跳,想不到罗九峰武功造诣确有超人之处,自己兄弟在云南昆明也是叫得响的人物,颓尾鹰焦福一根虎尾三节棍确不含糊,想不到在人家面前动手不过两个回合,对方连兵刃都未亮,自己兄弟就被打倒地下,就算是自己过去也是白费。
  想到此处真是进退两难,正在此时,突然传来一声长笑,笑声尖锐刺耳,在迷离的月光之下,两条黑影破空飞来,恰好落身在罗九峰与柳元之间。
  前面一个身着月白大褂长不及膝,光着两腿,足穿一双白麻草履,一道金冠束额,披肩长发,皮肤白嫩,秀眉清目,男不男女不女的奇装少年,肩后斜背一个黄色包袱,长相十分俊俏,只是两眼射出一片凶光。
  第二个高有七尺,一身深蓝劲装,虎背熊腰,黑面短须,背后交叉两支蛾眉刺,用黄绒反扣前胸,年约四十开外,这两人一现身,后面大汉立即抢前一步拱手说道:“罗老镖头久违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十五年前承你梭下留情,使梁某亡命天涯,十五年之后,又在这寒夜深山,重睹老镖师风采。”
  九峰闻后,知此人是十五年前在湘江岸畔中梭逃走的长江巨盗水底蛟梁子川,即哈哈一笑道:“好!不是冤家不聚头,梁朋友也来参与这场盛会,我罗九峰是敬候教益。”
  九峰和梁子川在答话的时候,那奇装少年早已走到颓尾鹰焦福跟前一看,知焦福是内家重手法琵琶掌所伤,立即一弯身,伸右手把焦福抓起,向天灵穴一按,左手在焦福后心上轻轻一拍,此时焦福不由自主,口一张吐出一口血痰,眼前一亮悠悠醒来,轻声喊道:“痛死我也。”
  奇装少年救醒焦福后,一声尖锐长笑道:“无用脓包。”立即转向九峰,一拱手尖声怪气说道:“这位想就是大名鼎鼎的罗镖师吧!在下苗疆人面魔王鲁天寿,久闻罗镖师龙虎风云刀法,及十三支蛇头亮银梭,威震中原,我兄弟们特由苗疆赶来求教,尚请不吝密学,使我们兄弟能一睹中原武技。”
  说毕,立即一坐马步,身形斜站,两只俏目射出凶光,直视九峰。
  九峰听对方报出姓名,竟是苗疆三魔之一,心中一惊,暗想:难道贼人今夜真个倾巢而出吗?马百武是著了名的阴狠,三魔既到,何不即时动手?为何又要至重九呢?莫非另有阴谋吗?
  想至此,抬头一看鲁天寿,只见其粉面中微透铁青,俏目内一片凶光,再加上一身奇装怪服,骤见之下,真难分出是男是女,是人是妖,知非良善之辈,乃开口说道:“不错,在下正是罗九峰,朋友竟是西南道上的三魔之一,罗某失敬了。我罗某人不过是薄有虚名,竟劳贵兄弟跋涉长途,夜入寒山,罪莫大焉,但朋友既然来此,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解说,我罗某人只好以风烛残年之身,舍身陪君子了。”
  九峰这一席话较中带硬。人面魔王鲁天寿在西南道上穷凶极恶,仗着一身绝技为所欲为,哪把罗九峰放在眼里。
  听九峰话毕,早已怒火填胸,一声冷笑道:“好,待我领教罗镖师内家重手法琵琶掌的厉害。”
  语尚未落,右手一伸,将食中二指一骈,以“毒蟒取珠”手法,向九峰面门点来。
  九峰微一闪身,以功贯右臂,取“天王托塔”之式,右手五指反扣鲁天寿的天门。
  鲁天寿出手原是虚实并用,对方如不闪避即以虚为实,对方如果闪避则化实为虚。这种打法多为武林能手,内功造诣已达纯境,能把千斤掌力运用自如,收发随心,否则一个收势不住,则弄巧成拙。
  闲话少说,且说鲁天寿见九峰不闪不避,用“天王托塔”硬拆自己的招式,心中一怒,一声厉叱,右手突的收回,左掌一错后退两步,吸一口丹田气,右掌一个“蝴蝶穿花”,从下面反抛打出,一阵疾劲掌风,平向罗九峰胸前推来,力量奇猛。九峰知道这种内家真力非同小可,自己虽有一身软硬功夫,如被打上,不死亦得重伤,乃立即施展“一鹤冲天”轻功,向上一拨身形,跃起一丈四五尺高。任你九峰躲得快,但对方距离既近,手法又快,掌风过处擦中九峰双脚,只觉如千斤重力向下一拖,几乎坠落,幸得九峰归隐之后,苦练内功,临危不乱,立即一抛两臂一提气,算是没有落下,如果这掌击中要害,定然当场毙命。
  想至此不由得怒火高涨,立即默运真力,俟身子一落,一挥右掌,铁琵琶重手法挟劲风直向鲁天寿前胸打去。猛闻鲁天寿一声长啸,马步一稳,两手用“排山掌”向外一推,硬向九峰琵琶掌接过来。
  这种真力交击立判生死,丝毫取巧不得。
  九峰真没有想到,鲁天寿竟拼个同归于尽的打法,但事已至此,欲收不能,估量对方内功虽然精纯,也不会比自己高出许多,况且自己这琵琶掌在追随恩师时,即下过一番苦功,近数十年更是未有间断,尤以归隐后,内功精进掌力雄浑。就在这一转念间,对方掌力已然袭到。
  九峰一声大喝,长须如戟根根竖起,奋起真力向上一迎,双方拿力一接,只闻“蓬”的一声,如击败革。
  九峰只觉心神一震,马步不稳,不由自主后退数步,勉强拿桩站住。
  再看鲁天寿已是粉面惨白,双眉紧锁,两眼圆睁,似强忍无限痛苦,稍一停顿,一拔背后丧门铁环杖,就要和九峰再拼,猛闻一声:“三弟,使不得。”
  话声未停,若飞鸟投林似的落下一人,一身赤红衣着,一伸手把鲁天寿右膀抓住。
  鲁天寿回头一看来人,口喊一声“大哥”,此言一出内功一弛,竟吐出一口鲜血。
  来者非别,正是苗疆三魔之首、混天魔王屠龙手。一见鲁天寿吐一口血,知内伤甚重,立即一声狞笑道:“好一个圣手神梭,果然名不虚传,竟能用内家重手法伤人,我屠龙手要不把你如法置于死地,我就枉称混天魔王了。我们兄弟此次原系受人邀约助拳而已,现在你算正式和我们兄弟结下血海深仇,重九之期离此不远,看在江湖份上,你可速返准备后事吧。我尚有琐事未了,我们重九再见。”
  话说完,转身一看鲁天寿,已呈半昏迷样子,若非梁子川双手扶持,恐早已倒下了。
  屠龙手对罗九峰虽恨到极点,但究竟是救人要紧,右臂伸出把鲁天寿一抱,回头对梁子川道:“我们走吧!”
  语一出,一个“孤雁掠云”,纵起两丈多高,星飞丸泻,几个起落便已无踪迹。
  九峰此时亦觉眼前金星乱窜,对面所讲之话,只听到一半,知自己亦受内伤,现在敌人全走,自己也好赶回养息一下再作道理。
  正想转身折返,猛见右后侧一条黑影,其疾如箭,瞬间已近,九峰以为敌人又来,立即准备势子迎敌,黑影停在九峰五步左右说道:“恩兄怎的连小弟亦不认识了吗?”
  九峰见是周冲,一声长叹说道:“小兄真是两世为人了,对方声势甚大,我又负内伤,咱们先返回家再说吧!”
  周冲已看出九峰伤势不轻,急忙过来扶持着九峰同返翠竹村,及到罗宅,湘兰正等得焦急,见两人无恙归来,心中一喜,近前问道:“怎的一去半夜,贼势如何?”
  周冲忙道:“恩嫂快来,恩兄已受内伤。”
  湘兰急忙走近九峰,与周冲把九峰扶到室内坐下,借烛光一看,九峰面上略呈黄色,急问道:“伤在何处?”
  九峰长叹一口气答道:“不妨,只是震动了五腑,幸我早有准备,用金刚功护了全身,未受重伤,只要停息一下调气后即可复元,不知贼人到室内骚扰否?”
  湘兰摇头道:“贼人还未入室内,你是否和马百武遇上?”
  九峰长叹一口气,才把自己经过一五一十全部说出。
  罗冲听后接道:“贼人人多势众,布置周密,余随恩兄出去分道勘察,一连遇到三次拦截,第三次遇到一个使万字梅花夺者,武功确甚了得,缠斗十余回合竟难分胜负,后来被我用飞刀伤了他的右退,始闯过卡子,即向恩兄处赶去,但已晚到一步,致未能助恩兄一臂之力,放走弟之仇人。”
  九峰点点头说道:“目前可以说是已陷危境,走避无望,只有待重九向群寇一拼,了却这段冤债。”
  湘兰心虽焦急,但亦无法可想,只好待重九之日尽力助夫,和群贼一决生死了。
  数日无语,九峰原本受重伤,只是被内家真功反弹之了内腑,经过几天调养已完全复元。重九约期转眼来临,是日湘兰调制美味佳肴,痛饮一番,只待群寇来犯之时,合力一拼。


    第三章  旧恨情仇 血溅雁鸣峰

  重九之夜,风雨大作,松涛怒吼,群山传响,势若万马奔腾,一场大雨下到初更始云散天晴,一钩新月破云而出,斜挂碧空。翠竹村罗宅之内,点燃两支巨烛,三间客厅光耀如昼,罗九峰等男女老幼六人,个个短服劲装,披带兵刃,似在等待一场厮杀。
  二更刚过,忽闻屋上一声轻响,接着见一个着夜行衣的大汉,跳落天井院中,用着安详的步履直向九峰等停身的客厅走来,九峰正想起身,周冲早抢先迎到客厅门口,打量来人,见是一四旬开外的中年大汉,身体魁梧,一脸连腮短须,阔口高颧,两眼神光充足,泰然自若的走近周冲,抱拳一礼说道:“在下川西唐木青,请问哪位是罗九峰罗老英雄?”
  九峰闻言即起身笑道:“在下便是,朋友有何赐教?”
  来人一笑,顺手取出一张白色短简,双手递交九峰说道:“余奉川中马老师之命而来,这封短简敬请老英雄过目后赐覆。”
  言毕两手一背,昂然而立。罗九峰借烛光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三行草书,大意略为:“罗老镖师阁下,余率川湘滇黔四省朋友,定今夜二更在雁鸣峰下敬候教益,万望老镖师能如约莅临。马百武拜启。”
罗九峰看完短简一声冷笑,转身对唐木青一拱手道:“罗某已知,敬烦朋友转告马老英雄说,修书不及,罗某人遵约使是了。”
  唐木青一听道:“老英雄快人快语,令人不胜敬佩,唐某先行一步了。”
  说毕身形一转,一个“旱地拔葱”纵上屋顶,跟着双足在屋上瓦面一点,身若流星飞奔而去。
  九峰见来人走远,转身对周冲道:“贼人现在雁鸣峰下列阵以待,观贼势志在必得,湘兰可携虎儿、寒瑛、雁秋一同赴约,如见大势已去时可及时逃遁,免作无谓之牺牲。好在贼人其志在我,你们如能见机而作,不难脱出贼群。”
九峰说毕,立即和周冲等向雁鸣峰而去。湘兰此时犹如万箭钻心,此去生死均难预料,但又不便形露于外,回首望望这数年故居,不由一声长叹,九峰面如寒铁,回头一望湘兰,吓得女侠粉面一红,忙拉寒瑛、雁秋,默默无语随在罗九峰身后向前走去。周冲见此情景,亦觉心情沉重异常。
  约一刻工夫,已达雁鸣峰下,只见峰顶高没云霄,夜雨后,山中千百条清泉交错,峰下是一片数百亩大小的草坪,草坪西方两株松影下,站满着高低不等数十人之多,九峰此时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几步紧走已近贼寇,选一块平坦地势,站定身躯,朗声说道:“罗九峰承各位绿林朋友邀约,不敢失礼,如示而至,但各位均跋涉千里来此寒山,罗某未备水酒接风洗尘,有失地主之谊,尚希各位海量包涵,罗某这边赔罪了。”言毕一个长揖。
  此时对方人群中一阵骚动,接着四条人影疾如飘风,嗖嗖嗖从人群中穿出,晃眼时间已停在九峰前面。第一个黄脸怪眼,身穿浅蓝大褂,正是自己的生死对头追命阎罗马百武。身后并排站着三人,中间一个穿赤红大褂,紧衣光腿,足蹬一双白麻结成的草履,一张寒铁脸,帚眉高鼻,阔口反唇,腰中凸起,不知带的什么兵刃;右边一人打扮和中间者类似,只是大褂的颜色易红为黄,生得虎头暴目,顶门长了一颗眼睛大小的黑痣,短须如针,十分凶恶,背后斜背一个长形包袱,内藏奇门兵刃吴钩剑。二人均过四旬,正是苗疆三魔中混天魔王火金刚屠龙手,三眼魔王鲍元通。左面一人高有七尺,阔臂熊腰,竟是长江巨盗水底蛟梁子川。罗九峰打量四人一遍后,正想说话,马百武已抢先说道:“罗老镖师果然言而有信,来来来,我们算算廿年前的旧帐吧!”
  马百武说完一拉背后的镔铁生死判,“顺手推舟”,一道青芒直点面门。九峰撤身退步,让过判锋,马百武立即跟进一个“春云乍展”,生死判挟劲风向九峰二次过招。罗九峰转马步,向右一闪,判锋离右臂寸余落空。
马百武见一连两招均未击中对方,心中一怒,生死判“游蜂戏蕊”,快如电光石火,直刺九峰前心,九峰见马百武辣手频施,怒火已起,立即施出“回龙八转”,双足一蹬退后丈余,始避开判锋,右手一握劈山刀,把柄弹簧“呛啷”一声,寒光一闪,刀已离鞘,一声大喝:“姓马的不要逼人太甚,我已连让你三招,算尽地主之谊,难道老夫怕你不成?”
马百武一声狞笑:“姓罗的!死在目前还要卖狂么?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
  他口在说手并未停,生死判一个“平沙落雁”,直取九峰“天牖穴”。
  九峰一声大喝:“来的好!”劈山刀横架金梁,向上一抬,“当”的一声,两件兵刃交击,飞起一串火星。
  生死判虽被劈山刀直荡开去,但九峰亦觉右臂一震,劈山刀几乎脱手,心中一惊,想不到马贼腕力如此雄浑,心在想手中刀一个“仙人指路”,银锋一闪,直到前胸,马百武侧身一让避开刀锋,立即展开廿年埋头苦研的七十二路伏虎罗汉杖法。
  只见一支生死判急如狂风骤雨,快似电光石火,横扫直刺,并挟带七十二式点穴招式,真个是防不胜防,宛如一团青色光影滚滚涌来。
  这位成名江湖的罗老镖师,竟认不出是什么来路,哪还敢大意,亦展师门绝学龙虎风云刀法,把一把劈山刀竟化成一片刀幕。
  此时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一钩新月光辉四射,两条人影全被寒光淹没,好一场凶杀恶斗。
  一个是绿林盗魁。
  一个是成名镖师。
  在雁鸣峰下各展所长,刀来判往,不时发出兵器交击声,转眼苦斗了卅余合,渐渐分出高下了。
  原来九峰施展的龙虎风云刀法,出自天南剑客散浮子的传授,老剑客武功卓绝,为当代几位有名大侠之一,一生漂泊江湖,见多识广,综合各派武技之长,费时五年,始创出七十二式龙虎风云掌,一百二十八路龙虎风云剑法,九峰追随老侠,在浙南雁荡山学艺七年,因限于天资,习剑不成,故改习刀,老侠爱徒心切,才又把一百二十八招剑法研化创出一百零八手龙虎风云刀法,九峰别师离山之后,老侠也访道于名山胜水之间,其间九峰只不过得其神髓十之四五,已雄恃江湖三十年未逢敌手了。
  且说九峰施展龙虎风云刀法,三十余合之后,马百武之生死判,相较之下已见逊色,九峰见对方攻势一缓,暗想这样缠斗下去,贼人众多绝非良策,不如先伤马贼以寒敌胆,想至此处即一声大吼,展开龙虎风云刀法中连环三招,“横锁断舟”、“流星赶月”、“老僧飞钹”,劈山刀挟一片银光锐风,唰唰唰一连三招,把个马百武逼到一丈开外,手忙脚乱无法招架。
  此时长江巨盗梁子川,见马贼不能取胜,一拔背后两支蛾眉刺,“双龙出水”,向九峰前胸扎来。
  九峰只得把劈山刀用个“横身拦虎”的式子,把两支蛾眉刺挡开。
  马百武趋势把生死判一收,稳住势子,立即又向九峰攻来。九峰一声冷笑,劈山刀一紧,力战双寇,猛闻身后一声怒叱:“无耻匪徒休要恃多为胜,你周大太爷讨命来了。”
  话一出人已到,十三节亮银鞭一个“毒蟒出洞”,一道银光直取梁子川上盘,梁子川左脚向后一滑,右手刺“叶底献桃”,向周冲左胸便扎。周冲微一闪身让过刺锋,哈哈一笑道:“梁子川,你周大太爷走遍天涯海角,寻你不着,今夜鬼遣神差把你送来雁鸣峰下,是好汉的不分生死不要逃走。”一边说话,手中银鞭“玉带横腰”横扫过去。
  梁子川双刺护胸,忙向下一伏身躲开长鞭,打鼻孔一哼道:“姓周的!死在眼前尚要耀武扬威,十五年前不是姓罗的匹夫多管闲事,恐你早已葬送在梁太爷的蛾眉刺下,想你从此亡命天涯、隐名偷生,谁知你气数已尽仍然自投罗网,这也是你合该死在梁太爷手下,接招吧!”
  这一席话把个飞天鸽子周冲气得七窍生烟,嘿嘿两声冷笑,不等对方出手,银鞭一紧,“神龙摇尾”、“牧童指路”,一招双式,一团劲风银影直打过去。
  梁子川见周冲招招狠绝,均往致命处下手,哪敢怠慢,立即展开二十年苦学的双刺,全力拼命相抵,打个难解难分。
  且说此时的罗九峰犹如一头疯虎,劈山刀银光飞舞,宛如一团瑞雪,龙虎风云刀法一展,势如排山。马百武虽然凶狠,但亦难抵九峰之神勇,生死判只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了。
  混天魔王见马百武已呈不支状态,再打下去恐要葬送在九峰刀下,这才一声暴吼,取出自己兵器蟒皮龙头鞭,一个“孤雁掠云”,手中鞭“泼雨八打”,一团劲风鞭影就把劈山刀光荡开一条出路,一声叱喝:“马老英雄请暂退稍息,待我领教一下这位中原名镖师有什么过人的本领?”
  马百武正感进退两难之际,听屠龙手一叫,立即把生死判用个“铁牛耕地”,判锋向前一送,两足用力一蹬,身形拔起,使个“倦鸟归巢”退出圈子。九峰一收劈山刀,冷笑一声说:“姓马的!胜负未分,为何逃走?”
  马百武面皮虽厚,亦觉黄脸一红,火辣辣的难受。屠龙手不待九峰再说,一声怒吼喝道:“无知狂徒,死在眼前尚要出言不逊。接招!”蟒皮龙头鞭“横扫千军”,唰的一声打来,九峰一转侧身闪过,哈哈一笑道:“好!有名的川中瓢把子,苗疆三魔,竟图使用车轮战法么?有胆的只管来吧!”
  屠龙手纵横西南,这多年来还真没有听过这种挖苦的话,虽感怒火中烧,但又无言可对,钢牙一咬,把手中蟒皮龙头鞭一紧,唰唰地舞起一团团鞭影劲风,向九峰猛打。罗九峰知屠龙手是三魔之首,武功高超,哪敢大意,立展掌中劈山刀和屠龙手打在一处。
  作者一支笔不能同时交待两面的事,这边九峰和屠龙手动手,那边周冲和梁子川已然分出高下了。
  原来周冲在长白二老处又学艺八年,武功进境甚速,此时又遇仇人分外眼红,展开八年苦学,只见一支十三节亮银鞭,如搅海银龙一样。梁子川想不到对手十余年来武功进境如此神速,看样子如再恋战下去,不死亦伤。正想跳出圈子用自己的毒蒺藜伤他,哪知周冲已窥破敌意,银鞭一紧展开绝招,采速战速决法,梁子川只觉眼前寒光飞舞,银蛇乱窜,一个失神被亮银鞭打中左膀,只闻一声惨叫,左手刺已脱手,飞出一丈余远,左膀肩骨被打碎。周冲一挫右腕收回银鞭,接着一个“毒蟒吐信”,鞭尾银光一闪,向梁子川咽喉打去。
  眼看这个长江巨盗就要命丧鞭下,猛闻一声长啸,凄厉异常,跟着一团黄影射来,掌中吴钩剑“迎云捧日”向鞭尾一点,亮银鞭直荡开去。
梁子川借势向外一跳,算是逃过一条性命。
  再说苗疆二魔三眼魔王鲍元通,以迅捷之手法救下梁子川后,也不答话,掌中吴钩剑 “推窗送月”,寒光一闪直刺周冲咽喉。周冲眼看要竟全功,血海深仇的死敌,忽被对方救走,心中怒极,但敌人剑术若虹已然刺到,只得向左一跳避开来势,右腕一拧,亮银鞭“神龙摆尾”,横扫中盘。鲍元通一声狞笑,手中吴钩剑突然一变,恍若长虹矫天,一片片劲风光彩,向周冲猛攻。
  周冲见对方剑若闪电又快又狠,知遇劲敌,钢牙一咬,把长白八年苦学使出,亮银鞭打起丈余大小一团团圈影,和吴钩剑拼斗在一起。
  且说马百武见九峰、周冲武技高强,虽有苗疆三魔王相助,一时之间也无法取胜,心中暗想,这次自己邀请四省绿林,又有苗疆三魔相助,可称得上实力雄厚,想不到对手武技如此厉害,自己这边几天来一连伤了数人,连三魔之一的人面魔王也伤在九峰的琵琶掌下,今夜如不能把对手置于死地任其脱逃,不但自己这二十年的怨气难出,九峰也绝不会再放过自己。
  想到此处,早把江湖道义抛到脑后,立即招呼群贼道:“今夜我们如不能把罗九峰置于死地,恐尔后江南绿林道上永无安宁之日了。”
  群贼一声应“好”,各拉兵器,数十条人影如出栅野马,分向九峰、周冲包围过来。马百武率金翅鹏柳元,二郎神樊建,白毛狮子余蛟,贵阳三虎翻山虎丁文忠、卧山虎丁文孝、笑面虎丁文俊,桂林女盗九尾仙子王秀姑,衡阳双恶小吊客李龙、恶判官石雄等,向九峰围来;余众由川西大盗马百武结拜义弟开碑手唐木青率领,向周冲围去。
  群贼往上一闯,各拉兵器正想动手,猛闻一声娇叱:“无耻强盗,休要以多为胜,你姑奶奶来也。”
  接着飞鸟似的从对面松林中飞出一中年妇人,杏目含怒,粉面带霜,手执一柄三尺长剑,一身青色劲装,柳腰弓鞋,虽届中年,但望去约廿许人,一脸怒容中仍不减天香国色。马百武见来者正是罗九峰之妻,廿年前名武师雷九之女,徐州定远镖局金刀雷振天之妹,青衣女侠雷湘兰。
  湘兰这一现身,原想给九峰帮一臂之力,谁知倒给自己和九峰招来杀身之祸,这也是天意安排,非人力所能挽回。
  且说群寇中衡阳双恶乃有名好色之徒,见湘兰徐娘风姿,艳光四射,惊为天人,色迷心窍,也不待马贼吩咐,小吊客李龙一顺单刀窜出贼群,用刀封住门户,满脸邪笑道:“美娘子!看你那份娇嫩嫩的样子,恐连缚鸡的力量也没有,打仗不是闹着玩的,刀枪无眼,不死必伤,不如听我良言劝告,乖乖的弃刀随你李大爷返回衡阳,包你的山珍海味,住的高楼大厦,一生一世受用不尽……”
  话未完,早把湘兰气得粉面通红,银牙暗咬,娇叱一声:“下流贼看剑!”
  玉腕一翻, “分柳献花”,剑若惊虹直递前胸。
  小吊客见湘兰出手迅捷,哪敢怠慢,急把手中单刀用个“横身拦虎”向剑上一封,哪知女侠身手矫健,见对手一发招,把剑身一偏,“金丝缠腕”,银锋一闪,只听小吊客一声惨叫,右臂连衣带肉被削下有八寸长短一块肉条,血若泉涌,痛得小吊客李龙向后一退几乎栽倒,幸得恶判官石雄抢进一步,一把扶住,群贼一阵哗然。
  接着一声怒吼:“胆大贱婢竟敢伤人,你余大太爷来也!”
  白毛狮子余蛟一紧手中七节鞭,一个“饿鹰攫食”直扑女侠。
  湘兰见贼人众多,已存了拼命之意,玉腕向前一送,“白鹤亮翅”,以攻迎攻,余蛟被势所迫,向后一退,湘兰长剑“拨草寻蛇”、“迎风劈浪”、“神龙摇尾”,唰唰唰一连三剑,势如排山倒海,杀得余蛟手忙脚乱,几被剑劈。
  群贼见雷女侠武技高超,剑术精奇,一声呐喊,纷纷拔出兵刃,把湘兰围在垓心。
  湘兰见状一声娇叱,长剑展开,宛如一团瑞雪飞舞,力战群寇,毫无惧色。
  此时月明山清,已近四更,雁鸣峰下刀光剑影,好一场凶杀恶斗。马百武虽邀有苗疆三魔及四省绿林助战。然九峰、周冲、湘兰个个武技高强,虽经恶战,急切间奈何对方不得,不由心中焦虑起来,钢牙一咬,一摆生死判,竟奔湘兰,心中暗想先杀一人,一振声势,无论如何今夜非把对方结果不可,必要时呼招群寇,用暗青子来伤对手。
  且说湘兰施展三十二路连环剑法力战群寇,湘兰是存心拼命,故连用险招,竟又被她剑伤卧山虎丁文孝、恶判官石雄两人,这一来众人全留了心,刀棍枪鞭急如狂雨。雷湘兰只得把一支长剑舞个风雨不透,拼命死战。此时马百武已近女侠,一举生死判正想加入战斗,猛闻半空一声清啸,声若鹤唳,动人心魄,接着从山峰半腰一株古松上飞起一条人影,形若一只巨鸟,从那三十余丈高低的峰腰之中,用了一个“仙鹤戏水”,一跃而落实地,跟着一个起落已近群寇。
  马百武注目一视,见来人竟是一个道家装束,头上垂下一块黑纱,蒙住面目,只见其左足一点实地,右手宽袖向旁一甩,如一团轻烟似的从群寇兵刃交击之中穿入圈内,跟着两只阔大袖口向外一拂,只觉一阵强力劲风把群寇打退七八步远近。湘兰此时已觉香汗淋淋,正拼命死抵中,猛见一个黑纱蒙面道人打退群寇,不知是故是友.正想发问,忽闻道人说道:“负气只为一婵娟,埋头深山二十年,身入空门情犹在,天涯千里寻芳颜。负心痴婢尚识我否?”
  道人说完把蒙面黑纱一揭,又立即放下,但湘兰已然看清来人,一声惊叫:“是你?”
  语尚未完,道人右手五指若钩来抓湘兰右膀,并以充满悲伤、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兰妹!难道你还要倔强不跟我走么?”
  湘兰那样豪放的侠女,不知怎的听到这沙哑低沉的声音,立即全身抖颤,热泪盈眶,但仍用尽气力说出一个“不”字,手中长剑“迎风斩草”向道人劈去。也不知道人用的什么招式,右手向下一压一扫,湘兰长剑已然离手,左臂一伸,女侠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倒入道人怀内,道人顺势一提,便把一个生龙活虎的女侠给挟在胁下,正想拔步,忽闻一声尖锐的叫声:“九峰夫君,妾为保全贞节先走一步了。”
  接着一声惨叫,道人忙向胁下一看,一把锋利的匕首正刺入湘兰咽喉。道人真还没有想到湘兰有这一着,心中一怔,两行热泪滚滚而落,忙把女侠向地下一放,轻声喊道:“兰妹……兰妹!”
  把匕首向外一拔,一股热血喷出,正洒在道人蒙面黑纱上。道人用手摸摸湘兰前胸,余温虽存,但已气绝身亡了。道人见已回生无术,不由一声长叹道:“余拼违师训,走遍江南各处,好不容易寻着兰妹,只望能偿今生情债,谁知兰妹刚烈若此,宁不令人心碎魂断,徒增伤感。”
  语毕,忽然低头想一亲女侠香唇,猛觉一缕寒风从脑后袭来,道人立即向左一闪,一支亮银梭挟劲风打过,紧接着罗九峰手执劈山刀猛向道人扑来。道人一见九峰呵呵一阵长笑,右手一扬向九峰打去。
  九峰顿觉一阵寒风迎面袭来,直透顶门五腑,打了两个寒噤。此时道人见九峰一怔神,知己被自己二十年从师苦习的五鬼阴风掌所伤,也不再停留,一转身形“一鹤冲天”,全身拔起,跟着两个纵跃,疾如飘风,转眼间踪迹已无,事情发生不过是一瞬间。
  原来九峰正和混天魔王火金刚屠龙手苦斗三十余合之后,只觉对方蟒皮鞭威力极大,自己的劈山刀几次被鞭缠到几乎脱手,哪敢大意,把一生苦学尽量施展,但仍占不到半点便宜,这才知道苗疆三魔真个是名不虚传,看样子自己今夜非栽倒对方手里不可,正想用险招以求侥幸取胜,忽闻娇妻尖锐之惨叫,心中一急,用“滚龙八刀”把屠龙手逼退三步,自己趁势跳出圈子,向湘兰那边一看,正见一个道人蹲在娇妻尸旁。
  这才一抖手打出一支亮银梭,跟着向道人扑去,哪知相隔十步之外,见道人一扬手,自己觉着一冷,知已为对方内家真力所伤,正想以金刚功抵抗一阵,哪知道五鬼阴风掌是山东崂山灵水崖六指仙翁白元化独门绝技,一经击中,寒气攻心,不管你多好的内功均无法再用,这才知道完了,再想举刀自尽,免为群寇所辱时,马百武已举生死判向九峰前心刺来。
  九峰此时身若寒冰,哪还有抵抗能力,判尖青光一闪,直入九峰前心达五寸余深,屠龙手亦跟踪而至,又在九峰身后后心处打了一记铁沙掌,一个堂堂名镖师竟落得个如此下场。
  马百武一收生死判,九峰前心鲜血一喷,尸体栽倒。原来群寇见道人生擒女侠,正不知怎么回事,女侠又自尽而死,直到道人五鬼阴风掌打伤九峰飘然远走后,群寇这才想到围攻九峰。
  马百武第一个过来,但他并不知九峰已为阴风掌所伤,及生死判直刺入九峰前心,始知九峰已无抵抗能力,不由暗道一声“惭愧”。


    第四章  晓风送残月 荒山古洞埋侠骨

  马百武见九峰夫妇已死,大仇已报,回头一看,周冲和三眼魔王鲍元通已不知去向。
  原来周冲和苗疆三眼魔王鲍元通,斗到三十合后,觉得对方吴钩剑,不但招术精奇,而且威力极大,自己亮银鞭如被剑点上,就得被荡开去,用尽精妙招术,仍难占半点便宜,正当尽力苦撑之时,猛闻群贼一嚷,周冲百忙中回头一看,见九峰夫妇已伤在群贼手内,自己如再恋战下去,白送上这条性命事小,可怜恩兄夫妇战死深山,不但无人知晓,恐怕还要暴尸荒野了。玉虎儿、寒瑛、雁秋,是否能脱出敌手,尚难预料,即使幸得走脱,但马百武心狠手辣,必定斩尽杀绝,大肆搜捕,这三个毫无江湖阅历的孩子绝难幸免,如自己留得命在,也好收拾恩兄夫妇尸体,照顾那三个孩子,然后设法邀集天下英雄侠士,替恩兄夫妇报仇。
  想至此处,钢牙一咬,亮银鞭用一个“横打千军”,势急力猛,三眼魔王不得不向旁一闪,周冲趁势一个“孤雁惊云”,身形如脱弦之箭,向右后跃出两丈多远。
  川西巨盗开碑手唐木青,原率群贼想围攻周冲,但吴钩剑和亮银鞭,打得只见一团光彩,群贼简直无法插手,现忽见周冲逃走,大喝一声,纷举兵刃拦住去路。周冲此时有了拼命逃命的念头,大喝一声:“避我者生,挡我者死。”一抖手,三片柳叶飞刀,挟轻微破空之声,向群贼打去,跟着人随鞭起,一个“风扫落叶”,趁群贼向两旁一闪当儿,立即施展飞行功夫,一溜烟向正南逃去。
  三眼魔王一摆吴钩剑直追下去,两人轻功不相上下,晃如流星赶月,只见两条黑影,相距不到三丈,彼起此落,一口气有二里远近,周冲回身连发了两口飞刀,均被鲍元通用剑击落,心甚焦虑,忙掉转方向,往西方一片松林逃去。
  鲍元通追到林边略一迟疑,唐木青已率群贼跟踪而至,但松林中一片漆黑,群贼又怕周冲飞刀利害,只在林外叫骂。
  鲍元通、唐木青自恃武技,入林搜寻,找了一阵仍无所获,只得率群贼转回雁鸣峰下,和马百武等会合一处。此时苗疆群魔里,混天魔王火金刚屠龙手突对马百武道:“大患已除,罗九峰夫妇均横尸山野,我兄弟们事情已完,罗门弱女幼子料不能飞上天去,有四省豪杰助你,谅不难搜杀,周冲武技你一人已足可敌,余三弟负伤甚重,急待返苗疆疗养,不便久留,我兄弟就此告辞。”
  屠龙手说完,竟和三眼魔王鲍元通转身就走。
  马百武知三魔性格古怪,说了就算,只得率四省绿林再三称谢,送约里许,二魔施展飞行功夫,晃眼已去得无影无踪。
  马百武等二魔去远,方转身对群贼说:“想不到罗九峰确非寻常,老夫廿年苦习伏虎罗汉杖法,仍非其敌,今夜如非一奇道人相助,虽有苗疆二魔之力,恐亦难竟全功,此真天助我也。” 说毕仰天一阵哈哈大笑。
  唐木青忽对马百武说道:“你且不要过份欢喜,九峰夫妇虽除,但却走了一个周冲,和罗门一双儿女、玉虎儿等四人,后患无穷,何况尚有徐州定远镖局金刀雷振天,亦是个扎手人物,如闻其妹已死,绝不甘休。”
  马百武听后笑道:“罗九峰既死,我已无所惧,金刀雷振天虽薄有虚名,实不足畏,周冲虽勇,孤掌难鸣,入山之时,我已在各处要道设有伏桩,那三个弱女幼子飞不上天去,三天之内必可追杀。各位朋友数周劳碌,且有几位负伤甚重,大家暂时退出雁鸣峰去,且在衡阳小憩,听候佳音,也好让马某设筵和各位朋友道劳。”
  群贼见马百武这样一说,自无异议,立把伤者扶持呼啸而去。
  且说周冲逃入松林,在暗影中隐住身形,躲过了鲍元通、唐木青的搜寻,见贼人呼啸退去,心中一动,立即掩住身形,暗中监视贼人行动,见群贼在雁鸣峰下商讨了一阵,因距于过远,听不到对方说的什么即分头离去。
  周冲恐贼党尚留人监视,再又潜伏了一会儿,良久见无贼踪,始现身出来,走到刚才交手的所在。只见寒山空寂,松涛呼啸,玉兔西坠,时已近五更,九峰头南脚北仰面而卧,前心处有一核桃大小伤口,鲜血汩汩而出,五窍亦隐现血迹,分明内外均受重伤致死,九峰北边丈余远近,横躺湘兰死尸,一把锋利匕首,丢在山石旁边,咽喉破裂,血流半身。这位江北侠盗,见罗氏夫妇死状惨不忍睹,抑制不住满腔悲忿,放声哭道:“可怜恩兄一代英杰,威振中原,想不到落得这样悲惨下场,恩嫂名门侠女,一生贤淑,竟横尸山野,我周冲今天不能追随恩兄嫂于泉下,全为尔后图报这血海深仇,恩兄夫妇阴灵有知,佑弟成功,我若食言必遭天报。”
  周冲愈哭愈觉伤心,竟伏尸大恸,良久始收悲泣。此时天已破晓,晨霜送寒,周冲一夜苦战,过度悲愤,原已因乏,经这一哭,心内也宽松了不少,这才觉得有点冷意。
  周冲站起身来,不知什么时候,在自己面前,站着一个青袍长须面貌清奇的道人,寿眉入鬓,目光如电,满面肃穆之色,令人望而生畏,心中一惊,正想发作,但转而一想,见对方似无恶意,如人家存心伤害自己,就凭停在自己身边,毫无所觉,恐怕有十个周冲也没有命了,再看对方仙风道骨,知非常人。
  正想发问,对方已然开口说道:“周壮士侠情义胆,令人敬仰,惜我晚到一步,致令他夫妇遭到恶果,此虽天数,但贫道不无抱憾之感。目前敌人已去,周壮士在此多留无益。至于罗九峰之子,已由贫道收留门下,寒瑛亦为人救去,情孽恩怨,全由人为,欲救无力,只得由他。玉虎儿虽受人暗器打伤,但已服有贫道九转丹,料无妨碍,现在前山松林小憩,其志虽然可嘉,但和贫道无缘,此子颇具资质,想后必有其遇,尚望壮士多为照顾。”
  说至此处,用手向山根一株巨松下一指,续道:“贫道看那巨松之下,是一块卧虎之地,壮士可把罗九峰夫妇尸体,暂安葬于此,待日后其子长大,另行移葬,好尽人子之道。目前罗九峰夫妇死况,如被其看见,必痛不欲生,内伤中元,恐碍他成就,贫道素敬忠义之人……”
  说至此略顿,从怀中取出三粒金色丹丸,笑道:“但无物以敬壮士,此是贫道采五川各山异草奇花,提制的九转丹一种,可解百毒,壮士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余尚有事缠身,言尽于此,异日有缘再会吧!”
  周冲闻言接过丹药忙道:“仙长留步!聆听教言,使周冲更觉愧对恩兄,更承错爱,赐赠灵丹。雁秋能遇仙长,实其大幸,恩兄阴灵有知,亦必感恩九泉,尚望仙长留示大号宝山,使周冲日后得有晋见之地。”
  道人笑道:“贫道居所,荒无人迹,且常云游四海,经年不归,有缘自能相见。我入玄门为时已久,姓名早已忘去,人称悟玄子者即余道号,余尚有事,先走一步了。”
  道人言罢,两只阔大袍袖一展,猛觉一阵凉风拂面,再看道人已无踪迹。
  周冲心中暗惊,这道人用的什么身法,神速至此?是时天已大亮,立即遵照道人吩咐把九峰夫妇尸体,运到青袍道人指定地方。但见高峰耸立,一株千年古松由山石中长出,枝叶密茂,荫地亩许。北面五步远近,有两块扇形对立巨石,周冲近前一看,见两石之中,竟是一个深洞。周冲手握葛藤向下一跳,只觉深有两丈,里面阴风森森,冷气逼人,闻水声如鸣佩环,但不知发自何处。
  上面松枝葛藤满布入口,故黑暗异常,周冲晃燃千里火筒向四周一看,此洞如一块巨石刻凿而成,光滑异常,又无蛇粪鸟迹,始觉放心,立即提丹田罡气抱元守一,一个“潜龙升天”飞出洞外,把九峰夫妇尸体运至洞边,用数条葛藤扭在一起,系在松枝上,下端垂入洞底。看四野无人,抱起九峰的尸体,手抓葛藤,缓缓而下,直把两人遗体完全运入洞内,找一个适当地方放好,然后出洞解去葛藤。
  天色已亮,正想去寻找玉虎儿,猛闻长空鸟鸣,周冲心中一动,立即返回,双手推住左侧巨石,心中默念:“罗兄阴灵有知,助弟一臂之力。”奋起神勇,用力一推,只听“咕噜”一声,一块数千斤的巨石竟被周冲推倒,刚好把洞口盖得密不透风。周冲又查看一遍,见巨石四周沙石,似是早已挖松,分明已被人动过,暗想怪不得自己一用力,这大巨石竟应手而倒,说声“惭愧”,忙起步向松林中奔去,果见玉虎儿包扎着左臂,神色憔悴,在一棵松树下呆呆地坐着。
  周冲一近前,玉虎儿就要起身行礼,周冲连忙阻止,说道:“你伤势如何?走得路吗?”
  玉虎儿应道:“经一位不知名的道长救治后,服一粒灵丸,痛苦已减,想已不妨事了。不知我师父师娘,哪里去了,可逃出贼群的包围吗?”
  周冲一听,眼圈一红,几乎落泪,正想把九峰夫妇遭遇告诉玉虎儿,忽然一想,此子天性纯厚,且又受伤,如据实相告,必痛不欲生,说不定找来很多麻烦,好在不久就要分手,暂时骗他一骗,以后再告诉他便了。
  想到此处,即时忍着凄楚笑道:“你师父武功卓绝,师娘亦名门侠女,贼人虽多,焉能伤他,不过几场激战,我们被贼人包围,你师父师娘见贼人众多,立即奋起神勇,连杀数贼,向北方突围而去。我因武功较差,被群贼缠战,正难脱身,被一不知名的道长所救,幸免于难,才到此处找你,你的伤势不轻,可随我暂回翠竹村休息一下,再纠集天下豪客英雄,寻着你师父师娘,再报此仇。”
  这一席话,把个玉虎儿骗得服服贴贴,立即忍着痛苦和周冲转回师家,及到村前一看,罗宅已被群贼烧得片瓦不存,好多村人正在指手划脚纷纷议论,玉虎儿咬牙切齿骂一声:“好贼子!”周冲急忙一拉玉虎儿,也不管村人议论,急忙一转身,向南山出口大道匆匆而去。
  周冲偕玉虎儿一口气走有十余里远近,找一个僻静处坐下,这时玉虎儿伤势经这一阵急走,已有点痛。
  周冲亦感疲乏异常,对玉虎儿道:“你暂在此休息,我去去就来。”
  周冲隐着身子找着一株大树,一纵而上,四周一望,见无人追踪,始回原处,对玉虎儿道:“贤侄,可放心在此休息一下,待天黑我们再赶路,如兼程急进,两天即可出此山,一出山我们就算脱了敌人罗网。”
  说毕弄了一些野草,两人均感筋疲力尽,倒头睡去。
  一觉醒来,日已偏西,周冲取出干粮,和玉虎儿分食。玉虎儿虽有伤势,但服用悟玄子九转丹,再经此休息,大致复元。又待一阵,两人立即展开身法,翻山越岭,向东急进,果然不到两天工夫,已离山区。
  当夜寻了一个客栈,二人饱餐一顿,周冲劝玉虎儿暂返金陵故居,侍奉双亲,俟日后遍走大江南北,访请豪侠,报此大仇。并把九峰夫妇殉难经过,据实相告,就是把九峰存尸的地方给隐了起来。
  玉虎儿一听,果然放声大哭,立即要返回雁鸣峰去,奠祭亡师,周冲用尽方法,再三劝慰,才把玉虎儿给劝住。
  但玉虎儿止住悲声后,对周冲说道:“周师叔,家师既被群贼所害,师娘亦遭毒手,这一笔血海深仇,我作弟子的是无论如何不能不报,你老人家亲眼看到过我恩师和师娘死时的惨状,我玉虎儿对天发誓,只要我有三寸气在,要是忘了师门大仇,必不得善终。但弟子武技浅薄,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只有求师叔你老人家成全弟子,想师叔念在亡师的面上,不致于拒我于千里之外吧!家,我是不回了,好在我下有弟妹,足慰双亲晚年,望师叔能使弟子尽此一点孝心。” 说着竟跪了下去。
  周冲想不到玉虎儿会说出这一篇话来,只得先扶起玉虎儿,长叹一声说道:“你年纪不大,有此孝心义胆,诚为可贵,但良师难寻……”
  说到此处,沉吟良久,又不愿把悟玄子之言告诉玉虎儿,恐伤其心,抬头再看玉虎儿,只见他双眉愁锁,目蕴泪光,玉面惨白,状致可怜,心中猛然一动,何不带他到太湖渔隐神医侠万永沧处碰碰运气,也许老侠怜其孝心,破格收录,也未可知。
  即对玉虎儿说道:“你不要过份伤感,我倒想起一个人来,此人原出身武当派,剑术武功,造诣均深,廿年前已蜚声武林,名震大江南北了,后遇到挫折,心灰意冷,归隐太湖,闭门清修,度渔人生活,不再谈武技,自号太湖渔隐。但余在长白习技之时,听长白二老言及,神医侠万永沧名虽归隐,退出武林,实在埋头苦研几种绝技。但我离山两年多了,此老是否尚在太湖,很难预料,且其性格奇特,做事任性,即能见面,收你与否,很难知之,我现在陪你到太湖一行,至于成与不成,这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周冲说毕,玉虎儿略觉安心。
  一宿无语,次晨二人盥洗吃喝后,周冲出资,唤店家买了两匹健马,二人出湖南经江西奔太湖而去。
  一路上,周冲处处留神,兼程赶路,晓行夜宿,走了月余,已近太湖。
  太湖为我国名湖之一,风景秀丽,鱼产丰富,湖周土质肥沃,居民大都富有。周冲就记忆所及,神医侠隐居湖心芦苇荡中,由飞云堡舍马登舟,可直入荡内。行至宜兴天色已晚,两人随在通兴客栈歇脚落宿。小二见周冲、玉虎儿虽风尘仆仆,但衣着华贵,各携兵刃,知不是吃镖行饭的大爷,定是绿林中人物,哪敢怠慢,立即笑脸奉迎,接过马匹问道:“两位大爷是用酒呢?还是住店?”
  周冲吩咐找一所宽大清静的房间,店家忙道:“两位只管放心,我们这通兴栈在宜兴可说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店,两位大爷跟我来吧!”
  两人跟着店小二来到上院一所房内,周冲一看,果然布设整洁,乃是一明一暗两间,对玉虎儿笑道:“我们只顾贪赶路程,从未豪饮,今夜不妨一醉,明日好办正事。”
  玉虎儿忙说:“师叔为弟子事兼程赶路,劳累异常,今晚弟子要好好敬你老人家几杯,略表一点孝心。”
  玉虎儿口齿伶俐,把个周冲说的笑得合不拢嘴来,旋即吩咐小二道:“配几样精美菜肴,先来三斤好绍酒。”
小二应诺,立即赶办。周冲脱去青缎长衫,解下软鞭,和玉虎儿谈些神医侠的往事,片刻之后店小二送上菜肴,两人对面而坐,玉虎儿提壶捧盏先敬周冲,周冲含笑接过,一饮而尽,回头一看,店小二尚未离去,即笑问道:“这太湖有个飞云堡芦苇荡,所在你可晓得么?”
  小二一听连忙说道:“飞云堡在宜兴州西南,距此不过四十多里,是个鱼贩买卖市场,紧依湖滨,人口多,地方满热闹,芦苇荡这个地方,亏得是你老问着我长腿王三了,换一个人,还不清楚这个地方呢!”
  王三说到此处,咽了一口唾沫继道:“这个芦苇荡,在飞云堡上船再往西南走廿多里水路,是一片阔有千亩的芦苇,那个地方荒凉异常,水中又生满野草,所以打鱼船是很少到那个地方,再往里去,更是芦苇遮路,愈进愈寒,要是夜晚那芦苇呼啸之声,如伤禽怒啸,尖锐刺耳,胆小的可真要吓坏。我去年在飞云堡时,醉后操舟,又遇大风,迷失了方向,在那芦苇中摸了一夜,直到次日才摸出来,如今想起,心中尚有余悸,不知客官问那个地方作甚。”
  玉虎儿一听急道:“照你这样说来,那个芦苇荡,分明是一片荒凉苇林,难道说那千亩大小的地方,里面就无人居住么,为什么又不把它砍伐了呢?”
  店家笑道:“太湖鱼产丰富,附近地质肥沃,谋生容易,那片芦苇又非人植,附近野草丛生,船行极难,故几十年来从无人砍伐,至于苇林深处什么样子,那就不得而知,小的幼年生长此地,从无听人谈及有人居住。”
  玉虎儿一听,心中更急,正想再问,周冲以手示意,玉虎儿始把要出口的话又咽回肚里,周冲俟店家去后,对玉虎儿道:“我想神医侠归隐太湖,恐怕人知道,芦苇荡正是一片理想之地,明天我们到飞云堡,查看一下苇林的形势,再作道理。”
  玉虎儿连连应是,爷儿俩开怀畅饮,直吃到酒足饭饱,才分头安寝。
  一宿无话,次晨起床,吃过早点,立即动身向飞云堡去。
  一路上浏览太湖附近风光,此时已是深秋季节,到处黄叶纷飞,冷风送寒,沿途行人均着秋装。玉虎儿忆及往年此时,正和两位师妹师弟,在演习剑术刀法,现师父师娘惨死,师妹师弟下落不明,自已负伤遇救,得保此命,但愿此行投师顺利,定当苦研武技,将来艺满出师,不惜走遍天涯海角,寻访着师妹师弟,同心协力,替师复仇,方不愧恩师教导一场,万一这次投师不成,自己也不想再活人世了。
  想到此处,不由一声长叹。
  周冲回头一看,知玉虎儿又在思念自己恩兄夫妇,立即在马后加上一鞭,那马负痛蹄荡轻尘,向前疾跑,玉虎儿只得加鞭紧追下去,四十多里路程,不须半日工夫,便到了飞云堡。周冲一看,此堡依湖成市,果然热闹,爷两个下了马,走进湖滨一家名叫杏花居的酒馆,酒保含笑迎客,把两人许到楼上。周冲上楼一看,只见明窗净几,非常清洁,已有不少客人把壶对饮,谈笑风生。
  两人选了个临湖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酒保已含笑问道:“两位客官吃点什么,我们这边刚才买了四条上好莲白鲜鱼,有十年以上的绍兴陈酒。”
  周冲吩咐来二斤好酒,两尾莲白鲜鱼,另配四样可口酒肴。酒保应“是”而去。
  玉虎儿向窗外一看,只见一片茫茫碧水,浩瀚烟波,一望无边,轻波漪荡之中,无数渔舟荡漾湖面,不少渔家姑娘,在船头结网捕鱼。玉虎儿近五年山居,忽见此宜人景色,不觉心神一畅。正在出神当儿,忽见碧波远处,一叶舟影,如流星也似从对面驶来,渐渐出现船身,竟是一梭形小艇,船后站一大汉,双手运桨如飞,激得水花四溅,玉虎儿暗想此人臂力不小。
  周冲忽然开口问道:“虎儿,你看湖中那只快舟,划船的大汉,可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玉虎儿应道:“大汉臂力不小,且身体魁梧,似是个练武之人。”
  周冲摇摇头说道:“我说那快舟上的双桨,非平常人所用之物,是用纯铁打造,如两臂没有五百斤以上力量,休说运用自如,便是拿也拿它不起。欲求见太湖渔隐,恐就在此人身上。”


    第五章  太湖访渔隐 二女操舟擒双雄

  周冲说完,玉虎儿非常欢欣地说道:“那么待弟子下去,把此人请上楼来,问他老侠客的住处,我们即刻去拜见如何?”
  周冲见玉虎儿一派稚气,笑道:“你不要打这种如意算盘,神医侠归隐太湖后,已不愿再和江湖人物来往,这个大汉如果和神医侠毫无关连,你这样卤莽从事,不怕人家贻笑吗?就是确和神医侠有关连,人家也绝不会就告诉你,且打草惊蛇反觉不美。”
  周冲这一席话,把个玉虎儿说得满脸通红,低头无语。爷俩正说话中,大汉已把小舟靠近湖岸,直对杏花居走来。周冲把酒保叫到近前低声问道:“那个大汉你可认得么?”
  酒保向窗外一看说道:“客官说的那个汉子,是我们这飞云堡上有名的大力士,姓韩双名天龙,因他两臂力大过人,大家送他一个勇金刚的诨号。他原非本地人氏,四年前流落到此,贫病交迫,眼看要死,被一姓万的老者搭救,这个大汉病好之后,就和这老者一同捕鱼为生,老者善医术,不管多重的病症,均能手到回生。但那老者生性古怪,除非他自己愿意为你医治,自然会找上门去替你医病,否则就是用百两黄金亦无处找他。”
  周冲听酒保一说,知那位姓万的老者大半是神医侠万永沧了,随接着问道:“那个姓万的老者,难道没有家吗?怎么会无处可寻呢!”
  酒保笑道:“说也奇怪,姓万的老人居此已有十余年之久了,但从无人知道他家住在什么地方,过去每隔一月半月,老人总要到本居大喝一场,看他骨瘦如柴的样子,但酒量大得惊人,上好的状元红十斤不醉,可是近两年已没有再来了,每次总是由那个姓韩的大汉沽酒而归。”
  周冲点点头正待再问,忽闻楼下喝道:“伙计,给俺打廿斤上好的曲酒,等俺去把鱼儿售了,回来取酒时还钱给你。”声若洪钟,响亮异常。
  周冲急急下楼,但大汉已放下酒坛而去,周冲吩咐店家道:“姓韩的和我是多年老友,我们已有四五年不见面了,想不到在此遇上,等一下他来取酒的时候,不要收他酒资,就说一个姓周的朋友给过钱了。”周冲说毕,掏出一锭银子,交给店家。
  店主接过银子笑道:“你老只管放心,我们照你老吩咐的办。”
  周冲又急急上楼,爷儿俩匆匆吃毕午饭,酒保送上找头,周冲一摆手说道:“这点钱送你吃杯清茶吧,等下姓韩的如问谁人付了酒资,你就说一个姓周的朋友,他如不肯,你叫他归告太湖渔隐便了。”
  酒保见周冲出手大方,一下赏了这多钱,真是打心眼里乐起来,连忙说道:“大爷放心,小的准照你大爷吩咐的办。”
  周冲说毕,便和玉虎儿离开了杏花居,找个客栈存了马匹,然后走到大汉小舟停泊所在一看,只见这只梭形快船,可容三人,均用上好的楠木做成,上面还放着渔具,周冲看了一阵,便和玉虎儿,用银子另租一只小型渔舟,在湖岸隐起,等候韩天龙到来。
  韩天龙售了鱼儿,回到杏花居,欲付酒资,店主笑道:“你有个姓周的朋友已替你付过钱了。”
  勇金刚一听,把环眼一瞪,说道:“俺出生不到七岁父母便亡,既无兄弟姊妹,更无三朋四友,老板记错人了!”
  店主执意不收,勇金刚非给不可,两人吵了起来,恰好酒保赶来,对韩天龙说道:“韩老哥,那个姓周的走时,交代小的,叫你归问太湖渔隐便知。”
  果然这句话发生了奇效,韩天龙也不再多说,拿起酒坛便走,一直上了快舟,解去岸边绳索,右手铁桨一推,船头掉转,立即双手运桨如飞而去。
  周冲、玉虎儿已在等候多时,见韩天龙荡舟如飞,哪敢怠慢,忙掌舵运桨追了下去。
  周冲、玉虎儿的小舟和韩天龙的快艇,保持二十多丈距离,一阵工夫,两只小船已入湖心,水势亦较前大,韩天龙似已觉有人追踪,立即把右手铁桨一压,快舟转了方向,两臂一紧,若离弦之箭,向前飞驶。
  周冲忙对玉虎儿道:“转方向,快追。”
  玉虎儿把舵一扳,对准了快艇的去向,周冲急荡双桨。
  两叶轻舟,如流星过渡,向西南疾进,渐渐的进入了荒凉之境,湖水碧绿,已无其它渔舟。
  周冲极目前望,水面隐现一片林影,知己快到芦苇林了,前面快艇若一点黑影,距自己小舟已过百丈,不由暗自叹惜,凭自己臂力运桨已不算慢,竟落败在人家手里,万一让对方脱了梢,这个跟头算是栽到家了。想到此处,心中一急,立即一提真气,双臂加紧运桨,希望能追上对方。但韩天龙运桨纯熟,又是梭形快舟,周冲虽有神力,亦觉无可如何。待周冲、玉虎儿小船驶近苇林,对方快艇已失踪迹。
  周冲一看,这片苇林长约数里,粗如儿臂,密密层层竟找不出路来,只得对玉虎儿说道:“这片芦苇长达数里,深不可测,我想其中必有入林密道,可惜我们晚到一步,坐失良机,如今苇林茫茫,一时间哪里去找呢!”
  玉虎儿原本心中就十分焦急,再听周冲一说,急道:“师叔!难道我们就这样空空而返吗?”
  周冲知玉虎儿求师心切,安慰说道:“你别急!只要太湖渔隐果在此地,我好歹总要叫你如愿以偿。现在我们把这只小船,暂时划到芦苇林中隐起,以静待变。”
  周冲说完了,玉虎儿把舵一转,小船直向芦苇林中驶去,爷儿俩选择一个隐密所在,停好了小舟,坐以待变。此时已十月中旬,秋末冬初之季,湖面更是冷风刺骨,两人直等到红日西沉,仍无半点变化,只好迁就用了干粮,又等了下去。直到二更过后,月挂中天,映射湖面,碧波如镜,光可鉴人。虽夜景如画,但两人满怀心事,哪有心赏,逐渐都感不耐起来。
  忽然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木浆击水之声,爷俩精神一振,立即注目看去,只见东北方面,一叶轻舟,其疾如飞,破浪而来。船行迅速,不大工夫,已近苇林,舟行忽慢。只见船上,站一白衣少女,长发披肩,玉面映月,身体窈窕,恍若凌波仙子,衣裙被夜风吹起,显示一双天足,风姿秀逸已极,再加上这月华湖光一衬,真像是广寒仙女翩然而来。船后有一小婢,双手缓缓运桨,操纵自如。
  周冲见玉虎儿呆呆地直望那少女,心中暗笑,一拉玉虎儿轻声说道:“此女月夜驶船,只身小婢,身背长剑,必非常人,也许在此女身上能寻到入林密径。”
  周冲说话,声极轻微,且夜风吹着苇林,发出“唰唰”之声,话刚说出,少女轻船已达林边,距两人停身所在不过丈余,幸得芦苇遮舟,少女又未注意,形迹尚未被人发现。
  只闻少女笑道:“小青,你看我们离此转眼月余,伯伯的金沙竹叶手,算起来也该是功行圆满的时候了,真亏他老人家那大年纪,躲在那石洞里一住就是一年,连我也不准入见,这次不是娘催着我赶紧回来,我还真想在嘉兴能多玩几天,等伯伯出了山洞,想吃清蒸蟹到嘉兴去找我,我也不见他,气气他老人家。”
  少女说完,那个青衣小婢接道:“姑娘可不要这样说,大爷可说是最疼你不过了,我听奶奶说过,你在五岁的时候,大爷就把你带到芦苇荡来,亲自教养,九年多来他老人家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才使你练成一身绝技。就拿我小青说吧,大老爷还不是看姑娘你的面上,也没有把我当外人看待,五年来我小青也学了不少本领。这次大爷要练金沙竹叶手,你姑娘也不是不知道,这是一种纯阳功夫,最忌女孩家接近,所以他老人家,才在室后辟一石洞潜心苦修,每三天只准韩先生入洞一次,送点酒饭,我想大爷,也是不得已而如此。姑娘你不记得前年回嘉兴,半月未返,大爷就亲自赶回去把你接来,怕你荒废了武功,你姑娘对大爷讲的事情,他老人家总是百依百顺,不忍拂你心意,你要再说大爷不疼你,姑娘你真可算横了心啦。”
  小青说完,少女又道:“我不过是说句气话罢了,这一年多未见他老人家的慈容,可真把我想坏了,我几次想入清心洞,探望他老人家,都被韩大哥挡住我,我又真怕坏了他老人家的苦功,所以每次都是败兴而退,可恨近在咫尺,如隔千山万水,几次我想得偷偷落泪,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到此处,少女叹口气继道:“说真的,自从我父亲被伯伯的仇人杀死之后,伯伯对我们母女,可以说是爱护得无微不至,几次我请命欲报杀父之仇,均被伯伯劝止,我有时也奇怪,他老人家有那样一身惊人的本领,为什么不代我父亲复仇,我真怕再过几年,仇人要是死了,我做女儿的不能手刃亲仇,落个不孝之名,更负这一身苦学了。”
  那个叫小青的婢女听完噗的一笑说:“姑娘,算起来你还比小婢年长一岁,怎么连大爷这种苦心都不能了解呢?大爷几时忘了这血海深仇呢?不过对方武功太过厉害,且人多势众,他老人家没有把握不愿动手罢了,这次大爷苦练金沙竹叶手,听说就是要对付仇家所用。”
  少女又叹口气说道:“唉!可怜我父亲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死得不明不白,要不是我随娘那天探亲未返,恐连我们母女也遭毒手,如今算起来已十多年了,可是我连仇人的姓名面貌均未见过。”
  少女娓娓清谈,声若黄莺轻啼,婉转动人,玉虎儿不自觉的感叹身世,自己虽未逢杀父之变,却有杀师之恨,不由失声长叹。
  玉虎儿这一失声,惊动了那白衣少女,一声娇叱:“何方鼠辈,竟敢偷探芦苇荡?”话未住,玉腕一扬,“嗤嗤”,两点寒星,直向周冲等停身处打去。
  周冲见玉虎儿闯了祸,对方出手又快又急,立即一翻木桨,向上一迎,啪啪两声,两粒银丸子一线形嵌入木桨半寸左右,差一点就要洞穿木桨,少女的腕力可知。
  玉虎儿见船深藏芦苇,抵敌不易,立即一压舵用脚向后面苇林一蹬,小船“唰”的一声冲了出来,几乎和少女所乘之舟撞上。
  少女哪肯放过这个机会,右手长剑借势一个“腕底翻云”,一片银芒横扫过来,玉虎儿急忙向下一伏身,剑锋已掠顶而过,忙伸手向背后一抓,把自己雁翎刀握在手内。
  此时玉虎儿等小舟已向前驶出丈余远近,少女一急,竟施展轻功绝技“海燕掠波”,两足在船上一点,身形似箭一般,向玉虎儿所乘小舟上飞去,手中剑用了个“银河刺蛟”,一道寒光直取前胸,身形之快,出手之疾,全到好处。
  玉虎儿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个温婉秀丽的小姑娘,竟有这等好身手,被势所迫,只得向后一退,少女的右脚已落在船尾之上。
  玉虎儿见少女身似飘风,剑如长虹,反把自己逼退,竟抢到船上,心中可真急了,手中刀立展师门绝学“神龙三现”,刀光如电,横断上盘,想把少女逼下水去。哪知少女确有非常之本领,见玉虎儿发力极快,势又迅猛,遂把全身向后倒去。
  玉虎儿见少女被自己刀光逼下水去,心想糟了,这冷的夜,少女如落湖内,岂不要冻坏。哪知就在这一转念间,少女的双脚,猛地一压船身,一声娇叱“下去”。
  这种小舟,原来只容二人足矣,吃少女用“铁板桥”功夫向左一压一翻,船身失去平衡,向左翻转,周冲此时正退站船头看少女和玉虎儿交手的情形,觉得船身向左一歪,忙展千斤坠,马步向右一移,想保船身平衡。
  少女似乎早料到有这一着,竟借力施力,身形一挺而起,左脚用力在船边一点,接着娇躯一个“倦鸟归林”,向自己小舟上飞去,周冲千斤坠和少女之力用到一处,小船向左一沉,周冲叫声“不好”,小船已翻个舟底朝天了。幸得周冲武技精纯,临危不乱,在那万分危急当儿,施展“苍鹰掠云”的身法,向少女的小船上抢去。
  少女船上的青衣小婢,手握一条链子枪,见周冲抢登小舟,一抖链子枪“乌龙穿塔”,向周冲迎来。好个侠盗,身悬半空,一提丹田之气,一个“巧燕翻身”,链子枪擦衣打过,周冲身子向下一沉,已踏船上。白衣少女的长剑“毒蟒吐信”,分心刺到,周冲向右一跨步,让开剑锋,正想施展擒拿手,空手入白刃,哪知突觉脚下一绊,身子往湖心倒去。急切间周冲向下一看,原来自己刚才抢登船上时,恰巧站在小舟泊岸用的索绳上,如今被那青衣小婢一收绳子,正好绊紧了自己的双脚,身形便向后倒了下去。少女的长剑寒锋一闪,又逼过来,周冲只得把右脚往船旁一点,身子像箭似向前抛去,落入湖心。
  从玉虎儿翻舟到周冲落水,不过是瞬间工夫,接着那少女和小婢身形一跳亦入湖中,周冲、玉虎儿只觉身子在水中,似被人挟着,一阵翻滚,已昏了过去。
  等到周冲醒来一看,自己卧在一个清雅的小室中,室内一桌两椅,布设简单,但却清雅整齐,一尘不染,自己仰卧在一单人木榻上,对面开有方窗,窗外翠竹数株,随风摆舞,后壁上挂一幅山水字画,绝崖飞瀑,笔工苍劲。
  周冲正想挺身坐起,忽闻室外步履之声,接着竹帘起处,一个身体魁梧大汉进来,正是在飞云堡遇见之韩天龙,手托红木茶盘,黑面含笑,近身说道:“朋友你身体尚未复元,最好暂不要动,这杯百年松子水,吃了可清心醒神,少时万先生自会来看你。”
  周冲心中一想,既被人擒来,乐得安心静息一下再作道理,一伸手从红木茶盘上取下一个细磁白杯,见里面满满一杯橙红色温水,随一饮而尽,果觉清香透入心肺,顿感周身轻松不少,笑对大汉说道:“谢谢你一片好心,请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大汉听后笑道:“现在尚不到午时,俺可不会斯文客气,万老先生今日中午,即可功满离洞,已知朋友在此,你如有事,等见了万老先生再谈吧。”
  周冲见韩天龙憨直可爱,正想再攀谈几句,大汉却收好磁杯退出小室,周冲只得耐心等候。约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的样子,静室竹帘一起,走进一个六十余岁的老者来,身穿一身青绸长衫,足着逍遥福字履,虽然白须如银,面貌清瘦,但却脸色红润,望去若四十许人,一进门,两道冷电似的目光把周冲打量一下,微笑说道:“朋友三番两次企图进入这芦苇林内,想定有见教之处,老朽因坐渡功候,不能抽身迎客,尚乞大量海涵。”
  周冲听这位昔年名震江湖的风尘奇侠,出言谦让,不由肃然起敬,立即一翻身,从床上爬起,紧走一步,倒身下拜。老者左手微微一拱,连道:“不敢当此大礼,壮士有话,请坐下谈吧。”
  老者这一拱手间,周冲顿觉一种无形阻力,若铜墙铁壁,不要说下拜,就是想把腿弯曲一下,亦不可能,心中暗惊,知道这是一种武家内功,驭气之法,非有纯好的内功不能运用。因为这种驭气功夫,是全凭本身丹田罡气,运用到一掌一手之上,徐徐发出,适可而止,妙就妙在它那无形罡气,凝结在一起,静止在一个适度的地方,化成一堵气墙,阻人侵犯,又不伤来人。这种气功可柔可刚,运用的地方可远可近,这全要看运用人的内功造诣而定,这比起劈空掌风等,又高一着了。
  闲话少说,周冲见神医侠用驭气之法,阻止自己,只得行了常礼说道:“弟子周冲,此次冒昧造访,咎由自取,随行同伴一人,不知现在何处,能否赐见?尚有下情禀告。”
  神医侠笑道:“原来是周壮士,老朽耳闻大名,今天幸会。关于你的同伴,现在另一静室休息,如急于相见,待老朽去唤来便了。”
  周冲一听玉虎儿无恙,始觉放心,忙阻住老者说道:“既在休息,不必急见,末学后进,承不见弃,感激至深。弟子昔年从师长白学艺之时,听二老恩师言及老前辈武功卓绝,医术神妙,久思拜谒,恨无机缘,今得会尊驾,实周某平生大幸。弟子这次率同玉虎儿,千里风尘,冒渡险关,只望老前辈成全他一片孝心义胆,收录门下,则感恩不尽矣!”
  神医侠听后,一时之间,弄不清楚,急道:“你且详细说来。”
  周冲亦觉自己说得太急,这才把马百武邀人寻仇,罗九峰浴血苦战,后突现一不知名的道人助拳,九峰夫妇相继殉难,自己幸脱贼群,玉虎儿千里投师等,除了把自己恩兄停尸的地方隐起外,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神医侠听后,一脸肃穆之色道:“老朽亦闻罗九峰是一代英杰,三十年来江湖上,任其纵横,以龙虎风云刀法、十三支蛇头亮银梭独步武林,可惜晚年退出江湖,仍遭宵小暗算,令人不胜惋惜之至。周壮士侠肝义胆,使人起敬。不过收徒一事,老朽实在不敢当。余一生漂泊江湖,今岁已达六一暮年,人老气衰,且自归隐太湖以后,武技亦荒疏不少,玉虎儿志在复仇,我如何能误人子弟。周壮士,还是另请高明吧!”
  周冲一听,暗想这倒好,我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你倒推得一干二净,大概刚才误认我是来寻仇,所以故显绝技。忙道:“万老前辈,武林名宿,刚才一手驭气神功,已称绝江湖矣,只求老前辈看在武林道义份上,怜其一片孝心,收下这亡师游子,给江湖上留段佳话,万望老前辈能破例收录。”
  万永沧沉吟一阵,正想开口,一阵急促步履之声向静室而来,周冲抬头一看,刚才湖中那个白衣少女,携着小婢,一阵风似的闯入室内,一见神医侠,娇呼一声“伯父”,抢前一步跪到地下,道:“你老人家可想煞女儿了。”
  说也奇怪,万永沧那样深的功候定力,一见此女,面上的肃穆之色,竟变成一脸慈容,右手轻抚少女秀发说道:“苹儿!快起来,不要再孩子气了,不怕人看了笑话吗?”
  少女叩了一个头,始行站起,小青亦进前叩见大爷,神医侠一罢手,指着少女对周冲说道:“这是小女翠苹,儿气来脱,周壮士勿笑。”
  转脸对少女又道:“这位就是名震江北的周冲周叔叔,快上前见过。”
  少女对周冲福了福,娇声说道:“方才湖中失礼,望周叔叔勿怪。”
  周冲一听,连忙还礼道:“万姑娘家学深渊,剑术精奇,真个是名门侠女,周某不胜佩服。”
  少女莞尔一笑,憨态可爱,退到万永沧身后。
  恰好此时,韩天龙领了玉虎儿走来,周冲一见,抢着说道:“虎儿!快来叩见万老先生!”
  玉虎儿急急抢至神医侠跟前,扑的向下一跪,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只见老侠面如寒铁,没有一丝笑容,也不伸手阻拦。待玉虎儿叩头站起后,老侠说道:“你就是罗武师的高足吗?可知道武家弃师之罪吗?”
  说话时目如闪电,直射虎儿,只见他年约十五六岁,剑眉虎目,猿臂蜂腰,透出一股少年英气,躬身答道:“弟子玉虎儿,原从罗老武师学习武技,不幸师门遭逢大变,弟子本想追随亡师于九泉之下,但又想到这血海深仇,故而留下命来,天涯海角寻访高人,望学成一些本领,替亡师复仇,承周师叔引荐老前辈门下,尚望不弃愚资,能收录门下,成全弟子一片赤诚孝心,就是弟子粉身碎骨,亦不忘大恩大德,非敢犯弃师之罪,实欲报师门大仇耳。”
  神医侠一见玉虎儿就有三分欢喜,又听他慷慨陈词,诚形于外,不由把头连点,说道:“难得你小小年纪,有此胆识,诚属可贵,老朽一生收徒谨严,故一生浪迹江湖,直到暮年始收一个韩天龙而已。按理说,你这种再投师门,已犯了武林大忌弃师之罪,但老朽素喜忠义之人,且你心地光明,为报师仇,其志可嘉,暂破例收录,全尔孝心。”
  老侠说罢,玉虎儿已喜得心花怒放,立即抢上前去,叩见师父。神医侠把手一摆,示意阻止,转身对周冲说道:“周壮士侠肝义胆,千里而来,老朽略备水酒,聊表敬意。”
  说毕吩咐韩天龙、翠苹摆酒菜,不多一刻,酒菜齐上,神医侠长揖让客,周冲再三谦逊始就客位,老侠坐了主位,韩天龙、万翠苹、玉虎儿,依序就坐,互敬已毕,老侠用筷子一指桌上一盆蒸蟹说道:“这盆清蒸姜蟹,是芦苇荡特产,下酒最好,各位不妨一试。”
  说着首先挑一个又大又肥蟹儿,自己先吃。周冲挟了一个一尝,果然清美可口,猛然忆及湖中女语,笑道:“这样可口美味,想必出自名厨之手吧?”老侠哈哈一笑说道:“周壮士哪里话,这一片汪洋野林,哪有名厨,小女翠苹擅调此味,有时名厨尚还不及哩。”
  少女被老侠一说,粉面一红,笑道:“周叔叔休听伯伯之话,胡乱作来,恐不合口味。”
  周冲谦道:“万姑娘灵心巧手,这盆蒸蟹,我周冲廿余年走遍四海,还真是第一次吃到,虽名厨不及多矣!”
  少女被周冲这一称赞,粉面更红,憨笑不语,一派天真稚气,真惹人爱,和昨天湖中一幕惊杀恶斗,判若两人。周冲心中暗想:此女风华绝代,美媚已极,武功亦好,逗人喜爱,和玉虎儿确是天生一对,将来如有机缘,自当从中撮合。想到此处,不由一望少女,只见她流目含情,正偷看虎儿,虎儿倒是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
  周冲急转面来,正好老侠举杯邀饮,周冲忙举杯互敬,两个人大猜大喝,直吃到八分酒意,然后用饭,餐毕,周冲起身说道:“周某这次夜入太湖,承老前辈不弃,设筵款待,实周某一生之荣,又蒙仗义收留玉虎儿亡师游子,更使我铭感五中,本当在此多留时日,以讨教益,但尚有琐事缠身,不便久扰,就此拜辞。”说完向老侠深深一揖。
  万永沧哈哈一笑道:“周老弟有事,老朽便不强留,以后如有暇,请常来对饮。天龙,驾舟送周壮士出湖。”
  天龙应声而去,周冲拜别老侠,玉虎儿将周冲送出室外,依依惜别的说道:“弟子蒙师叔如此照顾,感激非常,尔后如有寸进,全为师叔所赐。今日一别,不知何日能再候金安。”说到此处,已咽难成声。
  周冲亦觉有些凄楚,强忍伤感,握着玉虎儿手道:“贤侄年少有为,又遇良师,望能克苦自励,日后替你那师父师娘报仇。余重入江湖,当亲赴各处邀请天下英雄,和马贼清算这笔血帐,望尔珍重。”
  玉虎儿含泪拜受,周冲挥手告别,随韩天龙走向湖边。沿路浏览风光,只见这个芦苇荡,是太湖中突起的一个孤峰,不过一里方圆大小,四边芦苇密密层层,地势可称隐秘。老侠住所,不过是茅舍数座,四外翠竹白杨,颇似渔家居处。感叹之间已达湖边,天龙从苇林中拉出快艇,解去索绳,周冲一跃上舟,天龙立即运桨驶去,只见小舟左弯右转,在一湾曲水道中行走,水道阔度,仅容一舟,东折西回,叉支横杂,按照五行生克之理,心中暗惊,如若不是落水被擒,还真难进入。约一个时辰之久,小舟始出苇林,韩天龙探手入林,又从一丛芦苇中拉出一只小渔船来,正是周冲来时所乘小舟,天龙把渔船索绳牢系快艇之后,立即运桨如飞,破流而进,一阵工夫抵达岸边。天龙一笑说道:“舟已抵岸,朋友请吧,俺尚要急返覆命,不能远送了,这个小船是君等来乘之物,原璧奉还。”
  周冲上岸,接过渔船索绳,韩天龙扭转身形,快速如箭,向湖心射去。周冲长叹一口气,把租来渔船归还原主,离开太湖而去。
  玉虎儿太湖学艺,周冲天涯访豪客,暂且放下,掉转笔锋交代一下雁秋的行踪。
  原来重九之夜,九峰、周冲和群贼一接战,湘兰已看出势浩大,母子天性哪不关心,吩咐玉虎儿和雁秋、寒瑛,从鸣雁峰左侧山道逃走,湘兰亦明知,各处要道必有群贼的埋伏,但一种至高的母爱,使湘兰存了个万一的侥幸想法,自己本想卫护一双儿女冲逃出山,但又不能丢下丈夫一人苦战。此时湘兰可说是百感交集,柔肠寸断,几经深思,才决定让玉虎儿带雁秋、寒瑛先行逃去,自己帮助丈夫和群贼一战,如果贼人得势,自己好招呼九峰、周冲暂时逃走,追上玉虎儿等,日后再图报复;凭九峰武技,突围不难,万一有了变化,贼人中确有能人,自己也决以身殉夫以保节名,所以另带一把匕首,以备需用。湘兰这个想法原不错,哪知竟遇到昔日苦恋自己的情人,反而因自己一现身,给自己和九峰带来杀身之祸,前文已有交代,这也许是天意使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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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灵山学绝技 明月一夜会三侠

  且说玉虎儿,受了师娘重托,只得含泪拜别,带了这一双年幼的师妹师弟,向峰左山道遁走。玉虎儿为恐被贼党伏桩发现行踪,故而自己总是先行勘查一段,然后再带雁秋、寒瑛前进一段,哪晓得这样一来,反误了时间,到四更左右始才绕到峰左。只要闯出峰左山口,就万山综错,道路纷岐,自己找个地方和师弟师妹隐起,贼人就无法可寻了。
  雁鸣峰左侧原是一个双峰交接的地方,玉虎儿行至出口,猛闻道旁山石后一声断喝:“罗门漏网游魂,哪里逃走,太爷们在此等候多时了。”
  喝声未住,山石后面忽然跳出两个黑色劲装大汉,拦住去路。左边一人手执柄虎叉,右面一人手拿支花枪,玉虎儿一看,知道不动手是无法闯过了,也不答话,手中雁翎刀一个“平分秋色”,向执叉的大汉上盘劈去。
  那大汉一声冷笑,说道:“无知小儿,死在目前尚敢撒野。”向后一退身子让过刀锋,虎叉一个“毒龙出洞”分心就刺。
  玉虎儿掌中雁翎刀往上一翻,“当”的一声把大汉虎叉架到一边,雁翎刀“分花拂柳”往前一送,直达前心。大汉想不到玉虎儿小小年纪,腕力浑足,竟把虎叉荡起老高,心中一惊,忙又向后一退。玉虎儿这时心急如焚,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见大汉一退,雁翎刀立即展开,一团瑞雪光影向大汉急攻过去。
  右面握枪的贼人,见玉虎儿非常勇猛,暴喝一声亮出银枪冲入圈子,和用叉的合在一处双战玉虎儿。一连七八个回合,玉虎儿虽拼命死战,尽力求胜,但对方武技不弱,又是以两打一,急切间难分胜负,不由心中焦急起来,暗想贼人人多,缠斗下去,如果再来助手如何是好,三十六着走脱为上,先让师弟师妹出此山口,自己再设法脱身。
  玉虎儿也是缺乏江湖经验,立即高声喊道:“师弟师妹,贼人有我抵敌,你们可先闯过这个山口,在前边等我。”
  玉虎儿一边讲话,一边把刀法一紧,雁翎刀如银龙盘空,尽展所学,刀光寒影,竟把两个大汉给圈在刀光之中。
  雁秋、寒瑛听师兄嘱托隐身在不远一株巨松之下,听玉虎儿一嚷,寒瑛先出来,手里握了一柄寒光灿灿的短剑,连跳带窜向前跑去,雁秋穿一身淡紫的贴身紧服,紧追寒瑛身后。两人家学渊源,年纪虽小,均已有非常之根基,尤以雁秋初离娘胎,即有九峰每日用药水洗练其筋骨,可以说从会吃饭就开始武,五岁即传调气导神之法,再加上湘兰教导得法,相得益彰,故雁秋、寒瑛,都已奠定良好的基础,今后只是传授武技诀窍而已。
  且说两人闯过山口向前跑去,两个贼子眼看寒瑛、雁秋从刀光叉影中逃往峰后,两贼心中非常急忿,但玉虎儿刀若游龙,又无法脱身,正在焦急之时,猛闻两声大笑道:“二位休惊,我们兄弟特来助拳了。”语未住,一支竹节鞭,两条水磨银锏,向玉虎儿加攻过来。执枪大汉一看,来人正是柳州双霸赛叔宝秦敬、小尉迟谢安。
  双霸亦是奉了马百武之命,埋伏在雁鸣峰左侧另一叉道。两人等到四更天气,心里不耐起来,随向这边搜寻过来,恰巧赶上玉虎儿一刀战两寇,这才大喊一声,各举兵器加入战斗。
  那个执枪大汉名叫尤文豹,人称地里鬼,见柳州双霸到来助阵,立即说道:“这小子虽甚扎手,有我和王奇兄足可抵敌。二位仁兄速向峰后追赶罗家一双儿女吧。”
  柳州双霸一听,立即施展飞行功夫向下赶去,片刻功夫果见前面雁秋、寒瑛,两条黑影向前狂奔。赛叔宝一摆双锏,大喊一声:“罗门小狗哪里逃走,快拿命来!”施展“蜻蜓点水”轻功提纵术,身若疾箭,嗖嗖嗖一连三个飞跃已近寒瑛,左手锏向前一探,“风扫落叶”向寒瑛的下三路扫去。
  寒瑛、雁秋二人正向前奔跑,听到人声一喊,寒瑛一停身回头一看,贼人已然追上发招,急忙向上一跳,躲过银锏,手中短剑“童子拜佛”反刺秦敬前胸。
  秦敬闪身哈哈一笑道:“无知小婢,尚不束手就缚,还想反抗么?”左手锏“横身拦虎”想碰寒瑛短剑,右手锏“野马分鬃”直点寒瑛面门。
  寒瑛年纪虽小,但幼受武技陶冶,一支短剑施展白猿剑法,倒也呼呼生风,别看秦敬是广西有名的大盗,一时之间真无法使寒瑛就范。
  这边秦敬一动手,那边小尉迟谢安也一摆七节鞭亦向雁秋扑去。
  雁秋一路急走,听后面人声一喊,回头一看,姐姐已和一个赤面大汉打在一处,又见一个黑脸汉子向自己扑来,两只小手向腰中一拉,解下一条钢环软鞭来。这条鞭是九峰运用匠心,特为雁秋制造,用廿四个小钢环连在一起,前面十二个环上,各有三个半寸长的钢齿,合共三十六个,一舞开钢环叮咚叮咚乱响,扰乱敌心,如被打中,环上钢齿立即嵌入肉内,任你如何英雄亦承受不起,雁秋七岁开始练习兵器即用此物,已有三年多功候了。
  且说小尉迟谢安,见雁秋从身上解下一串三尺长短的钢鞭,也不认识是什么兵器,但欺雁秋年纪幼小,竹节鞭“毒蛇出洞”欺身进招,雁秋等到鞭将近身,向后一个“巧燕翻身”退后六尺,左脚向前一进,钢环鞭一抖,“横扫千军”,钢环哗啦一响,直扫中盘。
  小尉迟真还没有想到雁秋身形巧快,出手如此迅捷,急忙向后一退。任你动作迅速,亦被雁秋尖端钢齿钩住衣服,咻的一声撕下一条布来。
  小尉迟惊出一身冷汗,哪里还敢大意,施展三十六路黑虎鞭法,一支七节鞭,舞成一团鞭影向雁秋攻来。雁秋也把一条钢环软鞭施展开来,只闻叮咚叮咚乱响,和小尉迟打个难解难分。
  这一场恶战,转眼十余个回合,把个赛叔宝秦敬、小尉迟谢安,气得七窍冒火,哇哇直叫,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对小童幼女,有这样好的本领,自己两个在广西道上也是叫得响的人物,不要说落败在人家手里,就是被这一对男女幼童逃出山去,自己还有何颜面再立足江湖?想至此处,忿怒已极,银锏铁鞭一味猛攻狂打,心想就是擒不到活的,打死总比逃去强。
  奈何雁秋、寒瑛家学渊源,别看年纪不大,短剑钢环并不弱于二寇。又斗七八个回合,天色已近五更,秦敬心中一急,不得已只好施用险招了,右手锏“懒龙伸腰”,左手锏“白鹤亮翎”,一进双招向寒瑛打去。
  寒瑛短剑“野火烧天”,想一剑化双招,哪知秦敬右手锏向下一沉,喝声:“小婢躺下!”
  “进步撩阴”,欺到寒瑛胯边。
  这种招式对付妇女,在江湖上就为人所不耻,今天秦敬竟用来对付一个涉世未深的幼女,寒瑛虽然武技不弱,但究竟经验欠缺,这一招如被点上,寒瑛一生贞节算葬送在秦敬手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猛闻一声清啸:“鼠辈敢尔!”
  接着半空落下一个黑袍道人,面罩黑纱,满涂血迹,人未落地,袍袖一拂,赛叔宝骤觉一阵强劲罡风袭到,不由自主,退后五尺,一交跌倒。道人不管秦敬死活,右手一伸,疾逾闪电,向寒瑛“风府穴”点去,寒瑛惊叫一声,已失知觉。道人右臂一圈,把寒瑛抱在胁下,左手大袖一划,身疾逾风,一跃之间四丈开外。
  那边雁秋正和谢安苦战,猛闻寒瑛惊叫,两人同时住手一看,秦敬被人打倒地上,寒瑛被一道人抱走。雁秋见姐姐被擒,急得眼圈一红,流下泪来,大喊:“姐姐……”拼命向道人追去。
  那道人听雁秋一路狂叫,脚步放慢,直到一个顶峰之上,站定身躯,揭去面纱。
  雁秋跑了一阵,追上峰顶,一看道人高有八尺,碧眼长须,一身黑袍,目光威棱,站在一块巨石之上,赤子之心哪知厉害,伸出左手遥指道人说道:“你这个杂毛老道,要把我姐姐带到哪里去,快点放下来。”
  道人目光似电,直射雁秋,默默不语。
  雁秋见道人不理会自己,又说:“你要不把我姐姐放下,就是我现在打不过你,等我长大了一定去找你替姐姐报仇,把你住的庙也给你烧了。”
  此语一出,忽见道人寒铁似的脸上现出一丝冷笑。
  雁秋见说了两次,那道人还不答话,便把右手的铜环软鞭一抖,说道:“老杂毛,再不把我姐姐放下,我要动手了。”
  道人仍是不语。
  雁秋心中一急,右手软鞭一个“秋风扫叶”向老道打去,那道人此时突然目射凶光,一声断喝:“事已至此,兰妹!恕我心狠手辣了。”左手袍袖一拂,雁秋只觉身子被一阵狂风卷起,向峰下千丈悬崖中栽去。
  道人近前向下一看,见崖中怪石林立,深不见底,想雁秋粉身碎骨矣!立即仰天长啸一声,说道:“兰妹!廿年来我寻师天涯,苦研绝技,只望寻着兰妹,遁入深山,了却相思,谁知你竟一身殉夫,留给我满身情债,稚子无辜葬身悬崖,非我无情,实此子出言可畏耳。愚兄当尽所能,扶养你幼女成人,聊慰一片痴情,兰妹!阴灵有知,请受愚兄一拜吧!”
  说毕放下寒瑛,面北一拜起身,然后挟起寒瑛,一声长笑,大袍一抖,如凌空巨鹤向正北飞去。
  小尉迟谢安,扶起秦敬后一看无伤,两人也向这峰顶追来,登峰一看,那道人和雁秋均无踪影,只好先行返回,再想他法搜寻。
  且说雁秋如断线风筝向崖下落去,只闻两耳呼呼生风,不知置身何处,但人总有一种垂死的挣扎,雁秋被那碧眼道人,用气功打下崖去,幸无震及内腑,这时候一种生命的潜力迸发,所以雁秋向下跌落的时候,本能的把钢环软鞭给丢了,然后两只小手不住地四面乱抓,恰巧在悬崖半腰生有一株突出的古松,枝茂叶密,宛如撑伞,雁秋右手抓到一个松枝,立即把身子一缩,全身落在树上,向上一看,只见蓝天繁星高不可测,下面水声滔滔若万马奔腾,自己停留在悬崖中一株巨松之上,两边怪石林立,一个不巧要是碰在石上,恐怕早已脑花四溅葬身悬崖了。雁秋置身此处,不由想到父母姐姐,和带自己逃走的师兄,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哭了一阵,强止悲声,此时天已五更过后,冷风四来,雁秋颇觉寒意,骑在一根松枝之上,瞪着一双星目呆呆出神。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闻头上枝叶一响,雁秋急忙望去,见突出一条松树软枝上,站着一个仙风道骨青袍长须的道人,双足站的软枝,不过粗如烧香,那道人停在上面,竟纹风不动,也是雁秋福至心灵,两只小手一伸,喊声:“仙师救我!”
  道人微微一笑,只把两手向雁秋一伸,雁秋停身的地方离道人有七八尺远近,下面深涧怒涛,两边是磷峋怪石,不知雁秋哪来的一股勇气,竟奋身向道人扑去。
  那道人哈哈一笑,说声:“孺子可教。”一把接住雁秋,抱在怀内,两脚一沉,在那松梢软枝上一落一起,左手袍袖展处,呼的一声,道人竟施展武林绝学“凌空虚渡”,一跃十余丈高,双足微向突出山石一点,又腾身而起,四五个飞跃,已飞上了百丈悬崖。
  登上峰顶,道人把雁秋放在一块山石上。雁秋剔透玲珑,急忙跪到地上,说道:“仙师!弟子罗雁秋给你叩头了,你收我做你的徒弟吧!”说毕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
  道人等雁秋叩完头,微微一笑,说道:“你在此地等我。不要乱动,我去去就来。”
  道人说完,两只袍袖一拂,雁秋乍觉微风一动,道人已踪迹全无了。雁秋直等到天色微明,始见道人转来。
  雁秋猛然想起父母姐姐来,对道人说:“师父!你快去救救我爹娘姐姐师兄吧!”
  道人一听,面上微现一点愧疚之色,说道:“小小年纪不要多问,随我上峨嵋山去学成武艺,然后再去找你的师兄和姐姐便了。”
  雁秋听道人一说,也不敢再讲,这才和道人一齐起身,直奔四川峨嵋山摩云峰而去。沿途虽过不少崇山峻岭,但有那道人悟玄子亲自看顾,费时月余始达摩云峰上。
  摩云峰为峨嵋万峰林立中一个高峰,峰腰冰雪封冻,峰顶高入云霄,上面有数亩大小,却是绿草如茵,野花处处,一年四季温和如春,亘古以来人迹罕至。悟玄子曾在此坐禅十年,故在峰顶结有草舍一所,便和雁秋在此住下,每日悉心指点雁秋武功。雁秋天生奇质,聪明异常,儿时又已扎下根基,再肯用心苦学,故而进境神速,一日千里。悟玄子不但武功渊博,且文学亦有极深之修养,雁秋遇此良师,文武并修,晃眼五年,在此期间悟玄子虽仍出外云游,但因悬念雁秋,至多一二月即返,故每年就有八九个月在峰顶指点雁秋文学武功。
  是年三月,悟玄子离山云游,历久未返,雁秋思师心切,故除练武时间之外,每日均站峰前望师,直等到七月十五日,悟玄子始返峰顶,携美酒一坛,佳肴一篓,笑对雁秋说道:“秋儿!今夜你师伯师叔,均来此欢聚,你自入师门尚未晋见,且你下山在即,今此机缘可谓难得,你速把酒肴整好,今夜初鼓时分,把酒肴摆在峰后大青石上。”
  悟玄子吩咐过后,立即向峰后走去。雁秋遵照师嘱,忙把酒肴整好,良久不见师父归来,一阵好奇,亦向峰后走去。及到峰边一看,峰下浅山连绵,约十余里远近,有一片碧水,大约十亩,三面高峰环绕,也看不出什么奇怪之处。
  等雁秋转回茅舍,悟玄子已不知什么时候归来,面上一片肃穆,对雁秋说道:“秋儿!你大师伯道行深远,心最慈善,自其爱徒不守清规,叛师逃走之后,我们三人,均不再作收徒之想,犹如闲云野鹤傲游四海之中。五年前重九之夜无意中救你性命,怜尔身世,破格收录,不想竟使我数十年的明澄之心,隐起波动,可见世上情爱二字最难堪破,无怪多少武林豪客均陷溺其中,不克自拔,直到血染黄沙尚难醒悟。”
  说到此处微一叹气,继道:“论尔资质倒是得天独厚,可谓上上之材,只是杀孽透于眉间,一生难免凶险丛生,今晚务需小心,如能得你师伯垂青,造化不小。”
  悟玄子言毕,双目一闭,盘坐静息。
  雁秋知师父行调气运神禅功,不敢惊动,心中只觉一阵不安,忆师训诫,不觉冷汗直流,好不容易待师父醒来,已是红日西沉,玉兔东升矣!悟玄子吩咐雁秋把酒肴摆好。
  天已初更,此时万里无云,碧空如洗,一轮明月冉冉上升,银光满山,霜华匝地。悟玄子盘膝静坐青石之上,雁秋垂手侍立身后。
  片刻之后,猛闻一声清啸起自峰外,接着月光下一团黑影,若陨星飞泻,其疾无比,向青石边射来。雁秋心中一动,正想喝问,乍觉飒飒风响,青石边停一个朱服儒巾的中年男子,剑眉朗目,玉面朱唇,一派书生气概,身形一现,立即合掌当胸说道:“小弟一萍生,给二师兄见礼了。”
  悟玄子双手一合,笑道:“三弟请坐,不须多礼,雁秋快去见过师叔。”
  雁秋忙抢前二步,双膝一跪说道:“弟子罗雁秋叩见师叔。”
  一萍生笑道:“免去俗礼,起来吧,二师兄收此佳徒,衣钵有人矣!”
  悟玄子哈哈一笑说:“只是杀孽过重,少不得要劳三弟照顾了。”
  一萍生就坐青石,雁秋也起身返回师旁。一萍生朗目如电,把雁秋仔看了良久,说道:“我们师兄弟三人,自大师兄爱徒叛离之后,均未再收弟子,余观此子,气宇轩昂,资质不凡,且骨奇神清,俊秀若仙,日后必有大成,小弟当尽绵力,助他一臂便了。”
  两人谈谈笑笑,初更已过,一萍生问道:“初更已过,大师兄怎不见来?”
  悟玄子答道:“想必有要事未了。”
  语尚未住,一声大笑似来自高空,笑声顿处,破空落下一个灰袍秃顶、慈眉凤目的大和尚来,悟玄子、一萍生,双双站起向僧人行礼。大和尚把两只宽大僧袖一摆道:“罢了罢了,大家坐吧!迟到一步,有劳二位贤弟久候了。”
  悟玄子回头对雁秋说道:“你大师伯佛驾已莅,还不快去参见么?”
  雁秋被师父一喝,扑的一声跪到地上,一连叩了三个头道:“弟子罗雁秋叩候师伯金安。”
  大和尚把手一摆笑道:“好了好了,起来吧。”
  雁秋骤觉一种绵柔强劲之力,把自己身子给捧了起来,大和尚一连喝了三大杯酒,才把口一擦,笑道:“二师弟!果然好眼光,收此一个质资优异的好弟子。”
  悟玄子道:“只是双目透杀孽,尚望大师兄照顾一二。”
  大和尚摇头笑道:“不妨,此子杀孽虽重,但华盖透红光,危难之时自有人助他,且其纯诚形外,才华尤高,非愚兄昔年所收诸葛胆可与比拟。”
  大和尚说到此处双眉一蹙,叹口气道:“愚兄昔年收他之初,亦觉其野性难驯,有叛师之危,但爱其质美才高,聪明过人,随想以人定胜天,慢慢化去他的野性,十年考查,见他虚心自励,野性渐失,才把一身武学倾囊相授,想把他造成一朵武林奇葩。哪知他得我所学十之七八以后,竟又叛师逃走,可见天性使然,非人力可胜,每忆及此不无惋惜之感,此实为愚兄一生憾事。今见秋儿,感慨尤多,同为美质,竟有天壤之别。”
  大和尚言毕,笑容顿失,拿起青石酒杯一饮而尽。悟玄子知大师兄见秋儿后,触动他伤心往事,忙笑着说道:“大师兄亦不必过份自责,我想他要不是受雪山派玄衣仙子杜月娟勾引,也不至于自入孽海叛师逃走了。”
  大和尚摇头说道:“凡事均在自己修为,何必怪人?”
  此时一萍生忽然插口道:“前年九华之会,大师兄曾说,江湖隐伏杀劫,十年之内必发生门户之争,少不得也要把我们卷入漩涡。目前雪山、崆峒两派,为求光大门户,携手合作,大肆收罗弟子,不分良莠,凡稍具资质男女均收罗门下,传以武技,势及中原,大有和武当派一争长短之势。小弟月前在陕西终南山采药,遇到武当派掌门松溪真人张慧龙,托请转告师兄,届时请助一臂之力,师兄心意如何?”
  大和尚两眉倏地一竖,说道:“张慧龙接掌武当以来,即主和各派平和相处,避免门户之争。奈前因已种,回天乏术,势成水火,一触即发。我辈虽无派别,但亦应维持武林正义,如力所能及,自当助他。”
  一萍生听师兄一说,慨然道:“雪山、崆峒两派,不自量力,妄想独霸武林,门下弟子又是无恶不作。年前余行侠滇南,遇到雪山派弟子,竟有采花伤命之事,被我点了死穴,弃尸山野,事后据闻,雪山派掌门师祖紫虚老道,由内三堂派出好手多人,明查暗访,足迹遍及云南全省,说起来可恨已极,且又有玄衣仙子杜月娟勾引大师兄弟子旧恨,以小弟愚见,不如合武林同门之力,一鼓而下,把两派首脑消灭,以清江湖。”
  悟玄子听后接道:“论雪山、崆峒两派,近年所为,确令人发指,不过据闻,两派首脑,已集数十年之力,罗致人才,颇多能手,否则张慧龙以武当之力,也不会请人助拳了。”
  大和尚点点头道:“现在雪山、崆峒两派,确拥有不少奇才异人,但其任性妄为,必自取灭亡,目前其势正盛,绝难抑制。数十年来,余尽量避免卷入是非漩涡,但现在杀机已伏,武林同门,恐无人能躲过,三弟何必心性过急,难道你还怕逃过劫数吗?”


    第七章  长老失钢母 慷慨赠剑话前因

  东海三侠慧觉长老、悟玄子、一萍生等三人,聚会峨嵋山摩云峰上,对月饮酒,纵论江湖,把个雁秋听得心动神往,俊目圆睁。
  三人娓娓谈到二更以后,猛见大和尚蓦地站起,向峰后一看,一声断喝:“宝光已起!快走。”
  说完,两只阔大僧袖一抖,宛如一道飞烟向峰后飞去。悟玄子、一萍生忙站起身形,仿佛两只巨鹤般直追下去,雁秋为好奇心所驱使,亦展飞行术跟踪而下。
  雁秋五年多来进境虽速,但哪能和这几位风尘奇人相比,行有里许已不见三人踪迹,但目前雁秋亦非弱手,认定方向一路鹤行鹿伏狂奔急追,一刻工夫已达一片碧波之边,见师伯等三人伫立湖边,目光注视湖心,雁秋合神拢目注视,见湖中冲起一缕青光,上达霄汉,忽隐忽现捉摸不定,心中暗想:这大概就是师伯刚才所说的宝光吧!即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看去。
  约有盏茶工夫,忽见湖心冲起一根水柱,晃眼之间波涛大作,一波碧水涌竟起数百条晶莹水柱,个个粗如水桶,全体透明,宛如千百条玉柱耸立湖波,衬着那秋月青山,更显得冰华雪明,奇丽已极。刚才冲入霄汉的一缕青光,此时更觉光芒大盛,耀眼夺目,散布在那竖立水柱之上,极似一朵青色云彩,滚来滚去,把个雁秋看得如置身天台。俯瞰云彩变幻,端的奇妙异景,不可多见。
  又过一刻工夫,突闻一声怒吼,声若沉雷,震得四山传响,接着水柱全消,汹涛顿停,碧波如镜的湖面,现出一似蛟非蛟的四足怪兽来,身长丈余,满身银鳞,巨口怒张,双目如灯,但却静伏水面,似已睡着。
  一萍生首先发难,大喝一声,双腕一扬,打出四粒银星,射向怪兽巨头。
  怪兽受此一击,立即引发凶性,连连暴吼一阵,接着全身抽动,银鳞倒立,四足划水,波浪又起,巨口吐出尺余红舌,拥着一片怒涛向岸边游来。
  眼看将近岸上,悟玄子突然双袖一展,飞出两缕金光,疾逾电闪,射中怪兽双目,那怪兽经此致命一击,双眼全瞎,但其凶态不减,怒吼一声,分开水波,向岸上三人停身处猛扑过来。
  雁秋见状,心中一惊,暗想:如被这种凶兽扑中,那还得了。正在替师父担心,悟玄子、一萍生又双双出手,悟玄子一挥右手,发出百步劈空掌力,一萍生两腕疾翻,打出六粒银莲子来。
  怪兽连负重创,狂怒已极,负痛一跃,循声扑向悟玄子去,就在怪兽一跃之际,猛见大师伯跟着一跳,已到怪兽身后,右袖一抬,飞出一道白光,直穿入兽腹,跟着身形一长,右掌向下一沉,大和尚竟施展数十年功候的太乙气功一掌劈去。
  怪兽就是铁打铜铸,也受不住这几位风尘奇人的掌风功力,且双目已被悟玄子金针刺瞎,腹内又受慧觉和尚一柄短剑刺入,再加慧觉这太乙气功掌风力伏龙虎,打中背脊,怪兽被凌空击落岸上,一声惨吼,跳了两跳死去。
  怪兽一除,雁秋见大师伯僧袍一拂又回原地,凝神注视湖心,约候一顿饭工夫,湖心青光突然一亮,雁秋只见大师伯两臂一抖向湖心飞去。
  正在大师伯身形已起的当儿,猛见对面山峰上一点白影,快若电光石火,亦射入湖心,好像比慧觉长者还要先到一步,接着水面“扑通”一响,白影灰烟尽沉湖心,片刻工夫水面又是一响,白影首先出现。
  一瞬间,雁秋望去,似乎是个身着白衣白裙的道姑,手捧一物,一出水面,两足一点,破空直上,约有廿余丈高低时,忽见一巨大青雕,身上似骑着一个少女向道姑迎去,道姑一落雕背,青雕一声长鸣,双翅一振,破空而去。
  紧跟着水面又翻起一个泡沫,雁秋见自己大师怕手中亦拿一柄三尺左右的东西浮出水面,一掠而起,飞上岸来,悟玄子、一萍生忙迎过去,大和尚一摆手,三人同展身法飞回摩云峰去。
  雁秋见状亦施展轻功返回峰顶,到刚才师父等三人对饮的青石上一看,师伯、师父、师叔三人对坐,默默无语,师伯脚边多了一支三尺长短的绿鞘古剑。
  雁秋急忙跪地就要行礼,大和尚一摆手,把雁秋叫到自己跟前坐下,说道:“秋儿,刚才湖边的一幕,你自己已亲眼所见,现在我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你吧。
  原来这峨嵋山摩云峰后那一片湖水,叫做剑湖,在一百五十年前,有一个丹士,道号一尘上人,在这峰顶苦修,道成羽化之日,把自己一生遍及山川大海寻找着的一件至宝,和一生行侠除邪的一支利剑,埋在峰后湖内,剑湖因而得名。
  至宝就是刚才湖滨大家所见的一片淡淡青光,是一块钢铁精气合固而成的钢母,此物原是北极地壳内蕴藏的钢铁精英,经地层中真火千万年锤炼,由气凝体,孕化成一块钢母。一尘上人费了五年苦功,忍地火薰蒸之苦,才把它弄到手内,原想铸冶成剑。但这种钢铁精气凝成的钢母,取出不过百年,凝形不固,如入炉火,一个不留神,它又会化成钢气遁回地壳,不但前功尽弃,说不定还要伤及人畜。一尘上人只好用寒玉制成一个石盒,把这块稀世珍宝放在盒内,待其凝固而后取用。但未等凝固,上人已道成羽化,随把那块钢母,和自己采用五钢精英炼成的一支宝剑沉入剑湖,屈指算来已是一百五十年矣。
  钢母凝形早固,青气直冲云霄,十年前我无意过此,见青光隐现在山峰云层之中,知有异宝藏在此处,费月苦功满山搜查,始发觉这异宝竟沉在湖中。你师父原在这摩云峰上坐过禅功,随命你师父到此监视异宝。但此物神奇,似已通灵,从此青光隐去捉摸不定。
  今年三月青光复现,且色泽清晰异常,承你师父走告,知此物出世在即,七月十五俗称鬼节,这夜阴气特盛,那钢母纯钢精气,受自然阴气所制,不易伤人,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不想为别人已先行一步,致十年苦心功败垂成,此或亦天意使然耳!”
  一萍生问道:“这块钢母如是珍贵,究竟有何妙用呢?”
  大和尚一笑答道:“你不要小视这块钢母,因它是纯钢精气凝固成形,如能合之以钢,铸成宝剑,借纯钢之气射出数尺青芒,无论何物不需砍实,青芒过处,阻止立折,如由内功精纯之人,借丹田罡气运用此物,可斩人于十丈之外。且其出自地壳精英,宝剑出鞘和其地蕴真气一合,借其一合之力,如善用得法,虽不能直飞青冥,瞬息千里,但飞登千丈悬崖,越渡江河横涧,实易如反掌了。总之其用途之广,非一语所能道及,愚兄亦不过略知一二。但这块钢母可称得稀世珍物,获此者,如善为运用,则可雄视江湖,独步武林了。”
  雁秋指着青石上古剑问道:“师伯!此剑何名,有何妙用?湖岸击毙的怪兽,是否蛟龙一类之物?”
  大和尚伸手取剑,一按柄上弹簧,“喳”的一声,宝剑出鞘,一道白光映月生辉,耀眼夺目,冷气逼人,慧觉弹剑笑道:“此剑名叫‘白霜’,为上人遗物,锋利异常,能切金断玉,亦算武林中难得珍品,不过如遇到折柳作剑内功精纯之人,此物即无大用,所以虽有利器,亦全靠本身功力始生妙用,如比之钢母,不啻天壤之别。至于那怪兽,乃是虎蛇合种产物,非蛟龙一类,但深山大川之中可称绝无仅有之兽,性残嗜杀,力大无比,不知怎的竟藏入剑湖之内,平时受钢母精气所制不敢出湖行凶,今夜借自然阴气亦出水吸收月光阴华,我合你师父师叔三人之力,总算替人间除一大害,因这怪物尚未成形,故毙之不难,如再过百年,已经成形,那就不易下手了。”
  大和尚还剑入鞘,把白霜剑交给雁秋,笑道:“你下山在即,尚无合手兵器,这白霜剑颇合你用,就送你吧!不过不要仗此利器多造杀孽,近年来江湖上能手辈出,一错失足,悔恨百年,望尔珍重。”
  雁秋接过白霜宝剑,心中不知是惊是喜,呆睁俊目一语不发。悟玄子突然喝道:“蠢儿,还不快谢你师伯恩赐么?”雁秋经此一喝,忙伏身下拜,谢了师伯恩赐。
  一萍生忽对慧觉长老说道:“可恨净尘庵主这个道姑,坐享其成,我们除了怪兽,她却得了钢母,还留神卖弄,真是欺人太甚,难道我们就不能上昆仑山烟霞洞,找她评评是非吗?”
  慧觉长老听后,沉吟一阵才说道:“三弟近来火气太旺,天生万物,任人自取,珍宝异品有德者居之,怪人何来。而且净尘庵主武技自成一家,道行深远,武功剑术均达登峰造极之顶,昔年虽刚愎自用,但近来已潜山苦修。余闻她和现今空门侠隐中第一异人苦因禅师尚有往还,苦因俗名姓凌,原是风尘中一代奇侠,不知为了什么,十八年前剃发遁入空门,并闻及他耗一生精血所著的剑谱一本,存放净尘庵主之处,上载多为武林中绝传真功,三弟不可造次往探,引起麻烦。”
  一萍生听了师兄一席话后,只好诺诺连声。
  大和尚说完话后,霍然起身,对悟玄子道:“余尚有事先行一步,三弟不妨在摩云峰多留几日再走。”说毕一展两只宽大僧袖,宛如一道灰烟直射峰下。
  悟玄子送走师兄慧觉长老之后,即和一萍生、雁秋转回茅舍,一萍生甚喜雁秋,故在留住摩云峰时日,把自己一手银莲子暗器传授雁秋。雁秋自得白霜剑后加倍苦学,悟玄子、一萍生,亦悉心教授。
  时光易逝,转眼四月,一萍生见雁秋不但剑术进境神速,银莲子手法亦已纯熟,始告别悟玄子下山他往。雁秋依依送行峰下,含泪拜别,一萍生抚雁秋头顶笑道:“秋儿!回山去吧,余亦爱尔至深,来日方长,后会正多,何如此惜别。”
  一萍生说毕,即展身法如飞而去,雁秋直到一萍生身影消失方转回峰顶,又在摩云峰上渡过残冬。
  到来年正月,悟玄子把雁秋到跟前,说道:“你自上山,已六年又三月矣!虽未尽得为师真传,但已不是一般武师可望你项背,本来你天资极高,是一个难得之才,原想再传你易筋伐毛凝气运神之法,进而参悟玄门秘奥,但你师伯告我,你非空门中人,多费心机反误尔前程,天下之事原在人为,你下山之后,望能多修善功,尽侠义本份,我等三人原无派别,门下弟子也无明文条规之约束,任重道远,望尔珍重,不要负余之望。你父母在六年前我救你之时已遭人杀害,你报父仇为人子应尽之道,我不阻止,不过总要存心忠厚,不可杀孽过重,而且江湖目前派别之见愈演愈烈,多少山野奇杰、武林名师都被卷入是非之中,能人众多,不可锋芒过露,免遭人忌。”
  说至此处,遂把九峰被害经过一一告知雁秋,继道:“周冲可说是你们罗门恩人,目前尚为你父母复仇之事,往返奔走,不过对方势大人多,无能为力罢了。”
  雁秋听完,早已拜伏于地,放声大哭了,悟玄子也不解劝,雁秋哭一阵,呜咽问道:“杀我父母的元凶,碧眼道人现在何处,弟子记忆所及,姐姐寒瑛亦被这个碧眼贼道擒去,目前是否尚在人间,还有马百武等几个恶党贼首匿居何地,弟子父母遗骨停在哪里,望恩师能赐示一二。弟子下山先奠祭父母遗骨,聊尽人子之心,俟报大仇之后,当披发人山随恩师清修,不再历尘世了。”
  悟玄子微笑着说道:“痴儿,痴儿,因有前定,非人力可挽回,你下山自会访到杀父仇人,不须为师指点,如欲问父母遗体,可寻着周冲便知,为师尚有事,急于赴东海一行,不要再问,下山去吧。”
  雁秋知师父不愿再泄玄机,只得行三拜九叩别师大礼,收拾应用之物,背上白霜宝剑,回头一看,师父不知何时已去,留下一包散碎银子,一张出山道路图,雁秋收了银两路图,满怀悲愤心情,告别六年学艺之地,下山而去。


    第八章  牛刀小试 枯林收仆得宝驹

  摩云峰,在峨嵋山万峰深处,雁秋虽有一身武技,亦费了数日工夫始走出来,随在乐山县城寻了个客栈住下,自己算是无家可归的人了,茫茫天涯,不胜身世飘零之感,心中一想:目前自己反正无事,不如一游成都,闻师谈及成都为四川首城,说不定能访查出一点马百武的下落来。
  因雁秋幼入深山,一住六年,衣物均由悟玄子由山外带回,勉可能穿,今既下山必须添置,遂掏了一锭银子,在乐山城内购买两套衣履,立即起程北上,奔赴成都大道而去。
  乐山距成都不过三四百里,雁秋怕惊行人故无法施展飞行功夫,沿途饱览人物风光,不觉愁怀渐开。一天中午,雁秋行到一个镇上,感觉饥饿,遂寻一酒店坐下。店家见雁秋玉面朱唇,剑眉星目,丰神俊秀,衣履华贵,颇似贵家公子,但却单人只剑外无长物,忙含笑迎来。
  雁秋要了酒饭,刚刚坐下,忽闻门外一阵马蹄之声,抬头一看,门外来了三骑马,在店外一停,下马进店,两个彪形大汉挟着一个年约十八九岁,形似瘦猴的少年,在雁秋对面选一张桌子坐下。
  两个大汉清一色劲装紧扎,各携兵器,神气十足,那少年却满面愁容,状甚可怜,一落座位,其中一个大汉连声呼酒要菜,店家一看已知道三人不是好惹的绿林人物,只得小心伺候。不多时酒菜齐上,一个大汉望了望雁秋,然后对那瘦少年道:“李福,你不要再作逃走的打算,到了成都之后,我们尽力在堂主跟前给你说情就是。”
  那形似瘦猴的少年苦笑一下,一语不发,两眼似含无限隐痛,望了雁秋一下,雁秋心中一动留了意。
  两个大汉匆匆用了酒饭清还银钱,那少年却是滴水未进,两人挟持少年上了马,一前一后加鞭急赶。
  雁秋心中有事,俟三人走后,匆匆忙给了酒钱赶到门外,三骑健马已风驰电掣般向前驰去,雁秋因镇上行人过多不便施展,立即紧走跟进。一出镇外,雁秋一望,山坡郊野行人绝迹,忙展飞行身法直追前去,晃眼已有四里远近,正好前面不远一片树林,叶虽落净,巨干秃枝也有数亩大小,立展飞行绝技,两脚一点,身若疾箭,绕过三骑快马,进入林内,选择一棵大树,身形一纵,轻若飞燕,跃上树顶隐住身形。
  约一盏茶工夫,三骑快马已然进林,此时那个形如瘦猴的少年右手一勒收住马缰,一个翻身跳下马来,两个大汉慌忙亦从马上跳下,一左一右把少年挟在中间,少年满面愁苦之色,对两个大汉求道:“两位仁兄,小弟此次出走原非本意,我哥哥已然死在三堂主的刀下,望二位能网开一面,放小弟一条生路,再生大恩没齿难忘,如两位执意要把小弟押回成都分堂,受五刀分尸之苦,那么就请两位赏小弟一刀,割去我的人头,回分堂请功使了。”
  左面大汉听后,一声冷笑说道:“李福,堂主待你兄弟们不薄,你兄弟竟妄想叛派逃走,须知大江南北,哪个地方是你们安身所在,既被追上,就该束手被缚,归还分堂听候发落才对,你哥哥仍企图顽抗,结果死在三堂主的刀下,三堂主既把你交给我们押返成都,如果我们中途放你一走,试问如何向堂主交代,听我良言相劝,还是跟我们返回成都分堂再作道理,如你仍妄存逃走之念,不就是替自己寻死路了?”
  少年听后,两条短眉倏的一竖,哈哈一笑说:“听你一说,除了把我李福押回成都分堂,受那五刀分尸之苦以外,算是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你们也不想想,我小白猿兄弟二人,自入雪山派成都分堂以来,不知立了多少汗马功劳。这次我兄弟因不愿作那伤天害理,窃取紫河车的勾当,和家兄相约逃往天南,不幸被三堂主追踪跟上,把我哥哥用刀劈死,弃尸荒野,又要把我押回成都受派规五刀惨刑,想我兄弟也是命中注定遭此恶果,谁知皇天有眼,三堂主鬼迷心窍,把我交给你们二位,也许他没有想到我李福还有逃命的胆子,二位如果肯放放手,大家留个日后见面的余地,如硬要作赶尽杀绝之举,我李福为保全这条残命,说不得和二位一拼了。”
  少年说完,目光如电,注视两个大汉静待回答。
  两个大汉,一个叫青面狼陈同,一个叫黄毛鼠朱善,原是四川下五门大盗,因作案过多,被官差缉拿甚紧,更有几家大户,集资雇请几个镖客追捕,二人无处安身,遂投入雪山派成都分堂以求庇护,这样一来,几个镖客因惧雪山派势力不敢再下手追捕,只得撒手不管离开成都。此时二人听李福一说,一阵狂笑答道:“好个背叛逆徒,死在眼前,仍敢逞强卖狂。”
  两个同时拉出兵刃,一个狼牙钻,一个虎头双钩,把李福向中间一逼。李福一见势已至此,说亦无用,立即向后一退身。陈同狼牙钻“顺水推舟”向李福刺去,李福一个“怪蟒翻身”让过钻锋,朱善一双虎头钩“双龙出水”横剪中盘,李福身形一晃,展开一百二十八手猴拳空手和两人打在一起。
  雁秋在树顶观战,见李福身形巧快,赤手空拳力敌二人,还着着逼进,心中暗想这少年武技不弱,转眼七八个回合,李福志在脱身,看个空隙,右手用个“二龙取珠”把朱善逼得向后一退,自己身子一个“倦鸟投林”向外跳出丈余远近,哈哈一笑说道:“你李二爷失陪了。”
  正想逃走,忽见林外一道尘烟,一匹乌云盖雪健马,上坐一紫面长须中年壮汉,一身紫缎长袍,马鞍旁边横挂一把金柄开山刀,长脸浓眉,巨目凶光,一近林边,右手握刀,两脚在马镫上一点,身若飞鸟跃落两丈开外,恰巧挡住李福去路,冷笑说道:“胆大叛徒,还想逃走吗?”
  说也奇怪,李福一见此人,面色惨变,适才锐气一扫而空,双手一抱拳道:“弟子李福给三堂主行礼,万望堂主网开一面,放弟子一条生路吧。”
  怪汉嘿嘿两声冷笑,答道:“我料你必有此着,所以匆匆赶来,果不出我所料,快快就缚,归分堂请罪,再要迟延,我可要替大堂主执行派规了。”
  李福知求告无益,牙齿一咬,右手疾起一个“穿心拳”向怪汉打去。李福这种情急拼命,突然发难,出手原已快极,但那怪汉身法尤快,捷如飘风,一闪躲过,左掌一晃“霸王敬酒”,右手刀“风扫落叶”,双招并进,李福身形倒翻退后丈余,怪汉不容李福还手,一进马连环腿,一脚踢中李福右胯,李福身子一旋仰面倒在地上,怪汉心狠手辣,刀锋一闪,就要砍断李福右腿。
  猛闻半空一声厉喝:“恶贼敢尔!”跟着一道白光从半空飞来,向刀上一绞,一柄开山刀竟被一削两断,白光顿处现一美貌少年,横剑而立,正是雁秋用“银河斩蛟”的身法,削去开山刀救了李福一命。
  怪汉见突然由半空飞落一个少年来,一照面就把自己刀给削去,真是又惊又怒,暴喝一声,身子向后一退,一抬手两支透风镖,挟两缕锐风向雁秋打去。雁秋势若山岳,纹风不动,右手白霜剑向上一迎,两支镖竟被雁秋剑光击落。
  陈同、朱善不知厉害,一摆双钩单钻,跟着剑锋一闪,陈同只觉右脸一凉,一只血淋淋的右耳被削落地下,雁秋跟着一进步,抬脚“跨虎登山”把朱善给踢出七尺开外,连人带钩摔倒地上
  雁秋收拾两人不到一个回合,一返身,见那紫面怪汉,从腰中解下一条铁索软鞭,向自己打来,雁秋一声轻笑,白霜剑一吞一吐,一片寒光银花迎击过去,两人动手不到四个回合,猛闻一声惨叫,怪汉握鞭右手拇指被白霜剑削掉,软鞭抛出两丈以外。
  怪汉负创后,立即一个“苍鹰掠云”跃起一丈多高,起落之间已出林外,陈同、朱善也掉头而去,雁秋横剑微笑,看三贼亡命狂奔。
  且说李福见雁秋年纪虽轻,出手立伤二寇,连成都分堂三堂主,紫面判官邓佩,不到五合亦断指逃走,心中一动,忙跑到林边,拉来刚才怪汉骑的那匹乌云盖雪健马,走到雁秋跟前扑的一跪,叩头不起,苦求雁秋,无论如何要收他做个徒弟。
  雁秋还剑入鞘,笑道:“我小小年纪,哪能收徒,你刚才讲之话我已全听明白,你有话可以起来再说。”李福站起,把自己的身世说个大概。
  原来李福是安徽怀远人氏,兄弟二人,幼年父母双亡,因兄弟二人都好武技,遂变卖家产,远走山东投在济南名镖师孙清和门下学艺,尚未出师,孙清和在关外失镖,回到济南一气身亡。兄弟二人随流落江湖,卖艺糊口,后来飘流到四川,正值雪山派在成都郊外青云观密设分堂,大肆收罗弟子,李福兄弟自知武技浅薄,随入雪山派内想学绝技,入派一年尚未发现什么,兄弟二人一意苦学,深得大堂主铁臂道人马玄清赏识,后来马玄清派两人外出作案杀人,两人尚以为杀的是恶霸贪官,系侠义所应为之事,做去无不尽力,李福不但机智灵巧,且武功亦较哥哥为好,做事干净利落,不留半点痕迹,深得大堂主喜爱,并博得小白猿美号。
  但渐渐的两人发现,雪山派既然如此多的江湖大盗、绿林飞贼,所做都是伤天害理之举,但碍于派规严谨,只得暂时安居。半月前奉大堂主之命,着李福兄弟在十日内寻找十二个紫河车(未生胎儿)备用,两人不愿作这种伤天害理行为,遂和哥哥李贵相约逃走,不料被人发现,大堂主派三堂主兼程赶上,自己哥哥因不愿再返成都,被三堂主紫面判官邓佩用刀劈死,弃尸荒郊,自己押返成都,五刀分尸派规惨刑,若不是雁秋相救,恐早作无依冤魂了。
  说毕,又苦苦求告雁秋,即不能收作弟子,亦执鞭随镫,做个终生仆从。
  雁秋无法,只好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拒你于千里之外,不过我亦是无家可归的人,且身负被人杀害父母的血海深仇,难免将来血战甚多,要是你不怕死伤,方可同行。”
  李福一听,欢喜异常,当即表示愿永随左右,死而无怨。雁秋见其心诚,始点头应允,李福指着身边那匹健马说道:“这匹马名叫乌云盖雪,是一匹千里神驹,邓佩不知从哪里弄得,已骑用半年,仗马脚程快速,不知追杀了多少弃邪逃走的义士,公子武技超绝,正当配以千里驹,邓佩断指送马,可谓天意使然。”
  雁秋一望,果见健马神骏,遍体漆黑,全无杂毛,只有四蹄白如霜雪,心中高兴异常,笑道:“此确良马,神骏可爱。”
  李福把马交给雁秋,又拉过自己坐马,说也奇怪,神驹一见雁秋昂首摇尾,似遇良主,雁秋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健马掉头如飞跑去,走了一程,雁秋勒住马缰,候了半晌,才见小白猿李福,坐马跑得满身大汗追赶上来,笑对雁秋说道:“公子,此驹神骏,一天少说也有四五百里脚程,平常健马实难追及,如无要事,慢慢走吧,免得小的苦追。”
  雁秋一笑,放去缰绳,缓缓北上,李福紧随身后,走了一程,问雁秋道:“公子,意欲何往?”
  雁秋答道:“余闻成都,乃四川名城,为藏龙卧虎之地,欲往一游,顺便探访昔日仇人。”
  李福一听,急忙说:“刚才林内公子剑伤的紫面判官邓佩,是雪山派成都分堂三堂主,小的料其负创之后,必逃回成都分堂青云观,报告大堂主铁臂道人马玄清。马玄清是雪山派总堂,外三堂地虎堂堂主神火真人邹文风门下大弟子,特派来成都设立分堂,武功精深,手中一支奇门八卦佛手,确有独到之处,公子如赴成都,岂不是自投罗网?”
  雁秋听后,微微一笑,说道:“你不要多这种无谓的顾虑,我正要铲除这一班为非作歹的武林败类,如他们送上门来,正好一试白霜宝剑。”
  李福一听,不敢再言,雁秋武技虽已见过,但如和马玄清交起手来,胜负尚难预料,且成都分堂人多势众,自己虽有一些武功,如和几个堂主一比,不啻小大巫之别,就是分堂的二流打手,和自己武功不相上下的就有十数人之多。想到此处,正准备劝阻雁秋,抬头一看,见主人剑眉含威,目光逼视,玉面如寒霜,蜂腰猿臂,斜背白霜古剑,端坐在乌云盖雪马上,一股侠风锐气。李福把要说的话,又给咽回肚里去了,心中一想:也好,反正自己是别人救下的命,既愿追随人家,就应赤心义胆,万死不辞。想到这里,顿觉坦然,恢复宁静,紧随雁秋马后,直奔成都大道。
  主仆二人沿道北上,不觉天已暮色四垂,李福对雁秋说:“前面有一大镇,名叫双阳镇,位靠岷江,热闹异常,北赴成都客人,多在是处打尖,我们紧走一程,今夜宿歇那里,如明天一早赶路,可在成都用午饭了。”
  雁秋听后,点头说好,两腿微微一挟,骏马如飞直跑前去,哪消片刻,已达双阳镇边。当时路当中有担夫五人,一线而行,雁秋刚想勒转马缰从旁绕过,哪知骏马前腿一支,一个箭步竟一跃而过,雁秋忙回头看,幸好人物未伤,但少说也有丈余的长度,不由暗暗赞道:“果然神驹非同凡马。”
  雁秋放慢马步,缓缓进镇,良久始见李福快马追来,赶上雁秋笑道:“这匹乌云盖雪马,果是神驹,其疾如飞,这样下去小人这匹马怕不要累死。”
  雁秋笑道:“骑在马上,倒不觉得,又累你马儿吃苦。”
  两人谈谈说说已到闹区,此时华灯初上,行人正多,雁秋、李福选了一家名叫三福胜的客栈,要了两个清净房间住下。吃过酒饭,两人找到一家兵器店里,雁秋拿出一颗银莲子来,命店中用白铜仿制三十六颗,必须在今夜制成,多加银两,李福也选购一把上好的单刀,一袋燕尾镖,二人定了暗器,购好兵器,返回客栈,一宿无事。
  次晨起床,盥洗过后,正用早餐,忽听店内几个客人谈及昨夜王员外家大儿媳妇,被人破肚取胎而死……
  李福对雁秋说道:“这必又是雪山派成都分堂派人所为。”
  雁秋咬牙切齿道:“这班万恶匪徒,残忍至此,余必早日消除这班贼党。”
  二人匆匆用完饭,取了银莲子,立向成都进发。
  成都为四川首城,商客云集,热闹非凡,只是最近一连出了四五件盗胎伤命惨案,把个成都知府及守备衙门,忙得一团糟,动员了全府捕快、两营兵丁,到处搜查,但如石投大海,连一点信息全无。
  雁秋和李福因带兵器,被盘查了半天,李福自幼流落江湖,深知这般官府兵丁,多狐假虎威,欺软怕硬,乃伪称自己和雁秋是保镖的武师,路过成都,始被放入城内。
  李福轻车熟路,把雁秋带到成都一所最大的酒店客栈迎宾楼,雁秋一看,果然建筑堂皇,连排巨屋不下百间,前面是一层大楼开设酒馆,后院一望数排兼设栈房,店伙计见雁秋衣着华贵,坐骑神骏潇洒,立即含着笑脸接过坐马,把两人让到楼上。
  李福吩咐店家开一所清静的房间,店伙计笑道:“不瞒二位说,这几天客人众多,清静的房间大部租出,只有本店后花园旁,有二排各三间的住屋,被两个同来的客人租去,那地方清静宽大,二人原住不了许多,只是不知那二位客人肯否让一排出来,二位暂坐此小憩,待小人问问即来回话。”
  雁秋听后点点头,和李福要了几样菜肴,二斤花雕,对坐而饮,猛闻靠楼窗座位上有个人说道:“好小子,你可真够孝敬哩,我秃子刚到你就送礼物请客,我秃子虽穷得要命,真还不稀罕你这些破铜烂铁,小子别跑,带回去给你姥姥用吧!”
  话说完,右手微抬,一道白光破窗打出,向大街飞去。
  雁秋急忙抬头望去,只见依街靠窗第二张桌子上,坐了一位矮胖老者,年约五旬开外,光秃秃一个头顶,留一嘴唇短须,浓眉阔口,虎目方脸,两眼神光外射,穿一件深蓝长衫,赤足草履,光着两条小腿,满生黑毛,神态自若,举杯豪饮,好像已忘却刚才那件事一样。雁秋心中不禁暗想,现虽交初春,但严寒未退,这老者一身单衫,毫无寒意,目光如电,绝非常人,刚才所发,分明是一种小巧的暗器,莫非是雪山派的贼党么?
  那老者似已窥破雁秋心意,又自言自语说道:“我秃子今年是流年不利,老鼠钻到风箱里,两边受气,你不要看我,倒是去看看那匹畜牲,不要做贼碰到劫路哩,东西没落着,弄得一场空欢喜。”
  雁秋人本聪明,听后心中怦然一动,急急下楼向马厩走去,果然见一中年汉子,一身青缎长衫,背着手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匹乌云盖雪马,正准备伸手去解缰绳,雁秋恰巧赶到,冷笑一声道:“好朋友!住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偷东西偷到客栈来,莫非叫雁儿啄瞎了眼吗?”


    第九章  定约拜观 雁秋荒野逢双杰

  那中年汉子一转身,把雁秋打量一下,从鼻孔里一哼,冷冷笑说道:“真是抢了东西装公差,强盗山寨变官衙,我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还不过是个离娘不久的小孩子罢了!长相倒是满俊美可爱,我姓丁的走遍了大江南北,阅人千万,还是第一次见到。”
  雁秋听了这番话,气得玉面通红,剑眉陡的一竖,就想发作,恰巧店伙计到马厩加料,雁秋不愿惊动店家客人,按下怒火,嘿嘿两声冷笑道:“不要满口放屁伤人,别说几间乌烟瘴气的破庙,就是刀山油锅,我罗某人还没有把它看在眼里,既到成都定要拜望,你们如能留下我的人,还怕马儿飞上天吗?朋友请吧!”
  那青袍大汉,真还没有想到雁秋出语如此爽直豪壮,面色倏然一变,说了一声好,转身向外就走,恰巧李福等雁秋历久不返,下楼查看,正好和这个青袍汉子对了面,李福急忙向旁一闪,大汉已然看到,望着李福自言自语说:“看你兔崽子还能逃到哪里去?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话说完人也向迎宾楼走去。
  雁秋和李福上了楼,李福轻声对雁秋说道:“刚才那青袍汉子,就是青云观二堂主毒手天王丁子堂,武功仅次于大堂主马玄清一人。”
  雁秋不在意地微微一笑说:“怪不得如此狂傲。”
  这时一个店伙计跑上楼来,道:“二位客官,后院两位客人原不肯相让,小的说好说歹,好不容易才给两位说顺了意,答允让出一排房间来,二位请去看房吧!”
  雁秋一摆手说道:“房间不用看了,你把它打扫干净,我们在此用完酒饭立刻就去。”
  店伙计应诺退去,两人也匆匆用了酒饭,再看那靠窗的老者,不知何时走去。
  两人下楼找店中伙计带路,走到后院一看,自己住的一所房子约有三间大小,靠近花园旁边,花园中原设有一个长厅,是供客人用酒及休息谈笑之所,只是严寒未尽,一片冷静,这是迎宾楼最后一栋的院子,花园过去就是墙了,对面有丈多远,亦有三间大小的一排房屋,中间是通往花园的过道,果然清静,房内已收拾干净,分内外两室,另一个是餐间。
  雁秋叫过店家,付了三两银子说道:“我们在此住三天五日很难预定,如要什么东西,自会吩咐你办,未得招唤,不要擅自进来。”店伙计收了银子含笑退去。
  雁秋向对面屋内一看,见双门紧闭,窗亦落帘,不知住的何许人物。
  雁秋问明了青云观的虚实道路后,对李福说道:“青云观贼党众多,你今夜如和我同去反多不便,不如你留在店内,也好照顾马匹,不管我是否和贼人们动上手,在天亮以前定能赶回。”
  李福知道自己同去,也给主人帮不了忙,反碍雁秋手脚,现听主人这样一说,自己就很爽快的答应。雁秋看李福为人很忠直,心中很高兴,和李福闲谈了一些江湖上的奇闻异事。直等到二更过后,雁秋结束停当,背上白霜宝剑,见李福怔怔的站在屋内角门口上,睁着两只猴眼看着自己,说了声:“主人小心。”
  雁秋点头微笑推开后窗,双肩微耸,两脚一点,一个“巧燕穿云”的势子,恍如凌空巨鸟穿窗而出,一垫步又飞上花园长厅屋脊上,仰面一看,满天繁星,夜色迷茫,阵阵寒风迎面吹来,店内尚有两三灯火由室内透出,夜色虽阑珊,人尚未静,好在青云观距此尚远,又在郊外,正好早点赶去。
  雁秋辨明方向后,一长身形,展开飞行功夫,恍如离弦之箭,直扑城西。大街上不时有一队队兵勇往来巡逻,但雁秋身怀绝技,捷逾飘风,哪把这些兵勇看在眼内。不大工夫已达城下,一看城墙高约三丈,上面隔不到百步,即有成都守备营灯笼一盏,和三个带刀兵勇穿巡其间,防备如临大敌,周密已极,知成都附近一连发生几件盗胎惨案后,官府方面已全力动员了。
  雁秋仗艺高胆大,略一沉思,立即一提丹田真气,身子往上面一拔腾空而起,及平城墙,右脚一点左脚背面,展开“登萍渡水”轻功绝技,身若游龙,不沾实地,从巡城兵勇头顶如一缕轻烟斜飞过去,起落之间已到城外。可笑那些守城兵勇只觉头顶飒飒风响,忙定目看去,哪见半点人影,就这神不知鬼不觉的在防备森严之中,被雁秋出了城墙。
  罗雁秋小试身手,跃出城外,立即在暗影处一停身子,回首望城上一笑,然后扭转身形向青云观走去。
  青云观在成都西郊十余里处,原是一个小型的破庙,后经雪山派派来筹设成都分堂的马玄清,看上那个地方,立即大兴土木添置房舍,费时近年,始依图完成。
  因雪山派中重要人物大都是道家装束,故称作青云观,但地处荒僻,除一年一度的庙会以外,平时香客很少。
  马玄清人甚机智,不到两年工夫,居然把个青云观分堂经营得有声有色,川中南大盗,大部依附在他门下,变成了雪山、崆峒两派川省发号施令中心。
  直到前年雪山派师祖紫虚道人,和崆峒派掌门人一字神剑公孙明,联袂东巡,发现蜀、鄂、秦边区大巴山,山势雄巍,峻岭奇峰,连绵千里,且地位适中,可控制蜀、鄂、陕、湘,正好和中原盛势凌人的武当派一争长短,立即选择大巴山愁云崖作根据地,扩展两派欲雄霸江湖的基业。
  公孙明为慎重计,派了自己师弟乾坤手闵雕,带领崆峒派内好手多人亲主其事,紫虚道人也派了自己二弟子吕萱率内外三堂名手多人,和崆峒派的人合流,联合建立了两派的重要基地,和湖北武当派发源地武当山遥遥相对。
  这样一来,青云观地位渐渐低落,但仍不失为四川南区雪山派的根据地。
  罗雁秋一路急进,依照李福说的道路,穿过两片乱石墓地后,青云观已赫然在望。雁秋见青云观建筑宏大,房屋连绵不下数百间之多,除庙前一块打扫干净的空地外,四周却是杂草横生,一片肃杀景象,大门前两棵高大白杨,巨干秀枝,庙西不远处一大片黑黝黝的矮林。
  雁秋仗练成夜眼,衡量清楚四周形势,距自己不远处有一株百年大树,忙跃登树顶向庙内一看,只见全观灯火俱无,沉寂无声,不由心中感到奇怪,夜并不太深,这大庙宇何以一点灯火全无,莫非知道自己要来早有准备埋伏吗?但自己一路行来,将近庙前亦未见贼人出击。
  正自暗想,忽见屋脊上出现四条黑影,直往自己方向飞驰而来,瞬间已出观外,在距离雁秋停身大树二丈左右处站定身躯,其中一人说道:“你们二位要快去动手,迟恐生变,得手后立即赶往愁云崖去,现在元婴只差两个,大巴山愁云崖昨天用飞鸽传讯,把大堂主召去,那三十个元婴已由大堂主带走,听说吕萱堂主五毒手已告功行圆满,如元婴供应不上,将又延时间。三堂主手伤未愈,二堂主今天又和人家照了面,说不定青云观今夜有一场血战,听三堂主说那个用宝剑的小后生,掌中剑招招狠绝,路子也非武当派所有,想有原故。近年来我们和武当派在江湖上不时发生冲突,结怨已深,据闻雪山十二连环峰总堂方面,已传下师祖的仙鹤圣谕,今后不论在什么地方,如遇到武当派人物,可全力合击,格杀凌削,任凭自处,不惜引起门户之争,这证明师祖已决心和武当派一争长短了。并闻崆峒掌门人亦传谕各级弟子,随时尽全力协助本派同门和武当派为难,听说公孙老前辈,还派了他门下七个得意弟子四龙三凤,已由滇南崆峒山进入中原,查察武当派近年情形实力,你们沿途如遇到武当派的人物,应尽量设法避开,免露行踪,因为你们带的紫河车算是江湖大忌之物,不要说武当派的一些家伙们,就是武林中人物如知你们携有此物,亦多不肯放手,万一遇到,闪避不及,可用本派暗号求救,川中尽多崆峒和本派兄弟。我言尽于此,你们两位快走吧!”
  那人说完后,前面站的两个一拱手说道:“金四兄请尽管放心,我们尽力为之,不会使金兄失望及有负二堂主的重托,咱们改天见吧。”
  两人说完一转身子,施展夜行功夫向东南方奔去,刚才说话的金四和另一个转身回青云观去。
  雁秋隐身树上,把四人所说听个清清楚楚。本来雁秋生就超人天资,幼时即经罗九峰夫妇苦心培育,再逢良师苦学六年,耳目聪敏,三丈内可辨落叶,几个人说话声虽不大,但雁秋却听得异常清晰了,不由气炸了肺,这两个亡命盗匪又去作窃取紫河车的勾当,不知谁家妇女又要遭逢杀身横祸,自己既然遇上,哪能不管,不如先除了这两个恶贼再赴青云观之约不迟。立即飘身下树,反向二人追去。
  两贼飞行功夫虽都不弱,但如何能和雁秋比较,小侠展开身法,宛如星飞丸走,电掣风飘,不出两里已经追个首尾相接,本想立即拉剑把两人解决,但继又一想,现离青云观不远,如动上手,难免惊动观内贼人,不如暗中跟随两人,看他们到哪里去,反正有自己在,两人绝难得手,自己也可增长一点儿见识阅历。想到此处,故意把身法一慢,在三丈之后跟定二寇。
  可笑那两个夜行人,只顾向前飞奔,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且说那两个夜行人,一个叫飞天鼠包魁,一个叫地里蛇魏和,两人出身全都是四川下五门的盗匪,但擅轻功盗窃伎俩,两年前正在偷盗一家富户时,巧遇马玄清,马玄清一看二人武功不错,故意施展绝技把两人弄得不死不活,后来经两人再三苦求,才把两个收入雪山派内,带回青云观再传武技。两人想不到因祸得福,能学绝技,在青云观中一住五年,武功进境甚速,其间凡是派他们两个办的事情,均能依限完成,按期覆命,故甚得三家堂主赏识。


    第一〇章  再度露锋芒 白霜一剑震群山

  且说金眼神佛吕萱苦练一种绝毒的功夫,练时,要寻找四十九种毒草,及成形蜈蚣、蝎子一类毒物,尤是千年赤练蛇住所奇险,所喷蛇涎又恶毒无比,故非有绝好之武技之人不敢涉险。但吕萱为雪山派紫虚道人的弟子,幼年投师苦研武功达十五年之久,武技造诣已入炉火纯青之境,他听紫虚道人谈及这种绝狠功夫,立志要练成五毒手,故终身不破童元,遍及名山荒峰采取药物,但这种千年赤练蛇涎却无处可寻。但他立志坚定,绝不灰心,费了五年工夫,走尽苗疆大山,终被他发现了一条千年赤练蛇来,约请了师兄师弟相助。三个人仗一身武学冒着奇险,好不容易才弄到手一瓶蛇涎,正想开始苦练五毒手时,又被派来愁云崖会合乾坤手闵雕,建雪山崆峒两派在大巴山中的基业,只得暂息此念。
  到了大巴山愁云崖后,过了两年,根基已定,此念复起,年前崆峒派掌门人一字神剑公孙明,到愁云崖巡视小住,吕萱谈及欲练此技,公孙明听后说道:“你现在药物虽全,但如能再混合三十二个元婴,不但奇毒,而且功效倍增,且练成毒手后所余下毒汁,可合以铁沙二升经炉火苦煎,过七七四十九天毒汁浸入铁沙,配合你的五毒手,当暗器运用,可称武林一绝矣!不过这种元婴最好是即将出生的胎儿,合其母体阴气本身元血,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如配合本身内功真气,仿效劈空掌力打出,能伤人于数丈之内,这要看你本身功力了,但是窃取紫河车(元婴)为武林中大忌,不合元婴亦可练成,不过功效稍差罢了!”
  公孙明这一番话原是无意而说,不想吕萱听后却如获福音,立即飞鸿传谕着马玄清,寻取三十二个紫河车送来备用,并把养胎毒粉派人送到青云观去。
  吕萱一心期望练成毒手,拼着冒犯武林大忌,在他暗想:毒手练成之后即使师父知道,自已是为练技所为,至多受一顿斥责了事。可是却给马玄清带去个绝大难题,雪山派弟子虽然良莠不齐,胡作乱为,但像这种伤天害理武林大忌的事,还真没有做过,心中不愿,但又不敢违抗吕萱之命,只得硬着头皮去做。
  好在青云观弟子辈中,多的是下五门盗匪,马玄清只要说句话,立刻就全面出动寻取。但是那时代和现在不同,良家妇女根本就很少在外边露面,青云观盗党虽多,也不能逐户搜查,何况怀孕妇女更是足不出户,一时之间确不易寻到。
  这样一来,马玄清只得派出大批观内弟子,到附近方圆百里内村镇寻取,青云观盗匪无一不是有着很好的武功,派出的人又都是观中擅长窃盗轻功的好手,一到夜晚群贼各展轻功,暗中飞入人家内宅查寻,一发现有怀孕妇女,立即下手取去元婴。
  不到半月时间,成都百里内村镇,连续发生破腹窃婴惨案,成都知府衙内闹的鸡犬不宁,催办冤状如雪片飞来,四川都督亲手令谕,限成都府和守备营合力缉拿,一月内如不能破案,听候参办,把成都知府守备两人忙得日夜不眠,动员了所有捕快兵卒日夜寻访缉拿,只是这种往来无踪的奇案,如石沉大海毫无线索可查。
  但是马玄清这样一做,有孕妇女全都藏起,青云观贼党,用尽了方法,只弄到三十个元婴,而大巴山限期已到,飞鸿传谕,着马玄清亲赴大巴山交付元婴,并另有事相商。
  马玄清只得带了三十个元婴,赶赴愁云崖去,行时交代二堂主毒手天王丁子堂小心防护青云观,自己见吕萱后说明近情,立即赶回观来。
  就在马玄清走后不久,飞天鼠包魁、地里蛇魏和两个盗匪,发现了两个孕妇,回观邀功禀报,丁子堂派飞叉金四把两人送出青云观,交代得手后可直赶赴大巴山去,自己则动员了全观群匪,静待雁秋等进犯。
  各位观众,你道青云观对付一个罗雁秋初出茅庐的小侠,也不至于如此紧张,想来各位尚未忘记在迎宾楼上那个矮胖秃顶老者吧!原来那老者就是武当派掌门人松溪真人张慧龙、太湖渔隐神医侠万永沧的三师弟,追风侠秃头胜卫,他原是一个不拘小节的怪性格,一生游侠江湖,到处扶危除恶,他师兄弟三人,以张慧龙造诣最深,擅长内功剑术,以阴柔之力见长,万永沧以阳刚之功见称,胜卫则擅轻功提纵之术。
  张慧龙接掌武当门户之后,万永沧、胜卫二人,则游戏人间,尽侠义本份。有一年万永沧为管一件不平闲事,和崆峒派掌门人公孙明的四师弟,三手真人于天豪引起冲突,两人动上了手,被万永沧用小天星重手法所伤,三手真人回山哭诉大师兄后,割去了一条左臂才保全性命,三手真人变成了独手真人,这才恼了公孙明,亲自带了乾坤手闵雕,赶到武当山找张慧龙评理,张慧龙左右为难,只好推说带万永沧离山已久,行踪不明,三年之内,定当寻着万永沧,赴滇北崆峒山请罪,这才把公孙明应付回去。
  后来,张慧龙寻着万永沧,命其和自己赴滇北一行,了去这段公案,哪知万永沧生性高傲,而且自己作为,全无半点错处,一听之后,心中不悦,宁愿接受违抗掌门人令谕处分,也不赴滇北负荆。这样一来,张慧龙却感到为难,但碍于派规森严无法变通,只得开了祖师张三丰的灵位,罚万永沧面壁一年。万永沧被惩处满期之后,负气出走,和师兄断了连络,虽未正式宣告脱离武当派,但也没有再回过山去,张慧龙几次下山寻访均未寻到。胜卫更是遍走天涯海角,苦寻师兄,但总是毫无消息。
  也是事有凑巧,万永沧负气下山的第五年,碰到乾坤手闵雕,两人一言不合又动上手,闵雕人多手众,以三打一,万永沧被闵雕乾坤手打伤小腹,这种重手法打伤之后,原难保命,但幸万永沧内功精纯,又练得童身金刚功,自己又擅医术,落荒逃走后,经过两年多调养,始完全复元,因自己负气离山,又不好告诉大师兄,这才一怒之下,归隐距离太湖不远的故居,埋头苦研几种绝技。
  哪晓得三手真人等了六年,还不见万永沧负荆拜山,随带了崆峒派中好手多人寻到万永沧故居,杀了万永沧的唯一弟弟,等万水沧回家一看,已事过二年,悲痛欲绝,也算断了万家的门户,幸得侄女儿翠苹和弟媳王氏,当夜探亲未返,幸而未遭毒手,永沧于悲痛之余,随把翠苹带到太湖,传以武功,以备报仇之用。
  胜卫虽已探知这些事情,也曾几度请命大师兄张慧龙替万永沧报仇,但当时崆峒、雪山两派已携手合作,气数正盛,能手众多,张慧龙只是劝慰,就这样又过十多年。
  雪山、崆峒两派在此期间大加扩充实力,大肆收罗弟子和江洋大盗,并逐渐把实力向中原各地进展,且处处为所欲为,毫无顾忌。武当派素来收徒谨严,所以门下弟子个个侠肝义胆,不免暗中和雪山、崆峒两派弟子发生冲突。日子既久,结怨更深,形同水火,张慧龙眼看再这样下去,必将引起门户之争,虽再三告诫门下弟子,不要和雪山、崆峒二派冲突,但也不能阻止弟子作得行善除恶的侠义行为。
  事态日形严重,雪山、崆峒两派首脑人物,又对自己门下弟子偏护放纵,任其所为,雄霸武林野心,也逐渐暴露。张慧龙忧心如焚,眼看人家势力渐大,尤以雪山派,百年来成长在藏青边区,武技自成一门,且人才辈出,更大肆罗集绿林中盗匪,山野奇人,知武当一派人力谅难抵敌,故年前在终南山遇东海三侠一萍生时,曾说出求助一臂之力的话来。
  胜卫则是一片忠肝义胆,在江湖上不时帮助门下弟子惩制雪山、崆峒两派恶徒。张慧龙不愿再演出和万永沧一样,师兄弟翻目的悲剧,所以对这个师弟也不再多所管束。这样一来,武当派门下弟子,一和雪山、崆峒两派冲突受到张慧龙的责罚时,总是推到三师叔身上去。这确使张慧龙为难,只得斥责一顿了事。
  笔者费了这一段笔墨,简略的把胜卫来历交代清楚,就是希望读者能了解武当派和雪山、崆峒两派宿怨的大概。
  罗雁秋暗中跟随飞天鼠包魁及地里蛇魏和两人身后,两人一路上施展轻功急急赶进,约有十里左右,来到一个村庄之上,两人略一停身立即进入村内。
  雁秋正想随后跟进,忽发觉村中一屋脊之上又出现两条黑影,身法很快,紧跟在包魁、魏和两人身后追了下去。
  雁秋心中一动,暗想这倒好,竟有人预伏此处多时了,但又怕这两个人也是雪山贼党,自己万一措手不及,要是伤了孕妇那才白费心机,想到此处心中一急,一个“蜻蜓点水”,一缕轻烟似的赶过去,见包魁、魏和停身在一人家门前,那家大门上已有一个白粉的标记,雁秋忙把身子隐起,发觉刚才所见的两个夜行人,此时竟分伏两侧屋脊后面,亦在监视着两个雪山贼党,雁秋心想大概这两人在二贼预留标记时已经察觉,故预先伏身此处等候二贼来临。
  包魁、魏和,看了标记不错,双双一长身形跳上屋面,四下一看,竟直向后宅扑去。
  罗雁秋此时心中焦急起来,自己如果跟踪而进,难免被房上隐身的两人发觉,正感无法可想时,那两个伏在屋脊的人影,相互一打手势,借屋面暗处掩着身子跟入内宅。雁秋亦展轻功,反跟两人而进。
  很快地翻越了两进院子,包魁、魏和在三进院中一个上屋门前停下,魏和伸手拿出一只形似竹筒,带有鹤嘴的东西,两人又同时用四个白锭塞上自己鼻孔,再把鹤嘴伸入窗内,魏和口含筒尾用力一吹。约过有一盏茶时,忽从房中传出两声“喷嚏”,魏和收好了鹤嘴圆筒,拔出单刀向窗上轻轻一旋,用手一推,窗已大开。两贼穿窗入室,一晃手里火筒,好贼人,竟敢把桌上残烛燃着,包魁亦拔出单刀一挑罗帐,火红绣被中正卧一个少妇,酣睡正甜。
  包魁一伸左手揭开被子,此时那屋面两侧的夜行人,忽然同时一个飘身落在窗口两边,身法轻灵,声息全无,房中两贼竟未发觉。雁秋凝神注视,包魁已把那妇人扶起,果然小腹高高隆起。魏和一声冷笑,伸手撤去妇人粉红内衣,露出雪也似的白肚皮来。此时那妇人已受二贼熏香,昏了过去,人事不知,全凭二贼摆弄。包魁放下单刀,用手把妇人提下床来,两手扶住,依榻而立,魏和从背上取下一块油布,铺在床上,左手一摸妇人小腹,右手举起单刀。
  雁秋还不见窗口两人动手,可真急了,一探手扣了两粒银莲子,正想打出,说时迟那时快,就听两声叱喝:“恶贼好大胆!”一道寒光破窗打入,距离既近又出其不意,只听魏和一声痛叫,右手举的单刀“当”的一声脱手落地,一支三梭没羽箭正中右腕。包魁忙一回头,吹熄桌上烛光,接着一个椅子打出窗外,两个恶贼跟在椅后双双窜出,脚一点院中实地跳上屋面,那窗外两人一拧身子追上屋顶,双双拦住去路,一个手执两支判官笔,一个用一柄银光刀,也不答话,刀笔并举,向两个恶贼猛攻。魏和手中刀已失去,只得向旁一闪身形,跳开五尺,让开刀锋,嘴里说道:“风紧扯活!”(江湖黑话逃走的意思)包魁亦无心恋战,手中刀用个“横架金梁”,一封双笔,跟着身子向外一跳,二贼合在一处,向来路飞逃。
  那用双笔单刀的少年却紧追不舍,雁秋也跟着两个少年追了下去。两个少年的飞行功夫很好,一出村子里许路,身形忽快,追个马尾衔接,雁秋却始终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包魁、魏和急如丧家之犬,拼命狂奔,但究因功夫略逊,约有三里左右已入荒野,忽闻紧追的两个少年一声断喝:“万恶匪徒留下命来!”身形猛若疾箭,用“蜻蜓三点水”的轻功身法,一连三跃,竟超到二贼前头,一翻身迎面拦住去路。
  施笔的少年两笔一展,右手判官笔直取包魁天牖穴,左手笔“毒蟒吐信”就刺小腹。包魁被人双笔一圈,欲逃不能,只得把手中单刀用个“单凤展翅”,上身向左一划,刀锋下沉,封开双笔。这次少年已不似刚才那样游斗,一味速决,两手笔一展开,点、扎、刺、挑、打五字诀,如电光石火,一招紧似一招,势如排山着着逼进,把个飞天鼠包魁连人带刀圈在笔影之中,不要说逃走,就是一个失神,立即就要送命。包魁只好硬了头皮把一柄单刀施出平生所学,拼命苦撑。
  这边使笔的一动手,那边执刀的少年,早已展开刀法,把魏和给堵上。魏和手无寸铁,简直无法抵敌,勉强用小巧轻身功夫支持了两个回合,想找机会脱身,但施刀的少年似已窥破敌意,刀光一紧,恍如长蛇绕身,寒光闪闪,宛如瑞雪飞舞,把个魏和逼得左跳右闪苦命挣扎,勉强又支持三个照面,猛闻少年一声虎吼,手中刀“迎风断草”,寒光一闪,身刀齐进。魏和一声惊叫,拼着最后一口气,右手一伸,想反扣少年的脉门。哪知少年身法奇快,出手更是迅捷异常,右手刀一送一沉,魏和欲避不及,一声惨叫,前胸洞穿,死在地上,这也是他平日作恶多端的报应。
  这边魏和被杀,那边包魁也被用笔的少年逼得气喘如牛,欲逃不能,又听魏和惨叫,心中一惊,精神一分,单刀略慢,施笔少年已然大喝一声“着”,右手判官笔“平分秋色”向包魁右肩井穴扎去。总算包魁眼明身快,忙向左一闪,判官笔略偏,扎入包魁右肩骨上,入肉寸许,几乎洞穿,一阵急痛,单刀当堂脱手落地,踉跄后退数步。包魁知末日已到,牙齿一咬,拼受巨痛,一探镖囊,取出二支瓦面镖来,一扬手,两道寒光向施笔的少年打去。敌人在巨创之后,出其不意突发暗器,而且距离又近,雁秋想施笔少年必伤无疑,哪知包魁一扬手,那个用刀的少年右袖一抬,打出一支三梭没羽箭来,恰好把包魁打的第一支瓦面镖迎个正着,当的一响两件暗器全都落地,第二支瓦面镖被那施笔少年用笔击落,但包魁也就在这一缓气下忍痛逃去。
  那个施刀的少年还要追赶,施笔的说道:“算了,他已吃我判官笔伤了右肩骨,右臂已废。贤弟已杀一恶贼,足以泄恨。贼人逃的方向又是回青云观而去,如直赶下去,恐有许多不便之处,虽然有三师叔在此,不见得就怕他们,但总是小心点好。”
  那用刀的笑道:“师兄总是存着忠厚之心,但贼人可不会这样想,据家师说,雪山、崆峒两派弟子已奉到掌门今谕,再遇我们时格杀勿论。大师伯他老人家,总是告诫我们不可作斩尽杀绝之举,尤其和雪山、崆峒两派弟子,非不得已时不准动手,但我这性格却是嫉恶如仇,每每不自觉中多所伤人,这也许是家师一种嫉恶的性格陶冶所致吧!”
  那用笔的少年,把两支判官笔反插背后,望了望施刀的少年,说道:“贤弟,你说的一番话当然是有道理的,不过近数十年来由于我们武当派收徒谨严,首重德性次求资质,所以坐失很多良材美质,这该回首到百年前为一件江湖琐事,和昆仑派引起的门户之争,昆仑派固然在那一次比较武技中良材精英全部伤亡,但本派中多少前辈师祖们也在那一次决斗中归真羽化,致使多少绝技失传,掌门师尊每每谈及,总是仰天长啸,无限伤感,所以为恐重蹈复辙,总怕引起门户之争。可恨近来雪山、崆峒派弟子们,一意孤行妄为,处处和本派为难,眼看武林之中邪恶崛起,我辈既自名侠义中人,自当尽一已之力除害江湖,但师训难违,如能避之则不宜任性自为罢了。”两人就谈说之中转身向城内大道走去。
  雁秋听这两人口气知是武当派门下弟子,不由心中暗赞一声,但自己有青云观之约,当然不能失信,正想起行赴约拜观,猛闻青云观来路上响起一片呼啸之声,不到半盏茶工夫,出现了四条黑影,疾如脱兔,飞驰而来,前面一人口中一声断喝:“武当小辈休走,留下命来!”
  这时前边走的那两个少年,被这一声呼喝止住脚步,刚刚翻转过身子,四条人影已然到达,更不答话,三柄单刀一枝连环链子枪,分向两少年猛攻。
  那两个少年似已觉到是怎么回事了,立即展开双笔银光刀,迎上去力战四寇。
  此时夜空沉寂,万籁无声,在这寒野荒郊中,六个人七件兵器展开了一场恶战。转眼就是十余个回合,来人中,那个用连环链子枪的,武功似乎高出同来三人,只见他使用的枪,钩、锁、带、扎、挑、打,舞得呼呼生风,极为凌厉,着着逼进。同来三人亦都不弱,三柄单刀疾如狂雨,一味进手招术。所幸对方两个少年,武功均得武当真传,尤以施判官笔者,双笔展开,若蛟龙盘空,怪蟒搅海,上下飞舞,专向人身穴道下手。
  双方又对打了十余个照面,猛闻施笔少年一声怒吼,右手笔疾展,把用枪的逼退一步,左手笔“回头望月”,翻向用刀的贼人打去,贼人用刀封笔,但笔尖锋芒已到天灵穴上,一声哎呀未完,人已倒地死去。施笔少年一得手,倏的一声断喝:“贤弟不可恋战,速走!”
  少年声尚未落,青云观来路上突现十余人影,蜂拥而来,一声叱喝,分向两位少年围去。这一来,不管两人武功如何,但贼人不下十五六个之多,且武功均都不弱,刀、枪、鞭、棍,若狂风骤雨,将两人分别困在中间,尤以后来一个用柄虎叉的大汉,招术精奇,力浑劲猛,出手又狠又辣。那个用笔者似乎尚可支持,但那用银光刀的少年已呈不支状态,如再战下去,恐要为群贼所伤,又不能突出贼群。
  雁秋看到此处,已忍不住一腔怒火,一声清叱:“杀不尽的青云观贼党,休要以多为胜,要命的来了!”
  语出人到,一个“神龙旋空”,白霜剑挟着一片冷光破空而落,只见雁秋手中宝剑一个旋转,“铿锵”两声削断了两柄单刀,跟着剑锋一偏一送,两阵袭人寒光,只听两声惨叫,当场栽倒两人,一死一伤。雁秋伤了二寇后,手并不停,白霜剑一个“神龙卷尾”,一缕寒风光彩向右施去,跟着又是两声惨叫,一被剑锋断去一臂,一被削去四指。雁秋这一现身,不过是一两个照面,连伤四寇,手法之快可把十余个贼人全都镇住了手,向后一退,一个个目如定珠,直望雁秋。怔了一阵,那个用虎叉的大汉把手一拱问道:“看朋友似非武当门下,莫非是定约拜观的朋友吗?”
  雁秋横剑而立,冷笑一声说道:“不错,在下正是罗某人,原预备赴约拜观,看看你们雪山派成都分堂有什么新奇之处,不过我看不惯你们这种赖猴样子,以多打少,如不服气,你们一齐上来,我罗某人虽是只身单剑,可是还没有把你们这般恶贼看在眼里。”
  雁秋这一番话可以说挖苦已极,气得群贼个个面红耳赤,但一看雁秋玉面罩霜,剑眉带怒,俊目放光,直射群贼,丰秀英姿中带着三分杀气,白霜剑寒光闪烁,冷气逼人,刚才他那快捷的伤人手法,群贼心中余悸犹存,生气只管生气,可是一个个是身定口呆,任谁也不敢过去送命。还是那个施叉的道:“好!朋友既是赴约拜观的,我们不便多所阻难,我们二堂主正在坐待佳宾,朋友!可不要失约不去。”
  雁秋听后,把白霜剑还入鞘内,冷冷说道:“你们那座青云观自认是铜墙铁壁吗?可是在我罗某人看来无非是一堆废墟而已,请你归告那个姓丁的少要卖狂,罗某人立即就到。”说毕目视群贼。
  那个用叉的应了声道:“好!我们观中再见。”说完话一转身挥了挥手对群寇说:“我们走吧!”
  群贼恨不得立刻就退,但又碍于体面,现已找到下台的梯级,大家一窝蜂似的返回青云观去。
  雁秋见群贼去远,回头一望,那两个少年尚站着未动,雁秋拱手一笑道:“罗某尚有赴观之约,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话,也不待对方答话,施展陆地飞行功夫,直奔青云观而去。
  那两个少年,都是武当门下杰出的弟子,施判官笔者名叫欧阳鹤,是武当派掌门人松溪真人张慧龙的二弟子,施银光刀者叫梁文龙,是追风侠秃头胜卫的大弟子,两个均都艺满出师,行侠江湖有年。雪山、崆峒两派在大巴山建立根基之后,势力渐入秦、鄂,张慧龙特派两人入川探听贼势。两人入川后在大巴山勘查了半月,但大巴山连绵千里,山势雄奇,重峰深涧,愁云崖又在万峰隐密之中,两人初入蜀东不知底细,哪能找到。两人遂由川东西进,沿途查访,总算被他们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追到成都,正赶上到处发生窃取婴儿杀死孕妇的惨案,两人侠肝义胆,听到之后十分恼怒,立即日夜出动明查暗访,又被他们找到青云观来,并侦知这件事全由雪山派人所为,两人虽已知川中在雪山派势力之内,但已激动义忿,顾不了许多,以梁文龙的意思,就要明目张胆做,欧阳鹤却力持慎重,主张暗中下手除恶。
  他们日间化装出访,发现了包魁、魏和留在人家门口的标记,两个人查看了道路,记清楚地方后才返回迎宾楼,又遇到梁文龙的师父追风侠胜卫。两人一见老侠胆子也大多了,初更过后立时动身预伏是处,果然二更左右,包魁、魏和二贼来做手脚,欧阳鹤、梁文龙这才现身逐贼,杀死魏和,重伤包魁,后来遭青云观群贼包围苦战,正陷身危境时,突然现身一个丰姿俊秀的美少年来,剑法奇绝,二个照面连伤四寇,威慑贼胆,不由一呆,等到想问人家姓名时,雁秋已如飞而去。
  欧阳鹤不由叹口气说道:“余自离山踏入江湖,数年来虽见不少异人奇事,但像这样年轻俊秀而怀此绝技,绝无仅有,可见天外有天矣!大师兄素受师重爱,认为异质天生,年少技深,但如和此人一比,真不啻天壤之别了。”
  梁文龙亦默默无言,面含愧色,实则其内心对雁秋之武技亦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两人呆呆立了一阵,梁文龙说:“师兄,人家既然救了我们,又只身一剑赴约青云观去,我们在江湖道义上说,总不能坐视不管吧!我看此人英秀豪爽一派纯真,又是雪山派对头,可谓志同道合,不可失之交臂,小弟愚见,何不同赴青云观一行,虽不能帮他大忙,总不无小助,师兄心意如何?”
  欧阳鹤原有同感,经此一说,立即应好,两人不回城内,返扑青云观而去。
  再说雁秋仗技高胆大,只身一剑竟奔赴青云观去,六七里路程,不过片刻工夫已达观前。雁秋一看,观外四面寒风瑟瑟,野草枯枝嗦嗦作响,仍不见有人拦击,正想腾身飞跃屋面,猛闻身后两株高大白杨树上枯枝沙沙一阵轻响,接着四点寒星挟着破空之声分两面袭来。
  好小侠,眼观四面,耳闻八方,身形一长,用个“潜龙升天”式拔起两丈多高,恍如飞鸟般斜扑过去,哪知就在雁秋身形拔起之时,青云观大门屋脊后面突然一声“打”字,跟着两支飞叉,一排乱箭,加杂着铁镖之类的暗器,数十点银星闪烁,似密雨般带着锐风打来。按说雁秋身悬半空,对方又出其不意猝然下手,万无不中之理,但雁秋受名师陶冶,临危不乱,身悬半空,展开师传绝技,左手一伸一长,气纳丹田,一个“嫦娥奔月”,身若巧燕,又升起两丈多高,右手白霜剑迎面一舞,“蕉扇逐火”,一片寒光,那些近身的几支冷箭铁镖吃白光一挡纷纷坠落,暗影中似闻一声“好身法”。
  雁秋连受两次暗袭,心中怒极,也无暇顾及发话之人,借身子下落之势又展绝技,“龙入苍穹”,长剑护面,身似游龙,斜刺里向云观大门屋面抢去,脚尖一点屋面,又一个起落,已抢入青云观大门内院。
  雁秋这种绝妙轻功施展,可把青云观预伏屋面树上偷袭的贼人看个目定口呆,不寒而栗。
  且说雁秋脚落实地,青云观二门屋面上“嗖嗖嗖”掠下三条人影,第一个手上握着一支蛇头镔铁杖,正是青云观二堂主毒手天王丁子堂,一见雁秋,冷笑一声道:“胆大鼠辈真来送死了。”蛇头镔铁杖一吐一送,“长蛇出洞”,直刺前心。雁秋身子略闪,剑锋一偏,“金丝缠腕”,以攻还攻。丁子堂右腕疾沉,铁杖横扫,“老树盘根”,直取双腿。雁秋一声轻笑,身形微拔,让过铁杖,白霜剑一推一送,“吞云吐月”、“斜柳穿鱼”,剑光锐风直刺斜劈。丁子堂受雁秋剑光绝招所制,只得用“金鲤穿波”向后退出丈余,但剑锋已掠前胸而过,只觉一种逼人寒气直透顶门,几伤剑下。
  丁子堂出世以来哪吃过这种苦头,狂怒已极,一摆蛇头铁杖,二次狠命扑来,展开三十年苦学火候,铁杖晃如怪蟒翻身,一味猛攻疾打。雁秋见对方兵刃沉重,不敢用剑去削,恐伤宝剑,这才展开师门太乙五行剑法,白霜剑上下飞舞,翻翻滚滚,宛如皎月洁光,丈余内冷风透入肌肤。
  这两人一动手全是辣手频施,惊心动魄,十余回合后,丁子堂用尽精奇招术,均为雁秋从容化解,不要说找人家空隙,反而自己几次险被剑光所伤,这才知道,别看对方一个清秀俊美少年,竟是武功卓绝剑术精奇的异人,又勉强苦撑了几个回合。雁秋已感不耐起来,手中剑招术一变,易守为攻,着着逼进,剑光吞吐,带着一片寒光锐风,这一来直逼得丁子堂手忙脚乱,一次剑光掠顶飞过,差寸余没有击中,吓的毒手天王一身冷汗,自己虽有一手连珠毒药弩,但被那绕身剑光所缠,不要说施展暗器,就是略一失神就要送命。这还真是丁子堂闯江湖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进退不得的苦头,只觉对面冷风寒光往来风舞,渐渐感到眼前银蛇乱窜,无从下手招架。
  眼看这个威震川中的二堂主就要丧命剑下,此时观阵群贼似已看出,也顾不得二堂主的面子了,一声呐喊,蜂拥而上,数十条兵器人影把雁秋包围中间,来个群打群攻。
  恰巧这时,欧阳鹤、梁文龙赶到,一看雁秋被群贼所围,两人齐声一吼,双笔一刀立刻杀入贼群。雁秋一见刚才自己解救的两个少年现在来助自己,而且天色已近四更,心中一急,一声清叱,剑法突变,白霜剑宛似银河星辉、矫天长虹,寒光过处,一片兵器折断之声,银芒起落,连声惨呼叫号。雁秋一怒之下大开杀戒,不到十个照面,伤在白霜剑下已有七人之多,这一来谁不怕死,群贼纷纷后退。
  丁子堂知道自己方面人手虽多,但今天遇到这位小煞星,可以说愈多愈糟,即自己如再苦战下去,亦必伤其剑下,这才一晃蛇头铁杖,跳出圈子,一声不响辣手猝施,两袖一扬,连珠毒弩一发六支,向雁秋打去。
  雁秋见丁子堂跳出圈子,也不愿再下手伤人,一怔神间六点寒星已然打到,忙闪身一躲,一支竟然擦耳掠过,这一下又勾动小侠真火,怒叱一声:“鼠辈敢施暗算?”身随剑进,起落之间已近丁子堂身边,白霜剑“天女挥戈”,一剑劈去。
  丁子堂蓦的一惊,想不到雁秋身法快得出奇,慌忙向旁一让,只觉左颊一凉,一只血淋淋的左耳竟被削下,总算雁秋手下留情未伤他性命。
  这一下青云观群贼个个心惊魂飞,纷纷后撤。雁秋抱剑朗声说道:“我姓罗的和你们青云观无冤无仇,只为你们做的尽是伤天害理之事,蒙羞武林,今夜虽伤多人,不过是略施小惩,如再怙恶不悛,定当斩草除根。”
  说毕,回头对欧阳鹤、梁文龙一拱手道:“我们走吧!”
  青云观数十个贼党眼看三个人穿出观外飞驰而去,但无一人敢跟踪追赶。丁子堂亡魂归体,强忍痛苦,查点死伤,连同观外被杀,伤的包魁、魏和,计三死七伤,开了雪山派成都分堂成立以来的最大损失惨败。丁子堂吩咐把伤者抬入密室治疗,死者埋葬,并指派两个精明干练贼党赶赴成都暗中监视雁秋等行踪,一面派人飞马急报大巴山上,派能人下山来捉拿雁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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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9-13 13:26:1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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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9-15 10:31:05 | 显示全部楼层
看来原来的电子书漏了不少,楼主请继续,看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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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9-17 12:10:02 | 显示全部楼层
居然缺少这么多!那以前入库的书可能也会存在这种问题。为什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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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9-17 23:20:12 | 显示全部楼层
Derek 发表于 2025-9-17 12:10
居然缺少这么多!那以前入库的书可能也会存在这种问题。为什么会这样?

入库的是太白版,十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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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9-19 19:10:43 | 显示全部楼层
zuowang 发表于 2025-9-17 23:20
入库的是太白版,十足的

当时那出版社是出于什么原因和目的,要删减这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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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9-20 13:32: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uowang 于 2025-10-28 21:32 编辑

    第一一章  留柬盗马 蒙面红粉戏小侠

  罗雁秋再试身手,夜入青云观,只剑伤七寇,并削了首盗毒手天王丁子堂的左耳,威振贼胆,因尊师训,未多作杀孽。会同了武当派两位英雄欧阳鹤、梁文龙,急急赶回成都迎宾楼,已五更天气,店家厨师们已开始早作了。幸得寒夜无月,三个都有着极好的武功,匆匆各归宿所。
  原来欧阳鹤、梁文龙,就住在雁秋对面房内,也就是让给雁秋、李福房间的两个少年。三个相互一礼,分进房间。
  罗雁秋经一夜苦战,亦略感困乏,解下白霜剑挂好,向外间一望,只见李福铺位空荡荡的静无一人,这一惊非同小可,燃起残烛,走近李福床边查看,只见被帐零乱,似是仓忙起身,未及整理即匆匆离去。再寻李福兵刃,那口单刀又是连鞘挂在壁上原处未动,这不由把雁秋跌入一个迷惑深渊之中,如果说是李福听到动静出外查看,何以连护身单刀也未带上呢?想李福也不是平常之人,身法手法自己已然见过,武技也算得上登堂入室了,房内既无异兆,亦无打斗痕迹,难道李福贼性难改背已逃走吗?但所有包袱行囊又均未动,又把房内详细勘查了一阵,仍无半点怪异之处。雁秋至此心中愈觉事非寻常了,拟立即外出寻找,但天已五更过后,即将放亮,只得强按急忿,俟天亮后再作道理。
  罗雁秋经此一变,睡意全消,索性不睡,闭目静坐,调气养神。罗雁秋年纪虽轻,但在良师陶治之下,已学得内家坐息之法,约有一个时辰,疲劳立消,天也大亮了。
  此时曦光透窗,室内景物清晰可见,抬头一看,猛然发现一张白色短柬,被一根子午透骨钉钉在窗上,下贴墙根横木之中,罗雁秋不由暗道一声“惭愧”,入室空忙半天竟未发现,忙一长身形,施展壁虎游墙的功夫,全身贴在壁上用右手两指紧夹钉尾向外一拔,子午透骨钉应手而起。
  罗雁秋脚落实地,忙借窗边晨光一看,上面写着似诗非诗的廿八个草楷字:
  “苦度年华十九秋,岂让须眉尽出头。千里良驹伴一剑,傲视江湖四海游。”
  字迹娟秀,笔功飞舞,只是口气过大,下款虽未署名,但已隐约透出非男子手笔了。
  罗雁秋看罢沉吟一阵,心中怦然一动,立把短柬藏入袋内,急向马厩奔去,及到马厩一看,不由使雁秋又惊又气,前日得来那匹乌云盖雪神驹已然不知去向,小白猿李福却被人高高吊在马棚上暗处。
  罗雁秋惊怒交加,立即一个腾身,飞上马棚,左手抓着李福身子,右手使劲用掌一切,断去绳索,把小白猿李福挟在助下,急返卧室。但李福却昏昏似睡,状如死人,细看之下,见李福“风府穴”上有一颗比黄豆稍大一点晶莹夺目的菩提子。
  来人竟能施展豆粒打穴的武林中罕见的绝技,而且手法不轻不重,如果手法稍重,“风府穴”是人身十二麻穴之一,时间一长,李福必禁受不起,不死必残,如手法稍轻,则制不住穴道血脉,恰恰把一粒菩提子平嵌肉里,这种出神入化的手法,不由使罗雁秋心中暗暗惊奇。自己听师父说过,豆粒打穴为武门中最高的一种神功绝技,施用的人,内功必需要达到六合归一的地步,能够折柳作剑,贯穿金石,凌空虚渡,一苇过江。菩提子又是暗器中最难施用的一种,因其体小量轻,发出之时全仗内功贯注五指之力,这种暗器发时不带一点破空之声,且一下可发数十粒之多,宛如密雨飞沙,对方根本就无法闪躲。想不到自已初离师门,竟逢此异人,心中如何不感到震惊呢!
  罗雁秋呆想了一阵,始清醒过来,这才想到救人要紧,忙用右手食中两指在李福“风府穴”上一按,菩提子立即起出,又用推宫过穴的手法,推活了李福的穴道。良久小白猿李福始悠悠醒来,一见雁秋立在身边,就要挣扎行礼,罗雁秋忙把李福一按,说:“你穴道初解,不要乱动,你只把事情经过告诉我。”
  李福听后长长叹口气,道:“只怪小人本领不济,给公子现眼丢丑,不知那匹马儿是否还在,如果神驹再被偷走,那小的真是罪该万死了。”
  雁秋摇摇头道:“你快不要这样说,来人本领我已略知,绝非你能敌,马确已被人盗走,不过那匹乌云盖雪虽非凡物,有德者始能居之,何况本来不是我们所有?既被偷人走,也就算了,你定定神,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
  李福一听宝驹被盗,立时面色大变,虽未遭受雁秋斥责,但内心更觉难过,几乎要流下泪来,只得满面慌愧说道:“公子走后,小的坐卧不安,又担心青云观来人寻仇,又怕神驹被窃,不时四出查看,直到四更左右,见无事故发生,始略觉安心,身体亦觉困乏,倒床便睡,恍忽中似听到一声轻响,小的立即翻起身子,正想摸刀,乍觉眼前一点银光一闪,就昏了过去,以后的事小的也不知道了。”
  罗雁秋听后,心中更觉惊奇,四更左右,分明来人已跟自己大半夜,枉自一身本领,竟无所觉,忽又忆及在青云观时似闻暗影处轻呼一声“好身法”,当时怒火攻心无暇顾及,但那声音分明是个苍老男人的口音,这留柬盗马的人又是个女子口气,绝不是一人所为,如此说来这座四川首城确是藏龙卧虎之地,我罗雁秋初入江湖道上,就连遇这等怪杰异人,四海之大无奇不有,以后真应该收敛锋芒,不可自负了。
  想到此处,气也平了不少,笑对李福说道:“你一夜劳累,又受人制了穴道,虽然时间不长,但定感困乏,这件事你也不必太焦急,以后慢慢再说,我们对面住的两个人都是武当派的好手,如见了他们不要提及失马的事。好了,你先休息一下吧!”
  李福原想必要受一顿责骂,怎么也不会想到雁秋会这样和颜悦色的,反来安慰自己,心中又感激,又惭愧,听雁秋这样一说,确感困乏不支,便径自回到床上睡去。
  醒来时,只见屋里多了两个英风魁伟少年,正和雁秋对饮长谈,李福忙整衣冠走去,雁秋笑指李福说道:“这位就是刚才和二位谈起的李氏兄弟之一的李福。”
  两人不约而同向李福看去,雁秋又对李福说道:“这两位都是武当派内的英雄,欧阳鹤、梁文龙先生,快来见礼。”
  李福慌忙紧走几步,欲行大礼,被二人强力阻止。雁秋叫李福坐在下首陪饮,李福借机打量这两位武当派中弟子,只见欧阳鹤年约廿四五岁,虎目丛眉,方面大耳,身体魁伟,一脸正气;梁文龙廿三四,剑眉朗目,猿臂蜂腰,一派清秀英洒,不由暗赞:果然正派人物个个一团豪侠之气,深庆自己总算跳出火坑改邪归正了。
  李福正自暗想,欧阳鹤已然笑道:“雪山派在江湖上也算一枝独秀,但近年来倒行逆施,门下弟子无恶不作,像李氏兄弟能弃暗投明,诚为可贵,他们几个老辈人物多耳软心活,听信谗言,以致处处和武林同门作对,尤和本派更是水火不容,想来武林同室必将形成门户之争了。”
  雁秋听后微笑道:“崆峒、雪山两派,对贵派人物恨之入骨,闻已令谕各级弟子,凡遇贵派者格杀勿论。”说着,随把昨夜在青云观途中听得雪山、崆峒派已奉到师祖令谕等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梁文龙听毕接口道:“罗兄少年英俊,身怀绝技,定能为武林放一异彩,尔后尚望借助大力,共除江湖群丑,免使武门蒙上羞辱。”
  雁秋听后笑道:“梁兄过奖,小弟愧不敢当,我辈中人自负侠义,仗剑江湖,亦无非想替民间解除一点疾苦,斩凶除暴,不负所学,雪山小丑竟借武技作恶人间,实负武门先圣之愿,小弟自当尽一己之力剪除邪恶,无奈我身负血海深仇,毁家灭门之恨,此后茫茫天涯,志在寻姊复仇……”
  说至此处,不由剑眉倒坚,俊目放光,把自己经历遭遇全盘说出……
  欧阳鹤听后不觉亦生一种戚然之感,慨然说道:“余曾听家师谈及罗老前辈一生侠迹,不想竟是罗兄令尊,可惜一代英杰竟遭鼠辈暗算,我兄弟自不量力,今后当尽一己之能,助罗兄一臂之力,如有用我兄弟之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罗雁秋见欧阳鹤等如此慷慨,心中不由感激异常,几个少年英雄愈觉投机,颇有相见恨晚之感,欧阳鹤、梁文龙允回湖北武当山后,禀明师尊此行经过,愿和雁秋仗剑天涯,寻访寒瑛及探询仇人下落。
  第二天,雁秋又叫李福另买了一匹健马,和二个武当小侠结伴同行,店主因在店内丢失客人坐马,愿按价赔偿,但雁秋知道这种事情无法怪店家,且神驹无价,故坚辞不受,只有一路寻访罢了!店主见雁秋如此豪放,反觉过意不去,只有千恩万谢亲送出店外。
  四匹健马出了成都,一路上冷风轻尘,直奔川东大道。罗雁秋等四个年轻的小侠,纵马摇鞭,一路上说说笑笑,欧阳鹤又把自己在江湖所见奇闻异事娓娓而说,更增旅途兴致。但雁秋心怀失马之事,时而谈笑风生,时而剑眉深锁,不胜忧戚之感。
  小侠这种变态神情,早已看入欧阳鹤的眼内,尚认为是怀念家仇心切,难免形露于外,恐雁秋忧伤过甚,忍不住开口说道:“罗兄神情恍惚,似怀重重心事,莫非念及家恨亲仇么?江湖之上原是风险之地,实难免有死亡之危,令尊一生英雄,叱咤江湖,历三十年未逢敌手,退休归隐之后虽遭宵小暗算,但在江湖之上已留下千秋侠名,且罗兄一身绝技,想必能手刃亲仇,不要过份哀伤,损及身体那就不值得了。”
  雁秋见欧阳鹤对自己关怀入微,不由动了赤子之性,因雁秋自毁家之后即若失亲游子,虽有良师怜爱,但悟玄子已参得玄门秘奥,对雁秋虽爱如已子,但总不失严肃之气,难把人性至爱真情流露形外,六年时间全着重在培养雁秋武功进境方面,今忽遇到欧阳鹤这热情的青年,不住殷殷照拂,直觉一种难得的人间温情,不觉脱口说道:“鹤兄对小弟这种热情关怀,使我罗某人毁家之后再尝人间温暖,又蒙慨允助弟复仇,这种深情厚谊永铭肺腑,只是我年纪幼小,且涉世未深,尔后借助之处正多,如蒙不弃,以后就唤我一声秋弟吧?”
  其实欧阳鹤内心对雁秋实爱护之深,又见雁秋讲话时玉面透红,星目射光,知此子幼失父母学技荒山,自己关心热情,分明已触着其赤子之心,亦微笑说道:“承你错爱,把我当兄弟看待,我辈中人原不受世俗礼法所束,余当尽心力慰解你内心创伤,小兄有僭,唤你雁秋弟吧!……”
  正想再说下去,忽听李福“咦”的一声惊叫,忙回头一看,只见一匹黑色快马,疾如离弦之箭,马上端坐一青衣少年,黑纱遮面,身体看去窈窕娇小,从四人左侧一闪而过。
  雁秋一见那匹神骏的健马,正是自己失去的乌云盖雪宝驹,想不到在这荒郊旷野之中,竟遇着盗马人,正好除了雁秋等五人五骑之外,又无行人,立即一声怒叱,道:“盗马贼,留下马来。”两脚一点马镫,身子晃如飞鸟般直掠过去。
  那马上青衣少年,似故意要和雁秋开玩笑一样,马儿忽慢下来。罗雁秋施展“苍鹰攫燕”身法抢近宝驹,立伸右手,五指若钩,向那青衣少年左肩抓去。眼看只差寸余远近就要抓住,但那青衣少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右肩猛的向前一缩,罗雁秋手指擦着少年的衣服而落。
  忽见那少年回过头来,娇笑一声:“你敢!”右手疾伸,向雁秋胸前点来,那势子简直比电还快。雁秋空负一身绝技,未及闪避,只觉胸前被人轻轻一推,当堂落到地下。
  就在这一怔神间,欧阳鹤等亦离马扑来,那少年左手倏的向后一圈一吐,欧阳鹤等三人立觉一种强劲的阻力,但却软绵绵的往身上一撞,三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全都在离那少年一丈远近落了下来,最妙的是不前不后一排并立,但却是毫无损伤。
  那少年举手投足间把四个一身武功的人制住,立即一转身,两腿一紧,那匹黑马一声怒啸,长尾一竖,纵蹄如飞,晃眼不见。
  这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工夫,罗雁秋慌忙回身一看,见欧阳鹤等三人均无损伤,始略放心,但仍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梁文龙已然惊叫道:“秋弟你胸前是什么东西?”
  雁秋经此一喝,忙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胸前第一个纽扣所在斜插一个白色纸团,上写“沿途小心防人偷袭”八个半草半楷的字,笔迹娟秀,和迎宾楼分明是一人手笔。雁秋看罢,沉吟一阵说道:“这人真怪……”
  欧阳鹤问起经过,雁秋此时不便再隐瞒,只得把迎宾楼失马的事据实说了一遍,继道:“这人如果是敌人,就凭他刚才那一刹工夫制住我们四人,恐我们早没有了性命,如果说是友人,就不该偷了我的马又吊起我们的人,今天又留柬示警,愈使人敌友难辨。”
  欧阳鹤一看罗雁秋那份剑眉星目、猿臂蜂腰的英姿,真如临风玉树,瑶池金童,秀俊已极,再回想那马上的蒙面青衣少年虽着男装,但却无法掩饰那娇小窈窕的身形,又听那一声娇笑清叱,宛似莺唱燕鸣,已明白了一部份,随即笑道:“江湖之大原本无奇不有,有很多异人天性怪癖,总是爱暗中捉弄别人,不愿一现庐山真面,使你分不清是敌是友,可是你一旦遇到危难,他又挺身而出,天大事情独包独揽,不惜树敌结仇,只为其所愿为,行其所愿行,不过大凡这种异人均是身怀绝技,出神入化,性情放荡不羁,对事游戏三昧,智谋、文才,处处高人一等。现事情已过,秋弟也不必再去理他,何况这种人做事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要你知道时自然会告诉你,否则你也无从查起,他既留柬示警,定有所见,我们沿途小心便了。”
  罗雁秋无奈地点点头,四人各上坐马,并肩前驰。
  梁文龙猛然忆起刚才吃那种无形绵软之力撞落地上,为何一点无伤呢?立即说道:“师哥,我们刚才被那人用一种绵软之力一撞落地,这种掌风类似我们武当派绵掌之类的功夫,不过绵掌伤人要击中人体,至多掌风行至三尺,不似内功罡气打出之劈空掌,功力如到火候可伤人于百步之内,我现在想来颇觉不解,那人究竟用的什么功夫,把我们迎空击落却无一受伤,而且不先不后一排并立落在一丈开外,师兄比我见多识广,可否告诉我们一听。”
  梁文龙这一问,欧阳鹤如梦初醒,亦觉惊奇,但却不知如何回答,再看雁秋脸色渐变为惊愕慌恐之色,沉吟一阵,始对欧阳鹤等三人说:“听梁兄所说,来人好似用的一种佛门神技‘太乙气功’,这种功夫我曾听恩师说过,只有我大师伯慧觉长老一人精通此道,别看那种绵柔之力,能力伏龙虎,不论你有多好软硬功夫,如果一经沾身,你功力越深他的弹力亦愈强,你负伤亦愈重,确是神妙无穷,为气功中最高一种内功,能有这种功力的人,已达登波渡水、一苇过江的化境。果真如此,来人确是一代奇杰了,不过这种气功伤人与否,全凭发力之人的心念,否则恐三位早已内腑枯裂,纵有灵丹妙药也难望回生了。”
  罗雁秋这一席话,把欧阳鹤、梁文龙和李福三人听得目瞪口呆。不过欧阳鹤阅历多且别有所思,心中暗想,如此说来,那马上之人恐怕是个四十以外的半老徐娘了,不然绝难有这等功力。梁文龙也在想“太乙气功”未必有雁秋说的那样厉害,否则自己竟为何毫无反应,待晋谒师伯松溪真人时一问便知。罗雁秋已看出梁文龙似有不信的神气,也不再说,四人立时加快脚程,健马如飞向前疾走。
  时虽入春,但一路仍是寒风飘霜,行人无多,他们一行四人晓行夜宿,过了绵阳、梓桐,直取巴中、通江,再过大巴山就入湖北境了。这一路原非大道,因欧阳鹤想查看一下雪山、崆峒二派贼势,故取小道,好在四人一身武功,无所怯惧。罗雁秋初入江湖,一路上看不尽山村景物,一连数日已近巴中,沿途上并无事故发生,四人对留柬示警一事也逐渐忘怀,戒备也松怠下来。
  是夜投宿巴中城内,次晨上路,梁文龙笑道:“我们走了这远路途,亦未见有人偷袭,留柬示警一事可能是那人故弄玄虚。”
  欧阳鹤听毕摇了摇头说:“过了通江即入大巴山区,正是贼人出没的地方,理应更加小心才是,秋弟武技已称绝学,那青衣人能在马上举手之间制住了秋弟的猛扑,凌空击落我们三人,身法手法可谓绝伦,绝不会无中生有,江湖之上常常是风险突临,龙弟不可大意。”
  欧阳鹤这几句话似含有责备之意,说得梁文龙面孔一红,无言可答。罗雁秋虽不脱童心,但聪明透顶,恐梁文龙感觉难堪,立即用话岔开。
  四骑马缓辔并进,直取通江,渡过巴水,时已薄暮,四人在通江城内寻了一家名叫“三盛号”的客栈住下。
  通江为四川东北重镇,热闹非凡,且两面临水,土地肥沃,居民多富庶,三盛客栈位处要区,为通江城内精华所在,四人要了一所清静小院住了下来。
  因入大巴山区在即,雁秋命李福上街购些需用之物,良久未见转来,雁秋正等得心焦,忽闻外面一阵呼喝之声,三人不约而同走到店前一看,见李福正和一位英风勃勃的少年打了起来,那少年正施展一个“进步回环”把李福左臂抓住,梁文龙见状大怒,第一个直抢过去,举手一招“童子拜佛”,两拳一吐一送,向那少年打去。那少年正想摆布李福,见梁文龙来势奇猛,只得一松手放了李福,来敌文龙,猛闻一声娇叱:“无耻匪徒,休要以多为胜。”
  跟着一个蓝布包头,身着浅蓝淡装的秀美少女斜飞过来,玉腕翻处,左手一个“寒花吐蕊”,呼的一掌向梁文龙前胸打去。梁文龙不得不收势迎敌,忙把身形一闪避开来势,哪知少女身手捷迅,见一击不中,不待梁文龙还手,左脚向前一进,欺身垫步,右手疾伸,“蝴蝶穿花”,又是一掌,比上招更急更快。梁文龙吃那少女一连两招逼退了数步,不由勾起真火,又急又怒,虎吼一声,两臂疾展,左手“鸿雁舒翼”直削前胸,右手“玉带围腰”横打中盘。那少女见梁文龙一进双招,出手狠辣,柳眉一挑,施展“倒转阴阳”,闪身退步避开来势。梁文龙哪肯放过,疾展双拳猛攻过去。那少女也轻叱一声,竟用武当派长拳十八打和梁文龙打个难解难分。
  欧阳鹤一看那少女施用的是武当派正宗拳法,心中一动,身形一晃直抢过去,本想把两人拦住问个明白,哪知刚才和李福动手的少年见对方又飞出一人,恐少女吃亏,忙一长身形,左手一伸,“金豹露爪”,右手疾展,“神龙出海”,一招两式,快如石火,直取欧阳鹤左肩井穴及小腹,来势又急又快。欧阳鹤见无暇分辩,忙用“巧脱袈裟”把身子避开。少年见对方只一闪躲开了自己两招,一声冷笑,步踏中宫,左臂向回一收一吐,易掌为拳,“霸王敬酒”,直击前心。欧阳鹤忙吸胸凹腹,把上半身一偏,拳已落空。少年猛把身子一坐,右腿一个“横扫落叶”,又狠又急,欧阳鹤差一点被打上,这一下即让欧阳鹤有如何好修养也勾出了真火,一声断喝:“不要逼人太甚!”右手掌一个反抛,“大劈碑手”,斜切左肩。
  少年见欧阳鹤一出手就用武当派狠招打来,心中似已感惊愕,但这种比武打斗,一个失神,不死就伤,哪还容你思前想后,就在一怔神间,欧阳鹤掌风已到,总算那少年武技精纯,临危不乱,忙用“鲤跃龙门”向旁一窜闪将开去,欧阳鹤喊声:“哪里走!”两臂一伸,“野马分鬃”,直抢过去。
  这个店面能有多大,少年一窜已达墙边,欧阳鹤又快又猛,飒然风响已然追到,少年被迫忽的奋起双臂,“螳啷挡车”,向上一迎,拼个硬打硬接。这两人都用足劲力,如一接触必伤其一,就在这生死之分的一刹那间,猛闻两声“使不得”,语未住,两条人影宛如天兵下降,破空而落,往中间一抢,把两人分开。


    第一二章  异旅逢故人 五小侠结盟通江城

  一个是罗雁秋,另一个却是一个廿五六的黑装少年。
  欧阳鹤一看来者竟是自己的大师兄,江南绿林道上闻名丧胆的白面秀士铁书生萧俊。
  萧俊这一现身,忙喊道:“龙弟,苹妹,快点住手,自己人。”
  这一喝,梁文龙和那少女同时住手,梁文龙正被少女把自己逼得施展不出,心中暗称奇,想不到这个看去千娇百媚的小姑娘竟有这样好的武功,正想施展辣手取胜,听人一喊,回头一看,原是年余未晤的大师兄来了,忙住手近前施礼。那少女亦带无限忸怩羞态走近萧俊跟前一站,粉面低垂,一语不发。
  萧俊哈哈一笑道:“这才叫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我来给你们引见引见吧!”指着那少年道:“这是二师叔六年前收的弟子玉虎儿,这位姑娘就是二师叔唯一侄女万翠苹师妹。”
  萧俊看了看玉虎儿、万翠苹,继指着欧阳鹤、梁文龙两人说:“这两位就是我们要找的欧阳鹤、梁文龙,你们尚未见过面的两位师兄了。”
  一看到雁秋,觉得素味平生,正发愣,罗雁秋早已含泪抢前一步,对玉虎儿道:“虎哥别来无恙,尚认小弟罗雁秋否?”
  玉虎儿初看到雁秋时,觉得很像自己多年阔别的师弟,但雁秋别时不过是一个孩童,如今已是个英姿秀俊的少年,一时之间不敢相认,听雁秋这一说,不由张大了眼睛喊声:“秋弟!苦坏你了!……”
  下边的话还未说完,早已忍不住一腔辛酸,热泪夺眶而出,师兄弟相抱而泣了。
  欧阳鹤略一怔神,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忙拉下罗雁秋的衣袖道:“秋弟,此地不便谈话,还是回到店房再说吧!”
  雁秋、玉虎儿抬头一看,尚有部份看热闹的人没有散去,忙和玉虎儿手拉手走回自己住的店房,大家落坐后,欧阳鹤抢先把如何遇到雁秋的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萧俊听后,忙站起身向罗雁秋深深一揖说:“多承小侠援手,使敝两师弟未遭群贼毒手,萧某人这里致谢了。”
  罗雁秋慌忙起身还礼,谦恭不已。
  李福促店家摆上了一桌上好的酒席,大家边吃边谈。
  玉虎儿紧靠罗雁秋并肩而坐,师兄弟说不完别后情怀,玉虎儿听到雁秋学了一身绝技,自是欢喜异常,遂把自己别后投师太湖的经过也详述一遍,及谈到每日和翠苹一起练武习技之时,罗雁秋不由抬头看看对面坐的女侠,只见她面似芙蓉,秀眉瑶鼻,樱唇微启处,皓齿如雪,两瞳似水,清翠照人,可称得上娇艳如花,秀逸若仙,又加上一身淡装紧衣,越发显得双肩秀削,柳腰妙曼,姿容可人,不由暗替师兄欢喜,有此美人朝夕相伴切碰武技,心在想,不由多看了两眼。
  那蓝衣少女见雁秋一面微笑一面只管打量自己,心中暗想定是玉虎儿对雁秋说了些什么话,不由抬头一望玉虎儿,妙目微瞪,梨涡起晕,射来一份薄嗔佯怒之辉,一掠而过,更觉妩媚倍增,令人神往,端的是一个秀媚可爱的美姑娘。
  罗雁秋童心未脱,想到便说,回头便对玉虎儿道:“虎哥有此良伴共习武功,朝夕苦练,想进境必速,小弟衷心为虎哥庆幸矣!”
  他也不管这话说出来,别人有多难堪,果然万翠苹一听连耳根都羞红起来,把粉脸几乎垂到胸前,酒也不吃了,如在平时,也许早反了脸。
  萧俊知雁秋原是无心之言,忙道:“苹妹怎的如此害臊,小侠师兄弟久别重逢,畅叙别后,不过无意涉及苹妹一句,你怎的仍难脱除世俗儿女之态,不怕失礼么?”
  万翠苹抬起头看看大师兄,似想说话,罗雁秋已觉到自己失言闯出了祸,慌忙说道:“这位万姊姊不要生气,我幼失父母,随师入山,在荒峰野岭中一住六年,把人间礼法大部忘去,刚才我一时失言,对不住姑娘,我给姊姊赔礼了。”说毕,真的起身深深一揖。
  这可把个万翠苹姑娘弄得左右为难了,想不到小侠童心稚气,方才说话稚言无讳,现在满口姊姊叫得人哭笑皆非,只有红着脸站起身,抿嘴一笑道:“我也是幼长湖泊水中的渔家女,不知礼貌,小侠不要见怪。”说着也对雁秋福了一福。
  萧俊见罗雁秋一派纯真,毫无一点江湖做作习气,不由生出一种敬爱之心来,哈哈一笑道:“小侠、苹妹都不要客气,大家虽都是萍踪初聚,但却一见如故,我辈武林中人,不要讲求凡俗礼法,大家干了此杯吧!”说完,首先举杯一饮而尽,雁秋等都举杯互敬。
  这一席酒,吃得非常愉快,到月挂中天,二更敲过,欧阳鹤才问师兄何以亦入川来。
  萧俊听后笑道:“师父自你们两人川之后,即亲自下山寻到太湖,化解了和二师叔的微嫌,一同返回武当山上,因怕你们两人有失,随和二师叔亲自赶来,在路途中又遇到三师叔,告知你们已准备动身回山,这才叫我和虎弟、苹妹赶来接迎你们,不想会在此遇上,如非误引争斗,也许会错过会面之机,可见事有凑巧了。”
  玉虎儿也笑道:“我们本来亦想住在三盛客栈,恰巧大哥有点小事到街上一行,留下我和苹妹,又巧李兄购物归来看了苹妹两眼,不想苹妹一句闲话引起争斗,就这样误打误撞,又会到多年来绕绪心边的秋弟,真可算机缘巧合。”
  李福听玉虎儿说完,忙站起身说道:“我在青云观时常听马玄清等谈及,崆峒派掌门人一字神剑公孙明,收传七个得意弟子,号称四龙三凤,那三凤原是三个美艳的少女,一个个武功均甚了得,今一见万姑娘秀姿中带着三分英气,且身边带着长剑,不由心中一动,多看了两眼,恐怕是崆峒三凤中的人物,失礼之处,尚请万姑娘海涵了。”
  萧俊忙接道:“还真亏你这一看,要不然恐错失会面之机了。”
  萧俊话说完,引得大家哈哈大笑,翠苹亦忍不住樱唇微哂了。
  此时大家兴高采烈,举杯互饮,猛见欧阳鹤把杯一放说:“我们都系一脉武学,亲如兄弟,秋弟虽是萍水初逢,但却一见如故,小弟欲效昔年桃园之盟,结作异姓骨肉,彼此患难相扶,同生共死,不让古人专美于前,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梁文龙第一个赞成,萧俊点头称好,雁秋、虎儿亦欣然允诺,大家立排香案,序了年庚,只有李福再三推托,说自己乌鸦难入鹤群,一生只望能追随雁秋身旁作个执鞭随蹬的马童仆夫心愿已足,实不敢高攀等等,大家也强他不得,翠苹芳心已属玉虎儿,又系女流,大家也没有勉强。
  这样一来只有萧俊等五人供了神位,焚起檀香,行了三拜九叩大礼,饮过血酒,各起重誓,萧俊廿六岁居长,欧阳鹤廿四占了二哥,梁文龙比欧阳鹤小了五个月算是老三,玉虎儿廿三岁倒数第二,罗雁秋十八岁敬陪末座。五小侠这一结拜不要紧,给以后江湖平添一番惊天地动鬼神的事业,引出无穷风波,为武林中放一异彩,此是后话不提。
  五个小侠序年庚排了行位之后,结作异姓骨肉,重又排了酒席畅叙,席间萧俊说道:“二弟三弟也不必回山了,师父已知前事,趁此雪山、崆峒两派尚未全面发动之时,我们可由此过大巴山,顺便一查两派动静,然后再助五弟查访追命阎罗马百武的下落,先替五弟报了亲仇再说。”
  萧俊这一说,不由使罗雁秋感激涕零,玉虎儿也是由衷的敬佩,大家自无异议。
  此时三更已过,众人正想分头安寝,猛闻窗外“噗通”一声,似是一个人跌倒的样子。李福一晃身从门口直抢出去,万翠苹玉腕轻扬推开后窗,正想飞身跃出一看究竟,忽见一道白影一闪,破窗飞入,直奔雁秋打去。小侠一抬右腕接在手中,竟是一个小白纸团,也无暇展看。
  众人纷纷抢出屋外,只见夜幕低垂,乌云掩月,冷风袭人,哪有半点人踪。只有在右边一个屋角墙下,似有一团黑影。李福飞身一落,抬腿一脚踢去,“噗通”一声,那人应声而倒,竟是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大汉,一身夜行劲装,爬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弹。李福顺手一提转回房内,大家分头搜寻一阵,见无异状,才纷纷回座,再看那个大汉已面如金纸,奄奄一息了。
  萧俊剑眉一皱,在那个半死的大汉身上详细查看,果见那大汉中盘“云台穴”上微透血迹,忙一分血衣探视,发现一粒比黄豆略大白光晶莹的菩提子已透入穴道一寸够深,已是无法可救了。萧俊一展剑眉道:“这人已被别人用武林神功豆粒打穴之法,击中云台要穴,纵有灵丹亦难回生了,只不知何人有此神技。”
  罗雁秋至此又把自己失马,李福被人打穴高吊的事说了一遍,萧俊听后心中惊奇不已,罗雁秋又把刚才接到纸团打开一看,上面寥寥数语,大意是:“你们行踪已为人侦知,沿途险阻重重,宜小心为之。”字迹娟秀,赫然又是盗马人手笔。
  罗雁秋看完后目定口呆做声不得,萧俊沉吟不语,欧阳鹤微笑点头,梁文龙、玉虎儿、万翠苹,却面现不服之色,良久后萧俊始道:“天已不早,大家早些安歇,明天赶路要紧,这具半死的尸体留交小兄处理吧。”
  各人只好分头安寝。
  萧俊候众人去后,轻声对欧阳鹤道:“二弟,这个能用菩提子打穴之人,分明是一代奇杰高手,看样子似是有意暗助我们,如果是敌人,那就不堪设想了。别看五弟一身绝技,也绝非此人对手。”
  欧阳鹤听毕笑道:“岂云不是敌手,实不啻天壤之别矣!”又把成都郊外雁秋被戏,留柬示警,凌空击落自己三人的事说了一遍,萧俊更觉惊讶不止。
  欧阳鹤继道:“据我在成都近郊仓促一面,看此人颇似女扮男装之身,且又故意戏秋弟,如果真是一代红粉女杰,恐最少亦当四旬开外,就凭这豆粒打穴一门神功,在良师陶育之下,也要三十年苦习了。”
  欧阳鹤一语未完,忽闻后窗“嘻”的一笑,萧俊一回身,右腕疾翻,两支金钱镖先后打出,谁知如石沙投海,毫无反应,连响声也没有,忙纵身追出一看,仍无所见,这才回到房内对欧阳鹤说:“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你如不见秋弟会想得到他那样的年龄竟身怀绝技吗?现在你把这个大汉找个地方放着,我们既不能救他,也不再伤他,看样子绝难熬过今夜。”
  欧阳鹤应命,提了大汉跳上屋面而去,约有一顿饭工夫方回店内,对萧俊说:“走到路上大汉已死,我把他尸体抛到荒野一片乱坟墓地上了。”
  萧俊点点头,和欧阳鹤同室分榻而眠。
  次晨天亮,大家起床,盥洗吃喝后,即整理行装上路。罗雁秋原想先到徐州找舅父雷振天,探听马百武的贼踪和姊姊罗寒瑛的消息,玉虎儿因听说马百武已隐居川东大巴山内,却主张先找出马贼下落迫出口供,再以口供线索追寻侵犯衡山群寇以清血债。罗雁秋听说马百武既在川东,当然先找马贼算帐,于是六男一女七匹马出了通江,在那条满目荒凉的小道上放辔疾驰。
  路愈走愈荒凉,前面起伏的一道土岭分向两面延伸,罗雁秋等七人七骑已入土岭上一道崎岖的小路,土岭上满生着枯黄的秋章,被冷风吹得沙沙作声。忽然有两匹急驰的快马,从身后赶来,马上坐两个青衣汉子,全穿着一身深青色紧身劲服,外面各披一件蓝缎斗篷,顶多也不过有三十左右的年纪,马鞍旁各挂有一个长形的黄色包袱,像两道疾箭似的很快就抢到了七人前面。
  雁秋等方感到这两个不是寻常人物,那马上两个汉子已回过身来望了望雁秋等七人,发出两声“嘿嘿”的冷笑。
  梁文龙头一个忍耐不住,一提马辔向前冲去。无奈两人骑术甚精,见梁文龙向前一冲,立即拨转马头,两骑如矢,又向前跑去。梁文龙本想发作,但人家又未招惹自己,不便无事生非,只得忿忿的一收马辔。
  萧俊等六人已然赶上,雁秋回头问李福道:“刚才那两个人你是否认识,是不是雪山派中的人物?”
  李福见问,忙躬身答说:“那两人小的并未见过。雪山派人多势大,小的虽在青云观留居两年,但对内部详情却无所悉,除去青云观几个首脑人物外,又不准弟子们随便问起派内情形,偶有谈及,亦无非是三言两语。知大雪山十二连环峰,是该派总堂所在之地。大巴山愁云崖,有一个姓吕的,协同崆峒派一个姓闵的主持其事,青云观一切行动,均要听命大巴山方面的令谕。究竟愁云崖在大巴山什么地方,有多少贼党,小的也不清楚了。”
  罗雁秋见李福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正感气闷,萧俊笑道:“雪山派党徒狡猾异常,李福不过入派两年,当无所知。刚才两人看似平常,但只要留心他们马鞍旁边携带的兵刃却不似一般刀剑之类,定是一种奇形的外门兵刃,刚才他们转身的时候,我已留神两人目射精光,英芒内敛,内功实已有极深的造诣,外形似文秀,一派书生气派,愈如此愈不应轻视。
  我和四弟、苹妹入川之时,师父曾亲口面告小兄,崆峒派掌门人一字神剑公孙明门下有七个心爱弟子,四男三女,均是秀外慧中,奇质异禀,迴异一般匪类。三女一同习剑,四男则由公孙明别出心裁,用三百斤上好缅铁合以百炼精钢,治炼成四条同样的奇形兵刃,名叫做‘凤翅打穴镢’。这不过是听师父言及,究竟这种兵刃是什么样子,妙用如何,我亦不知。风闻此七人已奉公孙明之命由滇北入川,勘查鄂、蜀一带武林形势。昨夜李福提起三凤之名,我就有所感,刚才两人或为四龙中的二人也未可知。
  可笑我们七人昨夜只管吃酒叙旧,被人暗中盯梢监视亦无所觉,如非一位异人暗伸援手,用菩提子打穴神功伤了敌人暗桩性命,真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笑话哩!江湖之上,风险重重,应该处处留意,一个失神,不但会先受制于人,有时连性命也要糊涂送掉。不少前辈武林健者,空怀一身绝技,而仍遭宵小暗算,断送了一世英名,含恨九泉,这多为大意所致。
  思师常常告诫小兄说,一个人在江湖闯荡,机智较武功尤觉重要。这并不是说武门中人都要学得狡诈阴险,而是教人处处慎防暗算。因为江湖上一般盗匪自恃武技,官兵们奈何他们不得;他们最怕的,却就是一般武门中正派人物,也最恨这般人物。所以对付正派人物的手段,也无所不用其极,险恶奸诈,狡计百出,名利女色更是他们运用杰作,常常使你在不知不觉之中即陷入他们圈套;到你陷溺既深,欲拔不能,只得和他们结成一气为恶作歹,渐渐失去本性,改换面目,永沦入孽海之中,任其骗使了。所以有不少才高质美,出身武林正门的年少英杰,初入江湖,数年之中,因误交匪人而叛门逆师,造成不少同门阋墙,共室操戈的惨剧。这往往都是一念之差,造成终身之恨。
  如今小兄每忆恩师告诫良言,总是悚然而惊,遇事三思而后行。”
  萧俊说到此处,感慨丛生,不由长长的叹口气,继续说道:“本来一个人不管你如何聪明,有多好的武功,总难完全摆脱世间名利纠缠。贪念一生,智门立闭,一步走错,前功尽弃。何况四海之大,无奇不有,草莽风尘之中,更隐藏着无数的异人奇才。我这几年在江湖上所见闻,已遇不少惊心动魄之事,把昔年的豪傲之气一扫而空,知自己所学,不过是米粒萤光,沧海一粟,如再不能步步谨慎留意,恐难免要到一败涂地,自己生死事小,如玷辱师门清名,那就百死莫赎了。”
  萧俊的年纪虽然不大,但在他五岁的时候即巧遇张慧龙,这位武当大侠见萧俊资质优异,天生一付练武骨格,迥异常人,不由动了爱才之念。正好萧俊自幼父母双亡,寄居在一个同姓的叔叔家中,毫无牵挂,随和松溪真人张慧龙飘然远走武当山上。
  张慧龙诚心要造就萧俊,就从最根本的奠基功夫着手,意欲传其所能,以便将来接替自己,光大武当门户。一连三年,只让萧俊学些武家养神调气之术。萧俊不但聪明过人,且肯苦学,张慧龙见自己所识不错,心中大喜,随把一身功夫倾囊传授,就是自己知道的几种绝技,也是尽力指点萧俊苦学。
  这样又过了十二个年头,萧俊在武当山后壁风月洞中,整整渡过了十五年岁月,把武当派中武技精华大部领会,所差者不过火候而已。张慧龙这才让他下山到江湖上作些侠义人的本份,以积善修功增长阅历。
  果然不到三年,白面秀士铁书生萧俊的威名传遍江湖,中原江南一带绿林盗匪更是闻萧不战。直到近年因雪山、崆峒两派和武当结仇已深,到处和武当派为难,张慧龙知萧俊锋芒过露,江湖上都知道这个武当派后起之秀,一方面怕爱徒遭人暗算,一方面不愿引起武林门户之争,这才把萧俊谕召上山,追随自己身边。
  欧阳鹤入山时,萧俊已学技五年了,欧阳鹤大部的武功,都是萧俊代师所授。所以萧俊不但见多识广,武技冠同侪,而且随恩师日久,常听老侠谈及江湖事迹和作人之道,总是默记在心,因而养成少年老诚干练之性。张慧龙亦知萧俊胆大心细,忠于师门,好多事情常常师徒们相互研究。欧阳鹤对这个大师兄,更是奉若神明,言听计从。而萧俊对待各师弟门人却也情逾手足,从不摆出师兄的威风而恃宠凌人,于是别人对他也愈敬爱。
  刚才萧俊一席话,婉转动人,处处显出一种干练之风,听得雁秋等六人,一个个面上微现愧色,默默无语。罗雁秋更是深动情怀,想起摩云峰明月之夜,大师伯提及的先进师兄诸葛胆来,听师伯所说,这位叛师师兄已得师伯武功真传十之七八,可惜一步失错,自入孽海,今后万一遇上自己这个师兄,应该怎么办呢?刚才萧俊一番无心之言,在自己听来,如同利剑穿心,他未曾想到我罗雁秋就有这样一个背叛师门的师兄。
  此时七骑缓进,大家都在各想心事,良久后才听欧阳鹤说道:“大哥这次入川,师父是否又告诫不得和雪山、崆峒两派作正面冲突呢?”
  萧俊闻后,微微一笑说:“师父已知雪山、崆峒两派对我们仇怨已深,形同水火,欲解不能,无如迫而出手自卫。且本派中一个归隐前辈和江湖上几个多年未出的奇人,对雪山、崆峒所为均已感到愤慨异常,均又重入江湖,愿助师门一臂之力,在小兄入川之时,有两位武林前辈可能已先小兄入蜀中了。”
  萧俊这几句话,无疑已解除了张慧龙的禁令。只见欧阳鹤、梁文龙两人眉毛一扬,哈哈大笑说道:“大师伯令出如山,使小弟等年来受尽人家正面挑衅之苦,均得忍气吞声,现听大哥一说,大师伯对他们两派所为,亦觉忍无可忍了,不再使我们这般弟子辈受人欺侮了。”
  萧俊笑道:“我知你们听后必然高兴,须知雪山、崆峒两派近十年来积百年养精蓄锐之势,欲达独霸武林之愿,门下奇才能手辈出不穷,青云观不过是米粒萤光、九牛之一毛,武当今后难关正多,杀机四伏,三弟不可逞一时之豪兴,而忘在虎口之危!”
  萧俊虽如此说,但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侠一听掌门师尊禁令解除,从今后再遇上两派人士,即可正面动手,不必再藏头露尾,心中喜极,虽极力压制,不使其形露于外,但那眉梢眼角,不时显出一种欢愉之色。萧俊看到眼内,暗暗叹一口气,想到年来他们受师尊诫言的束缚,忍气受辱,今忽闻禁令已除,均欣喜如获至宝,也正显出雪山、崆峒两派人对本派弟子是如何欺侮了。
  几个小侠一高兴,心中的郁闷也消散了。
  七个人七骑马,鱼贯从那荒岗荆林中一条弯曲小路上向前走,直到中午,仍是一片荒芜凄凉的土岭。极目瞩望,一片野草乱丘突起突伏,不要说想找个打尖的所在,就是一所茅屋也没有,行人也不见一个。所幸七人带有随身干粮水壶,就在道旁乱石上坐下,取出饱餐一顿。
  翠苹笑道:“我们走了半天,荒草野坡,鬼影也不见一个,刚才那路上遇到的两人也不见哪里去了,一路行来也未见一丝蹄迹,莫非另有岔道?如果错了路,那才冤枉呢!”
  玉虎儿听后接道:“苹妹,你平时总是缠着师父要到江湖上闯闯,以增进阅历,怎的才走了半日野坡,便感不耐起来。要知道,前面就是大巴山区,到处都是蔽天古木、悬崖危峰,数日不见人烟,有时连水也没有一口喝的,那你不要坐哭皇天才怪呢?”
  翠苹一听玉虎儿把自己说得连个三岁孩子也不如了,心中一急,脸也红了,两只俏目狠狠的瞪了虎儿一下道:“你不要在各位师兄面前损我,我才不会像你说的那样没有出息。别说是陡峰峭壁,就是刀山剑林,只要你们能到,我绝不甘落后,要是真遇上大师兄说的什么四龙三凤,我还真想见识见识他们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人家一时性急,说溜了嘴,你就在这多人面前欺侮我,好!等一下我单人独骑给你们前面开路去,不要又让你说我们女孩儿家胆小了吧!”
  翠苹虽已是个年华双十,一身武技的巾帼女杰,但幼小即在万永沧深爱之下长大成人,仍带着一份童心稚气,这次和虎儿、萧俊等入川,还真是第一次离老侠而只身远走。大家看这位万姑娘急得那个样子,樱口连启,粉面通红、竟是和人赌了气似的,谁也禁不住乐了起来,连李福也失笑出声了。
  萧俊边笑边说:“苹妹!你不要错怪四弟,大巴山内确是峭壁深壑,森林蔽日,虎弟并没有夸大其词。苹妹幼受二师叔百般爱护,哪吃过这种苦呢?”
  翠苹一听,心中更急了,柳眉一锁,恨声说道:“好,大师兄!你也帮着虎哥一样来欺侮我!你们看我一个女儿之身出门在外,举目无亲,好受闲气!”说着,娇嗔大发,像要泣啼了。
  这边翠苹愈急,那边梁文龙等看她这份娇劲,处处现出一个少女特有的风韵稚气,也就愈笑得厉害,还是雁秋说道:“苹姊,你不要理他们嘛!你愈焦急,他们越觉好笑,你不理,他们就没有办法了。”
  翠苹一听,心想:“这也对,他们故意看我这份急性取笑。”便把两只充满着佯嗔薄怒的俏眼,再看看玉虎儿,好似在说:“你现在欺侮我,等一下再和你算账!”玉虎儿一见,低头挤眼把舌头一伸。这一来更引起大笑,梁文龙笑得前仰后合,雁秋更是拍手叫乐。只笑得女侠脸上飞起一片片娇羞红晕,低头骂了虎儿一声“死鬼”。
  萧俊见取笑已够,怕真的把这位娇生惯养的小师妹惹发了脾气,就不好收拾了,忙道:“各位贤弟不要笑了,我们也该上路紧赶一程。这一段野坡看去不短,过去后又不知是什么地方,前面不知是否有村舍店家。不要晚上冒刺骨寒风在野草乱石中露宿一宵,才真叫冤了。”
  萧俊说罢,大家一齐上马,又看了翠苹两眼,一放辔绳,七骑长程健马再向前奔驰而去。


    第一三章  雷雨宿古刹 飞来神僧诛妖尸

  萧俊等七人七骑又走了一段路程,荒坡未尽,前面又隐约现出一道峻岭来,天山相接,一望无涯,已快入大巴山中了。
  萧俊回头对雁秋说道:“前面起伏的峻岭就是川东有名的大巴山,雪山、崆峒两派既在山内立有基业,当然在防范上十分严密,明卡暗桩恐比比皆是。以我推想,虎穴之旁绝不容他人立足,马百武如真隐居此山,可能已早投入两派门下,余在两年前尚风闻此人欲向徐州定远镖局总镖头雷振天老英雄寻仇,不知怎的竟未实现,此后即销声敛迹,未再闻及,四弟怎会知道马百武隐入此山呢!”
  玉虎儿听后尚未及回答,罗雁秋已气得咬牙切齿的说:“想不到这个老贼如此可恶,害得小弟骨肉流散家破人亡,已是仇深似海,他竟心犹未甘,又把余恨迁移我舅父身上去,仍图再逞阴谋。此行如见贼踪,我要不把老贼乱剑碎尸誓不为人了。”
  玉虎儿见罗雁秋剑眉愁锁,俊目含泪,不由忆起六年前重九之夜师门惨剧,亦凄然说道:“秋弟,这六年的岁月,师门血债深仇每每缭绕于心绪之中,使小兄寝食难安,总算皇天有眼,恩师、师娘的阴灵护佑,使秋弟巧遇奇人学得绝技,我在此六年之中虽无大成,但亦尽了最大心力,自当追随秋弟奔走天涯海角云山涧水,寻找我那可怜的寒瑛师妹,再洗雪师门之恨,所以我在初离太湖之时,就恳请小兄再传恩师指示我一条明路,以求早偿宿愿。但马百武那个积年老贼似已知他本身造孽深重,绝难立足江湖,竟隐名潜踪不知藏身何处,我那再传恩师虽多方探询,也只打听到那老贼落足大巴山中,详细住处仍难查到。寒瑛师妹更是一去黄鹤,连一点行踪都探询不着。恰巧又赶上师门和雪山、崆峒两派宿仇已深,势将翻目,奉师命随萧师兄入川侦查两派布署,并接应二哥三哥。天可见怜,在通江城内遇到了秋弟,千句归一句,除非马贼不在此山,否则不怕踏遍大巴山一草一木,总要查个水落石出。今生不报师门之仇,我是死也不瞑目九泉了。”
  罗雁秋原就悲愤填胸强忍痛楚,再被玉虎儿这席悲伤的话一挤,不由激发了父子天性,颤抖的叫一声“虎哥”,再也没法控制一腔沸腾热血,品莹泪珠夺眶而出了。
  萧俊已从玉虎儿口中知道罗门六年前惨变的详细经过,如今一旦提起,父子天性,雁秋哪能不悲痛欲绝呢!忙慰道:“四弟、五弟不要过于伤感,我们五人既结作异姓兄弟,同生共死,秋弟父母无异于我们五人父母,这种大仇,当然非报不可。马百武只要隐居在大巴山中,我们不惜多费时日,细心查访。我料他贼性难改,虽然洗手隐迹,总不免仍和绿林中人物往来,被事实挤住,说不得只好找两个川东道上吃绿林饭的人物追踪迫供,不愁找不出马贼的踪迹来。最怕的,就是这个老贼自知罪大孽重,投身雪山、崆峒两派,以求庇护。如真这样,事情就感棘手难办了。”
  语毕,雁秋突然一声长笑,剑眉倏扬,俊目放光,朗声说道:“马百武是我罗门中不共戴天的仇人,我罗雁秋有生之日,和此老贼誓不两立,谁硬要包庇老贼,阻拦我罗某人手刃亲仇,谁就算和我结下生死之冤,我可管不了什么雪山、崆峒两派人多势众!好在我下山时,恩师也未交代我什么江湖忌讳,我要凭掌中一口白霜剑,袋内三十六颗银莲子,上愁云崖会一会两派英雄人物,即让我葬身在深山寒涧,死亦无恨。”
  萧俊见雁秋俊目光如冷电,玉面似罩红霞,声若惊钟,音曳长空,知这个五弟已是悲愤极端怒火攻心了,忙呼喝道:“秋弟不得如此,难道你对小兄弟几个还信不过吗?只要能找到马贼,拼和两派引起冲突,总要报你亲仇,既结异姓骨肉,还有你我之分吗?”
  萧俊这一说,雁秋忽把星目一闭,簌簌落下两颗泪珠,良久后始睁大着眼说:“小弟一时悲愤填胸,且恨雪山、崆峒两派所为,不想出语无状,大哥和几位哥哥海量,原宥小弟的无知吧!”大家看罗雁秋表示悔意的面色,乃又好言劝慰一阵。
  急急赶路,一阵紧走,已是暮色苍茫,落阳西斜的时分,前面一片片的枯草,被反照红目映成了暗赤颜色,峻岭起伏已不甚清晰。萧俊极目穷望,右前面似有一片黑色丛林,忙回头对六人说道:“天色已晚,前面丛林似有村舍,我们紧赶一点,找个宿处再说。”
  七个人快马加鞭,急急向前驰去,一口气赶有八九里路,已到掌灯时候。向从林望去,几十株高大翠柏中透出一堵红墙,似是一座庙宇。心中一喜,急急赶去。近前细看,原是一个久无人住的寺院,一对黑漆大门,已经漆落木朽。里面隐现几重殿脊,这座寺院规模显然不小。四周落叶枯草,像数年未有人打扫,满地皆是,深处盈尺。七人借暮色微光,抬头一看,依稀还看得出横匾上写着“巴山古刹”四个大字。
  萧俊道:“看样子,这附近已无人家,这座古刹建筑,少说也在三百年以前。外面如此荒凉,怕已是久无僧侣。既有这个去处,我们不妨在此留宿一夜,明天再走,免冒夜风寒露。”
  六人应“好”,下马入寺,梁文龙抢前而入,两扇寺门一扇半掩,文龙用手一推,应声而开,一阵积尘落下,打了文龙一身,因自己抢先,只好自认晦气。
  进了大门是一片大有亩许的庭院,落叶满地,乱草丛生。穿过庭院,有一道二重殿门,两边是一排连云房舍,均是残瓦断椽,满目破落。走过二门,有一条红砖砌成的甬道,两边翠柏挟持,甬路长达数丈,直通大殿。
  梁文龙带路走完甬道,登上十三层石级,才算到了大殿。两扇大殿门原是敞开着的,七人鱼贯入殿一看,见这大殿有三丈高,全用砖石砌成,但那些画栋雕梁因年久剥落,只余些零残痕迹,反而变成一块块白红杂陈,看去更增阴森凄凉之感。但那大殿房顶却是完好如初,足可蔽风雨。
  萧俊便道:“这里虽觉阴沉,但还完整,可蔽风雨,我们就在此处休息吧!”
  七人取下行囊,把这座古刹荒殿暂作旅舍。只是苦了这七匹马儿,寒野古刹四无村舍,哪里去找草料,正是二月天气,残寒未尽,马儿想吃口青草,也是无处可寻。
  罗雁秋皱着眉说道:“明日即可进入山境,初春草短,人尚可寻些野草枯枝猎兽为食,只是这几匹马儿如何打发呢?”
  萧俊也觉山路崎岖,羊肠曲径,几人一身武功,行走原不甚难,但这七区健马虽擅长程行走,但如欲翻山越岭,就非力能所及了。听雁秋一说,亦觉有理,笑道:“秋弟之言甚是,大巴山内贼党必然处处设伏,带马同行,反易为人所觉,且山路崎岖,断涧横崖,马儿亦无法越渡,明天在入山的时候,寻找个猎户家寄放,今夜既无草料,只好委屈它们一夜了。”
  李福把七匹马拴到殿后一个西厢禅房之中,好在这座古刹又无僧侣,自然不会有人反对。李福又寻到一些井水来让马儿饮过,然后才离开西厢禅房走向大殿,忽的闪光一亮,跟着一声巨雷,李福抬头一看,只见繁星潜隐,阴云四合,天色突转晦暗,一会工夫,风声骤起,乌云淹没碧空,殿外古柏吃这狂风一吹,一片沙沙之声,古屋枯草,更是瓦飞树折,这个原就有点阴森的古寺,此时愈发显得似人间地狱,阴森可怖。
  萧俊等停身的大殿,原点有一支烛光,经这狂风猛袭,光影一晃而熄。
  李福入殿,只觉四周如漆,正想摸索前进,忽然火光一闪,见欧阳鹤手中拿着一盏鱼皮做成可以折叠携带的孔明灯来,笑着说道:“这还是年前在江南道上杀死的一个下五门盗匪身上搜得此物,我见此物构造灵巧,携带轻便,又不畏风雨,正合山野露宿之用,故随手取来,带在身边,不想今夜正好用着。”边说边把手中鱼皮孔明灯举起,果然一任狂风急吹,不会熄去。李福伸手接过,悬在殿柱之上。
  萧俊笑道:“此时原非多雨季节,现忽起狂风,天色阴暗,必有大雨,今夜如非这座荒刹,我们几人怕不要淋作落汤鸡了!”
  大家解开随身行李,打扫干净一处殿角,席地而眠,只苦了我们万翠苹姑娘,睡亦不是,坐亦不是,虽然都是几个同门师兄弟,但自己究竟是个黄花闺女,平时住店,总是独居一室,现在遇到这种古刹寒夜,大家混杂一起,还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和男人们长夜厮守。虽说是武门侠女不拘小节,但总感心中如小鹿乱撞,坐卧不安,可是又不便出口。
  幸得萧俊已发现翠苹窘态,忙把玉虎儿的铺位排在翠苹旁边。
  女侠知这个大师兄用意良深,不由飞红满面,但又无话可说。且自己和玉虎儿六年朝夕相依,情苗已生,一颗芳心早已默许虎儿,这些事情还能瞒过见多识广的万永沧吗?可是这位风尘大侠也看上这位爱徒了,对他们结伴相游并不阻止,而且在有意无意之间露出口风,待玉虎儿功夫成就之日,就替他们一对情人完成婚嫁。
  万翠苹的内心也常想着自己早晚都是玉虎儿的人了,所以随萧俊入川之后,虽尽力回避,但不知不觉之间流露出一种女性天然的情爱,眼角眉梢处处显得对玉虎儿的关心。这不是说玉虎儿需要万翠苹来照顾他,而是女性有一种潜在的母性爱,如一经爱上某一个男子,总觉对方处处必需自己关怀照拂,常常流露于不知不觉之中,这也就是女子们可爱之处,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别看那一缕绵绵柔情,不啻是铜墙铁壁。要不信你看古今多少英雄豪杰,不都在一缕情丝紧缚之中而甘愿称臣石榴裙下吗?
  翠苹对玉虎儿那份轻怜蜜爱,看在萧俊眼内,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呢?所以万翠苹窘态一露,立把玉虎儿调遣过去。
  万姑娘想了一阵,知道这班师兄弟们一个个潇洒不凡,侠骨热肠,最重情义,罗雁秋更是秀冠群伦,稚气未除,想到就说,一派纯真,毫无顾忌,那种神态叫你又气又爱,你怕听什么,他们非说什么不可。想到此处,索性把秀目一闭,默然静坐。果然小兄弟们指翠苹、虎儿取笑起来,自己只装未听未见,过了一阵,大家见翠苹闭目静坐,状似入定,也就不再逗她。
  此时殿外风势稍减,但雷声隆隆,大雨如注,殿柱上灯光如豆,莹莹青光照着这荒刹破殿,冷风夜雨如万马怒奔,更增长不少肃杀阴森之气。
  荒寺年久,吃这狂风急雨一吹一打,更不时檐断瓦飞,墙倒屋塌,荒凉、阴森、可怖已极,恍似临身魔窟,胆小的人怕不吓死!
  好在萧俊等七人都有着极好的武功,艺高胆大,倒也不觉害怕了。
  这一阵豪雨足足下到二更过后,始风住雨收,云散天晴,月挂中天,银光四照。七人也正欲朦胧似睡之时,忽然由殿后传来一声厉啸,如夜枭悲鸣,又似伤禽怒啸,声音凄厉,令人毛发皆竖。啸声过后,接着一阵“咔喳咔喳”之声,似有人在劈破木棺一样。这一来七人睡意全消,各个手握兵刃以防有变。不想异声过后,四周又复寂然,约盏茶工夫毫无动静。
  大家戒备刚松,忽又闻殿后传来一阵怒马悲嘶之声。萧俊霍然起身,一拉长剑,身子一个“飞鸟投林”抢出殿外,跟着两臂一抖,双足微微用力一顿,“白鹤冲天”,飞上殿脊,仗剑循声向后寻去。
  罗雁秋等六人原都和衣而卧,见萧俊一起,亦慌忙各兵刃纷纷出殿,跃上房顶向后追去。
  穿过几重殿脊,禅房后面是一大块空地,落叶堆积,野草盈尺,再吃那夜月清光和苍凉古刹一照衬,越显得阴沉。
  萧俊正隐身在一个厢房屋面脊后,全神贯注向下静视,雁秋等六人见萧俊神态有异,随掩身萧俊左右向下一看,任有如何的胆量也不觉心中一惊,只觉着一股凉气直透顶门。
  原来下面野草丛中站了一个庞然怪物,只见那个怪物生得高有丈许,形如僵尸,周身白骨嶙嶙,通体无肉,塌鼻阔口,獠牙外露,仿佛死过几百年后的人,血肉化尽,尸骨复生一样。两臂瘦长,手若鸟爪,形态狰狞,正把一匹活马撕成两半,把血盆似的阔口伸入马体,一声长吸,血肉净干,只余皮毛,皮骨随手丢在一旁,身边附近已堆积了数张马皮,看样子这几匹长程健马竟作了这怪物的口中美味了。
  怪物吃完,突然由脸上射出两道碧绿的光芒,四下闪烁,似乎意犹未足,准备搜寻余马。
  七人定神一看,那怪物脸上射出的两道碧绿光华,原是一双怪目,其大如杯,可怖已极,就连见多识广的铁书生萧俊也觉不寒而栗。
  那怪物两眼流转乱扫一阵,似已看到萧俊等掩身的屋脊上,猛的怪口大张,一声厉啸,声若沉雷,震得屋瓦作响,在月明星辉之下,一跳一蹦向七人隐身的屋脊上扑来,势急行速,瞬间已近两丈左右。
  萧俊首先发难,一声断喝,右腕疾翻,两枚金钱镖挟劲风,直打怪物双目。这一来各人全取出暗器,罗雁秋右手一扬,二粒银莲子似寒星飞泻,连翩打去,众人的镖箭跟着纷纷出手。
  怪物虽然行如飘风,但身体庞大,灵巧不足,首被萧俊一枚金钱镖打中左颧,又吃罗雁秋一粒银莲子打中右肩,接着镖箭纷纷飞至,大部击中。那怪物仗身坚如铁,虽未负重伤,但几人力大劲猛,距离又近,所以亦觉奇痛,不由凶性大发,怒啸一声跃起,嶙嶙白骨似的身体猛扑向七人停身的禅房。
  萧俊、雁秋见那怪物连中暗器竟无损伤,心中吃了一惊,知这怪物必是山魅木客一类成形鬼怪,又见它来势奇猛,忙招呼众人,一拔身形向另一所屋面飞去。足尚未落屋面,猛闻一声“轰隆”巨响,刚才众人停身的那座禅房吃那怪物一扑一推,竟连墙倒塌,瓦砾横飞,断木四扬,力量大得惊人。
  这一来众人全都有些害怕起来,再看那怪物巨口血舌,双目射光,贪婪的看着七人,獠牙巨齿,形如恶鬼,长臂乱舞,似欲攫人而噬。
  罗雁秋突把剑眉一扬,对萧俊说道:“大哥,这个怪物力大无穷,凶猛异常,如发野性,这座‘巴山古刹’怕不要被它全部捣毁,且其行动迅速,欲逃不能,小弟宝剑乃丹士遗物,切金断玉,削铁如泥,不如借宝剑之力和妖物一拼,如能除去,也算替人间去一大害。”
  说毕也不待萧俊答话,一按机簧,拔出白霜宝剑,月光下冷芒如电透人肌肤,萧俊急唤一声“秋弟不可涉险”,一抓未着,雁秋已展师门身法,一个“凌空攫燕”之势,白霜剑舞起一片寒光,连人带剑向怪物飞去。萧俊见状心中一急,双足微顿,掌中剑“穿针引线”,跟踪追去。
  罗雁秋身法急快,一掠而至,白霜剑一挥,向怪物横腰便斩。怪物正欲前扑,但似已见雁秋宝剑寒光迥异寻常,怒啸一声,向后一跳避开剑尖。罗雁秋见一击不中,双脚已落实地,看出怪物怕自己宝剑,胆子一壮,正欲再次下手,猛见怪物巨口一张,喷出一团白气,尚未击中,已觉腥臭刺鼻,令人欲呕。心神一动,忙向旁边一闪。就在这一闪工夫,那怪物向雁秋停身处扑去。
  恰好此时萧俊赶到,长剑一挥,正欲砍断怪物右臂,哪知如击铁石,把长剑反弹回来,心中一惊,慌忙收身向右一跳,仗身法快捷,闪开两丈。
  但那怪物并不理会萧俊,只把一双巨目发射出的绿光注定雁秋,满口獠牙晃动,一片“哟哟”作响,猛的把血盆似的巨口一张,又喷出一团白气,一团一团似烟如雾的东西疾往雁秋身上飞去。接着那怪物长臂一伸一跳,全身随着喷出白气,亦飞扑过来。
  此时雁秋乍觉一股奇寒,腥臭之气迎面袭到,再想躲避,哪里来得及,一阵寒风透体而过,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鼻内嗅到的奇臭,也似在分向四肢透行,幸仗内功精纯,人尚未昏倒。
  罗雁秋这时,知已中了妖物腹内元丹孕化而成的毒气,料已难逃性命,忙自闭了要穴不使毒气散开,要在自己毒发身死之前,仗上人遗物利剑先把妖物除去。


    第一四章  一见醉芳心 皓月傲骨化柔情

  雁秋存了同归于尽的想法,对本身安危已不再顾及,剑走边锋,人抢中宫,施了一个“玉带围腰”之势,人剑并进,反向怪物迎击过去。
  双方一迎一进,已然接近。妖物双臂一分一合,环向雁秋身体抱来。
  罗雁秋此举,惊得翠苹一声娇呼。萧俊、玉虎儿同喊一声:“秋弟使不得!”亦不顾生死,双双扑去。欧阳鹤等亦各拔兵刃纷纷赶去。
  哪知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闻破空一声断喝:“尔等住手!”跟着一股奇劲罡风正打在怪物身上。那妖物吃这罡风之力一震,打出七八尺远近。一个身披月白袈裟之白须老僧随至,落在雁秋旁边。
  萧俊等经此骤变,全都一呆,再看那怪物受此一击,已然凶睛暴突,碧光如电,狰狞之态,比之过去更觉可怕。
  老僧倏的一声虎吼,左手一扬,又打出一股奇劲罡风,右手袍袖展处,飞出一道耀人眼目的青光。
  怪物吃老僧左手掌风一击,身不由主,又退数步,尚未站稳,青光已然飞到,拦腰一绕,只闻那怪物一声凄厉的惨号,栽倒地下。萧俊等也不顾去看那怪物生死,慌忙走向雁秋身边。
  刚才罗雁秋吃那妖物腹内元丹毒气所伤,幸得他及时自闭要穴,封住毒气,不使散开,仗一身精纯内功,人尚可支持,正想仗手中宝剑图和妖物一拼,幸得忽来救星除去妖物。萧俊等往上一围,雁秋真气一松,刚想说话,那老僧突然把右手一扬,施展凌空打穴的神功,击中了雁秋右肋“太乙穴”,幸得玉虎儿一把抱住雁秋身子,人算没有倒下。
  这一来变生仓促,连萧俊也弄得丈二金钢摸不着头脑了,正想发问,哪知李福爱主心切,一声不响,单刀一送,“顺水推舟”,向老僧后心刺去。那老僧似无所觉,李福一刀刺个正着,但好像扎到一团棉花上面,腕子一软,心知不妙,刚想收刀,猛觉手中单刀似有百万斤劲力向外一弹,幸得李福把手一松,那柄刀竟若飞鸟样破空直上,直到三丈多高,方才力完落下。
  老僧的神功弹力,不但吓坏了李福,连萧俊等几人全都惊个目瞪口呆。老僧所演,分明是一种武门神功“凝气化力”之法,这种功夫用者本身内功必须达练精化气,练气还虚的至高境界,而后方能把全身功候连贯于全身任何一点,克敌于一吸一呼之间,可以说全身没有一处不潜藏功力。
  萧俊惊魂附体,刚要说话,那老僧已然回身哈哈大笑道:“这位施主心性太急,不问情由就暗下毒手,如非老衲,即让他有一身武功,你这猝起发难,怕不透胸而过么!姑念你为友情急,尚有可原谅之处。”
  说毕转望萧俊继道:“你们暂时不要心急,待老衲救治人后再和各位细谈吧!”
  那老僧说完话,匆匆走近雁秋,两道冷电也似的目光把雁秋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阵,然后自言自语的说:“果然是美质异才,难得至极,老衲如再迟来一步,武林中要少一后起之秀了。”老僧说毕,两手一阵互搓,然后在雁秋七窍五官一阵乱擦,随手起处,只见一片极细的白烟四散飞去,如此者十余次,老僧从僧袍内取出一粒白色丹丸,回头对李福笑道:“你扎老衲一刀,就罚你取清水一碗,速去速来。”
  李福哪敢怠慢,片刻工夫手捧一瓢清水交给老僧,老僧把丹丸放在清水中化开,替雁秋解了穴道,让他饮完丹水,然后笑道:“不碍事了,这位施主略息一下即可复元。”
  萧俊已看出这个老和尚是位得道高僧,慌忙跪地下去拜谢救命之恩,这样一来众人纷纷跪下,老僧哈哈一笑道:“各位小施主快快请起,不要折煞我和尚了!”
  萧俊等只得叩了个头站起身子,问起老僧那怪物是何东西,竟如此凶狠。老僧点头笑道:“我佛慈悲,今天和各位小施主萍踪偶聚,也算善缘巧合,此际明月当头,皓光照人,今夜借月光星辉,和各位小施主一席清谈,也算人生一件快事,你们坐下吧!”
  大家依言随席地而坐,虽然地上有点雨后潮湿,但也不管许多了。
  那老僧见众人围着自己坐好后,始继续说:“你们这群年轻孩子,一个个都是英俊秀拔,将来必能为武林中放一异彩。关于那个妖物,并非什么夜叉鬼怪之流,也许你们听师门前辈谈及世上有一种僵尸吧!大凡这种僵尸,多为凶死壮年,本身的凶阴灵气不散,再停棺不葬,放在人迹罕到之处,日积月累,受天气间一种纯阴暴气浸入,合他本身一种阴戾之气,再过若干年便成僵尸。不过成形之初并不怎样凶狠,因他本身僵直,行动不便,如知降伏之法,一被打倒,即恢复本来面目,仍是一具尸体,凭各位小施主的武功足以制伏。
  但是各位施主今夜所遇僵尸又自不同了,一则此庙荒废日久,各派侠义中人很少经过此处,而且这个妖物又较灵巧,深藏不出,每至子夜阴气正盛之时,即借月华精英,练他那腹内腐臭尸气,竟被这个妖物逐渐参悟奥秘,已有百年道行,胆子也较大了,每至深夜,竟在附近寻食生物。但幸此地荒芜,百数十里无人居住,这妖物又不远行,故尚未伤人,只是附近野兽被他吃掉不少。
  本来这位小施主手中宝剑原非常物,本可置这个妖物于死地,但他却灵巧异常,竟用尚未练成的内腹元丹尸气,伤了这位小施主。这种元丹尸气原是妖物本身戾气合以天地间阴晦之气日久练成,一向视如珍宝,爱惜异常,非不得已不愿喷出伤人,及见这位小施主剑光若冷虹,正是自己克星,这才不惜消耗元丹以命相拼。总算这位小施主身法灵巧,功力精深,闪避快速,未被妖物喷出元丹尸气击中。但那妖物元气原系无形,虽未被击中,已在吸气之时邪毒侵入,幸得这位小施主能立闭要穴,不使邪毒散开。
  我由东海归来,无意经此,发觉这个妖物已将成形,如不早除,为害非浅,故准备今夜子时赶来,趁他在苦练元丹之时猝然下手,后忽因风雨,阴气大盛,我料这个妖物可能提早出现,随匆匆提前赶来,不想正遇到这位小施主陷身危境,吃我用武家内功罡气打了这妖物两掌,挫其凶焰,尔后下手除去。
  刚才你们关心良友,急于慰问,不知如此一来,使这位小施主真气一弛,闭穴立开,老衲恐妖尸的毒气散开医治困难,心中一急,才用隔空打穴之法,又闭了这位小施主的穴道,不想引起你们误会,害得老衲白受一刀。现在这位小施主邪毒已清,又服我大还丹一粒,已然无害,尚有小补。老衲尚有事,急于他往,言尽于此,我们异日有缘再见吧!”
  萧俊等见老僧要走,心中一急,喊声:“仙师止步!”
  哪知话未出口,那老僧已霍然起身,两只宽大的月白袍袖展处,宛如一道白烟,飞起十余丈高,快如电光石火,在那皓月辉华下一闪而逝,萧俊的话未完,那老僧已是踪迹全无了。
  罗雁秋见老僧身法奇快,比之自已大师伯犹觉迅捷,似已达凌空虚渡仙侠一流的人物了,不觉敬仰之心油然而生,回亿今夜所涉奇险,恍如隔世,不由自主脱口说道:“这位师父分明是一位得道高僧,既不愿再和我们见面,强之无益,只是这救命大恩我罗雁秋欲谢无门,只有永铭肺腑之中了。”
  雁秋说完,亦对长空一揖,然后和萧俊等六人走到妖物跟前一看,竟是一堆嶙嶙白骨,如非亲见,绝不信他生前那样凶狠。
  几人又到刚才妖物吃马所在一看,恰好七张马皮,替几人代步健马都作了妖物口中美味,大家相互一视,苦笑一下,往大殿走回。李福顺手捡起单刀一看,只见刀尖处有半寸左倒卷回来,吓得舌头伸出,半响缩不回去。
  进入大殿一看,那盏鱼皮孔明灯仍吐出荧荧青光,各人物品清晰可见,萧俊见天色已近四更,对六人道:“天已不早,我们历此惊险,都觉劳累。入庙之时,秋弟担心明日入山马儿同行不便,如今倒不必再为草料发愁了,现离天明不过一个更次,大家好好休息一下,明晨还要赶路。”
  欧阳鹤却忍不住问道:“刚才那老僧袖内飞出之青光斩去妖物,是否是传言中所说仙侠之流的飞剑呢?”
  萧俊听后说道:“此老行时我已留神,亦无见有御风之声,不过此老武功已达化境,举手投足之间已能飞越百丈,这也许就是武家所说的凌空虚渡之神功了,至于那飞斩妖物青光,在月光下晃如霜华冷电,耀眼刺目,寒气侵入肌肤,绝非一般五金兵刃,是否是传言中之飞剑,这就非小兄所能答了。”
  玉虎儿接道:“据小弟所见,那老僧袖内射出青色光华较秋弟白霜剑光犹自不同,且其所用手法又似非发射暗器手法,收发随心,真是前所未见。”
  罗雁秋听他们一说,亦忍不住道:“可惜小弟被闭了穴道,未能亲见。昔年小弟学艺摩云峰时,我大师伯慧觉长老在剑湖寻宝时除一怪兽,亦用内家气功发射短剑刺入兽腹,小弟如见他手法或能猜知一二。不过大凡一个内功进修臻于绝境之人,仗他内修罡气能够折柳作剑贯穿金石,用不着兵刃了,但大哥等所说那老僧发射出之青光,分明是一种宝光,究是何物,就非我们所能猜测了。”
  七人谈了一阵,分头和衣而卧,略息一下,天已大亮。立即起身收拾行囊,随身带好,离了“巴山古刹”,步行向前进发。
  一路上谈起昨夜奇遇,好像是过了几年。那老僧仙踪,留给七人无限敬佩怀念之感,尤以罗雁秋身历奇险之后,已感天外有天了。
  七个人都有着一身很好的武功,见四野荒凉无人,一齐展开飞行功夫向前疾走,到中午时分已入大巴山区。只见那山岭起伏,万峰重叠,山天相接,一望无涯。七人环绕崎岖山道,一路上腾岭越峰,过了几座山岭后,道路更形险要,那羊肠小径已被山石淹没,悬崖峭壁,深涧横阻,七个人虽有武功,经半日急走也觉着有些疲乏,大家寻了一个大石旁坐下,用了干粮,饮些泉水,休息一下,又起身向那层乱峰林中走去,到天晚的时候来到一个悬崖谷底。
  萧俊看天色已快入暮时分,横拦去路的又是一座百丈高峰,峰腰中满生着古松葛藤,这深谷由西向东绕峰而去,随笑对六人说道:“此峰甚大,越渡不易,天色已晚,我们不妨就在这个谷底寻一个宿处,渡过此宵,明晨再越此峰如何?”
  六人原有同感,萧俊一说,自无异议,万翠苹忽然娇笑一声说:“各位师兄既然都愿在此谷息宿,待小妹给各位引路吧!”
说毕,小剑靴在停身山石上一点,全身腾空而起,就这一起落之间,有一丈三四远近,抢到萧俊前面,沿谷底向东走去,大家只好跟到万姑娘身后前进,翠苹仗身形轻快,一路上轻蹬巧纵,一口气走了二三里路,仍未见一处可以栖身的地方,不由芳心暗暗焦急起来。
  此时已到掌灯时候,暮色四合,景物模糊不清,万姑娘凭藉幼小即得武当派真传,练就的超人眼力,穷目向前看去,忽见距自己十丈以外峰根下面有丈余大小一片葛藤,形如垂帘,心中一动,立即飞奔过去,拔出长剑一挑,葛藤不由分开,女侠欢呼起来。
  萧俊等六人听女侠一叫,急急赶到跟前一看,原来那形如垂帘的葛藤里面竟是一个两丈多深、丈余高低的山洞,洞底离峰根有三尺多高,里面尚铺有不少干茅草之类,四壁光滑,如一块大石凿成,洞口是一个五尺高二尺阔的长方形,由峰上垂下的葛藤刚好把洞掩住,如不留心很难发现。
  大家见有这样一个好住处,全都高兴起来。欧阳鹤笑道:“苹妹灵心慧目,竟寻到这样一个好住所,古云女孩子心细如发,可见诚非欺人之谈了。”
  众人听后,一齐交口称赞起来,这一来弄得万翠苹不知是喜是羞,只觉粉面一阵热辣辣的,欲辩无言。
  欧阳鹤晃着千里火筒点燃鱼皮孔明灯,引众人入洞,萧俊借灯光详细衡量下石洞情形,对六人说道:“荒山野涧,悬崖石洞,必应有猛兽出没,但看此洞内设施,似是有人住过的样子,这片干草铺摊整齐,洞外垂藤亦系是人工所成,说不定是雪山、崆峒贼党在入山口处的歇脚之地,或为樵夫猎人的息身之所。总之这个天然的石洞已经过了一番人工的布置,我们既入大巴山内,不啻已入贼巢,应多加小心才对。今夜我们可轮流值更,以防万一,各位贤弟先行休息,小兄任第一班如何?”
  六人见萧俊处处谨慎,调度有方,不由暗中敬佩。
  萧俊又把孔明灯拨小以防灯光外泄,然后轻拨推开葛藤,跳出洞外,查看一下四周的形势,始返回洞内静坐养神。
  直到三更左右轮到梁文龙值更,忽闻一声轻响发自洞外不远之处,梁文龙忙拉银光刀轻推葛藤,跳出石洞,寻个山石隐身一望,只见皓月当空,银辉四射,四外景物清晰如昼,停身的深谷内却是万籁无声。心疑刚才听错,或为蛇兽夜行,触动山石互撞,正想退回石洞,猛闻头顶上一棵古松枝叶,“沙沙”一阵轻响,接着一声“照打”,梁文龙慌忙提气贯神,向旁一闪,一支奇形蝙蝠镖霍霍精光,挟一缕锐风掠耳打过,差寸许击中,惊险已极。梁文龙受此突袭,怒火已起,右手一扬,一支三棱没羽纯钢箭回敬过去,“啪”的一声钉到古松一根母枝上,跟着身子向外一纵,退后八尺,一顺银光刀朗声说道:“何方鼠辈,胆敢乱施暗算,有本领的亮出相来,和你梁三太爷拼斗三百个回合,这种鬼鬼祟祟的举动不怕太小家子气吗?”
  梁文龙喝声未住,崖腰古松上一阵哈哈大笑,接着枝叶一分,飘身落下一人,一身黑色夜行紧身短装,斜挂镖袋,年约三十左右,方面大耳,豹头环眼,气宇轩昂,右手握着一个三尺长短的奇形兵刃,似剑非剑,似钺非钺,护手处有两叶钢片,形如凤翅,全身通用纯钢打成,前半段有八个寸余长的钢齿,尖端扁平,形如鸭舌,月光下银芒四射。
  这种奇形兵刃梁文龙真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料必有非常之招术,正想喝问对方姓名,来人已然发话道:“姓梁的,你不必发着狠,满口喷出大话,其实你们几人形迹早已在我们监视之中,大巴山愁云崖就是尔等葬身的地方,你也不必通名报姓,你们几个人除了那个姓罗的来历尚不太清楚以外,余下的都不过是武当派出身的一窝鼠辈,我劝你们识时务些,趁早滚回去告诉你们掌门人松溪老道张慧龙,就说崆峒、雪山两派不日即要派人登山问罪,这样你们几个尚可多活几天,如果不听你崔大爷良言相劝,硬想凭你们那点微末武技上愁云崖一试身手,不啻飞蛾投火,自寻死路……”
  来人一席话尚未说完,梁文龙已被激动真火,“嘿嘿”冷笑两声道:“我还以为你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原来你竟是雪山、崆峒两派贼党中的眼线,不错,梁三爷们都是武当门下,这次千里风尘来到大巴山内,就是想到你们自称铜墙铁壁的愁云崖开开眼界,看看雪山、崆峒两派有什么像样子的出色人物。不过据我想,那愁云崖上无非是一群杀人放火,啸聚山林的无恶不作的强盗罢了,难道真还有什么蟠龙卧虎的厉害人物么?”
  梁文龙这一席话尖苛已极,来人哪还忍耐得住呢?不由环眼怒睁,厉叱一声道:“武当鼠辈不要利口伤人,接招吧!”口中说话,手里那个奇形兵刃一个“神龙出水”,向梁文龙“华盖穴”打去。
  梁文龙嘴里如此说,可是内心实没有轻视来人,见对方出手竟寻自己穴道,知是一个劲敌,又不知这种怪兵刃有些什么路子,哪敢大意,忙移步转身避开来势,手中银光刀“腕底翻云”,横向对方右小臂截去。来人见文龙甚为乖巧,并不用刀硬封自己的“风翅打穴镢”,一声长笑,全身向右一旋,退回四步远近,跟着右脚向前一欺,马上右手镢“孤雁展翅”平推中盘。梁文龙在这一交手间已看出对方变招快速,身法轻灵不在自己之下,忙展开银光刀,宛如雪花舞空呼呼生风,砍、劈、封、刺,一片刀光还攻过去。来人见文龙刀法迅捷狠辣,亦把一柄三尺长的“凤翅打穴镢”全力施展,急如骤雨,捷如闪电,点、打、扫、推、锁、拿,若游龙戏水,一味进手招术,以攻打攻。
  两人这一动手全拼上了命,谁也不留余地,兵刃交击之声早惊醒石洞内的一群小侠,只见藤帘起处,恍如巧燕穿云,几条人影连翩飞出。
  萧俊第一个穿出洞外,脚尚未稳,头顶上松树枝叶一响,一声娇叱“看剑”,飞鸟似的落下一个面容娇美、玄色短装的少女来,身子尚未沾着实地,手中剑“巧蝶穿花”,向萧俊后心刺去。好萧俊,乍觉背后金风袭来,竟不闪不避,右手长剑“回头望月”,向上一封,“啪”的一响,喷出一溜火星。
  萧俊这一剑用了七成劲力,心想对方剑纵不脱手也要直荡开去,哪知大谬不然,萧俊长剑一封对方的剑,那少女竟借招变式,右手向左一沉,易刺为劈,玉腕一翻,“横断巫山”,拦腰扫去。
  萧俊一剑未封住门户,又觉劲风飒然,心中一惊,不敢大意,蜂腰一挫,直窜前六尺,回过身来,见对方竟是一个廿岁不到的秀美少女,一身裹着玄色紧装,纤纤柳腰横束着青色汗巾,香色绣绢笼发,齐眉勒住,后拖燕尾,全身修短合度,秀眉妙目,粉面朱唇,足下套着一对小剑靴,左腰跨着一具镖囊,轻盈妙曼,清丽绝俗,较之翠苹似犹觉过之,右手横着长剑,薄含嗔意,不由心中暗暗称奇。
  那少女见萧俊猿臂蜂腰,玉面银牙,俊美中另带有一股逼人英气,右手长剑如封似闭,看着门户,并不进招,两道冷电也似的目光,直望着自己,像两支无形的剑刺入自己心的深处,不由芳心突的一动,心神微微一震,差一点把手中长剑掉在地上,不觉两团红晕直透双颊,慌忙定一下神,娇喝道:“武当派的小子竟敢进入大巴山来,莫非真想自寻死路吗?”
  那少女一面娇喊,右手的长剑快如石火,“金剪断水”,横腰砍来。萧俊身形微闪,剑锋偏进,“金丝缠腕”,反削少女左腕。少女倏的收剑,沉臂领剑,柳腰微摆,让过萧俊剑锋,左手二指一圈,领了剑诀,右臂玉腕一挫,“寒梅吐蕊”,唰的一剑直刺前胸。
  萧俊看这少女剑招身法轻灵稳实,变化迅速,不再试招,微微一笑,拗步转身,展开武当派一百零八路“八仙剑法”,一时之间寒光吞吐,映月生辉,银锋飞旋,冷芒四射。
  哪知少女身手颇不平凡,单剑展开,恰似雪花舞空,化成了一片寒光剑幕,把娇躯遮个风雨不透,两人对拆了十几个照面,全是见招破招见式破式,萧俊心中不由暗暗佩服此女小小年纪剑术竟有此造诣,可惜未入正道,陷身匪党。正胡思乱想的当儿,少女突把剑光一收,眼目送情,朱唇含笑,身形一个“寒鸦归巢”倒窜一丈多远,娇声喝道:“本姑娘战你不过,休要追赶,当心我的凤尾夺命针。”说罢,扭转娇躯向前跑去。
  萧俊见少女剑法未乱,忽然败退,知必有原因,又听她说出凤尾夺命针的暗器来,分明是说自己如果怕凤尾夺命针的厉害就不要追赶,不由心中有气,怒叱一声:“小姑娘不要卖狂,别人怕你凤尾夺命针,我姓萧的偏不怕,慢走一步,肖某人赶来了。”
  萧俊说完话,挫蜂腰,抖两臂,施展“蜻蜓三点水”的轻功,“唰唰唰”一连三个飞跃,已追出七丈开外。此时距那少女不过丈余远近,萧俊知凤尾夺命针是江湖上最歹毒最霸道的暗器,因体积细小,比花针略大,发时无声,最难闪避,不敢过于逼近。
  两人一前一后如流星赶月,晃眼追出三四里路,少女在一个山根下面一停,猛的转身,右臂粉腕一扬。
  萧俊一路追赶少女时就留了心,见少女转身拾臂,忙拢了眼萧俊在一路追赶少女时就留了心,见少女转身抬臂,忙拢了眼神看去,月光下三条极细的银线向自己一排飞到,知道厉害,哪敢怠慢,左臂健腕疾翻,打出一枚金钱镖,先把正中一条银线击落,跟着身子向后一仰,施展铁板桥功夫,全身向后倒下去,背脊刚刚贴地,立即向左一翻,滚开五尺,蜂腰一挺,全身已然起立。就在这一翻一挺的工夫,右手长剑已交左手,探囊取出三枚金钱镖,正想回敬过去时,忽见那少女妙目圆睁,面含娇笑,长剑倒提,纤腰轻摆,莲步姗姗的走近自己,两道眼神怔怔的盯在自己脸上,毫无嗔念恶意。
  这下子全出意外,把个铁书生萧俊弄得右手扣着金钱镖呆呆地停立那里,正想说几句话问问对方究是何意,那少女已先开口说道:“看你剑术及闪避我凤尾夺命针的身法均是上乘工夫,莫非你就是威震中原道上,绿林中闻名丧胆,武当派内杰出的英才白面秀士铁书生萧俊相公么?”
  这一问又出意外,把个见多识广的铁书生问得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得抱拳说道:“不错,在下正是萧某人,薄具虚名,承姑娘夸奖更觉惭愧,姑娘剑术已得真传,凤尾夺命针尤称一绝,萧某不胜敬佩,不知姑娘把萧俊引到此地有什么教言吩咐么?”
  这一下,可真难为了那个少女,粉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娇羞不胜,欲言又止。半晌始结结巴巴地说道:“妾名梅影仙,幼随恩师崆峒派掌门人公孙明习剑,此次奉师命由滇北入川,原是助愁云崖闵师叔及雪山派吕堂主和贵派一较长短,及见相公一表人才,武功剑术均达火候,确为武林中难得的全材,无怪乎年纪轻轻侠名已传遍江湖了。妾此意一则不忍见相公再涉奇险,因此诈败诱引相公到此,欲进一己衷言,愁云崖上奇材异人甚多,别看相公你一身武技,却是去得回不得,望能听妾言即时退出大巴山,暂返武当,后徐图之。且雪山和本派中各师叔师兄均知相公为武当派后起精英,如交上手绝不放过,妾自知和相公站在敌对之位,欲助无能。妾不会忘负师恩,背叛师门,相公更不会改张易帜投入本派,只恨今夜无端相见,空留下满怀怅惘愁绪,正是相见不如不见。妾此时心乱如麻,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务请相公能以诚相看,三思而行,珍重自己,能安出此山,则妾心愿足矣!”说到此处已是低咽难继,一双明媚秀目挂了两行盈盈泪珠了。
  这一席话原够缠绵凄怆,又出自一个秀媚少女之口,把个铁书生萧俊听得心神动荡,不自觉道:“萍水相逢,承蒙梅姑娘如此关照,肖某有生之年亦难忘大德了。不过,我们兄弟此次进入大巴山,原为寻找我五弟昔年一个仇人,并非向贵派寻衅,无奈贵我两派结仇已深,绝非言语所能和解。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我萧某人何尝不知道这大巴山不啻是龙潭虎穴,既然敢来,则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梅姑娘,你劝我暂返武当后徐图之,确是金玉良言,但我萧俊入山时一行七人,即让我接受姑娘良言忠告,他们也未必就会听我萧某片面之言,我也不能丢下他们独自离此,只好有负姑娘这番美意了。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姑娘清丽绝俗,美质慧心,谅必能善自为之,正邪之分一望便知,不用萧某再进不需之言,梅姑娘,你这份深情厚谊萧某当永铭肺腑之中,绝不敢有负错爱之意。”
  萧俊心想这番话虽然婉转曲折,但无疑是拒绝了人家一片好心,人家纵不发作也必掉头而去。
  哪知少女听完之后,忽的妙目一睁,柳眉深锁,口中“嘤”了一声,凄然说道:“相公义薄云天,更使妾敬佩得五体投地。只要你永远记住这荒山月夜之下,有一个苦命女子梅影仙不顾羞耻,向君倾诉出一片纯情诚意,那我就死亦瞑目九泉了。”话至此处,梅姑娘忽仰起头来,望着那一轮皓月说道:“天啊!天啊!江湖上多少双手血污满身孽债的恶人,都不见你临施报应,何独对我这苦命弱女如此摆弄,梅影仙强煞,也终是个女子啊!”
  萧俊也是个天生情种,梅影仙如泣如诉的一说,那神情,那姿态,又是凄楚欲绝,再加上那一双勾魂秋波,含着莹莹泪光的妙目,似怨似爱的凝注着他,把一个铁书生看得心神飘摇,变成了纸书生,只觉着梅影仙两道目光,发射出万缕情丝,把自己一片侠骨英气缚个结结实实。那种欲哭欲诉的样子,真叫人又怜又爱,不由睁大了星目,呆呆的对立凝视,想说几句话吧,又不知从哪里说起才好,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对立了半晌。
  梅姑娘忽把妙目一闭,簌簌地落下两行泪来,手中长剑“当啷”一响掉到地上,一个身子亦仿佛摇摇欲跌的喊了一声:“萧郎,相公,你害……”随着这声娇呼,全身向前一扑。
  萧俊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一声惊叫,慌忙向前一进步,双臂一展,想扶那少女,也许是易扶为抱吧!
  正在这万分危险的当儿,忽闻不远处一声叱叫:“愁云崖鼠辈哪里逃走,留下命来。”
  随着这叱声,在离两人三丈左右一块山石后面,飞起一团黑影,月光下随那个飞起人影映射出一大片寒辉银光,那人身法奇快,起落之间竟斜向右方飞跃三丈多远,背向两人在路中一站。
  梅姑娘被这突然的变故一惊,从那恩怨缠绵的情爱迷醉中醒了过来,忙一理香色拢发绣绢,一俯腰拾起落在地上长剑,跟着身子向后一翻,用一个“金鲤倒穿波”,退后丈余。
  就在梅姑娘脚尚未稳之际,忽闻来路上一声怒叱道:“避我者生,挡我者死。”
  一个手提凤翅打穴镢的汉子,手中镢一个“仙人指路”,照拦路的少年打去。那少年只轻轻的一闪已然避开,手中剑“金童献鲤”,竟抢中宫欺身进招,施剑汉子似是无心恋战,见一招落空,两足一点,向右前方斜窜出丈余远近,接着施展“燕子纵云”,两个起落,已近少女身边,匆忙中喝了声:“仙妹快走。”语出口,人已如离弦之箭向前飞奔。
  少女口里应了一个“好”字,身随剑走,一个转身,两只秋水似的妙目又依恋地盯了萧俊一眼,低声娇喊道:“萧郎自重。”身形一个倒翻,“仙鹤亮羽”,拔起一丈多高,一起一落已到两丈开外。
  此时,那示警拦路的少年已跟踪追到,正想施展“苍鹰攫食”的身法紧追下去,萧俊忽然低喊道:“五弟住手,放他们走吧!”
  那少年停步回过头来望萧俊一笑,喊了声:“大哥。”
  铁书生不禁面上一红,说:“五弟,大概你都看到眼内了吧!”
  罗雁秋点点头,尚未及答话,欧阳鹤、梁文龙等已全都追到,萧俊只好说道:“贼人已经逃走,我等地理不熟,不可穷追,大家回去吧。”
  众人见萧俊无恙,这才放下心,随一同转回石洞去了。
  雁秋如何会到此,又在那危急的当儿现身示警,大有一述必要,免得各位读者心急。
  原来梁文龙一和崆峒派四龙三凤中的飞天龙崔海清动上手,三合之后已感到对方不但兵刃新奇、招术老练,而且出手又狠又辣,哪里还敢大意,把一柄银光刀施个风雨不透。
  此时几位小侠均已到达洞外,萧俊一现身就和梅影仙接上手,万翠苹见梁文龙战崔海清不下,娇叱一声飞纵过去,手中剑“梅花落地”、“神龙摇尾”、“白鹤展翅”,唰唰唰一连三剑,变招既快出手又狠,把个飞天龙崔海清逼退数步。
  崔海清为崆峒派公孙明门下弟子四龙之首,武功已得真传,虽被万翠苹施展三才剑法中连环三绝逼退数步,但心神不乱,狂吼一声,凤翅打穴镢一紧,力战两人。
  罗雁秋却抱剑远立,以防贼人逃走。后来看萧俊只身一剑追赶那个女贼下去,雁秋虽知萧俊武功剑术造诣均深,但闻那少女逃走时说出凤尾夺命针的暗器来,雁秋听师叔一萍生说过这种暗器异常歹毒,又怕贼党在别处设有埋伏故诱萧俊深入,心念初动,两人已似风驰电掣般向东奔去,这才展开身法一路上急追下来,晃眼工夫已追出三四里路。忽见那少女在一个山根边停住身子,回手一扬打出三支凤尾夺命针来,萧俊施展“铁板桥”功夫躲过。雁秋恐少女再放暗器,心中一急,手里扣好两粒银莲子,正想打出,助萧俊一臂之力,忽又见那少女长剑倒提,莲步姗姗走向萧俊,且流盼送情,毫无恶意。雁秋心中一呆,只好静静的看下去。雁秋耳目灵敏,两人所说所为看个清清楚楚,这一来又不好立即现身,只得寻个山石隐好身形,乐得看出好戏,及到那少女娇呼萧郎……玉体欲跌,萧俊欲扶欲抱的当儿,恰巧赶上崔海清战文龙、翠苹不下,逃了下来。罗雁秋恐春光外泄,心中一急,这才大喝一声,现身拦住崔海清,也惊开了萧俊、梅影仙两人的迷醉柔情。
  本来崔海清力战文龙、翠苹两人,虽然求胜不能,但也不致落败得如此之快,因他看到欧阳鹤、玉虎儿等站在圈外,尚未动手,和自己一起来的小师妹穿云凤梅影仙又不知去向,心中着急起来。因为梅影仙在四龙三凤之中排行最小,年纪最轻,但武功剑术均属杰出,就是自己,虽为四龙三凤之首,如讲武功也得让她三分,且有独门暗器凤尾夺命针,怎会落败得如此之快呀?何况梅影仙不但剑术武功超越同门,而且人也长得最美,一字神剑公孙明在这七个得意弟子中对梅影仙尤觉钟爱,自己面对这个天人般的小师妹实存着一种怜惜爱恋之心,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梅影仙对几个同门师兄除了一种同门间应有的情谊之外,却装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气,真是艳如桃李冷如冰霜,逗得崔海清牙痒痒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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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9-30 10:39:5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补缺变成重校了。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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