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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古桧《穷书生》(飞天牛郎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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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前天 21: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古桧《穷书生》(挂名上官鼎《白玉塔》,飞天牛郎前传)

  第一章
  夜风轻拂,斗柄云横,苍台露冷,更深人静。
  一阵悠悠钟声,从少林寺中传送出来。
  当——当——当——
  幽静而悠扬的音韵,荡漾在空气中,传出去好远,好远。
  它打破了夜的沉寂,驱走了黑暗,迎来了光明,唤醒了贪睡的人儿。
  令人兴起一种,悠远、恬静、尘虑俱消的感觉。
  难怪诗圣杜甫,会写下“欲觉闻钟声,令人发深省”的名句了。
  浮云掩月,更残漏尽,天色快要亮了。
  你没有看吗?东方都现出了鱼肚白色啦!
  钟声,仍然一下一下的响着。
  忽然间,那悠扬的钟声,蓦的喑哑、短促,响了半声,就停住了。
  想必是那撞钟的和尚,突然受到了惊吓,故此破坏了这宁谧、出世的和谐。
  但是少林寺乃为中原武林发祥之地,老少僧侣,在武功上,那一个也不是庸手,胆子会这么小?经不起惊吓?
  钟声停了,黎明时的静寂,使人有一种不祥之感。
  整个少室山,因为响不起钟声,更显得死寂阴沉。
  但在少林寺这个禅院中,无殊起了一阵风暴。
  闹哄哄的,灯火通明,僧侣们一个个都神色紧张。
  当真的,是少林寺出了事。
  那个在钟楼撞钟的和尚法通,就在那钟声突然短促喑哑之声响起时,惨死在钟楼之中。
  这可是自少林建寺以来,数百年没有的事。
  江湖上谁不知道少林寺武功甲天下,竟然会有人,大胆妄为,在老虎嘴里抢骨头?
  在惊乱中的那些值勤僧、戒卫僧,往返奔走,扑影追踪,人影闪动,分头的侦查寻觅,那里有半点可疑的迹象……
  清磬声起,掌门方丈慧元禅师,也镇定不下去了,由两个小沙弥头前领路,到了钟楼。
  就见那撞钟的法通,一个身躯,半悬半伏,被敲钟的绳子吊着,仍在缓缓的动荡,左手下垂,右手却紧握着绳子。
  一支长达尺半的匕首,从他后背心插进去,打前心突出来,鲜红的血,涌泉样的仍在流……
  匕首的柄上,飘坠着一面两尺见方的白布,已然被血染红了大半片。
  慧元禅师,眼看着惨死的弟子,目蕴着热泪,口中仍不停的宣着佛号。
  “阿弥陀佛……”
  从他那庄严的面色上,隐隐流露出一种深邃无比的悲哀。
  侍立在慧元禅师两边的僧侣,每一个人,眼角都挂着两串晶莹的泪珠。
  掌门方丈慧元禅师的修养功夫,是要高些,遇到了这么样的大事,一时还能镇定得下。
  佛号声住,沉声道:“法空!去!继续将钟敲起。”
  一个年青的灰衣和尚,应声跃落向钟楼内。
  但见他挥泪移开了死者的尸身,取过那条绳子,扯动着敲起了那口巨钟。
  当——当——当——
  钟声又一下接一下的响澈云霄,余音飘绕在群峦中,依旧的幽静而悠扬,但却失去了那宁静、和谐的气氛。
  撞钟的法空,牵动着绳子,一下一下的敲着,似要从悠扬的钟声中,打发他那满腔悲绪。
  慧元禅师和一些僧众,原地趺坐,默数着念珠,目蕴着清泪,念起了超度的经文。
  梵呗声起,铙钹磬鼓和鸣,就在钟楼前作起法事,超度那惨死的法通。
  黎明划破了夜的沉寂,远远传来了几声鸡鸣。
  少林寺中,仍然梵呗声扬。
  但在中岳太室山下的官道上,却有一骑快马,疾驰如箭,直奔少室山。
  少室山崖壑深幽,峰峦环列,景物虽好,往常总少游人。
  因那少林寺雄据武林翘楚,往来多是江湖中人,谁个又不怕事,去自找麻烦。
  但这骑快马,却是直奔少室,不用问必是江湖中人,也必是去少林寺的了……
  马上人,是个中年道士,他跨在马背上,半伏半骑,道冠斜挂,想定是受了伤。
  那马疾驰如飞,他还似嫌慢,扬起马鞭,不断的在抽打着马臀……
  红日渐渐东升,丽彩霞辉,在少室山上空,布满了缤纷夺目的锦幕。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晓日金光,仅只一现,转眼之间,乌云四合,天空中变成了一片灰暗,布满了阴霾的云翳,空气也显得有些儿沉闷。
  法事已完,死者也葬,法空和尚却将死者身上那块白布,呈送在掌门师父面前。
  但当慧元禅师,抖开了那块白布一看,神色大变,失声喊了一句:“血泪榜!”
  “血泪榜”!一般武林中人,对它并不陌生。
  在十二年前,它曾出现过,掀起了一场绝大的杀戮,鲜血染红了江湖道……
  如今血迹未干,它又出现了。
  究竟这血泪榜,是由何人所主?他有多大的仇恨?要以血泪洗劫武林?
  这是一个谜,谁也不知道。
  当年少林寺的老方丈智明禅师,为了这“血泪榜”,曾撒下了武林帖……
  武林中各门派都派了人参加,商议应付那场浩劫。
  可是,并没有起了什么作用,反之,竟闹出黑白两道,门户之争了。
  结果是死伤无算,那些接到“血泪榜”的人物,一个也没有侥幸,全部溅血伏尸。
  血泪榜仍然是个谜。
  又是十一一年,没有一个人能解得开这个血样的谜……
  血泪榜又现了,竟然找上了少林寺。
  慧元禅师手拿着那沾满血迹的白布,就只喊出了一声“血泪榜”三字,人却呆呆的发起怔来。
  监寺慧因大师闻声也自吃了一惊,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问道:“师兄,血泪榜上所现本寺何人?”
  “少林寺五百僧侣!”
  “他竟要一网打尽?”
  “看来是难逃此劫!”
  慧因哈哈一声狂笑,道:“好!我却要看看,到底是邪不胜正,抑或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他话音方落,蓦的一阵吸喝声动,跟着人影散乱。
  就见从山门外,闯进来一骑快马,马似疯,人如醉,直冲向大雄宝殿。
  少林寺自从达摩东来,建寺之日起,马闯山门这是第一遭。
  僧侣们立时大惊,就连那修养功深的掌门方丈慧元禅师,也见状色变。
  知客僧慧果大师,惊骇中发了一声喊,纵上前去,使了一招“擒龙手”,一把抓住了那马颈的鬃毛。
  那马许是劲已用尽,或者就是慧果大师的手法重了些,就那一抓之势的瞬间,马倒人落地。
  慧果也看清了那翻下来的人,更是吃惊,失声叫出了一声:“玄清道长!是你?”
  那人闻声,微微睁开眼来,挣扎着道:“慧果……大……大师……是……是……是我陆玄清……大劫已……已临……武当已……已……”
  已如何,他没有说出口来,人已昏了过去。
  慧果大师悲声喊出了一声:“道兄……”
  忍不住心头酸楚,合十跌坐地上,泪下如雨。
  这一来,掌门方丈慧元见状,又是一怔。
  暗忖:“武当派玄字三老的武功,在江湖上已是顶尖的高手,怎么会这样的不济?从武当到少林,相距不足千里,快马五天可到,就以这陆玄清的功夫,决不会累昏了过去?……”
  他心中一起疑,紧走几步,到了陆玄清的身侧,仔细的一打量,并不像受有重伤的样儿。
  等到他蹲下身来,一按陆玄清的脉搏,才豁然大悟,既惊又奇。
  惊的是,陆玄清的伤势确属不轻,乃是受了内家真力的反击,幸而早赶来一步,尚可以设法施救。
  奇的是,以陆玄清的武功造诣,竟然会被人家内力反震,伤得这么重,那人的功力,就可想而知了,放目寰宇,还真没听人说起过,有这么高深功夫的?
  他心中虽在惊奇,眼前还是救人要紧。
  于是,立即命人将陆玄清移至禅房施救,马已倒毙,也命人拖出去埋掉。
  从这时起,少林寺一反往常的恬静,开始紧张起来,僧侣们严行戒备,防范再有不幸事件出现。
  同时每一个人的心中,也都显得十分的沉重。
  因为在血泪榜上,标明了是少林寺的五百僧众,先已死了个法通,下一个人不定是轮到那个呢?
  转眼间,两天过去了,毫无一些风吹草动。
  武当派的陆玄清,伤势已有了好转,精神复原了不少,慧元这才询问他武当出了什么事,又是怎样受的伤?
  陆玄清黯然半晌,方将事实经过,说了出来。
  原来在十天以前,武当晨课方起,钟声初鸣之际,值勤解剑岩的弟子报惊。
  掌门玄静真人,立即率同弟子前往查看,见“解剑岩”顶,被人运展神功击碎了一块大石,用金刚掌力抹平了“解剑岩”三字。
  武当山,打从真武祖师起,就流传下来一项规矩,无论任何人,一入武当山,解剑岩前,就得解下剑来,否则是不准进山。
  武当派代代相传,谨遵不懈,武林中人也全都知道这个规矩。
  虽然有人说,这无非是武当派自诩为天下剑术正宗,有意抬高自己的身份。
  但是,数百年来,却没有人,真的敢闯过。
  那知,日前竟有人胆敢毁去解剑岩,分明是有意向武当派挑战。
  掌门真人立即吩咐鸣钟聚众,脸色显得十分难看,分明是已气到了极点。
  钟鼓连响五通,通虚殿人群密聚。
  武当山弟子四百,到了有三百挂零。
  三声云板,武当山掌门玄静真人出堂。
  就在他方一步上正位,还未就座,蓦的一声大震。
  这么一座建筑辉煌的通虚殿,竟然梁断柱折,倒塌下来。
  “轰隆”巨响声中,碎砖残瓦乱飞,惨呼连天。
  那般武当弟子,走避不及,立时被砸榨得脑浆迸裂,有那离得门口近的,勉强纵跃出殿来,也不过逃出来百十个人。
  那能逃出来的弟子,武功全有根底,侥幸脱了一劫,一冲出通虚殿,立即四下里追踪。
  找遍了整个武当山,也没有发现一点踪迹。
  但等他们再一回到通虚殿,惨事又生,掌门真人玄静,被人以特长的匕首,钉死在倒塌的断柱之上。
  那匕首柄上,飘荡着一面二尺见方,满染血污的白布。
  大师兄朱玄风见状,早已纵了过去,扯了下来一看,惊叫了一声:“血泪榜!”,当堂就惊怔在当地,一时不知所措了。
  陆玄清在玄字辈弟子中,是出了名的机智,他和朱玄风、玄静真人三个,并称为武当三杰,武功能耐,也有很高的造诣。
  他这时虽惊不乱,先命人起下来掌门真人尸体,停灵真武殿,然后又张罗着,请大师兄朱玄风,见危授命,暂进掌门,免得群龙无首,然后再商议应付之策。
  诸事安排就绪,再看那“血泪榜”。
  上写着:“血泪流不尽,冤仇无已时,纳命的是武当四百弟子,少一命血榜难收。”好大的口气,好残忍的手段。
  究竟这血泪榜从何而至?由何人主持?和武当派有什么深仇大恨?全部茫然无知。
  解剑岩毁,通虚殿塌,二百余弟子毙命,够惨的了。
  这样空前绝后的惨剧发生,事前既无所闻,事后又追觅无踪……
  好一个难猜的血谜!
  陆玄清蓦的想起了少林寺,心忖:“先师在世之时,曾和少林老方丈智明有约,互为应援,应付这么一个无影无踪的敌人,武当派大难之后,恐难对付,不如去少林寺一趟,也好求一臂之助。”
  他心念一动,就和新掌门大师兄说了,快马下了武当山,直朝少林寺飞奔而去。
  三天以后,他到了南阳的博望城。
  博望城这个地方,在历史上,却是大大的有名。
  乃是当年刘备三顾茅庐,请来诸葛孔明先生,初次用兵,一把火,就烧得个夏侯惇狼狈而逃,仅以身免的地方。
  陆玄清到了这个地方,心中兴起无限的感触,想道:“武林中要是能出一个诸葛孔明样的人物,血泪榜之谜,就不难解决了。”
  心有所感,忍不住就随口念道:“博望相持用火攻,指挥如意笑谈中,直须惊破曹公胆,初出茅庐第一功。”
  他声音方住,忽然有人接口道:“好!孔明真英杰也。”
  陆玄清闻声,转头看去。见从右边林中,转出来一个少年书生,长得虽然十分清秀,只是形状有些落魄潦倒的样子。
  心中暗自奇怪,想道:“这个人倒有些古怪,穷途潦倒成了这付样儿,还有心事来这里凭吊古迹,八成是个疯子。”
  又一想:“自己何尝又不是一个傻子,武当派大难方殷,怎么却又会有闲心想这些不相干的事呢?走吧!”
  念头一动,两腿用力一夹,手中疆绳一紧,那马泼剌剌,跑了下去。
  那穷书生见自己一接腔,人家并不答理自己,竟然拨马走了。
  他书呆子的脾气一犯,蓦的一转身,朝着陆玄清追去。
  边跑边喊道:“老道长留步!老道长留步!”
  那马虽然跑得飞快,穷书生脚下可也不慢,两只破皀靴,踢踢拉拉,对他一些没有阻碍,不到顿饭的工夫,竟然和马跑了个头尾相衔。
  这一来,陆玄清可不由大吃一惊,暗忖:“武林中轻功高的人,虽然是大有人在,但是要能疾追飞马,不施展功夫,谁也不行。看此人跑起来的架式,不像是练过功夫的呀?怎么竟然运步如飞,追上我疾驰的快马?”
  心中这一动念,猛的一勒疆,马步立慢,还没等他停住,穷书生就栏住了马头,笑道:“老道长!你跑得真快呀!”
  这句话说得太含糊,究竟是人在跑?马在跑?
  陆玄清面色一沉,冷冷的道:“你拦住我干什么?”
  穷书生微微一笑道:“没有什么!我听老道长发怀古之幽情,想必也是我辈斯文人,打算同你谈谈。”
  陆玄清趁他说话之际,将这个穷书生,从头上打量到脚下,眼神、两太阳穴,全都看了个仔细,毫无一点异状,根本就不像个练武之人。
  年岁不足二十,说话温文儒雅,有些呆头呆脑,分明是一个穷书呆子。
  暗笑自己也太多心了,许是被“血泪榜”惊破了胆,见人就疑惑人家会武功,会武功的人,也绝不像他这个样儿呀!
  疑心既去,神态也变,微微笑了一下道:“贫道因有要事,急需赶路,改日有空,咱们再谈吧!”
  说着话,一抖僵绳,双腿一夹马腹,就又要催马前驰。
  穷书生抬手抓住了马鬃,道:“我辈斯文人,最大的事,莫过于会文,老道长,何相拒之甚也?”
  说也奇怪,那穷书生一抓住了马鬃,嘴里说着话,就如毫不在意的样儿!
  可是,任凭那陆玄清怎样的催动坐下马,竟然是不进反退,嘶溜溜一声长鸣,向后反而倒退了三四步。
  这一来,陆玄清却就更吃惊了,想不到自己这老江湖,竟会将对方看走了眼。
  就凭这一手,力分双牛倒拉奔马的能耐,在目今江湖上,却是并不多见。
  心中一吃惊,连忙朝着穷书生,打了个稽首道:“朋友,恕我陆玄清有眼无珠,竟没有看出来尊驾是真人不露相。我实在是身有要事,不克奉陪,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道上,咱们有的是碰面机会,好啦!你就放我过去吧!”
  他交代了一番话,纵马又待前驰。
  谁知,就在他方一纵马,穷书生又挡在了前头。
  那马方才吃过了亏,这时不等人家动手,赶紧的又向后退。
  穷书生翻了翻眼,现出一种迷惘的神色,道:“老道长,你说的是什么呀?我怎么一句不懂呢?”
  陆玄清一见对方装聋卖傻,就更起了疑,暗想:“莫非此人是血泪榜的同路人,要不怎么会阻我去路呢?得盘盘他!”
  疑念一起,翻身下了坐骑。
  还没等他开言,穷书生先就笑道:“这才像话,咱们就即景作两首诗好了,免得就误了你的行程
  陆玄清却不管他这些,插口问道:“朋友,你贵姓大名?是何处人士?”
  穷书生闻言,愣得一愣,摇了摇头,道:“我姓什么?真的!我是姓什么呢?”
  他思索了一下,还是想不起来,笑道:“忘了,其实这也没有关系,你爱叫我什么都行。”
  穷书生说得十分真挚,他是真的忘了。
  可是,陆玄清听了这句话,却以为是受了戏弄,忍不住怒火冲天,一闪身,就纵到穷书生身边。
  好快的身法,好快的手法。
  一探掌就扣住了穷书生一条手臂,暗运内劲撞去。
  口中却喝道:“快说!你是何许人?”
  陆玄清在武林中,乃是个顶尖的高手,他这一扣,就算是铁石,也得裂开。
  但那穷书生,却并不显出有什么了不得的难受。
  他只是皱了一下眉头,想必也有些疼痛,连忙道:“老道长,别这样,抓得怪疼哩!有话好说嘛!”
  陆玄清又加了一把劲,喝道:“快说!你是何许人?”
  他话音方落,蓦觉自己所扣住的那条手臂,突然的坚硬起来,就如同是抓在一根铁柱上,同时,有一股反弹的潜力外涨。
  那还能抓得住,就觉着那穷书生手臂微微一抬,一股潜力弹出,立被震退三四步远,身形连晃了两下,才行稳住。
  他陆玄清闯荡江湖半生,见多识广,也闹不清人家这是什么功夫,立时就怔在了当地。       
  那穷书生却是若无其事,他在低头沉思,看也没看陆玄清一眼。
  口中却喃喃的叨念着,道:“真的!我是何许人?何许人又是谁呢?莫非我就是何许人?……”
  他想着,想着,俊逸的脸上一笑,抬头看见了发愣的陆玄清。
  赶忙走近了他的身前,笑道:“老道长,我想起来了,你说的对,我就叫何许……”
  陆玄清发着愣,正自气恼,一听穷书生说他想起了姓名,心中方一宽,听下去,却是何许人!
  更耐不住怒愤填胸,不等他说出那个“人”字,反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打了过去!
  但听清脆一声巨响,穷书生挨了这一下,身躯不自主的,旋了两圈,瞪起眼来,呆呆的看着陆玄清。
  穷书生挨了人家一个大嘴巴子,是奇怪这个道士,怎么不讲理,动不动就抬手打人?
  而那陆玄清一掌打过之后,又吃惊的怔住了。
  就以他的武功造诣,这一掌该有何等雄浑,最低限度,也得把对方摔出两丈开外去。
  可是,人家就只旋了两圈,劲力全部化解开去。
  再看人家的脸上,连个手指印儿都没有。
  反而,自己打人的那只手掌,却有点儿作痛。
  这一来,陆玄清不但是惊,而且有些害怕了,他越发疑心穷书生是和血泪榜有关的人物了。
  暗中一咬牙,气聚丹田,圈掌旋身,猛的一掌推出。
  这一掌,他却是用了全力,手法也迅疾绝伦。
  那穷书生尚不知死星照命,既不闪避,又不封架,眼睁睁这一掌打上身来,登时就得惨死掌下。
  果然的打上了,“砰”的一声。
  穷书生当场一声惊叫,身躯飞坠出一丈开外去,倒在地上。
  紧跟着一声闷哼,那陆玄清他自己,也腾空飞起,向后倒卧出去七八尺远。
  这却就令人奇怪了,陆玄清这一掌,乃是凝聚他三四十年,苦练而成的内家真力发出,何等的雄浑。
  但在甫一触及对方身上之瞬间,突觉有一股强劲的潜力,揉合了自己推出的掌力,蓦的反震回来。
  这一股力道,却是凌厉万分,较之陆玄清全力发出那一掌,少说也强劲个两三倍。
  陆玄清一则是意料不及,再者反击之势,既沉雄又迅疾,他是连躲都没有躲,那强劲的潜力,已然反击到身上,登时口吐鲜血,飞跌出去。
  可是那穷书生何许人,虽被一掌击飞,竟然没有受伤,立即就又爬起身来。
  他就像没事人儿样的,扑打了一下身上的泥土,连看都不看陆玄清一眼,也不追究人家为什么打他,转身朝着豫山方面走去。
  陆玄清吃了这一记哑巴亏,他是连说都没法说,对方完全是挨打的,自己却是打人的。
  挨打的没有伤着一点,打人的却受了重伤。
  他试着一运气,只觉着一股逆血翻腾,五脏都像似错了位置,就知自己是受了重伤。
  红日西坠,暮霭将临,那穷书生早已走得没有影儿了。
  陆玄清深知自己这伤势,如不尽快赶到少林寺,不但耽误了武当门中的大事,就是自己这条命,也不易保得住。
  于是,就鞭策着坐下马,不分昼夜,赶了下来。
  总算他的耐力还不错,强忍着伤痛,三天的时间,赶到了少林寺。
  但是,人和马全都支持不住了。
  再被慧果大师一招擒龙手抓住,阻了一下,人吐出了一口气,昏了过去,马叫出一响悲鸣,倒毙在地。
  少林寺掌门方丈慧元禅师,听陆玄清讲完了武当山发生的事,比自己少林寺还要惨,心中也觉惨然,沉吟了半晌,方道:“道长,你可知我们少林寺,目前也被血泪榜闹得神魂不安吗?”
  陆玄清伏枕颔首,道:“贫道知道,依我猜,今日的血泪榜重现,张榜之所,必非仅只你我少林武当,可能会遍及九大门派。”
  慧元禅师道:“道长所见甚是,我也想到这一层上……”
  陆玄清接着道:“那么老方丈就应该大撒武林帖,九大门派聚合少林寺,共同商议对付血泪榜!
  慧元禅师闻言,心中大生踌躇,迟疑的道:“这个……这个……”
  陆玄清忙又道:“火已燃眉,掌门方丈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慧元道:“我是想起十二年前旧事,以家师和贵派祖师天乙真人,他等那样的修为,都无法弭此大劫,你我行吗?”
  陆玄清忽的坐起身来,哈哈一阵大笑,道:“十二年前,血泪榜找的是江湖游侠,但十二年后的今天,血泪榜找的是九大门派,事不关己,谁肯拼命,大方丈!这个道理你还想不通吗?我真恨!”
  “道长!你恨的什么?”
  “我恨当年师门前辈,他们那时如果不藏私,不作意气之争,何致于会遗祸后人,可怜我武当二百余名弟子,惨死通虚殿,他们太冤了!”
  陆玄清是太激动了,说着时珠泪纵横,话一说完,一阵逆血上涌,张口喷了一口鲜血,眼睛一发黑,人又昏了过去。
  慧元禅师连忙扶着他,放躺下身躯,又喂了两粒疗伤灵药,叹了一口气,道:“道长!你太激动了,大撒武林帖,事非寻常,我们得从长计议。”
  说完话,又吩咐两个小沙弥,好生侍奉汤药,他就步出了禅房。
  慧元方丈走没多久,禅房中又来了知客慧果。
  他和陆玄清谈得是满投机,无奈寺规严于国法,他可不敢向方丈进言。
  就这样,一天又过去了。
  这是武当陆玄清到了少林寺的第三天。
  又是晨钟方起之际,也正是少林寺僧侣们最紧张的时候,因为前日那一血案,就是发生在晨钟初响的时候呀!
  忽然在大雄宝殿的丹墀上,蓬的响了一声,似是重物落地。
  两边房上戒备着的和尚,闻声早有两人纵下。
  临近一看,见是个大包裹,里面不知是什么东西?
  事太奇怪,不经禀过方丈,他们那敢轻易打开?
  这时惊动了维摩院监堂慧灵,他是本晚值夜领班,见状准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立即近前,提起来双手用力一扯,拉断了绳索。
  还没有等他打开,已嗅到一阵血腥之气扑鼻,就觉着自己的一颗心,怦作乱跳,双手也出了汗。
  就以他一个维摩院的监堂,不论武功造诣和佛法的修为,最不行也总有七八成火候,打开一个包裹,竟然会如此紧张异常,可知事不平凡。
  他强镇定住心神,再用力一揭开来,“阿弥……”
  一句佛号,他只喊出了半声,人就愣住了。
  原来那包中所包的,赫然是一堆被切成八块的尸首,血迹仍新,光头浓眉,宛然可辨,这不正是维摩院首座弟子法净吗?
  难怪维麾院监堂慧灵禅师的神色大变了,他竟半生精力,才调教出一个好弟子来,没想到竟落得一个这么惨的下场。
  既有人送尸报信,定然是走没好远,立即一跃上屋,四下里追觅,仍然是扑了空。
  从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少林寺就没有一天的安静过,接连四五天下去,少林寺的僧众,天天都有毙命的,方法也越用越奇,令人防不胜防。
  最近的一次,竟然在斋饭中下了毒,幸而解救及时,没有酿成大祸,就这样,也送掉了十几名弟子的性命。
  事情一步步的在恶化,杀戮也在继续的进行,少林寺五百僧众,人人自危,真成了风声鹤唳。
  掌门方丈慧元禅师,也再不能沉默了,放下了佛祖的慈悲心肠,接受了武当陆玄清的意见,撒出了武林帖。
  这一来,少林寺这座清静的禅林,顿时热闹起来。
  先是招回来俗家弟子数十人,帮同戒备,跟着又来了武当山徒众近百,一座少室山,关隘要道,全都布上了明桩暗卡。
  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幸而戒备森严,少林寺再没有血案发生,可是那派出去的人,却没有了信息。
  少林武当两位掌门,和那五位监堂禅师,四位观主真人,一个个都心里焦急异常。
  总算武林帖没有空撒,打从第十六天上,络绎就到了不少的武林人物。
  太极派,来了掌门穿云指陈长风,带着弟子五人。
  淮阳派,来了鹰爪手罗平。
  终南派来了追魂剑柳从善,丐帮来了云奇、古寒、胡半瓢帮中三老。
  相问之下,果真的,他们也都见到了血泪榜,也都有血溅门户之惨事发生。
  太极派死去了掌门弟子,终南派伤亡了静居多年的退隐师尊。
  淮阳派死得最惨,年已七十的老掌门凌空捉云顾伯言,一家数十口,个个惨死。
  丐帮中,因弟子分散,虽没有流血事件,却被推倒了祖师神坛,这比杀死他几个人还严重。
  这一般江湖名宿,少林寺聚首,个个都怀着满腹沉重的心思,相对无言,只有嗟叹。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约定的日子,也就快要到了。
  峨嵋派来了金顶三佛,青城派到了涵碧四全真。
  华山派相离不远,眼看日子快到,怎么还没有人来?
  正自着急,忽见山门外,踉踉跄跄,跑进来一人。
  那人一进入大殿,立即倒地不起。
  容他喘息过一口气来,才喊出了一声:“华山派被人火焚了青灵观,烧得个片瓦无存。”
  这报讯人,乃是少林俗家弟子朱坤。
  慧元禅师闻报微一沉吟,道:“武林帖可曾送到?”
  朱坤道:“青灵观只剩下一堆废墟,帖子无法送达,弟子准备带回,路经潼关,被一女子拦住,双方动手,弟子不敌,身受重伤,武林帖被她抢走了。”
  座中各派人物,闻言全都吃了一惊。
  慧元道:“你可曾问她姓名?”
  朱坤道:“她叫没影儿!”
  “没影儿”这三个字,那像是人的姓名,根本就是存心搪塞,是没有个人影湿嘛!
  慧元禅师气得一瞪眼,喝道:“无用的东西,下去吧!”
  那朱坤怎还动得了,身受重伤,又经过这几天的亡命奔走,能够报个讯来,已是尽到强弩之末的能为了,方一长身,就又栽倒下去。
  早有同门师兄弟,纵上前来,将他架了下去。
  跟着又是一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看样子,没有受重伤,也必吃了大亏。
  他一进殿,朝着掌门方丈一恭身……
  是个和尚,怎么不合十,却打起恭来?原来右臂腕骨断了,难怪他抬不起手来。
  慧元禅师见状,吃惊的问道:“法觉!你这是怎么着啦?”
  法觉道:“弟子九华山送帖回来,路经神堂镇,碰上了穷书生,拦住纠缠,弟子推他一掌,却伤了自己的腕骨。”
  “他是何人?”
  “名叫何许人!”
  从这天起,少林寺派出去传送武林帖的弟子,不断的都已回来。
  可是那回来的僧俗弟子,十之八九,也都是身带残伤。
  东去的,碰着了何许人,个个伤残归来。
  西来的,遇上了没影儿,人人狼狈而返。
  一个血泪榜,本就闹得个武林血淋淋的了,这又出现了一男一女,什么何许人,没影儿……更是扑朔迷离!
  武当陆玄清,他对何许人心存成见,总疑心何许人就是血泪榜的化身。
  他微一思忖,忙朝慧元禅师打一稽首,道:“老方丈!以贫道的推测,什么何许人?没影儿?无非是存心混扰,我们能捉住他们一个,血泪榜之谜就可揭开……”
  陆玄清这番话,立即引起不少人的赞同。
  丐帮三老中的妙手神丐云奇,却提出了疑问,道:“我看这件事值得商榷,穷书生虽然可疑,但他并没有动手伤人……”
  陆玄清心中不服,接口道:“少林寺徒众数十,他们的伤从何来?”
  云奇微笑道:“根据他们自供,全是打人不成,反受其伤,这事已很明显,如果何许人和血泪榜有关,何不出手截杀,等到挨打之后,再施展奇功伤人?所以我说这事有待斟酌。”
  青城无垢真人,接口道:“穷书生既无可疑,没影儿必是真凶了。”
  黑云奇笑道:“没影儿乃一妙龄少女,十二年前只是个襁褓小儿,她和武林会有多大的血海深仇,她也没这份能耐,揭示出血泪榜来。”
  少林寺监寺慧因,忙又问道:“以云檀越这个说法,可知道血泪榜究从何来?那主持之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云奇道:“武林中恩恩怨怨仇杀相继,要打开血泪榜之谜,得从恨字上面去探索!”
  老方丈慧元禅师,喟然的一声长叹,吟道:“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血泪林花,几时见太平,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声调苍凉已极,充满了一种悲伤的气氛。
  殿中的那些人,似也全都触着了心底伤痛,利那间,全都沉默无语,空气陷入一阵难堪的沉寂。
  良久之后,峨嵋三佛铁肩大师明心,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慧元师兄你也有恨?”
  慧元禅师又叹了一口气,道:“生命之来,无人了了,何恨之有?我是为世人悲悯,也悲那些心怀怨愤不释的魔头……”
  云奇插口道:“两位大师,这时却不是讲经说法的时候,我们还是商量正事要紧。”
  陆玄清道:“云施主有何高见?”
  云奇笑道:“我们株守在此,只不过是拉起个挨打的架子,于事无补,也容易引起邪派们的觊觎,一个不好,就许重蹈十二年前覆辙!”
  鹰爪手罗平道:“云兄的意思,莫非要我们天下觅踪?”
  云奇道:“罗兄所猜甚是,以我揣测,血泪榜必和诸邪派有关,我们不妨明察暗访,发现可疑,全力以赴,打他个措手不及,血泪榜之谜,就不难揭开了。”
  妙手神丐云奇这个主意,倒是个万全之策,诸派长老,也全部拊掌赞成。
  青城无尘真人道:“云施主主意甚好,不知是怎么个明察暗访?察些什么地方?访些什么人物?”
  沉默了半天的陆玄清,也接上了腔,道:“对呀!我们是全力出动,抑或是分头进行?”
  云奇仰首望着殿顶,想了一阵,喃喃自语道:“少林寺根本之地,不可动摇,有各派俗儒僧道弟子戒备,再请老方丈慧元禅师坐镇,料无妨碍。”
  说着头向下一低,双目射出一股慑人的神光,接着又道:“数今日邪派,无过于西陵峡的阎王堡、秃尾河畔的白狼寨,和那太行山麓的马岭关了,还有就是海州微山湖。”
  他说倒此处,眼光扫了众人一下,又道:“峨嵋三佛,和武当派诸位道长,一上一下,藉地理上的方便,可侦察西陵峡;终南太极两派朋友,可踩探白狼寨;淮阳青城两派,不妨去一趟微山湖;我穷家帮要陪同少林僧众,摸一摸马岭关,云奇在各位面前卖狂,还请见谅斟酌。”
  要说这云奇确是真狂,他侃侃而言,就没将各派人物放在心上。
  武林中人物,大多都吃亏在一口气上。
  终南、太极、淮阳三派,因在十二年前,血泪榜初现时的一场争斗中,门中精英伤亡殆尽,虽对妙手神丐云奇这样的狂态,看不下去……
  却知道自己斗不过人家穷家帮,只是沉默不语。
  武当、青城,素常以名门大派自居,那肯甘心听任老花子的分派,个个面现不屑之色,本打算听由少林方丈,慧元禅师的裁决。
  那知老禅师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座回转禅房?
  峨嵋铁肩大师明心,一见几位神色不正,担心重蹈十二年前,意气之争的覆辙,存心从中化解,合十道:“阿弥陀佛,云檀越之言,深有见地,我看就请慧元方丈作一裁决吧!”
  说着以目示意知客慧果,道:“师弟!烦你去请方丈出来。”
  慧果大师合十领命,转身就出了大雄宝殿,直奔偏院禅堂。
  但当他一脚踏进偏院门内,忽听禅堂中,传出一个阴冷冷的声音,道:“大和尚,今天还算你知趣,我也手下留情,就给你一个痛快!”
  话说得傲岸,声音更透着阴森,令人心头一震。
  慧果大师准知道事情有些不妙,厉喝一声:“好魔头,不要走!”
  声出人已纵到,人未进屋,先劈空推出去一掌。
  人随掌风跟进,破窗而入。
  等他一纵到禅堂之中,运目打量时,那有一个人影……
  立即又翻身出房,纵上屋顶,四下里一打量。
  禅院中寂静如故,更没有一些风吹草动。
  就在这时,偏院门口冲进来一人。见他手持禅杖,眉罩煞气,直扑了进来。
  原来是监院慧因,他一见慧果停身房上,忙问道:“师弟,出了什么事了?”
  慧果一见师弟来了,才纵下房来,道:“我遇上了那血泪榜的主儿!”
  “人在那里?待我来会会他!”
  慧果颓丧的叹了一口气,道:“又跑了!”
  慧因生气的一顿脚,道:“师弟!你真没用,遇上了怎么还能放他走?他是个什么形相?”
  慧果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听到话声,在威胁掌门师兄,等我一进屋,连人影儿都没有了。”
  “那么掌门师兄呢?”
  “仍在禅堂里面!””
  慧因又是一顿脚,道:“师弟呀!这你可就误了大事,中了贼人调虎离山之计,说不定掌门师兄已然遭难!”
  说着,拔步就朝禅堂中跑去,慧果随后紧跟。
  等他们一进了禅堂,慧因先就甩手扔下了手中禅杖,望前一上步,伏在老禅师的身上,就大哭起来。
  原来掌门方丈慧元禅师,已然惨死在蒲团之上。
  一柄特长的匕首刀,从前心扎向了后心,鲜血涌泉样的,向外喷流。
  慧果大师眼见到掌门师兄死的这样惨法,在愤怒、悔恨、伤痛之外,又加了一份惭愧,忍不住,也放声大哭起来。
  经此一阵哭闹,早惊动了大雄殿上诸人,全都奔进了禅堂,眼看着老方丈的尸体,一个个泪眼婆娑。
  在这时,就激起了同仇敌愧之心,再不计较什么门户了,也就遵照妙手神丐云奇的意见,分头侦察敌踪。
  慧果大师已气红了眼,停住了悲声,仰头一声长啸,道:“我慧果不报此仇,誓不为人。”长啸声落,忽的一翻身,右掌猛的拍出。
  但听哗啦啦一阵大响,禅堂门外一株碗口粗的柏树,应手折为两段。
  就在那柏树倾倒之顷,人已飞掠出外。-
  少林寺五院监堂见状,齐声喊道:“三师兄不可意气用事……”
  人早就走得远了,那还听得见。
  少林寺经此大变之后,慧元禅师死了,慧果大师走了,监寺慧因,顺理成章,就接了掌门,大作法事,超度亡魂。
  各派来的人众,也商定好了侦查血泪榜之议,各自分头行事,谁个愿意久留。
  就在梵呗声扬,铙钹争鸣之际,他们各怀着满腔悲绪出了少林寺,各自登程而去。
  当——当——当——
  钟声又一下一下的响起来了。这时的钟声,和那晨钟的声韵,虽然是一样的响澈云霄。
  但却带着点儿悲凉、愁惨的气氛,令人听起来,心头上感到冷冷的,有些凄伤而寂寞的感觉。

  洛阳,乃五代以前的故都。
  “大道直如发,春日佳气多,五陵贵公子,双双鸣玉珂。”
  这几句诗,把一个洛阳说得真的繁华。一点不错,在当年盛唐时代,确是这个样儿,五陵年少,贵介公子,碰上个春日佳气,那个不领略一番故都的景物韶华。
  正当闹市之中,有一家酒楼,共是三间门面,分上下两层,设备甚是富丽。
  迎门挂了一块金字招牌,写了三个“醉仙楼”斗方大字。
  据说,当年纯阳祖师吕洞宾,三戏白牡丹,曾在这家酒楼吃过酒,所以起名叫“醉仙楼”。
  “醉仙楼”,不但设备雅静,而且烹调最精,凡是往来客商,只一到了洛阳,都不约而同,往这间“醉仙楼”的酒家跑,因此总是座无虚席。
  这时,正当中午饭时,雅座业已卖满,楼下敞厅中,也只剩下两三付座头了。
  先是进来了一个中年文士,折扇儒巾,一只手却捧着一把小茶壶。
  不要看人,就瞧人家这把细瓷茶壶,准知道是个贵介公子。
  那细瓷茶壶浑然宝蓝色,细致光滑,显见是名客特制的精品。
  可是,捧着茶壶进酒家,却是少见。
  店小二免不得就多看了人家两眼。
  那人也怪,人家看他,他也瞪起眼睛看人家。
  他那两道眼神,就如两道闪电,逼得那店小二竟然不敢仰视。
  他微笑了一下,又略一环视,便直接踱到空座头上坐下,点了两样菜叫了一客饭,以茶代酒,自斟自饮起来。
  这时,整个敞厅都被烟雾迷漫着,几个跑堂的店小二,更是如流莺织柳,穿梭不停。
  敞厅后面厨肆之间,叮叮当当,交杂着刀勺敲击之声,隐隐飘散着一些脂肴油腻的香味。
  不知在什么时候,在那中年文士对面的一付座头上,坐下了一个穷书生。
  他蓬头垢面,一袭长衫断去了前襟,满面污垢,竟看不出长相来。
  他据案独坐,默然旁视,也不点菜叫饭,只是瞧着人家的嘴动,他自己却在不住的呑吐口水,若不胜其馋涎欲滴。
  那中年文士抬头打量了一下,方就着小茶壶的壶嘴,喝下了一口香茶。
  一眼瞥见,那穷书生已离座走了过来,就在他那座头的空位上坐下,一言不发,双目灼灼,瞪视着他桌上的饭菜。
  中年文士疑惑的想了一下,正要开口。
  穷书生还是真不客气,蓦然伸手,把那碗饭端起来,抓起了筷子,狼呑虎咽,朝着嘴里就扒。
  中年文士却被闹了个瞠目结舌,竟然忘了问他……
  穷书生似乎是饥饿难当,一阵风卷残云,一客饭,两盘菜,都送入了肚中。
  他这个动作,虽然奇怪,但因那中年文士没有发话做声,所以也没有人注意。
  桌上已然空空如也,穷书生也吃饱了,抚腹长长吁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就要离去……
  中年文士一探身,拦住了他,道:“你吃饱了么?”
  穷书生不自然的微笑了一下,道:“吃饱了,谢谢你啦!”
  年文士冷哼了一声,道:“吃饱了就走,有这个道理吗?”
  穷书生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学生实在是饿极了,你先生别生气,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谁扰谁还不是一样?下次我请你好啦!”
  中年文士道:“我却不是要你还东道,就你这一身打扮,也还不起,你总得留下个姓名,就这么吃饱了拂袖一走,未免……”
  他话没说完,一眼看到穷书生,紧皱眉头,一派苦思冥索的样儿,自语道:“是呀!我吃了人家的,是该留个姓名,那么,……我真的叫什么名字呢?”
  中年文士见这穷书生在自言自语和寻思之时,表情十分的真挚,一望而知是出自肺腑,绝无一丝半毫的虚伪,不由得就讶然瞪住他,显然是在推索内情。
  良久之后,穷书生忽然一声朗笑。
  笑声中,透达出的内家功力,令人心头一震。
  笑声一歇,转朝那中年文士一躬身,道:“抱歉得很,我一时想不起姓名来了,不过,好多人都称我叫何许人,先生也就这样称我吧!”
  他那一声朗笑,劲气漾溢,本就震惊得整个做厅中的人们发怔,暗奇他这笑声,怎么这样的刺耳?
  原因在最近几个月来,何许人这个名字,已然震慑了江湖道,由于动手打他,而招致重伤的人,为数可真有不少。
  那中年文士闻听到何许人这个名字,更是吃惊得愣住了。
  另一边分据两席,坐着的是僧道俗五个人,一听到何许人,竟然霍的站起身来。
  临窗一角的座头上,也有两个人,眼露仇恨之光,朝穷书生身上瞪着。
  就在这时,敞厅门口出现了两个人。
  这两人的年纪都没有好大,最多不超过十五六岁,各人生得一付异像,立时就引起了这间敞厅中人的注意。
  一个是,大头圆脸,颜如温玉,见人张口先笑,行动有些滑稽,带着一团憨气的小和尚,使得人见人爱。
  一个却是生得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样儿,从头到脚,漆黑如铁,宽肩膀,尖嘴猴腮,活脱一个雷公相,声如洪钟,说话愣头愣脑,有时却又油腔滑调,乃是小道士的打扮。
  这一僧一道,打扮得又不伦不类的两个人,在那敞厅门口一站。
  先是那小道士嚷道:“笑师兄,你嗅嗅这味儿够多香,要是将化缘的那点残茶剩饭,带到这儿,就站在这门外边,嗅着香味吃,那该有多美呀!”
  小和尚毗牙一笑,道:“丑师弟,你常是这样的对付吗?听你说话满在行的哪!”
  小道士一把小脑袋摇得乱晃,道:“不不不,咱那庙里有的是狗肉烧酒,不干这个。”
  说着,一头就钻进了大敞厅。
  恰好正有一付座头空着,朝起一坐,嚷道:“跑堂的小子,给小祖师爷,来上一百壶茶,一百壶酒。”
  那跑堂小二一打量这一僧一道,心中暗忖:“这是那个寺观中,相约同逃的和尚小道童?”
  生意人和气生财,只要吃饭给钱,犯不着得罪客人,忙道:“小师父,你们进来照顾,就是财神爷,我们可不敢错待,甚么叫小子呀?”
  小道士把母狗眼一翻,道:“那么你是个姑娘?”
  小和尚笑嘻嘻的插口道:“掌柜的,你别和他一样见识,他这小脑袋是个半疯,你先给我们来一壶茶,茶叶要好的,馒头大饼再给捡来一大盘子就行啦!”
  小道士道:“那不行,我还要菜!”
  跑堂的小二道:“要什么菜,您给点吧!”
  小道士道:“那可好,我要一份爆炒蚊子心,油炸虫子胆,你们做得出来吗?”
  跑堂的闻言一瞪眼,摇了摇头,道:“小师父别玩笑,天下没这份菜。”
  小和尚又打圆场,笑道:“掌柜的,你别理他,随便配两样菜就行。”
  这两个人进来一阵闹,方才那紧张的空气,倒是缓和了不少。
  不过另一边的僧道五个人,心中尚有些不愿放手,可是也不愿在这大厅广众之下,和人动手动脚,暗中窃议了一阵,会了账出厅而去。
  临窗一角座头上的两人,却就不是这样的想法,性情也显得暴躁,已然站起身形,走了过来。
  在这时,另一付座头上,也站起来两人。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情形,敞厅中的人,全都看得出来,胆小一点的,早已借故走了。
  小道士朝着小和尚一挤眼,道:“笑师兄,等着瞧吧!醉仙楼马上得改字号,这就要干上了,我看那穷书呆子要报应!”
  小和尚笑道:“我看那报应的不是书呆子,抱茶壶的得先遭殃。”
  他们在说话之间,四个人都快要走到穷书生跟前,一个彪形大汉,抬手朝穷书生一指,道:“姓何的,听说你的武功十分了得,我廖威打算请教两手。”
  “廖兄且让一步如何,这小子在龙门街,打伤了兄弟师弟,我得给他算算这笔账。”
  穷书生翻眼看了四人一下,朝着四人一躬到地,道:“学生何许人,只不过一介寒儒,几时打伤了令师弟,你可不要冤枉了好人!”
  那指出何许人打伤师弟之人,乃是武关龙驹寨铁背苍龙宇文胜的门下,名叫摩天雕厉家宏。
  他在伏牛山一带,名头极响,一手金刚散手的掌力,练得十分雄浑,为人也相当自负,真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师弟插翅虎胡梁,会伤在一个穷书生的手上。
  这时一听穷书生说是冤枉了他,冷笑了一声,道:“也许是冤枉了你,但也不能轻饶过你……”
  说着话,一塌身,伸出蒲扇般的右手,就要去抓穷书生的脖子。
  穷书生吓得面目变色,连连倒退,两条腿却是偏又不听使唤,一个劲的打抖。
  其余的三个人见状,心中却大大的改了观。
  在他们的想像中,认为这穷生绝不是江湖所传闻那个何许人的穷书生。
  因为江湖盛传的何许人,能够名震武林,伤了不少的高手,说什么也不至于是个懦夫,或者是个庸手,更不会有他这样的脓包。
  所以全都十分讶异的,瞧着穷书生尴尬的神色,测不透对方是真的何许人,或者是假的穷书生?
  就在摩天雕厉家宏探掌将要抓上穷书生脖子的瞬间。
  蓦的响起一阵清朗的笑声,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的野蛮,动不动就张牙舞爪,好汉不打倒汉,想打架也得找个有能耐的去打呀?”
  小道士一旁接上了腔,道:“对,对,你要发威,就找个有能耐的发去……”
  他话没说完再厉家宏一瞪眼道:“小杂毛!要你多嘴,谁是有能耐的,过来咱们比划比划?”
  小道士笑道:“大狗熊别着急,你瞧那不是来了吗?”
  众人回头看去,就见两只小哈吧狗儿,追了一只金丝小猴,窜进了这大敞厅中来。
  金丝猴身形十分矫捷,雀跃、腾纵,快如闪电,逗得两只小犬,“汪汪”直叫,绕圈儿打转,怎能扑得着小猴儿?
  小道士见状,笑道:“大乖二乖,你们别瞎费心机了,生成逐兔赶鸡的能耐,怎能斗得过蛟龙?”
  他这话可有点不顺耳,厉家宏听着满不是味道,恨声喝道:“小杂毛,你少在厉太爷面前耍嘴,小心我撕了你。”
  “谁要撕人哪!让我开开眼界,看是怎么个撕法?”
  声音如黄莺乍鸣,娇滴滴的悦耳受听。
  随着那话声,大敞厅中的人蓦觉眼前一亮。
  就见门口出现了一位姑娘,年纪十五六岁,桃红绢帕包头,秀眉勒住,后拖燕尾,一身密扣对襟绿绸衣裤,修短合度,纤纤细腰,束着粉红色弦花汗巾。
  一件大红披风,搭在左臂上,背后隐露剑柄,轻盈曼立,站在门口。
  这姑娘艳光四射,几疑桂殿嫦娥,恰似凌波仙子,把这大敞厅中那么多人的眼光,都吸引了过去。
  小道士就又叫上了,道:“大狗熊!看到了没有,这才是有能耐的人物,要不怎会把你们的眼光,全给吸了过去?”
  厉家宏也真被小道士追得急了,脱口道:“烂蹄子丫头,有什么不得了?”
  他只是随口说出,那知竟惹恼了女煞星。
  那少女柳眉一竖,娇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怎么可以开口骂人,今天我得教训教训你。”
  “金儿!去!甩他两个耳聒子。”
  那姑娘说完话,众人正自讶异,眼睁睁是小姑娘一个人,那来的金儿?……
  蓦见黄影一闪,那只金丝猴儿,已闪电般纵到了厉家宏的肩上,扬起一只小毛手,左右开弓,“吧吧”打了两个,又清又脆的耳聒子。
  原来金儿就是那只小猴子。
  这一来,在剑拔弩张紧张的气氛中,爆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厉家宏那张紫红的脸颊上,立时现出两团小手印。
  一个大人,又是成了名的江湖道,被一只小猴儿,当着这么多人,硬是甩了两个大耳聒子,这个人先就丢不起,早已气得他浑身打抖。
  猛的一探手,就打算把那猴子抓住,摔他个稀烂。
  那猴儿却滑溜得紧,怎能让他抓住,早已纵回到那姑娘的肩上,瞪起一双小圆眼,直瞅着对方。
  小姑娘咯咯一声娇笑,道:“这两巴掌打得不含糊吧!以后说话,可要多小心点。”
  厉家宏已然气疯了心,怎甘心吃这个亏,蓦然一掌,朝定小姑娘推了过去。
  只以为小姑娘难逃自己这一着金刚散手。
  就在这时,人影一晃,已有一人甩袖抵挡了一下。
  “啪”的一声响,两人同时退开。
  原来是那中年文士,就凭一只毫不着力的长衣袖,竟然架开了厉家宏那雄浑的一掌,可知功力不凡。
  这时,在这个大厅中的人,怕惹事的早走了,剩下的却是行家,看出来那中年文士这一手竟施展的是流云袖的功夫,无不惊奇相顾。
  厉家宏被人家震退了两步,呆在当地发怔。
  那中年文士却若无其事,笑了笑道:“要打架也得找个宽敞的地方,这地方既小,而且做买卖的也有苦衷,不如到外面另行找地方……”
  他说到此处,惊“噫”了一声。
  众人也闻声扫目打量,原来那穷书生何许人,不知在什么时候溜走了?
  正自惊异,蓦听那小姑娘道:“人都不见了,还待在这里干什么,走啦!”
  她也不知是和谁说话,语声一落,转身就朝外面走去。
  小道士见状,也叫道:“对!你们找地方打,咱们找地方看去,大乖二乖,走啦!”说着,起身同着小和尚,在两只小哈吧狗汪汪声中,也出了醉仙楼。
  到了这时那中年文士才叹了一口气,道:“厉老弟!被你这一闹,却误了大事。”
  厉家宏这才大梦初醒,细打量了一下中年文士,道:“老前辈莫非是茶剑南宫剑么?”
  中年文士道:“茶剑没有金剑利,还提它干什么?今天的事,被你们这一闹却就辣手了!”
  终南派的弟子廖威,茫然问道:“老前辈,难道这男女僧道四个人,都和血泪榜有关吗?”
  南宫剑道:“这还难讲,不过可疑地方太多,那穷书生正是震惊武林的何许人,小姑娘乃是女煞星没影儿……”
  “那一僧一道两个小人儿呢?”终南弟子巩维扬插口问了一句。
  南宫剑道:“别小看是两个小人儿,能为可大着呢!以我揣测,可能是新近上道,震动大江南北的笑弥勒,和丑哪咤两个人了。”
  龙驹寨的萧文虎问道:“这些人都是那一派的弟子,难道能为这么高?”
  南宫剑道:“就是摸不清他们的底细,要不然,血泪榜之谜,早已揭开了。”
  厉家宏张口还想要问,还没有吐出声来。
  南宫剑早截住他道:“好啦!别多耗时间了!少林武当两派弟子,早就截住了他们,别等人家占了先,咱们白费工夫,才冤哪!”
  说着,也不理敞厅中那般人,托着个细瓷茶壶儿,先就走了出去。
  这时,在这间敞厅中,不下二十几个人,全都是为了血泪榜,出动的各派弟子,有的明察,有的是暗访,也跟着都出了醉仙楼。
  穷书生何许人,趁着人家不留神,溜出了醉仙楼。
  他本是浑浑噩噩的,毫无目的,也不知自己该朝那里走?
  出了北门,顺着一条大路,迳直走了下去。
  在这一带,山岭起伏,全为历代帝王名人的陵墓,却是僻静得很。
  此际天色已然日薄崦嵫,眼看就要入暮了。
  何许人的心中空荡荡的,日出日落,下雨刮风,对他都不发生什么影响。
  只有肚子饿的时候,才暂时的会激起一些生机来。
  不过也改不了他那漠然的神态,就是生死关头,他也一样的漠然无动于衷。
  也不知他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如此的毫无生气。
  夜暮垂下了,他仍然踽踽独步,幽灵一般,行走在丘岭岗峦中。
  这位年轻怪人,他好像永没有个目的地,也永没有走累的时候,日以继夜,他就是信步的走着。
  可是当他一睡下去时,也是一样,任从天摇地动,也难唤得醒他,少则三五日,多至六七天……
  四更多天,他盲人骑瞎马,竟然摸到了邙山麓下,翠云峰边的上清宫。
  突然间天昏地暗,狂风啸号,倾盆大雨骤然而降,风挟雨势,宛和天崩地塌样的,轰轰发发,异常的猖狂放肆。
  何许人对这样的狂风暴雨,仍然无动于衷,拖着彳亍的步伐,在暴风雨中,摸进了上清宫的门口。
  夜静更深,又是风雨号舞,上清宫早已是封门闭户,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何许人对狂风暴雨都不以为意,上清宫中有人没人,他更是漠然无动于衷。
  好在他为的是躲雨,也许是走累了,需要休息,只要有地方存身,任什么他也不闻不问。
  他还是有个选择,找到了一处残塌半边的钟鼓楼,一钻进去,放倒头就睡。
  这时雨骤风急,雷声隆隆,鸟兽全都惊悚得缩颈藏尾,大地上一片混茫。
  但是,在这邙山麓下,不时的有人影晃动。
  他们乃是九大门派,和江湖上的游侠豪客,为了要揭开血泪榜之谜,在追觅着一个人。
  就是那忘掉了一切,失去了生机,踽踽独步的穷书生何许人。
  雷声走得远了,风也小了不少,雨虽仍然在下,但却没有先前那样猖狂。
  晋宣帝陵前,一座大石翁仲的后面,忽然传来一阵低微的声音。
  过了一会,一个雄壮的嗓音道:“玄清道长,我怕咱们在这大坟园中转圈,是白费工夫吧!那穷小子会跑上这种地方?……”
  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少林寺维摩院的监堂,慧灵大师。
  玄清道长,当然就是武当的陆玄清了。
  他闻言满不高兴的道:“慧灵大师,你这是什么意思?打从他自醉仙楼出来,我就盯上了他,眼看着进了这坟园中来的还会有错?”
  “那么我们赶了来,怎么不见人影呢?”
  陆玄清有些生气,冷哼了一声,道:“怎么?大师不相信我?”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争的什么嘛?都怪这场天杀的大雨,目前当急之务,我们应该有个决定,是继续的找下去,或者咱们就回转洛阳,也免得在这里淋雨。”
  此人语气和缓,乃是终南派的追魂剑柳善从。
  稍远处有人接口道:“我老要饭的主张,继续追查下去,那一个不敢冒险,不妨就滚回去好啦!”
  这句话激怒了少林和尚慧能,因为先提议对这宣帝陵发生怀疑的是慧灵大师。
  这就应了一句俗话,打虎还是亲兄弟,人家师兄弟,到底要近乎些。
  于是朗声叱道:“云奇,你口中干净点,否则别怪贫僧对你不客气。”
  妙手神丐云奇接口道:“我老要饭的可不信少林武功震天下,要不然血泪榜也不敢找上门去……”
  “那你就接我两掌试试!”语声甫歇,传来两响“砰砰”之击。
  两人大概已经动上了手,互相都硬接了两掌。
  风雨急骤声中,传来了一声叹息,道:“我看十二年前的旧事要重演,这还没有出大门,自己人先就干上了,还追的什么血泪榜?其实血泪榜也早就不是谜了……”
  说话的是丐帮三老之一的胡半瓢,他语声一落,又叹息了一声。
  慧灵大师讶然问道:“胡檀越,这话是什么意思?”
  胡半瓢道:“少林寺数十僧众,武当山两百弟子,流血惨死,谁见之不黯然落泪,有血有泪,谜底不是已然揭晓了吗?再闹下去,血流得更多,泪也流之不尽,武林整个沦沉,血泪榜也就收了。”
  这番话,说得那些人,一个个的心中,感到一阵黯然神伤。
  慧能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满含着歉意的道:“云檀越,请恕贫僧莽撞。”
  云奇笑道:“彼此,彼此,我也有不是!”
  陆玄清接口道:“胡施主说得对,我们应该同心合力,不让十二年前旧事重演……”
  说话之间,天已亮了,风停雨住,朝阳初升。
  但见晴虹丽天,山色苍润欲滴,一阵清风过处,碧枝摇舞,杂花乱飞。
  这座大陵园中的石人、石兽、石翁仲,一个个也都被雨水洗涤得面目一新。
  先从石狮子腹下钻出陆玄清,他仰面长身,吐出了一个闷气。
  跟着,那些人也全都从石人石兽下面,钻了出来,共有九个人。
  蓦然间,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响,放目一瞥,见从吕祖阁方向,驰来了七匹快马。
  马上七人,其中有一个女子。
  陆玄清讶然道:“这是那一派的人物?”
  云奇接口道:“茅津渡的谢春娘,怎么你没听说过吗?”
  “哦!”陆玄清豁然大悟,道:“你说的是黄河天狐?”
  “悄声一点,让她听到了就是麻烦。”
  “怎么?云施主也有怕的人吗?”
  云奇道:“我老要饭的已然穷到了这个地步,有什么可怕的,只是咱们正事要紧,一旦惹起了麻烦,岂不就误了大事?”
  不久工夫,那数骑业已驰近。
  只见那个谢春娘,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宛如熟透了的苹果,显得十分丰满,端是个美人胎子。
  她披着一件翠绿色的斗篷,满头珠翠,一派富贵气度,长得妩媚已极,谁看到,都会情不自禁的荡漾一下心神,尤其她那一双媚眼,明亮锋利,真的能勾魂摄魄。
  少林寺的三个和尚,也按不住心中乱跳,口中直念“阿弥陀佛”。
  在谢春娘前后簇拥着的六个人,一个个也都是相貌堂堂,一望而知,均是身怀绝艺的武林健者。
  谢春娘老远的就看见了这几个人,马还未到,笑声先已传出。
  那笑声,简直就如莺啼燕鸣,一入耳,就觉心神浮动,有些按捺不住。
  笑声甫歇,马已到了跟前。
  谢春娘媚声道:“哟!穷家帮三位老当家的,怎么有这样大的兴致,来到邙山下,凭吊起古陵来了?”
  云奇笑道:“这就叫鉴古而知今哪!多年不见,春娘的风姿依旧,连我老要饭的见了,都把持不住一颗心了。”
  女人,有十之八九都喜欢人家夸她美艳漂亮。
  云奇这一番话,正说到谢春娘的心坎里去。
  她更是咯咯娇笑不休,马上一个娇躯,随着她那笑声,花枝乱颤,媚声道:“老花子的风趣,仍然不减当年,我可是老了……”
  她说到此处,话音突的一顿,运目扫视了一下陵园中的七八个人,道:“哟!你们的人还不少嘛!少林武当的高手都出动了,事情绝非寻常,是什么事呀?”
  这女人好厉害,就那么媚眼一扫,竟看出了少林武当几人的门派来。
  慧灵大师等人,心中不由一凛,忙念了一声佛号,道:“女檀越好厉害的眼,入目就看出来我等的门派,佩服!佩服!”
  谢春娘嫣然一笑道:“这也不算什么,你们那僧袍道府下,标志未除,当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几人闻言,这才意会到,自己的衣服上,当真的是织着标志,凡是江湖中人,一眼也都看了出来,不由为之默然。
  云奇笑道:“我们不过是在此了断一桩江湖恩怨,没有什么。春娘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莫非又得着了心爱的人儿,老要饭的吃不上天鹅肉,却打算扰你两杯水酒,大概不会吝啬吧?”
  “那里!那里!我谢春娘请都请不到,有空各位就都移驾到我那小寨中坐坐,也算抬举我了,再晶!”说笑声中,在六位大汉护卫下,策鞭扬蹄而去。
  云奇眼望着那些人走远了,才长出了一口气,道:“这女魔头,精细仍不减当年,要不是应付得当,可就糟了。”
  陆玄清插口道:“大不了一个臭娘们,有什么了不起?”
  云奇蓦的把怪眼一翻,冷笑了一声,道:“咦!你说得倒轻松,这要传扬开去,说血泪榜一现,少林武当丧胆,数十僧侣两百道士,全都血溅榜下,我们穷家帮被人推倒了祖师神坛,你们丢得起这个人,我们穷家帮可丢不起呀!”
  几句话,说得个陆玄清面红耳赤,默默无言。
  大家又一商量,就施展开脚程,直朝邙山背面奔去。
  就在他们刚走,石翁仲后面,先现身出来了茶剑南宫剑,跟着又出来了龙驹寨的摩天雕厉家宏、萧文虎,以及终南派的弟子廖虎、巩维扬等五个人。
  南宫剑就着他那瓷茶壶,先吮了一口道:“这场热闹不小,走!咱们跟着看去。”
  说着,领了四个人,随在云奇等人身后,也赶了下去。
  再说那谢春娘一行人,放马直奔上清宫。
  到得门口,把马系在门外,一行人就沿着石板路进去。
  但见苍松古柏夹植两边,四周种有各式各样的花卉,浮动着一片幽雅情趣。
  几人步法好快,转眼间就到了圣教堂的前面。
  这间圣教堂盖的是九间九层,正当中一块匾,上写“圣教堂”三个大字。
  两旁对联写的是:“遵先天之造化,渡后世之愚顽。”
  谢春娘小嘴一撇,冷哼了一声,道:“死吹牛!”
  她话音甫落,有两个汉子,突然分开,向圣教堂后面掩去,刹时消失了踪影。
  其余四个汉子,也各自纵身上了院中的树上。
  圣教堂前,就只剩下了谢春娘自个儿。
  她轻抬莲步,进入堂内,一直走到祖师像前一座古鼎前,才停住了脚步。
  就在这时,上清宫内钟声大鸣。于是大小道士,由四处奔了出来。
  不久,圣教堂内已聚集了数十名道人。
  他们虽都惊异的看着这位丽人,但并没有一人出声,都像似被她的艳丽所惊慑住了。
  片刻之后,出来了七八个老道士,拥着一个须眉皆白的道人,进入了圣教堂。
  那老道士一看到谢春娘,愕然一怔,念了一声“无量佛!”道:“女施主因何事扰闹我上清宫,一阵钟响,集合了全宫弟子,这玩笑可开得不小!”
  谢春娘道:“你们的人都到齐了么?”
  她话音甫落,后面一位黑髯道人,应声道:“全都到齐了。”
  谢春娘道:“我看未必吧?”
  老道士道:“女施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春娘笑了一下,道:“我只问你要一人,将他交出来,咱们就算没事,要不然对你这上清宫,可有些不方便?”
  “你说的是什么人?”
  “陈留余化昭!”
  老道士闻言,脸色突变,谢春娘又媚笑了一下。
  老道士道:“女施主!你就开一条生路吧!何必要赶尽杀绝?不修今生修来生……”
  他话没说完,谢春娘娇笑了一声,道:“老道长,废话少说,你的修为不够,渡不了我这后世愚顽,你交出人来,一切作罢,要不……”
  “要不交人怎么样?”
  “整个上清宫杀一个鸡犬不留。”谢春娘说着,柳眉突竖,杀气罩脸。
  老道士不禁一凛,呆了一下,道:“要是本宫没有此人呢?”
  “可准我搜?”
  老道士也知道惹不起这女杀神,迟疑了一阵,叹了口气道:“好!女施主就请捜吧!”
  谢春娘微微一笑,粉面一扬,道:“上清宫只留主持一人,其余的人全都赶了出去。”
  就听一株古柏上有人应道:“遵命!”
  随声纵下来四人,就如赶鸭子样的,将那群道士赶出上清宫。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谢春娘一行人,才出了上清宫。
  她一眼就看见了那塌了半边的钟楼,道:“王标,搜搜那破钟楼。”
  立有一人,腾身纵向了那塌了半边的钟楼。
  但等他探身朝里面一看,高喊声:“这里有人!”谢春娘闻声也纵了过去。
  三清宫外的那些道士,百数十只眼光,也全都投向了那钟楼。
  就见那人一袭长衫,断去了前襟,裤子也破了好几个洞,下面的半截,因雨淋湿,紧紧的贴在腿上。脚下的一双破皂靴,底儿已磨去了一半儿,样子倒是十分的落魄。
  他双臂弓形,抱住了一颗头,两腿微弓,侧身倒在地上,睡的却是十分的香甜。
  由于头发蓬散,面上污垢不堪,无法看出来长相如何?
  王标道:“夫人,我看这小子必是个乞儿,不会是我们要找的主儿,算了吧!”
  谢春娘秀目一瞪,叱道:“谁说的,拉起他来问问!”
  王标碰了个钉子,一言不发,伸手就向那人肩上抓了下去。
  就在他那只手,刚刚挨上了那人的左肩头,又劲急的猛往回一抽,面色立时变得苍白。
  “哎”了一声,踉踉跄跄,向后退了三四步,一个立脚不稳,倒坐在地上,左手托住了右肘,紧皱眉头,额头上的汗珠儿,一颗颗的向下滴。
  他就是没敢哼出声来。
  由此可见,那谢春娘的淫威,真的是够厉害了。
  这一猝然的变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人人暗自纳闷。
  谢春娘俯身一看王标那条手臂,竟然齐腕被内力震断。
  这事太奇了,一个人武功再高,没听说过会在沉睡中伤人的。
  任她谢春娘武功冠绝寰宇,江湖经验老到,一时也被怔住了。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朗声高诵中,那人已醒了过来,缓缓的站起身子,惊异的朝着众人看了一眼,转又回复他漠然的神态,拖着两只破靴,踢里塌啦,径自走去。
  在这上清宫外,站了那么多人,他竟如不见!
  谢春娘却无法忍得下去,一纵身,拦在了那人的前面,娇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伤了我的手下?”
  那人闻言,迷惘的摇了摇头,道:“我是什么人,想不起来了,人家都叫我何许人,你也跟着叫吧!”
  “何许人?”谢春娘惊骇的喊出了一声,接着又道:“你为什么伤了我的手下?”
  “谁?”穷书生吃惊的一瞪眼。
  谢春娘娇叱一声道:“你少装糊涂,受伤的人现就坐在那儿,我看你怎么赖法?”
  穷书生闻言,转头看了王标一眼,双眉一皱,一派苦思的样子,喃喃自语道:“我打伤了人?我几时打伤了人呢?”
  谢春娘嫣然的一笑,道:“你打伤了我们的人,你说,该怎办呢?”
  穷书生倒是磊落得很,虽然自己想不起是怎么打伤了人家,但人家有凭有据,自己也没法赖,目光向下一垂,轻轻的道:“随你的便吧!”
  谢春娘准知道这穷书生,必是受有极大的刺激,丧失了记忆。
  但是这个人的武功奇妙已极,如果收在手下,倒是一个得力的助手。
  她心中这一忖念,眉目一扬,嘴角含春,笑道:“我要你跟我们一路走,等我们那位伙伴伤好了,才放你,怎么样?”
  穷书生淡淡的道:“好吧!就跟你们走,反正我也没有地方去。”
  谢春娘听了,微微一笑,说了一声:“我们走啦!”
  转身跨上了马,顺着大道,奔了下去。
  穷书生仍然拖着两只破靴,踢里塌啦,随后紧跟。
  其余的人,将那王标架上马去,放缰疾驰而去。
  那群道士,见人都走了,方始一涌进了上清宫。
  但当他们一进入圣教堂,就见老道士倒卧在血泊之中,后背心插着一把匕首,刀柄坠了一块白布,用血写了“血泪榜”三个大字。
  上清宫道侣们,全都是良善的出家人,既不会武功,又不和江湖上人来往,怎知道血泪榜已然闹翻了江湖?
  人死了,也只有认命,含悲将老道士葬了。
  那知,就有些多嘴的人,胸中存不下一粒芝麻,不几天的光景,“血泪榜”三个字,就传遍了洛阳城。
  本来谣言这东西,是越传越离谱,也越玄。
  有的说:“上清宫在一天早上,来了男女二十几个人,在一个美艳绝伦的女人指挥下,杀死了老道士,临走还架走了个穷书生。”
  这个传说,离开事实还没有多远。
  有的却说:“是在傍晚时分,上清宫来了一伙人,穷书生指使那漂亮的女人,杀死了老道士。”
  这却就离得远了。
  消息越传越失去了真确性。
  少林寺也得了信,赶紧召集主要人物商议。
  在他们的判断中,穷书生不用说,就是新近震动江湖的何许人,那美貌女人,也必是没影儿。
  总之,能找到这两个人,血泪榜之谜也就不难打开了。
  于是立即又加派人马,跟踪追了下去。
  但这时的穷书生呢?随着谢春娘早已渡过了黄河,到了茅津渡的谢家堡了。
  他这时换了装束,已不是当初穷途潦倒的样儿了。
  一身劲装疾服,显得猿臂熊腰,衬上那一张俊脸,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令人觉得他不但丰神俊逸,更有一种英风飒飒。
  不过,他那漠然的神态,却是仍旧。
  那谢春娘本就是个淫荡的人,茅津渡谢家堡,所有的看家护院之人,武功都是江湖数得上的人物,但也全都是她的面首。
  她这次千里迢迢,赶到洛阳上清宫,追缉陈留余化昭,为的就是舍不得那小白脸。
  没料到,却带回来个穷书生。
  这个穷书生,论长相容貌,可比那个余化昭强上百倍,而且还有一身奇异的武功呢!
  谢春娘这浪蹄子,有了这一收获,都乐开了心。
  在回到谢家堡的第二晚上,就命婢女轻红,将穷书生请到了香闺。
  穷书生对任何事都是漠然视之,就是利刃架在了脖子上,他也是无所谓。
  他一进入了谢春娘的闺房,却不见主人,他是连问都懒得问,人家让他坐,他就坐,让他喝茶,他就喝茶,不让不动。
  轻红见他这个样儿,直皱眉头,心说:“这是一个雏儿呀!看你经过一夜风流之后,还这个样儿不……”
  良久,良久,主人仍不见面。
  轻红微笑着道:“相公,请更衣入浴好吗?”
  何许人点了点头,也不说话,人家唤他走,他就走,跟着婢女轻红,就进入了一间浴室。
  这间浴室,建筑得却是精致异常,全部都是用白色玉石筑成,中间一面乌铜大镜,照得人毛发可鉴,巾栉用具,无不华丽。
  白石砌成的池中,已经备好了热水,但里面早已浸着一个人儿。
  那人浸在水里,细眯着眼,斜睨着发怔的穷书生。
  可是那何许人,对这浴室中的任何事物,好像都不发生兴趣,独对那面乌铜大镜,却引起了兴儿。
  因为在那镜中,映出一个人儿,似曾相识,他是谁?
  横陈在水中的谢春娘,见穷书生进入浴池,并不朝自己打量,呆呆的看着镜子。
  娇喊道一声:“何许人!”
  “嗯!”穷书生回转了头。
  “这个可爱不?”
  她说着,将一条细白滑润的大腿,向上一伸,挺秀丰隆的酥胸,朝水面上一浮。
  乍看去,宛如那海滨的天际白云,随着海洋里的波浪,轻升微落。
  这阵仗,要使人不胡思乱想,那才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
  可是,穷书生仍然无动于衷。
  只是呆呆的看着,不语,也不动。
  谢春娘见他这副傻相,竟自越看越爱。
  不由得娇红上颊,春意盎然。
  但是,她却知道这穷书生心性全失,心忖:“以情欲就许能治好他的病,如钢似铁的汉子,也经不起热火似的热情燃烧。”
  她打定了主意,使出全身解数,要引穷书生入彀。
  放下了玉腿,挥了挥手,娇喊道:“来!你也下水,咱们两个一块儿洗。”
  穷书生此际,已然是个昏懵的人了,他忘了自己是谁,更分不出男女之防,心中只记得:“自己打伤了人家的人,那么就得听人家吩咐。”
  闻言只是微微一怔,毫不犹豫的就脱衣下水,但那神情,仍是漠然。
  他一下了水,是既不心慌,更不意乱,扰动水声荡荡,他是自个儿洗自个儿。
  但那谢春娘,早已把不住心猿意马,欲情火炽,心痒难熬。
  无奈碰上了个木头人儿,真恨不得将他咬上几口,方能解馋。
  想到了咬,立即就挨过身去,探玉臂一勾人家的脖颈,香他的脸,咬他的下巴,露着雪白的牙,呑下这个人儿才甘心。

  第二章
  翠云峰下,上清宫后,清水河畔。
  翠云峰下翠云亭,傍山临水。
  亭后几竿翠竹,数枝野卉,倒影溪中,别饶清趣。
  真个是,暗香疏影,竹外横……
  亭下草坪上,一猴二犬,在追逐取乐。
  亭中呆作坐着三个人儿,年纪都不大,十五六岁,一僧、一道、一红妆。
  正是那笑弥勒、丑哪咤、没影儿三个人。
  他们似在商量一件很为难的事。
  小姑娘大发娇嗔,气哼哼的道:“我真后悔,怎么会认识你们这两块活宝,成事不足,坏事有余……”
  笑弥勒仍是满面春风,他像似永不懂得生气。
  丑哪咤却有点儿捉狭,他是既傻、还赖、又奸、且滑,一听小姑娘的话,母狗眼一翻,道:“姑奶奶,你可少发狠,我还在后悔呢!”
  “你后悔什么?”
  丑哪咤道:“你想吧!我和笑师兄两个人,悠游江湖,无牵无挂,该有多好,都怪笑师兄面慈心软,受了大悲师太花言巧语的蒙骗,答应和你同行……”
  “那是你们义气呀!”
  “义气?都成了霉气啦!”
  小姑娘柳眉一竖,以警告的口吻道:“丑师兄,你说话可得当心点啦!”
  丑哪咤已然说溜了嘴,对于小姑娘警告,毫不在意,说得更是声大,深怕人家听不进耳中去……
  “没料到,碰上你这位姑奶奶,既难伺候,又爱发个小性儿,我可也真受了不少罪。但愿老天爷帮忙,赶快找到那个既穷又昏的书呆子,把你交给他,管你们谁嫁姑娘谁讨媳妇,还我小道士自由之身,仍……”
  他只顾说得高兴,没瞧到小姑娘早已气得浑身乱抖,下面的话没有说出口来,耳聒子已然上了脸,“吧”的一响清脆。
  “啊呀”的一声惊叫!
  丑脸上添了五个指头印儿。
  紧跟着小姑娘青锋出鞘,吓得那丑哪咤忙向笑和尚身后躲避,口中喊道:“笑师兄!快劝劝!动起家伙了,要干。”
  笑和尚笑道:“这个我不管,你自己惹的祸,我犯不着多管闲事。”
  小姑娘执剑更是气势汹汹,丑哪咤急得满头大汗。
  笑和尚也看不过去了,笑向小姑娘道:“师妹,算啦!看我的面子,就饶他一遭吧!”
  没影儿道:“那不行,我得罚他!”
  丑哪咤见事情有了转机,又嬉皮笑脸的道:“我的莫姑娘,只要你不生气,罚什么都行。”
  “替我找回来那何许人!”
  丑哪咤蓦的跳了起来,道:“那不行,我情愿让你用剑扎死我,也不受这个罚。”
  笑和尚道:“那是为了什么?”
  “一个没影儿,除非我们自己人,知道她是莫莺儿之外,已然闹翻了半个天,谁又知道何许人是什么玩艺呢?”
  丑哪咤侃侃而言,却也是理,笑和尚一改他那一贯的笑脸,轻叹了一声,道:“嵩阳派就剩他那一条根,华山派也仅留下莫师妹这一株苗,血泪榜扑朔迷离,两派都又血溅满门,不要说天池老人的派遣,我们也不能袖手不管呀!”
  莫莺儿插口道:“笑师兄,你知道何许人的根底?”
  笑和尚道:“天池老人看他有点像,是不是难知究竟。”
  丑哪咤道:“闹了半天要是保错了人,才叫冤呢!”
  笑和尚道:“天池老人金剑传书,要我们负责他的安全,如有差池,怕难逃玄冰谷面壁十年。”
  “我的娘哪!不要说十年,一个时辰也得冻僵了。”
  丑哪咤惊叫打浑,笑和尚又已春风拂面,笑道:“所以我们得快点去找呀!”
  莫莺儿听了娇叱道:“丑师兄,要是误了事,这罪过可全是你一个人担当,还不快点动身!”
  丑哪咤装做了愁眉苦脸,没奈何出亭子招呼二犬。
  两只小哈吧狗儿,却是精灵得很,一听到了呼唤,立刻摇头摆尾。
  一人二狗,先亲热了一阵。
  这两只小狗不但通灵,也是丑哪咤的风火轮。
  他一手抱着一犬,喃喃道:“大乖二乖,我要你们替我找一个人,就是酒楼中所见那穷书生……”
  说到此处,丑哪咤作了难。
  小犬能够找人,全凭他的嗅觉灵敏,没有气味可辨,任是灵性再高,也没有用处。
  金丝猴吱吱连响,凌空丢过来一片衣襟,原是破钟楼内捡来,这时却派了用场。
  两只小犬嗅了一阵,“汪汪”!高叫两声,转头就跑了下去,丑哪咤随后紧追。
  笑和尚、莫莺儿也立即起程。
  翠云亭,动身了笑弥勒三人,晋宣帝陵也起程了九大门派的高手。
  原因那老丐云奇认为上清宫的血泪榜,和茅津渡谢家堡大有关连,更何况,谢春娘已劫走了那穷书生。
  商议之下,咸认为除此一条路别无可寻。
  于是,就渡河奔向茅津渡谢家堡,追踪穷书生。

  汤温、水清、人儿静,正是鸳鸯戏水时。
  无奈,鸳鸯虽成双,有一只却是呆头鹅。
  穷书生在浴池中,被谢春娘一阵轻咬浅啃,咬得他微微发痒,啃得他心中发慌,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来,谢春娘更是淫得慌,就势一侧身,倒在了穷书生的怀中,酥胸上挺,贴着人家的胸上直揉,粉腿伸在半空里摇晃。
  酥肉芬芳,窒息难忍,好一幅鸳鸯戏水图。
  穷书生仍是呆呆的傻笑,他像是在欣赏一尊名家的塑雕,心中却是一片模糊,暗想:“这女人在玩什么把戏?”
  但那谢春娘经这一阵的揉搓,虽是自己在动,却也揉得心痒难熬,目红似火,恨不得立刻就好合追欢。
  岂奈,这只呆头鹅竟然呆得厉害,任是她使尽解数,穷书生傻笑仍旧,那探花使者,却是毫无所动,偃旗息鼓,懒洋洋的,没有一点劲儿。
  她这里正然打算为人备战,玉掌方一拨弄那探花的玉茎……
  穷书生已然不耐纠缠,蓦的一长身,跨出了浴池,穿上衣服,就朝外走。
  气得谢春娘媚眼儿圆睁,累得她淫汗淋漓,眼巴巴看着穷书生出了浴室,恨毒的哼了一声,道:“好小子,我倒要看你有多大道行,不把你弄到手,老娘就不叫黄河天狐……”
  她话音方落,倏的一人接口笑道:“我瞧着你也不配称作天狐,却像个骚臭的黄鼠狼。”
  这可就不得不令谢春娘惊骇万分了,欲念也随之全失。
  不要说这谢家堡戒备甚严,内宅重地,闲人轻易难以闯入。
  就是自己那些面首,不奉招呼,也没有人敢擅入一步。
  她却也不敢怠慢,更不还腔,赶紧穿好衣服,急忙的一扎束,出了浴室,壁上摘下长剑,一纵身,窜出了屋门,拧身上房。
  但见繁星在天,新月如钩,那有半个人影。
  再围着内宅逐房查觅,仍然没有丝毫迹象。
  方打算迳奔前宅大院,招呼那般面首仔细的捜觅,身形甫一落地。
  蓦的从黑影中,窜出来两只小白犬,闷声不响,各对准谢春娘一条大腿,咬了上去。
  凭谢春娘的武功,在江湖上已是顶尖的人物,所以任她多行不义,武林中可也没有人敢打主意动她。
  那知,今天一时大意,却吃了两只小畜牲的亏。
  两只小犬本是异种,又经过高人训练,行动何等迅捷,等谢春娘发觉,两犬已然扑上。
  就听“撕拉”两声,谢春娘身形突的前纵。
  幸而她前纵得快,没有伤着皮肉。
  可是,裤子的两条裤管,全被撕去了半边,露出了两片雪白的嫩肉。
  再找两只小犬,早已跑得没影儿了。
  气得个谢春娘,差点儿哭起来,恨声骂道:“这是那个缺子断孙的人,支使两个小畜牲伤人,有种现身出来,和姑奶奶走上两招,藏头缩尾,算是什么人物?”
  隐暗处,有一人接腔笑道:“你这话骂得对,我小道士这一辈子,就没打算讨老婆,当然不会有儿子了。”
  话声中,墙角暗处,转出来一个小道士。
  就看那份长相,小脑袋,雷公嘴,宽肩膀,母狗眼,令人就有点不受用。
  谢春娘冷哼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小道士一晃小脑袋瓜,笑道:“怎么你不认识我呀!没看到我那两只风火轮吗?”
  “什么风火轮?好好的讲,老娘赏你一个全尸!”
  小道士龇牙一笑,道:“别那么凶好不好,方才扯去你两条裤管的,就是咱的风火轮,你看怎么样,不含糊吧?”
  什么含糊不含糊,谢春娘已然气红了眼,喝骂声:“丑杂毛,你活得不耐烦了。”
  喝声中进身上步,剑走轻灵,直刺丑哪吒喉管。
  丑哪咤人丑能耐却俊,身形一转,不但躲开了对方攻来的一剑。
  百忙中一探手,在谢春娘的粉脸上,轻轻的挥了一把,笑道:“别看人丑,办起正事来保险管用,不信咱们两个到浴室中一块儿洗洗看。”
  这么一来,谢春娘是越加羞怒,一柄剑,连连发出狠招。
  可是,丑哪咤的身形也太怪异了,滴溜溜的乱转,如实似虚,捉摸不定,连一片衣角,也沾不上一点。
  丑哪咤生成的贫嘴,心地不坏,口头上却缺德的冒烟,什么脏话,都说得出口,又是没脾没臊的,全没个气性,更没忌讳。
  他一边和人家动着手,嘴巴早就痒了,边嚷道:“臭黄鼠狼,我看你是被小白脸迷住了,休看我长得没人样,心可好着呢!”
  谢春娘气得连话都讲不出来了,一柄剑,劈、砍、撩、扎越发狠急。
  丑哪咤仍然说个不停!
  黑暗中,一个女子的口音喊道:“丑师兄,你有个完没有,要打就和人家好好的打一场,唠唠叨叨的,真讨厌。”
  丑哪咤接口道:“师妹,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要让我不说话,一招都使不出来!”
  “好!你说吧!我们可要走了。”
  丑哪咤这才着了急,忙道:“师妹!别忙!别忙,我这就打发了她啦!”
  他这句话没说完,谢春娘一剑就刺到了他的前胸。
  幸而他身法灵巧,慌不迭一式“脱袍让位”。
  “嗤”的一声,道袍被剑挑开了一道口子。
  这一来,丑哪咤却急了,嚷道:“好哇!臭黄鼠狼,你撕我的衣服,看我不扒光你才怪。”
  喊嚷声中,身形急转,一式“日月投怀”,左手引开了对方剑势,右手探胸抓到。
  “嗤”的一声,谢春娘胸前的衣服,立被撕去,露出了粉红色的抹胸。
  跟着,又是一个旋身,“探路问讯”。
  谢春娘的后背衣服,也被撕了去。
  又是两招,谢春娘连胸前那抹胸也不见了。
  到这时为止,谢春娘的整个上身,已然是赤条条的光了,露出半截雪白的皮肤。
  因为没有那抹胸约束,两团新剥鸡头,随着她那纵跳,也颤动不止。
  谢春娘还是真的倔强,恨声道:“好你个小杂毛,今天你就是将老娘撕光了,也得剁你个稀烂。”
  论说一个正派中的人物,连和女子动手都不愿意,如果人家女子扯破了衣服,就是认输也得走开。
  谢春娘也是该当报应,偏偏就会碰上了这没羞没臊的丑哪咤。
  他是毫不以为件,反倒撕上了兴头。
  单单他也就是碰上了谢春娘。
  一般女子本应最重颜面,平常要是手足和陌生人接触一下,性烈点的,就许会羞愤自杀。
  可是,谢春娘这女人,却是够狠的,光着身子,仍然不休不上的和人拼命。
  一边还喊着:“小杂毛!是有种的,将老娘的裤子也一并撕去,我才算服你。”
  她以为丑哪咤既然撕了她的上身衣服,一个正派门户中的弟子,最讲礼数,绝不会再撕她的裤子。
  想的不错,那知碰错了人。
  丑哪咤自出世以来,从不知什么叫羞耻,脸皮最厚。
  不过,他心地却是正当得很,从不参杂一丝邪念。
  一听谢春娘叫上了阵,要叫撕她的裤子,哈哈笑道:“臭黄鼠狼,你不在乎,小祖师爷还能在乎,撕就撕!”
  黑暗处又传来那少女的声音,叫道:“丑师兄,谢春娘不要脸,你也不要脸哪?你要真撕人家的裤子,我可不依你。”
  丑哪咤笑道:“傻师妹,你这是为什么嘛?不愿看不会走远点,今天我要不撕去她的裤子,江湖上就没有我露的脸啦!”
  他嘴里说着话,手下可没有闲着。
  谢春娘也正好一剑劈到。
  丑哪咤双掌向下一沉,一掌上撩,砸对方的手腕,一掌已抓向了谢春娘的左胯,一大片裤管,应手被撕了开去。
  由于方才已被两只小犬撕去了下一半截,丑哪咤撕去的是上半截,这一来无异全裸,妙相毕陈,真使人不忍卒睹。
  谢春娘是气疯了心,这付样儿,她还不后退,抡剑仍然劈砍不止。
  丑哪咤想必是也打得腻了,立下杀手,等到对方一剑劈到,身形微仰,双脚闪电踢出。
  这一脚踢出,快是快,但却有点出奇,更是奇奥无比。
  谢春娘也是当世的高手,一见人家这一脚踢出,竟然是无影无踪,心头方一凛,脚已踢到。
  她明知应付这一脚,只有迅快的旋侧身躯。
  可是,对方太快了,已难闪避。
  “哎哟”一声,已被踢中握剑的右腕,长剑也脱手飞上了半天。
  谢春娘这女人,真是泼辣狠毒到了极点,一身衣服被人家剥了个精光,手中剑也被踢飞上了半天,她还是不肯罢休,举掌照准丑哪咤的裤档中抓去。
  丑哪咤见状,嚷道:“这个地方抓不得,小道士不愿见人。”
  喊声中身形猛的一沉,方待及时再踢出一脚。
  就当他一脚尚未踢出,对方的一掌也尚未递到。
  蓦然间一道寒光闪动,挟着劲风疾袭而至。
  紧接着谢春娘一声惨叫,一股鲜血喷起三五尺高,人却向前爬伏倒下。
  这猝然的一变,倒把丑哪咤吓了一大跳!
  暗中惊奇自己的一脚尚未踢出,对方何以会中伤倒地,且还血溅当场……
  那隐身暗处的莫莺儿,见状也为之吃惊不止。
  等他们心神略定,丑哪咤仔细的一看。
  却见那谢春娘背心插着一把匕首,刀柄上一块血渍斑斑的白布。
  丑哪咤心中一动,纵上前去,扯下来一看,惊喊了声“血泪榜”!
  阴暗处闻声窜出来笑弥勒和莫莺儿,都凑过来细看。
  见那白布有二尺见方,鲜血写成“血泪榜”三字,一大半已被谢春娘的血染红了。
  笑弥勒人较机警,忙道:“发刀之人去得不远,我们快追!”
  随着喊声,人已纵上房去。
  丑哪咤却有他的主意,撮口轻啸,喊过来他那风火轮——一对哈吧狗儿。
  伏首对着二犬道:“小乖乖,快嗅嗅,咱们好去追人。”
  二犬嗅遍了那柄匕首,和那块白布,只是汪汪直叫,却不见有所行动。
  气得丑哪咤直乱骂:“这是什么邪法,连我的风火轮都失灵了。”
  莫莺儿微一沉思,讶然道:“这人好高明的手法,连一点痕迹都不留。”
  人影闪处,笑弥勒落下地来,面色沉重,望着两人道:“咱们今天可算是栽到家啦!对方的身法太快了,竟然没看出一点影儿。”
  六五
  莫莺儿心中总是念念不忘穷书生,忙道:“管它什么血泪榜,咱们所要找的人儿呢?”
  “是呀!那穷书呆子呢?走!找他去。”
  丑哪咤接了一句话,跟着催动两只小犬,直朝前厅赶去。
  笑弥勒和莫莺儿也分由两边包抄,追寻那穷书生。
  谢家堡地方虽大,但在这三人和那二犬一猴的搜寻下,却是不费什么工夫。
  无奈,任他们找遍了茅津渡每一个角落,穷书生踪迹全无。
  天色也就亮了。
  蓦的两只小犬汪汪高叫,直朝黄河岸边飞奔。
  沿途跑跑停停,时而钻进草丛里,一会儿又飞奔到土坡上,来回跳跃。
  两只小犬箭一般飞驰,笑弥勒三人,也各施展绝顶轻功,随后紧跟。
  眼看红日东升,寅时已过,茅津渡已然绕了一圈,仍然没有什么发现。
  丑哪咤却就沉不住气了,喃喃道:“风火轮今天怎么出了毛病,干什么都不灵了?”
  他话音方落,两小犬折回头来,在他脚下打了几个圈子,又向前奔。
  笑弥勒道:“小东西像似发现了穷书生,咱们赶快走。”
  三两个起落,到了一处芦苇丛前。
  这个地方港汊纵横,芦苇蔽天,人一靠近,有一股腐草的气息触鼻。
  两只小犬,就在这芦苇丛中穿进穿出,不停的汪汪吠叫。
  丑哪咤见状大喜,一纵身迅即穿入了芦苇丛中,高喊一声:“在这里了!”
  一声方休,跟着“涩”的一声,丑哪咤陷入在淤泥滩里。
  笑弥勒、莫莺儿循声扑到。
  他们却是要精灵些,身未下落,先就提气轻身,施展出登萍渡水的功夫,借着一支横倒的芦苇,稳住了身形。
  运目细看,见那芦苇中横弃着那穷书生缺了前襟的长衫,两只破皂靴,一沉一浮,也抛在就近。
  可是,那穷书生的人儿,仍然是无影无踪。
  他们那知道,这是谢春娘派人丢弃的,为的是嫌这衣裳太脏。
  但却害苦了个丑哪咤,费了半天的劲跑到这芦苇丛中,在淤泥滩里洗了一个澡。
  气得他跺起脚来,大骂穷书生:“穷鬼!穷种!这一辈子穷,下一辈子还得穷!”
  在这时,血泪榜闹翻了谢家堡。
  茅津渡,又赶来了少林、武当,九大门派的武林群雄。
  怎料得,穷书生何许人,早已在混战中溜出了谢家堡。
  这时候,他正徜徉在中条山下,断肠谷口,一段乱山之中。
  中条山,迤逦在山西东南境内,亘华岳延太行。
  断肠谷蜿蜒其中,野草没胫,荆棘载道,狭长而多中断。
  陡壁如斩,高可千仞,人行其中,只见一线天日。
  是日色过午的时分,谷口处,徘徊着几个人。
  乃是茶剑南宫剑,同着终南、武关两派弟子,追踪穷书生到此。
  他们只是在谷口徘徊,并不进谷。
  摩天雕厉家宏茫然问道:“南宫老前辈,你认准那穷小子是到了这里吗?”
  南宫剑冥思了片刻,道:“从茅津渡北行,此地是必经之途,我不信他会渡河重回洛阳。”
  巩维扬突然插口道:“我看此地形势,有些像似断肠谷。老前辈以前可曾来过?”
  他一提起了“断肠谷”,其余三人的心中蓦的一凛。
  南宫剑却微微颔首,道:“此地正是断肠谷,以凶险著称于武林,断肠红褚苦蔓,人虽生得美艳绝世,其心之毒辣,确实令人闻名胆惊。”
  话音刚落,山路上一阵人马喧腾。
  山刃转角处,出现了僧俗数十位,正是那少林武当的人,他们也追到了这里。
  南宫到和他们早就相识,离得尚远,就打上了招呼,喊道:“玄清道长!慧灵大师!你们也打算到这断肠谷,领略一番断肠滋味?”
  和尚慧灵,也看出来对方是茶剑南宫剑,应道:“出家人五蕴皆空,已然是六根清净,断肠的事儿轮不到我……”
  说话之间,几人也就到了谷口,神丐云奇眯着眼睛一笑,道:“南宫兄驻颜有术,仍不减当年风釆……”
  南宫剑听云奇夸他风姿如昔,心中大为高兴。
  再听下去,云奇接着又道:“断肠红褚苦蔓,人虽狠毒,却最喜欢风流人物,南宫兄为何不进谷去,说不定心许目成,一跤就跌进温柔乡中?”
  南宫到哈哈笑道:“云兄这张嘴巴,却是真的不减当年哩!断肠谷春色无边,南宫到却无福消受,云兄如有意,不妨入谷碰碰运气。”
  云奇摇着双手道:“老花子生成的苦命,生平最怕断肠,温柔乡中没有我的份儿,还是南宫兄请吧!”
  两人正然斗嘴,莽和尚慧能,已觉着不耐,插口道:“南宫檀越,可看到穷书生进入此谷?”
  南宫剑闻言心中一动,暗忖:“我何不骗他们入谷,替我打一个头阵?”
  心念一动,故作神秘,略微一迟疑,道:“穷书生入谷已有一个时辰,可惜我来迟了一步,没有拦住。”
  慧能一听穷书生进了断肠谷,已是迫不及待,忙道:“那就好,走!咱们进去闯闯。”
  南宫剑装假到底,假作拦阻,道:“慧能大师,断肠谷可不是轻易进得的,尤其你是个出……”
  鹰爪手罗平插口道:“是呀!大师是个出家人,怎么可以进入断肠谷呢?”
  慧能听了却气得一瞪眼,道:“出家人已斩净尘念,无肠可断,为什么去不得,你们如果怕断肠的话,可趁早滚开。”
  罗平哈哈一阵狂笑,道:“淮阳派一门血仇都在我罗平肩上,走南闯北,也经历过大风大浪,龙潭虎穴,没有不敢闯的。”
  说着,当先就向谷中,放步疾奔。
  罗平一进入断肠谷,跟着进去的是和尚慧能。
  武林中人,大多都是血性汉子,那个也不甘落后,既然有人领头先已进入,就也随后跟进。
  妙手神丐云奇方走到南宫剑身前,心中一动,倏的停住了脚步朝着南宫剑看了一眼,道:“南宫兄,你不进去?”
  “不错,兄弟想在这外面,恭候云兄等人跨鸾骑凤。”
  “茶剑南宫剑的机智,更是不减当年,这种驱虎呑狼之计,也亏你想得出来……”
  云奇一语点破南宫剑的诡计,接着就仰天朗声大笑起来。
  声音甚是雄壮喷亮,笑得南宫剑却有些不好意思。
  笑声正自荡漾。
  “咦!”南宫剑惊奇的,脱口吐出了一声。
  云奇的笑声,随着惊“咦”之声,也停了下来。
  目光到处,见山环处转出来一人。
  那人虽然衣着华丽,但却沾上了不少的污泥,反而显得有些狼藉,裤管上也挂了好几个破洞,一双皂靴虽是新的,也变了颜色,那是被污泥沾满了。
  南宫到打量了一阵,喃喃的道:“这不是穷书生何许人吗?几天不见,混得倒阔气多了,可惜了这身衣服。”云奇对于穷书生,却是只有一面之缘。
  他打量了一阵,也觉对方是那穷书生,接口道:“对!对的,是他,那漠然的神色,是再也改不了的。”
  穷书生踽踽的走着,他虽看到了那一般人却如不觉,迳直朝断肠谷口走来。
  慧灵大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血泪榜就应在此人身上,我们不能放过。”
  他说着就迎了上去。
  两下里相距约有五七尺远近,他凌空一掌劈了出去。
  他这一掌,用足了十成功力,打算一掌就将穷书生击倒,是以声势威猛异常。
  穷书生见对方一言不发,过来就打,漠然的神色微变,现出讶异,心慌之下,翻转身躯躲闪,却又不知闪向那一个方向好。
  一掌已然打到身上。
  身形随着掌势飞坠出去七八尺远,跌倒在地。
  但他立即又爬了起来,讶然的看着对方发怔……
  他闹不清楚自己是怎样得罪了人家,怎么走到那里,都会碰到些不讲理的人,动手就打。
  可是那慧灵大师,自以为这一掌打出,任对方功力深厚,也得被震伤倒地。
  眼看着掌力已然触到,蓦觉如击败革。
  心中方一惊,又觉着随着自己打出去那股窘力,被一股潜力裹起,反震回来,就更是惊骇不止。
  赶忙施展出一式“借水行舟”的招式,身形向后飘退,但仍然慢了一步。
  就觉着自己那一条右臂,蓦如重物横压,一阵奇痛攻心,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踉踉跄跄,向后退出三五步去,才勉强稳住身形。
  可是,那一条手臂,却提不起来了。
  南宫剑见状,口中轻噫了一声。
  他真没看得出来,穷书生却有这么大的能耐。
  慧灵大师一受伤,刚进入谷的一行人,立又折转身来,发一声喊,再朝穷书生扑了过去。
  大家对他的武功,全都感到惊奇,没有一个人敢领先出手。
  只是将穷书生团团围住。
  云奇先看视慧灵大师的伤势,见仅是环骨脱节,并无大碍,探手一捏,就给他接上。
  但是却对穷书生那神奇的武功,惊骇不止。
  心忖道:“我老化子跑了一辈子的江湖,也闯了不少的大风大浪,不动手能够伤人的功夫,这算是那一派的武功呢?”
  正惊异间,远远传来数声犬吠。
  跟着又见山环处,转出三个人来。
  一个笑和尚、一个丑道士、一个绿裳少女。
  少林武当的人,对这三人不认识,茶剑南宫剑却是识得,朝着云奇道:“云兄,你们不是还要找那没影儿吗?你看来了,就是那绿衣少女。”
  云奇闻言,心中更是吃惊,找他们时真的没影儿,这一遇上了,却又两人一齐出现。
  没影儿这个人,在少林武当一般人的眼中,也是“血泪榜”的可疑人物。
  云奇不由就瞪起眼来将对方仔细的打量,
  穷书生被人家给围上了,是既不心急,更不发慌,漠然的神态虽仍旧,他却要向人家讲理。
  他深打一躬,抱拳连连供手,道:“各位!你们是干什么的,学生我和你们无怨无恨,这样的拦路打劫,可是不对?”
  他说完呆看着人家,等待着答复。
  岂奈,那些人也全都在看着他,没有一个人说话。
  “哦!”他似想到了什么,“哦”了一声之后,接着又道:“我知道了,你们就是一般人所称的强盗呀!贤人去位,盗生四野,这不能怪你们……”
  “不过!你们拦住我是干什么,要抢我吗?”
  仍然没有人说话。
  他又自言蓦的说下去,道:“学生一介寒儒,身无长物,连这一身衣裳都是人家送我的,你们如果打算要的话,那没关系,脱给你们好了。”
  他说着话,一眼看见了南宫到。
  如同是千里他乡遇故知的样儿,他高兴得爽朗的一笑,叫道:“那位捧茶壶的老兄,你怎么也到了这里呀?是他们劫你来的吗?”
  南宫剑一见穷书生亲热的和他打起招呼来,心说:“要糟!”不由得轻皱一下眉头,下意识的摸了摸手中茶壶。
  穷书生却误会了,以为他是舍不得那瓷茶壶,叹了一口气,劝慰道:“老兄,你何必想不开呢?秀才遇了兵,有理说不清。一把小茶壶,身外之物,就给他们吧!能保得住身,一朝青云得志,要多少没有?”
  他倒是一番好心,劝人家得放手处且放手。
  那知道南宫剑却是有苦难言。
  他深怕穷书生和自己一套交情,引起了少林武当一般人的误会,往自己身上追那血泪榜的下落,可就糟了。
  怕鬼,还就偏偏遇上鬼。
  陆玄清冷冷的一笑,莽和尚慧能已答上了腔,道:“原来南宫檀越,和这穷书生是一条路上的呀!”
  南宫剑尴尬的一笑,道:“大师千万不要误会,我和他只是在洛阳醉仙楼中,一面之识。”
  “你推得倒干净,既是一面之识,为什么骗我们说他早一个时辰,进入了断肠谷?”
  南宫剑为之语塞。
  云奇这时也凑了过来,笑道:“南宫兄,端的是真人不露相,血泪榜震惊了武林,你那风头出的够大了,血洗了江湖道,你的心也未免太狠了。”
  南宫到眼见误会已生,自己是百口莫辩。
  他是越急越说不出话来,额上的汗珠儿,竟然一颗颗向下滴。
  勉强挤出了一句话,道:“云兄,这玩笑却是开不得的……”
  陆玄清已截住道:“你只须说出来血泪榜的主人是谁?咱们绝不会和你为难。”
  他们是咬定了南宫剑。
  南宫剑恨毒的瞪了穷书生一眼,暗悔自己请他吃了一餐饭,竟然惹下了这场大的麻烦。
  穷书生见南宫到瞪了自己一眼,就又错会了意思。
  听人家称南宫剑为南宫兄,又以为人家的名儿就叫南宫兄,微微一笑,忙道:“南宫兄,他们问你要什么血泪榜呀?你要有就给他们吧!”
  他不插言还好,越插言误会越深。气得个南宫剑直顿脚。
  莽和尚慧能冷哼了一声,也改了称呼,再不客气。
  浓眉一扬,环眼一瞪,道:“朋友,你说实话吧!”
  旁边却气恼了摩天雕厉家宏。
  跨步上前,把手一拱,道:“各位,千万不能误会,南宫前辈实在和这穷小子,素不相识……”
  他话没说完,慧能大师已然心头火起,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
  厉家宏却也是生得烈性,那受得了喝叱,也把环眼一睁,喝道:“大和尚说话要放尊重些,人嘛!什么东西?”
  慧能道:“莫非你也和血泪榜有关?”
  “没关系怎能强出头?”
  厉家宏这句话,却欠考虑。
  原本那铁背苍龙宇文胜,也是血泪榜下的牺牲者,他为了替师复仇,当然是和血泪榜有关。
  无奈,他没把话儿说清,更招致误会丛生。
  慧能和尚哈哈一声狂笑,道:“好!既敢出头是汉子。”
  狂笑声电,一掌蓦的劈出。带动起一股强烈的劲风,袭上了厉家宏。
  厉家宏早料到这和尚要出手,本就提气聚力蓄势以待,一见掌风扫到,呼的一拳,也迎了上去。
  双方真力一触,发出“蓬”的一声。慧能僧虎躯摇晃了一下。
  厉家宏似是没有想到对方功力,如此的深厚强劲,竟被震得向后退了两步。
  慧能冷笑一声,双臂一振,宛如大鹰般凌空飞起,飘落在厉家宏身前。
  厉家宏虽被震退了两步,心中却是不服,迅疾的也迎面一拳击去,出手迅快凶猛。
  两人一接上手,就打得惊险威猛异常。
  慧能大师乃为少林高手,不独掌法奥妙,而且掌力也越打越重,激起呼呼声响。
  厉家宏是武林世家的门下弟子,掌招身法,亦是极尽奇奥的能事,相形之下毫不逊色。
  两个人越打越快,越战越猛,奇奥手法层出不穷,当真的是棋逢敌手,看来在一时三刻之内,不易分出一个胜败来。
  在这时,笑弥勒等一行三人,也到了跟前。
  妙手神丐云奇仍和南宫到纠缠不清,他们却是在斗嘴。
  陆玄清却找上了穷书生,问道:“尊驾可认得贫道么?”
  穷书生神态落漠,仅只打量了一眼,摇头道:“不认识!”
  陆玄清道:“你这是贵人多忘事,南阳博望城曾见过一面,尊驾就忘得这么快。”
  穷书生闻言略一沉思,眼中突然射出一股兴奋的光彩。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转又落漠如常,冷冷的道:“你这个老道士不是好人,你打过我一次,并不计较,你不该又和强盗混在一起,拦路打劫,我将对你……”
  陆玄清悚然一惊,忙问道:“你将对我怎样?”
  “嗤之以鼻!”
  陆玄清疑心穷书生要和自己动手,他知道人家的能耐,自己绝不是他的敌手,所以心中一惊。
  但听穷书生却说“嗤之以鼻”,心中一松,反而笑了。
  他这一笑,又笑上穷书生的酸劲了,气哼哼的道:“你这个毫无心肠的人,自己作了贼,辱没了祖宗先人,恬不知耻,还好意思笑?”
  说着,两手猛的一甩。
  这是一般斯文人的惯态,不严不合,拂袖而起。
  可是,目前穷书生换了装束,宽袍大袖的儒服,早已丢弃在茅津渡的芦苇丛中了。
  他现在穿的是劲装疾服,无袖可拂,却成了甩手。
  那知道,他那一身奇奥的功力,随着他那顺手一甩,立即发出,激成一股劲气,凌厉无比的向身后人群中,迅疾袭去。
  但听连声惨号过处,在他身后围着的人,立有三四位,被那股劲风袭卷而起,飞跌出去两三丈远。
  陆玄清跟着双脚一顿,身形飞纵过去,逐一查看,抑不住无名怒火,恨声道:“穷书生……”
  穷书生似尚不知为了什么,但看这位老道士的样儿,就如同是凶神附了体,心中倒是有些害怕,连忙一拱手道:“老道长,君子绝交不出恶声,你何必这个样儿?”
  陆玄清冷哼了一声,道:“朋友,你的心好狠,手下好毒哇!一出手就是四条性命,他们和你什么仇恨?”
  “什么?一出手四条性命!在那里呀?”
  陆玄清用手一指地下四人,冷冷的道:“他们全是被震断心脉而死。”
  穷书生眼看着倒在地上的四人,咬牙瞪眼,死状惨不忍睹,心中却是一阵惨然,摇头叹息道:“彩云易散,好花先残,何造物之忌才若是耶,死得如此惨状,实在令人发指,这是谁人下的毒手,我倒要问问?”
  “穷小子,你少发点酸吧!什么彩云易散,好花先残,这个老子们不懂,就知道血债血还,你打死了我们的人,还要去问谁去?”
  说话的是鹰爪手罗平。他气势汹汹,就要动手。
  “你说谁打死了他们哪?”
  穷书生迷惘的反问,态度十分的真挚,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出的手。
  罗平心中更气,冷哼一声,道:“好小子,你倒是装得很像,今天先放下血泪榜的事儿不问,你先得还出这四个人的命来。”
  一时之间,群情激奋,全部磨拳擦掌,待势要向穷书生进攻。
  穷书生他不相信自己会打死人,神情更显得迷惘,不停的喃喃自语……
  “我会打死了人?我一介寒儒,手无缚鸡之力,是怎么将人打死了呢?”
  “平白无故打死人?法有明文,一命偿一命,这该怎么好呢?”
  “武当山弟子两百多条命,穷书生!你得有个交代!”人群中爆出了这一声高喊。
  跟着骚动立起,喊声响澈云霄。
  “少林寺数十僧侣,惨死血泪榜下,何许人,这笔账你得偿还!”
  “凌空捉云顾伯言,和你何仇何恨,你竟下得了手,杀尽了他的全家。”
  喊喝声此起彼落,喧闹成一片。
  陆玄清高啸一声,是悲壮,还辛酸,扬声道:“穷朋友,你就动手吧!九大门派弟子,要以一腔热血,染红你那血泪榜。”
  穷书生耳听着喊叫喧天,他是越发的迷惘,什么东西是那血泪榜,从未见过呀!
  这事儿怎会惹在了自己的身上呢?
  蓦然间,又是一声晴天霹雳。不是打雷,是一个莽汉的咆哮。
  他喊道:“穷小子,谢家堡把你当作了贵宾,你怎会丧尽天良,谢春娘血泪榜下溅血,你还将她剥光了衣裳。拿命来吧!”
  喝喊声中,纵扑而来一个虬髯环眼的汉子,样儿十分的凶悍。
  人未到,凌空先就是一掌劈出,激起了一股劲风回荡。
  另一边,和慧能和尚拼打正殷的厉家宏,虽然是全心应敌,耳朵却没有掩上。
  一声声的血泪榜,他听得既真又详,疑心他们已发现了真凶,自己却不能错过了这一场。
  百忙中,闪身跳出圈外,喝道:“大师父,咱们这样的拼命,你不觉得有点冤,人家那厢里,早就发现了真凶血泪榜了。”
  和尚慧能却也不是聋子,怎么会没听到血泪榜,闻言微微一怔,一声狂吼,也扑进了战场,一样的,人未到,凌空先劈出一掌。
  穷书生前后受敌,心中早就发了慌,身形连闪,手舞足蹈,不知去应付,或者躲让一方。
  心越急,脚越乱,蓦的跌了一个踉跄。
  这无意中的一跤跌倒,恰恰让开了两股劲急凌厉的猛袭。
  “轰”的一声大响。慧能和尚却和那虬髯汉子对了一掌。
  两人的功力可说半斤八两,全被震退了三五步,都稳不住身形乱晃。
  穷书生身形倒地,立又爬起身来,双目连转,望着那围着自己的一般人,莫名其妙的迷惘,暗忖:“他们都和自己有仇吗?”
  “怎么这仇恨会加在了自己的身上呢?”
  穷书生想不通这个理,瞪大着眼儿发起怔来。
  笑弥勒三个人,在一边看得清楚,准知道穷书生这一回,必得要遭殃。
  丑哪咤到那里都是闯祸精,恨不得天下大乱,才对他的心肠。
  人家在着急,他却帮上了腔。
  喊道:“贫朋友,你怎么不和他们打呀?”
  穷书生翻了他一眼,暗忖道:“这个人怎么生得来这样的丑相,想必是雷公的儿子,雷婆是他的娘。”
  另一边妙手神丐云奇,突然一声冷笑,喊了一声,道:“喂!你们三个人是那一派的,高姓大名,请说出来。”
  莫莺儿冷冷瞧了他一眼,道:“看诸位的样儿,想必都是各大门派中的人物,怎么说话这么莽撞?我等是那一派的,你管不着,浅薄浮躁毫无修养之辈,也配出门来寻血泪榜。”
  老丐云奇一句话,招来了一顿骂,气得他干瞪着眼儿,却没法还腔。
  莽和尚慧能轻诵了声佛号,道:“姑娘说话太猖狂了,这等不留余地的讥骂,就不怕激起了众怒?”
  小姑娘撇嘴浅笑,轻哼了一声,道:“像你们这些人,只不过是一些武林末流,逞强好斗,本是在寄卖人头,有什么可怕的?”
  云奇插口道:“慧能大师,这小丫头就是关中道上的没影儿,血泪榜和她也有份。”
  慧能颔首道:“好!咱们将她也留下……”口气之中,极为自负。
  小姑娘更是得寸进尺,存心要斗一斗少林武当成名的人物。
  闻言不气反笑,其实她已怒极,笑道:“这位大师,想就是少林派中的高僧吧?”
  慧能大师应声轻诵了一声佛号。
  莫莺儿接着又道:“少林武功甲天下,只怕你留不下姑娘?”
  慧能冷哼了一声,道:“闻说女檀越身怀惊世绝学,贫僧却有点不服气,行不行,咱们手下见功夫。”
  他话音方落,旁边闪出来弟子法祥,插口道:“师父,让弟子向女檀越讨教几手。”
  莫姑娘咯咯一阵娇笑,道:“小和尚!你打算在人前露脸,你还差得远呢!这样吧!我也不能扫你的兴……”
  “那就动手吧!比拳脚,比兵刃,由你挑选。”
  小姑娘玉手轻摆,笑道:“你还不配和我动手,等你打败了我那小猴儿,才行……”
  “金儿!快点来呀,该你露脸的时候到了。”
  随着她那喊声,从一株大树上,飞跃而至一头小金丝猴儿,手中竟拿了一柄小剑。
  吱吱的叫着,瞪起一双小圆眼,翻起来朝着和尚法祥看。
  这一来,几乎把和尚法祥的肺给气炸了。
  要知这法祥僧,在少林寺僧俗弟子中,是武功成就最高的一人。
  不然的话,探觅血泪榜这件大事,也不会派到他出来。
  可是小姑娘竟没有把他放在眼内,却命一只猴儿和他动手。
  这分明就是没将他当作一个人,如何忍耐得住,口中哼了一声,跟着深深吸了一口真气,力凝右臂,一声大喝,迎面猛朝莫姑娘击了过去。
  莫莺儿微微一闪身,已然躲了开去。
  法祥上步转身,又待一掌推出。
  蓦的眼前黄影一闪,面前站下了一只金丝猴儿。
  就见它才只有一尺多高,站在面前,龇牙咧嘴,两只小毛手儿,左掌捏剑诀,右掌执剑平伸,双脚站了个丁字步,满是那么一回事。
  法祥在气恼当中,见到小猴儿这付样儿,也忍俊不住,心说:“就斗斗她这猴儿,就不信小畜牲有多大能耐?”
  心念动处,一掌已斜劈而下。
  小猴儿天生成的轻巧,闪纵跳跃的能耐,是与生俱来的,法祥一掌怎能击得到它?
  等他掌风扫到时,小猴儿早就没了影儿。
  一掌方走空,忽觉背后金风劈刃,赶忙转身,小猴儿又不见了。
  就这样,不到七八个照面,法祥和尚已被小猴儿搅了个头昏脑胀。
  在这时,慧能大师也和莫莺儿动上了手。
  三十多位僧俗道士,也和穷书生打成了一团。
  穷书生武功门路一点不懂,只是在人群中东闪西躲,虽然挨上了不少的拳脚,他却不感到疼痛难受。反而那打他的人,却叫苦连天。
  有时,他在无意之中,打出一掌,或者踢出一脚,立即就会激成一股劲气伤人。
  别瞧那么多武林高手,围殴他一个穷书生,竟然是无从着手,闹得一团糟,全都失去了武功章法,随着穷书生一样的乱蹦乱跳。
  瞧得个笑弥勒笑得直打跌。
  丑哪咤也直嚷着肚子疼。
  两只小狗儿瞎凑趣,不知它们是笑是叫,汪汪乱吠。
  穷书生像似蹦跳出高兴来了,脸上现出一种少见的光彩,爆发出阵阵的朗笑。
  嚷道:“咦!这样的打法,满好玩的嘛!”
  领头攻击穷书生的,是那武当陆玄清。
  他见这样的打下去,是越打越糟,干脆亮家伙。
  心念一动,他自己先就长剑出鞘,高喊道:“众位弟兄,亮家伙废了这穷小子。”
  一声方罢,呛啷啷金铁交鸣,全都亮出了兵刃。
  穷书生见状,这才吓得发慌,摇着两只手,嚷道:“各位,各位!咱们这样不是玩得满好吗?千万动不得凶器,那样碰上可不是好玩的呀!”
  丑哪咤见状,振声高喊道:“朋友们,我猜你们诸位在江湖上,可全是有头脸的人物,三四十位武林健者,围殴人家一个书呆子,传出去本就够现世了,怎么又动起家伙来了,莫非你们的功夫,全是跟着师娘练的吗?”
  笑弥勒接口笑道:“要不跟师娘练,怎会学到些花拳绣腿?”
  他们两个人这一番话,还是真生效力,立时就把那些人给震住了。
  旁观者清,妙手神丐云奇冷眼看了半天,早瞧出来陆玄清是被气昏了头。
  忙纵身过来,朝着大伙儿一拱手,道:“各位朋友,咱们像这样打下去,实在也不成个体统,胜之不武,不胜却要贻笑江湖……”
  陆玄清一见云奇出面,发言却是袒护敌人,心中大不以为然,面上虽然含着冷笑,胸中则已气愤到了极点,心忖:“我倒要看看你老花子闹的什么鬼?”
  云奇顿了一下,运目扫看了陆玄清一眼,又接着道:“诸位这样的拼命,无非是为了那血泪榜,但是混战一场,无异是替敌人帮忙!”
  陆玄清听到了这里,方才豁然大悟,暗骂一声:“我怎么这样浑?”
  三四十个人扑打一个人,个个都是要争先恐后,那样一来,挨近点的人要打,离远的人也要动手,岂不成了自己人打自己人了?
  云奇又道:“现在我们分开来,一次出去两个人动手,打累了换班,再出去两个人,我就不信他穷书生会飞上天去。”
  老花子这主意实在真够绝的,任是武功再高,也禁不住三四十个人的车轮战法。
  “这老要饭的要断子绝孙,亏他能想出这条绝户计来。”
  丑哪咤恨声骂出了一句。
  笑弥勒已纵向了穷书生的身旁,笑道:“他们这些人你看到没有,都要设法打死你的,懂吗?”
  穷书生淡漠如故,口中含糊的“哦”了一声。
  笑弥勒着了急,又道:“死在眼前,你还无动于衷?那么你一家数十口人,惨死血泊中的大仇,谁替你去报?”
  他本是打算以血仇刺激一下穷书生的情绪,使他能够激起斗志,和对方好好的打上一场。
  进一步,也好测出这穷书生,是不是天池老人所讲的那人?
  穷书生闻言,微微一怔。
  在他心底深处,似觉自己有那么一段血海深仇,但是究竟什么是仇,有些模糊。
  脸上露出一阵茫然之色,道:“你要我怎样呢?”
  笑弥勒轻叹了一口气,道:“我这样的启发你,为的是让你能够脱出重围,来日好能报仇雪恨,也替天下人除害,那知你却毫不动心……”
  穷书生只是迷失了本性,却并非白痴。
  他听了笑弥勒这番话后,心中一动,转又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练过武,怎么和他们打呢?”
  笑弥勒附耳悄声叮咛一阵,穷书生不住的点头。计议一定,他就纵回到了原位。
  这时,云奇已将那些人,集合在一起,计议了一阵,道:“那位先出场动手?”
  “第一阵得让我们谢家堡。”虬髯汉子首先请命。
  “那不行,第一阵该我们龙驹寨。”厉家宏也争先出场。
  虬髯汉子浓眉一扬,道:“谁说的,我们堡主谢春娘死得最惨,报仇的事,不能让人。”
  厉家宏道:“一个臭娘们贪色而死,那是活该,厉某人师门数十口,血溅龙驹寨,仇比你大得多。”
  “姓厉的,你那嘴上放干净些,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不客气?打算怎么样,为一个臭娘们拼命,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多情种子呀?”
  虬髯汉子连受讥骂,已然是怒不可遏,疾扑过去,举掌就劈。
  厉家宏本就是个烈性人,那甘退让。
  眨眼间,两人已战做一起,情势却是十分的激烈。
  莫莺儿和那莽和尚慧能两个人,争锋斗胜,打得更是凌厉异常。
  法祥和尚被那只小猴儿,早已闹得头昏脑胀。
  他的功力虽然在武林中已是高手,无奈小猴儿太灵巧了,就是无法捉到影儿,空费力,自己累自己,还是一点不敢大意。
  老丐云奇眼看这三团激战,摇了摇头,道:“这样的打下去,还找什么血泪榜……”
  慧灵大师道:“云檀檄这话有理,待我唤住我那师弟。”
  他说着,起身踱近了慧能身边,诵了一声佛号,道:“师弟,出家人不可妄动无名,还不住手?”
  实在的,慧能大师和小姑娘也正打了个棋逢敌手,心中明白,再打下去必得闹个两败俱伤,闻言一卖式,纵出了圈外。
  慧灵大师劝熄了这场战火,向小姑娘合十道:“女檀越的武功神奇绝世,贫僧领教已过,可否暂停一时?”
  莫莺儿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居然能和少林高手打了个不分胜负,实是难得。
  她也明白,再打下去,吃亏的必是自己,见好不收,那才是自找没趣。
  嫣然一笑,道:“那里,慧能大师真不愧武林高手,时间久了,落败的必是小女子。”
  这场战火熄了,莫莺儿又唤住了金丝猴,法祥也得松了一口气。
  虬髯汉子和厉家宏,却是越打越疾。
  云奇命人扑进入战圏之中,硬把两人分了开来。
  可是,他们却仍然怒目横扫,余忿未息。
  老丐云奇,当年曾和谢春娘有过一段情,听说人已玉殒,心中也觉有点惨然,就向两人劝解道:“对付一个穷书生,犯不着自己人先打一场,岂不让人看着笑话?反正都是为的报仇,厉老弟你就让一步吧!”
  厉家宏他明白这老丐在江湖上,是出名的难惹,既向自己说起了好话,面子已够,也就乘机收篷。
  那虬髯汉子名叫贺豹,却是个死心眼的人物,他曾和谢春娘一宵缱绻,从此之后,就死心塌地甘作裙下降臣,更且是忠心不二。
  他见老丐偏袒着自己,这场架没有白打,已见了个好兆头。
  虽然没有分出胜负,但先出阵是自己抢到了手,这也等于胜了。
  满怀着高兴,迈步就朝着穷书生走去。
  当他人一走到了穷书生的面前。
  却见穷书生竟然视若无睹,对自己的走近,连看都不看一眼。
  忍不住怒骂道:“他妈的,你小子简直不是人!”
  他在骂时,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
  那意思是告诉大家……
  “你们看,这小子死到临头,还是满不在乎……”
  那知道,却又引起了误会。
  厉家宏为贺豹是骂自己,不由勃然大怒,嚷道:“诸位都听见了么,这小子占了便宜还骂人?”
  说时,卷袖攘臂,就要向贺豹扑去。
  慧灵大师举手拦住道:“厉老弟不要冲动,贺豹他不像是骂你的呀……”
  说话之间,贺豹已站在了穷书生的面前,冷冷的道:“小白脸,你的心倒是够狠的呀!谢春娘那一点对你不好,杀了她还剥光衣服,我就不信你没有心肝……”
  越说越气,话音出口,扬手一掌就打了过去。
  眼看着手掌已堪堪击中了对方的面颊。
  但是穷书生淡漠如故,倒似有恃无恐,不把对方这一掌,放在心上。
  贺豹在这一瞬间,倒是觉着有些为难。
  他知道当初在上清宫时,同伴王标就因为抓了他一把,落了个手腕断折,自己却不敢大意。
  心念连转,立将发出的劲力,减缩成两三成力量。
  这一来,他认为对方如若苦练有什么奇功的话,自己纵然受伤,也不至于十分严重。
  念头电光石火般一掠而过,手掌已沾上了穷书生的面颊。
  但是穷书生仍然淡漠得宛如没有感觉的石头人一样。
  贺豹却不由心头大凛,疾忙又撤回了大部份真力。
  “吧”的一声脆响过处!
  穷书生已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个大耳光。
  就见他跌跌撞撞,冲滚开去五七步远,方始站定了身躯。
  贺豹一掌打出,觉着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也没有像一般传说,穷书生的身上,发出反击的潜力?
  他却不禁一阵愕然,瞠目望着五七步远处的穷书生。
  就是老丐云奇等一般人,见状也都感到十分惊讶。
  要知在他们那些人之中,却有不少的人,是吃过穷书生的大亏的。
  但在一望之下,却见那贺豹一掌打过之后,并没见有受伤的模样,甚而竟把穷书生给打出去五七步远,俊脸上显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
  贺豹一掌占了便宜,心中暗忖道:“闻说这穷书生天生的反击潜力,并不怎么样嘛!可惜见面不如闻名,一成力量不到的一掌,都吃架不住……”
  他一想之下,认定穷书生没有多大的能为,哼了一声,举步又向穷书生逼去。
  但见他面上流露出一股阴森肃杀的表情,一望而知,这一回必定施展重手法。
  一旁观战的笑弥勒三人,瞧见了穷书生挨打的情形,心中大不是味道。
  丑哪咤道:“哎呀!我们可上了天池那老头的当啦!”
  莫莺儿秀目一翻,瞪了他一眼,叱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天池老人又给你什么当上了?”
  丑哪咤道:“老头儿不是说,这穷小子已得了他那蛰龙神功的真传吗?怎么就经不起一巴掌呢?”
  莫莺儿道:“他不运功护体,当然是经不起呀!”
  “看吧!大个儿这就要吃苦头了!”
  笑弥勒提醒了一句话,丑哪咤、莫莺儿同时转头看去。
  就见贺豹又已逼近穷书生的身旁,阴森森的一声冷笑,道:“小子,那一巴掌的味道不错吧!你不是有武功吗?怎的又不施展呢?”
  话声中,又是一巴掌,摔了过去。
  这一个耳光,打得较要重些,穷书生一溜跟头滚地,右颊当时就肿起老高,一丝丝的血迹,从嘴角向下淌。
  丑哪咤蓦地一顿脚,喊道一声:“气死我了。”
  莫莺儿道:“我看他是要找死!”
  “待我去问问他!”笑弥勒在话声中,纵向了穷书生。
  贺豹一见笑和尚扑来,立即向后一退步,脚下一拿桩,双目一睁,光芒暴射,喝道:“小秃驴!你可是要来架梁,包揽此事么?”
  笑弥勒笑面迎人,虽挨骂并不气恼,笑道:“你不是要想和这穷书生打架吗?一个人直打,一个人不作任何抵抗,那该多没意思,你就是打死了他,也不见得脸上光采……”
  “你要怎么样?”
  “最好让我给他讲几句话,也许他能还手和你打一场?”
  “好!看你的吧!”
  笑弥勒微微一笑,伏身在穷书生的身边,道:“我方才给你说的话,你是毫不动心,究竟是为的什么?”
  穷书生冷漠的道:“什么都不为。”
  笑弥勒道:“莫非你打算死?”
  穷书生突的朗声吟道:“当生而生,命也,当死而死,亦命也,生而何欢,死又何惧?”
  “你倒看得透,可惜你不是我和尚,你那血海深仇,就不打算报了么?”
  每当笑弥勒提到“血海深仇”,穷书生都要振作一下,眼中也闪射出一股逼人的光芒来。
  笑弥勒又接着说道:“大仇不报,却甘心为一个臭娘们尽节,死得太也不值得。”
  他算是看透了穷书生的心了。
  穷书生虽然心性迷失,人性却不能说没有,他听那贺豹一再的责他杀死了谢春娘,心中也觉着有些像是自己杀死的。
  因为有好多人都说是被自己打伤的,那么谢春娘当然也是自己打死的了。
  另外关于谢春娘对他殷勤相待,投怀送抱的一段风流阵仗,在脑中依稀有个影儿。
  他是书呆子的想法,杀人者偿命,自己一命抵一命好啦!
  可是他没想,那人是自己杀的吗?他是好人?是坏人?该不该杀?
  所以,他就一心一意的打算求死!
  但被笑弥勒一再提到他那血海深仇,心中却蓦然的不安起来。
  心忖:“我当真的有血仇在身吗?”他沉思了好大一阵,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仰脸迷惘的问道:“你想要我怎样做?”
  “我要你同他们打!”
  “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和人家打架?”笑弥勒实在和他缠不清,气得一顿脚,道:“你不和他们打,他们就要打死你哩!”
  “那让他们打好啦!”
  笑弹勒眼看着已勾起了穷书生的一线生机,那知,转眼间他又变了。
  冷漠如故……
  “好!我就看你怎样去挨打吧?”笑弥勒说着,一顿脚又纵回到原处。
  贺豹见到穷书生对于笑和尚的好心,概不领情,也忍不住气得顶门发火。
  他冷哼了一声,又是一掌打了出去。
  “噗通”一声!穷书生又被掌力兜起,滚跌出去七八步远。
  这一来,他在地上连滚了这几次,那华丽的衣服又被挂破了好几处。
  他仍然冷漠如故,仅只翻眼看了贺豹一眼。
  贺豹见穷书生看了自己一眼,心中更怒,喝道:“好小子,你敢用眼瞪大爷,看我挖出你的眼来……”
  贺豹这个人,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右臂一探,蒲扇般的手掌,并起了二指,真的竟朝穷书生的双眼戳去。
  莫莺儿见状,娇叱一声,就要纵身向前解救。
  就这一眨眼之瞬间,蓦的响起一声惨叫,凄厉难闻已极。
  这一惨嗥,使得整个断肠谷口外的人,都为之一凛。
  有过半数的人,以为必是贺豹挖下了穷书生的双眼。
  眼为心之苗,所以才有这样的惨号。
  再看场中,贺豹和穷书生却滚在一起,也看不清楚,到底是谁受了伤?
  厉家宏还记着方才打过一场的余忿,气哼哼的道:“就这点能耐,也敢在人前现眼,既挖掉了他的眼珠,为什么滚在地上?”
  “就许是将眼珠掉在了地上,他打算捡回来,岂不是露足了脸吗?”
  终南派的廖威,插上了这么一句话。
  厉家宏冷笑了一声,道:“我看八成没有挖下人家的眼珠,倒赔上了自己的眼珠了!”
  他这要是气话,那知竟被他说中了。
  就在他话音方落,只见滚在地上的两人,站起了一人,竟然是那穷书生,。
  他好像没有受什么伤,衣裳又被扯破了好几块。
  这么一来,可就证实那受伤的人,必是贺豹了。
  周围的人,无不齐齐大凛,眼睁睁的看着贺豹并起二指戳上了穷书生的双目,怎么却毫没一点伤损,受伤的反而会是贺豹了
  想到了穷书生的双目,大家全都不由的就朝穷书生的双眼看去。
  但见他双目之中,神光炯炯,有一股慑人的凌威。
  这是从前没有发现过的,单从这一双眼神来看,内力火候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
  他那眼光,就如是两柄利刃,扣紧了每一个人的心,委实惊人之至。
  战场上的气氛,立时也紧张起来,百数十道眼光,都盯着穷书生。
  他一步步的向谷口逼近!
  那站在谷口的一般人,随着穷书生的步伐,心里一下一下在跳动。
  竟然有人不等穷书生走近,先就让出路来。
  眼看穷书生一步步将要走到了谷口。
  慧灵大师再也忍不住了,虎吼一声,扑了过去,拦住他道:“阿弥陀佛!贫僧出家人四大皆空,但是檀越因和血泪榜有些瓜葛,贫僧却就不能不问,只好尽力将檀越擒住,送交武林中九大门派发落了。”
  穷书生淡淡的道:“随你的便好啦!”
  慧灵大师闻言吸了一口真气,袍袖一抖,倏的一掌迎面劈去。
  出手招数,甚是凌厉毒辣。
  穷书生犹疑了一下。
  慧灵大师乃是少林寺有数的高手,手法何等迅疾,就在穷书生微一犹豫,一掌已堪堪劈到了穷书生的身上。
  一旁观战的莫莺儿,骇得沁出一头的冷汗,忍不住失叫了一声。
  穷书生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一听到莫莺儿那声尖叫,蓦的双肩一沉,人已滑了开去。
  慧灵大师这一招,立即走了空,气得他,朝着小姑娘一瞪眼,跟着又转身疾扑。
  穷书生根本就不会招数,人家施展开少林绝技罗汉神拳,一招一式的连绵进攻,他却是胡打乱抓。
  可是,别瞧他那胡打乱抓,每一下递出去,却全都带着一股劲力。
  任他慧灵大师的武功造诣高深,也不敢稍微大意。不过,他心中却是直奇怪。
  暗忖:他这是什么招式呀?胡抓乱抱搂,全都上来啦!
  他那知道,穷书生根本就是一招不会。
  转眼间,慧灵大师的一百零八手罗汉神拳已施展完了,接着是又倒回头来,再施展一遍。
  丑哪咤却叫喊上了,嚷道:“穷书呆子,人家这是少林一百零八手罗汉神拳,却施展完了,你也该还手啦!”
  穷书生还是真听话,答应了一声,道:“好吧!我就还手。”
  说着话一改他那胡打乱抓,学着慧灵大师那手起手式,也是把手一抖,一掌劈了过去。
  因为他没有那大袖,抖不起劲风来,但却有一股劲锐的力道,直打上慧灵大师的左肩。
  慧灵大师蓦的左肩一沉,让过了这一招,接着出掌反击对方的前胸。
  那知他这一招,正好碰上穷书生发出的一掌。
  “砰”的一声,两掌相触,穷书生没有什么感觉,慧灵大师,却被震得身躯晃了一下。
  穷书生此际,像似打上了兴头,学着慧灵大师的样儿,将那一百零八手龙汉神拳,施展开来。
  一时之间,倒将个慧灵大师,闹了个手忙脚乱。
  慧灵大师越打心中越觉着有些儿怪,怎么这书呆子,方才还是胡抓乱打,而这时的招式,却又精奥无比了。
  再一看,正是自己少林派的独门掌法,罗汉神拳。
  他这一惊讶,穷书生却是毫不迟疑,左掌一式“鹤啄”,啄向了慧灵大师的右腕,右掌一式“倒撞金钟”,扫打他的小腹。
  这一式正是罗汉神拳中的绝招,倒真是奇妙无比,慧灵大师竟然无法破解,迫不得已,闪了开去。
  穷书生像是余式未尽,人家都闪开了,他还是按着神拳的招式,一招一式施展下去。
  慧灵大师看着发怔,其余的人也都惊讶不已。
  老丐云奇凑上了两步,悄声道:“大师!我看这小子是你们少林派的传授呀?……”
  慧灵大师迷惘的摇了摇头,瞪着眼看着穷书生,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转眼间,穷书生已将罗汉神拳施展完毕,他也就怔住了,呆起眼来,看着那一般人。
  老丐云奇探手抽出来青竹杖,道:“看我老要饭的去斗斗他。”
  须知穷家帮的青竹杖法,近百年来,已是武林一绝,对门下弟子,如不经严厉考验,是不准轻易传授的。
  这老丐却是精灵得很,他那话音方落,人已纵出,一抡青竹杖,卷起一股狂飙,盘膝扫了过去。
  可是,还有更精灵的。莫莺儿一见老丐出场,就已喊道:“书呆子,小心点应付,人家这手青竹杖法,却是武林中的一绝,共有七十二式,看准了才动手。”
  小姑娘这一叫,穷书生为了听得真一点,就向小姑娘跟前跑近几步。
  无巧不巧,恰恰就躲开了这一招。
  等他听清楚了,云奇却又赶到了,施展开青竹杖法,再配合起古怪的身法,左绕右旋,青竹杖击上打下,确实是凌厉万分。
  幸而穷书生有神功护体,挨上几下不当紧,于是他就拼着挨打,要学人家的杖法。
  大半个时辰过去。老丐的一套杖法使完了,穷书生身上的衣袖,也就不成个样儿了,都成了一条条的碎布条儿,迎风飞舞,宛如霞披似的。
  但是他并不在乎,弯腰折了一根小树枝,一言不发,照着老怪的样儿,七十二手青竹杖法,一招一式的施展开来。
  这一来,吃惊的又该轮着老丐云奇了。
  慧灵大师方才受了调侃,到这时才有了出气的机会,跨前一步,道:“云檀越,看此人的一手青竹杖法,却是你们穷家帮的门下呀?”
  云奇叹了一口气道:“别说啦!总之这小子有点玄!”
  不一阵工夫,穷书生一手杖法使完,就又停住了手。
  可是,施展完了,就别说话呀!
  他这时候却精灵了,一收住手式,对着笑弥勒等三人,喊道:“这该可以完了吧?”
  他这一句话,使得云奇心中一动。暗忖:“我说这小子怎么这一会精灵了,原来背后有人主使呀!”
  他正自思忖,人群中飘飞起来一人。乃是那茶剑南宫剑,他趁着穷书生不防,身形飘近,探手点中了穷书生的胁下大穴,登时倒在地上。
  他就势一抬脚,踏在了穷书生的心窝上,笑道:“诸位!是要死的要活的?”
  这一事变猝然,立时引起了一阵惊呼,跟着就是一阵喊叫。
  “留活口,不可伤他性命!”
  “穷书生死不得,血泪榜就落在他的身上。”
  “南宫先生,你倒真有能耐。”
  大家一阵喊叫,南宫剑这风头真是出足了,仰天一阵朗笑。
  笑声中,陆玄清认为机会难得,纵身跃到了南宫剑的身侧。
  就在这一刹那间,眼前绿影一晃。莫莺儿也欺身扑到,人未至掌已劈出。
  陆玄清闪身跨步,迎了上去,两人顿时激战起来。
  南宫剑一见打起来了,心想:“看对方几个小人儿,个个都是身怀奇功,却是不好惹的,不如先将这穷小子踩个重伤,跑不了他再说。”
  他心念一动,脚下一用劲,方待加重力道,将穷书生踩个重伤。
  就在他脚一抬起的刹那间,突然“汪”的一声。紧接着那声狗叫,立觉脚踝上一阵奇痛难忍。那抬起将要踩下去的一只脚,不向下落,反而向上提了起来。
  惊悸的瞬间,就见从身下窜出去两道白影。
  好快,就那么一眨眼,已跑出老远。
  原来是丑哪咤的那两只风火轮!
  再看那足踝上,连皮带肉,被小狗咬去了铜钱大的一块,血流如注。
  气得个南宫剑顿足大骂道:“狗畜牲,也敢欺人!”
  “这么大的一个人,怎么去和小畜牲一样见识?”
  声音来得突然,转头看去,见那丑哪咤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自己的身旁。
  南宫剑就更是气了,喝道:“小杂毛,你纵狗伤人,算是什么英雄?”
  丑哪咤小脑袋一摇晃,道:“大茶壶,你暗中偷袭,又算是什么人物呢?”
  茶剑南宫剑被丑哪咤这一顶撞,越发的怒不可遏,右手往起一托小瓷茶壶,喝道:“小杂毛,我今天要不教训你一番,倒惯了你下次。”
  “有能耐就亮出来,胡吹个什么劲,我早就知道你那把小茶壶了。”
  丑哪咤说着,更是摇头晃脑,样子十分的可笑。
  南宫剑气得眼中都冒了火,可没有心思去笑,冷哼了一声。
  右手蓦的一震壶底,就见从小茶壶嘴里,喷出一股细泉,到了丑哪咤身前,倏然“蓬”的一声微响。细泉化作了银雨,齐头盖脸,朝着丑哪咤罩了下来。
  须知茶剑南宫剑这把小瓷壶,却是能工巧匠所制,其中设有绷簧机关。
  用时,只须震动壶底,钩动机簧,就喷出一股热茶来。
  事实那并不是真茶,乃是熬炼而成的五金毒汁。如被那股细泉射中,可以洞穿胸背。如被那银雨打上,宛如金镖铁丸,端的是厉害已极。茶剑这个名儿,也就是这样闯出来的。
  那知今天活该他背时,单单碰上了这位滑溜成了精的丑哪咤。
  他同任何人动手过招,全不会正正经经的打上一场,施展开奇妙的身法,胡抓乱扯,连搂带抱一齐上,身形既快,动作又滑,还真是拿他没法。
  真要是逼得急了,他就招呼来风火轮,那两只小狗,人狗一齐上,再高的能耐,也得吃亏。
  丑哪咤一见银雨罩下,身形一晃早就闪了出去。
  你说他该有多坏,在身形闪开的瞬间,恰好碰上了倒霉鬼萧文虎,顺手牵羊,一式“玉钩斜”的手法,搭上了萧文虎的手腕,往起一带。松手撤身,等于一个动作。
  他人闪到了南宫剑的背后,萧文虎的一个前栽,却迎上了那蓬银雨。
  一声惨叫声过处,就见那萧文虎,一颗脑袋却开了花,满齐整的一张脸,立时变成了个大麻子。疼得他在地上直打滚,气得个南宫剑却发了怔。
  眼看着,银雨罩住的是丑道士,怎么眨眼间会变成萧文虎?
  正惊怔间,身后却有人喝了一声高采。
  “好!茶剑这手功夫,真是名不虚传,可惜只会跟自己人过不去,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
  听声音就知是那丑哪咤。
  南宫剑更是气得几乎昏了过去,翻身跨步,运功蓄力,倏的双手并发,一壶一掌,又朝丑哪咤猛袭过去。
  在这时,莫莺儿和陆玄清也正打到紧处。
  小姑娘一上手,辣招尽出,把一个武当高手陆玄清,迫得连连倒退。
  鹰爪手罗平大喝一声道:“丫头休得撒野。”
  喝声中,上前一拳遥击过去。和尚慧能,也抢上前去动手发招。
  小姑娘不屑的撇嘴冷笑,清叱一声,拳脚连环,同时之间攻击三位高手,手法之奇,功力之高,端的是非同小可。
  任这三人,全是武林中成了名的高手,一时之间,也不敢稍有大意。
  慧灵大师旁观者清,见状禁不住一声轻“噫”!
  暗忖道:“这小姑娘方才独战慧能,原是随手应付,并没有现出功夫来,到这时才见真正绝艺。”
  但见她玉面凝霜,眼露杀机,玉掌忽劈忽扫,招数深奥神奇之极。
  慧灵大师不愧是武林中有数的高手之一,居然已瞧出了小姑娘的门派家数来,心中不禁大凛。
  老丐云奇凑过身来,轻叹了一口气,道:“几天以来连逢奇事,这些年轻人,一个个的都是身怀绝技,看这小姑娘的身手……”
  “我也早看出来了!”
  慧灵大师插上了一句话,云奇翻了一翻眼,道:“大师你看出什么来了?”
  “这不是‘云台三绝’的手法吗?”
  “嗯!”云奇哼了一声,道:“是的!是云台门下的手法。”
  “不过,”慧灵迟疑了一下,接着道:“云台三绝的事,早在贫僧皈依佛祖之前,约五十年前,即已归隐,怎么这时却会有弟子出现?……”
  云奇道:“闻说那云台三绝,只有一个天池老人行事正大光明,是位侠义之士,其余两位都是善恶不分,只凭自己的好恶行事,这几位不知是那一位的弟子?”
  “云台三绝的年龄,算起来都已超过百岁,我不信他们还在人间……”
  慧灵大师对云台三绝的存亡,发生了怀疑。
  云奇笑道:“武功奇高之士,大多都可以延年,我想三绝仍然在世……”
  他说到此处,忽的一个念头涌上心来,忙又改口悄声道:“大师!我想那血泪榜?……就许和三绝有关。”
  “你是说三绝的那一位?”
  “轮回居士……”
  一提起轮回居士,慧灵大师就记起了五十年前的旧事。
  那时他方皈依佛门,为少林的一个小沙弥,曾随着师父明智老禅师,到峨嵋金顶,参加十二年一度的武林比剑大会。参加的武林人物,正邪两派都有,一共有四五百位。
  正当比剑开始之际,忽然来了一位中年文士,态度十分儒雅,那知竟是个杀人的魔王。他一出手,闹翻了峨嵋山,与会的四五百武林高手,被他杀死大半……
  那人正是轮回居士!这件事,虽然相隔四五十年了,只一想起来,仍然感到心悸,脸上不由流露出一种凛然之色。
  场中打得十分激烈。
  茶剑南宫剑碰上了那丑哪咤的身法,太也诡异了,实在无法捉摸。
  不知在什么时候,两只小狗也加入了战圈。
  每当南宫剑要出招袭击丑哪咤时,二犬就抽冷子偷袭过去,咬大腿,啃脚踝,逼得南宫剑不得不变招应付。可是,丑哪咤就趁着这个空隙,也攻入来。
  南宫剑要回身拆解丑哪咤的招数时,两只小狗又偷着窜了上来。
  这两只小狗,真的是丑哪咤的风火轮。
  难得的是,这一人二犬攻守相联,配合得无懈可击,任他南宫到武功精绝,竟然说闹了个手忙脚乱。
  另一边小姑娘力敌三人,也渐落下风。
  莫莺儿的手法虽然奇奥,总嫌功力有些不足,何况一动上手,就全用的真力相拼。
  时间一长,两鬓已然见了汗。
  鹰爪乒罗平看出了便宜,乘着小姑娘玉掌横着扫到的瞬间,立即使出鹰爪手中的绝技,扣脉门,点穴道。
  好个小姑娘,原式不动,掌势微微变化,掌缘向下一挂。
  这手法奇奥无比,罗平甩退不及,已被她手指勾着,只觉一股潜力猛击,人已失去了重心,跌跌撞撞,闪开了数尺。
  众人见状,全不禁齐齐大凛,竟没瞧出小姑娘这一招,是如何使出来的?
  小姑娘一招得手,那肯放过,跟踪又上,一掌又向罗平的心口上击去。
  这一掌发得更是奇妙,不但恰到好处,更且是快如闪电。
  鹰爪手罗平因重心不稳,简直无法举手御敌,就是那陆玄清和慧能和尚,打算施救也是无及。
  眼看着罗平就要毙命在小姑娘的掌下,旁观的一般人纷纷厉喝起来!
  “小姑娘不可胡乱伤人!”
  那些少林武当的一般高手们,想不到三位高手围攻人家一个小姑娘会落败,毫无应敌的准备,所以此时只有喊喝的能为,却无法付诸行动。
  就在这千驹一发之际,莫莺儿的玉掌,已堪堪击中罗平心口上的大穴……
  “穷书生的人,怎么不见了?”
  笑弥勒喊出了这一声,立时引起了群雄的注意。
  大家全都向穷书生方才倒卧之处看去,恶战也随着停止了。
  当真的,地上是空荡荡的,不见了穷书生的影儿。
  丑哪咤小脑袋一摇晃,叫道:“我猜是你们杀了他,毁尸灭迹,你们得还出一个明白来。”
  这事也怪,凭在场三四十位武林人物,那一个在江湖上都是成了名的,眼睛里会揉进沙子去?
  可是谁也没有发觉穷书生人到那里去了?
  经丑哪咤一阵喊,立即展开了搜索。
  找遍了整个断肠谷外,仍然是踪影全无。
  “咦!”
  “那不是穷书生吗?”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呼。
  众人循声看去,蓦见断肠谷内的一段叉路上,人影一闪,正是那穷书生。
  老丐云奇喊了一声:“追!”
  当先就纵入谷中,跟着那慧灵大师等一般高手,也发步追了下去。
  笑弥勒、丑哪咤、莫莺儿等三人,深恐穷书生会丧命在群雄手中,也从后跟着进了断肠谷。
  这些人的身手,谁也不慢,转眼间就越过了一段中断的谷径,方一进入另一段谷中。
  突然间,忽听前方传来一阵惊呼。
  只见那跑在最前面的老丐云奇、慧灵大师、茶剑南宫到等人,就如腾云驾雾一般,身形冉冉而起,竟然凌空向峭壁顶上升去。
  笑弥勒见状,喊道一声:“不好!快退!”
  一声喊出,方待抽身,为时已晚。
  就觉着脚下猛的一轻,已被一种东西兜紧,也冉冉向峭壁上升去。

  第三章
  枯木沉沉,风声萧瑟,乱石纵横,野虫高鸣。
  天色由暗淡进入了漆黑,山风刮起来,更是凌厉。
  天上没有一颗星光,越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风声挟起一阵尖锐的厉啸,令人闻之,不由然会兴起恐怖之感。
  穷书生踽踽独步在这乱山之中。
  他是穿过一段断谷叉道进入这乱山的,没有顺着谷径直入,所以脱过了一场劫难。
  黑暗!荒凉……
  这对穷书生根本就勾引不起什么恐惧来。
  因为他心性的迷失,使他忘掉了一切,更忘掉了自己,幽灵一般,在这乱山中徜徉。
  突然间,一阵困思涌起,腹中也响起一阵雷鸣。
  他困乏极了,但也肚中饿了。
  需要食物,更需要休息。
  本来他瞎跑了半天,又和人打了半天,任是他淡漠得连这些事都不放在心上,但体力却不容他淡漠下去。
  夜黑、风高、荒山、绝岭,找食物却是件难事。
  但是要休息,到处都可以坐卧。
  好在穷书生本就没有将危险生死放在心上,野兽毒虫更是未曾想到。
  总还算他也有个选择,找到了一处地势干燥,草丰石净之处,倒下身来就睡。
  今天却有些奇怪?
  往日只一倒下来,立即沉睡如泥,今天的心中,老是想着一件事。
  那是笑和尚告诉他的……“血海深仇”。
  “我和什么人有仇?什么人和我有仇?这段仇能有海样的深嗯?”
  他反覆的想,不断的在自问,念念不休的,就是这两句话。
  不知什么时唉,他入了梦境
  他见有好多人,都围着自己献殷勤,满口里喊着公子少爷,一呼百诺,锦衣玉食,全不是目前这个样儿……
  “我是谁?……”
  一念未已,情景又变,见自己在一座竹楼中苦读,书声朗朗,流泉淙淙,山石树木景物清新,令人有一种出尘之感……
  “这是什么地方?……”
  幻影又换了样儿,阴风惨惨,哀号盈耳,一座大厅上,横三竖四,躺满了人,有的已是骨折头断,有的仍在哀鸣。血,由每一个人的身上流出,汇成一道流泉,染遍了整个大厅……
  这是什么人家,怎么死得这样惨?
  耳边蓦的响起了个苍老的声音,道:“痴儿,还瞎想个什么,这都是你自己的事……”
  这声音好熟,是谁呢?这付凄惨的景象,怎会是自己的事?莫非小和尚说的“血海深仇”,就是这些?……
  天亮了,太阳爬上了山峰,强烈的阳光,照射在穷书生的脸上。
  他睡醒了,神思惘惘,嘴里唠叨着两句话:“那惨状是我自己的事儿?那么我是谁呢?……”
  “你吗?你是我的小宝贝哪!哈哈!哈哈!”
  话声沙哑宛如破锣,但却有些震耳,尤其那笑声,和鬼哭狼嗥差不了多少。
  那声音听来,本就令人心惊胆战,等到穷书生睁眼一看,吓得他赶忙又将眼睛闭上了,使他马上想到了山魅。
  他并没有见过山魅,在他脑中,由传说和书本两方面的归纳,山魅的形体,是和人一样的,红毛绿眼,手是像鸟的脚爪,只有一只脚,住在高树上,无论人兽遇上了,都难以逃得性命。
  而眼前这个人,身材瘦长,皮包骨头,活脱是一根竹竿,长发披肩,但却戴满了野花,大红子绿绸袄,还穿了一双绣花鞋。
  一张脸,擦满了胭脂花粉,涂得红一块白一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这不活脱是一个妖怪吗?人,那有这样的长相?
  穷书生在梦境中,由于一段血海深仇,所激发而起的生气,几乎又被吓得飞去了。
  他心中暗自忖念:“我不能死,要活下去,要查明那血海深仇是怎么一回事。”
  这要在以往,穷书生根本就不会把什么山魅木客放在心上,此际他有了生的念头,不愿意死,就生了惧怕恐怖的心理。
  他连眼也没有完全睁开,翻身爬起来就跑。
  还没有跑上两步,一头撞在了一堵墙上。
  那墙软绵绵的不像是墙,但却碰得额角生疼。
  睁眼一看:“我的妈呀!”
  自己怎么竟然碰到人家的怀中了?
  吓得他慌不迭倒退,一跤又跌倒在地上。
  那怪人桀桀一声怪笑,道:“小宝贝,你不要打算逃走,在姑娘面前,我让你先跑开三十丈去,要是抓不回来你,姑娘我就不叫金针苗艳。”
  穷书生的心中,不禁然的暗叫一声道:“姑娘!我的天哪,世上有这样的姑娘,不知那位男人能消受得起?”
  他壮了壮胆子,道:“喂!你是什么人?”
  金针苗艳,别瞧样儿不好看,名儿却起了个艳字,她虽不够艳的,却是够得上浪的。
  她媚眼儿一瞟浪笑了一声,道:“姑娘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叫金针苗艳,是断肠夫人的女儿,今天咱们相逢,可说是一个缘份,走!同姑娘去找个地方谈谈去。”
  穷书生莫说不是个登徒之辈,就算他是个色鬼,碰上了这么一位姑娘,也得倒尽胃口。
  穷书生把眼一瞪,道:“住口!你也没有看看你这样儿,竟然也会兴起邪念来,真把人都笑死了。”
  金针苗艳笑道:“你是嫌我丑哇?我却觉着满不错的呢!答应不答应,可由不得你,别怪姑娘,我可要用强了。”
  她说着,探手就去拉那倒坐在地上的穷书生。
  穷书生那甘愿受她摆布,手方抬起,一阵刺心巨疼犹如针挑筋脉一般,俊脸上可就见了汗珠儿。
  在这时,已被那丑女苗艳,鸟爪一般的手掌,抓住了肩头。
  桀桀一声怪笑,道:“小子,你放明白点,你的双腿双肘,全被刺进去一根金针,打算反抗,可有你受的罪,乖乖的,顺从着姑娘的心儿。”
  穷书生闻言,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对眼前的处境,他不得不作一番考虑了。
  死!他本来早就打算以死来解脱一切。
  但是目前他不能死,血海深仇,真要是应在了自己的身上,自己一死,谁去替自己担当起来?
  不死,就得委曲求全,先让丑女替自己拔去那四支金针。
  念随意生,叹了一口气,道:“你打算把我怎么着吧?”
  金针苗艳笑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要你的命,你只要答应和我结成夫妇,今生今世,我都愿侍奉你,就是刀山油锅,我都愿意跳下去。”
  穷书生听她这么一说,“噗哧”一声,倒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穷书生道:“我说你可别生气……不……我还是不说的好。”
  苗艳道:“你说吧!我不生气就是。”
  穷书生道:“你要我和你成婚,你总得先照照镜子,看尊驾这付尊容……”
  苗艳并没有生气,却叹了一口气,道:“唉!只怪我生得太丑,无法和你相比……”
  她顿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丑脸,接着又道:“可是我除了貌丑之外,应该再没有什么缺点了吧?”
  “天下男人多得很,你怎么单单的要找我呢?我却是一介寒儒,毫无一点能耐的呀!”
  苗艳笑道:“这许就是缘份,情天绝壑吊起那么多人,我就没有看上一个,没想到回程路上会碰上了你这个小冤家。”
  这“小冤家”三字,要是出在一个美艳人儿的口中,该有多么受听的!
  无奈却出在丑女苗艳的口中,吐出来是那么的难听,再配上她那一付破锣的嗓子,穷书生几乎发呕。
  但是穷书生听她说出“情天绝壑”,这个名儿怪新鲜,忙问道:“什么叫‘情天绝壑’呀?”
  苗艳笑道:“你真是个小笨牛,江湖上谁不知道断肠谷,有情天恨海两处险地。”
  穷书生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一个读书人,从没在江湖上走过,怎么会知道什么情天恨海呢?”
  苗艳咧嘴笑了笑道:“好吧!等我先去找点吃的东西来,我可是有点饿了,咱们一边吃着,我一边给你讲。”
  说着,猛的一转身,迈开又细又长的两条腿,飞奔而去。
  穷书生望着丑女苗艳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因为腿肘四处关节,全被丑女刺进了一枚金针,他就是打算想走,也走动不了,只剩下叹气的份儿了。
  两峰对峙,峭壁千寻,中间相隔,约有二三十丈宽窄,往下看,是一道千丈绝壑。
  这就是震惊武林断肠谷两大绝险之一的情天绝壑。
  从两边峰顶,横着拉起一根核桃粗细的绳索。
  在那绳索上,挂着有十几个网兜,每一网内,兜着一个人。
  正是那在断肠谷中,被网起的几个人,少林派的慧灵大师、慧能大师,武当派的陆玄清,穷家帮中的三老,还有茶剑南宫剑、龙驹寨的厉家宏。
  另外的三个人,却是那笑弥勒、丑哪咤,和小姑娘莫莺儿。
  总之,在那时候追赶着穷书生的人,谁跑得快,谁就入了网,被拉上了这“情天绝壑”。
  山风本就劲急,吹起那网来,一直在半悬空中打转,随风摇曳,端的是惊险万状。
  低头细看谷底,乱石嵯峨,无殊刀山剑树。
  这要是跌落下去,纵然是一身铜皮铁骨的武林高手,也难逃粉身碎骨。
  “想不到我老花子终日打雁,今日却被雁啄了眼睛!”
  老丐云奇感叹的说了一句话,又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茶剑南宫剑接口道:“云兄莫非是怕死吗?”
  云奇道:“在这种情势下,纵然是真的怕死,也算不得是丢脸的事,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死,有点太冤了。”
  南宫剑笑道:“你老要饭的要怎么个死法,才觉得值得呢?”
  莽和尚慧能插口道:“既然列身武林,能够一招一式的和人战个死活,总算是尽了力,死也值得。像目前这个像儿,吊在这半悬空中,连对方的影儿都没见到,死得该有多窝囊呢?”
  慧灵大师诵了一声佛号,道:“断肠夫人的手段,当真的是毒辣得很,她不知有什么事值得断肠的,竟然恨尽天下人,又想出这么一个新奇的方法来,把人吊死在这半悬空中。”
  云奇道:“这个我知道,断肠夫人原名是叫做褚筱霞……”
  “褚筱霞!”
  几人没等云奇把话说完,全都惊呼了一声。
  陆玄清插口道:“褚筱霞不是人称女飞卫的么?她和玉面韦护苗俊田,被江湖上称为海天侠侣,怎么会变成这么毒竦的呢?”
  云奇点头道:“你说的一点不错,其实也难怪褚筱霞变得这么狠毒。”
  “那是为什么呢?”
  云奇道:“常言说得好,痴心女子负心汉,苗俊田在二十年前,忽然变了心,爱上了一个比褚筱霞更美且,又年轻的女人,就将她遗弃。”
  南宫剑道:“那么褚筱霞就甘心么?”
  “是呀!她那肯甘心?听说她找那女人多少次,也拼了几次命,无奈人家的武功太高了,几次都吃了亏回来。”
  厉家宏却是听得满入神,忙插口道:“难道她就算了么?”
  云奇叹了一口气,道:“她要是看得开,咱们今天也不会被吊在这‘情天绝壑’上面了。”
  “情天绝壑?”
  几个人又是一声惊叫。
  慧灵大师道:“这个名儿想得也很别致。”
  “可惜你大和尚无福消受。”
  云奇打趣了一句,立时引起一阵大笑。
  他们像是都忘了自己眼前的险境。
  厉家宏又问道:“那她以后怎么样了呢?”
  云奇接着又道:“后来褚筱霞见武功斗不过人家,打算以情动之,就带了亲生女儿又找了去,跪门哀求,说是夫妻之情断了可以,但应念在儿女的份上,不要刺伤了她的心,只盼能将女儿收下,自己就削发为尼。”
  厉家宏插口道:“我猜苗俊田一定是将女儿收下了。”
  莽和尚慧能道:“我猜不是。”
  “你猜的是怎么样了?”
  “我猜是将褚筱霞母女,赶下了山来。”
  “你猜的不对!”
  “你猜的更不对!”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蓦的一阵山风回旋,刮得个网儿,滴溜溜的乱转,两人才停下了一场舌战。
  风过去了,老丐云奇接着道:“你们两个谁也没猜对,那苗俊田竟然是铁石心肠,他帮同新恋人将妻子打死,又用一种毒药,将亲生女儿变成个丑八怪,丢弃在荒山野地里,扬长而去。”
  老丐云奇说到此处,禁不住一声嗟叹。
  慧灵大师也为之诵了好几声佛号。
  他们像是把被人吊在这绝壑上的事儿忘掉了,反而同情起敌人的遭遇来了。
  丑哪咤母狗眼瞟了小姑娘莫莺儿一眼,道:“小白脸没有好心眼,师妹,我总觉着穷书生那张脸太俊了,准不会有好心眼,你为他瞎操心,小心要倒霉。”
  莫莺儿自从出世以来,几曾吃过这样的亏,养成了一种高傲倔强的性情。
  她这时正自在生着闷气,一听丑哪咤的话,立时就柳眉直竖,一声娇叱,反手就去抽自己背后的长剑……
  但所摸到的,却是网绳。
  小姑娘狠狠的瞪了丑哪咤一眼,叹了一口气,垂下头去。
  厉家宏问道:“褚筱霞母女,就那样的死了吗?”
  云奇道:“死了也就好了,偏偏她的命长,死而复生,就隐居在这断肠谷,改名叫褚苦蔓,苦练武功,准备来日洗雪这一段大仇,性情却也变得偏激了。她认为天下的男人都是负心汉,于是就设下了‘情天绝壑’、‘恨海深渊’这两处险地,只要是擅自进入断肠谷的人,不分善恶,只分男女……”
  陆玄清插口问道:“男女怎样的分发?”
  云奇道:“如是女的,善加款待以后,送出断肠谷!”
  丑哪咤接口问道:“那么男的呢?”
  “全送在情天恨海中,让他们慢慢的,受尽苦难而死。”
  “哎呀我的马王爷,早知道有今天,我小道士投生个女孩儿就好啦!”
  丑哪咤这两句话,又引起了几声笑。
  茶剑南宫剑又问道:“老要饭的,她那女儿怎么样了?”
  云奇笑道:“南宫兄怎么人老心不老,是不是想打那女孩子的主意?告诉你,你要是见了她,不吓得你叫天才怪呢!”
  南宫剑道:“那是为了什么?”
  云奇道:“苗俊田不知给那孩子吃的是什么药,满俊俏的小女娃儿,竟然是越长越难看,如今怕不成了个夜叉婆了。”
  正说话间,右边峰上人影晃动。
  就听一个粗哑的嗓门,喊道:“今天吊着了几条鱼儿哪?”
  是一个少女的声音,应声道:“回小姐的话,一共吊着了十条,当中有一个是女孩儿。”
  云奇悄声道:“等着瞧吧!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个粗嗓门的必是断肠夫人的女儿苗艳了。”
  老丐猜的不错,来人正是金针苗艳!
  苗艳一听说捉来的十人中,有一个是女孩儿,心中大不高兴,冷冷的道:“我看你们是想受罚了,夫人多次的吩咐,不准对女孩儿无礼,情天恨海,为的就是惩治那般臭男人,还不快将她放下来?”
  跟着就听有好几个少女的声音,齐齐答应道:“婢子遵命!”
  丑哪咤望着莫莺儿一伸舌头,悄声道:“师妹,你这可得救了,千万别忘记设法救我呀!”
  莫莺儿冷哼了一声道:“我谁都救,就是不救你。”
  “好没良心!”
  丑哪咤接了这一句,忽见笑和尚正和莫莺儿悄声低语,忙问道:“笑师兄,你们在商量什么呀?
  笑弥勒道:“这个吗?天机不可泄露,不能和你讲。”
  丑哪咤气得小脑袋直拨浪,但却没有法儿。
  就在这时,左右峰顶,各出现了四个青衣少女,各有一人,抡起一个绳圈。
  越抡越高,绳圏的范围也越大。
  丑哪咤废话最多,也最没有气性,方才连碰了两个钉子,这时一见人家抡起绳圈,气早就消了,却嚷道:“笑师兄,我猜这几个小姑娘们,准是跑马戏的,她们还会玩绳呢!”
  他一言方毕,就见那绳圈,呼的一声,罩了下来。
  准头还是真不错,恰恰套上莫莺儿那面网。
  两条绳圈同时套上,扯得直了,等于是又拉起了一道绳桥。
  蓦听娇喝一声:“起!”
  就见那两条绳,直直的往起升高了两尺。
  也恰恰将小姑娘莫莺儿那面网,抖得脱开了原来的粗绳,挂上了那抛来的绳上。
  这法儿想的确是真绝,两边峰上把绳扯直了,只须一边松绳,一边收绳,小姑娘就可以很安全的,脱出险地。
  丑哪咤一见,却着了急,大叫道:“女菩萨们,你们也得救救我呀!我也是个女人哪!”
  那七八个少女当中,也有好说话的,闻言娇喝道:“小杂毛,你那一点像女人,不要脸!”
  丑哪咤道:“你们不相信可以问问他们这几个人,我自个儿不是女人,但是我娘是个女人哪!女人生的还不行吗?”
  这两句话,却招来了一阵大笑。
  南宫剑道:“这小道士真不要脸,怕死也不能怕成这个样儿哪!要是你爹能生下你来才行呢!”
  丑哪咤闻言,把母狗眼一翻,喝道:“大茶壶,你在骂那一个?”
  南宫剑道:“我就是骂你的,怎么着?”
  “有种的你过来,咱们拼上二百合。”
  南宫到道:“我要是能够过得去,早就将你废了,还用着你叫阵!”
  丑哪咤就是那么没羞没臊的,他明知大家都被吊在半天空中,怎么能够过去?
  不过他的一张嘴,就是没法闲着,一见人家过不来,他也没法过得去,架是打不起来。
  但他却有主意,接口道:“好吧!你过不来,我也过不去,咱们打不成架,骂街总行吧?咱们对骂好不好?”
  茶剑南宫剑行走江湖数十年,大小阵仗却是见得不少,骂街这种阵仗,他可是没有碰上过。
  再说,以自己的岁数,和丑哪咤比起来,最少也大出三四十岁去,和一个小孩子骂街,这要传出去,在江湖上人就算丢大了。
  他冷笑了一声,扭转头去,不但不答理丑哪咤,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丑哪咤见人家不理自己,一个人也骂不起来,方打算再找那群少女们,搅混一阵出出气……
  就在这时,蓦觉那挂网的粗绳猛的一颤,跟着又听那群少女们的一声尖叫……
  随着那群少女们的惊叫,右边峰上出现了一人。
  正是那金针苗艳。
  她扫目一看,也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叹了一声,道:“小和尚自己找死,怨不着谁,可惜那小姑娘了。”
  原来正当丑哪咤在和人胡搅闹时,两边峰上的青衣少女们也正在一边收绳,一边放绳的刹那间。
  笑弥勒,蓦的力贯网索,运真气往起一顶,他那面网就脱了钩。
  小和尚又运展神功,使网升高两尺。
  人在网中双腿一用劲,一手上伸抓住了网钩,腿蹬手划,他那面网竟然也挂上了那抛下的绳圈。
  两边峰上的青衣少女见状,一声惊呼,全都松了手。
  就见笑弥勒和莫莺儿两人,全都圈在网内,星丸下坠般,直向绝壑中落去。
  这一落下去,还不是个粉身碎骨。
  可是,笑弥勒早就忖度好了,他在和莫莺儿低语时,就打好了主意。
  人虽向下疾落,心中并不慌乱,忙喊道:“师妹,快用宝剑割断网索,腾出身来就不怕了。”
  说话之间,两面网全都破成了两片。
  但那笑弥勒的网,破了之后,却冒起一股青烟来。
  他们一脱身出来,人在空中,一式“挥袖捉云”,早又探手抓住了那绳索。
  等到距地还有三五丈高的样子。
  笑弥勒高喊一声道:“灵雀踩枝。”
  两人全都脱手松开了绳,探足一点峭壁,身形斜掠,就这样,他们安全的着了地。
  那般在“情天绝壑”上挂着的人,那会知道,他们是借着那条下坠的绳安全落地的呢?
  就是金针苗艳和那般青衣少女们,也没有想到,嗟叹了一阵,也就离去。
  丑哪咤被吊在那里,可就有了话了。
  他是咒一阵断肠夫人,骂一阵穷书生。
  咒骂完了,他又请神,玉皇大帝、牛王爷、马王爷,都请了一个遍。
  但是,他仍是被吊在那半天空中。
  天黑了,又亮了。
  丑哪咤的一张嘴,就没有停。
  等太阳升起了好高,丑哪咤想必是也骂得累了,却呼呼的沉睡起来。
  这时的穷书生,却和那金针苗艳,对面坐在那乱石堆中,吃得正然是津津有味。
  苗艳生怕饿坏了穷书生,她拿来了两整只的卤鸡,还有不少的馒头烙饼。
  穷书生正在饿肠辘辘的时候,毫不客气,狼呑虎咽,吃得倒是满开心。
  丑丫头看着人家吃得有味,不停的咧嘴大笑。
  穷书生一边虽在吃着东西,心里却在想着心思。
  他第一要设法让丑女放了“情天绝壑”上的人。
  因为那些人虽然对自己仇视,但他们却都不是坏人,一旦误会冰释,就许会帮助自己。
  第二设法让丑女替自己取出那制穴的四枚金针来,然后再设法逃走。
  他吃着东西,忽的停住了,同时剑眉微皱,一脸的凄苦神色。
  苗艳却慌了手脚,细一打量,“哦”了一声道:“你看我怎么这样糊涂,让你白受了这半天的罪,不解了你的大穴,忍着痛楚吃东西,那能会吃得畅快?”
  说着,双手就在穷书生的双肘间一阵推拿。
  晃眼间,但见金光一闪。
  丑女的手法倒是快得很,她没等穷书生看得真切,就回手放进了怀中。
  穷书生见她只取下了双肘上的金针,两只腿上的却不取出来,忙问道:“不是还有两支吗?怎么不一下取出来呢?”
  丑女摇头笑了笑道:“这时候不能取出来,你放心好啦!反正总有一天,我会替你取出来的。”
  穷书生道:“谁知道你那一天才会解开这穴道?”
  丑女苗艳遣:“时间也不会很久,只要你答应和我结成夫妇!”
  “那还不简单,我这时就答应你好啦!”
  丑女苗艳摇了摇头道:“我不相信,男人们都是靠不住的,就说我爹吧!要不是他负情忘义,我娘也不会这样恨尽天下的男人,就是我也不会变成这个丑样儿。”
  穷书生双眉一皱,道:“我的天呀!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除非你能找到个保人。”
  穷书生道:“那还不容易,你去到情天绝壑,放下来我那一般朋友,他们都可以作得保。”
  苗艳听了,却踌躇起来,沉思不语。
  穷书生人本绝顶聪明,他这时回复了心性,天赋的本能,也就跟着回复了。
  他一见苗艳踌躇,立即就逼上了一句,道:“莫非你不喜欢我么?”
  苗艳突的把眼一瞪,道:“谁说的?”
  穷书生道:“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就快去放下我那般朋友,也好请他们给我们作一个媒保,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
  “那就请你杀了我好啦!我也不能答应婚事。”
  穷书生步步进逼,丑女苗艳也慢慢的坠进了圈套。
  她蓦的一顿脚,道:“好,就放了他们,不过,我娘是不会饶过我的,放了他们之后,咱们就得远走高飞。”
  穷书生道:“只要你答应放了那些人,怎么样都可以,只是为了我,让你母女反目,我却……”
  “算啦!别多想了,我这就去放了他们。”
  话声中,人已飞纵而去。
  穷书生见对方这样的真挚,心中倒起了无限的感触,暗忖:“我真的就和这丑八怪成婚吗?”
  他仰脸望着天,心中思潮汹涌。
  想起了那件血海深仇,他迷惘,闹不清自己为什么会碰上这些事……
  “总得查个清楚!”他喊了一声。
  蓦的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他从前所看到过的一本书,记不起书的名字来了,书里所记的东西,是有关穴道的事。
  心头一阵狂喜,暗忖:“我何不试试,看能不能取出这制穴的金针?”
  心念一动,就一边模仿着丑女苗艳方才推拿的手法,一边就按着自己所能记得的心法,推拿下去过了不一阵工夫,蓦的把两只手一扬。
  高兴得他几乎喊起来,两只手心上,平放着两支金针。
  他也想学人家的样儿,打算将那金针收在怀内。
  等他方一探手入怀,他笑了,甩手就将那金针,扔在了草丛中。
  就在那金针方一脱手扔出。
  蓦的传来一声声的吶喊,远远的人影儿晃动。
  他准知道必是出了事?
  说不定,或许是丑女苗艳为了救人,母女们翻了脸。
  他正自犹豫,一眼看见远远跑来一人。
  正是那丑女金针苗艳,如飞一般跑来。
  她边跑边喊道:“快走!快走!祸事来了!”
  穷书生茫然问道:“是什么祸事呀?跑得这样慌张?”
  说话之间,苗艳已跑到了穷书生的跟前,她喘了一口气,朝着穷书生翻了翻眼,道:“你那些朋友,没有一个好人。”
  “他们怎么样了?”
  “人家好心好意的放了他们,他们不领情就算了,却翻脸成仇,现在他们都杀向长恨宫我娘那里去了。”
  穷书生装模做样,猛的一顿脚,道:“那可就糟了,没有保人,我们却难以成婚了呢!”
  苗艳道:“只要我们各自相爱,成不成婚都没有关系。”
  穷书生道:“既然你放了我的心,怎么不赶到长恨宫去帮助你娘去呢?”
  苗艳笑了笑道:“就是因为不放你的心,所以赶来看看你,想不到你……”
  “你”什么她没有说出来,许是她也有点害羞。
  接着又道:“走!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躲起来,回头我再去助我娘。”
  穷书生一听说吊在“情天绝壑”的一般人,已被救起,心中就没有牵挂。
  他那能和这个丑姑娘成婚,早就打好了走的主意。
  于是爽朗的一笑,道:“我看你还是先去助你娘去吧!免得待会他们攻破了长恨宫,杀了你娘,你就无家可归了。”
  苗艳还不懂穷书生的意思,反而却深情款款的道:“那倒不管她,我只跟着你就行。”
  穷书生笑道:“到了这个时候,我却是顾不得你了。”
  “怎么你变了心?”
  丑女金针苗艳尚以为穷书生两腿之间,有两枚金针制住了穴道,就是放他走也走不了好远,所以虽眼看穷书生转身跑去,并不放在心上。
  眼前是一条三叉路口,一走东北,一走西北。
  穷书生不知路径,以为远离开断肠谷,就是出山正路,所以就直奔东北。
  苗艳见状,忙喊道:“傻子!那条路去不得。”
  穷书生那听她这些,不理不昧,发足直奔。
  丑女苗艳这才着了急,忙又喊道:“那条路走不得,前面就是恨海深渊,我看你自投罗网去。”
  穷书生仍然不睬,连转头看一下都不转,飞跑得更快。
  这一来,丑女金针苗艳可就犯了疑,心说:“怪呀!我那金针已制住了他的两处大穴,怎么还能跑得这样快?”
  心中一动念,就也发足追了下去。
  她不追,穷书生跑得还慢一点,她这一追,穷书生更是发足狂奔。
  丑女苗艳做梦也没有想到,穷书生的脚下会有这样快,任她将轻身功夫施展到极限,不但没有将双方距离赶近一些,反而越拉越远了。
  两个人就这样的追逐着,流星横空一般,飞奔下去。
  眼前又是一条狭长的石峡。
  两边峭壁如斩,光油滑亮,寸草不生,满处都是磨盘大石。
  就在两人方一进入峡口,深入还不到三五丈远近。
  突然间,一阵隆隆的震耳雷声,响澈全谷。
  从两边峭壁上,滚下来无数的大石,转眼间就将那峡口封住了。
  丑女金针苗艳见状微微一怔,她可知道,这正是恨海深渊的机关,只要一进入这峡谷,再打算出去,插翅都难。
  穷书生却不管这些,他那知道,这狭谷乃是个死谷,只有进来的路,却没有出去的路,仍然是一个劲的往前飞奔。
  丑女苗艳见穷书生并不停止一怔之后,就也紧追下来。
  这条狭谷还是真够长的,弯弯曲曲,目力竟无法看到远处的情景,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长?
  他们飞跑足有一个多时辰,转过了一个弯。
  突然间豁然开朗,眼前是一个山环,约有数亩大小,周围全是峭壁插天,宛如是一个大深坑似的
  在这个天然的大深坑中,却是波光荡漾,水声淙淙。
  穷书生到了这个地方,却也只好停住脚步了,皱了一下眉头,忖道:“此处大概就是那什么‘恨海深渊’了吧?”心头想着,双眼打量着四周的形势。
  这个地方大概是因为低陷,所以能够蓄满着水。
  两边石壁光滑如镜,而且微微内陷,根本就无法附壁前进。
  只有对面的一处崖壁,远看去,像似有一道裂缝,也可能是一条出路。
  穷书生打量了一阵,还没有拿定主意,是不是涉水前进?
  耳边响起了丑女苗艳的怒喝声,道:“好个小没良心的,你可冤苦了姑娘啦!”
  穷书生惊悸中回头一看,见苗艳怒气冲冲的已赶到了跟前。
  他这时连多考虑一点的时间都没有,拔腿就下了水。
  初时,只有两尺左右深的水,往前越走越深,等出去三五丈远时,水已齐了腰,离那崖壁裂缝,也就没有多远了。
  他心中却明白,,丑女苗艳是恨透了自己,为了自己答应和她成婚,她才去放掉被吊在“情天绝壑”上的人。
  谁知那些人,并不如想像的省事,救了他们,反而惹起了大祸,竟然攻向恨天宫。
  这一来,断肠夫人当然是不会轻饶了苗艳。
  可是苗艳因上了穷书生的当,更是不会轻饶穷书生了。
  穷书生一面划水前进,心中却想着这么些事。
  转眼间,就到了那崖壁裂缝。
  他方打算攀援住那石壁,设法爬上崖去逃走。
  就在他方一探身,手方伸出,还没有摸到石壁,身形陡的向前一栽,全身都沉下水去。
  在这时,丑女苗艳倏的也纵了过来。
  一见穷书生栽倒下去,她可不敢大意,用脚向前试着一探,原来在一尺以外,地势陡然凹陷下去,怪不得穷书生会栽下去了。
  穷书生浮了起来,一眼看到了丑女苗艳,赶紧划了开去。
  但见他两臂拨动,双腿踩水,姿式十分的拙劣,一望就知他水上功夫,差劲得很。
  他拨动着水,打算离得丑女苗艳远一点,免得被她那金针伤着,再要被捉回去,可就有苦头吃了。
  这一游得离苗艳远了,就进入了一道急流水的漩涡中。
  再朝那山崖裂缝一看。
  那里是什么山崖裂缝,乃是一个水口。
  不过是个水口也好,只要穿过去,那一边,说不定就是个出路,岂不就躲开了丑女的追逐了吗?
  穷书生这个念头还没有拿定……
  突然间“轰”的一声,由那股急流湍急而扬起的一个浪头,打上了穷书生,立时就又沉下水去。
  等再浮上水面时,人已被急流卷去,一直朝那水口外冲去。
  这一道水口,高有七八丈,宽仅一丈余,宛如是这环谷的一道窄门。
  窄门外面,并不像穷书生所想的是一条出路,乃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断涧。
  靠着窄门的口上,横倒着一根石柱,石柱上钉着有七八个铁环。
  那水冲出了窄门,形成了一道瀑布,直朝下倾泻,发出一阵,轰轰发发,巨雷般的声音。
  穷书生被那急流卷起,眼看着只一冲出窄门,随着那倒泻的急瀑滚下去,立即就得葬身涧底,连骸骨都不能保全。
  幸好有那一根横倒着的石柱,挡了一下。
  他就势探手一抓住那铁环,身形再被那急流一涌,人就被吊在了那巨瀑顶上。
  跟着,那劲急的流水,齐头盖脸,激冲而下。
  人也变成了那飞瀑的一份子,一个身躯,随着瀑布的水势,起伏飘荡。
  水势既急又猛,一股无形的劲力,约束着那被吊起的人儿,只有顺着水势吊在那里,如果打算曲肘弯腿,任是再高的武功,也无能为力。
  这一来,可急坏了穷书生,也吓得他亡魂丧胆。
  方试着曲肘盘膝,打算爬上那石柱,总比这样吊起来,好受一点,再者也可以设法脱此险地。
  谁知就在他双肘方一微曲,轰的一声,一股激流冲下,立时被冲得头昏眼花,震得两臂酸麻,仍然被吊在那里。
  这要在往常穷书生神智没有恢复以前,以冷漠的态度视之,就许早已被水冲下了断涧,死活都难定。
  可是目前的穷书生,他神智已复,有着一股极强的求生欲念,紧抓住那铁环,一次次的挣扎着向上爬。
  岂奈,他一次次的失败了,人也弄得筋疲力尽,两只手也几乎抓不着那铁环,有几次险些脱手,坠下深涧中去。
  天又慢慢的黑了,一阵阵的冷风,掀起一波波寒泉,冰冷刺骨。
  穷书生被吊在那飞瀑上,连一点挣扎的力量都没有了,任由那流水的摆布。
  但在他心底深处,却有一股极强烈的反抗潜能。
  他一再的低声叫着:“我不能就这样的死,我要活下去。”
  不知在什么时候,他的身旁又多了一个人。
  那人起初时,也和穷书生一样,奋力的挣扎。时间一久,许是也筋疲力尽了吧?
  一样的放弃了挣扎的念头,人成了水波的降者,任由摆布了,随着飞瀑摇荡。
  漫长的黑夜过去了,又是云天放晓时。
  阳光照射在飞瀑上,反射出一片银光,也看清楚了穷书生身旁的人儿。
  原来却是那丑女金针苗艳,她怎么也会吊在这飞瀑上呢?
  穷书生慢慢的抬起头来,一眼看到了身旁的人,是丑女苗艳。
  “咦!”他惊叫了一声,忙问道:“怎……怎么,你……你怎么也到了这里?”
  金针苗艳的丑脸上,毫无表情,闻言冷哼了一声,道:“怎么?这‘恨海深渊’上,只准你一个人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样的险地,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苗艳没有说话,沉思了一阵,才哀哀的道:“我娘死了!”
  这句话说出来的声音,一反往常那粗哑的嗓门,却变得柔媚异常,这那像是出在丑女苗艳的口里……
  不过,穷书生也只是微微一怔,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是为那一句,“我娘死了!”的一句话,吃惊的忘了一切。
  忙问道:“你娘是被那从‘情天绝壑’放下来的人,杀害了的吗?”
  苗艳摇了摇头道:“不是的!”
  “那她是怎么死的?”
  “在那些人还没有攻进长恨宫,我娘就死了,是被一柄特长的匕首刺死的,他们说那是什么血泪榜!”
  “血泪榜!”穷书生惊叫了一声。
  他模糊的记得,血泪榜替他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忙问道:“那是什么人下的手,你可知道吗?”
  苗艳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他们都说是你干的。”
  “我?”穷书生这一下更惊了。
  他仰天一声长叹,道:“我在这‘恨海深渊’上,吊了半天一夜,如果那血泪榜是由我下手干的,何必又吊在这里受罪呢?”
  苗艳道:“起初我也不相信,因为是我亲眼看到你被冲到这里的呀!”
  “那你怎么又会来到这里呢?”
  “因他们举出了好多事实,什么洛阳上清宫、茅津渡谢家堡,证明都和你有关”
  “于是你的信念动摇了,是吗?”
  苗艳道:“是的!所以我就来看个仔细,那知我也被吊在这里了。”
  穷书生道:“这你总信了吧?”
  蓦的一股急流冲了下来,立时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但当那股急流一过,水波静下来时。
  穷书生再一抬头去看那丑女苗艳时,惊得几乎松手,随那飞瀑坠下涧去。
  穷书生一吃惊,脱口惊喝了一声,道:“你!你是什么人?”
  原来在那一股急流冲过之后,对面的丑女苗艳,一变而为一个千娇百媚的美娇娃,那一付奇丑的假面具,已被那急流冲下了深涧,连带着脚下面的一段假腿也不见了。
  她被穷书生这一声猛的惊喝,心中一怔,双手抓不紧那石柱上的铁环,尖锐的一声惨叫!
  被那飞瀑急流一裹,殒星下坠一般,直朝深涧下坠去。
  穷书生见状,心中一阵惨然,暗忖:“就这样吊在此处,早晚也是个死,还不如松手坠下涧去,却还来个痛快,也免得多吃这许多苦头。”
  他心念一动,长叹了一口气,双手一松,也随着飞瀑,疾坠而下。
  那飞瀑的力道,却是强劲得很,在向下疾泻的当中,另外却有一股反撞回来的力道,越往下落,其势越缓。
  穷书生抱有必死之心,因明知跌下去,必死无疑,所以心情却显得十分平静。
  就因为他心情平静,才感觉出这水势有异。
  从这一点判断,猜知那涧下必有一个深潭,由于水势疾猛的下撞,激起深潭中的水,自然就会发出一股反撞之力来。
  正在急剧的降落间,忽觉有一宗物件触体生疼。
  百忙中伸手一抓,在感觉上,觉出是一根老树干。
  这一来,不由心中大喜,暗道一声:“这一番我又死不了啦!”
  于是右手抓紧那树干,左臂一个挂肘,就钩住了那树干,双腿前后一荡,人就骑在了树上。
  四下里一打量,见这棵树是附壁而生,靠树根盘纠处,有一个碎石剥落的崖洞。
  那山洞看样子并不怎样的大,洞门口草莽丛生,上下俱有怪石遮掩,不仔细的看还真难发觉。
  这一发觉了崖洞,在穷书生来说,好似在山穷水尽之际,遇到了柳暗花明,心中那得不喜。
  攀援着树枝,方待朝那洞口爬去,蓦的觉着,双足碰上了一个软绵绵的物体。
  低头向下一看,不由暗叫了一声:“惭愧!”
  原来就在他所骑那根树枝的下面,另一根树枝上,挂着一个人,头下脚上,倒吊在那里,正是那苗艳。
  穷书生在这时,却不能见死不救!
  就慢慢的爬上了那下面的树枝,自己先稳好了身躯,再探手去拉住那挂在树枝上的长衣,然后才将人家姑娘一个娇躯移了过来,慢慢的移近洞口,才将她抱了上去。
  心中却在想道:“一个人的生死,在冥冥之中,早有先定,这苗姑娘要是不打扮成这付丑相,就不会穿这一身长衣,那么就挂不到树枝上,此时怕不早已葬身瀑下深潭了。”
  穷书生抱起了苗姑娘,拨开了丛草,往洞中走去。
  一入洞,是一条宽仅五七尺的深甬道,石路倒还平坦,只是太黑暗了一点,伸手不见五指。
  穷书生这时,不知从那里来了一股勇气,他竟然毫不畏惧,摸着黑往洞中走。
  走有四五丈远近,虚空生白,在黑暗中久了,眼睛也就习于黑暗了,隐约看出这里是两三丈方圆的一片空地。
  其实他这时也真的够累了,在恨海深渊上被吊了大半天,还有一个晚上。
  这时又抱着一个人,走了这么远的路,任他是铜皮铁骨,也支架不住。
  这一发现了一片空地,更加上这洞中温暖如春,心中一松劲,摇摇晃晃的,就跌坐在地上,顺势身子一歪,人也就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神思恍惚中,似乎闻到了声声的娇喊,道:“相公……你该醒醒了。”
  等穷书生一睁开眼来,仔细的一打量,他怔住了。
  就见自己躺在一个通体似玉晶莹的石洞里,四周围全是石钟乳,屏障一样。
  向上看,也是石钟乳,自顶下垂,宛如是瑶晶玉柱样的根根透明。
  再看身前的人儿,除了那一身长衣不相称之外,可以说是艳丽绝伦,妩媚撩人。
  尤其她这时正然在含嗔浅笑,简直就是百媚横生,荡人心魂。
  穷书生的神智,像是又回复到以往的冷漠、迷惘了。
  他呆呆的打量了老半天,又呆呆的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
  苗艳道:“你怎么不认识我了,不是你将我救进这洞中的么?”
  穷书生想了想,总算本性没有迷失,他想起来了,忙道:“是好像有那么一回事,只是怎么会到了这里来呢?”
  苗艳笑道:“哦!是了,咱们昏倒的地方,是前洞,这里是后洞。”
  穷书生这时像似又有了什么发现,呆呆的看着人家姑娘。
  良久,良久,忽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苗艳娇笑了一声,道:“金针苗艳,怎么你忘了?”
  穷书生摇了摇头道:“不是的!你不是苗姑娘!”
  苗艳道:“实告诉你吧!那付丑样儿是我爹替我装扮成的,连名字都是假的,懂吗?”
  “那么你是什么人?”
  苗姑娘深长的叹了一口气,道:“我的真名叫苗玉秀,因为我爹和我娘两人不和,连带着我也遭了殃。”
  “那是为什么呢?”
  苗玉秀道:“我爹爱上了另外一个女人,把我娘遗弃了,又把我打扮或个丑八怪,以绝我娘的那份情。”
  “哦!”穷书生像是想通了,接口道:“我知道啦!你爹怕你娘见了你会再想起他来,所以就把你改成一个丑八怪,那样你娘一不喜欢,对你爹的情,也就淡了,对不对?”
  苗玉秀闻言高兴得咯咯直笑,本想夸赞穷书生两句,但是一张嘴,好半天合不拢来。
  自己同人家闹了这两天,到底人家是姓甚名谁,一点都不知道,怎么个称呼呢?
  杏眼连转,跟着问道:“你是什么人,姓什么叫什么?还没有向我说呢!”
  这一问,穷书生却又呆住了,喃喃的道:“我是什么人?我叫什么名字呢?什么名字呢?”
  他急得抬手直拍打自己的脑袋,无奈就是想不起来。
  苗玉秀冰雪聪明,也看出穷书生不是有意做作,忙道:“真想不起来,也就算了,反正名字是人起的,也是人叫的,你不会新起一个名字吗?”
  穷书生道:“有很多人都称我何许人,你也叫我何许人好啦!”
  苗玉秀摇了摇头道:“那不行,究竟你是何许人呢?再说咱们要是出不了这石洞,双方总得有个称呼呀,重新起一个吧!”
  穷书生一听小姑娘这话,说得可是合情合理,不由得就四下里打量找名字。
  一眼看到了那片透明的钟乳,心中一动,忙道:“我想起来了,从现在起,我姓钟名儒……”
  他一语方休,小姑娘蓦的娇喊了一声:“儒哥!”竟然扑向了穷书生的怀中。
  穷书生却也不是太上忘情的人物,也早趁势握住人家姑娘一双柔嫩的手,两人就偎依在一起。
  两人温存有好半天的时间。
  苗玉秀才慢慢的挣脱开穷书生的怀抱,眨一眨美丽的眼睛道:“我要你作我的丈夫,你愿意吗?”
  穷书生这时却发起了酸味,道:“那怎么成?”
  苗玉秀迷惘的道:“那么你是嫌我很丑?”
  穷书生道:“不,正好相反,你长得太美了,可以说是倾国倾城。”
  苗玉秀道:“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穷书生道、“男女之间的结合,第一得凭父母之命,第二得有媒妁之言,如果我们私言苟合,成何体统?”
  苗玉秀听他发了这一阵酸,反而却笑了起来!
  要知道小姑娘是天生尤物,这一笑,双颊泛起桃红,实在的娇艳无比,把一个穷书生笑得呆住了。
  忙问道:“怎么,你笑我说的不对?”
  苗玉笑含笑颔首道:“是的!你想吧!我母已死,有父犹如无父,那么你呢?连自己的姓名都想不起来,当然更不知道父母是谁了,向那里去找父母之命呢?”
  她顿了一下,瞟了穷书生一眼,道:“那些都不去说它,我问你,咱们要是出不去这石洞,你我孤男寡女,困在这里,又成何体统呢?”
  穷书生闻言,想了想人家说得更是合理,他却无端的,怔忡不安起来,呆呆的瞧着人家的脸儿。
  从苗玉秀的秀目中,流露出一种企望的神色。
  她是在等待,等待着穷书生的答复!
  穷书生呆了一阵之后,脸上消失了那冷漠的气息,显然是答应了。
  虽然他没有说话,眼睛中却表示了出来!
  心有灵犀一点通,苗姑娘当然是看得出的……
  于是,她自然而然的投身在他的怀中,让他拥抱。
  两人也都尝试了平生第一次的爱吻。
  他们陶醉在这爱恋的气氛中,也不知过了多久。
  苗姑娘却发觉了一样惊奇的事,忙问道:“儒哥!你手臂上的力量好大哟!几乎把人家都箍扁啦!你练过好久的功夫了?”
  穷书生怔得一下,道:“练功夫?……我生来就没练过功夫呀!”
  苗玉秀迷惘的摇了摇头,道:“我不相信,就凭你手臂上这点内功,少说也有二十年的苦练内功火候。”
  穷书生寻思了一阵,若有所悟的惊叫,道:“我想起来了!”
  苗玉秀眼看着穷书生那付高兴的样儿,心中也是一阵的欢跃,忙问道:“快告诉我,儒哥……”
  穷书生迷惘的仰首看着洞顶,眼帘下映出一片模糊的影子,一幕幕的映现在眼前……
  是一个阳春三月的天气,溱水河畔,清明山下,遍地都开满了桃花,夹着软细瘦嫩的绿柳,在骄阳中争艳夺丽。
  绿荫深处,转出来一个丰神如玉的少年书生。
  他一手握卷,徜徉在这山水之间。
  时而低首哦诵,时而又仰天长啸,声如金石,音节高旷。
  转而又以小石击水,荡起一圈圈涟漪。
  忽然间嗡嗡之声绕耳,一团团的蜂群,掠顶而过。
  那书生知道这是蜜蜂“分封”时常有的现象,并不以为奇,只是略微仰首,看了一眼。
  蓦然间,那蜂群突然飞坠,刹时间落了那书生满身,蠕蠕而动,但是并不螫人。
  那书生一时之间,闹了个惊惶失措,既不敢以手扑打,又无术驱之。
  细看,原来在胸前停下了一只蜂后,所以才招来蜂群相依,心中方始稍安。
  暗忖:“常闻人说,蜂群相依为大吉之兆,何不筑巢饲养起来,也可以分些蜜糖吃吃。”
  心念既定,立即返回清明山麓卧佛寺后的一所竹楼中。
  楼虽是竹木搭盖,其中设置却是十分的清雅,居此能令人烦虑顿消!
  那书生就在那楼底,叠石架木,筑巢养起蜂来。
  从此以后,积蜜日多,他就熬而贮于缸,晨昏各饮一杯,习以为常。
  过了数月,他忽在山上石洞中,得到一只玉鉢。
  那玉鉢有饭碗大小,厚如指,洁白晶莹。
  在鉢底处,有丹色纹理,隐约为达摩面壁图,成自天然,神情绝似。
  他那知这玉鉢的来处,只是觉着这玉鉢非寻常之物,竟然爱不释手,于是,就成了他每日盛蜜饮用之器。
  又过了数月,书生晨起方捧鉢饮蜜,忽听有一人叹道:“玉鉢晶莹,真不世之奇珍也。”
  书生闻声,抬头看去,见竹楼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位银髯长眉老者,当门而立,直目看着自己手中的玉鉢。
  书生以为那老者是来求蜜的,于是微微一笑,转身就红中盛蜜满鉢,递给那老者,道:“老人家,请先饮下此一鉢,回头我再为你设法盛装带回好啦!”
  老人道:“老朽来此,为的并不是蜜,乃是为此鉢而来。”
  书生听了大惊,忙问道:“老人家,莫非这玉鉢是你的东西吗?”
  老人摇头道:“不是的,我是担心这稀性神物,你无法保得住,如被恶人见到,老弟的性命,怕也难保。”
  书生闻言,吓得面色大变。
  但他总还是有些胆识,转又回复正常,庄容道:“老人家,你可知此物的来历吗?”
  老人笑道:“此乃当年达摩老祖得道故物,旷世不可再见,乃为水晶之珍,蓄食饮用,可延年益寿,内功臻上乘者,更能增加功力,老弟用此,有多久了?”
  “我已用了三月有余了。”
  老人闻言,略一惊怔,叹道:“日后武林大劫,莫非就应在你的身上?……”
  书生那知什么武林事,瞠目道:“老人家休开玩笑,我一介寒儒弟子,谦诚待人,怎会有劫祸加身?”
  老人道:“风云变幻,世事难定,谁能预料,老弟如能将玉鉢交老夫保管,十年后原物奉还,你放得心吗?”
  书生人本豁达,玉鉢虽好,总是身外之物,毫无难色的,连鉢带蜜,递给了那老人,道:“老人家如喜爱此物,就请拿去吧!”
  老人也并不推辞,就接下了那玉鉢而去。
  穷书生将所能想到的事,简要的告诉了苗玉秀并道:“大概就许是那玉鉢之功吧!”
  苗玉秀道:“你认识那老人吗?”
  穷书生道:“我并不认识,不过都是些身外之物,留之招祸,给予喜欢那东西的人,人和物都能安然,何乐而不为?”
  苗玉秀道:“你倒是大方得很呀!那老人家给你些什么呢?”
  穷书生道:“没有,只是传我一个睡觉的法儿,却是满好的,一睡下去,就能调息运气,时间久了,我的臂力也就强了,这都无足怪异……”
  他的话声顿了一下,接着又道:“但是,在最近碰上了不少的人,都像是和我有仇似的,一见面就动手,我从没运气抵抗过,而他们却全都受了伤,还赖我的不是……”
  苗玉秀吃惊的道:“这样说来,你的内功已经很高明啦!现在你只要学到奇奥的身法手法,就可以无敌于天下了。”
  穷书生道:“那要找谁去学呢?你教给我好不好?”
  苗玉秀嫣然一笑道:“算了吧!我这两手三脚猫的功夫,那配得上教你?”
  他们说话之间,天色也就黑了。
  幸好苗玉秀早不知在什么地方,弄来了不少的杂草,铺在地上,倒是又暖又软,两人就拥抱着睡下。
  穷书生在身躯方一倒下,心中一动,忙道:“秀妹!来,我将那老头儿所传给我的睡觉法儿教给你,好不好?”
  苗玉秀虽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睡觉法儿,但她却准知道是一种练功的方法,心中那有个不愿意的,也就点头答应。
  就在穷书生方一抬起身来,要作个样儿给小姑娘看时,猛一眼看见,在这间石室通往天井的门口,站着一个似人非人的东西,浑身漆黑,长着一对绿黝黝的眼睛,当门而立。
  他伸着两只手臂,似要进来,攫人而噬,又像似有点害怕人会伤了他的样儿。
  黑暗中看去,无殊鬼魅,分外的怕人。
  穷书生不由大吃一惊,惊叫一声,人却向那草褥上倒去。
  苗玉秀此际,也看到了那怪物。
  就在穷书生身形一倒,她却纵了起来,劈空一掌,朝那东西打去。
  那怪物像似没有防到小姑娘会有这么快,被一掌打了个正着。
  只听那东西负痛的一声惨叫,身形立即向后倒去!
  接着就听洞门外,似有重物坠地之声,“吧”的响了一下。
  穷书生惊魂乍定,忙问道:“秀妹,是什么东西?”
  苗玉秀道:“我也没看清楚,听那声音,像是一个人吧?”
  “是一个人?”人有什么可怕的,穷书生的胆子也就壮了起来。
  可是,两个人谁也没有胆子,敢到外面观看一番。
  苗玉秀沉思了一阵,道:“我看咱们今夜里是睡不成了,方才我弄到了一些松脂,不如点起来咱们闲聊天好不好?”
  在黑暗之中,能有一丝灯光,也是个壮胆的法儿,穷书生当然是满口赞成。
  转眼间,灯是点着了,更令两人称奇的事儿,也来了。
  要知一点松脂的光亮,够有多大,至多不过可以互相看到面目而已。
  但是当他们将那松脂,方一燃着!
  刹时间,这间石室中精光发亮,霞光刺目!
  原来,室中的那些晶莹的钟乳,被灯光一照,上下四周,互为反映,光线不知增强了多少倍!
  但见这一间石室中,霞光万道,幻成无边异彩。
  两个人一时之间,被这霞光给照射得怔住了,对着那四周晶壁,发起呆来。
  良久之后,穷书生蓦的又是惊叫起来,道:“秀妹快看,那晶壁上有人,啊呀!十好几个呢!”
  苗玉秀顺着穷书生手指处看去!
  果见在那晶壁上,隐现出有十几个人影,随着灯光的摇曳在晃动。
  她心中一动,暗忖:“常听我娘说过,在这断肠谷中,藏有当年擎天降魔十二式的武功奇式,能够得到其中三五式,就可以在武林中争雄。
  “所以她才定居在这断肠谷,设下了情天恨海两处天险,明着是恨尽天下男人,实在是怕人得了这武功绝学去。
  “可是,她连找了这么多年,足迹踏遍了中条山,都没有发现,莫非这就是那十二式绝学?”
  她心中这么想,就细心的数去,正正的十二个人影,不多不少,而且每一个人影,都作出一个架式,暗影中,还有很多的手脚部位变化的招式。
  她再也忍不住了,她高兴得要发狂!
  “这可就好了!”她就喊出来这一声,人已倒向了穷书生的怀中,大笑不止。
  反将一个穷书生给闹得糊涂了,低头呆呆的看着苗姑娘,问道:“你是怎么啦?什么好了吗?”
  苗玉秀道:“你方才不是要练武功吗?”
  “是呀!你不是说你不能教给我吗?”
  苗玉秀道:“从现在起,咱谁也不教谁,就学那晶壁中人影的样儿,各练各的。”
  于是他们就开始对着晶壁人影的架式,习练起来。
  一直练到天色发亮,从石室门外井样的院中,透下了一线天光来。
  说也奇怪,那晶壁一见到天光,人影全失!
  这一晩上,穷书生是心无旁鹜,抱着能学多少算多少,仅只弄对了三式。
  小姑娘苗玉秀,却是贪心不足,学了五式,只弄对了一式。
  须知这降魔十二式,含有十二种妙诀,这十二式乃是将十二真诀,变化运用而成的十二个基本架式。
  练熟了之后,可以回环变化,无始无终,生生不息,再默察对手的武功路子,运用十二真诀去克敌制胜,端的是一种武功绝学。
  天色发亮,人影已隐,人也练得累了,就倒在草褥上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天色已然过午。
  古洞石室地势幽深,温度剧降,感到有些寒冷。
  穷书生近两年来,习惯于流浪生涯,兼且身怀无上内功,并不觉得寒冷。
  苗玉秀自幼就练功夫,当然也不会感到冷!
  何况,他们两个人,全都经过“恨海深渊”的险难,从死神的手中挣扎出来,感情在无形中交流得十分融洽,爱苗也在随着情感滋长。
  紧偎在一起,心中都泛起一股温馨之感,更不会觉得冷了。
  苗玉秀忽然道:“儒哥,你肚子饿不饿?”
  穷书生忙道:“不饿,不饿!我穷日子过惯了,常常数日不吃东西,倒是怕你受不了……”
  苗玉秀幽幽的道:“你不必设词来安慰我,我早就听到你肚子里咕噜噜直响哪!”
  穷书生觍颜的笑了笑,道:“你倒是个有心人,我真瞒不了你,不过,被困在这里,那里去找吃的东西呢?”
  苗玉秀道:“那咱们也得去找哇,莫不成就这样坐着饿死不成?”
  于是,两个人就手携着手,向石门外走去。
  甫一跨出那室门,苗玉秀吓得一声尖叫,一回头就伏在了穷书生的怀中。
  穷书生也是吃惊,在惊骇中看去,见门外七八尺远处,倒着一个黑毛披拂的大人猿。
  看样子,已然死去多时,心中才算定了!
  忙道:“秀妹,不要怕,那不是你昨晚打死的那怪物吗?”
  苗玉秀转头看了一眼,禁不住哑然失笑,道:“真没有吃的,这种东西的肉,也可以吃得。”
  她说着,就向那人猿身处走去。
  穷书生却仰头打量这洞外的形势。
  这里只是不足十丈方圆的一块石坪,四面都是悬崖峭壁,对面却是一道深壑。
  天上虽有阳光射下,但被对面那悬崖遮住了,显得十分阴暗,一阵阵的山风,回旋而下,觉得有些清冷。
  他仰首向空中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心说:“这里倒像似一口大井,不知怎样才能上得去?”正在他忖念之间!
  苗玉秀又是一声惊叫道:“哎呀!这是一个人哪!”
  穷书生闻声,跑了过去,仔细的一看,当真是个人,只是披着一个兽衣的皮套,已然被小姑娘一掌,震断了心脉死去。
  穷书生打量了一阵,道:“他已死了,又去了一条命!”
  他说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凿玉秀道:“儒哥!你怪我下手太狠了么?”
  穷书生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我是奇怪怎么有好多人,不愿好好的活下去,偏偏要用尽方法去找死?”
  “他们才不是找死呢!”
  “那么他们是为了什么?”
  苗玉秀微微一笑道:“在武林中的人,所争的只是一个‘名’字,江湖上所争的,是一个‘利’字,总之,他们不是为名,就是为利,他们也就是为‘名利’而死。”
  “他们这些人真傻!”
  “将来你也会变成那样。”
  两个人说着,在这一段石坪上,走了一个遍,最后在一处崩塌了的断崖旁,找到了一部份黄精之类的草根,才算填饱了肚子。
  天色又黑了,又是他们练功夫的时候到了。
  又是一晚过去了,穷书生练会了两式,前后共练好了五式。
  小姑娘苗玉秀,连前却只练会了三式!
  经过这两天的练习,却激起了穷书生一种嗜武的狂热,不论是坐立倒卧,脑海中尽都是降魔十二式在打转,潜心索求其中变化的奥妙。
  苗玉秀见到穷书生这样如醉似痴的样儿,也现出欢愉之色,道:“儒哥!我猜你一定能够练成功,将来也必是武林中第一的高手。”
  “怎么见得呢?”
  苗玉秀娇艳的一笑道:“我听我娘说的,这降魔十二式,是武学中一种绝高的基本要诀,能懂得这十二式之后,任何手法一学就会,一会就精,也全都精奥无比,妙用无穷。”
  穷书生笑道:“这么说来,将来武林第一高手的名头,我看是你,不会是我。”
  “因为什么呢?”
  穷书生道:“这还不简单吗?你过去是练过的,扎有很好的根基,我却是初习此道,怎能会追得上你呢?”
  苗玉秀道:“你说的不对,要知这十二式极为难学,主要的是要有特异的天赋资质,不然就是练上一辈子,也不会成功!”
  穷书生笑着打趣道:“这也是你娘说的吗?”
  苗玉秀闻言,眉宇间立时罩上了一层悲伤!
  穷书生反应灵敏,聪明过人,立刻就觉察出来,忙安慰着道:“秀妹!都怪我不好,又提起你的伤心事,真该死!”他说着,反手自打了一个耳聒子。
  苗玉秀见他自打耳光,忍不住嗤的一笑。
  这一笑,却把个穷书生看得心里一阵迷糊,呆呆的看着小姑娘发怔。
  苗玉秀媚眼儿一瞟,娇嗔道:“你老看着我干什么嘛?”
  穷书生讪讪的一笑,道:“秀妹,你真美……”
  “死相!”苗玉秀横了他一眼,道:“谁要你这臭奉承。”
  刹那间,两个人又拥抱在一起了。
  转眼间,七天已过去了。
  穷书生将那降魔十二式,全都练得十分纯熟,可是,他这时反而显得深沉起来。
  因为他在练完十二式之后,觉出来武功之道,竟然是深不可测,除了禀赋和悟力必须超人之外,还须细细的参透。
  小姑娘苗玉秀也练得差不多,但是天赋上是有点差别,她只练会了五式。不过就这五式,也足够她横行武林了。
  所找到的一点松脂,也燃完了,就是打算再去练,也不行了。
  目前最大的事,是由练武的事儿上,又转变到如何脱离这山洞了?
  要不然,就是练会了这盖世绝学,脱离不了这绝壑,又有什么用处?
  两人正望着那悬崖绝壑发愁。
  蓦然间,悬崖上发出一阵阵轰轰发发的声音。跟着就见从对面崖上,缒下了几根粗绳。那绳索方一落地,立有两个人援绳飞纵而下!
  这两人的身法迅疾不凡,身方一落地,并不越过那绝壑,向穷书生两人动手,却先朝崖壁上猛推。
  穷书生一见两人靠的行动,迷惘的问道:“秀妹,他们是在干什么?”
  苗玉秀道:“我猜他们是在推开一道石门。”
  “那倒不错,他们替我们开一条路,不就可以出去了吗?”
  苗玉秀道:“我看事情没有那样简单,说不定还得一场恶斗呢?”
  穷书生道:“那也好,我正想试试手呢!”
  他们在低声喟语之间,就听轧轧一声大响,竟然真的打开了一道石门!
  石门开处,却推出来一座木桥,横架在那断壑上。
  他们才纵了过来,离着两人三五步远,就站定了身躯,戟指喝道:“你们两个是从那里来的,胆敢进入禁地,想必是活够了?”
  苗玉秀微微一笑道:“我们从那里来的,你们管不着,这里几时变成了你们的禁地,先说说你们是什么人吧?”
  那两个汉子,还真没想到面前这女娃儿,竟有这样的胆大,居然敢向自己追问起来,不禁一怔!
  青衣大汉:“看不出这小妞儿胆子还真壮,必然有点门道。”
  赤衣大汉斥道:“什么屁门道,我就不信她不怕咱们的头儿。”
  苗玉秀道:“我不管你们什么头儿尾儿,快说,你们是什么人?”
  赤衣大汉仰天一声狂笑,道:“当真是初出犊儿不怕虎,一个小姑娘也敢盘问起咱们来了……”
  说着,突的把眼一瞪,道:“告诉你吧!咱们是霹雳神的手下,这里就是我们的禁地。”
  赤衣大汉只以为一提出霹雳神的名头来,准得把对方两人吓倒。
  谁知,小姑娘只是冷嗤了一声,道:“原来你们是那潘涛的手下,难怪有这样的狂了。”
  青衣大汉闻言,暴喝一声道:“好大胆的丫头,居然敢叫出我们头儿的名字……”
  赤衣大汉接口道:“先把他们撂下再说。”
  话声一出口,“砰”的一掌打出,击向了苗玉秀。
  穷书生一点手,他和小姑娘两人,分向两边斜纵开去。
  那赤衣大汉一拳没有打中,沉雄的掌力,却直打入那石室之中。
  但听轰然一声大震,室中那些晶莹的石钟乳,立时被震得垮下了一大片,碎晶碎乳,纷飞四溅。
  两人见状,立即吓得面如土色。
  青衣大汉惊叫了一声道:“不好!吴大哥,你怎么将那晶壁击碎了,头儿为它已经守了十年,这该如何是好?”
  赤衣大汉冷冷的道:“这有什么不得了,大不了一个死!”说着猛的一翻身,仰天一声狂笑!笑声中,人却朝那绝壑中,跳了下去。
  青衣大汉也不甘落后,竟然也追踪下跳。
  绝壑深越千仞,跳下去,立时就粉身碎骨。
  他们这一个视死如归的怪异行动,倒把一个穷书生弄迷惘了。
  忙问道:“秀妹,我看这两个人的神经,都有些不正常,怎么这样的不怕死?”
  苗玉秀道:“他们并不是不怕死,而是不敢活下去。”
  小姑娘这句话,说得穷书生更糊涂了,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苗玉秀道:“霹雳神潘涛,为当今天下十二狂人之一,武功都有独特的造诣,且在二十年前,就已名震武林了,兼且下手全是既毒且狠,可以说毫无一点人性。”
  穷书生像是有了些领悟,道:“知道了,我猜潘涛也必然发现了这洞中的武功绝学,只是没办法得到,所以就守在此处,等待机运,如今被那赤衣汉子将晶壁击碎,那他十年苦守,不是等于白费了么?”
  苗玉秀道:“你猜得很对,要是让潘涛知道了晶壁已碎,他真会零刀剐了两人。”
  穷书生道:“所以他们跳下崖去,自求解脱,免得去受那很多活罪。”
  两人正说着话,对面悬崖上,又跳下来两人。
  他们一落地,一发现苗姑娘那付可人的脸儿,全都直起了眼,死盯着。
  穷书生见状,心中大大的不是味道,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现象,从鼻孔由冷哼了一声。
  苗玉秀听了,反而心中有些甜甜的。
  转眼间,那两人已到了眼前,衣着却是一黑一白,白衣汉子在将要到达穷书生两人跟前,突然加快了两步,口中喝道:“哈!这小妞儿长得是不赖,让太爷看得清楚一点。”
  他这一声喊,穷书生心中的火气,蓦的冲了上来,没等那白衣汉子扑近,已然抄截上去。
  方一拦住对方,随手劈出一掌。
  那白衣汉子抬手赶忙迎架,竟没有架得住。“砰”的一声响,一个人随着掌风飞起,也朝那绝壑中,跌坠下去,惨叫之声,良久方息。
  穷书生万万想不到,自己随手一掌,就打倒了一人,不由得愣了一下。
  另外那个黑衣汉子,一见穷书生击飞了他那同伴,也是厉喝一声,一式“排山运掌”,直向穷书生腰胁间击去,力道劲急无伦。
  穷书生见自己早先的掌力,十分沉雄,他却不敢尽全力了。虽明知对方那汉子功夫了得,因怕再打死人,所以不敢招架,一见对方的掌到,连忙侧闪开去。
  那黑衣汉子的掌法,变化迅速,一发觉穷书生闪开,顿时招化“旋风扫叶”之式,一掌横扫过去。
  这时穷书生已然不能闪避,但他还是没有打主意还手,看那意思,是打主意要挨人家一掌,尝尝味道!
  苗玉秀一旁却着了急,忙喊道:“儒哥哥!你怎么不还手呀?”
  她的喊声未落,那汉子的掌力,已然扫向了腰际。
  穷书生本能的甩臂封架,斜着向下一拨。
  那黑衣汉子的攻势,本来猛急异常,忽被他那左手扫拨了一下,一条右臂,登时软垂下去。
  跟着穷书生下拨的一掌,将将扫中了他的右肋。
  就听他闷哼了一声,身形向下一倒,滚开出去五六尺远。
  黑衣汉子一倒地,穷书生却就又怔住了,自己没有用很大的力气,怎么又打伤了人……
  就在他一念未已,那黑衣汉子已挣扎着爬起来,又朝穷书生冲了过去。
  穷书生惊得直往后退,乱摇着双手,道:“老兄,不,不,咱们别动手行不行……”
  声音中充满着惶急的意味。
  就在他话音未落,那大汉也就是刚向前冲了一步,突然一声呻吟,就又仆倒地上,再也不能动了。
  苗玉秀上前检视了一下,惊讶的道:“啊!断了气啦!”
  “儒哥!”
  她话音方落,跟着又喊了一声“儒哥”,身形一式“乳燕投怀”,就扑向了穷书生的怀中。兴奋得有些激动,娇喘着道:“你不得了,你成功啦!儒哥!将来你必是武林中的第一人!”
  穷书生却是有点茫然,叹了一口气,道:“多可怕啊!送在我们手上的,已有四条生命了……”
  苗玉秀微抬粉颈,白了他一眼道:“假如我们不打倒他们,那他们就要杀我们。儒哥……”多亲切的一声呼唤!
  穷书生紧紧的将小姑娘搂在胸前,叹了一口气,道:“这样的一动手,不死就伤,多可怕啊!”
  苗玉秀仍伏在他的前胸,他一手揽住小姑娘的纤腰,眼中看着横尸地上的黑衣大汉,显然有些不安的样子。
  小姑娘闻言娇躯一颤,道:“既然身入武林,血腥是免不了的,儒哥!你是个大丈夫,不能这样婆婆妈妈的呀!要知道杀恶人就是行善,纵恶就是作恶。以我猜想,你所以弄到这一步田地,必然受过很大的刺激,那刺激或许就是一宗‘血海深仇’。”
  “血海深仇”,穷书生低低的喊出了一声,思潮一阵起伏。
  我是有血仇在身吗?那小和尚是这样的说,目前心爱的人儿也是这样的说。
  刹时间,梦境中的一个凄惨景象,又映现在眼前……
  苗玉秀接着又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我但愿你能将血仇洗刷,名震武林,那时候咱们俩携手一齐离开尘寰,便再也没有遗憾了。”
  小姑娘的话声柔情蕴藉,语气却豪壮洒脱。穷书生耳闻心领,只觉胸中充满了壮烈之气,一阵阵热血沸腾。
  蓦然道:“秀妹,你说得很对,还有你娘那仇,咱们也得报了,扫尽天下妖氛,就是死了也心满意足。”
  苗玉秀一见穷书生被自己一番话,已开导得豪气干云,美丽的眼睛中,流露出欢愉兴奋的光芒,探手一勾人家的脖子,自己的一点樱唇,也凑了上去。
  他们拥吻在一起,忘掉了一切,也忘掉了眼前的危机,悬崖、峭壁、绝壑、石崖,刹那间都没了影儿。四片嘴唇,两瓣舌尖,呑过又吐,热呼呼的……怎么有这股热劲儿的?
  蓦然间爆出一声厉喝,道:“好哇!你们倒亲爱得很哪!”
  一声霹雳,惊散了陶醉中的一双人儿,霍的分了开来,举目看去,就见从绝壑对面,又冲过来四位汉子,个个手持兵刃,杀气满面。
  他们一越过来绝壑,一眼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黑衣大汉,一齐仰头高声喊叫道:“上面的人转告头儿,青赤黑白四煞,全已送命,石崖晶壁也毁,让他快拿主意。”
  合四人的喊声,在这空山绝壑之中,空谷传音,实在令人闻而心悸。喊声早歇,余音仍在空中荡漾,四人也已逼近到穷书生身侧。
  穷书生虎目扫处,但见那四个汉子,两侧的两人较前,当中的两人稍微落后,是一个扇形包围的势子。
  他心念电转间,已想起降魔十二式中第七手,“发踪指旗”的手法来对付这个场面正好。
  转念之间,四人已突然发动,刀剑齐施,同时猛扑过来。
  穷书生已来不及再思忖所想到的手法,有没有破绽,疾忙施为。
  但见他掌劈肘撞,膝顶脚踢,一出手间,震荡起劲风飙飙,转眼间就将对方四人,分为两批,先后凌空击飞,向后疾退出去一丈四五尺远。
  要知道一片小石坪,不足十丈方圆,怎容得下几个人的跳跃,四人忙迫中后退,就疏忽了身后那一道深不见底的绝壑。
  等到身形下落时,双脚踏不上实地,倏然间,就向那无底绝壑星泻电坠而下。
  惨叫之声,回荡在这空谷中,良久始歇。穷书生又为之兴起了一阵黯然……
  一眼看到,那从悬崖坠下那几条长绳!心中一动,忙向苗玉秀道:“秀妹,你过去控制住那几根绳,我们就可上去了。”
  苗玉秀道:“好吧!不过这间石室却不能留下。”
  “好!毁了它!”
  穷书生说着,蓦的一个翻身,双掌连施,一片轰隆之声过后,那石室中的晶壁,全都变成了断笋残乳。
  此际,苗玉秀早已拉住了两根绳子,喊道:“儒哥!快过来,咱们快趁机会爬上去。”
  “好!”穷书生也纵身过来,两个人一人抓住一条绳子,攀援着手脚并用,往悬崖顶上爬。
  下面的一段,倒还平静得很,但等他们爬上了一半,蓦觉头顶上一阵暴躁的喊声,凄厉刺耳,令人惊心动魄,跟着那两根绳,忽的摆动起来。
  穷书生心中一动,忙道:“秀妹,咱们得加快一点。”
  说着,捞住那一条绳索,双手如风般,迅快的交替着向上猱升。
  就在这时,从悬崖顶上蓦的又垂下来两条绳,绳上各吊着一个人,一挨近两人的身边,抡掌就打。
  穷书生一手抓紧着绳子,一只手在抵挡着那进袭的敌人。
  打着打着,穷书生忽生奇念,他不打人,却专袭击那吊人的绳子,每一掌出去,对方那条绳子,立即向外面甩荡出去。
  这一来,那人吃掌风荡离开峭壁,只有紧抓住绳子。
  穷书生却趁着这一段空隙,向上爬。
  转眼间,两人只距崖顶三五尺的距离了,忽然听到一阵砰砰之声。
  穷书生心中一动,就知不好,必是崖上之人,在砍断下垂的绳子,忙喊道:“秀妹,快松手上纵,迟了就得葬身壑底。”
  话声中,反脚猛的一踩崖壁,跟着松手放了绳子,身形斜着,就纵上了崖顶。跟着,苗玉秀也纵了上来。
  就在两人身形纵起,方待下落的刹那间。
  蓦的一声呐喊,立有一伙人,扑近前来。

  第四章
  穷书生和苗玉秀两人,趁着进袭的两人,荡开的瞬间,纵身登上那崖顶,还没有站稳脚步,立有几个人扑了上来。
  穷书生在这个地方,就显出了战阵经验的不够,危机已在俄顷,他仍然抱着,人不犯我,我不伤人,并不出手递招。
  但那苗玉秀却就不同了,她身形未落地,先就凌空劈出两掌,打开了一块空地,安安生生的站稳了身躯。
  穷书生身形下落,脚尖还没挨着地,突被一股狂飙卷起,重心顿失,身躯向后一仰,倒栽下崖去。
  苗玉秀见状,惊骇得尖厉的一声大叫,哀哀的喊了一声:“儒哥……”
  喊声未歇,已有四个面目凶悍的汉子,猛扑过来。
  这四个人,武功都有很好的造诣,身法迅快已极,晃眼之间,刀光剑影,已将小姑娘团团围住。
  苗玉秀一眼见她那儒哥哥已坠下绝壑,也就横了心,出手毫不容情,施展出降魔十二式中,所练会的的五式。同时揉合了自己从前所练习的掌法,圈打、拦劈、扫砸、踢撞,狂风骤雨般,迅即冲入刀光剑气之内。
  那些凶悍的汉子,直想不到一个小姑娘,会有这么高的功力,全都感到惊骇万分。
  小姑娘举手抬足,动作神速如电。
  但听一声声惊心动魄的惨叫,悬崖边人影乱飞,四个人先后都被击下崖去。
  她这才抽出时间,向崖下探看。
  却见穷书生,她那儒哥哥并没有坠落下去,抓紧着绳索,仍在慢慢的向上爬。原来穷书生在方才坠下悬崖的刹那间,听到了苗玉秀的一声尖叫,一股求生复仇的念头,立刻在心头沸腾起来,暗叫一声:“我不能死!”
  求生的欲望,触动了他一点灵机,运功聚力。
  就在他身形将要落到那石坪边缘的瞬间,突然扬手向峭壁上抓去。
  以他目前的功力,一手抓去,可以碎石断铁,这点峭壁,还真经不起一抓。
  一下子十指入石有一寸来深,斜挥了进去。
  顺势再松右手,抓住了原先猱升的那根绳子,重又攀援着向上爬。
  苗姑娘一看到穷书生并没有落下深壑,心中才放了心,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倏然间,人影闪动,又是几个人相继扑到。
  苗姑娘芳心一定,也就潜心敛意的全心施展神功奇奥手法应敌。
  “好哇!”喊声直如晴天霹雳,震耳欲聋。
  那人接着又叫道:“这两个小娃儿,是真有点门道,我潘涛不能错过机会,须得会会高人……”
  苗姑娘动着手偷眼看去,心中暗暗一凛。
  就见那大声喊嚷之人,身躯伟岸,相貌凶恶已极,左颊上还有一道刀疤,斜伸到左额之上,瞎了一只右眼,衣着不伦不类,头发蓬松,气派狞恶已极。
  小姑娘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
  哦!这人就是那霹雳神潘涛,看这个样儿,就像是个半疯之人,难怪会列身在天下十二狂人之中了……
  念头未完,霹雳神潘涛已然拉起绳子,坠下崖去对付那穷书生去了。
  小姑娘心中,又是一阵着急。
  她准知道这霹雳神潘涛的武功很高,儒哥哥就是练有神功,无奈战阵经验不足,战场又是在悬崖峭壁上,一个身躯全靠一条绳子的牵掣,闹个不好,不要说被人打中,就是松手掉下去,也得粉身碎骨……
  苗玉秀心中一急,手下就显得有些迟滞,蓦被一股劲风袭至,一个娇躯立即也斜倒下崖去。
  幸而她一只脚紧勾着崖石裂缝,仅只向下一歪,人就立刻又弹了上来。
  这一来,小姑娘再也不敢大意,同时也激起她那放纵好强的本性,纤手微一按嘴。
  不知她填在嘴里是件什么东西?刹时发出一阵沙哑难闻的狂笑声。
  此一狂厉的笑声,较之那霹雳神潘涛的吼声,还要大得多,另有一种凄厉慑人的气氛。
  一个娇媚的小姑娘,竟会发出这样慑人的声音?实在是令人惊异。
  有几个人武功造诣差的,立即被这种声音所动,而入了幻境。
  苗玉秀也就乘着他们微一惊怔,两只玉掌一抡,迎了上去,先发制人。
  靠前的一人,较为机警,一见小姑娘掌到,手中利刃,使了一招“夜战八方”的式子,荡起了一片刀光,疾迎上苗姑娘扑来的身形。
  苗玉秀哼了一声,玉臂一伸,骈指敲处,当啷一声,击落了对方的刀,跟着上步扬腕一挥。
  那名使刀的汉子,胸口上挨了一下重的,“腾腾腾”!直朝后退。
  一脚踏了个空,立即发出一声惨叫,人已向无底深壑中坠去。
  这时那已爬上了崖腰的穷书生,已和霹雳神潘涛交上了手。
  潘涛一手握紧绳子,另一只手抓住穷书生那根绳,一次又一次的向外甩,他是打主意要将穷书生甩下绝壑中去。
  穷书生无法可施,只好紧紧抓牢绳子。
  潘涛见连甩了多少次,甩不下穷书生,立即又化为拽甩之势,先向左方荡去,跟着又顺势甩向了右边。
  穷书生就这样吊在峭壁上,宛如钟摆一般,左右迅急的摆荡。
  但那早先缒下的两人,也不放过穷书生。
  荡向左边,那左边的人在他身躯一荡近来,手中刀立即托了上来。
  荡向了右边,右边的人一样的抡掌砸到。
  穷书生在这种情势下,除了松手坠下崖去,再不就得被人家刀劈掌击而死,兼且头顶上还有个霹雳神潘涛。
  这样子,如果换了常人,不要说动手递招,就这一阵摆荡,也早就头昏脑胀,掉下绝壑去了。
  穷书生仍然紧咬着牙,双目射出奇光,盯着头顶上的霹雳神潘涛。
  潘涛哈哈一阵狂笑道:“小子,居然敢犯我禁地,快说你叫什么名字?”
  穷书生道:“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人家都称我何许人。”
  “何许人?你就是新进震慑江湖的何许人?”
  潘涛问着话,从声音中听来八似乎有些颤抖。
  几个月来,在江湖上,一般人都将何许人和血泪榜混在了一起,固然是闻榜色变,就是听到了何许人的名儿,也一样的心中寒凛。
  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何许人的身怀奇功,不用动手就可伤人,最大的关系,还是那血泪榜随着他走。
  事情也有点怪,凡是穷书生所到之处,立即出现血泪榜。
  血泪榜名符其实,榜现就是一片血腥,谁不害怕,难怪霹雳神潘涛,一听对方是何许人,惊得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了。
  穷书生何等机警,一发觉对方的声音微变,又见他目光稍滞,这等机会那肯错过。
  于是猛吸一口真气,双足朝着峭壁上一点,松了手中的绳,身形陡然上纵有两丈多高,探手猛的又一抓另外的两条绳,又是猛的向内一拨,身形又起。
  这时离着崖顶约有一丈左右,也到了潘涛的身侧。
  他方一抓住绳索,脚下传来了两声惨叫。
  低头看去,见是方才那左右扑击之人,被刚才自己两手各抓一绳内拨的一点劲荡起,两个人闹了个自相残杀,一个刀贯胸腹,一个被击碎了天灵盖。
  霹雳神潘涛见状,心中是更气更急,还带着有点惊骇,仰天发了一声狂笑。
  狂笑声中,蓦的一个倒栽,头下脚上,一探臂,就朝穷书生头顶上抓去。
  穷书生冷哼了一声,扬臂探掌,就朝对方脉门上扣去。
  这一来,两人手掌相扣,交互的都被扣上了脉门。
  穷书生立觉一股奇强的劲力,震得手腕麻木,连带半边身躯都没有了力气。
  但那霹雳神潘涛,受的罪更大,要不是双脚勾住绳子,怕不早已都跌下深壑中去了。
  潘涛知道自己的功力,敌不过穷书生,厉声喝道:“何许人,以目下的形势,我如用足全力,咱们就得同归于尽,你怎么说?”
  穷书生忖度形势,知道潘涛这话不假,眉头微微一皱,道:“你有什么打算?”
  潘涛道:“你是个聪明绝顶之人,还能不明白我的意思……”
  穷书生缓缓的道:“咱们从未打过交道,我如何能信得过你?”
  他们附在峭壁上,一面对答,一面运功聚力,形势可以说是紧张惊险万分。
  小姑娘苗玉秀此际,却是正打得高兴。
  初试晶壁神功绝学,真的是所向披靡,一双纤掌飞舞,“蓬蓬”之声连响。
  那些狠斗的汉子,或闪或架,都没有接架得住,一个个栽向深壑中去。
  她越打越开心,暂时似已将她那儒哥哥忘掉了,恨不得能多扑上来几个敌人,好让她细加试验神功的妙处。
  附在峭壁上的穷书生,和霹雳神潘涛两个人,条件仍然没有谈得好。
  气得个潘涛,口中不停的乱骂,满脸俱是凶戾之气,眼见到从崖顶上,一个个的人影,坠下了深壑,心中也知道,在崖顶上的女娃儿,身手也不弱。
  心中越发的着急,捏住拳头,欲发未发,又是一阵狂笑。
  穷书生道:“要打算两全,只有一法,那就是由我先上去!”
  “你想得倒好,只怕由不得你。”
  潘涛说着,呼的一拳,打向了穷书生。
  穷书生赶紧的也将双脚勾住了绳,空出手来扬掌一引一扣。
  他这一手,连他也说不出个名堂来,总之是降魔十二式中的一个手法,迅快无比,先是巧妙的引卸对方拳力,接着,就疾扣对方的腕上脉穴。
  霹雳神眼见穷书生的手法奇奥异常,心中更是震惊,疾忙缩回那打出的一拳,喝道:“何许人!,你是何人的门下?”
  穷书生朗然一笑道:“我连姓名都不知道,更不知师门的来历了。”
  “那么你是得了那晶壁神功?”
  “什么叫晶壁神功我不知道,你也不必多此一问。”
  潘涛见穷书生对自己毫不让步,沉思了一阵,问既问不出个来历,打又没法打起,除非闹个同归于尽,但是,对方不见得就会失手?
  他实在无法可施,只好自己让步,道:“好吧!你就先上去!”
  穷书生他这时倒是乖巧得多了,忖度了一下形势,道:“你先用右手握着绳子,松开了双脚,我马上就上去。”
  潘涛虽然名列天下十二狂人之一,但他并非真定,却是凶狡狠毒已极,闻言冷笑道:“小子,你少在我面前玩鬼吹灯的把戏,我要是一放下脚来,谁敢保你不暗中出手?嘿!太爷不上你这个当……”
  穷书生道:“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既然敢让我先上去,自然是信得过我。”
  霹雳神潘涛默然不语。
  穷书生接着又道:“否则我到了崖上之后,仍可对你加以袭击,有何不同?”
  潘涛语塞,沉思了半晌,想了又想,没个法儿,还是照着穷书生的话去做了。穷书生迅快如猿,打从绳子上疾猱上去。
  但当他擦过潘涛身边时,彼此都心怀戒惧的防备着。
  就在穷书生刚刚翻上了崖去,那潘涛也就到了悬崖的边缘。
  穷书生退开了几步,道:“你放心来吧!要对付你的话,还用不着乘你之危。”
  霹震神潘涛嘿了一声,方待翻上崖去。
  就在他身形方一窜起,忽见从对面崖上,飞射而来一道闪光,疾猛劲急,打算闪躲都不能。
  但听那潘涛一声惨叫,跟着一个身躯,就朝深壑中坠去。
  这一猝然的变故,倒把穷书生给怔在了当地。
  苗玉秀此际,已将那般凶悍的汉子,连续的劈落下崖去,看着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人了。
  一眼看见穷书生翻上崖来,一声“儒哥!”还没有喊出口来,紧接着就是潘涛的一声惨叫。
  小姑娘探头看去,就见那下坠的潘涛身上,飘扬着一块白布,迎风招展,宛如一片雪翼,隐约间现有字迹,忍不住,惊叫了一声:“血泪榜!”
  穷书生立被这一声惊醒过来,等他探头看去,已然模糊了。
  “秀妹!什么血泪榜呀?”他仓惶的问了一声。
  苗玉秀道:“你没看见吗?霹雳神潘涛是死在了血泪榜的利刃之下哪!”
  穷书生立时被闹得糊涂了,什么血泪榜?自己连什么个样儿,都没有见着过?怎么老在自己左近出现?
  苗姑娘这时也对穷书生起了疑念,瞪大着一双秀目,直盯着穷书生的一张俊脸,眨也不眨一下。
  穷书生更是茫然,讪讪的道:“秀妹,你怎么这样的看着我?”
  苗玉秀缓缓的遣:“儒哥!霹雳神潘涛不是你杀死的吧?”
  “我?”穷书生吃惊的叫出了一声,接着道:“我身无寸铁,怎么会杀人呢?”
  苗玉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但愿那不是你干的!”
  穷书生蓦的想起了那道闪光,忙道:“秀妹!走!咱们赶过对面崖峰上去,我看到从那边峰上射下来一道闪光。”
  “真的?”苗玉秀还是不相信,疑惑的吐出了两个字。
  因为两崖相隔,少说也有二十丈,武功再高,也没有人这么大的手劲!
  可是,苗玉秀她自己和穷书生在石室中,曾一同度过了七八天的时间,即是认定潘涛是他所杀,那么利刃是从那里来的呢?
  心中疑念丛生,几乎连她自己也不相信了。
  穷书生看在眼里,见自己的心上人,也可以说是自己的妻子……
  因为他们在石室中,曾自为媒定下了亲的,竟然不相信自己,大大的损伤了穷书生的自尊心。
  但也感到十分的不安,忙问道:“你……你和这霹雳神潘涛沾亲带故?”
  苗玉秀小嘴一撇道:“谁和他沾亲带故!”
  穷书生道:“那么你为什么为他的生死担心呢?”
  “死他一百个,我才不关心呢!我是为了那血泪榜,傻子!”
  穷书生又迷惘了,等他再一细想,才想明白了,道:“这个我懂得了,你是因为血泪榜杀了你娘,你要追出个下落来,好替母亲报仇,对吗?”
  “儒哥!”小姑娘眼睛湿润了,扑在了穷书生的怀中,哀哀的痛哭起来。
  穷书生也有些惨然,忙道:“那我们就不要耽搁时间,快到对崖查看一番再说吧!”
  苗玉秀含泪点了头,同着穷书生两人,顺着峰崖上的樵径,飞奔了过去。
  别看两崖相距仅只二十来丈宽,要顺着崖顶上的樵径跑去,还是真的不近,足足飞奔有一个多时辰,才到了对崖的峰壁左近。
  他们在那里找了个遍,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发现。
  天色慢慢的要黑了,没有办法再找下去了,两人就对坐在峰顶上休息。
  苗玉秀左右的一打量,吃惊的喊了一声,道:“儒哥哥!这是长恨宫的后山呀!走!跟我回家去。”
  穷书生这时是无可无不可,只好跟着小姑娘走。
  转眼间,他们已连着翻过了两道山岭。
  此时,冰轮乍现,照得四围山岚,都成了一片白色,远远的看到一所庄院,正是断肠谷的长恨宫。
  在往常早已是灯火通明了,但这时却冷静静的,不见一个人影。
  想必是因为女主人死去,群龙无首,她们也全都散了去啦!
  过了一道小河,在一带高墙下面停住。”
  苗玉秀伸手一拉墙上的小环,“呀”的一声,裂开了一道门来。
  进门是一座花园,亭台楼阁,竹木掩映,布置极为幽雅,穿过花园,登上一座小楼。
  就在他们方一作势要推开那楼门时,蓦的一道寒光袭来,跟着又是一声娇叱道:“不等姑娘回来,你们谁也别打算进来……”
  苗玉秀让开了那缕寒光,就见从门内纵出一个青衣小婢来,忙喊道:“小翠!不可无礼,是我回来了。”
  那小婢闻声,停住了手,呆怔怔的朝着苗姑娘一看,“哇”的一声,扑向了苗玉秀的怀中,痛哭起来。
  苗玉秀半劝半慰,劝止住了小翠的哭声,才把穷书生让进了房中。
  小丫头一看穷书生这身打扮,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原来穷书生上半身的衣服,都成了布条儿啦!一条裤子只剩下了一条完整的裤管,两脚精赤,连双鞋子也没有穿。
  苗玉秀瞪了她一眼道:“别看了,快去准备点吃的来,都快要饿死了。”
  小翠强忍住笑,出房去了一阵,倒是拿了不少东西来,但却全是冷的。
  好在他们这时也饿坏了,不忌生冷,早已大嚼起来,边吃边问些长恨宫中的情形。
  原来,自从女主人死了之后,大家没有管头,小主人也失了踪,就各自卷了些金银衣物散了伙,本来还打算到苗姑娘楼上打劫一番,被小翠拼命阻住了,偌大一个长恨宫,刹时间冰消云散。
  真亏了小翠,她认定姑娘必会回来,所以死等下去,真的等着了。
  她们是说一阵,哭一阵,又嗟叹一阵。只余下穷书生一个人儿发呆。
  饭后,小翠又特地为他们生起火来,烧暖了浴汤。
  两个人先后也都洗去了几天来的浊气。
  小翠又拿来衣服换了,穷书生所穿,乃是当年玉面韦护苗俊田的衣衫,倒是满称体的。
  他这一打扮起来,越发显得丰神俊朗,面色如玉,眼似寒星,悬胆也似的鼻子下面,唇红齿白,好一个俊美的俏郎君……
  只是那两只神光炯炯的眼神,煞气太重了些。
  苗玉秀对着这位心爱的人儿,是越看越爱,看得眼睛都发了直。
  小翠这丫头,倒是知趣得很,早已抽空溜了出去。
  但那穷书生这时,也在看着人家姑娘。
  他看眼前这人儿,实在的美极了,一张俏脸,宜嗔宜喜,淡淡的透出,一层红晕,两道弯月似的秀眉,陪衬着那清水般一双清澈的大眼,樱唇菱角,瑶鼻通梁,端的是人间仙娃。尤其是她在改换了一身装束之后,脱掉了那不合体的长大衣衫。
  三尺杏色绢帕包头,后拖燕尾,全身修长合度,窄窄的青罗衫,束一条月白统花汗巾,轻盈曼立,姿态欲仙,雪肤玉貌,当真是艳绝人间。
  穷书生和苗玉秀两个人对看着。
  一个看对方恍疑潘安再世,一个瞧人家几疑广寒仙女,全都怔怔的不说话。
  但那四只眼睛,早已沟通了双方的心思。
  还是男的沉不住气,脱口喊出了一声:“秀妹……”
  小姑娘玲珑剔透,闻喊声阖了一下眼睛,像娇羞又似顽皮。
  “嗯!”她眨了一下眼,应了一声,道:“儒哥……你要怎样……说呀……”
  穷书生还真是无话可说,嘴唇动了一下,可没有说出什么来。
  小姑娘已然扑到了人家的怀中。
  穷书生也圈臂围住姑娘的纤腰,直觉着从她身上,散发出一阵阵香泽袭人,如兰似麝,令人欲醉。
  再加上苗姑娘肤若凝脂,柔似春水,一颗心动荡得,有些把持不定……
  小姑娘伏在人家怀里,胸儿相贴,脸儿相偎,一股男性的热力,已足足够使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整个儿溶化掉。
  穷书生轻轻的喊了一声:“秀妹……”
  苗姑娘口中仅“嗯”了一声……
  两个人就一齐跌入在软榻上……
  在榻上,他们两个人像蛇一样,缠在了一块儿,四片滚热的嘴唇,粘在了一起。
  穷书生的手掌,已然探入在人家姑娘的衣服下面,移游摸索。
  在他手掌所到之处,有如一股电流,随手而走。
  苗玉秀两颊通红,浑身俱软,想既不能想,动也不愿动,一颗心扑腾腾乱跳,似要从腔子里跳出来样的。
  穷书生的双颊也是通红,俊目中射出异样的光辉,原始的兽性,在他血液中沸腾冲激,理性似要泯灭。
  罗襦半解,细微雪白的皮肤,在他眼前闪耀。
  一般淡淡令人心荡神涣的女儿体香,散发在床上。
  他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就这样的尽情享受?……
  更闹不明白自己是应不应该去占有人家?……
  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有些苍老,依稀记得是在一所竹楼下所见的那长眉老者的声音……
  “练功夫的人,最忌一个色字,切记!切记……”
  “莫忘了你那血海深仇……”是那笑和尚的声音。
  火热的春情,立即掉进了冰窖里,宛如醍醐灌顶,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喃喃的道:“我不能这样!……”
  苗姑娘正自情炽,全心全意的,愿意溶化在爱人的怀中,更愿意把自己的一切,全都给了他。
  实在的,她是爱透了这位书生,她被他那翩翩风度和仪容吸住了。
  眼看着,就要获得生命的大和谐……
  正当那热情似火,燃烧得她迷迷糊糊之际。
  忽然发觉穷书生那炙热的手掌,渐渐冰凉下来。
  偷眼一看,只见他满脸红热褪净,恢复到平常的光景,发怔的看着帐顶。
  “儒哥!”她幽幽的叫了一声,道:“你在想什么?”
  穷书生道:“秀妹,我想我们错了!”
  苗玉秀惶惑的瞧着他,讶然的问道:“我们没有错,儒哥!你忘了我们不是已经是夫妻了吗?”
  穷书生道:“我不是说的这个,想我们都有大仇在身,而且功夫也没有练成,怎能贪一时的欢乐,而抱恨终身呢?”
  苗玉秀却也不是个淫荡的人儿,一句话也提醒了她,就只喊出了一声:“儒哥哥,你真好……”
  泪珠儿已然夺眶而出,最后竟然伏被大哭起来。
  “哭吧!能哭出来心中的郁愤,也就好了,怎么我也有点心酸起来了?”
  穷书生忍不住也泪眼婆娑。
  两个人就这样和衣拥抱在一起,不知什么时候,都已沉沉入了梦境。
  在梦中他们像似只有欢笑,因为他们在嘴角上,都挂着一丝微笑昵……
  韶光飞逝,快如白驹过隙,秋去冬来,在北国的原野上,已然都铺满了雪。
  忽然从中条山上,下来了两骑快马。
  马上两个人,乃是一般样的俊俏风流的美书生。
  在这严冬之时,两人俱都是衣衫单薄,虽在这朔风之中,毫不流露出一丝畏寒之意。
  走在前面的一人,刚喊了一声:“秀妹……”
  后面那书生却生了气,叱道:“你这人,是什么个记性?讲得好好的又忘了,再要这么喊叫,可别怪我不理你!”
  前面那书生哈哈笑道:“好,我又错了,秀弟,我想起了一个难题……”
  这两人正是那穷书生和苗玉秀两人,眼前他们不但改了装束,且也改了姓名。
  穷书生不再穷了,他改名叫钟儒。
  苗玉秀改名叫钟秀,是钟儒的胞弟。
  他们这离开中条山断肠谷,乃是为了要探查出那血泪榜的下落,好替断肠夫人报却一段血仇。
  穷书生除了探觅血泪榜的下落之外,他心中还有一个愿望,就是要查出自己真正的身份,和那段血海深仇来。
  但是他心中明白,任从自己再乔装改扮,有很多人是会认得出自己的。
  那样一来,血泪榜没找出个线索,先就会和他们惹上一场纠缠。
  故此,他边走边在暗中盘算,所以才向苗玉秀提出来,作一个商量。
  苗玉秀一听他有一个难题,忙道:“你先说出来听听,看是怎么样个难法?”穷书生道:“往日的何许人,已然震动了江湖,各大门派中的人,都认识我穷书生,这时虽然穿上了华服,恐怕仍然隐不住本相,如被他们认出来,眼前就是一场麻烦。”
  “那是为了什么呢?”
  “就是为了那血泪榜,全认为那东西是和我有关,其实我连那血泪榜的样儿,都没看见过。”
  苗玉秀想了一想道:“那有什么难的,我想你在嘴上安上个胡须,不就完全变了样子了么?”
  穷书生一听,蓦的一击掌,道:“好法儿,还是秀……弟聪明,我怎么没想起来。”
  这一天,他们住在了垣曲,买了几项用品,穷书生安了胡子,当真的完全变了样儿,却更显得潇洒。
  垣曲临近黄河,为河南山西两省水陆要冲,河中船只如织,市廛也甚为殷富。
  虽是隆冬的天气,但热闹仍不减色。
  穷书生和苗玉秀在街上看了一阵,忽然动了酒兴,就进入一家叫白冷居的酒馆中去。
  本来在这垣曲街上,大酒楼有的是,但他们为了避人耳目,就选中了这间小酒馆。
  那知,这间白冷居别看店面不大,烹调精美却是出了名,总是座无虚席。
  当他们方一踏入店门口,穷书生先就是一怔。
  真的是冤家路窄,一眼就看见了茶剑南宫剑,他仍然一手托着那把小瓷壶,神态潇洒已极。
  和南宫剑同桌的,是厉家宏、廖威、巩维扬等人。
  再向这一间店堂中扫目一瞥,心中更是吃惊,原来又正好看见了武当三老之一的陆玄清,和着一般人也都坐在一席。
  “怎么他们全都在这里?”
  穷书生心里暗自叫了一声……
  他这时是骑虎难下,既不能进去,又不能抹头就逃跑,眼珠连转,盘算着解决办法。
  苗玉秀挨近前来,扯了他一把,悄声道:“别忘了,你现在是有胡子,他们认不出你来了。”
  穷书生这才觉出来,自己的唇上,多了一件东西。
  他笑了一下,唇上的胡子险些掉下来。
  赶快抬手按了一下,迈步就进了店堂,在一个角落处,找到了一付座头坐下,叫了几样小菜,两人对饮着,静听那些人的谈话。
  厉家宏生性粗犷,到那里都显出他的嗓门最大。
  这时也许添了几分酒意,猛的一拍桌子,骂道:“穷书生这小子,他娘准是属耗子的,这时不知钻到那个洞中去了?”
  茶剑南宫剑接口道:“我猜他必是去了白狼寨,要不就是,已然丧命在断肠谷了。”
  另一席上的陆玄清插口道:“南宫施主你猜的不十分对,穷书生要是死了,怎么还会有血泪榜出现?”
  鹰爪手罗平也接口道:“就以最近的几场事儿吧,西陵峡阎王堡被人血洗了,排帮总舵也被人挑了,据说那现身的人,正是穷书生。”
  “还有潼关的黄河神蛟杜无畏,也被人杀死,身上插着那血泪榜的利刃。”
  这是追魂剑柳善从所提出来的消息,他话音未落……
  南宫剑朗声笑道:“照你们这样的说,莫非那穷书生他会分身法儿,既在长江一带闹事,几时又会跑到了黄河?”
  几人全为之语塞,老丐云奇接着道:“以我老要饭的揣测,穷书生必是过了黄河,不在河南,也必去了陕西。”
  “我说他仍然留在断肠谷。”
  不知在什么时候,溜进来个小道士,正是那丑哪咤。
  南宫剑先就冷哼了一声,道:“小杂毛,要是你能判定,那我们这几十年的老江湖,就算是白闯了。”
  丑哪咤碰了钉子并不生气,仍然笑嘻嘻的道:“好好好,你老江湖大茶壶,算我没有说,总行吧!”
  他态度滑稽,又一再提到那“大茶壶”三字,立时引起一阵大笑。
  要知“大茶壶”这个称呼,是北方对妓院中王八鸨母的特有称呼,拿它来称呼茶剑南宫剑,偏偏他又是不离手一把小茶壶,怎能不引起众人的大笑。
  气得个南宫剑双眼冒火,和他理论吗?丑哪咤是出了名的嘴脏,打一场吧?他又是人狗一齐上,自己可拿不稳就会打得赢。
  所以,他也只有生个闷气,狠狠的瞪了丑哪咤一眼。
  丑哪咤根本也就不在乎,带着两只小哈吧狗儿,就直奔穷书生的座位而来。
  穷书生心中猛的一惊,暗说道:“来啦!必是认出自己的破绽了。”
  丑哪咤还是真的直走到桌前,把穷书生上下打量个够,一转身坐在另一张座位上,嚷道:“跑堂的来呀!快招呼我这财神爷。”
  跑堂的小二早就看见他了,心说:“这是那个庙里偷跑出来的小道士?”
  买卖人有三分和气,虽看着这个人不顺眼,听到了招呼,还是赶快跑过来,问道:“你要些什么菜呢?”
  丑哪咤母狗眼一翻,道:“南甜北咸,东辣西酸,咱这是到了你们山西,入乡随乡,你就给我来酸的吧!”
  跑堂的道:“你老少玩笑,吃酸的也得有个名堂哪!”
  “好吸!你给我配两个菜,一个乌梅炒酸菜,一个醋溜山楂糕,汤要炮三鲜,酸枣葡萄、杨梅越酸越好。”
  跑堂一听笑道:“你这几个菜,对不起,灶上都不会做。”
  丑哪咤一翻眼道:“那你为什么要问?随便配吧!先来一百壶酸醋,我请客,送给他们喝去,谁要不喝谁是王八蛋。”
  厉家宏早就沉不住气了,蓦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一指丑哪咤骂道:“你这东西真混账,我得管教管教你。”
  丑哪咤小脑袋一摇晃,笑道:“我从小就看你没出息,长大起来也必是脓包,你们不是要找穷书生吗?对我发气有个屁用。”
  厉家宏冷哼了一声,道:“你说穷书生在那里?”
  丑哪咤像是满有把握样的道:“这……”
  他说出了一声,等回头去指那穷书生时,人早就不见了。
  厉家宏气哼的又逼了一句,道:“小杂毛,快说,穷书生人在那里?”
  丑哪咤跺着脚道:“亏你们这些人还称是老江湖呢!那个有胡子的人,正是穷书生呀!”
  “放你的狗臭屁,穷书生几时长了胡子?”
  “他那胡子是假的呀!你们见过胡子有歪着长的吗?”
  大家听了仔细的一思忖,似乎觉得方才那两人,那个留胡子的,有些像是穷书生,不过因为人家是留了须,不敢断定而已。
  这时被丑哪咤提醒了,又觉着那人的胡子似乎有点歪。
  越想越对,陆玄清蓦的站起来,喊道:“走!咱们盯上他。”
  话音一落,先就跑出店去,跟着又有几个人也追了出去。
  穷书生在丑哪咤一到了桌前,心中猛的一跳,就知准是被他看出来破绽了。
  暗中拉了苗玉秀一把,乘着丑哪咤在和跑堂的胡搅闹时,众人全都不注意,两人就溜出了白冷居,慌慌张张的跑回到客栈中去。
  一进房门,穷书生先就嚷道:“好险,差一点被他们看出来原形,那小道士的眼睛真厉害。”
  苗玉秀笑道:“那倒不是小道士的眼睛厉害,而是你自己不小心。”
  “我什么地方有破绽?”
  “胡子歪了,天下那有歪胡子的人?”
  穷书生才豁然大悟,顺手扯下了假胡子,道:“这个不行,安上去总觉着不得劲,还是另想办法吧!”
  苗玉秀道:“我看只有改面目。”
  “怎样的改法?快说出来嘛!”
  小姑娘想了想,道:“当年我爹曾给了我几粒易容丸,此时正好用得上,咱们把面目变了,就和他们混在一起,同去找你这个穷书生怎样?”
  “那未免太恶作剧了。”
  “咱们并不和他们闹,只是为了侦察血泪榜方便些,有什么不可?”
  穷书生想了想,也只有这样。
  于是两人就把面目改了,对着镜子一看,一个是淡黄的脸色,宛如是一个痨病鬼。
  一个却是紫红的脸膛,样儿有些凶悍。
  两个人看了又看,忍不住拊掌大笑起来。
  穷书生蓦的喊道一声:“还是不行!”
  苗玉秀惊讶的道:“什么地方不行呀?”
  穷书生道:“你面貌这样的凶悍,说出话来仍是娇滴滴的声音,那怎么能行?”
  苗玉秀微微一笑,抬手在嘴上摸了一下,道:“这总可以了吧?”声如霹雳。穷书生不防,还真被她吓了一跳,呆怔怔的看着姑娘道:“你……你这是怎么变的?”
  苗玉秀笑道:“这也是我爹给我的一个小哨子,连我娘都给瞒住了,我就不信他们会猜得出来。”
  穷书生也记起来了,当初在断肠谷初次遇上苗艳时,就是这个破锣的声音,心中对那玉面韦护的匠心独具,不禁十分佩服。
  一竖大拇指,道:“秀妹,你爹真了不起。”
  苗玉秀见穷书生夸赞她爹,心中甚是高兴,但一想起她那娘亲时,不由得就一阵黯然神伤。
  他们在房中化装打扮,闹了半天,都已有三更多了。
  方要解衣就寝,忽听瓦面上似有细微的声响。
  赶到了自己的窗前时,倏然的停住了。
  这种声音,明明是夜行人走过的声响,怎能瞒得过苗姑娘?
  她心中暗自冷笑了一声,忖道:“凭这份轻功,身手倒是不凡,可是今天碰上姑娘,你还差得远。”
  在这时,穷书生也凑了过来,悄声道:“我猜是他们找上门来了?”
  苗玉秀道:“不管他,反正我们都已改变了面貌,走!出去看看去!”
  她话音方落,蓦听窗口外,“咕咚”一声,似乎有人从房上栽了下来。
  一再细听下去,又没有声息了。
  苗玉秀却沉不下去了,倏的推开窗子,纵身穿了出去,脚下又一垫步,轻烟似的,又上了房顶。
  四下里一看,夜境至静,寂无声响,只有满天星斗,仍在眨着眼睛,那有人影?
  小姑娘心中暗自纳罕,想道:“这般人的身法好快呀!”
  正当这时,陡觉身后微风一飒。
  苗姑娘佯作没有发觉,暗中早已力贯右掌,倏然一式“回风急扫”,提左脚右脚为轴,身形微微前倾,猛的一转,一掌就扫打了出去。
  小姑娘这几个月来,从穷书生处学来了蛰龙神功,又练成了几式降魔十二式中的武功绝学,这一掌扫打出去,任是来人有多高的功力,也难躲闪得开。
  谁知,在她一掌打出,劲风疾卷,竟然连人影都没有一个。
  心中方一吃惊,蓦的又觉手腕一紧,却被人家轻轻的握住了。
  这一惊却是非同小可,又急又怒,左脚朝前一上步,身形一长,左掌跟着又切了下去。
  “秀妹是我!”
  苗玉秀虽听出来这是儒哥哥的声音,但是左掌已然切下,要想收招,已是不及……
  这一掌结结实实的砸上了穷书生的右肩。
  就觉着掌缘砸下,却被一团气体托住,软绵绵的无处着力。
  幸亏穷书生和她在断肠谷住了这几个月,练会了内功真诀,将一身无上的内家功力,练到了收发自如的境地。
  要不然,苗玉秀这只玉腕,立即就得当场被那股内力震断。
  她一收了掌,却大发娇嗔道:“你这人是怎么搞的,上来也不打个招呼,成心要吓我是不是?”
  穷书生轻声笑道:“我方一上来,你就出了手,那容我有说话的机会呀?”
  苗玉秀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一提气就纵下房来。
  正当她双脚方一落地,惊叫了一声:“血泪榜!”
  跟着身形又复纵起,重又落在了房檐上。
  穷书生乍闻“血泪榜!”也是大吃一惊,忙问道:“秀妹,‘血泪榜’在什么地方?”
  “呶!你看嘛!在咱这间房子的窗前,不是躺着一个人,身上那块白布,就是血泪榜!”
  穷书生顺着苗姑娘手指处看去。
  果见在窗前地上,横倒着一个汉子,是趴伏在地,背心上插着一把利刃,刃柄上飘着一块两尺见方的白布。
  穷书生像是有所感触,立即跳下房来。
  他并不关心那死者是什么人,伸手拉起来那块白布,瞪起一双炯炯发光的俊目,看得他出了神。
  因为这东西,曾替他招来了不少的麻烦,有好多人,都疑心到血泪榜,是和他自己有关。
  但是这东西,看着有些眼熟,似在那里看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呆呆的就出了神,流露出一付深思冥索之状。
  苗玉秀却看清楚地下的人,乃是个中年汉子,不像是日间所遇到的一些人。
  心中就升起了一种疑念,问道:“儒哥,你认识这个人吗?”
  穷书生正自冥思,根本就没有听到她的问话,仍然是不哼不响,一动不动。
  苗玉秀连问了两声,穷书生仍然不理不昧,抬头一看,见他却怔在了那里。
  小姑娘这气可就大了,蓦的一掌推了过去,道:“你又怎么着了?”
  穷书生不防,一下被推了个踉跄,这才恢复了神智,一看小姑娘气得大睁着两只眼,心下也发了慌。
  忙问道:“秀妹,什么事啦,生这么大的气?”
  “你怎么又发起愣来了,人家问了你好几声,都不答理人家。”
  “哦!”穷书生这才回味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苗玉秀嘟起着嘴,衬着她那一张紫红的脸,穷书生一见,又想起当初那丑女苗艳的相貌来,噗哧一声,笑出了声响。
  苗玉秀把眼一瞪,道:“你笑什么?”
  穷书生忙过去拉住她道:“没笑什么!好妹妹别怪我,是我方才想到了一件事,想出了神,没听见你的话。”
  苗玉秀得回了点面子,也就不再追究,指着那尸体道:“这个死人该怎么办?”
  穷书生想了想,道:“这尸体要是留在这里,明天不知道引起多少麻烦,连带着我们方改了的相貌,也变成了白费功夫,不如我把他丢到野外去吧!”
  说着抓起尸体,双脚一顿,人已像灰鹤般,凌空飞起,直朝郊外奔去。
  苗玉秀眼看着穷书生去了,她并不回房,就在院中来回的徘徊着,心中想着那个人,怎么会死在自己的窗下,尤其那血泪榜,太神秘了,究竟从何而来呢?……
  正思忖间,穷书生已经回来,两人也就回转房中。
  一宿无话,第二天两人起来,商量着要到那里去呢?
  苗玉秀道:“以我的意思,咱们不妨入太行山去查看一下,江湖中用心最阴毒的,就数着马岭关的毒龙冷残,说不定血泪榜会从他那里,得到点端倪。”
  穷书生道:“江湖中事,我是一窍不通,你说咱们去那里,就朝那里走好啦!”
  苗玉秀又得了一个面子,心中大是高兴,一笑道:“好!这可是你说的,一切听我的哟!”
  穷书生涎着脸笑道:“当然是听你的了,如有违犯,甘受家法处置。”
  “死相!”苗玉秀笑骂了一句。
  于是立即动身,离了垣曲县城,顺着官道驱马走了下去。
  过了济源县,第二天的中午,就到了天井关。
  这里是河南入山西的要道,商贾往来,颇为热闹,两人也有些饿了。
  正好在街头上,有一家酒楼,一排五间,正立在这关口的顶头上,遥望黄河似带,倒真是个好地方。
  两刃就在店门前下了马,顺手将马匹交给了店伙照料,随着跑堂的上了楼。
  在临窗口处,找到了一付座头,先叫跑堂的泡上了茶,然后要了几样酒菜。
  苗玉秀先端起壶来,替穷书生斟了一杯,道:“山西出名的好汾酒,你尝尝怎么样?”
  说着话,也替自己斟满了一杯,端起来刚一就唇。
  忽听楼梯一阵咚咚乱响,跟着楼梯口现出来一人。
  就见他身穿青绸子棉袄,青绸子套裤,薄底快靴,背上一个长形的包裹,手中拿了一支马鞭,一脸英武之气,不用打听,准知是个武林人物。
  那人一上得楼,先站在楼门口扫视了全楼一遍,两道眼神,就落在了穷书生和苗玉秀的身上。
  跑堂的已然迎了上去,招呼客人。
  凑巧得很,这楼上客人虽然不少,空座还有几付,那人偏偏就选中了两人身边的一付座头。
  穷书生心中满不是味儿,苗玉秀却毫不在意,自顾的向着穷书生劝饮。
  穷书生总怕人家认出自己来,所以也直起眼睛打量着人家。
  赶巧那人正好的一回头,两人的眼光就对上了。
  那人忙抱拳笑道:“在下白狼寨宋春,看兄台两位,也像是武林同道,谅非本地人氏,不知如何称呼,可否见教?”
  话说得客气,又是先就自我介绍,这却不能不答理人家。
  穷书生方一迟疑,苗玉秀已接上了腔,道:“在下钟秀,和家兄钟儒,同为……”
  同为什么?她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穷书生插口道:“同为断肠派弟子。”
  “断肠派”?宋春却就犯了狐疑,数天下武林宗派,没听说过有个什么“断肠派”呀!
  心忖:“也许是新兴的一家门户?自己却犯不着去追查人家根底。”
  忙又问道:“贤昆仲二人,有什么贵干吗?”
  “贵干?”穷书生应了一声。
  苗玉秀又接着道:“是有一点贵干,不不不,小差事,小差事。”
  宋春见二人应话的一付慌张神色,心中暗自好笑,暗忖:“一个新兴起的门派,怎么派出些小雏儿到江湖上,不用出大门,保险会砸了牌匾。”
  还是小姑娘精灵,一看对方神色,就知是自己答话出了破绽。
  赶忙定了定神,抱拳笑道:“看宋兄满脸风尘,一定是有什么大事了?”
  宋春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也算不了一回事,但也不是件小事。”
  穷书生这时心情静下了,出言就有了准备,不似方才那样的慌张了,也抱拳道:“兄台这句话,我就不懂了,既不算一回事,怎么又不是件小事呢?”
  宋春闻言,又扫视了楼上的人一眼,悄声道:“二位老弟,你们怕是初历江湖,不知道江湖上的风险,目前出了血泪榜这件事,都把江湖给闹翻了。”
  “哦!有这等事?”穷书生假作惊讶的接了一句。
  宋春又道:“更奇怪的又出了个穷书生,叫什么何许人的,大家都惑疑他和血泪榜有关……”
  苗玉秀插口道:“那么你是奉了你们寨主之命,追查那何许人的了?”
  宋春点了点头,穷书生又接口道:“那可巧啦!我们也是奉了师长之命,追寻那穷书生何许人的,只是没见过他的样儿,实在无法可施,老兄能告诉我们,那穷书生是个什么样儿吗?”
  宋春见他们向自己请教,越发认定他们是乍入江湖的雏儿了,心中一高兴,笑道:“穷书生……”
  他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蓦的一声惨叫,身躯扑的向前栽去。
  苗玉秀心中一惊,方说道一声:“这是怎么一回事?”
  再一细看,就见他后背心上插着一宗物件,特长的一柄利刃,二尺见方的一块白布。
  忍不住惊叫一声:“血泪榜!”
  这时,满堂的食客,被她这一声惊叫引起,注目一看,杀死了人,立时也都惊叫忙乱起来。
  胆小的人,已然纷纷离座下楼,人命关天的事,谁不害怕?
  穷书生和苗玉秀两人,也趁乱溜下了楼来,解下了马,顺着一条宽大的石板路,信步走去。
  他们一边走,一边轻声商量着。
  穷书生叹了一口气,道:“这血泪榜好像是冲着我来的,只要是我到的地方,都有血泪榜的出现,这事可真有点怪。”
  苗玉秀沉吟了一阵,道:“我看必是有人暗中跟着我们,好造成事实,让人家全都误会到你,他们好逍遥法外。儒哥,走,咱们改道去洛阳,不走正北,改走正南,看他们怎么样?”
  穷书生道:“浴阳是个大地方,探听起消息来,还要方便得多呢!”
  两人主意拿定,翻身上马,抹转马头下了天井关,直奔孟县而来。
  当天晚上,他们住在了沁阳县,第二天一早,起程朝黄河渡口赶去。
  从这里过河,就是孟津,离着洛阳,就没有多远了。
  就在他们方一出了沁阳县城,还没有走上十几里路,身后忽然响起一声马嘶。
  跟着就见一匹青鬃马上,端坐着一个精壮汉子,一手控着马,一手扬着鞭,急忽忽的飞驰而来。
  转眼间就到了两人身前,一眼看到了两人,神情似乎愕了一愕。
  接着两腿一夹,那马泼刺剌,越过了他们,跑出去老远。
  那汉子陡的又是一勒视,掉转马头,又回头来瞧了一下,才又策马疾驰而去。
  这一晚上,他们住在了孟县城内,也没有出什么事,次日早上,约莫寅初的光景,他们就到了黄河岸边。
  黄河在这一带,水流既急,又最凶险,渡船要顺流淌下去几十里远,才能慢慢的靠岸。
  两人挑了一位老实的船家,讲好了船价,把牲口装入后舱,两人也就上了船。
  黄河中渡船的款式,和一般走远路的江船,差不了多少,只是头尾要高一点,船上也颇为宽敞。
  不一会工夫,船家撤了跳板,忽然乒乒乓乓,放起鞭炮来。
  苗玉秀怔了一下,忙问道:“儒哥,他们这是干什么?”
  穷书生道:“我听人说过这是黄河里的船户,开船的规矩,未开船要先祭河大王。”
  说话之间,船已开行。
  这一带的河面,足有两三里路宽窄,要是对直过去,本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无奈河流太急,非得先要顺流淌下去一二十里路,再慢慢的逆水划上来,所以过一次河,最少得大半天的时间。
  苗玉秀生长在中条山断肠谷,从小就没有坐过船,她这一上船,趴伏在船舷上,饱览着这水天一色的风景。
  但见那黄浪滚浪,无殊是千军万马在奔腾,不由回头向穷书生笑道:“南人乘船,北人骑马,我总觉着骑马那有乘船舒服?”
  她话音方落,猛见后面划来了一只羊皮小舟,好快呀!就如在水面上滚的样儿,迅疾若飞。
  她又看到了希罕事儿了,叫道:“儒哥,快来看呀!这是什么船哪?”
  穷书生也是不知道,船老大插口道:“这是羊皮舟,在黄河里,因水流太急,只有这东西可以跑得快,划得稳。”
  转眼间,那羊皮舟已到了跟前,紧贴着他们那船身而过,隐隐听到有人冷笑了一声。
  再看时,那羊皮舟,早已去得老远了。
  苗玉秀心中一气,撇了一下嘴,气哼哼的道:“我看他们八成又盯上咱们了,如没猜错的话,在岸上那骑马的,和这羊皮舟上的人,准是一路货色。”
  穷书生笑道:“管他们呢!现在我改了主,真要犯上了,就先和他们弄个清楚,免得再误会下去。”
  苗玉秀道:“我看没那么简单,江湖上的人,能者为强,恐怕由不得你去弄清楚。”
  中午过后,渡船由顺水而下,改由逆水上行,走得却是慢多了,等瞧见了码头特,已然快到酉时了。
  太阳慢慢的朝下落,红亮得像个大火盆,一阵阵轻风掀起黄浪,射出千道金蛇,万点异彩,蔚为奇观。
  水面上逐渐笼罩上一层轻烟薄雾,远处已经模糊了。
  暮霭苍茫,云天渐合……
  天色越来越黑,眼看着快靠拢了码头,却忽然停住不走了。
  穷书生忙问道:“船家,你这船怎么不靠码头啊?”
  船老大闻声走了过来,悄声道:“老乡,你们今天运气不好,码头上出了事,都打起来了,我看今天是下不了船啦!”
  他话音未落,岸上已有人叫道:“喂!那条船快点靠岸,迟了可别怪我们对你不起。”
  船老大一听招呼,吓得浑身乱战。
  苗玉秀道:“你划过去吧!不要害怕,有什么事,我们替你担当。”
  那船老大无法,其实他也知道,江湖上的人物,是有点不好惹,只有将船划向岸边。
  穷书生和苗玉秀两人,不等小船靠岸,一长身,先就纵上了岸去。
  夜晚的河风,较往常要大一点,吹扬起沙子,打在那芦苇丛中,发出唰啦唰啦的响声,使人有一种身临鬼蜮之感。
  岸上并排站着有七八个人,一个个都是黑巾蒙面,看不出他们的面目来,全都亮着兵刃,被天上一勾弯月斜照,发出闪闪的亮光来。
  为首的一个人,手中托着一对金光灿然的流星锤,从黑巾中,透出两只炯炯射人的眼光,一望而知,他的内功极有造诣。
  他们也都在打量着面前的两人,良久,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那为首的一人,倏的回头朝着身后一人,问道:“黑七!你看清是这两个雏儿吗?”
  那个名叫黑七的人,手中持着一柄五行轮。
  他闻言应声道:“大哥,绝没有错,我亲眼看着他们改的容颜……”
  苗玉秀一听,暗中吃了一惊,悄声道:“儒哥!咱们的形迹败露了。”
  穷书生此时,却是豪气干云,忙道:“不要怕,我猜他们必不是什么好人……”
  他话没说完,那为首的一个人,已抡起手中流星锤,攻向了穷书生。
  但见从他身边涌起一幢金霞,闪闪生光,千百个锤影,纷纷的袭向穷书生的要害砸到。
  这种急骤的攻势,不但招式奇诡,更且内力外透,劲风激荡,煞是凌厉。
  穷书生眼前却非昔比,降魔十二式,施展开来,确实是武功绝学,一个身躯,随着锤势四面游走,滴溜溜乱转,宛如鬼影一般。
  那人的流星锤,也真有非等闲的造诣,可是任他用尽所能,但觉对方在锤影笼罩之下,徒手游走,疾如飘风,竟然伤不着他分毫。
  这一来,使流星锤的那个蒙面黑衣人,却就吃惊不小,暗忖:就以自己的武功造诣,放目中原武林,即是第一流的高手,要能胜过自己的,为数可并不多。
  可是,眼前这位年轻人,岁数不大,功力却会有这样的高法,分明一招出手,已然击中了他的要害,他就那么一滑就闪了开去,连人家是个什么身法,都看不出来。
  蒙面黑衣人是越打越急,心中越怕,咬紧着牙,把一路流星锤,舞得个风雨不透。
  再瞧那穷书生,依然气定神闲,从容的在锤影中游走。
  在另一方面,那使五行轮的黑衣人,和苗玉秀也正打得激烈。
  苗姑娘一柄剑施展开来,可说是身若飞絮,剑若银蛇,轻灵飘忽,无可捉摸。
  可是那使五行轮的蒙面汉子,手底下也不含糊,一柄五行轮,招术精奇,变化无穷,粘、锁、削、挂,也端的是见功夫。
  苗玉秀自从练会了降魔十二式中的五式,只以为足可睨视天下,未免有些托大,一递上招,因为轻敌,险些吃了亏。
  气得她那一张紫红色的脸,更是紫一块红一块,喊起一声破竹般的哑嗓子,剑走“劈山赶石”,幻起一条匹练飞腾,罩了上去。
  那使五行轮的蒙面汉子,在听到苗玉秀那一声破竹般的嗓子时,神色蓦的一怔,暗叫道一声:“怪呀!”
  心忖:“这个雏儿的原形,自己可是亲眼看到的,乃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姑娘,易容药品,使她变成了个紫红脸膛,怎么连声音也会变了?”
  就在他一怔神的刹那间,苗玉秀的剑已刺到。
  慌迫中,他忙把右臂一圈,五行轮使尽全力,向上便锁。
  但当剑轮甫一相接,他更是吃惊得几乎高喊起来。
  陡的觉着对方那一支长剑,内力外透,竟然重越山岳,自己的五行轮,那里锁得住人家那支长剑,就是连封架,都感到有些困难。
  说时迟,那时快,使五行轮那个蒙面汉子,惊魂乍定,苗玉秀剑招又变,“劈山赶石”一式力未用老,倏又变为“挥手扬砂”,剑尖微挑,内力暴涨。
  但听“呛啷啷”一声大响,随着就见一团霞彩飞起。
  原是那蒙面汉子的五行轮,被苗姑娘一剑挑飞,直被挑震出去有十几丈远近。
  “啊呀!”那汉子到这时,才惊悸的喊出了一声。
  小姑娘剑招又变,剑尖上蓦然爆出万点银花,一片银星缤纷,迳向对方当头飞洒下来。
  那蒙面汉子,兵器被震脱手,又见闪闪寒光当头罩下,打算躲让,那还能够,只有瞑目等死的份。
  “秀妹!留活口!”
  穷书生蓦的出声阻止住苗玉秀的剑势,才算救了那汉子的一条命。
  苗玉秀乍闻招呼,立将剑尖微偏,改刺那人的左臂。
  那使流星锤的汉子,见势不好,舍了穷书生,高喊道一声:“风紧!扯乎!”喊声出口,人却先就向后纵走,一行人也随后起步。
  苗玉秀方说道一声:“儒哥!不能放他们走,总得捉上一个问问……”
  暗影深处,已然又传来一阵吆喝,接着已响起金铁撞击之声。
  穷书生一拉苗玉秀的手,悄声道:“走!咱们看看去!”
  说着,两人掩住身形,朝前奔去。
  一二十丈的距离,眨眼间就到了,他们就藏身在一处小沙丘的后面,借着一丛荒草遮住身形,运目看去。
  就见在这一片荒地上,来了有七八个人,正好截住那七八个蒙面汉子,捉对儿厮杀起来。
  那使流星锤的人,力敌一个和尚,手中流星锤纵横抡击,漫天锤影飞舞,此起彼落,耀眼生花,激荡起劲风呼呼,凌厉得有如疾风暴雨。
  那和尚使的一根镔铁禅杖,抡起来挟风生啸,内力也自不弱,招招都是十分的狠毒,看来那使流星锤的,却不是和尚的对手。
  双方正战得激烈,一声晴天霹雳,喝道:“住手!”
  这一声大喝,真称得是石破天惊,似乎连地皮都有些震动。
  随着那喝声,大鹏搏天样的,飞纵而来一个人。
  恶战中的人,闻声也全都停住了手,细打量来人,见也是个蒙面的人物,只是这个人穿着,不是疾装劲服,却是一袭长衫。
  那和尚冷哼了一声,道:“黑骑士怎么都是些见不得世面的人物?既敢向天下武林挑战,却又不敢以真面目见人,即是血泪榜染红了江湖道,你们也光彩不到那里去。”
  那蒙面去衫人,闻言哈哈一声长笑,道:“慧果大师!我真佩服你这份机智,竟然探得出来那血泪榜是和我们黑骑士有关,不过,怕你难得如愿以偿……”
  那和尚正是在少林寺含愤出走的慧果大师,他运用无上的机智,明察暗访,被他摸到了黑骑士的总舵,査出来血泪榜的来源。
  可是,血泪榜虽是由黑骑士执行,但那主谋之人是谁,仍然是个谜!
  慧果为这件事,筹思了好久,最后才有了决定,那是打算能捉到对方一个人,严刑拷问之下,就不愁查不出根底了。
  办法虽好,但他却知道,在黑骑士中,个个人都有一身好能耐,凭自己的武功,一个对一个的打起来,虽然不致于落败,求胜也是不易。
  所以,他就约了几位方外知己,也全都是受过血泪榜伤害过的人,追踪着黑骑士。
  他听了那长衫的蒙面人几句话,悲愤的一声长啸,似要将满腔积怨,随着长啸之声吐出样的。
  厉声喝道:“贫僧这一腔热血,早就打算染红你们那血泪榜,但你们黑骑士,也总得付出一点代价吧!”
  那人闻言,阴恻侧一声冷笑,道:“代价是有,但看你能讨得多少。”
  说着,回头向身后几个蒙面人,冷冷的道:“这秃驴已尽知我们底细,不能放过他,懂吗?”
  那几个人齐应了一声,立即闪身前纵,扑向了慧果大师。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了两声犬吠。
  那人闻声,微微一怔,跟着把脚一顿,人就飞纵过去。
  那身穿长衫的蒙面人,身形纵起,还没等一个起落着地,倏见飞驰而来两条白线。
  原是两只白色小哈吧狗儿,一路上汪汪吠叫着,飞奔而来。
  他一看到这两只小狗,心中一动,暗忖:“看这两只小犬的情形,莫非是在一甲子前,声威震江湖的神貘尊者纪啸天。这老魔头还在人间?……”
  他一念未已,两只小狗已然奔到了跟前,那两只小狗也确真的精灵,像似已认出那长衫蒙面的人,不是正道上的人物,一照面就扑了上来。
  那长衫客一时间却也真闹了个手忙脚乱,施展开身形,和着那两只小犬,绕着圈子,游走起来。
  “哈哈!哈哈!那么大的一个人,和两只小狗干上了,狗是个小畜牲,莫非人也成了畜牲?”
  那人并不是收拾不了两只小犬,而是害怕两犬的主人,神貘尊者纪啸天,所以不敢施展重手法。
  此际一听有人骂上了,循声看去,见是个小丑道士,心中这个气,可就大了。
  两掌一贯劲,抡起来兜起一团风柱,随后扬掌朝定那风柱,轻轻拍出去两下。
  但见那风柱倏的化成两股狂飙,分朝两只小狗打去,同时,他那身形也朝小道士扑了过去。
  劲风卷扬过处,两只小狗似已吃了亏,“汪咛咛”!惨叫声起,飞摔出去十几丈。
  那人也向小道士答上了话,冷哼了一声,道:“小杂毛,你是何人的门下,这两只小狗,可是你带来的吗?”
  小道士闻言,把小脑袋一摇晃,笑嘻嘻的道:“大狗熊,好说好说,那两个小东西是我的风火轮,怎么样?不含糊吧!”
  那人倏的一瞪眼,叱道:“谁问你这个,快说,你是什么人的门下?”
  小道士仍然嬉笑着道:“好,你可得站稳点,莫等我说出来,吓坏了你。”
  那人冷哼了一声,心想:“看这小道士一付派头,必是那神貘尊者的徒弟?……”
  小道士装腔作势,小胸脯一挺,道:“小祖师爷,我叫丑哪咤,你听说过没有?是咱爹的儿子,咱师父的徒弟,咱姥姥的外孙,咱……”
  丑哪咤话没说完,那人已气得暴跳如雷,厉喝一声,道:“小狗你是找死!”
  掌随声出,一股劲风已朝丑哪咤打了过去。
  丑哪咤的身法,够有多滑溜的,掌风再起,人早失了踪迹。
  “咦!”那人吃惊的喊出了一声。
  就在他惊咦之声未落,蓦闻身后有人喊道:“凭你这点能耐,只配斗我那风火轮,要打算和我干,却还早着呢!”
  听声音,正是那丑哪咤,人已到了身后。
  那人气得顶门上都要冒出火来,暗蓄劲力,蓦的一式“急湍稳舵”,反手疾打出去。
  任他掌风迅疾无伦,但在打出去之后,丑哪咤依然失去了影儿。
  这一来,那人可禁不住就更是吃惊了,认出来人家这身法,乃是“云台三绝”的传授,名叫“婆娑鬼影”,当今之世,除了天池老人之外,还没听人说过有会这功夫的人。
  想到了天池老人,心中更是不由一凛。
  就在他这么方一怔神的瞬间,丑哪咤就又喊道:“我老人家,可是让了你两招,接着点,我可要还手了。”
  丑哪咤手下端的是真快,嘴里说着话,早已就出了手,打出了一根小细绳儿。
  那人一听丑哪咤说要还手,蓦的一个转身。
  那知,没等他身形转过来,倏觉头上一紧,方暗喊道一声不好……
  紧接着“刹”的一声裂帛音响,蒙面丝巾已被丑哪咤的小绳儿,扯下了头来,刹时间,现出了庐山真面目。
  先是那苗玉秀发出了一声惊叫:“咦!那是我爹呀!”
  紧跟着慧果大师也喊出了一声:“苗俊田!是你?”
  那蒙面人正是玉面韦护,被江湖中人称为海天侠侣,女飞卫褚筱霞的丈夫,苗俊田。
  苗俊田一见形迹败露,深怕随来的那几个黑骑士,也一样的现出原形来,那样可就糟了。
  于是撮口呼出一声尖锐的哨音,“嘶溜溜”!刺耳难闻。
  那一般蒙面人,本来正和慧果大师等,打得正然激烈,一听到哨音,都陡的跳出圈外。
  慧果大师等人那肯放舍,各自一抡手中兵刃,方待追扑上去。
  沙丘后面一片疏林中,一阵马嘶,冲出来七八匹马来,随着苗俊田所发来的口哨声,直冲入了战场。
  这一来,隔开了双方的攻战之势,那般黑骑士各自飞身跨上了马,绝尘而去。
  苗俊田本待也要跨马而去,但他听到了苗玉秀的一声喊:“那是我爹呀!”
  他怔了一下,马已跑到了跟前。
  丑哪咤手中细绳又起,这一回他缠住了马的两只后足,手中一用劲,加上那马一个前跃,没等苗俊田挨上了马身,马已横倒在地。
  当下苗俊田目光一扫,看清楚慧果大师等人,已然慢慢的围拢上来。
  丑哪吒瞎凑趣,往前上了两步,笑道:“朋友,我看你是走不了啦!知趣一点,乖乖的降了吧!”
  苗俊田正然是气愤难耐,闻言更是怒不可遏,厉声喝道:“你给我滚开点!”
  他也就是偏偏碰上了这位没脾没臊的丑哪咤,闻言并不生气,接口道:“我偏不滚,怎样?”
  苗俊田实在的也拿他没法,双掌一错,便将要向丑哪咤下手,慧果大师等人,也早已围到了跟前。
  苗俊田打量了一下,冷笑道:“凭诸位的能耐,要打算留得下苗某人,可没那么简单的。”
  慧果大师笑道:“你要打算走,也不见得就容易。”
  人群中纵出来一位老者,银髯一飘,哈哈笑道:“苗俊田,你可还认得老夫吗?”
  苗俊田运目一扫,认出了那老人,乃是冀北七雄的老大,独行叟铁世和,哈哈笑道:“好得很,连铁老大都出了山,江湖上可就有得热闹了。”
  铁世和厉声道:“是有得热闹,我问你,冀北七义和你姓苗的,到底有什么染血的梁子,血泪榜竟然照顾了我六位义弟?这笔账咱们得算算,你不进招还等什么?”
  铁世和这几句话一出口,苗俊田心中却是一怔,暗叫一声:“这事倒是真怪,血泪榜找的是九大门派,怎么闹到冀北七雄的头上,这是什么人干下的呢?”
  他忖念未已,人众中又一人高喊起来道:“苗俊田,我白狼寨和你可是井水不犯河水,我们老寨主白狼神柴振声,当年对你还有点交情,大丈夫恩怨分明,血泪榜怎么会落在了白狼寨?”
  这又是一桩怪事,苗俊田越发的惊愣不止,叹了一口气,道:“怎么?这笔账也记在我的头上?”
  那人冷哼一声道:“难道你不认这一笔账?”
  苗俊田到这时,是不认账也不行了,无可奈何的长叹了一口气道:“好吧!随你们怎样的说,我苗某人接着你们就是啦!”
  “你不接着也不行呀!咱们是血债血还。”
  那人说着话,手中软鞭已然抖出,劈头盖脸,朝着苗俊田砸打而至。
  苗俊田向后退了一步,道:“要动手,你们一齐来吧!只要留得下我姓苗的,有多少笔血债,我全都担下了。”
  他一言未毕,慧果大师等人,竟然真的扑了上来,刹时间,八个人八般兵器,将苗俊田围在了核心。
  穷书生这时也不再掩蔽身形了,他和苗玉秀两人,全都现身出来,站在一边观战。
  苗玉秀心中却为她父亲担心,眼看着以一敌八,而且又全都是武林中的高手,实在是令人不放心的,何况,他们是父女连心……
  苗俊田身手却非凡比,如果是在十年之前,在场中的任何一个人出手,也足以克制住他。
  可是在目前,八个人却无法斗得过他。
  转眼间,已然走了有三十多招,苗俊田仍然是应付裕如,而那八个人,却有两个支持不住了。
  丑哪咤不知什么时候,走近了穷书生的身边。
  这时因为穷书生的脸上涂了易容的药物,他倒是没有认出来,悄声道:“朋友,你怎么不上前去助一助拳呢?难道你和他是同伙吗?”
  苗玉秀冷哼一声道:“这事你管不着,要打,你怎么不上去?”
  丑哪咤碰了一个钉子,嘻嘻笑道:“不是我不上,等我动了手,就得给他拔了苗啦!”
  “死吹牛!”苗玉秀冷叱了一句话。
  丑哪咤仍然是不在乎,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突然间,冲起了数道红色信火,直升入半天空里。
  苗俊田却也不是傻子,一见敌方点燃了信火,就知是向同道求援的信号。
  蓦的大喝一声:“太爷我要少陪了。”
  随着喝声,单掌横扫,人就朝圈外冲去。
  他这一掌,劲风凌厉,真有开山裂石之势,七八个武林高手,竟然阻挡不住,任由他冲了出去。
  但是,他并不走远,身形却落向了穷书生的身边。
  穷书生方一圈掌,还没有劈打出来,倏听苗玉秀一声尖叫,他手下慢得一慢,苗俊田已然挟起了苗玉秀,腾跃出去数丈远了。
  穷书生这才算是着了急,喊道:“喂!不要走,不要走,得先把人给留下呀!”
  他这样的一阵喊叫,倒把众人给逗得笑了。
  武林中人,动手过招卖的是命,谁有这样讲客气的?
  穷书生一边喊着,一边就追了下去。
  慧果大师眼看着苗俊田逃走了,自己合八人之力,竟然截不下来人家,由不得颓丧的叹了一口气。
  铁世和插口道:“苗俊田十年不见,能为竟然高出这么多,想他必然得有奇遇,如果是单一的对敌,只怕我们那一个也接不下他十招。”
  慧果大师等人,那能看不出苗俊田的一身能耐,是以听到铁世和这么一说,全都骇讶交集,面面相觑。
  丑哪咤走到那里,都耐不下寂寞,一见众人的样儿,立即嚷叫道:“走啦!走啦!他再厉害我们也得和他拼,要不然,一辈子也揭不开血泪榜之谜。”
  他说着,打一声呼啮,汪汪几声,飞跑过来两只小狗,一人二犬,先亲热了一阵,立即就纵跳飞奔而去。
  丑哪咤嚷着一走,慧果大师等人,也结伴离了这黄河岸边。
  穷书生追赶着苗俊田,步步不离,两人的身法都也不慢,却跑了个首尾相衔。
  苗俊田既无法摆脱掉穷书生,穷书生也无法追得上苗俊田。
  两个人顺着黄河南岸,一直正西追逐下去。
  眼看着天色已将发晓,苗俊田心内却着了急,暗忖:“这条路却是官驿大道,待会天一发亮,行人多起来了我这样挟着一人奔跑,岂不有些惊世骇俗?不如先打发了这小子再说。”
  他心念一动,边跑着就打量起四周的地势。
  恰在这时,有一阵马蹄声传来,心中就更得了主意,打起了一声呼啸来,立即就见从斜刺里,驰来两骑快马。
  苗俊田蓦的停下了脚步,等那马驰近,将手中的苗玉秀往起一掷,喝道一声:“带回堡中去,听候发落。”
  那两骑马上的人,身手也不平凡,应道一声:“知道了!”
  探手接住了苗玉秀的娇躯,拨转马头,泼剌剌跑了下去。
  两骑马刚一离开,穷书生已赶到他身前五尺以内,喊道:“留下人来再走!”
  苗俊田冷哼了一声道:“要你多管闲事。”
  掌随声出,抢制先机,倏然间已扑向了穷书生。
  但见他拳掌并用,拍、击、切、拿,带起一片锐烈的风声,每一招一式,都指向穷书生的身上要穴。
  穷书生一上来就失去了先机,只能见招拆招,用心的封架,无奈他会的太少了,只有那降魔十二式,一时之间被迫得连连后退。
  只见两人,忽而静如渊岳,忽而又动如星飞电掣。
  那苗俊田满面杀气,眼中凶光四射,手上招数也狠毒无伦,用出了全身功力,一望而知,是存有毙敌的决心。
  穷书生虽是居于劣势,但那降魔十二式,却是武林绝学,任他苗俊田竭尽全身之能,仍然难伤得了他分毫。
  而最令苗俊田惊心动魄的,就是穷书生用来封架他那凌厉攻势的招式,乍看去,虽是杂乱无章,细打量,却是很平凡的几式。
  可是,这么既杂乱而又平凡的招数,在穷书生的手中施展出来,却别具威力。
  这一来,可将一个玉面韦护苗俊田给闹糊涂了,任他如何的用心揣摩,也找不出个道理来。
  片刻之间,两人已激斗了三十多招。
  穷书生一边动着手,一边在揣摩着对方的招数,三十招一过,他已领悟了不少,立时就融化在降魔十二式中,还以颜色。
  须知降魔十二式,乃是旷世绝学,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就是极平凡的招数,被融化入来,即可妙绝人寰,何况苗俊田的一身功夫,招式精奇自是没有说得,这一被穷书生融化了,更是别具威力。
  但见他举手投足之间,威力环生,苗俊田却就相形见绌了。
  又是二三十招过去,苗俊田已然有些封架不住了。
  穷书生淡淡的道:“你最好把你劫走的人,交还给我,咱们两罢干戈,不然我可要施展毒辣的手法了……”
  话声中,用了一式“黑虎偷心”的招数,捣了过去。
  这一招,要说平凡,可是平凡已极,只要是懂得武功,就没有人不懂得这一式“黑虎偷心”的……
  但一经穷书生将这一招使出时,其中却暗蕴着降魔十二式中的“发踪指旗”,借势圈打,却就奥妙无穷了,要不然,怎能会称为绝艺呢?
  苗俊田的武功,却不是等闲的江湖人物可比得的,能够力战武林八名高手,传出去是够人咋舌的。
  但是碰上了穷书生的一招“黑虎偷心”,竟然无法化解得了,不知怎地,他那拳头,就闯入了自己的掌影中,直捣前心。
  苗俊田由不得心中一凛,赶紧向后暴退了两步。
  可是,穷书生的拳头,仍然紧跟上来,朝前心猛击。
  这一来,迫得个苗俊田,不得不使出救命的招式来了。
  他一面双掌连拂带劈,一面大弯腰斜插柳,侧窜出去七八尺,才算勉强化解了穷书生这一记“黑虎偷心”。
  但是,他已闹了一头冷汗。
  那还敢再和穷书生动手,蓦的一顿脚,人就向路侧树林中疾跃,唰的穿了入去。
  穷书生双肩微晃,也跟踪纵入,但已慢了一步,已失去了苗俊田的踪迹。
  他在那片林子中,转来转去,一直转到红日高升,也没有找得到个人影,忽然感到一阵颓丧,喃喃的道:“也罢!不找了。”
  他慢慢的走出来那座树林,眼光一转,打量了一阵四下形势,想主意到那里去好。
  就在这时,一阵步声纷沓,有十几人蜂涌而至。
  乃是老丐云奇,和茶剑南宫剑等人,簇拥着一个少年书生。
  看那书生,景况像是十分的潦倒,一袭长衫都脏得不成个样儿了,所好的是没有破烂,脸上也是脏得可以,几乎已分不出眉眼来。
  穷书生心中却起了一阵讶疑,暗想道:“这是什么人呀?”
  疑念既起,就跟在那干人的后面,远远的盯住。
  那老丐云奇等僧俗十几个人,簇拥着那潦倒书生,一直进入了千秋镇,又进入一所大宅院内。
  这家大宅院的门内门外,早已经到了许多武林人打扮的劲装大汉。
  穷书生略微迟疑了一下,就昂然跟在那一干人的后面,进了那家宅院,一直走到后面一片旷场中。
  看那旷场,足有两三亩大小,场中早到了不少的人,个个都是劲装打扮,随身带着兵器,神情也显得甚是紧张。
  等到一看见老丐云奇等人,簇拥着一个穷书生进来,立有一人喊道:“老要饭的,这穷书生是你们捉到的吗?”
  老丐云奇豪放的大笑了数声,道:“不敢当,这全是大家的合力,总算不虚此行,我老要饭的还不致老得没有用了……”
  捉到了穷书生,这可是天大的新闻,早两天前就已传遍了中原武林,所以才有这么多的武林人物赶来,要见识见识,这位震慑武林的人物。
  人丛中闪出来武当道士陆玄清,缓缓的道:“云施主,你可先别把气吹得大了,我看此人不像那穷书生何许人。”
  他话声甫歇,人群中又一人高声嚷道:“他是不是穷书生,我风雷剑楚腾九一眼就认得出来,几个月前,在白土岗吃过他的亏,就是他死了化成灰,也断然不会认错……”
  他话音没落,不知是什么人接了一句道:“那你不是成了只通灵性的狗啦!”
  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入耳。
  风雷剑楚腾九却就沉不住气了,双眼中倏然射出煞气,扫目四面瞥视。
  厉声喝道:“是,那位不长眼的东西,在出口伤人?”
  “谁出口骂你了,分明是你自己在骂自己嘛!”
  说话的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和尚,无论他怎样的不高兴,脸上却仍然是满面春风。
  楚腾九见这小和尚年岁不大,气宇却是不凡,他是个老江湖了,那敢大意,立时就改了态度。
  气势虽然刹去了一些,仍然有些气哼哼的,道:“你一个出家人,怎可以随便胡说?”
  小和尚笑道:“谁胡说了,我只是认为你的话,有欠考虑。”
  “有什么屁考虑的?”
  “人死了化成灰,连个什么形相都没有了,你是怎能认得出谁是谁来,除非是一条通灵性的狗,凭着它那奇特的嗅觉,可以分辨得出来,要不然……”
  小和尚一再的提到了“狗”,人群中爆出了一阵大笑。
  楚腾九更是怒不可遏,冷哼了一声,道:“小秃驴,我奉劝你,如果想保存性命,最好闭住……”
  他说到闭住,下边接着的是狗嘴,想到方才小和尚一再提到了狗,他说不下去了。
  小和尚插口道:“闭住狗嘴,是不是,怎么不说下去呀?”
  楚腾九面色一红,接口道:“告诉你小秃驴,我们伏牛双剑,却不是好欺之人!”
  小和尚笑道:“可是我笑弥勒也不是等闲的人哪!你们来吧!只要能在我手下走上十招,从此江湖上没有我这一号。”
  笑弥勒的口气,可算是骄狂自大,四周的人听了,耸然动容。
  真的穷书生,跨前两步,微笑道:“小师父,你的武功虽是高强,可是人家伏牛双剑,也是武林中的知名之士呀!”
  笑弥勒笑了笑道:“那么你这位相公,可以对付得了啦!请问你贵姓大名?”
  笑弥勒翻着眼,看着穷书生,靠近一点的人,也都在看着他。
  穷书生倏的起了一个念头,朗笑了一声,道:“兄弟姓钟名儒……”
  笑弥勒却摇了摇头道:“你是钟儒?在武林中从没听说过有这个名字,不过我知道你是谁!”
  “我是谁?”

  第五章
  太阳升高了,丽霞彩辉照射在大地。
  千秋镇一所大宅院后面的旷场上,围满了三山五岳的武林人物。
  阳光无私的照射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也有没被照到的地方,那是躲在阴影中的阴谋者。
  穷书生这个突出的人物,使那般武林人物为之惊骇,由于他的被擒获,而令那些人又兴奋。
  但那不是真的穷书生,只因他面目涂满了油腻,使人无法分得出来。
  真的穷书生,却立在笑弥勒的跟前。
  他乍闻小和尚笑弥勒说是认得他,脸上立有一种惊讶的神色,讶然问道:“你认得我了……我是谁?”
  笑弥勒笑道:“你是钟儒!你自己说的嘛!”
  穷书生把一颗心都提到了胸口上,闻言哑然一笑,才放下心来。
  风雷剑楚腾九,见小和尚向自己挑了半天的战,目前却又不理自己了,心中这口气,可就大了,冷哼了一声,道:“小秃驴,你到底是敢打不敢打呀?”
  笑弥勒道:“谁说不敢打了?我是在替你们伏牛双剑在考虑,这一仗要是打败了,江湖可就没得混了……”
  他一语未毕,怒恼了吼血剑顾耀先,厉声喝道:“小秃驴!休卖弄嘴皮上的功夫,是骡是马,总得牵出来蹓蹓,咱们比划两下,不就明白了吗?”
  常言说得好:“对着秃子不说亮,当着和尚不骂驴。”
  伏牛双剑也许是气得极了,口不择言,你一句小秃驴,我一句小秃驴,骂的是笑弥勒,但入了少林寺僧众的耳朵里,满不是味道!
  何况在这旷场中的武林人物,出家人还有的是,那个听着都不顺耳。
  全都含愤朝着双剑瞪上了一眼。
  伏牛双剑仍然不觉,笑弥勒却看得清楚,暗道:“这场架打得,就是把这两个人废了,也绝激不起众怒来。”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招手道:“好吧!不过我仍劝你们小心一些为妙!”
  吼血剑顾耀先低喝一声,道:“那你就进招吧!”
  笑弥勒喊道一声:“仔细了!”
  双掌一错,便冲了上去。
  伏牛双剑一见笑弥勒冲了上来,喊了声:“来得好!”
  两人同时一矮身,两柄剑唰的向当中刺出,刹时间剑气迷漫,抖颤出寒光万点,宛如在二人当中,陡的立起一堵剑墙似的。
  这一招,正是伏牛双剑成名江湖的风雨双龙剑法中的一记绝招,巧妙之处,是任从对方怎样的闪避,也难以躲得过。
  笑弥勒人也就是刚一掩到,看到这么一式剑势,喊了一声,道:“我的妈呀!小和尚今天要遭劫数。”
  他在喊嚷声中,也未见他如何作势,身形竟然凌空拔起,从对方剑气圏上,飞越而过。
  伏牛双剑在江湖上,早十年前就是响当当的人物了,尤其他们这手“风雨双龙”剑法,乃是联手合攻的招数,任是一等一的高手,很少能接得下他们三十招。
  旷场中百多位武林人物,倒有一半的人,知道这手剑法的厉害,所以也有不少的人,暗中替笑弥勒就着心。
  双剑弟兄,更是存心要在人前卖弄,二见小和尚从剑上飞越过去,那肯容他走开。
  二人俱是同时动作,蓦的一个转身,楚腾九低喝一声:“你再接这一招。”
  喝声中,两人同时递出长剑,一攻上盘,一攻下盘。
  这两剑虽是由两个人施展,但却浑然一体,宛如是一位绝代名手使出的一招,分击对方上下两盘。
  无奈小和尚的身法太快了,比他们递出那剑势还快了很多。
  剑也只是将将递到,小和尚身形一歪,已从顾耀先的身侧绕了过去。
  吼血剑顾耀先心胸既窄,手下又毒,要不处会被人家称为吼血剑呢?
  他见笑弥勒打从自己身侧绕走,可是个好机会,翻身一式“天际流云”,寒森森的一道剑光,直奔上笑弥勒的脖子。
  这一招,时间部位,可说是严密奥妙已极,也狠毒十分。
  眼看着笑和尚转眼间就要光头落地,场中的人,有几位忍不住,先已发出了浩叹声。
  穷书生更是急得抓耳挠腮,暗叹小和尚是自己送死。
  呆立在小圈子当中的那位穷书生,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此际却惊悸的喊出了一声:“哎呀!”
  就在这危机一发,生死关头……
  好个笑弥勒,蓦的足下一滑,身形一歪,堪堪让过劈上脖子的一剑,倏然又一斜身,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
  这一来,惊叹之声立即变为高采。
  “好身法!”响彻云霄。
  风雷剑楚腾九心有不甘,一摆手中剑,又朝笑弥勒扑来。
  笑弥勒早已绕在了他的身后,顺手在他肩上一拍,笑道:“算了吧!就这三招足够你们受的了,莫非是真的活腻了?双剑连环,得先懂阴阳生克之理,不然,让你们再练一百年,也没有好的成就。”
  他像训斥小孩样的,将伏牛双剑给说得羞愧难当,恨不得地下有个缝儿,好钻进去。
  实在的,就凭伏牛双剑在江湖上,却不是等闲的人物,又有利刃在手,连着几下刹招,竟然没有挨上人家一点衣襟,既惊又羞,更是怒火烧心,呆呆的站在当地,做声不得。
  笑弥勒又回到穷书生身边,穷书生先已竖起了大拇指,笑道:“小师父,你真行,你用的是什么手法呀?”
  笑弥勒道:“算不了什么,比起你穷书生来,还差得远呢!”
  “什么?”穷书生惊叫了一声。
  笑弥勒笑道:“你先别吃惊,只有我认得你,我也绝不会宣布你的身份,怕什么呢?”
  穷书生尴尬的笑了笑,道:“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呢?”
  “你两眉心中间那颗红痣!”
  “红痣?”穷书生这才记得了,他那独一的特征。
  他方打算再向笑和尚,细问和自己有什么渊源,因为在他的记忆之中,笑弥勒处处总是偏袒着自己的。
  但当他方一张嘴,仅只哼了一声,还没有说出话来。
  笑弥勒用手一指,道:“好好,不谈了,你看,又来了个穷书生!”
  穷书生举目看时,就见从角门外,进来了一个书生,也是一付穷途潦倒的样儿,面目倒是十分的清秀,只是眉梢眼角,微露出一丝邪荡阴毒的气色。
  也正一步一步的向场子中间走来;在他身后跟着的却是那丑哪咤。
  奇怪的是他那一对风火轮,不似以往的欢蹦乱跳了;这时却被抱在了怀中。
  再就是丑哪咤的脸上,也现出一种受了委屈的样儿。
  笑弥勒不由就吃了一惊,方惊“咦”了一声。
  穷书生接口道:“我认识那个人……”
  “你认得他?他是谁?”笑弥勒惊讶的发问。
  穷书生笑道:“怎么你也忘了,不就是那小道士,经常和你一路的吗?”
  穷书生话音甫落,笑弥勒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本来吃惊穷书生怎么会认得那书生,那知,他所指的是丑哪咤。
  就在他笑声未歇,蓦的又是一声惊吼道:“好孽障,竟敢暗算我和尚!”
  原来是那伏牛双剑,和人家没走到三招,就打败了,还被冷嘲了一顿,气愤不过,趁着笑弥勒和穷书生说话之际,两人就悄没声的掩到身后,突施杀手。
  笑弥勒都鬼成了精,虽然在说着话,两只眼可没有被遮住,早就看出了伏牛双剑的行动。
  等到两人的剑堪堪刺到了后背心,方才惊叫出来一声,跟着身躯一翻,大袖就拂向了顾耀先的双目。
  吼血剑顾耀先手下也自不弱,连忙一低头,让过笑和尚扫来的大袖,手下更是一丝不慢,剑锋横抹,削上了笑和尚的小腹。
  笑和尚微微一笑,向后跨了半步,探右掌骈起二指,朝着对方剑身上一点,跟着手腕一翻,已握住了顾耀先的手腕。
  就这一刹那间,风雷剑楚腾九从右侧,剑走“渭水垂钓”,唰的刺了来。
  楚腾九他是看到笑和尚一手正渥着顾耀先的手腕,一来是认为有机可趁,二者又是攻敌所必救。
  在这种情形之下,无论笑和尚用任何手法迎敌,势必得先放了自己的师弟。
  谁知,笑和尚比他精灵得多,一见剑到,不格不架,不闪不让,等待对方的剑尖,刚要点到的瞬间,突然把手一震。
  那顾耀先此际手腕被制,连半个身子都麻木了,怎禁住笑和尚用力这一震,手腕立时被翻了过来,长剑虽然仍旧握在手中,但却由不得自己,全听人家的摆布了。
  笑和尚就势,已夺下了那柄剑,一式“龙角挂书”朝楚腾九刺来的一剑,迎架了上去。
  楚腾九方庆幸自己这一招必定得手,冷不防斜里飞出一剑,正撞在自己的剑上。
  “锵”的一声微响过处,手腕蓦的一麻……
  心里刚叫得一声不好,紧接着又是一声“呛啷啷”,一声大响。
  突然觉着手上一轻,长剑已断成两截,人也被震退了三五步去,再看掌中剑,只剩下一尺不到的剑把了。
  笑和尚手下虽然不够狠,但却惯会戏弄人,一下震断了楚腾九的手中剑,就势又顺手一拖,左手在顾耀先身上一送。
  顾耀先是一点能为也没有了,一个身躯不由自主的直飞出去,正正的撞在了楚腾九的身上。
  这一来,二人一齐倒地,在地上滚了两滚,方才止住了势子。
  笑和尚用夺过来的那柄剑,一指两人,哈哈笑道:“我小和尚不懂剑法,看二位这个样儿,我猜你们这剑法,一定是元宝翻身的招式……”
  他话没说完,却怒恼了追魂剑柳善从。
  须知那伏牛双剑,和这柳善从乃是同出一门,全是终南派的弟子,论起来应该是柳善从的师侄辈,何况他们又都是使剑的高手!
  再听笑和尚又是一阵的挖苦,禁不住怒火中烧,厉声喝道:“腾九,还不赶快回来,别给我终南派丢人现眼了。”
  楚腾九师弟两人,羞惭满面,狠狠的瞪了笑和尚一眼,纵向人丛中去。
  笑和尚见有人出了头,哈哈笑道:“论剑法,武林中得数着人家武当派,终南派几时也玩起剑来了?”
  这句话一出口,武当派的人听着是满受听,柳善从的心中,却不是个味儿。
  他冷哼了一声,道:“天下之大,武功更是宏博,我终南剑法,不见得就比不上武当剑法,要不信你就试试!”
  这句话一出口,却就伤了人,武当派的人都打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
  柳善从火气头上,也不管这么多,话音一落地,人已纵起。
  追魂剑的功夫,还端的是不错,身形也快得可以,手法也够得上狠的。
  他是人剑一齐到,招走“飞龙攫珠”,人在空中,剑尖上已洒出万点寒光,疾点笑和尚的左臂。
  这一招虚虚实实,剑未到先已收慑敌之功,确是“终南派剑法”中的妙着,就是那般以正宗剑法享誉武林的武当诸高手,也在心底深处,暗暗的佩服。
  可是,笑弥勒的一身功夫,却是得自湖海二怪,独行脚了心和尚的传授,功夫岂是等闲。
  须知在武林中,那个不知“云台三绝”和“湖海二怪”的事,真可说是闻名丧胆。
  尤其他们各有一套练功速成的法儿,人家要练成一种功夫,须得十年始成的,在他们的传授下,一年就可竟全功。
  何况,他们的武功高,内力精纯,再以其本身内力,去打通传人的奇经八脉,进步就更快了。
  所以,别瞧笑弥勒的年纪不大,功力却在一般武林高手之上。
  其实笑弥勒的年纪,并不算小,因为生相看着年轻,二十几岁的人了,看去仍是十五六岁的模样。
  他一见柳善从的剑刺到,不慌不忙闪了开去,笑道:“我正要打算见识见识,不过咱们可是点到为止呀!无怨无仇的,却犯不上拼命。”
  柳善从已被气疯了心,闻言闷声不响,冷不防又冲了上来,一照面就是“抽撤连环”,唰唰唰,连着发出三剑,震荡起剑气迷漫,光芒耀目,宛如暴风骤雨。
  笑和尚仍然是满不在乎,笑眯眯的,手中虽也拿着剑,但是并不封架格挡,只是以极轻灵巧快的身法,纵跃闪避。
  一边避让,一边却笑道:“你这一手剑法,是真的不含糊,比方才那什么莽牛双剑,要高出得多,也像个剑法的样儿,不过却难对付得了我和尚。”
  “那却不见得!”柳善从回了一句话,跟着绝招递出,“飞瀑激浪”、“六龙驰驭”、“兴云布雨”、“火树银花”、“杯弓蛇影”,连着是五绝招,剑光恍如排空巨浪般涌至。
  笑和尚用他那奇怪的身法,闪来避去。
  穷书生在一旁却看出了门道,他见笑和尚这身法,和丑哪咤与苗俊田打时的身法,是一个人的传授,端的是奥妙无比。
  笑和尚不但身法是和丑哪咤一样的传授,就是嘴皮上的功夫,也不弱于丑哪咤,只是他没有丑哪咤那样没羞没臊的无赖罢了。
  他仍是嘻皮笑脸的,闪避着剑势,嘴却不闲着,笑道:“真不错,我和尚在江湖上会过不少的蠢材,像你这样的,却也难得。”
  柳善从是个成名的武林人物,凭着一柄剑,也真会过不少一流的高手,但经小和尚一评判,却成了个少见的蠢材,更是气得怒火冲天,狠命的一剑刺去……
  “哎呀!你真要干哪!”
  喊声中,笑和尚已失去了踪迹。
  吼血剑顾耀先已然大叫道:“师叔,秃驴在你背后!”
  莽和尚慧能却再也忍不下去了,冷哼了一声,道:“顾檀越,说话可要当心点!”
  到底是少林寺的威名,顾耀先一见惹恼了少林寺的和尚,他却是敢怒而不敢言。
  恰在这时,柳善从翻身转步,一剑刺出,又失去了人影。
  顾耀先借机下台阶,引吭又叫道:“又到背后去了!”
  柳善从连着十几招煞手施出,不但没沾上人家的衣襟,连人影儿都看不到了,气得咬牙切齿。
  武林中人,最看重的就是个“名”字,柳善从当着这么多人物面前,跟头算是栽到了家,也塌足了脸,蓦的一声悲啸,长剑翻转,直朝自己胸口上扎去。
  群雄见状,由不得齐声“哎呀”的吐了一声惊叫。
  眼看着,追魂剑柳善从要以身殉剑,这一扎下去,立即就得血溅当场,笑弥勒也真没想到对方会有这么大的气性,一时也慌了手脚。
  就在这生死呼吸之间,蓦的人影一晃,好快的身法,人已到了柳善从的身前。场中的人方始看清乃是刚才来到的穷书生,那人的二指已点向了柳善从的手腕,笑道:“朋友,何必想不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这样的死去,未免太不值得了。”
  一阵风雨过去了,大家又把视线转向那呆立在小圈子中的穷书生。
  丑哪咤抱着两只小狗,寒着脸走向了笑弥勒,两个人悄声的说着话,同时不断的用眼瞟着那救下柳善从的穷书生。
  摩天雕厉家宏仰天一阵大笑,道:“穷书生,何小子,你也有今天,会入了老子们的掌握。”
  “呸”!那穷书生狠毒的瞪了厉家宏一眼,跟着一口延痰吐出,正喷在了厉家宏的脸上。
  厉家宏性情最暴,被人家吐了一脸,立时哇哇大叫起来。
  那穷书生却冷哼了一声,道:“不要脸,奈何不了人家何许人,却找下我的麻烦,你们是看我人穷好欺负吗?”
  他这一出声说话,老丐云奇等人却就怔了。
  因为他们全都知道,穷书生对什么事都落寞得很,怎能会以口水吐人?
  再听他说话的语气,也不像穷书生那样的淡漠,心申就犯了疑,“呼”的一声,都围向了那小圈子。
  云奇厉声问道:““喂!朋友,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穷书生?”
  那人倏的一抬头,笑了笑,道:“我穷成这个样儿,难道还能是阔少爷,如假包换道道地地的穷书生。”
  这话说得俏皮,穷书生何许人,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开朗,眼前的事情证实,自己捉来之人,是此书生不是那书生了。
  老丐云奇又想到方才自己在群雄面前的两句狂言,老了还栽下这个大跟头。
  一阵难堪的感觉,掠过他的心头,老脸变成了一块红布。
  慧灵大师低声诵了一响佛号,道:“你这位檀越究竟是什么人,可否将姓名赐告?”
  那圈中的穷书生把眼一翻,瞪起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这又是穷书生何许人所没有的。
  他扫视了群雄一眼,笑道:“你们不是叫我穷书生吗?那我就是穷书生好啦……”
  “放屁!”厉家宏被人吐了一脸,余愤未消,闻言怒骂出了一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再要胡狡赖,我就对你不客气。”
  “不客气怎么样?”
  厉家宏踏前两步,把手掌向上一举,大声道:“看到没有?我这一只铁掌,一生杀人无数,劈了你……”
  他说着,竟然运足功力,抡掌向那书生的胸前打了过去。
  掌力挟风,呼啸而至。
  全场群雄眼看着这一掌下去,那个圈子中间的穷书生,就要命丧当场,人人都紧张起来。
  蓦的两条人影飞落,一先一后到了那穷书生的面前,全都是随手一掌推出。
  “蓬”的一声响,卷起地上的砂石飞走。
  厉家宏却吃了大亏,一个身躯被震得飞退出去七八步远,跌在了地上。
  四周群豪见来人身手有这等高强,都不禁讶骇交集。
  凝目望去,见是方才进来的那个穷书生,和小和尚笑弥勒。
  茶剑南宫剑,倏的记起断肠谷口那一幕来,他知道笑弥勒是和穷书生一路的人,目前两人双双现身,不用问,这个穷书生,必是真的穷书生了。
  于是就大声叫道:“老要饭的,这位才是真的穷书生!”
  他这一声大叫,群雄的注意力又全移上了这位穷书生。
  那人一扬脸,哈哈笑道:“你们这些人,未免太有点势利眼了,人穷了有什么不对,要你们这样的大惊小怪?”
  此人说话的神情,越发的不像那穷书生。
  南宫剑冷笑了一声,道:“那么尊驾你是何人?”
  他在问话之际,举手遥指了一下,立有一缕寒风,袭向了那人。
  这个穷书生能为可是高着呢!他在南宫到出手之际,已看出来对方这一指非同小可,如被点中,当场就得送命,同时手法也奥妙异常,使人不易看出痕迹来。
  他冷哼了一声,立即举手扬掌,兜住那一丝寒风,顺势也化为遥遥指点之势,口中却答道:“毒手书生姬仁,阁下可听说过么?”
  毒手书生姬仁,他在说着话时,指上发出的潜力已然袭到了南宫剑的面前。
  茶剑南宫剑感到对方这一指的威力,大有穿山透石之功,心中不禁一凛,那敢大意,疾忙侧跃开去。
  场中的一般人眼见这位穷书生姫仁的功力,如此的强,无不骇然变色。
  在这时,笑弥勒已将那个穷书生的穴道拍开,两人并肩站在了一起。
  丑哪咤抱着两只小狗,也凑了过来。
  毒书生姬仁望着他一笑,道:“你这个小道士,太也无赖了,以后要小心点,我这次饶过你一遭。”
  丑哪咤苦丧着脸道:“施展暗算点了人家的大穴,有什么了不起,有种的将我穴道解开,咱们再滚滚看。”
  姬仁微微一笑,并不多作考虑,滑步进身,蓦的一掌,拍向了丑哪咤的后背心上。
  笑弥勒和他身边的穷书生见状,齐齐的惊叫了一声,方待出手相救丑哪咤。
  声甫出口,人尚未动,却见丑哪咤已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人也精神多了,两只小狗也跳下了地来,汪汪直叫。
  姫仁见丑哪咤复了原,笑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我已解开了你的穴道,要如何打法,你就划下道儿来吧!”
  丑哪咤穴道一被解开,重又犯了故态,小脑袋一摇晃,笑道:“别忙别忙!”
  他说着转向笑和尚身边那穷书生,问道:“你这位相公高姓大名,可肯赐告吗?”
  “脏书生慕容耳,怎么你不认识?”
  他本来疑心这脏书生,就是他们所要维护的穷书生,闻言微微一怔。
  脏书生蓦的瞪了他一眼,他心中一动,嚷道:“哎呀你是莫……”
  “莫要认错了人,懂吗?”
  “好好好,懂得,懂得!”群雄见他这付样儿,忍不住几乎发笑。
  毒书生姬仁却有些不耐,喝道:“丑杂毛,你到底是打不打呀?”
  丑哪咤母狗眼一翻,道:“谁说不打了,当着天下英雄在此,也总得有个交代呀!”
  姬仁笑了笑道:“好,你就快交代吧!省得等会见了阎王,又说死的冤枉。”丑哪咤挺着肚子,神气活现的走到了场子中心,朝着群雄作了一个罗圈揖,扬声道:“各位朋友,你们披星戴月,沐雨栉风,跋涉江湖之间,为的是什么?到处寻找穷书生又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的血泪榜……”
  他话没说完,人群中立即起了骚动,有人高声喊道:“丑道士,你知追血泪榜的来龙去脉吗?”
  “当然知道啦!”丑哪咤扬扬得意的应了一声。
  接着又道:“知道血泪榜内幕的,还不止我一个人。”
  “还有谁知道?快说出来!”人群中又喊出来一声。
  丑哪咤道:“第一位是少林派的慧果大师,第二就数着我小道士啦!”
  他提到了他小道士,小脑袋摇晃了一下,好得意的样儿。
  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骂出了一声,道:“别臭美啦!小心你的狗命吧!”
  丑哪咤翻了翻眼,又道:“你们可知道血泪榜的总机关吗?就是黑骑士,黑骑士的头儿,就是玉面韦护苗俊田!”
  又有人问道:“黑骑士的巢穴在什么地方?”
  “他的狗窝是在落……”
  “血泪榜!”人群中惊叫出来一声。
  跟着就是一阵喝叱,夹着兵刃撞击,掌风回荡之声,两只小狗也凑趣,汪汪直叫。
  穷书生喊道一声:“留活口!问他个水落石出。”
  他这一声喊得慢了一点,等人群散了开时,已有两人被乱又分了尸。
  再看笑和尚手中,拿着一面血泪榜,并没有沾染上血渍。
  丑哪咤怔了一下,蓦的嚷道:“笑师兄,你这是我丑哪咤的重生父母,不是你接得快,我怕早已归位了。”
  笑弥勒笑道:“丑师弟,别客气,我和尚没那份福气,也真不敢要你这丑儿子。”
  师兄弟俩正在玩笑,人群中又爆出一声高喊,道:“哎呀!这不是丐帮三老之一的古当家的吗?”
  又是一人叫道:“这位是太极派的陈当家的呀!”
  原来那被乱刀分尸的两人,一个是锦衣丐古寒,一个是穿云指陈长风。
  这两个人和一干人在一起,奔走了这么久,尤其锦衣丐古寒,身为丐帮三老之一,谁也想不到,他们竟会是血泪榜的同党。
  惊叫之声过后,大家心中一阵黯然。
  毒书生姬仁却以狠毒的眼光,紧瞪着丑哪咤,冷冷的道:“丑杂毛,你交代完了没有,阎王爷怕等不及了,误了时辰,就不能收你了。”
  “这就完了。”他刚说了一句,一想不对,接着又道:“阎老五和我有交情,怕他等的是你这小子吧!”
  说着,转又扬声道:“死了两个黑骑士的党羽,有什么值得可惜的,要得真凭实据,为什么不找活的?”
  他这两句话一出口,在场的百多位武林群雄,一个个面面相觑,疑云罩满了这所旷场,谁也闹不清谁是黑骑士,一个个心冲怀着鬼胎,深怕一个误会引起,立时就得碎尸当场。
  “还有活着的黑骑士是那一个,小道士你快指出来。”
  人群中又爆出来一声。
  还没等丑哪咤说话,毒书生姬仁朗声笑道:“各位,你们也别胡猜疑,还有的一位,就是本公子……”
  他话没说完,场中立时爆起了一响轰天的喝骂声,喊道:“留下他来!”
  立时就有几个人涌了上来,兵刃齐举,疾风骤雨般的扑向了毒书生。
  毒书生姬仁又是一声朗笑,不等那些人逼近,他身形一个急旋。
  就在他旋身之间,双掌连环劈出,激起一排排的风柱互相排荡倾轨,卷起漫天砂石,向四方激射出去。
  那扑得较近的一些人,被那风柱一卷,立时滚倒在地,就是相距较远的人,也被砂石飞打在身上。
  一个个莫不纷纷出手,拍扫那落到身上来的砂石,人人都被这凶猛绝世的武功所震慑住了,谁还敢上前动手。
  刹时间,全场静寂了下去,但空气仍很紧张,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
  穷书生慢步走向了场子中间,运目扫视了一下全场,朝着群雄一拱手,道:“这位姬兄的能为确实很高,学生打算在诸位前辈面前,讨个先,向这位兄台请教两手。”
  武当陆玄清“咦”了一声。
  少林慧灵大师正然求之不得,忙应道:“檀越请便!”
  陆玄清这才想到了穷书生,立向慧灵大师道:“我看此人的神态口音,乃是真的穷书生呀!”
  慧灵大师道:“我也觉出有点奇怪,只是面貌有些不像。”
  云奇插口道:“那他可能用的是易容的药物……”
  他们几个人在谈论着穷书生。
  穷书生已缓步走到了毒书生姬仁面前,拱手道:“学生钟儒,想在兄台手下领教几手高招绝学。”
  毒书生哈哈一声狂笑,道:“书呆子,看你这痨病鬼的样儿,也配和本公子动手?”
  穷书生淡淡的一笑,一派不在乎的神情,道:“不管配不配,一动手不就分出来了吗?”
  陆玄清蓦的一击双掌,道:“没有错,此人就是穷书生。”
  他说话的声音那么一转,迅即又转过头来,道:“咱们不打也行,但你得告诉我苗俊田住在何处?”
  陆玄清的话,毒书生姬仁也听到了,瞪眼打量了对方一阵,冷冷的道:“你就是穷书生,久闻你武学奇奥,咱们是得打一场,比试一下看看谁行?”
  穷书生淡漠如故,道:“随你怎么说都行,只要告诉我苗俊田的住处就行。”毒书生道:“穷书生,我们今天在天下群雄面前,必须要打个胜负才能罢手。”
  穷书生道:“那你可告诉我苗俊田的居处吗?”
  毒书生哈哈大笑道:“你真是个书呆子,要是你打败了我,自然会告诉你,如果我打败了你,还有你的活命,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处?”,
  穷书生思索了一阵,心中涌起了层层波澜,过了好大的一会,才颔首道:“好,咱们今日就决以死战……”
  毒书生面容一肃,冷哼了一声,道:“先接我一掌试试!”
  话声中,运功聚力,手掌起处,但见掌心现出一片血红之色,迎面朝穷书生拍出。
  掌风呼呼,声势端的惊人。
  由此可见这位毒书生,不但掌中蕴有奇毒,就是内力也十分骇人,出手的招数,更是奇奥异常,为武林所罕见。
  反看穷书生,却是稀松平常。
  他这时用了一招“迎风铁扇”,手掌直劈出去,竟是硬封硬架的招式。
  这一式“迎风铁扇”,乃是降魔十二式中的一招,算不上精妙,显然无法挡得了毒书生那一奇招。
  果然不出所料,毒书生姬仁把掌法施展开来,忽拍忽拿,奇奥凌厉无比,眨眼间的工夫,就已把穷书生迫退出去五七步之多。
  脏书生慕容耳倏的惊叫一声道:“毒书生施展的是轮回灭绝掌呀!穷老兄这一回怕要遭了。”
  老丐云奇闻声纵了过来,双眼发直,瞪着脏书生道:“什么?小兄弟你说什么?那毒书生施展的是轮回灭绝神掌?”
  须知这轮回灭绝掌,乃是“云台三绝”中的轮回居士,当年震慑武林的绝艺,武林中的高手,死在这手掌法中的,可说是不可胜数,再高的功夫,也接不下十招来。
  目前这个年青的书生,竟然施展的是灭绝神掌,怎不令人惊凛得咋舌?
  脏书生似是在怀恨着老花子,闻言没好气的道:“你打算知道他的来路,是不是?你不会拿眼去看?”
  老丐此际也无暇去和人呕气,真的凝神打量毒书生的掌法。
  此际毒书生已然掌握住了先机,双掌翻飞,毫不放松。
  但见他一轮快攻,四方八面都飞满了他的影子,把个穷书生困在当中,占尽了上风。
  老丐云奇越看越惊讶,那毒书生施展的确是“轮回灭绝掌”,看样子,穷书生决难接得下十招。
  不要说老丐云奇一般高手,是这样的看法,就是那些武功稍逊的人,也看得出来,穷书生是落败定了。
  毒书生越战越有劲,攻势也越发的凌厉,掌劈指扫,把个穷书生打得狼狈十分,只有招架之力了
  丑哪咤在一旁,却又请起神来了,喃喃的嚷道:“马王爷,牛王爷,玉皇大帝,你们快显点灵吧!给那位穷老兄加点油,千万别让那有毒的小子占了光……”
  脏书生一边打趣道:“你请的这些神都不灵,还是请你们那位狗王爷吧!”
  他一言未毕,场中情势大变,穷书生发动了攻势,掌力汇成一道洪流狂飚,每一掌发出之际,空气申都激起一声震耳的巨响,硬是把对方那雄浑无伦的掌力击散。
  在场中的一般高手,立时又惊讶得不禁咋舌。
  乍一看,穷书生这一路掌法,也是轮回灭绝掌,细打量,却又有些不像,招式中似蕴藏着无止尽的妙式,要比毒书生那一路掌法,奥妙得多了。
  慧灵大师轻宣了一声佛号,向着云奇道:“云檀越,我看穷书生的这一路掌法,和那毒书生是一个人的传授,穷书生似要强些。”
  云奇摇了摇头道:“大师,你看错了穷书生和毒书生,他们却是风马牛不相及,只是穷书生有一套记取别人手法的奇功罢了。”
  慧灵大师疑惑的又打量了一阵,道:“这个我却不信,天下那有这样的功夫?”
  云奇笑道:“你忘了,天下武功同出一脉,招式不同,诀理却是一样,断肠谷口,你少林派那路神拳,我穷家帮青竹杖法,人家还不是一样的施展出来了吗?”
  慧灵大师闻言更是吃惊了,忙问道:“云檀越,难道天下竟真有武功出奇的真诀在吗?”
  “怎么没有?闹了将近两百年的降魔十二式,谁不想得到,结果是空忙一场。”
  “你是说穷书生得到了?”
  “我猜是这样的。”
  再看场中,情形就又不同了。
  毒书生也将绝艺施出,连着总劈出去二三十掌,掌力虽然一样的凶猛凌厉,可是锐气已衰。
  穷书生此际似已打上了兴头,降魔十二式越施越顺利,更是随心应手,把敌人的招式融化了,再施展出去打敌人,却能令敌人无法破解。
  这一战真是罕见的一场大战,紧紧的扣住了全场群雄的心弦。
  偌大的一个旷场,在此际,除了拳掌呼啸的风声之外,不闻一丝声息。
  又是十招过去,毒书生姬仁忽然改换了拳路,沉着应战,施展出一路细腻掌法,拳扫掌劈之间,大半是防守之式。
  他这一路掌法,火候精纯,缄缕极密,浑然不露痕迹。
  穷书生所施展出的,是一路快攻猛打的手法,是他在断肠谷长恨宫,和苗玉秀两人所悟练出来的,极尽玄妙之能,更不失浑厚的劲力。
  但见他身法迅快,双掌卷起一片呼啸的风声,直有别开天地,横绝古今之概。
  这一改变了剧战的方式,只看得群雄更加凝神屏息,一个个神摇目眩,如置身在山阴道上,眼花撩乱。
  “不要脸!”
  脏书生慕容耳没来由骂出了一声,群雄的眼神也不由就移向了他。
  只是略微的一转,立即又投向了战场。
  丑哪咤却不放过,母狗眼一翻,气哼哼的道:“你骂谁不要脸?穷书生是我请神帮助他,方打赢了两招,你不高兴是不是?”
  脏书生慕容耳白了他一眼,把头一扭,并不理他。
  笑弥勒插口道:“丑师弟,你别无理取闹好不好,仔细的看看,毒书生的掌法是那一派的?”
  丑哪咤闻言真的凝神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惊咦了一声,道:“笑师兄,老尼姑几时收徒弟了,这不是飞云掌法吗?”
  笑弥勒笑道:“对的,是飞云掌法,可惜没有偷学得完整。”
  顿了一下又道:“你该不会怪人家骂人了吧?”
  丑哪咤道:“好啦!明白就行,我恨我师父,怎么不也传我一路掌法,也好在人前露露脸。”
  脏书生转头笑道:“我知道你师父有一套掌法,怎么他没有传给你?”
  “没有哇……是什么掌法?你告诉我,我回山去再练几年。”
  脏书生没说出掌法的名字,先就笑弯了腰,勉强忍住道:“狗屁掌法!”
  他一说出来,连笑弥勒也忍不住笑将起来了。
  丑哪咤有时是傻,但精灵起来,比鬼都精三分,傻起来,却又分不出好赖话来,他要是信了你,你说屁是香的,他都信之不疑。
  他这时却犯了傻劲,翻了翻母狗眼,也不问人家为什么发笑,一本正经的道:“我想我师父那狗屁掌法,一定很厉害。”
  他这一言出口,逗得距他较近的一些人,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须知丑哪咤傻是傻,并不会傻得生熟不分,这其中有一层原因。
  他那师父是江湖上出名的神貘尊者,走动不离一条大狗,和人动起手来,也是人狗一齐上。就是神貘尊者的一身打扮,不论寒暑,总是披着一张狗皮,乍看去也像一只大狗,说他会的是“狗屁掌法”,丑哪咤当然是相信的了。
  由于他这一卖傻,逗起了一阵大笑,穷书生闻得笑声,方怔得一下,又失去了先机。
  毒书生姬仁施出了毒手煞着,出掌闪电般擒拿住穷书生的手腕,右掌风雷迸发,迅快向他的面门要穴击落。
  脏书生慕容耳禁不住“啊”了一声。
  穷书生在这生死一发之际,竟然不退反进,身形向对方迫近,左膝疾顶。
  这一招乍看去,可说是卑不足道,但由穷书生使了出来,威力却增强百倍。
  人群中爆出了一声惊呼,他们谁都在关心着穷书生的生死。
  眼看着毒书生一掌就要砸到,穷书生还自送迎上去,且还使出了这一奇绝的妙招……
  毒书生也发觉情势有异,自己即使能弄断对方一条手臂,砸下来的一掌,也必失去准头,击不中对方的要穴。
  但是势必挨上对方那疾顶上来的一膝,自己也非重伤倒地不可。
  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自己大可犯不上。
  万般无奈中,毒书生只好收住右掌击落之势,左手猛的运力一带,立把穷书生的身形带歪开去。
  穷书生膝头撞出无功,却变化成跨步之式,仍然稳稳保持重心。
  不但如此,他更趁着身躯歪开之势,曲肘撞去。
  他这一肘可并不是等闲的招数,却是他从降魔十二式中所参悟出来的一式,第三式“红霞贯日”,卷紧劲击。
  就这么眨眼之间,手肘一发,“蓬”的一响,撞在了毒书生手臂之上。
  毒书生姬仁蓦觉半身一阵酸麻,那只手也无力扣住对方手腕,五指一松,穷书生从容脱身,跃开了数尺。
  这种突变的形势,只看得一众高手,和围在场中的天下群雄,个个目瞪口呆……
  过了好半天……
  “好!”才从沉静中,爆出来一声高采。
  这阵采声,直可说是响彻云天,在空中回绕了好久,好久,才在喧叫声中停了下去。
  毒书生像是受伤不轻,震得胸中作闷,真气波动甚剧,一时间竟然没有敢移动。
  等到喝采声息,他才想起来走。
  但当他方一举步,穷书生蓦的向前跃去,拦住了他的去路,冷冷的道:“你走不得!”
  人群中也跟着喊出了一声:“不能放他走呀!”
  毒书生翻眼瞪了穷书生一眼,道:“怎么?你莫非要取我性命?那你就动手吧!”
  穷书生淡淡的一笑,道:“我不要你的命,快告诉我苗俊田住在何处?”
  毒书生姬仁闻言心中一动,含糊的说了一声:“落魂堡。”
  话声出口,人却纵起身形,直朝旷场外面飞奔而去。
  穷书生到这时,才意会自己上了当,落魂堡?落魂堡在什么地方呢?天下之大又到那里去找呢?
  他想到了要去问,毒书生姬仁早已走得没影儿了,心中一着急,转身也发步追去。
  边跑边喊道:“朋友,你快站住,那落魂堡在那里呀?”
  他喊着喊着,人也就像风一般,急驰而去。
  笑弥勒心中一动,叫道一声:“不好!”
  顺手一拉身边的脏书生慕容耳,道:“走,去晚了怕穷书生要吃亏。”
  说着话,两人也从后追去。
  丑哪咤也跟着叫道:“风火轮,咱们也走了。”
  汪汪狗叫声中,一人二犬,也追了下去。
  在场中的那般群雄,见一场大战结束了,大家又扰攘了一阵,全也都挤出了这家宅院,在暮色苍茫中,离了千秋镇。
  夜色迷茫中,沿着黄河的南岸,有两个人在追逐,飞奔起来,宛如两缕黑烟。穿过了一处小村落,眼前是个三岔路口,前面的人影,一闪就失去了影儿,后面的人却停住了脚步。
  他是穷书生,追到此处,忽然不见了那毒书生姬仁,他双眼望着路边的树丛,朗朗的道:“闻说毒书生姬仁,在江湖上是条汉子,那知不过是个鼠窃之辈。”
  “穷书生你怎可暗地里骂人?”
  随着话声,树丛后面,转出来一人,正是那毒书生姬仁。
  穷书生道:“要不用话激你,你怎会现身?”
  毒书生道:“咱们架也打过了,我输你一招,也将苗俊田的住处给你讲了,莫非你要赶尽杀绝,我毒书生姬仁,却并不是真的怕你呀!”
  “我问你落魂堡座落何处?”
  穷书生这句话说得咄咄逼人,语气也冷冰冰的。
  毒书生姬仁心中一动,慢呑呑的道:“你得先说出来你找苗俊田干什么的,否则我却不能奉告。”
  “这个你管不着,你只说出来落魂堡在什么地方,我就放过你……”
  一句话激起了毒书生满腔火,冷哼了一声,道:“冲着你对本公子这付态度,我就不愿意说出来……”
  穷书生是在焦急着苗玉秀的安危,好不容易碰上个知道苗俊田下落的人,却又缠夹不清。
  他心中早也忍不住了,闻言扬掌作势,冷冷道:“你敢不说,我穷书生掌下可不认得人!”
  毒书生怒极反笑,双眉一掀,打了一个哈哈,道:“我姬某人今天真是栽到家了,会碰上你这小子,让了你一招,你就自以为了不起啦……”
  穷书生听了这话,心中微微一凛,表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
  其实他心中却在踌躇,因为他虽在天下群雄面前,打赢了毒书生,但那只能算是险胜,自己实在没有把握相信自己,真的能够打过毒书生。
  但当他一想到苗玉秀的安危时,立时又豪气万丈,他必得救出来苗玉秀。
  于是又沉声道:“姑勿论咱们谁行谁不行,可敢同我再打一场?”
  毒书生见他刹时间豪气异常,心中大大的一凛,但他是个阴险的人物,微一沉思,登时就有了计较。仰天冷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苗俊田的住处,也是你可以胡乱闯的,只怕你是活得腻了。”
  穷书生摆手道:“你少说发话,如果不敢跟我动手,就快说出来。”
  穷书生咄咄逼人,毒书生气得嘴唇发白,虽然气得要死,但自知受伤不轻,此时不敢轻举妄动,双眉一皱,道:“我告诉你好啦!由此向西南七十里,熊耳山都天观,苗俊田正在那里候驾,去晚了见不着,可别怪我。”
  说着转身就又飞奔而去,他是需要找地方疗伤要紧。
  穷书生望着人家的背影,呆呆的发了一阵怔,方辨别了一下方位,直向西南奔去。
  他刚刚走了数丈,前面路上,突然又转出一伙人来。
  双方凝神一看,都停住了脚步。
  对面那伙人,当下有一半人,迅速击出兵器。
  其中有一个年青的小伙子,向着穷书生一指,朝一个虬髯大汉道:“禀告二少寨主,天井关用血泪榜杀死宋春的,就是他,我看得清楚,还有一个紫脸膛的年轻人,不知到那里去了?”
  穷书生本就觉着,这一伙人敌意有点奇怪,当一听到他们的说话,才豁然大悟。
  天井关酒楼上那惊险的一幕,立时在眼帘下,映了出来。
  又想到路上那两匹马的追踪?黄河渡口的羊皮筏子?双眉轻轻一皱,沉声道:“各位可是白狼寨的朋友吗?”
  那年青的小伙子一挺胸,道:“你还记得白狼寨,我们老寨主白狼神柴振声,和巡山寨主宋春,这两条命,你总得有个交代吧?”
  那虬髯大汉也接口道:“我们白狼寨不知和尊驾有什么解不开的梁子,血泪榜怎么会降临到白狼寨,尊驾可否还我们一个明白?”
  穷书生被人家一口咬定,一时间真是百口莫辩,宋春的死,是因自己在场,误会到身上来,冤枉得有个谱,怎么又扯上那白狼神柴振声出来了?……
  他沉思了一阵,扬声道:“各位,咱们萍水相逢那谈得到什么冤仇,白老寨主和宋春兄的死,学生实在的不知情。”
  “你倒推得干净,只怕难逃公道!”
  那年青小伙子,喝声未过,人就疾扑了上来,迎面就是一刀。
  穷书生眉头一皱,退开了数步。
  忽然一人洪声喝道:“丁柱,回来……”
  那丁柱可不敢不听,只好退了回去。
  就见从人丛中走出来一个中年汉子,朝穷书生道:“我们是白狼寨的少寨主,江湖上称我们是白狼三杰,我叫柴信……”
  他说着指了指那虬髯汉子,和一个面色白皙的汉子,道:“这是舍弟柴平、柴良,你也许对我们的姓名,有个耳闻吧?”
  穷书生根本就没听说过什么白狼三杰,他是老老实实的答道:“对不起,我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他话音没落,白狼三杰一个个都气得目瞪眉竖。
  那虬髯的柴平已忍不住,厉声喝道:“不管你听说过没听说过,老子今天得先教训你一顿再说……”
  话声中,他大步扑上,扬掌迎面劈出。
  看他这掌力沉雄,就知功力不凡。
  穷书生也不愿再让了,扬掌用了一招“红霞贯日”,这是方悟出来的降魔十二式中的一招,卷紧劲击,硬将对方的掌势,打半途上就迫了回去。
  柴信的眼力倒是高明,一见穷书生仅以极平凡的一招,竟将二弟功力深厚的一掌迫回来,面上微微变色,大声喝道:“二弟且退,待为兄对付这厮!”
  他喝声方落,人已抢了上来,一照面,连环就劈出来两掌。
  穷书生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用出了一招“拨草寻蛇”,轻易的就化去了他的掌势,接着上身微倾,似乎是意犹未尽的样儿……
  这一来,可就吓得个柴信,急急纵出一丈开外。
  老三柴良见自己两个哥哥都吃了亏,反手抽出一柄明晃晃的利刃来,闷声不响,冲上去翻腾刺击,一口气剁了七八刀,刀刀都挟着锐烈的风声。
  显出他腕力猛强,而刀法也真的不含糊。
  穷书生却就生了气,冷哼了一声:道:“怎么动起家伙来了,当真的要拼命么?”
  话声中双手一分,使出一招“分心十字”之式,暗蕴降魔十二式中的“扣曲”、“锁拿”要诀。
  举手之间,就把一个凶狠劈攻的柴良,迫得脚下不停的直朝后退。
  柴信、柴平两人,一见老三势危,也都把心一横,各自掣出兵刃,迅即驰援。
  这两人一个使的是虎头双钩,一个是一柄长剑,加上柴良那口刀,三个人四般兵刃,幻起一片光华,卷住了穷书生。
  穷书生根本就没有存心打倒这弟兄三人,要不然,出不了十招,他们早就趴下了。
  他只是好整以暇,见招拆招,乍看去,就如他陷入在刀光剑影之中。
  汪汪两声犬吠!
  荒郊旷野,夜静更深,那里来的狗叫?
  双方听了狗叫,全都一怔,也各自停下了手来。
  随着那两声犬吠,出现了一人,身材不大,有点怪相,小脑袋,雷公脸。
  这个人一出现,双方的人全都认得,乃是丑哪咤架着他那一对风火轮到了。
  柴信以为自己来了臂助,高声喊道:“丑道长,快点来,我们和血泪榜凶手照上面啦……”
  丑哪咤哈哈笑道:“柴老大,你看清楚了么?这个人连我也斗不了。”
  穷书生微微一笑,道:“小道士,你怎么老是跟着我呢?”
  丑哪咤叹了一口气,道:“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灾星,你难道还不明白?”
  穷书生迷惘的道:“什么?我是你的灾星,我几时请你跟着我了,是不是想和我打一场?”
  丑哪咤摆手道:“你这时能耐高了,我打不过你,我说的灾星,是一个长眉毛老头给我的,他要我们跟定了你……”
  他话没说完,穷书生又跌进沉思的梦境中,想起了那传给自己蛰龙眠法的长眉老头。
  柴宿听了两人的对话,虽然十分诧骇,却还沉得住气。
  老二柴平可忍不住了,忙向丑哪咤问道:“道长!这厮是什么人物?”
  “他呀?”丑哪咤指了指穷书生,笑道:“他就是最近名满武林的穷书生,哈哈!哈哈!他武功之强,就是我十个丑哪咤,也不是他的对手。”
  丑哪咤一言说毕,白狼寨等一般人,尽皆露出骇然之容。
  “那老头你认识他吗?”
  穷书生沉思了一阵,突然问出一句。
  丑哪咤笑道:“那当然是认得了,他和我们那老狗师父,是很好的朋友呢!”穷书生听丑哪咤说起他那“老狗师父”,他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了。
  在我们这个社会里,推崇的就是尊师重道,那有对师父唤做老狗的,太不敬了,他怎能不发笑呢?
  他怎知道,丑哪咤的师父乃是神貘尊者,一般武林中人,都是称他为老狗的。
  神貘尊者他却说的好:“尘世间仪多的衣冠禽兽,所行所为,有的连禽兽都不如,自己拿狗的面目去和他们相处,不是正适合而无间吗?”
  于是他就以狗相见世,不但人家喊他老狗,就是他也以狗自居了。
  丑哪咤惯常都喊他师父老狗,并不以为怪,但听在穷书生的耳中,却认为是件大笑话了。
  丑哪咤却不以为意,又问道:“穷兄弟,你追的那毒书生呢?”
  穷书生道:“他已经走了。”
  丑哪咤道:“那你可找到了黑骑士的巢穴了吗?”
  穷书生乍闻到黑骑士的巢穴,蓦的想起了苗俊田,也不说话,抹转头,直向西南迅疾跑去。
  丑哪咤却着了急,从后也追了上来。
  他边跑边喊道:“穷兄弟,跑慢呀!黑骑士的巢穴在什么地方哪?”
  “在熊耳山都天观!”
  穷书生奔驰着,遥遥的答应了一句话,闪电般跑了下去。
  丑哪咤跑了一阵,折回头又跑了回来。
  他要赶回到千秋镇去,好将这个消息,告诉那一般武林群雄。
  穷书生跑到了天亮,已进入了熊耳山区,但是都天观在什么地方?
  询问了不少的人,也跑了不少的路,没人知道有个什么都天观?他不住的顿脚咒骂毒书生可恶。
  他在山中瞎转了一整天,在天色入黑之后,到了一座山头上。
  远远看去,见一处山环内,有一座道观,一片灯烛辉煌,气象甚为繁盛。
  他心中一动,就找路下了山头,发足就向那道观奔去。
  不过三五里路,转眼间就奔到了跟前,细看庙门上悬着一块金字牌匾,乃是“敕建都天观”五个大字。
  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找了一整天的都天观,那知就在眼前。
  他正自打量间,忽见观中升起来一片火光,就如这道观中失了火的模样,但却听不到人声。
  穷书生心中大疑,疾然绕行纵入观内,一眼望去,敢情在大殿上燃起着十多支大火炬,照得四下通明,并不是失火。
  正打量间,忽见从殿后陆续出来了不少的黑衣人,一个个都是黑巾蒙面,共有二三十个人,分两排站在殿内,鸦雀无声。
  又过了一阵,殿后又出来一人,也是一身黑衣,黑巾蒙面,只是身躯有些瘦小。
  他像是这群黑衣人的头儿,入殿昂然步上正位,环扫了众人一眼,朝一把大交椅上一坐,冷冷的道:“为了几面假的血泪榜,妄自出动,竟然招来奸细,泄了我们的行藏,这也是我们太大意了,以后须多加小心。”
  众黑衣人同时应了一声:“是!”
  那人又道:“今天我要处置一个奸细,来!带那秃驴出来。”
  殿后有人朗应了一声。
  穷书生越看越觉着奇怪,暗忖:“道观内应该是住着道士,怎么跑出这么多的黑衣人,看样子,必是那黑骑士一类的人了。”
  “这么多人,一个个都罩着面孔,那个是苗俊田呢?”
  他正自思索,却见从殿后出来了两个黑衣人,架着一个和尚。
  那和尚双目呆滞,身形不稳,要不是两个人架着,只怕一步也走不了。
  他们缓缓走进了殿内,到了那上座黑衣人的跟前。
  那上座的黑衣人,冷冷的道:“慧永,我已查出来,黑骑士的秘密,就是你泄漏给那慧果老秃驴的,因为他是你的师兄,对吗?”
  慧永和尚一言不发,又像是根本已没有了说话的力量了。
  那人又道:“你既然加入了本帮,想必还记得你的誓言,少林寺的方丈,你这一辈子干不上了!家有家法,帮有帮规,你却怨不得我……”
  “来呀!把他下在火窖中去。”
  架着慧永和尚进来的那两人,应了一声,又架起他走向殿后去了。
  那黑衣人见架走了慧永和尚,又向殿上那些黑衣人道:“各位也都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为了各正派门户中,有好多事处理得太不公平了,才投入了本帮,本帮抱不平之心,愿助你们夺取到各派的掌门,但是你们以后行事,更须小心,尤其本帮的一切,不许外泄一点,以免毁了你们的前途。”
  他说着,方待挥手命众人散去。
  那知手方一抬,蓦的一阵强风吹刮入殿,十多支大火炬,立被吹得摇摇欲灭。强风过后,火炬恢复正常,光线照处,大殿门口,站着一个面黄似病的书生。
  那些黑衣人见了那书生,全都不禁惊噫出声,其中一人,竟然脱口喊出了一声:“穷书生。”
  穷书生微微一笑,道:“不错是我,猜你们之中,必有人到过了千秋镇,更看得出你们必是各派的叛徒,也许有我认识的。”
  顿了一下,锐利的目光,朝那上座的黑衣人,扫了一眼,又道:“你们太卑鄙了,为了争权夺利,甘愿以自己人的血,染红人家的血泪榜……”
  那上座的黑衣人,不愿穷书生再说下去,截住了他的话音,冷冷的道:“你是什么人?”
  穷书生冷漠的道:“穷书生,方才他们不是已经喊出来了吗?”
  黑衣人道:“我早就听说有这么个人,你的真名实姓呢?”
  穷书生道:“真姓名早就忘了,现在的姓名就是穷书生。”
  黑衣人道:“听说你的能为很不错吗?你夜入都天观,有什么打算?”
  穷书生此际为了义愤,他早将找苗俊田的事,抛在了脑后,闻言冷冷的道:“打算认识一下黑骑士的真面目。”
  他这一句话出口,殿堂内立时又起了一声惊噫。
  穷书生朗声一笑,道:“那你们试试看。”
  他出手是真快,话音未落,双臂已然闪电般探出。
  但听“喳啦啦”两声裂帛声响过处,接着又是两声惊叫,立有两人现了原形。原是少林寺的慧能和尚,和风雷剑楚腾九。
  这两个人穷书生全认得,见状哈哈笑道:“就你们这两个没出息的东西,也妄想窃取一派掌门,只怕梦想成空,落一个死无葬身之地。”
  他话音甫落,慧能和尚已是恼羞成怒,狞笑了一声,倏然一掌劈出。
  慧能和尚乃少林有数的高手,这一掌出处,劲风低啸,威势确是非同小可。
  穷书生微微一笑,左手起处,一拍一托,手法巧妙异常。
  慧能和尚的掌力忽然被对方托高了数尺,“呼”的一声,从穷书生头顶掠过,闹了个有力难施,心头大凛。
  那一边二十几个黑骑士,见状也纷纷出手。
  刹时间,二三十股潜力,密集击到穷书生的身上。
  穷书生振吭一声长啸,响彻云霄,震得屋瓦簌簌发声。
  啸声中,双掌齐飞,护住了全身,接着脚踏奇门方位,飘忽进步。
  二十几位黑骑士,全都是武林高手,一个个施展出一身绝学,追纵猛攻,身法之快,手法之奇,都也不是庸手可比。
  穷书生学会了降魔十二式,其中有很多地方,还要从战阵经验中去磨练,才能生出效力。
  在千秋镇和毒书生的一场大战,领悟了不少诀窍,才能勉强应付得了这一干高手。
  但是要打算冲出围去,可就不容易了。
  他连着冲突了几次,都无法脱得了围攻的圈子,没奈何,只好放弃了冲出的打算,也就一心一意的施展出绝艺,应付那些强敌了。
  在这时,殿后又出来了一个黑衣人,他朝那上座的黑衣人身边一站,凝目朝场中看了一阵,随即,移转目光,去看身边的黑衣人。
  那坐着的黑衣人,也转头看了他一眼,道:“姬哥哥,你看这一干人,怎么全是废物,二十几个人联手,连一个穷书生都收拾不了?”
  原来那后来之人,乃是毒书生姬仁。
  他笑了笑道:“茹妹,穷书生的手法奇奥,功力深厚,再有几个人上去,也是白费力,但是我要出手的话,不出三五招,就能将他擒下。”
  原来那上座的黑衣人,乃是苗俊田的次女苗玉茹,她和苗玉秀却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不过这姐妹两个却是谁也没有见过谁,但面目倒是生得一模一样,不仔细的看,还是真分不出来。
  苗玉茹一听姬仁这样的说法,忙道:“那你为什么不下去动手?”
  毒书生苦笑了一下道:“我这时不行,千秋镇我受了重伤,须得调养一个时期才行。”
  “废话!”苗玉茹轻叱了一声,道:“看我的吧!”
  她说着话,飞身下去,就扑进了场子。
  在这时,穷书生以一人之力,对付二十几位武林高手,已经是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
  苗玉茹一撞入圈子之内,一下子就迫近到穷书生的身边。
  但她并不立刻动手,一味的跟着穷书生移动。
  二十几个武林高手,围攻着穷书生,人人奋勇,个个争先,狂风暴雨般凶猛进击,任他穷书生有盖天的武功,也对付不了。
  好在他心中并不慌,虽感到压力太强,幸而从恶战中,又悟出了不少的招式,所以才勉强应付得了。
  那苗玉茹跟着穷书生绕走了一阵,目的只在偷窥人家几招武功绝学。
  谁知瞎绕了半天,连一点门道都没有看出来,气得她猛一顿脚,迅快的出手攻去。
  但见她两只纤掌,忽拍忽拿,用的也是轮回灭绝掌的招式,奇幻诡谲已极。
  穷书生本就招架不住了,这一又添上了一支强劲的生力军,就更难支持,不禁大为凛骇。
  就在这危急一发的瞬间,穷书生蓦的想到,假如自己能够像一条神龙样的,只须身形一摆,不但能脱出重围,且还能腾空飞走,那该有多好……
  念头刚刚浮现起来,心灵上彷彿感悟到一个身法,那是降魔十二式最末的一式,“神龙布雨”。
  他这时的武功,已然到达了“以意克敌”的地步,也是降魔十二式的玄奥处。是以他方一悟到,立即就施展出来。
  但见他清啸一声,身形微微一打旋,带动起一股强劲的气流,向圈外排荡而去,一圈连着一圈,无止无尽,宛如大海中掀起了的狂风巨浪,轰轰发发,震耳欲聋。
  武功稍差上一点的人,碰上这些无形的风圈,立时就得被卷上半天空去。
  穷书生随着这一团旋转排荡的气流,身形转得一转,人已破空飞起,斜斜的飘向了殿外。
  这一来,可闹苦了在殿中那般高手了,被那劲风激撞之下,一个个东倒西歪,手下不稳的,且还弄了个自相践踏。
  好半晌,风才住了。
  再看那般黑骑士,一个个都被揭去了蒙面的黑巾,显出了庐山真面目。
  幸而那火炬全被吹熄了,一时还认不出谁是谁来。
  穷书生神目如电,一眼看见了个熟悉的面孔,忙喊道:“秀妹!是你?”
  原来他把苗玉茹认成苗玉秀了,才惊喊出了一声。
  苗玉茹那会答理他,一扭娇躯,翻身就朝殿后奔去。
  穷书生一见自己的秀妹不理自己,一时之间,悯然若失,呆立在当地,发起怔来。
  毒书生见状,心中一动,悄悄的掩了过来,探掌就向他身上要穴点去。
  等到穷书生发觉时,已然晚了,身形直仆下地去。
  毒书生姬仁猛一伸臂,撅住了他的臂膀,就势又连点中了他的三处大穴,探左臂一夹,嘿嘿一声冷笑,一迳纵出观去。
  就在毒书生姬仁刚一劫走了穷书生,都天观先来了丑哪咤和他那风火轮。
  跟着来的人可多了,以少林为首,和尚慧灵,同着老丐云奇、茶剑南宫剑等,足有四五十位。
  可是,他们来得晚了一步,都天观已成了空城计,细搜之下,只见了几面没用过的血泪榜。
  他们也有点收获,那是在火窖中救出了垂死的和尚慧永,从他的口中,知道各派都有叛徒。
  那些叛徒也全都参加了积恨帮的黑骑士,血染血泪榜,全都是他们自己在杀自己人。
  慧永和尚在奄奄一息之前,天良发现,将一切经过对着慧灵大师,说了个详尽。
  在都天观后的大院中,一干武林群雄围着那被火烧得焦头烂额的慧永和尚,静心听着他的诉说。
  说到最后,他叹了一口气,微弱的声息中,传出来一响断续的话音,声调颤抖,交杂着一种悔恨愧作的晴绪,道:“师兄……俺错了,只求你看……看在佛祖的面……面……面上,饶恕我……俺死也瞑咳!只是……”
  他说到这里,声息没有了,只是嘴皮在抽动。
  跟着把腿一伸,没有什么声音了。
  围在四周的那些武林宁雄,都不禁一阵心酸。
  慧永和尚,在少林寺中,却是杰出的人才,在智明老禅师十个弟子中,他的造诣最高,其次才能轮到慧元禅师,竟因一念之差,轻信了奸人的挑拨,由了魔头的圈套,落得如此的下场……
  在场的,各派中人物都有,各派中也全有像慧永和尚的人。
  他们思前想后,一个个无不百感交集,说不出的感慨与辛酸。
  就在众人相顾茫然,微感冷意之际。
  山峰上升起了晓日的光芒,丽彩霞辉,在熊耳山的上空,布成了缤纷夺目的锦幕。
  慧灵大师不觉抬了抬头,轻轻的说了声:“太阳出来了!”
  那晓日的金光,曾不断的给人们增添生命的勇气,它代表正义、无畏,虽有时被阴霾遮住,那只审时的。
  一行人,怀着无限的伤感,在都天观外的荒野,扫荡去荆棘乱草,草草安葬了慧永和尚……
  这个时间,毒书生挟着穷书生,正奔到了一处山林间。
  毒书生姬仁他有个打算,目前他不愿取了穷书生的命,因他早就看出了穷书生身怀奇异武功,要先将武功得到,再取他的命。
  所以他挟着穷书生出了都天观,想找一处冷僻的地方,再逼穷书生传给自己武功。
  穿过了一片浓密的树林,眼前豁然开朗,乃是到了一个极为宽大的山谷,四周都被林木围着。
  山谷中矗立着一座古刹。
  远远望去,只见墙颓瓦坠,粉垩剥落,竟然是座年久失修的古寺。
  毒书生姬仁细看了一阵之后,喃喃的道:“好!这个地方最清静……”
  他满意的笑了笑,双脚一顿,向那朝前飘飞下去。
  许是太高兴了,忘了自己身带重伤,一下用得力猛了,仅只飞奔到半途,一个踉跄,几乎栽倒。
  他停了一下,略微又调息了两口真气,挟起穷书生就进入了那破庙。
  这座庙也小得可怜,只有一座殿堂,殿后有两间厢房,全都梁柱倒拆了。
  他将穷书生放在了破旧的长供桌上,说道:“穷老兄,委屈你了,这个地方叫卧佛寺,你就权充一会卧佛好啦!我得调息一下,有话回头咱们再商量。”
  说着话,自去在一边盘膝坐好,打坐调息起来。
  穷书生的穴道虽被制住,只是浑身不能动弹,神智还是清醒着的。
  他以为毒书生必会要了自己的命,那知却被带到这破庙里来,不知道他要干些什么?
  他瞪大着眼,看着屋顶上蛛网尘封,心里想着秀妹妹。
  暗道:“那女子分明就是秀妹妹,怎么两天不见,就变了一个人了?不但心黑手辣,且还作了黑骑士的头儿,为什么又不答理自己呢?”
  他越想越迷惘,头脑中嗡嗡直响,有点昏沉沉的,不愿意去想,但又撇掉不开……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惊醒了毒书生姫仁,他看了穷书生一眼,轻蔑的笑了笑,道:“穷老弟,怎么你不服气吗?聪明人斗智不斗力,你既已入了我的掌握,还是乖一点的好,免得受好多活罪。”
  穷书生恨毒的瞪了他一眼,立即将头一扭,转向了壁角。
  但却发现了一件奇事。
  原来在壁角处,有一个破鼓架,鼓架下面,卧着一只体躯很大的黄狗,但却伸出一个头发蓬松的人脑袋。
  毒书生似乎没有发现,仍然向穷书生调侃着笑道:“你背过脸去不听就行吗?告诉你,我点中你的穴道,是用我门中的独特手法,点的是绝脉,如不经我门中的手法解开,你最多能有一个月的寿命……”
  他话没说完,穷书生心中蓦的一震,头也迅疾的转过来。
  毒书生笑道:“我知道你会转过头来,现在我和你商量一件事,只要你能答应我,马上解开你的穴道,咱们还可以交成一个朋友,怎么样?”
  穷书生憋了半天的劲,才吐出了一声,道:“你要怎么着?”
  毒书生姬仁道:“没有什么!咱们在千秋镇交手的时候,你用的是什么招式,可否告诉我?”
  穷书生冷漠的道:“我不知道!”
  毒书生姬仁眼中射出一股狠毒的光彩来,恨声道:“好!我要你知道我的厉害,不怕你不乖乖的俯首听命。”
  穷书生冷漠的道:“随你的便吧!”
  “那你就尝尝味道,我知道不给你点苦头,你是不肯服的。”
  毒书生说着,脸上立刻笼罩上一片寒霜。
  穷书生两眼直视,一声不响,在神气上可以看出来,他是视死如归,那意思是杀剐存留,任凭你了,要让我乖乖的俯首,那是枉费心机……
  就这么一眨眼间,毒书生就在他脊骨上按了两卞。
  这一来,穷书生真的吃上了苦头。
  但见他那身体先是一阵痉挛,紧接着又是热气蒸发,被衣服遮住的地方,是看不到,但那露在外面的头脸手臂,每一个汗毛孔上,都鼓起了小疙瘩。
  尽管他全身都在冒着热气,但却,一滴汗珠也流不出来。
  穷书生也真够狠的,他就那样强撑着,并不讨饶,就连眼中也不现一丝哀怜的神色。
  须知毒书生这一手法,乃是震慑江湖,最霸道的“透骨寒汗手法”,只一被点上,当真的是死活都难。
  五脏在繁体,腹中的气血在四下里冲走,汗毛孔都憋出一个个的小疙瘩,那汗水就是出不来。
  每根骨节都“格列列”发出响声,就如要碎散了似的,其痛苦难忍,可想而知了。
  毒书生姬仁明白这手法,不能受制太久,否则,大罗神仙也救不回命来。
  他现在还不愿穷书生死,因为还没有逼出来穷书生的武功。
  于是他阴险的笑了笑,又在穷书生的背上推揉了两下,解了“透骨寒汗”的闭穴法儿。
  穷书生立刻通体流汗,连衣服都湿了,汗毛孔上并凝集着血水。
  毒书生望着他,又是一声阴笑,道:“怎么样,这味道不错吧?乖乖的将你那几手功夫传给我,要不然还有更好受的呢!”
  穷书生已被折磨得心胆俱溃了,一个劲的在喘息,那敢再尝试第二次。
  不过他倒是有一股英雄气概,宁死不屈,拼着再受好大的苦,硬挺下去。
  其实那晶壁神功降魔十二式,他虽然是学会了,但没有完全领悟得了,还有那蛰龙眠法,他到目前,仍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要他如何的传法呢?
  何况他也不愿在这威迫下,向人屈服。
  还是老主意,旧神态,闭起眼来不理,要怎么着,任凭随便施为吧!
  毒书生姬仁见穷书生闭起了眼睛,心中这个气可就大了,心忖:“我就不信你这小子是金刚化身!就是金刚,我姬仁今天也要把你熔化了。”
  他冷冷的一笑,一抬手,方待二次再下毒手。
  就这么眨眼间,他那只手掌方下落到中途。
  蓦的有人喝骂了一声道:“是什么鬼东西,把我老人家的好梦惊跑了,非得赔我一个不成!”
  这声音来得突然,毒书生大吃一惊,迅疾抽回来那拍出去的一掌。
  念头在脑际电光石火般转动,想道:“我怎么这样荒唐,进庙来怎不搜查一下?”
  心念在动,眼睛却看到那鼓架下面,卧着一只大黄狗,但伸出来的,却是个人脑袋,心中又是一阵大骇。
  暗忖:“这是妖魔道上的那一妖?”
  他念头未完,汪的一声狗叫……
  再看时,就见身前站着一个怪物,浑身披着一片土黄色的长毛,齐头盖了一个狗头,狗嘴高耸在额上,下面是一张连腮白须绕着一个人脸,连耳包在狗皮里面。
  两只手臂狗毛及肘,下面狗毛齐膝,脚下穿了一双草鞋,活脱一只大狗精,人立着说话。
  毒书生姬仁在惊骇中,蓄势以待,抖颤着声音,问道:“你……你是人是妖?”
  那狗相的人哈哈一阵大笑,接着又是汪汪两声狗叫,道:“小娃儿,你看我是人是妖呢?”
  他这一说话,毒书生姬仁也听出来是个人了,心情一定,也看清了对面之人,只是披着一张狗皮,就气上心头,厉声喝道:“我不管你是人是妖,快给我滚出去。”
  话音出口,跟着就一掌劈出。
  一股强劲的掌风,直朝那狗相人打去。
  汪的一声,那怪人迅快的又缩回到那鼓架底下去。
  但等那掌风过后,鼓架已被击成了寸断,可是那狗相怪人,却不见了人影。
  正自惊疑,肩头上被人拍了一把,听那怪人笑道:“小娃儿,凭你这两手掌法,打算和我老狗较劲,还差得远呢!”
  天下真有这种人?自称为老狗的?
  他蓦的一个转身,喝道:“你是什么人?”
  “我不是人!回家问你姥姥去,他会告诉你。”
  怪人含笑答了这么一句,毒书生姬仁,心高气傲,那受得了人家的一再戏弄,大吼一声,双掌神力突吐,全身猛扑而上。
  怪人毫不在意,在毒书生双掌堪堪劈到之际,倏的身形一斜一滑,闪了开去。在身形闪开当时,就势左手轻轻的一挥。
  毒书生立觉有一股劲力击在自己两掌空隙之间,直打自己的前胸。
  毒书生身手可也不弱,竟然能在这劣势之下,反掌回手,接住了来劲,一呑一吐,借势全身用力向横侧飞闪开去。
  怪人微哼了一声,道:“我说你这娃儿怎会这样狠毒,原来是真有两手,碰上了我老狗,你还不行。”
  毒书生姬仁越发的愤怒难当,身形闪开,脚尖着地,再立定位,人就到了殿外。
  那狗相怪人也跟了出来,指着毒书生道:“小娃儿,你还有点不服气,是吗?那你有多大能耐就施展出来吧!也让我老狗开开眼界。”
  毒书生一声不响,身形转动处,已施展开轮回灭绝掌,挟着无比的劲风,向怪人招呼而上。
  但见一条人影,掌打指扫,势如暴风骤雨,迅似万流归壑,攻势端的是凌厉得紧。
  那怪人却是沉着得很,仍站在原地不动,虽处身在如此剧烈的攻势中,却是轻描淡写,看定准了才出手,不是一挥,就是一抖,或者一指一点。
  任是毒书生攻势如何的凌厉,人家好像懂得他的这套掌路,不紧不慢的随手封架,竟然将他的掌法,封阻得无从用力,使这一震慑武林的灭绝掌法,变成了毫无生气。
  这一来,毒书生姬仁却就吃惊不小。
  他暗中一咬牙,要施展出灭绝掌最毒辣的三招,先进手一式“万魔归煞”,跟着是一式“血海横舟”。
  第三招他还没有施展出来,突然一阵气血翻腾,身形连晃了两晃,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来。
  同时两眼金星满冒,蹬蹬蹬,向后退了三四步,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这一突然的举动,那怪人也吃了一惊,自思并没有用出重手法,这娃儿怎会受了伤呢?
  瞪起两只眼,打量了一阵,才看出来对方是早先受过伤的。
  于是近前两步,指着毒书生笑道:“小娃儿,难怪你有这么狠的心肠,使出毒辣的手法,向人家逼学武功,原来是轮回那魔头的徒弟,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他说到此处,哈哈笑了一声,又道:“告诉你,娃儿,轮回灭绝掌,难不住我老狗……”
  他话音未落,突有一人接口道:“就凭你老狗在武林中的身份,以大欺小,还好意思自吹自擂。
  “汪”的一声狗叫,接着就是怪人的一声长笑。
  那笑声乍听起来,也和狗叫差不多。
  怪人笑声一住,大声道:“啊呀!听说我们的女殃神史大姑娘,已招了个如意郎君,今天怎么会舍得抽空到荒山中来,莫非是玩腻了么?想领略一下山岚水色。”
  说笑声中,从朝门外进来了一人。
  乃是个素衣少妇,头上松松挽了个髻,底下是张瓜子脸,脸上的眉眼嘴鼻,都配得恰到好处。
  最令人入迷的,是修眉下面的一双凤眼,不但美丽,而且蕴藏着一种含蓄的、奇异的光辉。
  她一进了庙门,毒书生先就喊了一声:“蝶姑姑!”
  那少妇横了他一眼,娇叱道:“没出息的东西,也太荒唐了,竟敢和扬名武林湖海二怪之一的神貘尊者动手,要不是我赶来得快,怕你早就喂了狗啦!”
  神貘尊者笑道:“蝶姑娘,少客气,我老狗荤眼不忌,却是最烦吃人肉。”
  毒书生姬仁一听说对方是神貘尊者,心中真正的吃了一惊,暗骂一声:“自己真倒霉,怎么会偏偏的遇上了这个怪物?”
  那少妇乃是轮回居士的爱女,玉面韦护苗俊田的新欢,女殃神史梦蝶。
  她训斥了毒书生之后,款款的向着神貘尊者福了一福,又指了指毒书生姬仁,笑道:“这是家父寄望甚重的唯一传人,年纪太轻,有什么得罪尊者的地方,还请看在家父的面上,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她这句话说的却是有骨头有肉,锋利得很,先提出来轮回居士的一顶大帽子,扣住了神貘尊者,使神貘尊者不便再出手。
  神貘尊者都是过百岁的人了,大风大浪,不知遇着过多少,还能听不出来,哈哈笑道:“蝶姑娘,你这张小嘴是越来越厉害了,我老狗还不会那样的不正经,你问问那娃儿,他那伤是我打的吗?”
  毒书生姬仁插口道:“蝶姑姑,我这伤不是这位老前辈打的,是被穷书生打伤的!”
  “穷书生?”这位新近震慑江湖的人物,连神貘尊者和女殃神听了,也都吃惊的喊出了一声。
  女殃神史梦蝶一双凤眼眨了一下,忙问道:“就凭你的能耐,会打不过穷书生?”
  毒书生接着又道:“不但是我打不过他,都天观二三十个人,加上一个茹妹妹,联手合攻,也被他打败了。”
  这一来,女殃神就更是吃惊了,忙问道:“他人在那里,我得会会他!”
  毒书生道:“他被我点了穴道,就在大殿里,方打算逼问出他的来龙去脉,到底是谁人的门下,就碰上这位狗老前辈了。”

  第六章
  且说神貘尊者和女殃神史梦蝶两人,一听说那穷书生被毒书生姬仁点了穴道,就放在殿内的供台上,双双齐朝殿内纵去。
  两人纵势一样的急,但心中所有的打算,却不一样。
  神貘尊者知道穷书生是天池老人看重的人,也是自己故人的子弟,是要救他脱险。
  女殃神却和他相反,她打主意要除去穷书生,以为他们积恨帮拔掉一根眼中钉,进而控制整个武林。
  但当两人身形一落入殿内,却见那供台上那有什么穷书生,连个人影都没有?当下两个人把这一座废殿,找了一个遍,依然不见个人影,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事可就怪了。
  就凭神貘尊者和女殃神这两人的功力,连树叶落地的微弱声响,都能分辨得出来,怎么一个人的走动,竟会没有发觉?
  何况像毒书生姬仁所说,那穷书生已被点上了穴道呢!
  女殃神史梦蝶微一沉吟,道:“他大穴被制,去的必不会远,我们四下里找找看。”
  话声中,人已当先纵出。
  神貘尊者也随后起身,围着这颓坍的卧佛寺,寻找那受难的穷书生。
  可是,任他们在四周找了个遍,仍然找不到一点端倪。
  他那知穷书生此际,并没有离开那卧佛寺。
  原来他在毒书生和神貘尊者打得正紧之时,心中暗忖:“我不趁此时逃走,等他们再一入来,打算走可就难了!”
  他逃生之念一起,就试着卷腿挺身。
  一阵奇痛刺心,忍不住呻吟了一下。
  他暗中一咬牙,侧身朝下一滚,翻下了那长供桌。
  就在他身形甫一着地,只觉着身下一轻,跟着又是一个翻转,身躯直朝下坠去。
  这供桌之下,乃是一个翻板,下面却是个无底深穴。
  但觉人一跌进穴内,连翻了几个跟头,宛如腾空驾雾一般,直朝下坠。
  就这样飘呀飘的,地穴还是深的可以,足足坠落有大半个时辰,才“砰”的一声跌到了实地。
  那地上像是十分的坎坷,莫不是铺满了乱石,因为那猛砸的一下,觉着是有些不平,着肤生疼。
  他顺手一摸,紧跟着立即又抛了出去,吓得他几乎惊叫起来。
  原来那地下那里是什么乱石,乃是铺满了枯骨。
  穴底十分的幽暗,一时尚看不清楚那些枯骨,是人的还是兽的?
  等过了一阵之后,虚空生白,眼睛习惯了黑暗,才看清楚了四下的情景。
  这个地穴约有十余丈方圆大小,遍地都是白骨森森,堆积成一堆堆的,大部份已腐烂得成了骨骼架子,也有几具尸体,像是坠下这地穴不久,皮骨仍尚完好。
  但是却已开始腐烂,个个死状恐怖,令人触目惊心。
  洞中迷漫着一股恶臭难忍的气息,中人欲呕。
  穷书生到了这样的绝地,真个是呼天不应,喊地不灵,只有等死的一条路。
  再抬头看了看那堆在地上几堆白骨,一阵寒气袭上了心头。
  暗忖:“看情形,自己要不了多长的时间,必也得化为白骨。”
  穷书生本就把生死看得开,暂时且不去想它,照着长眉老头所传睡法,享侧卧,右手曲肱,左手掩脐下,护命门,右腿在下,左腿在上,微曲着睡去。
  转眼间,气通百脉,运行不到一个周天,已冲破了一处大穴。
  真气仍然运行不歇,跟着双足亦脱锁困。
  他被毒书生点中了三处大穴,先后都被他施展天龙蛰法,也就是长眉老儿所传授的那套蛰龙眠法打通。
  在被制穴道打通之后,人一感到舒畅,就真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像是睡足了,同时心中也怔忡不安,不知为了什么,再也静不下来了。
  正当他似睡还醒,蓦的翻身坐了起来。
  原来他在朦胧之间,忽见一个白衣女子,一闪而没。
  “这事儿有些怪?”他心中喊了一声。
  又忖道:“在这深穴之中,会有生人存在,莫非那是鬼魂的影子?再不,也许是奸人的巢穴,我倒要查个清楚才是……”
  他心念一动,立即站起身来,朝那白衣人闪处走去。
  到得跟前,先探手去一摸,触手冰冷,乃是砌成的石壁。
  他叹了一口气,喃喃的道:“莫非那真是鬼魂现形,看来我准是活不长了……”
  一阵悲绪涌上心头,他此际并不愿死……
  他想起了苗玉秀,心上的秀妹妹……
  还有……还有他那血海深仇……
  他颓丧的朝那石壁上靠去。
  就在他身形方一靠上石壁……
  “吱呀”一声,就觉着那石壁,蓦的一个旋转,身躯立被转到了石穴外边。
  举目仔细的一打量,见这外面是另一个深壑的山谷,谷中荒草没径,入眼一片荒凉。
  他心中一动,又是喃喃的自语道:“这必是奸人的巢穴了,那白衣人影也绝不是什么鬼魂,不知是什么邪派人物盘据在这阴僻之处?”
  他一言方毕,突的转身,对着十数丈外一片杂草乱石丛中,喝道:“朋友,明人不作暗事,为什么藏头露尾的呢?”
  此时天色虽然正是卯初光景,但这谷中却是阴暗异常,加以谷中荒草乱石漫地,崖壁上野竹杂树蔽天,越发显得阴森森的,视界大受影响。
  穷书生连喝问了两声,无人答应,他却就沉不住了,冷冷的道:“你是要我逼你现身了,可不要怪我无礼。”
  他这么又喊了一声之后,满以为对方非现身不可了。
  谁知仍然没有人接腔,四周还是静悄悄的。
  穷书生却就心中有气,冷哼了一声,道:“既然尊驾存心不现身,我可要得罪了!”
  他“得罪”二字出口,人已向草丛中扑去。
  就在他身形方一扑到,“簌拉”一声,纵起一条黑影来,身形好快,眨眼间就出去了数十丈。
  穷书生不由发怒,冷喝了一声,道:“朋友,既然现身,又何必吝于一面?”
  那人这次方始还应了他一声,道:“你既有胆量入我玄阴谷,可敢随我进入幽冥地府?”
  “幽冥地府?”穷书生听了心中却是一凛,心忖:“人死了才入幽冥地府,怎么这光天化日之下,还会有幽冥地府?”
  但他却捺不住好奇心起,朗笑一声,道:“慢说幽冥地府,就是十八层地狱,我穷书生也敢去闯它一番。”
  “那你就跟我来吧!”
  那人说完话,扭头又奔了下去。
  穷书生心中却是一怔,他听那人说话的声音,娇滴滴的,清脆悦耳宛如黄鹂初鸣,是个女人的声音。
  他只那么微一沉吟,立即也起步追了下去。
  那人的身形,似乎没有穷书生快,就只两三个起落,穷书生就已迫近那人身前三五尺的距离。
  那人蓦的闪电般一个急旋,倏的又出去了十多丈。
  穷书生心头一凛,心忖:“这是个什么身法呀?”
  心中虽在惊疑,脚下可没有闲着,身形再纵起,又迅疾追上去。
  那人这次的动作更快,双肩一耸,身形再旋,又出去了数丈。
  穷书生依然又扑了个空,心中一怒,方待出声喝问!
  那人先是咯咯一声娇笑,接着又娇声道:“照这样看来,怕你这一辈子,都别打算追上我。”
  穷书生闻言止步不再追扑,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咱们无仇无怨,你要将我带什么地方去?”
  那人嗤的一声娇笑,道:“咦!这不奇怪了吗?你不是说要闯那十八层地狱吗?我这就带你到地狱中去呀!”
  在这个“人”的社会里,会有个幽冥地府,本就是件怪事,怎么会真的有十八层地狱,说不定又是那一邪派,玩的鬼名堂,故意起了个耸人听闻的名儿,来吓唬一般胆小的人儿。
  穷书生脑际电闪一般,在想着这些事,蓦的一顿脚,道:“我就不信这些邪魔外道,倒要看个究竟。”
  那人接口笑道:“别胡吹啦!要进地狱就快跟我走呀!站着发怔有什么屁用?”
  “好!”穷书生一顿脚,身形纵起,又扑了过去。
  那人似乎没想到穷书生会有这么快,等他发觉时,穷书生已然截住了他的前面,且还翻转身来,向他一步步的逼近。
  那人吃惊的一步步向后倒退,颤声娇叱道:“你这个人……是怎……怎么搞的嘛?你挡住了我的路,又怎能带你去地狱中见识一番呢?”
  穷书生笑道:“先不必慌,快报出你的名姓来路,我自会让路放你过去。”
  那人已被逼得无奈,但似乎又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来,冷冷的道:“你只要能进入幽冥地府,一切便都会晓得,又何必多问?”
  穷书生缓缓的道:“那你是不愿同我说了,是不是?”
  他在说到最后的“是不是”三个字时,突起发难,探掌用了一式“发踪指旗”,右手五指封处,已抓住了对方一只手。
  但觉对方这一只手,软绵绵柔若无骨,鼻子中又嗅到一阵如兰似麝的香气,不必再仔细的看,足可证实对方是个女儿之身了。
  他这五指一扣,虽只用了四成真力,但那人身体一震,微微哼出了一声,似是甚为痛苦。
  因为她面上罩了一层黑纱,看不清她的面貌,秀眉轻皱,那当是意中之事。
  那女人一手被制,另一只手方一抬起,打算突出袭敌,但她只是微微的抬了一下,又无力的垂了下去。
  原来从穷书生五指之上,传出一股沉重无比的真力,制得她浑身发麻,呼吸欲绝,那只被他攫住的左掌,掌骨似快要碎裂一般,阵阵剧疼,那里还能出手伤人。
  她以一种焦急和乞怜的声音,哀哀的道:“请你把手松开点好不好?莫非你要置我于死地?”
  穷书生笑道:“我目前还不打算杀死你,只要你告诉我实话,我就可以放开手。”
  他说着,就把五指松开了一下。
  那女人方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转头向外打量了一下,突然右掌用了一式“银钩挑帘”,纤掌直打穷书生的右肋。
  在这个情形之下,穷书生还真没想到对方会突袭,逼得只有松了攫住她手腕那只右掌,要不就得被打中右肋。
  但是穷书生却不甘心,松掌转身,但是左掌却已递了上去。
  他出掌虽快,那女子却也不慢,赶紧的回救。
  但还是慢了一点,她那蒙脸的面纱,已被穷书生的指风勾住,“嘶啦”一声,连着她那一身黑衣的前襟,都被撕去了半幅。
  这一来,那女子不但露出了真面目,也露出她那内罩的白罗衣来。
  穷书生微微一怔,见这女子真是生得风神绝世,可是比起自己的秀妹妹来,似还要差上一筹。
  他想到了秀妹妹,又勾起了断肠谷长恨宫小楼上的一幕,所以就发起怔来。
  那女子像是生就的冷心肠,趁着穷书生发怔的当儿,一掌推了出去。
  穷书生没有防到对方会偷袭,随着那女子的掌风,一个跟头栽出去好几步远。
  无巧不巧,又一头扎入到一个水坑里,闹了个满头淋漓。
  那女子却又咯咯娇笑道:“我看你还横不横了,痨……”
  她本来是要骂上一声痨病鬼的,但她只说了一个“痨”字,人却也呆呆的怔住了。
  原来穷书生在一栽下那小水坑中,立时就又纵身站起,用大袖抹干了头脸上的水渍,易容药效力已过,随着他那一抹拭,也现出了他本来面目。
  好一个俊美的书生。
  那女子定睛注视着面前这位美书生,眼中露出一种异样的光彩。
  好久!好久!一直等到穷书生将水渍都擦拭得干净了,才冷冷的问道:“你是什么人?”
  穷书生笑了笑,道:“我方才不是说过了吗?我就是穷书生。”
  她像是从未听说过有这个名字,摇了摇头道:“这不像是个名字……”
  穷书生也插上了口,问道:“那么请问姑娘的芳名?”
  那女子也俏皮的眨了一下眼睛,道:“我吗?我叫勾魂倩女。”
  穷书生笑道:“这也不像是个名字呀!”
  话到这里,那勾魂倩女突然冷哼了声,右手骈指如戟,袭取穷书注的胸前大穴。
  穷书生要是在不防之下,这一指被点上了,就许会被制住,此际他是早有防备,故作大方,任她点了上来。
  勾魂倩女纤纤玉指,方一点到了穷书生的胸前,蓦觉对方胸上发出一阵刚猛已极的潜力,一下子把她震得,由手指尖,一直麻到肩胛上。
  穷书生微微一笑,蓦的手掌一伸,已搭在勾魂倩女的肩上,一下子就把她抓了起来。
  勾魂倩女但觉肩上一阵剧痛入骨,双眉紧蹙。
  穷书生将她提到一处乱石堆中,倏的双臂一举,就要向下摔去,但他忽然停住了动作,又缓缓的将她放落下地。
  经过了这一阵折腾,那勾魂倩女吃的苦头像似不小,但她仍然咬牙忍住那痛苦,恨声道:“你为何不摔死我?”
  穷书生冷眼看着这位姑娘,心中起了一种莫名遐想。
  他停了片刻,凛然道:“当真的最毒妇人心,我们无仇无恨,你为什么要向我下毒手?”
  那勾魂倩女像似被他那凛然的神色所慑,噤口不言。
  穷书生又接着道:“我为什么不摔死你?以及你今天能不能活得成?要看你的造化了……”
  那勾魂倩女没料到这位美书生,不但机警过人,心肠也够狠的,就以自己这付姿色,他却毫无一丝怜香惜玉之心。
  她不由的大骇,缓缓的道:“你……你想怎么样?”
  穷书生冷冷一笑,道:“不怎么样,快说,你叫什么名字?”
  勾魂倩女此际连一点反抗的念头都没有了,轻轻的道:“我叫阴姣……”
  穷书生又迅速的接着问道:“你说你们那什么幽冥地府,是怎么一回事,那地穴中所死的人,都是你们害死的吗?还有你们这里一共有多少人,主持人是谁?”
  阴姣听穷书生这么一问,陡然精神一振,冷笑道:“幽冥地府就是幽冥地府,人只一入了幽冥地府,怎还能活着出去?”
  穷书生道:“照你这样说法,那我也不能活着出去了?”
  阴姣点了点头,不说是与不是。
  穷书生又问道:“你们也是个人,怎么竟不懂得物伤其类这句话,害死那么多人,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谁害死他们了?”
  “地穴中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阴姣咯咯一声娇笑,道:“他们哪!是自己找着死的!”
  穷书生哈哈一声朗笑,道:“好个毒辣的丫头,我就不信他们真的是自己甘心找死的?”
  “信不信由你,他们却是死而无憾!”
  “那是为了什么?”
  阴姣笑了笑道:“玄阴谷武林三宝,武林中人那个不是打着据为己有,我们夫人就为了这个缘故,才在这玄阴谷营造幽冥地府,并设下了地狱绝险……”
  穷书生截住了她的话音,道:“就为了那什么三宝,也用得着这么残毒?”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是他们自己送死来的,并没有人害他们呀!”
  “那他们怎么死去的?”
  阴姣又是咯咯一声娇笑,道:“你方才出来的那个地穴,是本谷第一道地狱,名叫‘腐尸地狱’,人一坠了下去,用不着动手,只一中了尸毒,就打算不死也不成了。”
  说得穷书生心中大大的一凛,暗幸自己在无意中,能够脱险出来。
  阴姣向他瞟了一眼,看出了穷书生惊骇的神色,微微一笑道:“这还不算厉害,以下还有浮沙毒池、毁形蚀骨、万丈绝壑、脂粉陷阱等地狱,还更厉害呢!”
  穷书生似又想到了什么,蓦的把双眼一瞪,炯炯神光射向了阴姣的脸上。
  阴姣大吃一惊,震骇的道:“你……你这是又干什么?”
  “那主持地狱的是什么人?”
  “我家幽冥夫人!”
  “你们这幽冥地府,共有多少人?”
  “上下一百二十人,全是女的,没有一个男人。”
  “地狱共分几处?”
  “分为六层地狱,形相十八,所以外传就是十八层。'”
  问到此处,穷书生像是已得到了满意的收获,他想了一想,又向阴姣道:“你可是想要我饶你一命?”
  阴姣寻思了一阵,终于没有回答。
  穷书生微微一笑,道:“看你有问必答的份上,饶你一条命,走!快带我去见识一下你们那什么地狱……”
  阴姣听说他要去见识一下地狱,精神陡的一振,冷笑道:“别看你武功不错,玄阴谷十八层地狱,怕你要吃点亏,嘿……嘿……”
  穷书生微微一笑,道:“这个你就不要管了,不过……你说的那武林三宝,都是些什么东西?”
  阴姣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撇了一下,道:“哦!原来你也是为了那三宝而来呀?”
  穷书生道:“我却不想得到什么三宝,只是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阴姣道:“玄阴二十四解、昊天剑、玲珑白玉塔,这三件东西,能得到一件就可以领袖武林,我不信你不稀罕……”
  穷书生笑了笑道:“我就不稀罕这些东西……”
  阴姣感到一阵惊讶,同时也有些不信,翻眼看着俊书生,疑惑的轻摇了一下头,道:“你不稀罕,我却不信,等你得到之后,那怕要你的命都可以,只恐舍不得那东西了!”
  穷书生见阴姣说得认真,他不由心中一动,又问道:“那三件宝物有什么珍贵的地方,值得人甘愿为它舍命?”
  阴姣道:“昊天剑乃前古仙兵,一剑出手,能够惊天动地,不要说以剑锋伤人,就是那威势,先就会将敌人震慑住。
  “玲珑白玉塔共有十二层,每层刻有九句武功真诀,能习会这百零八句武功真诀,即可无敌于天下。
  “玄阴二十四解,也是一宗武林绝学,我家夫人仅只得到了太阴十二解,天下已然无敌……”
  穷书生插口问道:“那么另外的十二解呢?”
  阴姣道:“另外的少阴十二解,却被史天灏得去,峨嵋金顶武林会上,他就以这十二解,掌毙武林中成名的人物数百人,那场武林大会就算被他给挑了。”
  穷书生不知史天灏是谁,更不知当年峨嵋金顶的武林旧事,但他听说三宝有如此的玄奥,也不由心动,忙又问道:“昊天剑和那白玉塔,目前落在什么人的手中?”
  “昊天剑已归我家公主,白玉塔仍藏在这玄阴谷中。”阴姣仰脸答了这两句话!
  穷书生神态又变,朗然一笑道:“我不再问什么三宝的事,快领我去见识你们那什么地狱绝险吧!有幸能脱出那地狱绝险,见了你们那幽冥地府的主儿,再打听也不迟!”
  阴姣见穷书生一心的要历绝险,星目一眨,转身向前走去。
  穷书生就跟在阴姣的身后,顺着一条羊肠小道,朝前走去。
  走有大半个时辰,以两人的脚程来说,至少有三十多里路,到了一个转弯之处,阴姣突然止步回头,望着穷书生。
  从她的一双秀目中,透出一种恋恋之情,静静的注视着这个俊美倜傥的穷书生,心底深处,似是有些担心穷书生冒不了地狱绝险,且又带点关心不舍的样儿……
  好大一会的工夫,才幽幽的道:“我不信你能够闯出地狱绝险?”
  在这时,穷书生如果能够稍为假以词色,向阴姣姑娘服个软,美言几句,她许会指示他一条较为安全之路,通过地狱险地!
  可是,穷书生根本不去理会她,俊脸一仰,双眼望着天,冷冷的道:“我深信能够闯出地狱险地,不敢劳动姑娘关心。”
  阴姣见这穷书生高傲已极,自己的好心,他却不领情,眼中神色立变,透出一种怨恨歹毒的光芒来,一声不响。
  穷书生待了一阵,不听阴姣说话,扫目看去,见她倚身在一处峭壁上,低头呆呆的向脚下凝望。
  她所站之处,小径宽不越尺,外面是个悬崖。
  一阵山风扬起,吹得她白衣飘飘拂动。
  穷书生见到这个景象,陡的又想起了他的秀妹妹来,心中泛起一股怜惜之心。
  他缓缓走近阴姣身边,也探头向下看去。
  见这处悬崖并不算得深,崖下景物一目了然,中间起了一个大丘,周围寸草不生,却散乱的丢着不少的白骨。
  他心中一动,轻轻的向阴姣问道:“姑娘,莫非已到了地头?”
  阴姣冷冷的道:“是的,但看你的造化吧!”
  她一言未毕,身躯陡的向壁后转去。
  “姑娘……”穷书生仅只喊出了一声,蓦觉立脚之处,陡的下陷,一个身躯也随着向崖下跌落。
  以穷书生此时的一身功夫,这么高的一点悬崖,跌下去真算不上一回事,只须脚落实地,借力一顿,立时就可以重又腾身上来。
  二三十丈的深谷,转眼间就落下了地。
  但当穷书生探足方待点地腾身的刹那间,那座土丘陡然的急剧陷落下去。
  穷书生一脚点了个空,一口真气没有提起来,身形也急剧的向下坠落。
  这一来,可把个穷书生吓得魂飞魄散。
  望下看,黑忽忽的深不见底,且发出一声声尖锐的啸音,刺耳难闻,令人心悸。
  跟着又见从那黑雾之中,骨突突向上直冒白烟,刹时间就遮满了整个绝谷。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了阴姣的声音,喊道:“穷书生!你要小心了,此谷下面是个深潭,潭水奇寒奇轻,鹅毛不浮……”
  穷书生闻声心中一动,赶紧一提真气,右脚在左脚面上一点,身形借力拔起。
  无奈他的轻功提纵术火候太差了,全仗着那一口真气,才勉强拔起两丈来高,方一突出那层白雾,力道已竭,眼看着身形又要向下坠落。
  还算他人急智生,身形侧翻,斜着朝崖壁上撞去。
  同时,力贯双手十指,一下就插进到崖壁中去,停下了下降之势。
  谁知那崖壁上也有机关,就在他双手十指方一插入崖壁,轨轨一阵响声过处,从壁间冒出千百柄利刃来,明晃晃耀眼精光。
  尚幸他临危不乱,赶早了一步,先已扣住了崖壁,否则如先看到这种阵势,必然会惊悸失神,真气一泄,坠下了那谷底深潭,后果就不堪设想。
  就这样,他也骇得额头直冒冷汗。
  他以一手紧扣,抽出来一只手,劲贯掌上,一阵抡扫,清除了近身的几件利刃,然后打量形势,默思脱身之法。
  就见那白雾越升越高,蓦的那白雾下面,发出一阵异响,接着“蓬蓬”之声,传入耳中。
  那一层厚厚的雾气,仍然不停的向上翻转,最下一层的雾气,已变成了暗赤色。
  再望下看,可不得了,原来露出了熊熊火焰,构成了一片火海。
  谷中本来是有些阴寒,这一来突然又变得十分炎热。
  穷书生受了这气温变化的影响,改变了他那沉着的情绪,觉着烦躁难忍,真打算就此松手坠下谷去。
  “嗤嗤”!两声响处,蓦觉两胯上一阵刺痛,低头看去,见是壁间又伸出两只利刃来,正扎了自己的两边胯骨。
  由于这一阵刺痛,安定下他一颗烦躁的心,也触动了他的灵机,暗忖:“我何不就踏着这些利刃,登上崖去呢?”
  他一念未已,那些壁间利刃,像似通灵一般,乱轨之声响处,立又缩回到壁间去。
  到这时,穷书生才看清楚了这面崖壁,是经过精工设置过的,壁内许是一处坑道,由人操纵机钮,施放出利刃来。
  主要的是一种震慑作用,好像使人自行落向那谷底深潭中去。
  他一到了壁内坑道,不由的就贯劲使自己的手掌,再深入一些,以证实自己的猜揣。
  正当他扣壁的手掌,方一深入,震动得壁上碎石,簌簌坠落的瞬间,白雾下面的一片火海,已然将将涌到了脚下,热得更是难耐。
  他慌促之间,又得了主意,蓦的双掌火速抽出,紧跟着双足猛的一点崖壁,身形借力使力斜着又向上飘飞而起。
  等到上纵之势稍竭,又是一个侧翻,运劲于掌,又插向了壁间。
  他这一插入,就吃了大苦头。
  原来手指所触之处,并不是崖石,乃是一处钢铁铸成的铁板,触指一阵剧疼,禁不住“哎呀”了一声,身形立即又急剧的下降。
  穷书生遇上了这样的变故,任是他艺高人胆大,一时间,也惊慌无策。
  就在这时,遥遥又传来了那阴姣的声音,道:“哈哈!我看你就得要葬身谷底深潭了,说什么要经历十八层地狱,就这一层你就过不了啦!”
  穷书生心底一震,蓦的记起来降魔十二式中一式,“踏虚凌云”的身法来,双臂倏的左右平伸,两腿在空中一卷一蹬,身形斜着又朝上飞了起来。
  这一式却是神妙得紧,但贝全凭着一口真气,真的就如凌空御风样的快如闪电,眨眼间,人就飞上了崖壁。
  他身形方一落下,斜刺里突的闪出来一人,运掌直击穷书生脑后。
  穷书生倏然的一回身,对方的掌力已到,慌迫中暗提真气护身,一面急急稳住身形,打算再还击敌人。
  就因为他一慢,对方那一掌已然完全击在了身上。
  他仅只退了半步,但那击来的敌人,却就吃架不住了。
  只因为一掌击出,陡然有一阵极为强烈的潜力,反震回来,那里还站得住脚,登时翻身倒向崖下谷内,向一片火海中急坠。
  但听一声惨叫,凄厉刺耳已极。
  穷书生居向谷中俯看,但见火海熊熊,霞雾迷漫,早已看不到那人的影踪了。
  穷书生叹了一口气,他为那坠下悬崖之人惋惜,也懊悔自己又一次的害人一条命。
  他正然嗟叹间,耳边倏的响起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你这小子倒有两手,轻易的就渡过了这火海地狱,下面还有浮沙毒池、脂粉陷阱,可敢也去见识一下吗?”
  穷书生倏的回头看去,见不知何时,身后来了一位白衣少女,面貌酷似那阴姣,但仔细看去,却又不像。
  他微微一愕,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少女笑道:“我叫阴巧,列名在地府勾魂倩女,要打算见识一番,就快跟我来吧!”
  穷书生见又换了人,心中大感不解,道:“你们这地府之中,有多少像你这样的勾魂倩女?”
  阴巧道:“不多不少,一百二十位,既进入这玄阴谷,只要你有命,都有和你见面的机会。”
  穷书生道:“那位阴姣姑娘她到那里去了?”
  阴巧冷笑了一声道:“那丫头助你脱出这火海地狱,必有她好看的,你就等着瞧吧!”
  穷书生道:“你们这是什么火海地狱?她几时助我出来的?你们可不要冤枉了好人。”
  阴巧冷嗤了一声,道:“火海地狱又名六根,乃是视、听、嗅、味、触、虑六种感觉,你先见到的那谷中土丘,原是虚设,并非真的土丘。就因为你的视觉不够灵敏,才会上当,触了机关,坠下谷去,要不是那丫头一再的提醒你,此时怕你早已沉下谷底深潭中了。”
  穷书生道:“原来是这样的呀!我却觉得她很不错。”
  “不错?哼!”阴巧又冷嗤了一声,道:“待会有她的罪受的!”
  穷书生朗目中射出一种慑人的光芒,冷笑了一声,道:“要都像你这样的冷酷,天下怕都没有人了!”
  “你说我冷酷……”
  阴巧在说出这一句话后,抬头朝穷书生的捡上看了一眼。
  她说不下去了,两道目光,直盘旋在穷书生的脸上,好久,好久,都不愿移了开去。
  同时,在她那一双秀目中,早先那股阴毒的光芒,渐渐的收敛了。
  从她的眼神中看得出来,她先对穷书生是抱有敌意的,但在她多看了一会之后,被穷书生的英风神采软化了,不由自主的打消了敌意。
  这也难怪得她们,须知那幽冥夫人自从占据了这玄阴谷后,这些随侍她的姑娘,很少有和外界接触的机会。
  一个个也都正是豆蔻年华,情窦初开之际,一旦碰上了异性,又是个俊品人物,那能会不动心的?
  阴巧定睛注,把个穷书生看的,却有些不好意思了,突然问道:“你在想什么?”
  他不便说出人家是在看什么,临机改成了想什么?
  阴巧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不想什么!也许阴姣是对的。”
  穷书生不是傻子,他见面前这位姑娘,对自己敌意已消,心忖:“何不趁机探听一下,还有什么阴毒之处,也好有个准备。”
  他心中念动,俊目连转,问道:“请问姑娘,下一处地狱,又是个怎样的厉害法?……”
  阴巧冷冷的一笑,道:“到了你就会知道,何须多问?”
  她虽然神态冰冷,但听得出来,语气却甚和缓。
  穷书生假装着也叹了一口气,缓缓的道:“姑娘不想说也不妨,大不了牺牲一条命……”
  他一言未毕,阴巧美丽的面孔上,颜色倏变,转又回复,但是却已被穷书生瞧在眼里,继续说道:“不过,就凭我穷书生的能耐,地狱绝险却奈何不了我。”
  阴巧冲口道:“那倒不见得,哼!哼!到时你就知道能不能奈何你了。”
  穷书生朗声笑道:“姑娘何必使出小性子,你并没有见过我的武功,又怎么知道我不行呢?”
  阴巧冷笑道:“下一处是浮沙毒池,又叫毁形地狱,把握不住心意,立即就得形神俱消。”
  穷书生微微一笑道:“这种耸人听闻之言,却吓不倒我穷书生!……”
  阴巧道:“你不相信拉倒,从来没有人能够从毁形地狱中生还的,你最好还是多小心一点……”
  穷书生见已激出了一部份实言,也不愿再和她瞎缠下去了,笑了笑道:“姑娘请带路吧!我这就去见识一番。”
  阴巧又留恋的看了穷书生一眼,才冉冉的走开。
  前行约有两三里路的光景,转过了山坳,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广阔的山场,足有数十亩大小,一片黄沙无垠,寸草不生。
  在那沙面上,竖了一行短短的石柱。
  迎面是一座危崖,崖上高吊着一个木笼,笼中坐着一个白衣人儿。
  穷书生闹不清这是个什么意思,转头向阴巧问道:“姑娘!这是什么地方?那木笼中的人,是在作什么呀?”
  阴巧冷冷的道:“这就是浮沙毒池,那笼中之人,乃是助你脱险火海地狱的阴姣那丫头,她犯了本府规条,吊在那里待命处死!”
  “处死?她犯了什么罪?”
  穷书生乍闻阴姣要被处死,大吃一惊。
  阴巧冷笑了一声,道:“她犯了什么罪,这要问你自己了。”
  “问我?”
  “是的!问你。火海地狱出声唤回你的意念,她犯了叛门大罪。”
  “这太不公平了!阴姑娘几时助了我?”穷书生一阵义愤填胸,振声喊了起来!
  “救命啦!救命啦!”远远传来了阴姣呼救的声音。
  阴巧冷冷的道:“你要是觉着不公平,为什么不去救下她来?”
  她一言激起了穷书生的侠义心肠,蓦的一脚,就要飞奔前去。
  阴巧不知什么时候,已拉住了他的衣襟,悄声道:“百丈浮沙阵,已是令天下高手沉尸丧命,何况那浮沙之中,又渗有毁形毒汁,是轻易去得的吗?”
  “那要如何的去法呢?”
  “要走沙中石……”
  “好个吃里扒外的丫头,真的就不怕死吗?”
  阴巧话没有说完,身后就响起了喝叱之声。
  穷书生抬头看去,见身后不知从何处来了一伙人,全都是妙龄女郎,是八个白衣少女,簇拥着一位绿衣女郎。
  阴巧一看到那绿衣女郎,打了一个寒噤,面色也变得苍白。
  那绿衣女郎冷哼了一声道:“好贱婢,敢将本门祕私吿人,还有什么说的吗?”
  穷书生闪身拦在了身前,朗声道:“你们这样是什么意思?”
  绿衣女郎冷冷的一哂,道:“好一个护花使者,连你都自身难保,还敢多管闲事?”
  穷书生微微一笑道:“我自身的事,无须劳烦提醒,只问你打算把这位姑娘如何处置?”
  绿衣女郎道:“这是我们玄阴谷幽冥地府的事,你也没有问的资格……”
  她说了这一句,目光移到那阴巧的面上,冷冷的道:“贱婢,你还不自作了断,打算我动手不成?”
  口气冰冷无情已极,就连穷书生听着,也不由一凛!
  阴巧闻言,丝毫不敢违拗怠慢,哀怨的看了穷书生一眼,纵身扑向了沙池中去。
  但听一声惨叫,跟着就见沙中冒起一股黑烟,阴巧那么一个花容月貌,转眼间变成了黝黑的一团,就连郡一袭白罗衣,也化成飞灰,随风飘向了空中。
  穷书生那忍目睹此等惨相,禁不住大怒,双目射出愤极的火光,怒道:“你们这些人简直没有一点人性。”
  绿衣女郎冷冷的道:“你有点舍不得,是吗?”
  穷书生凛然道:“我和她非亲非故有什么舍不得,是看不惯你这毒如蛇蝎的手段……”
  绿衣女郎咯咯而笑,似对毒如蛇蝎这四个字的评语,感到十分的满意。
  穷书生再也忍不下去了,冷哼了一声,道:“我穷书生势迫于此,实在无法再忍,我今天要替惨死者,出脱一腔冤气。”
  绿衣女郎冷冷的道:“她是我幽冥地府之人,生之死之,我自有权,请问你是我们什么人,擅管我们的事,未免太强横霸道了……”
  她的话声一顿,穷书生却念头连转。
  心想:“天地间那有这种道理,而她居然理直气壮的据以反驳自己,遇上这种不可理喻之人,跟她多说也是多费唇舌。”
  念头一定,剑眉一挑,沉声道:“不论我是否多管闲事,以你今日所为,我不将你毙于掌下,无以慰死者于地下!快报上你的姓名来。”
  绿衣女郎一见穷书生动了真火,又是咯咯一阵娇笑,道:“我就是幽冥公主……哼!你一定要我出手么?只怕你接不下本公主十招。”
  穷书生冷笑了一声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你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幽冥公主也不回答,回头道:“拿剑来!”
  一位白衣少女应了一声,双手捧剑,走到了穷书生跟前。
  幽冥公主指了指穷书生道:“拿给他!”
  穷书生接过长剑,随手拔出,把剑鞘扔在了地上,抖手震颤了一下,微微一笑,道:“我穷书生自入江湖以来,从未用过兵刃,这还是我第一次,不过咱们得先讲好了,如果是我输了,自无话说,如若公主不慎失手,有何打算?”
  “幽冥地府任你出入,绝不以险难相阻!”
  穷书生应道一声:“好,就请赐教吧!”
  此际那幽冥公主已取到了一柄剑,甫一拔出,立有一道青濛濛的光华,随手而起,双方虽相距七八步远,但却有一股寒气逼人。
  两人各亮出剑来,对面峙立不动,过了一阵,幽冥公主道:“你为何不进招?”
  穷书生尴尬的一笑,道:“在下从未用过兵刃,一剑在手,真不知从何处起式呢?还是公主先动手吧!”
  “好!”幽冥公主应了一声,突然出手,剑芒暴涨,迎面刺到。
  须知幽冥公主一身武功,已得其母幽冥夫人的真传,一出手,就是玄阴剑诀太阴十二式中的最高手法,数当今武林人物,实在没有几个人能够接得下来。
  穷书生对于剑道,可说是一窍不通,手中拿着剑,心中却在作难。
  好在他天赋极高,眨眼间就有了主意,心忖:“降魔十二式,既能化得了掌法,就化得了剑法,一剑在手,只不过似手臂长长了些……”
  他一念未已,对方剑已刺到。
  穷书生见招拆招,毫无章法可言,只不过随手将剑呑吐。
  谁知,降魔十二式真个的玄奥无比,就那么随手一吐,竟然把对方辛辣的招数化解开去。
  这一来,穷书生信心大增,幽冥公主却是毫不留情,连着攻进了两招,招招都是奇诡异常。
  尤令人瞩目惊心的,是那剑上所发出的绝强内力,幻出漫天寒芒光雨。
  穷书生剑招生硬,他是用一式想一式,勉强拆解开这两招,禁不住退后了五七步。
  蓦的遥遥传来阴姣的声音,道:“后退不得,再退半步,就得葬身在浮沙毒池之内。”
  穷书生闻言,心中倏的一凛,立即刹住脚步,招演“迎风铁扇”,硬将幽套公主逼退了两步,自又前进了两步。
  幽冥公主却气得杏眼圆睁,娇喝道:“好个多嘴的贱婢,待会有得你的罪受。”
  “你待怎样,有我穷书生在,看看如何下手?”
  幽冥公主冷哂了一声,道:“你这人也真爱多管闲事,那就让你瞧一瞧我的手段吧!”
  她说着话,朝着随来的那八位白衣少女,使了一个眼色。
  那八位少女一声不响,齐齐的一顿足,纵身跃入浮沙毒池,踏住那一行石礅,飞扑向那危崖木笼而去。
  看情形,准知道她们是去处死那阴姣姑娘的,但在同一时间,幽冥公主第四招也攻向了穷书生。
  穷书生处在这种情形之下,自救救人,一时难以抉择,眼看着那八位白衣少女,已然飞纵到了中途……
  穷书生气得目眥欲裂,蓦的一声长啸,身形陡然一个急旋,一抖手先将手中剑,对准领先的白衣少女打去。
  穷书生一剑打出手,紧跟着,身形借着旋转的劲力,破空而起,旋飞上了半天。
  幽冥公主的一身武功,在当今武林中,却是少见得很,她却没有想得到,对方竟施展出这么玄奥的身法来。
  那回旋的劲风荡来,自己几乎就无法抵御得了,一时之间,惊骇得目瞪口呆,连着向后纵出去两丈开外,才脱出那劲风的范围。
  惊魂乍定,陡的传来那白衣少女的惨叫声。
  原来那一柄剑,经穷书生以全力打出,说得上是劲急力猛,一下子贯穿胸腑,惨叫出一声,栽向了浮沙毒池中去。
  穷书生更不怠慢,身在空中,侧转斜掠,直扑那危崖木笼。
  转眼间,就已赶上了那几个白衣少女,一声猛喝:“让开些!”
  那几个白衣少女,在领先的一人中剑栽向浮沙毒池之时,本就吃惊得一怔神,再被穷书生这么一声猛喝,越发的惊骇,心中一慌,就乱了手脚。
  惨叫声此起彼落,一个个全都失足掉落在浮沙毒池之中。
  穷书生见状,心中却是大大的不忍。
  幽冥公主却气得柳眉直竖,面目变色,娇喝一声,身形也倏的拔起,电掣般从后追到。
  就在穷书生方一踏上了对岸,幽冥公主也已赶到身后。
  眼看着再朝前跨上一步,就是安全地带。
  不防穷书生蓦的一个转身,截住了幽冥公主的去路,将她逼困在浮沙毒池中的一尊石礅上。
  幽冥公主此际,可说是进退两难,只要穷书生一掌推出,她立即就得葬身在毒沙之中。
  她以一种狠毒的眼光,看了穷书生一眼,冷冷的道:“你是否要逼我跳下这浮沙毒池?”
  穷书生倒是没有想到把她逼下浮沙毒池的打算,闻言微微一怔,道:“我还没有想出,是不是应该这样做!”
  “那你要怎么对付本公主?”
  穷书生道:“请你退回去,不准干涉我的行动,要不……”
  幽冥公主现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神色,一言不发,扭转身躯向后走去。
  穷书生总还是历练不够,他没有想到幽冥公主回身是一个缓兵之计。
  他一见幽冥公主回身走去,方一抬头向上打量那木笼……
  幽冥公主却在半途,蓦的旋身回纵,飞驰而来,越过了穷书生,又将穷书生困于浮沙毒池的边缘。
  穷书生已知自己上了当,但那幽冥公主却没有他那样的善心,略咯矫笑连声,一步步向穷书生逼近。
  穷书生不自禁的一步步的向后退,退有三五步,就站住了身形,因为再要退一步,就得掉进浮沙毒池之中。
  幽冥公主又是一声娇笑,道:“臭小子,你再退一步看!”
  穷书生摇了摇头,道:“我知道后退不得,浮沙毒池毁形灭迹,我还没有打算这样的死法!”
  幽冥公主微微一笑,道:“反正你也活不了多长久,我今天给你一个公平,你能接得下本公主两掌,就放你出此毁形地狱。”
  穷书生朗然道:“十掌我也敢接,但你得答应我,放下来木笼中的姑娘!”
  幽冥公主道:“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是个多情种子,是不是和她有情?”
  “这个你管不着,只问你答不答应?”
  幽冥公主忖度了一下,她知道自己身靠崖壁,有所借力,即是掌力不敌,也不会落下毒池。
  但那穷书生却是立身毒池边缘,如果一掌接不下,立时就得滚落毒池之内,形神俱灭。
  于是她点了点头,道:“好吧!你就快准备吧!”
  穷书生笑道:“闲话少说,你就发掌吧!我等着你的两掌。”
  幽冥公主见穷书生这一潇洒的神情,没来由,心中竟会起了不忍之感。
  无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下运足真气,猛力推了出去。
  穷书生好像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一觉掌风扫到,探臂一圈,招演“发踪指旗”,借势圈打,迎着抵挡上去。
  这降魔十二式端的是奇妙已极,一掌挡了上去,看似柔和,幽冥公主却受不了这一潜力反击,突然间身形大震,连退了五六步远,身形斜靠在崖壁上,借力使力,方勉强稳住。
  这一来,幽冥公主才知道对方的内力,是相当的强猛,那还敢再施出第二掌。
  她秀眉微蹙,毒念立生,第二掌她不打向穷书生,反向木笼中的阴姣打去。
  穷书生见她一掌遥遥抬起多正运集内力,准备再反击过去。
  那知,对方的掌风没有袭向自己,反朝崖顶上木笼打去。
  他方怔得一怔,那木笼迎掌粉碎,里面的人儿,也跟着脱落,直朝崖下坠去。崖下是一道深壑,这一摔跌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穷书生眼见幽冥公主以这等卑鄙的手段,暗伤已失去抵抗能力的人,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怒喝一声,先一掌劈向了幽冥公主,跟着身形拔起,一飞数丈,直向深壑中扑去。
  他这一掌,却是含愤而发,一掌劈出,劲风排荡,震得那危崖摇晃,砂石滚滚而落,轰隆之声,令人胆寒。
  幸而穷书生是心急出手,加以那幽冥公主又是早有防备,才免去了横尸掌下。就这样,她仅被那掌风扫着了一点,身躯也大大的一震,全身绿衣也都飘拂起来,双膝一软,几乎跌坐在地上。
  但她一生心高气傲,受此一击,反而更激起了怒火,探手捧起一块大石,朝着穷书生喊道:“臭小子,我看你狠,尝尝这块石头的滋味!”
  穷书生一式急扑,堪堪追上了阴姣姑娘,探手一揽纤腰,另一只手方一抓住一处突出来的山石,正在寻觅落脚之处,蓦的听到了幽冥公主的喊声。
  紧跟着那喊声,一块块的大石,飞射而下。
  幽冥公主像似气极引发了小性子,把那碎石,一块连一块的向下投掷,迫得穷书生只有贴壁躲让。
  无奈右手还托着一个阴姣,那碎石带着啸声飞投不已,有几块擦身而过,只差寸余未被击中。
  此时的穷书生上已无路,只有向崖底坠落。
  右手将阴姣姑娘向肋下一挟,提了一口真气,直冋崖下飘落。
  糟糕,这下面既不是平地,更不是流泉,乃是一滩污泥。
  穷书生下坠之势既急,又没防到会是陷坑,手中又挟着一个人,重心一失,立即陷了下去。
  还算他机警,赶快的又一提气,身形向上拔挺,仅只陷入到胯骨近处。
  还好离着崖脚不远,崖壁上又正好垂下两根青藤。
  穷书生抓起青藤,慢慢的向崖壁跟前移动。
  靠近了崖壁,先举手将阴姣放在一块崖石上,然后他自己才慢慢的向上爬。
  就在他方一迈步,蓦的被一宗物件刺上了小腿,一阵刺痛,疼得他直咧嘴。
  这是什么东西?千万不要是蛇,要是被蛇咬上一口,自己救人不成,可就得先遭殃。
  心里想着,探手入泥一摸,抓出了一件东西。
  “玲珑白玉塔!”
  他惊呼了一声,心中一高兴,真气立泄,另一只手也松了借力的青藤。
  “噗通”一声,身形重又陷了进去。
  这一回,那淤泥齐了肩,只剩下一颗脑袋,露在外面,又苦于用不得劲,越用劲越朝下陷。
  就这样,穷书生被困在淤泥坑里,连动也不敢动。
  远远又传来了那幽冥公主的喝骂声。
  穷书生这一惊却是非同小可,要是幽冥公主赶来,自己只有眼睁睁的听其处置了。
  心中一急,就有了主意,横着身躯,向前移动了二尺,淤泥堪堪就要堵住了嘴。
  幸好已挨近了那青藤,张嘴咬住,猛一提气,才又升了起来。
  他这时却不敢大意了,慢慢的靠近崖壁,挥手攀住了石缝,身形这才爬了上来。
  但是,他却变成了个泥人儿了,且还有一股湿臭之气,扑鼻欲呕。
  心中正想那里去找个清泉冲洗一下,蓦的一声尖叫响起,吓得他向后倒退了一步,几乎又栽向淤泥潭中去。
  原来是那阴姣醒了,她一睁开眼来,倏见身前站着一个浑身淤泥的怪人,吓得她尖叫出来一声。
  等她看清楚眼前的人是那穷书生时,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相公,是你救了我吗?”
  穷书生尴尬的笑了笑,道:“为救你几乎葬身在这污泥潭中。”
  “什么?污泥潭?”
  阴姣吃惊的坐起身来,四面打量了一下,更是惊悸万分,口中直嚷:“这该怎么好?这该怎么好呢?”
  穷书生见她那付吃惊的样儿,一时闹不清是为了什么,忙问道:“阴姑娘,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阴姣叹了一口气,道:“相公,我们怕难以出去了。”
  穷书生仰面打量了一下崖壁,笑道:“这么高的一点悬崖,还难不住我穷书生,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倒是先找个地方冲洗一下才好。”
  阴姣道:“我并不是为了这着急,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怎么会知道?”
  阴姣道:“这里就是脂粉陷阱,凡是眼耳鼻舌身意所能接触的,全有很厉害的感应。”
  穷书生仍然不以为意,笑道:“这就是你们这幽冥地府,十八层地狱最厉害的一层么?”
  阴姣点了点头,穷书生又接着道:“那又怕的什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脱不过,任它再毒辣厉害,泰然处之,我相信伤不了我们分毫。”
  “你那知道,这层地狱既称为脂粉陷阱,只怕……”
  只怕什么?她没有说下去,但是粉脸儿却蓦然通红。
  穷书生似如不懂,又像不解。
  其实,他是全心都在想着,怎么找池清水,冲去身上的污秽。
  就在这时,他突的眉飞色舞,扭头向身后崖壁上,攀援过去。
  原来,他听出了一丝流水潺潺的声音,所以要急急的过去。
  他沿着危崖绝壁,爬行有三五丈的光景,发现了一个石洞,毫不考虑的就钻了进去。
  石洞广阔而长,从洞顶有一缕清泉下滴。
  水太小了一点,用之润喉,勉强可以,要是以它洗净身上污泥,却是不行。
  穷书生并不甘心,仍然的向内摸索着走,大有不见清泉心不甘之概。
  行约一盏热茶的光景,石洞已成了一条甬道,幽长的怕人。
  穷书生这才停住脚步,他想起了洞外的阴姣,自己怎么可以舍她而去,救人救彻,总得招呼她一声。
  他心念才动,忽的肩上一只软绵绵的玉手,耳边响起了阴姣的声音,道:“相公,我劝你还是出洞去吧!这洞千万进不得,只一入得去,一个心意把持不定,就是万劫不复。”
  穷书生此时,似若已迷失了本性,哈哈笑道:“怕什么?我只问你前面是否有小溪流泉?”
  “有的。但这是脂粉陷阱的入口呀!”
  “那有何惧怕得,我正要闯一闯幽冥地府的十八层地狱呢!走吧!不要怕,一切都有我哩!”
  穷书生说着,翻身又行。
  走有二三十丈远,就到了甬道尽头,人未到,先就嗅到一股花香的气味。
  穷书生此时就如小孩儿见了糖果样的,嚷道:“我知道这外面必是个好地方,走快点呀!”
  但是阴姣却像似要步上断头台,她迈一步有一步心思,慢慢的接近洞口,她的心思越发的沉重了。穷书生说的不错,洞口外真是好地方。
  野草遍野,山花满山,眼前翠竹一片绿,更有小溪如碧,绮丽中又有点儿幽静。
  风飘飘,香阵阵,扑鼻醉心。
  是人间,是天上,是世外桃源。
  穷书生一见到了溪水,舍下了阴姣,一个飞纵,就扑了过去,一下就跳进了水中。
  他的神智并没有真的迷失了,他一落入溪中,第一件事,就是先洗净那玲珑白玉塔。
  白玉塔端的不是凡品,洗干净了才看出它的贵处,晶莹夺目,且还有一股柔和的气息。
  塔高约尺二,粗有三寸余,共分十二层,是一块整体白玉雕刻而成,檐角铁马,门户宛然,难得有这样的神工。
  借着日光照映,每层都现出字迹,细看去,原是晶壁神功,降魔十二式的口诀。
  这一来,穷书生大喜若狂,也顾不得去洗净身上污泥,浸在水中,细读起那降魔真诀来。
  溪水是条温泉,半温不烫,气候方一寒,水面上就冒一蓬白雾。
  水中的穷书生,似已忘了身在溪中,也忘了自己所救的人儿,更忘了整个世界忘了他自己
  他已被那奇功吸引住一切,越看越入迷,再对照着那晶壁上的影式,一招一式推演下去,越推演越觉得玄奥无比,直是千变万化,无法放回眼光,一式式推敲研思,他人已入了迷。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等他将那白玉塔上的真诀,配合着晶莹壁上的图形,推演出一个端倪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到这时,他才记起来自己已在水中泡了一个晚上,慌不迭爬起身来,看了看身上,不用洗了,衣衫上的污秽,早被水冲了个干净。
  他又想起了小姑娘阴姣,她这一晚上住在什么地方了?
  心念一动,迈步跨上了岸,四外打量着,信步走去。
  走没两步,忽听身后水浪翻波,回头看去,咦!是谁也在溪里戏水,倒要看个仔细。
  水里的人看到了溪畔伫立着的穷书生,一声惊叫,人就朝水里缩去。
  那急忙向水里缩退的人儿,缩得太猛了点,连头都浸到了水里去了。
  水面上浮起一束青丝,油然飘荡。
  水清见底,人虽缩进了水底,仍然看得毕真。
  好白!好嫩!曲线玲珑,简直就是一条美人鱼。
  果真那是一条美人鱼,陆地上不信还会有人住?怕不都甘愿做个水族,猛往水里钻着,去寻美探幽。
  穷书生看得怔住了,他忘了避讳,呆呆的立在溪畔。
  水里的妙人儿,实在憋不住气了,探出了头来,好美的一张脸,那眼儿含春,眉儿带俏,原来是姑娘阴姣。
  她抹掉了脸上的水,端详了溪畔的穷书生,似娇羞,又薄嗔,红着脸,轻咬着下嘴唇,叱道:“书呆子,看什么?不害臊。”
  穷书生闻声,这才惊觉自己不该这样轻薄,怎么可以如此的饱览秀色。
  “哦!……哦!”他哦哦连声,不转身直往后退步。
  没防到身后是一株奇卉,花开得娇艳,香味更是浓郁。
  一退步,正踏在花枝上。
  但觉一股异香扑鼻,头脑一昏,立不住脚,人向后倒,双手一阵挣扎,玲珑白玉塔甩出去好远,扑通一声,落向溪中。
  异宝自归地角去,人儿昏沉奇花前。
  水中的阴姣,听到了响声有异,顾不得身无寸缕,纵上岸来,赤条条扑向了穷书生。
  俯身一看,见那穷书生昏沉如醉,身旁是那踏折了的异样花草,花朵既大且艳,越看越奇,拿近鼻间一闻,竟然奇香透脑,中人欲醉。
  忽觉一阵头晕目眩,耳鸣心跳,一股热气,从脚底下直透上来,周身绵软无力,似要跌倒。
  在这时,她知道是中了花毒,偏偏又一眼看到穷书生一身水湿淋漓。
  怜悯心动,暗忖:“这样的昏睡下去,是要生病的。”
  献殷勤要替人家宽衣解带。
  一件件的衣服脱下来,晒晾在花丛上。
  她要就此再回溪中,原本无事,岂奈人已入了这脂粉陷阱,任是大罗金仙也摆脱不了。
  原来在这幽谷中,遍地植满了一种奇花。
  花名合欢莲,形相和昙花一般无二,只是大得出奇。
  花盘大有尺许,独枝两歧,叶如莲瓣,歧尖各生一花,卉红叶碧,娇艳绝伦。
  更有一宗奇处,歧上两花原是相背而生,竟会自行转面相对,分合无定。
  这种奇花,乃是秉天地间至淫之气而生,人一闻上其香味,神表立失,欲念大炽,轻易并不常见,异派邪教中人,却奉为至宝。
  不知幽冥夫人在何处找到这么多来,遍植在这幽谷中,且还命名这幽谷为脂粉地狱。
  阴姣既然晾完了衣服,一眼又瞟上了睡在地上的人儿,还是睡着,似已清醒,惟无动静。
  她想走开,但却有些舍不得,悄悄的向他身边一坐,才低头,心跳频频。
  一阵阵心痒难熬,恼得慌,也闷得慌。
  她挺了挺胸,抹了抹头发,伸出舌尖儿湿润着香唇,细眯着眼,紧瞅着穷书生。
  她是再也把持不住了,蓦的一个翻身,俯下了身去,细端详着人家的脸儿。
  穷书生鼻孔里呼着气,热气腾腾,呼得她脸上发了热,但是心中更热,禁不住就爬在了他的身上。
  胸脯一起一伏,乳头揉在了穷书生的胸上,越揉越痒,就更是欲火难消。
  “噗哧!”穷书生笑出了声来,喊道一声:“好痒!”
  她见穷书生是睡中作假,一生气抬头打算起来。
  糟!那还脱得了身?
  冷不防被穷书生一把紧紧的抱住。
  她要挣扎!
  这这这——怎么挣扎得脱?
  而且脸对脸,嘴对嘴,一动也动弹不得,偏偏又是唇对着唇儿。
  穷书生何尝不也是神智昏迷,他这时在迷惘中,还以为怀中的人儿是他那秀妹妹,就将缠绕在玉人娇躯上的臂膀,忽然箍紧……搂得阴姣简直透不过气来。
  男臂如钢,女体如绵。
  猫皮擦在玻璃上还会传电,何况这一刚一柔,正是阴阳的两极,充溢着电性的活力。
  两人的眼睛里,都有火在燃烧着。
  阴姣这姑娘,二十岁出头的人了,思春之心,宛如一朵盛开着的花朵,早就等待着蜂蝶的采撷,今天一触及异性的肉体,初尝异味,已然酥软了。
  她那愿意反抗,也不忍,终至不顾。
  穷书生的两条手臂,就如一对老虎钳子,越钳越紧,箍得那阴姣的酥胸,宛如压扁了的轻气球———要炸!
  炸是炸不了,但却钳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昂起脸来喘着气,两条腿直摔。
  “哦!”她仅只哼出来一声,又忍了下去,似轻啼了一声,便把粉脸向穷书生的肩头上一埋。
  “啊呀!”穷书生一声惊叫。
  “咯咯!咯咯!”阴姣一声娇笑。
  穷书生喊了一声,道:“你怎么咬……”
  他一声喊出了一半,舌头已堵住了嘴,热乎乎的。
  怎么有这股热劲儿?奇怪,舌尖奇热……
  往日温柔娴静的阴姣,今天怎么这样狂,她一面吻吮,一面松散下她那细长的秀发,扭成一股,往穷书生的脖颈上缠。
  他嘴被堵住了,手可没有被缠上,就势摸到人家的背脊上,脊骨深陷在丰细的肉底,一点儿也不露骨,当中一条肉缝。
  他的手死揿在那肉缝里,探摸她那一节节的脊椎骨。
  实在是一个美人胎儿……
  脊椎骨既不显,而节头小且圆。
  顺沿着再轻摸下去,一直摸到尻骨。
  “好痒啊!”那个地方被人触着,是有点儿痒。
  阴姣蛇一样的扭摆了一下娇躯,似想躲开那瞎摸的手,无奈,她先已作茧自缚,秀发缠住了人家的脖颈,一时里怎摆脱得开?
  陡然间,他松了手,抖开了脖子上的发辫,从她的身下,挣扎起来,也不说话,自顾自的去穿衣裳。
  阴姣被他这一挣扎,娇躯翻转,仰面躺在草地上,极度失望的,瞪眼看着那穷书生。
  她那知道,穷书生曾长期服过蜂蜜,用的又是异宝神钵,加以所练功夫,又是大五龙蛰法中的蛰龙眠。
  无论他所食、所用、所练,全都能克制住任何毒物。
  尤以那蜂蜜,乃是食物中的至宝,药品中的灵丹,能解百毒,镇定心志,松弛神经。
  任是那淫花合欢莲怎样的歹毒,他只是迷忽上一会儿,一觉睡醒,气贯百骸,神志也就清醒了。
  但就那一会儿的入迷,几乎陷身入脂粉陷阱,打在了色欲地狱。
  他清醒了,冒了一头的冷汗,一边穿着衣裳,一边心儿仍在跳,额头上冷汗浸浸……
  玉体横陈在草地上的阴姣,已被欲火给溶化了,正然奔放着的一蓬火,被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
  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清醒,虽然仍是横躺在草地上,但却睁着媚眼儿,瞅着穷书生。
  她喉咙管子里直发痒,口水一口连一口的向肚里咽,胸口热得难捱。
  蓦的身形纵起,又朝穷书生扑去。
  穷书生见她两眼红似火,就知是受毒甚深,此际正然欲火炽烈,和她说理也没有用。
  干脆,点了她的穴道,使她安静自己也安静。
  他一指点上去了,阴姣玉体横倒。
  可是,穷书生不防,也被人家点中了穴道,呆愣愣的立在当地,成了个泥塑木雕。
  花丛后转出来幽冥公主,未说话先是一阵咯咯娇笑。
  笑声一遏,红晕脸上,娇声曼语,道:“看不出你这个臭小子,定力还真有功夫!”
  “来人哪!把他送入桃花宫,看他还有多大能耐!”
  桃花宫是这脂粉地狱的正殿,殿中经常开着无遮大会,所有幽冥地府犯了过错的人,全都打入到这脂粉陷阱里来。
  一个个全是春意正浓的少女,一入到桃花宫,被那媚药淫香一薰,谁禁得住欲火情炽,要不了好久,个个都变成了花痴。
  好在这幽谷之中,气候温暖如春,那些犯了花痴的少女们,个个都懒得披上件衣服,赤条条的反而觉得洒脱。
  骄阳斜照里,独眠最恼人,尤其在这充满色情的幽谷里,花香鸟语常在,能追取欢乐的异性人儿却少。
  虽然也有过不少的武林人物,为了搜觅那稀世宝物玲珑白玉塔,误入了这脂粉地狱。
  但是,那经得起这么多浪蹄子的诱惑,朝夕戕伐,不几天的工夫,人就成了瘦病鬼。
  因为进来的人不多,痨病鬼在她们的眼中,也是不可多得的异味,再不行,总可以解一解馋。
  脂粉地狱,无异是女人的禁地,男人的灭亡谷,只一进得来,从没有生还着出去的。
  桃书宫前的草地上,到处都横陈着一条条的玉琢人儿,一个个都那么丰满,宛如似异卉争妍,奈无浪蝶狂蜂。
  也有并肩坐在泉畔的,粉背迎着骄阳,黄里泛白,是不是会被晒得黑了。
  她们一看到穷书生被解了来,刹时间群雌粥粥,围拢了过来。
  要知道,她们不知已干涸了多少天啦!这一见又送来了个男人,还不是苍蝇见了血,谁不想啃上了一口。
  穷书生这就算是遭了劫,被那些赤身露体的美人儿,簇拥着甫进了桃花宫,身上长衫,早被扯成了碎布条,飘飘飞去。
  肩头上,腮膀上,手脚腿胯,被那些花痴的人儿,啃一嘴,香一口,指搔,轻搓,现出了比牙印还深的红痕。
  他虽然穴道被制,但只是行动不便,口还能言,神智仍清。
  他不恨这些女人,他为她们可怜。
  入殿后,细打量,四角放了四个古鼎,升起了一缕缕的青烟,香味四溢,薰人欲醉。
  他心中明白,这香味不能闻,只一吸入,立时就得跌入群魔阵里。
  地上铺着粉红色的毛毯,四周围也坐卧着不少的裸体人儿。
  靠着东边的一角,坐着一个赤身汉子,左拥右抱,有两个一丝不挂的女人,倒在他的怀里。
  无奈他,气吁吁,汗淋淋,秀色当前,只是已被淘空了,尽管雄心勃勃,生呑活咽,鞠躬尽瘁,站立起来都摇晃不定,怎能烫得了那群浪蹄子的心?
  另一角,是个年青的豪客,他似来到这桃花宫不久,威风仍在。
  就因为气足力壮,好戏正然上演。
  但见他仰面睡在毛毡上,缠着他的有六个妖娃。
  一个骑在他的头上,一个紧贴在胸前,好像已经合笋,但却未见他动作。
  他左右各拥着一个玉人儿,两只手探入两人的胯下,两脚下也横躺着两人,他分别抵紧两女的玉股。
  这胡凑成的一个人堆,刹时间,急风骤雨。
  小伙子的口中,一个劲的胡言乱语,一会儿喊姐,一会儿叫娘。
  那六个失去了本性的淫娃儿,也由樱口中,发出一阵阵淫声浪笑,似轻啼,又似呻吟。
  靠西边的一排,也有几个浪蹄子,玉体横陈,朝天仰卧,被一个精壮的汉子,挨次御用,直个是颠倒鸳鸯。
  穷书生仅只看了一眼,已然就目迷五色,心中连荡了几荡,叫道一声不好,立即闭起双眼来。
  等到一被拥到了中间一条毛毡上,他早就打好了主意,身子一侧,右手曲肱睡倒,左手掩在脐下,护定命门,右腿在下,左腿在上微曲着,使出来蛰龙眠法,守窍藏神,闭目睡去。
  任那些花痴女子在他身上叠罗汉,他就是不理不睬。
  他也真沉得住心,定得下来,不一刻工夫,已然又是气通百骸,穴道已被打开。
  人已醒了好久,思潮转到了玲珑白玉塔的武功,他再思量,细推研。
  在万花丛中,脂粉地狱里练武功,这却是个奇闻。
  任他群雌粥粥,媚语肉香充溢,穷书生竟不为所动,非大英雄,真壮士,谁人过得此道关口?
  试问古往今来,有几许英雄豪侠,能跳得出这脂粉地狱?
  穷书生一个劲的摄紧了心神,退藏于密,将身外的一切,都视为幻觉,置诸不闻不问。
  倏然间,一阵触鼻口脂香味,似有一张软如温玉的俏脸,贴向了颊际,又觉着身上也压上了一条粉腿。
  耳听身畔,一声娇笑,道:“你这个人真傻得可以,为什么做得这般怪模怪样的,老不理人?人生几何,欢乐无多,不趁此际及时行乐,等入了棺材,却就后悔来不及了。”
  话音一落,似乎被人纤指在额上点了一下。
  接着又道:“你试睁眼看看,我到底是谁?”
  这声音分明是那阴姣,正待睁眼,心中倏的一动,暗忖:“看这般情形,分明是这丫头专了我,安排好的陷阱,让我自行跳落……”
  他越想越对,那危崖上的木笼,乃是假设,说不定浮沙毒池也是故布疑阵了,要不然,幽冥公主何以不怕那毒沙毁形?
  又一想,自己坠落的深壑,和那什么火海地狱,火海、白雾、崖壁剑树,分明就只有这一道深谷,自己绕着圈儿转,还是没离开玄阴谷的方圆。
  耳边又响起了阴姣的声音,道:“你这人好狠的心哪!我曾冒着干犯幽冥地府门规,舍命救你,你连睁眼看看我都不看,当真的是痴心女子负心汉……”
  她说着,一手勾起穷书生的脖子,上半身俯在了穷书生的身上,竟然嘤嘤啜泣起来,只哭得如梨花带雨,而且越哭越痛心。
  在她以为,这一哭必能哭软了穷书生的心,再见机行事,使他自行就范,只要一尝甜头之后,那怕他不俯首低心,鞠躬尽瘁的臣服。
  她主意打的是好,岂奈穷书生聪明绝顶,在静中早已窥破她们的诡计。
  他不愿再装下去了,更不愿聆听阴姣那虚伪的哭声,蓦的翻身站起,哈哈一声朗笑,道:“你们这些无耻的贱人,以为这些迷药,和你们的肉阵,就能迷惑了我吗?老实说,脂粉陷阱,困不住我穷书生。”
  在他腾身跃起的瞬间,阴姣也够机伶的,早已纵了开来,闻言冷然道:“你以为我们赤身露体就是无耻吗?须知人一生下来,那个是穿了衣服来的。再说,你也得看看你自己,除了一条裤儿,还不是一样的赤身露体。”
  穷书生一听,俯首一看,真的,自己身上只剩下了一条裤儿。
  俊脸一红,四下里打量,忽见西殿角古鼎旁,有几件衣物,乱放在那里。
  在这时,他不管那是谁人的东西,总之自己先遮一下身体再说。
  心念一动,双脚微微一顿,殿内众女齐齐一声尖叫,他人已纵起。
  阴姣也是一声娇喝:“臭小子,今天你不俯首听命,只怕你来得去不得,姐妹们,拦住他。”
  她们以为穷书生要夺门而出,喝声中,立有不少赤体女子,排成了一道肉屏风,堵住了殿门。
  这么一来,穷书生很轻易的就取到了衣服。
  竟然也是一袭长衫,连带还有一顶儒巾。
  他试着穿装起来,也还勉强合体,只是有些破旧,却倒正合他穷书生的身份。
  他穿着已毕,望着那一排肉屏风道:“就你们这样,能阻得住我吗?”
  他说着话,一步步的向那肉屏风逼近。
  群女不知穷书生的武功深浅,见他逼近,不但不退,且还将胸脯猛挺。
  但见数十对新剥鸡头乱颤,竟然震起了一股乳风来。
  穷书生倏觉心中一荡,忙将心神收摄,仍然朝前走去。
  身形将逼近,又是一阵肉香扑鼻,如兰似麝,这是女人特有的气息,也是令男人陶醉的迷魂香。
  穷书生心中又是,一荡,心旌摇摇,几乎不能自制,暗叫一声:“不好!此处不宜久留!”
  心念动处,身已纵起,先拍出一掌开路,跟着已纵出殿外。
  他不知自己在这两天之内,自从有了玲珑白玉塔上的武功真诀,配合了恨海绝壑古洞中晶壁上的图式,功力已进境了不知多少倍。
  虽然是轻轻拍出一掌,而那股劲气,何止万钧,同时轻功提纵的功夫,也随之增长。
  那些赤身女人,任是全身武功在身,怎能挡得住这一掌?
  尖叫惨嚎声中,穷书生已纵了出来。
  一眼看见阴姣赤身向东跑去。
  他冷哼了一声,飞身急追,眼看着阴姣身形一闪,进了一处石洞。
  穷书生心中暗道:“我必得追上这丫头,才能逼问出来出谷道路。”
  于是,他毫不犹疑,紧随在阴姣身后,进了那石洞。
  但当他入洞行未五七丈远,蓦闻身后轰隆一声巨响,震得洞壁摇晃,土簌簌而下。
  穷书生心中一惊,陡的转身看去。
  原来石洞门口,装有一面大铁闸,从洞顶上坠下,关闭了洞门。
  穷书生是艺高人担大,明明看到退路已断,但他心中并不惊慌,仍然迈步朝前走去。
  行有二十多丈,地势忽然开朗,像似到了一处石室,心说:“这又摸到了什么地方,不要被她们将自己关在了这石洞中,可就糟了。”
  他一念未已,突然室内大放光明。
  一盏大如轮盘的占灯,从顶上坠下,正停在穷书生的头顶上,闪射着耀眼的光华,一切无所遁形。
  遥遥传来了几句娇声细气的话音,道:“既有胆子闯入地府,可敢再进一层吗?”
  此际的穷书生,可说是豪气干云,虽明知已落人算中,反而十分的沉静,冷哼了一声,并不答话,迈步就朝右首一道门户中走去。
  方一入门不到七八步,身后又是轧轨连声,不用看,准知道门户又关上了。
  就这样,他连着进了七层,那七层的门户,也一道道的关上了。
  最后到了一座宽大的石室。
  室中灯光更是明亮异常,洞顶是一层晶莹照人的钟乳,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不用打量室中一切,抬头就可看得逼真。
  这间石室,不比外间那样清冷,沿壁都摆着华丽的家具,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
  上首一张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妇人。
  穷书生迅速打量了一眼,触目心惊。
  这妇人好面熟,她是谁,似在那里见过?

  第七章
  广阔的石室内,闪烁着明亮的灯火,再被那洞顶的钟乳一反射,幻化成万紫千红。
  穷书生乍见那坐在椅上的白发美妇,面目怎么这样的熟悉,似在那里见过,一时却又想她不起……
  “这个妇人是谁?”他如是的自问着。
  蓦的想起来了,看样子有些像那幽冥公主,不用猜,准是什么幽冥夫人了。
  怎么她明明看到自己进来,为什么竟然不言不动?
  自己来者是客,她冷淡,自己却不能失礼。
  于是连忙抱拳道:“擅闯华居,尚请恕罪……”
  那妇人就如似天聋地哑,不答言也不移动,连个眼儿都没有眨一下。
  这一来,穷书生由不得疑念丛生,好奇之心一起,存心非要闹得个清楚。
  徐步走到那妇人跟前,大声喊道:“我问你的话,听到了没有,莫非你是聋……”
  他说着话,探手就去拉人家衣襟,一句话没有说完,探出去的手方一触着那妇人的手腕……
  蓦然间,轰的一声。
  就见那妇人翻倒在地,衣服破裂,发如飞蓬,被一股旋风卷起,翩翩飞舞。
  穷书生不知这是中了什么机关,吓得他疾忙后纵。
  在他下意识感觉中,以为那入口之处,较为安全,于是,他连念头也没动,翻纵回到石室门口。
  可是,那入口石门,早被一道大铁闸封住了,毫无一点安全可凭。
  炸声过后,室中又是寂然无声。
  “啊!原来是个吹满了气的皮人哪!”
  穷书生在定下神来之后,才发觉那妇人是个皮人,如是的惊叫出来一声。
  “真是个书呆子,这有什么可怪的,还不快闭住呼吸,那皮人肚中,却藏着最为歹毒的迷香,要是中了毒,可就不堪设想了。”-
  声音似就在这间石室中传出,细微可辨,飘入耳际。
  穷书生蓦的一惊,循声打量,却见在原先那妇人座后,斜卧着一个瘦小干枯的和尚。
  他紧走脚步,到了那和尚身边,张口方待询问。
  又是一缕细细的声音,传入耳来,道:“你这书呆子真没法,还不快闭着呼吸……”
  接着又道:“我这有灵丹一粒,含入口中,趁这个机会,好好的养息一下体力,说不定等会还有一场恶战呢?”
  说着,就见他袍袖一扬,一粒灵丹,飞向了穷书生口边。
  穷书生不防对方手法有这么快,方一张嘴谦让,那粒丹药已飞入口中,他由不得就合口含住,同时也依言侧卧在地上。
  过了一个多时辰的光景,那和尚睁开了眼来,然后微微吸了一口气,侦测一下空气中所含有的毒气,已然化净,方始长长的呼吸了一下。
  但当他回头,打算唤醒那贪睡的穷书生时,口方半张,陡的又讶然闭住。
  原来他看到穷书生的一付睡相,竟然是神光内莹,遨游物外,一种祥和庄严的神色。
  心中暗自一惊,忖道:“这不是天池老儿享誉武林的大五龙蛰法,龙眠神功吗?这老儿几时有了传人,怎么我会不知道?”
  正讶疑问,倏的想起了一件事,喃喃的道:“莫非这人就是天池老儿一心要成全的那孩子,闻名江湖的穷书生?”
  他念头方转,室中灯火突熄,黑沉沉的伸手不见五指,任那和尚武功通玄,刹时间也看不清室内情景。
  就在这时,从石室上层,传下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湖海二怪负誉江湖多年,你们的能耐到那里去了,可惜漏掉了一只老狗,换来了个穷书生……”
  那和尚闻言,振声喝道:“辛九娘,你用这些诡计害人,算是什么能耐……”
  远远传来一阵咯咯娇笑的声音,接着又道:“天下武林谁不知道湖海二怪是难缠的人物,能用诡计困住了你,这就是能耐,传到江湖上去,那个敢不恭维我辛九娘……”
  那和尚轻诵了一声佛号,道:“你和史天灏是一对,配合得倒是满相称的,人家都是郎才女貌,你们却是郎狠女毒。”
  对方却是一阵默然,和尚的目光,因为习惯了黑暗,已可隐约辨物。
  看那穷书生仍然睡得正甜,他实在忍不住了,施展出传音入密的功夫来,道:“书呆子,该醒一醒了,这地方睡久了可没有什么好处。”
  穷书生闻声,赶忙收汞下丹,翻身坐起,惊讶的道:“啊!怎么灯火灭了,许是油燃干了吧!”
  和尚接口道:“书呆子,你少在我面前装蒜,从那龙眠功,我已看出了你的来路!”
  穷书生忙笑道:“不敢,不敢!老前辈是怎么个称呼?”
  和尚道:“我就是湖海二怪中的独行脚,你在江湖上可曾听人说过?”
  穷书生道:“在下出道晚一点,好多出名的人物都不知道。”
  独行脚了心和尚道:“你没有听说过贫僧的名头,可见过我那徒弟?”
  穷书生心中一动,忙道:“莫非是那个笑容满面的小和尚?……”
  “对了,就是那孩子,不过他现在却不听我管了。”
  “那是为了什么?”
  和尚笑道:“已把他借给了天池老人。”
  穷书生一听,心忖:“这事儿可有些稀奇,有借兵借将,还有借徒弟的?”
  独行脚一见穷书生沉默不语,已然猜透了他的心思,陡然发出了一声浩叹,道:“这有什么办法,谁叫咱的功夫斗不过人家呢!”
  穷书生听和尚发出慨叹,心中一动,问道:“老前辈进入这幽冥地府,莫非是为了那武林三宝?”
  和尚道:“咦!你这书呆子并不呆嘛?竟会猜到武林三宝上,只是那三宝无缘见面,自己却先成了个现世宝了,困在这石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他话音甫落,远远又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道:“你打算出我这幽冥地府吗?告诉你今生休想!”
  穷书生听了那人的话,他却是猛触灵机,陡的向石壁走去。
  到了跟前,他先用耳朵贴在墙上听了一阵,跟着又贴壁而行,走上几步,就停下来听上一阵。
  独行脚了心和尚见状,摇了摇头,道:“书呆子,你别瞎忙了,我绕着这石壁,不知走了有多少次了,难道我这老江湖,还比不上你这雏儿?”
  穷书生闻言,也只好停住了脚步,沉思了一阵,又慢慢回到和尚的身边,但他心中却是有些不服气,目光盯在了和尚的脸上连转。
  打量了一阵,才道:“以老前辈所说,咱们就坐以待毙在这里等死不成吗?”
  “在这里等死?谁说的?那等死的味道,可真不好受着呢!”了心和尚瞪目反驳。
  穷书生道:“莫非这石室四壁坚固异常,刀剑难伤……”
  了心摇了摇头,陡的又施展传音入密的功夫,道:“你真是个书呆子,四面都有埋伏,说话可要当心点……”
  穷书生却为之默然,良久,良久,一声不响。
  蓦然间一阵微风飏过,拂面生寒,一时也不知从何处吹来。
  他陡的若有所悟,欢愉之情,溢于满脸,尤其那两只神光炯炯的眼中,更射出一种兴奋的光芒……
  “老前辈……”他只喊出来这么一声,立时又闭住了口。
  了心和尚闻声抬头,一见穷书生这个样儿,讶疑道:“怎么?你想出了脱困的法儿?”
  穷书生点了点头,身形一闪,就奔向方才那皮人的坐处,用力猛的一推那把太师椅。
  原来他忖度冷风的来处,再配合上适才那皮人炸得有些奇怪,两下里一凑,心中就想到了那太师椅下,必有玄虚。
  于是就直奔向那椅旁,两手各按住两边的扶手,动起全身真力,朝后缓缓推动。
  以穷书生的想法,既认定椅子是本室机关的枢纽,下面必有机关锁住,自然会极为沉重,加以又不能将椅劈碎,那样一来,机关失去了掣轴,再打算打开石室的出路,却就不容易了。
  他这么用力缓推,只不过是姑妄一试,其实毫无一点把握。
  谁知,他真力一发出,那椅子竟然随手向后缓退,跟着室中又是灯火通明。
  这才看清了,原来那张太师椅,乃是大理石所雕成的。
  石椅一被推动,不但灯火通明,且听底下发出一阵“隆隆”声响,一听而知下面是装有轮子。
  在这时,那独行脚了心和尚,先是惊疑,过了一阵之后,才看出来端倪,不禁大喜,朗声笑道:“书呆子,你不呆呀,我和尚被困在这里好多天啦,怎么会想不到这椅子下面,会有名堂。”
  他一言未已,那石椅已被推到了定位,下面现出一个地穴,仍然没有出去的门户。
  看那地穴,黑忽忽的,深不见底,下面轰轰发发,似狂飙又像怒涛,任他们两个人去心火急,又都有盖世武功在身,可也不敢冒此绝险,跳下那地穴去。
  就在这时,奇事又生,倏见室顶那盏古灯,连着那大镜般的钟乳,竟然缓缓的向下坠落,缝隙中透下来一丝光亮。
  穷书生见状,高喊一声,道:“老前辈,有了出路了,快走!”
  他喊声方落,人已纵起,斜着钻向钟乳缝隙之中。
  独行脚了心和尚,却也不敢怠慢,随声也纵了上去。
  就在两人方一脚沾那石钟乳,又是一阵轧轧连声。
  回看那室中的石椅,慢慢的朝原位移动,就是这一大块钟乳的洞顶,也停住了下落之势,冉冉的向上升起。
  两个人可不能等那钟乳升上洞顶,合上了缝之后才出此石室,因为那样说不定会碰上另一个机关。
  同样的心思,一般的想法,都是双足一顿,宛如两缕轻烟似的,纵了上去。
  就在两人身形方一出了穴口,蓦然间轰隆一声大响,全都吃了一惊,真力微泄,空中停不住身,双双坠落地上。
  惊悸中抬头看去,见那出口处的穴洞,已被一块磨盘样的大石,堵了上去。
  了心和尚忍不住一抹额上冷汗,道:“我的天哪,这幸亏是早了一步,如果迟上一点,这上下一合,准被夹成个人肉薄饼。”
  细看存身处,仍然是间石室,和下面的一间,一模一样。
  穷书生惘然的四下打量着,越看越惊讶不止。
  洞顶上的古灯,大镜一般的钟乳洞顶,大理石雕成的太师椅,椅上坐的那白发美妇……竟无法分得出来,这间石室和下面的一间,有什么不同?
  他有些不相信自己?怎么白忙了半天,竟然没有移动?
  了心和尚心中虽然一样的惊疑,但他却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了,大风大浪,不知经过了多少,他一眼就看出了破绽。
  原来在下面的一间石室中,那椅上的妇人,已然炸成了飞絮,而这间石室中的妇人,却是栩栩如生。
  他知道,那妇人的身上触不得,挨上点又是要炸,倒不是怕那炸声,皮人腹中的毒气,却是抵挡不住。
  他念头方一动,穷书生也触动了灵机。
  蓦的双掌平推,一股强猛的劲风,袭向了那椅上妇人。
  掌风到处,不但是那橡皮妇人,迎掌炸了开来,就是那大理石的椅子,也迎掌退后七八尺出去。
  了心和尚和穷书生两个人,因先有经验,人早随着一掌推出,身形纵起,扑上了那将将下沉的洞顶晶壁,跟着再一顿足,人又到了另一石室。
  依然是一模一样,古灯、晶壁、石椅、妇人……
  穷书生也仍是一式手法,圈掌平推,人炸灯落,纵身出穴……
  就这样,一直向上冲走了四层,到了第五层,也就是第六间石室,还是没有变样。
  穷书生也仍然是老一套,圈掌平推,人却待势,等到皮人一炸,立刻上纵。
  那知,这一次的掌力推出,竟然不灵了,那椅上的妇人,不但没有迎掌炸碎,竟然化作了一股潜力,激射回来。
  穷书生不防,登时闹了个手忙脚乱,一阵掌扫脚踹,方才勉强封住激射回来的劲力。
  接着又听那妇人冷哼了一声道:“好小子,真有两手功夫,快报上你的姓名来!”
  声音冷酷低沉,闻之令人心悸。
  穷书生漠然道:“我自己也不知道真的是姓甚名谁,随你的便好啦!爱把我当作什么人都可以。”
  那妇人闻言,面色微微变动,秀目中射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光芒,缓缓的道:“这样说来,你就是新近震慑江湖的穷书生了。”
  穷书生毫不以为意,微微一笑,转头看了那了心和尚一眼,道:“穷书生就穷书生吧!你大概就是什么幽冥夫人了吧!”
  那妇人冷哼了一声,也不置可否,转面向了心和尚道:“大师父,你既是江湖上成了名的人物,可知道本地府的规矩么?”
  了心和尚哈哈笑道:“辛九娘,你少在我和尚面前闹玄虚,咱们可是多年的老交情啦,何必又闹什么地府,我就不信还有女阎王?”
  “秃驴住嘴!”辛九娘娇喝了一声,道:“亏你还是个出家人,既动了贪念,又是口不择言,凭这一点,就该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哎呀呀!我的女菩萨,多年不见,倒真的横起来了,可惜我和尚已然皈依了佛祖,死了之后,地藏王却管不了我这一笔账。”
  了心和尚说着,他是缩头晃脑,一派滑稽样儿,逗得穷书生噗哧笑出了声来。
  辛九娘横了穷书生一眼,叱道:“穷书生!你笑什么?”
  穷书生笑道:“我笑你管得太宽了,既想管人家和尚,又来干涉我穷书生,连笑也犯你的忌讳。”
  辛九娘冷哼了一声,道:“死在眼前还要嘴硬,等会让你知道厉害。”
  穷书生笑道:“我的生死,还真不敢劳动你费心,他和尚皈依了佛祖,自有西天如来佛管他,我穷书生却是要听孔老夫子的管教,你这幽冥地府可没有那份能耐。”
  辛九娘气得闷哼了一声,蓦的一击掌。
  刹时间,她身后两道小门开处,纵出八个白衣少女来,分两排站在那辛九娘的两侧。
  穷书生看这八名少女,个个腰悬佩剑,样儿也都十分俊俏,个个都是英风飒飒。
  那两个为首的少女,朝着辛九娘一躬身,道:“恭请夫人示下。”
  辛九娘目光一掠穷书生和了心和尚,抬手轻轻一挥,道:“先把那和尚驱入阴风阵内……”
  二女应了一声,倏的转身,反手抽出佩剑。
  呛啷啷一阵金铁声响,闪耀出好多道白光来。
  左边的一排,首先发难,攻向了了心和尚。
  她们的攻势,却来得奇怪,既不是围殴,又不是单打独斗。
  就是那为首的一人,剑掌连环,后面的人各出左手,抵住前面的肩膀,右手持剑,倏的横冲而至。
  四支长剑,划出十余道光华,卷上了独行脚了心和尚。
  老和尚哈哈一阵大笑道:“当真的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数年不见的辛九娘,今天倒摆出阵势来了,我和尚是得要见识一番。”
  话声中,了心和尚身形闪处,已扑向了那为首之人。
  那知,对方的四个白衣少女,竟然是首尾相连,前后呼应。
  了心和尚方一伸手去攫夺最后一女手上的长剑,其余三柄寒光森森的长剑,蓦的卷了上来。
  任他了心和尚的武功,震慑江湖,到这时却不由一凛,那还敢硬是冒险,只好缩后退。
  这一来,他却失去了先机,四女涌扑而上,森森光华,劈刺戳划,着着都是凌厉的攻势。
  可是,她们仍然的各以一手抵住前一人的肩膀,远远看去,宛如一条凶毒的长蛇。
  但那了心和尚,既然是武林中有数的高手,武功自有其独到的造诣,对付这四个白衣少女,还不见得怎样的为难。
  在这瞬息之间,施展出上乘武功,一口气对拆四柄长剑的攻势,有十三四招。
  眼看着又已夺回来先机,右边那一排四个人,立即急上应援,刹时间,就将一个世外异人,夹在了当中。
  了心和尚对付那四个人四柄剑,尚是十分的从容,但右边一排的四人,这一加入,却就有些不好对付了。
  也不知那些女子是天生的狠毒,或者是她们这阵式泼辣,一个劲的凌厉迫攻,根本就不顾及敌人的反击。
  任他了心和尚反击那一个,两排八个白衣少女,总是互相呼应,立有一记毒手增援了上去,迫得他不得不收招抵挡。
  但见剑光飞腾旋幻中,了心和尚一步一步的向后退,转眼间已退后十多步远。
  在这时,了心和尚身后石壁,忽然现出一道门户。
  说也奇怪,那门户方一开来,入耳就是一阵轰轰发发的声音。
  穷书生一见,不由的大惊,心忖:“那门户之内,必是什么阴风阵,看来定必十分歹毒。”
  他心念一动,连忙高声喊道:“老前辈,后退不得……”
  了心和尚在江湖上混了大半辈子,战阵经验何等丰富,就是穷书生不喊嚷,他也早看出有些不对。
  因为左右两排八个白衣少女,互为夹击,逼着他顺着一个方位倒退,就知在这个方位上,必有歹毒的机关埋伏,等到听了穷书生的示警,越发的知道后退不得了。
  蓦的一声长啸,身形纵起,打算超越那八个少女,换个地方打去。
  那知,八个少女闪电般一同动作,八支长剑,全是一式的“举火燎天”,在空中构成了一道剑幕,硬是把了心和尚逼下地来。
  穷书生看得触目惊心,了心和尚却惊得冒了一头冷汗。
  脑际闪电般思索着破解之法。
  岂奈那八个白衣少女的打法,太奇特了,八个人结为两个战斗体,无疑就是两个武功绝高的人物。
  八支长剑相为呼应,化成一着无懈可击的绝招。
  任他独行脚了心和尚的武功通神,但却不能化身为八,去攻向敌人。
  于是,就陷身在这束手缚足,无法拼斗的窘境中。
  眼前只有两条路,一是向敌人投降,以了心和尚的身份名位,怎能屈敌,再不就是自行跳落阴风阵……
  可是,他又怎能甘心……
  就在了心和尚百思无计,想不出一个破解之法,同时身形,又被逼退了两步。
  耳听狂风呼啸,眼看着只一逼进入那道小门,就得坠入到阴风阵里。
  穷书生陡的横飞而至,疾攻左边那一排白衣少女,最末的一位。
  那女子一觉着劲风扑至,反手一剑,向后削去。
  穷书生此时的功力,已非从前可比,自从将玲珑白玉塔上的真诀,和晶壁神功降魔十二式融合之后,已能运用自如,且还悟出了不少的奇招妙式。
  他一见那少女一剑削来,蓦的探掌,竟从剑光中,伸了入去,一下子就控住了那女子的脖子。
  那女子哼了一声,手中长剑本已扎向了穷书生肋下要害,陡的竟然软垂下来。
  原来穷书生在一边打量了这么久,才想出这一手奥妙的招式来,名叫“拂云手”,乃降魔十二式中的一招,快速绝伦,一把抓住时,立时就能闭住对方的穴道,气力全失。
  其余的三人见状,忽的一个侧转,剑交左手,右手搭上前面人的肩膀,三柄长剑一齐向穷书生攻去。
  她们的这一攻势,可说神速到了极点。
  任他穷书生身怀无上神功,眼看着三柄长剑,挟着寒光冷风攻到,心中也是一凛。
  他知道对方这一阵法,奥妙无穷,赶紧的抽手后退,但他却没有放手,趁着后退之势,用力一抖一甩……
  在这个时候,真的是间不容发,手方抖出,三柄剑已然掠身而过。
  同时那被攫住的少女,身躯也凌空飞起。
  无巧不巧,他这一甩,那少女飞起的身躯,正砸在石室正顶,那盏古灯上,一声惨叫未已,室中登时黑暗,幽冥夫人,和那些白衣少女,也同时失去了踪迹。
  这一来,他却救了那了心和尚,赶紧纵身窜回到石室中央,和穷书生站在一起,道:“小老弟!真有你的,要不是你出羊,和尚就得坠下那风穴中去。”
  穷书生诧异道:“你说什么,阴风阵怎么成了风穴?”
  了心和尚道:“这个你不知道,他们这幽冥地府的所在,正当地肺山的山阴处,下面就是风穴,这辛九娘就利用此一绝险,建筑成了幽冥地府,近数十年来,送命在这里的武林高手,可是有不少的人。”
  “辛九娘!”穷书生诧异的又问道:“辛九娘是幽冥夫人的什么人?”
  了心和尚笑道:“她呀?她就是幽冥夫人!十二年前曾撒过血泪榜,为武林中出了名的杀星。”
  穷书生一听到血泪榜,蓦的大吃一惊,忙问道:“她和武林中人,有什么仇?有多大的恨?”
  了心和尚笑道:“谁也和她没仇没恨,是她的生性惨酷,以人家的血泪,去筑成她在武林中的威望。”
  “那怎么不把她除去,也替武林谋得个安静,为人间除大害。”
  穷书生义愤填胸,如是说出两句话来。
  语一音未落,远远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穷小子,竟敢背后谈论本夫人,我看你们就在那室中住上一辈子吧……”
  说到此处,顿了一下,过了一阵接着又道:“你们要是打算出来,只有投降本地府一法,如果不肯归附,待会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石室中一片沉寂,了心和尚在俯首沉思,穷书生在打量着脱险之策,谁也不愿出声划破此片刻的宁静。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时间,穷书生倏的抬起头来,道:“老前辈,我想起了个脱困之法……”
  “是不是仍照以前法儿,去推那石椅,在此处恐怕不灵了。”
  穷书生道:“我也知道那个法儿,一用不能再用。”
  “那你想到了什么?”
  穷书生道:“你可看到方才那些白衣少女出来的门户,我想她们既然来得,咱们就许可以从那里出去。”
  了心和尚闻言,一阵默然。
  其实他也想不出个更好的脱困办法来,只说了声:“咱们试试吧!”
  话声中,两人分左右一齐奔向了那两处小门,扬掌推去,倒是没有费多大的劲,那门迎掌而开,闪身纵了进去。
  他冲出去三四丈远近,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拦住去路,连忙刹住去势,伸手一摸,竟是一堵触手冰凉的石墙。
  再向左右一摸,也全是坚硬冰冷的石壁,没有一丝空隙。
  这么一来,穷书生却就感到奇怪了,由不得深锁双眉,寻思那八位白衣少女,是从何处来的?
  门口处现出来一人,他幽灵般伸了伸头,并没有进来。
  但是怎能瞒得了穷书生的双目,喝道:“什么人?”
  那人应声道:“小老弟,是我和尚呐,怎么着?死巷子对吗?”
  穷书生叹了一口气,道:“我在盘算那几个女子,是怎么来的。”
  了心和尚闻言,站立在门口,也发起怔来。
  他无意中抬手向门楣上一搭,忽然触着一物,心中一高兴,嚷道:“小老弟快来,机关在这里了。”
  穷书生一听,身形纵起,闪电般到了门口,也探手摸去。
  手到处,摸出那壁上是一道凹槽,在槽中有一颗拳头大的石卵,惊讶的道:“是的,这室中的机关和这东西,极有关系……不过……”
  他仰头又沉思了一下,接着又道:“不过……不过将这石卵推到另一边的话,这小门可能会关闭起来,咱们也可能就活葬在此处……”
  了心和尚道:“你顾虑得很是,但说不定我们会因而出此地府……”
  穷书生闻言,并不置可否,一手按住那石卵,站在在门口发怔。
  他一时无法决定,是不是该把这石卵推向另一边去?
  过了很久,他仍然是不言不动……
  了心和尚这时却发了急,道:“小老弟,你打算怎样?”
  穷书生仰天长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不管结局如何?我们总得试试。”
  他说着陡然用力将那石卵横着一拨,石卵就滚动到另一边去,传出了一阵隆隆之声。
  他们算猜对了一半,因为那道小门,是真的关上了,且还关得十分坚固,合他两人之力去撞,竟然无动分毫。
  可是在甬道尽头的石壁上,又现出了一道门户。
  两人一时掩不住喜悦,长笑声中,朝那小门外纵去。
  他们在这地牢中困了这么久,一旦发现了出路,怎么能不喜出望外?
  尤其那了心和尚,他虽然是个修为很高的武林异人,但是他已在那最下层的石室中,困了足有半个月的时间了,每天都被那迷香毒气围绕着,既没有饮食可以果腹,更须运气抵挡那毒气。
  十多天的时间,已把个风尘奇士,折磨得失去了本性,这一发现了出路,那还沉得住气,他恨不得一步就跨出去那小门,还我自由之身。
  但当他方一疾跃出门口的刹那间,蓦觉一阵强烈的阳光,刺目一阵剧疼。
  紧跟着头脑一阵昏涨,喊道一声:“不好!”
  身形顿失重心,摇晃了两下,一侧身向一处悬崖下,坠跌而去。
  这片悬崖约有百数十丈高深,下面全是石笋如林,人若跌坠下去,任是武功再高,也得摔个筋断骨折。
  总算了心和尚数十年功夫没有白练,虽然一时的失去常态,但在人一跌落,立时又激起一股求生的念头,空中一个侧翻,人却向崖壁上撞去,一探手抓住了一块突出的岩石,人就吊在了那里。
  由于了心和尚的陡然坠崖,穷书生心中震了一下,立刻就停住脚步。
  俯首向下看去,见崖底一片黑暗中,露出如林似的灰白石笋。
  崖壁陡立如轩,中间凹进去两丈多深,使崖顶形成一个突出的崖头。
  这样的形势太险恶了,任是身手再高的人,如果不用绳索,休想上得来。
  悬崖下传来了心和尚微弱的喘息声,穷书生猜知他必没有坠落崖底,于是高声喊道:“老前辈,你怎么样了?”
  下面遥遥有了回声,答道:“还好,佛祖有灵,没有掉下去,不过吊在这里却不好受,小老弟,你要想个办法才行呀……”
  穷书生沉默了一下,道:“无奈在这种地方,那里去找绳子呢?”
  崖下面的了心和尚,像似有些不耐了,着急的道:“你真是个书呆子,没有绳子,野藤也可以用的呀!”
  穷书生这才若有所悟,喃喃的自语道:“我真的是个书呆子,怎么会没有想到野藤上去呢?”
  下面的了心和尚又喊道:“你说什么呀?”
  穷书生也不理他,闪目四下打量着,去找那野藤。
  无奈在这周围的崖壁上,寸草不生,那来的野藤。
  崖下又传来了心和尚着急的声音,道:“小老弟,你倒是快点呀,再待一会,我可是支持不住了。”
  穷书生着急得直拍脑袋,来回的走动着,两眼盯在崖壁上,掠来掠去,在寻找着野藤。
  对崖危石嵯峨中,斜着伸出一株盘虬老树,枝叶零落,宛如秋后萧索的样儿。
  看那枝梢盘结的情形,就许会有枯藤。
  穷书生心中一动,方打算飞奔过去,再一细看,立即又停下身来。
  原来两边相隔,少说当有三五十丈远近,以自己的能耐,绝无法飞纵过去。
  但是,他又无法眼看着了心和尚,就那样坠下崖底去。
  蓦的一摔手,正碰着自己系腰的绳儿,低头一看,不禁大喜若狂。
  原来他在那脂粉地狱,桃花殿上,抢得一袭长衫时,因为心急脱险,随手抓起一条绳儿,就当作了腰带,系在了腰间。
  到这时才发觉那不是腰带,而是一缕小指粗细丝绳儿,抖开来,少说也有三五十丈长短。这一来,不用再找什么野藤了。
  慌忙不迭从身上解下来,高喊一声:“老前辈接着点,绳子来啦!”
  了心和尚双手攀着危石,吊在了崖壁上,因为壁向内凹,两脚无处着力,两臂已渐渐的麻木起来,再有一个时辰,穷书生想不出办法来,只有松手坠下的一条路了,心中正在着急。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穷书生的喊声,也看见了那垂下的丝绳。
  心中一高兴,猛提一口气,手下不由就用上了力。
  以他的功力,双手这一用劲,立时抓得碎石簌簌下落,同时双手一滑,那还扣得住那块危石,身形急剧的向下坠跌。
  还幸他总算是老江湖了,临危并不慌乱,借着那下坠之势,空中施展出昆仑绝技“龙形一式”的身法来,仰头、卷腿、平伸两臂。
  身形刹住了下落之势,反而向上拔约四五尺高,堪堪抓住了绳头,随势一荡,方始踏在了一块方圆寻丈的尖石上,长长的舒出一口大气。
  跟着立将丝绳一阵摆动,喊道:“小老弟,拉紧一点,我要上了。”
  穷书生应了一声,立即也抓紧着绳子,缓缓的向上拉。
  就在他将将把了心和尚,拉高有三五丈的光景,身后忽然发出一声厉喝道:“你的能耐倒是不小,竟闯出我这幽冥地府,只怕难逃这阴霾寒风之劫……”
  声音冰冷而清脆,穷书生不用转头去看,就知是那幽冥夫人辛九娘,冷笑了一声,道:“凭你们这点小丑伎俩,不信就会困住我穷书生。”
  又是一人,咯咯一声娇笑道:“穷小子,你冒什么大气?”
  笑声中,立有一人探身发掌,迅即攻到。
  这时的穷书生,一只右手正然抓紧着丝绳,如果松了手,了心和尚立即就得摔死,所以只单用一只左掌,和人对敌。
  好在他自从得了玲珑白玉塔上的武功之后,悟出了不少的奇招妙式,只那么随手的一抓一甩,立见功力不凡,那攻到的人,已然斜斜的旋了开去。
  他这时,才扭转头去看了一眼,蓦的心中大大的一凛。
  原来身后来的并不是幽冥夫人辛九娘,乃是幽冥公主,还有四个白衣少女。
  幽冥公主被穷书生一手挡开,眉宇间泛起一股怒意,冷哼了一声,反手抽出昊天神剑,振手一颤,抖出一片青濛濛的光华,又向穷书生攻去。
  她一发动攻势,身后那四名白衣少女,也一齐出招夹击。
  在这个情势下,穷书生只有一只左手可用,既不能纵跃,又无法闪避,面对着这五个人的合力夹攻,要说险可真是危险万分。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他竟然“心急智生”,右手猛的一提丝绳,借势向腰下一缠。
  跟着身形急塌,猛的一个急旋,就势不但将丝绳又提高了丈余,且还一腿盘扫,迫开了那四名白衣女子,左手又发出一股沉雄的掌力,猛劈幽冥公主。
  那四名白衣女子乍退,倏的又猛扑上来,拳打掌劈,一连猛攻有七八招。
  穷书生展开身法,一个劲的急旋闪躲,转着转着,身形就已转到了悬岩的边沿,实在不能再转动了,再转就得摔下探崖去。
  幽冥公主一见有机可乘,悄没声闪纵过来,使出一招怪异手法,“蓬”的一声,已击中了穷书生的肩头。
  穷书生受此一击,身形连晃,上半身已然斜倾向崖外。
  那四个白衣女子见状,以为穷书生一定跌得坠下崖去,禁不住一阵欢呼道:“倒下呀……倒……”
  欢呼之声未已,倏的从穷书生身边,发出一股奇重的潜力,呼的撞到。
  幽冥公主惊悸的喊道一声:“小心点,穷小子会借力反击的功夫……”
  她一言未毕,穷书生那股反击回去的潜力,已然撞到,等到四女惊觉,却慢了一步。
  四个人全被撞得一阵晕眩,一人竟被震得飞了起来,先撞上一块危石,跟着又被反撞回来,跌落崖下去。
  穷书生在这时,却也是危险万分。
  他双脚紧钉在突崖的边缘,乍看去,固然是稳立如山,但是在他右手上,却吊着一条丝绳,绳下是那了心和尚,正然在交替着两手向上猱升,更是加重他身形的外倾。
  如果她们这时,要不是被穷书生那借力反击上乘功力,震慑住的话,只须迅急猛攻上三几招,穷书生就得被击下悬崖。
  底下的了心和尚,早听出崖上有变,他不愿再累赘穷书生,暗暗运足内家功力,将绳一荡,双脚一勾崖壁裂缝,跟着抖手就将丝绳扔上崖去。
  穷书生突觉右手和腰际一轻,身形也自然直了起来,就势一个侧转,人已脱了危险地带。
  他身一站定,大声叫道:“老前辈,快上来吧!”
  就在他一语方休,忽听崖底下传出一响尖厉的啸声,恍如万兽呼号,狂涛澎湃。
  幽冥公主见状,立时粉面变色,一摆手,带着那三名白衣少女,急急飞驰而去。
  穷书生不知出了什么事故,探首向下看去。
  但见崖下,刹时间愁云漠漠,惨雾霏霏,一阵阵尖风刺骨,寒气侵人。
  他见状正自惊异,了心和尚已然迅快的爬了上来。
  穷书生方说道一声:“老前辈没有事吧?”
  了心和尚已然面色如土,不遑作答,一拉他的手臂,着急的道:“快走,迟了就走不开啦!”
  他在说话之际,迅即向崖顶腾纵而上。
  穷书生这时却犯了书呆子的脾气了,他闹不清楚是出了什么事,竟把他们吓成这个样儿,探首再朝下看去。
  但见崖下在愁云笼罩中,隐隐看到突出来的一块圆石,再下面的如林石笋,已然看不清楚了。
  就在那崖底处,旋起一阵阴风,风中一片片黑气,宛如开了锅的沸水一般,咕嘟嘟涌沫喷潮,正往上冒起。
  了心和尚在崖顶上,惶急的叫道:“小老弟,你真的不打算活了,快点上来,迟恐无及了。”
  穷书生这才会意到,事情的不寻常,刚将身形侧转,正打算朝崖顶上纵去。
  那崖下的旋风,已卷起万千片黑影,冲霄而上,飞起半空。
  在空中微一激荡,便发出一种极尖锐凄厉的怪声,倏的飞散,化成千百股风柱,洒扬开满天黑点,往四面分散飞落。
  这种声势,当真的慑人,穷书生似也知道了厉害,赶紧的朝那方脱险出来的小门中躲,任他纵势电闪般快,还是被那风中黑点,扫了一片在脸上。
  只觉着一阵奇冷刺骨,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
  顺手摸下来一看,见其色如黑晶,形同花瓣,薄比蝉翼,似雪非雪,虽然触手消融,但却感到冰痛麻木,不由暗自心惊。
  幸而这一阵旋风,发的快也收得疾,眨眼间怪声渐远,风势也小了下去。
  了心和尚在崖顶,又喊叫道:“小老弟,你没有事吧?快点上来呀,下一阵风,比这次还要大呢!”
  穷书生已然领教,知道了厉害,立即疾跃上崖顶。
  就在穷书生方一跃上崖顶,了心和尚一把拉住,就朝一个塌了半边的山洞中钻去。
  两个人方一藏好,第二阵旋风又起。
  这一次真的比上一次厉害,但见从崖下冒起千百根风柱,黑生目翻腾,飞花四溅,怪声嚣号,万壑齐吼,声势更是来得吓人。
  穷书生却是初次碰上这等奇事,不禁惊奇的问道:“老前辈,莫非这崖下有什么妖物潜藏着吗?
  了心和尚笑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岂不闻,子不语怪力乱神,天下那有这么多鬼魔之事。”
  穷书生迷惘的道:“那么这崖下乍来阴霾又来风,是个什么道理呢?”
  了心和尚笑道:“这个地方,属于地肺山的山阴,这崖下是个无底深穴,由于地壳的激变,才迸发出千层黑眚氛围,奇寒凛烈,森人毛发,等到寒飙出净,立即就渐渐停歇。”
  穷书生道:“真亏那幽冥夫人会选中这个地方,难道她就不怕这深穴中的霜霾狂飙?”
  了心和尚道:“她为什么不怕?只是为了要练成一种歹毒的武功,除了这个地方合用之外,功夫就没法练成。”
  “她未免用心太苦了。”
  “你看她用心苦吗?我却认为她居心太毒了呢!”
  穷书生又是不懂,诧异的道:“那是为了什么?”
  了心和尚道:“她要使玄阴教在武林中称尊,所以就无所不用其极,她丈夫设下了一个轮回谷,她设了一个幽冥地府,你听听这个名儿,还有一点人味没有?”
  穷书生插口道:“争雄武林,凭的是真才实学,才能让人心服口服,设下这么多的恐怖机关,除了能多害死几个人外,会有什么用处。”
  了心和尚轻叹了一口气,道:“无奈天下有骨头的人,太少了,他们也就找上这一个弱点,十二年前,撒出了血泪榜,利用恐怖血腥,倒真也威胁了不少武林中的高手,但是对于九大门派,却有些顾忌……”
  穷书生插口道:“受着武林道上崇敬的九大门派,他们为什么不出面干涉?”
  “唉!”了心和尚又叹了一口气,道:“当时曾由少林寺的智明禅师,撒出了武林帖,集合九大门派的高手,去对付那血泪榜,无奈他们却是各存私心,勾心斗角,全为充实自己的实力,也在做着领袖武林的梦,到头来,血泪榜还没有查出所以然,自己人先就起了内哄,拼上了性命。”
  他说到此处,兴起了无限感慨,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幸亏那时少林派的智明禅师,出面强按下这场风波,避免了武林劫运的扩大,才勉强清静了这么多年,如今……”
  “如今血泪榜又再出现于武林道上,是不是仍为幽冥夫人所撒出的?”
  穷书生截住了心和尚的话,如是的问了一句。
  了心和尚道:“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冒险进入幽冥地府来的,经我这半个多月的察看,这一成的血泪榜,不是出在这幽冥地府。”
  “那么又是什么人干下的血腥勾当?”
  “我猜幽冥夫人可能会知道。”
  话犹未了,洞外忽然传来人声。
  了心和尚何等机警,知道能在这个地方来去自如的,当然必是这幽冥地府的人,忙一扯穷书生,向洞后躲去。
  这个山洞往后并无路,幸有塌下的山石,权可容身。
  就在两个人刚将身形藏好,崖顶已现出了二个人,都有四十上下的年纪,浓眉环目,生像十分威猛。
  两人身上,各盘着一团粗绳,斜插着几件登山的工具,站在崖顶上略一打量,转身迅急的直朝洞中奔来。
  两人刚一入洞,崖下隐隐又起异声,刹时间风吼雷鸣,越来越紧。
  只听一个人惊慌中带着抱怨的口吻,道:“杜兄也太大意了,早就说过那崖顶站不得,倘若碰上狂飙归洞,与霜霾出穴,两下夹攻,岂不要葬身穴内。”
  另一个人接口道:“吴兄未免大惊小怪了,我们既然打算要探风穴,就这点寒风怕什么?我却是担心会碰上幽冥地府那几个妞儿,是真的不好应付。”
  那个被称为吴兄的人,闻言哈哈一阵大笑道:“杜兄当年被困在脂粉地狱,可说是享尽了人间艳福,怎么反而却怕起她们来了?”
  那姓杜的道:“这个你不懂得,那玩艺实在太厉害了,就凭我这份壮劲,进去不到两个月,就成了皮包骨头瘦猴儿来,如不是咱们寨主将我救走,这时……”
  姓吴的插口道:“这时已成了风流鬼啦,对不对?”
  姓杜的微笑了一下,道:“少开玩笑,真格的,什么时候才能够下去呀?”
  姓吴的道:“从时间上算,再有一阵风过去,就可以下去了。”
  姓杜的道:“吴兄,我这时心中就有些发毛,凭咱们能耐,可没把握斗得过玄冰指蓝冰秋……”
  他们一提起玄冰指蓝冰秋,了心和尚心中蓦的一震,暗忖:“我说好久没有听到老蓝的消息,原来失陷在这里呐!”
  姓吴的哈哈一声大笑道:“真没想到,铁骷髅杜凯也有胆怯的时候,怕什么?蓝冰秋怕早就冻成僵虫儿了。”
  杜凯道:“我并不是怕,你可知道人家蓝老头,练的就是冷功夫,要不怎么称起玄冰指呢?凭你钢胆吴伦,也接得下人家十招?”
  吴伦笑道:“这个我早知道,更知道这地肺风穴的寒风霜霾,越发的厉害,蓝老头和他那女儿,又入穴一个多月了,不要说是人,就是石头,也经不起霜虐风残……”
  “如果那蓝老头没有死呢?”
  吴伦得意的道:“那活该咱们弟兄露脸,趁他已被冻僵,夺下来他所捉住的冰蚕,回到马岭关,就是奇功一件。”
  “蓝老头假若真的冻死了呢?”
  吴伦更是眉飞色舞的道:“那就更好了,咱们不但夺了那冰蚕,连带着将蓝老头练功的祕笈,也给搜出来,从此以后,咱们就不再回马岭关,找个地方练个十年八年的功夫,再一出世,就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了。”
  两个人越说越高兴,就如眼前他们的功夫已然练成,已经是武林高手的样儿了……
  就在这时,蓦的一阵劲风拂过,两人吃惊的猛一回头,穴道已被制住,全部张着嘴瞪起眼站在当地,宛如庙里哼哈二将样的,动也不动。
  塌石后面,转出来了心和尚与穷书生。
  穷书生不明白了心和尚,为什么要点了那两人的穴道,张口方打算问个清楚,了心和尚早已抢先道:“小老弟,我有一件为难的事,你可肯帮我的忙?”
  穷书生道:“老前辈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好啦!”
  了心道:“我要到崖下去救人,你可愿意替我守在这崖上?”
  穷书生吃惊的道:“怎么?你要到那崖底下去救人?救什么人吶?”
  “就是方才他们所说的玄冰指蓝冰秋父女两人,老蓝可是我的好朋友,怎能见死不救呢?”
  穷书生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了心和尚却急得变了色,又道:“怎么?你不愿意帮忙?”
  穷书生道:“不是的,要我帮忙的话,就是我下崖去,你在上面守着。”
  了心着急的道:“那怎么成?不行,不行,老蓝是我的朋友,又不是你的朋友,那能让你去冒险……”
  “不然的话,恕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穷书生的语气十分坚定,使得了心和尚却作了难,他沉思了好久,还没有一个决定。
  穷书生道:“再不然,咱们抓阄决定怎样?”
  了心和尚突然道:“好啦!好啦!就是你下去。”
  穷书生笑了笑,转身从杜吴两人身上,取了绳索,道:“走吧!我看这一阵风过去了,咱们快点下去,迟了恐怕会闹出别的事情来。”
  两人说着,就爬上了崖顶,又跳上一块突出的大石。
  穷书生将绳索递给了心和尚,他抓起绳的一端,迅快的绕过双胁,在胸前打了个死结。
  了心和尚也将绳的另一端,在胸前缚好,也打了一个结,又抓紧着绳子,缓缓将穷书生悬空放下。
  前文说过,这片悬崖全是向内凹入,是以身手再高的人,如果不用绳吊下,到此突岩时,便无法下降。
  越朝下落,寒风越重,幸而那旋风黑霜,已渐渐停歇了,要不然,就是仙侠一类的人物,怕也难以到得崖底。
  绳索大概已放完了,穷书生也就是刚刚着地。
  但当他双脚朝那石笋上踩去,方一挨到,就有一股冰冷刺骨的感觉。
  还算穷书生禀赋过人,内功火候也到了炉火纯青之境,连忙运功抗寒,方才勉强支持得住。
  他解下了身上的绳索,穿着那如林般的石笋,朝前慢慢的走去。
  见那些石笋,因日受霜虐风残,都像水蚀虫穿,杂错峻削,纷如刃齿。
  再朝前走,眼前是一个五六尺宽的无底深穴,黑氛冥冥,奇寒凛冽,森人毛发,但却没见到一个人影,那有什么玄冰指蓝冰秋父女。
  心想:“莫非他们已陷入那无底深穴中了,真的是那样,怎生下去寻找呢?”他正自着急,蓦听穴底隐隐又起异声,四周也响起一阵阵怪啸。
  暗喊道一声:“不好,怎么算好的风势停住了,却怎会又起风了。”
  心里想着,眼睛不由就盯紧那深穴。
  见那穴口,仍是黑气迷漫,宛如涧中山泉,微微起伏翻浪,闹不清是在发胀,还是在收缩,眼前又不见个人影,急得他不住的徘徊瞻顾,好不惊惶失措。
  转眼间,四周的黑气越聚越浓,穴底更是风吼雷鸣,冷得他浑身直打抖战。
  眼看着危机转瞬将临,心忖:“自己这才叫自找罪受,救不到人,也不好意思上去,再说,上去也没面自去见了心和尚……”
  他正自着急,脚下也慢慢的向穴口移动。
  蓦的有人高声喝道:“那穴口近不得,快点退回来。”
  穷书生乍闻人声,可说是又惊又喜,忙喊道:“尊驾可是玄冰指蓝老前辈吗?学生是奉了心心和尚的托付,来救你们出险的……”
  那人冷冷的道:“你是什么人?”
  穷书生道:“在下穷书生,老前辈你在那里呀?”
  那人道:“你先后退两丈,就可以看到我了。”
  穷书生向后退有两丈来远,循声看去,就见一根大石笋下,伏着一个瘦如枯骨的黑衣道人,两手抱着一个东西,闪闪发光,似在畏风躲避的神气。
  穷书生见状,立即迈步朝那道人走去。
  那道人突的厉声喝道:“不要走近我,说什么要救我出险,无非是为了冰蚕而来,我宁可舍去性命,也不会把宝贝给你。”
  穷书生目的是在救人,他那知什么冰蚕,忙问道:“我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哈哈笑道:“小子,告诉你,道爷我是苗彊雪窖双魔中的老大,青眚神黎谷,识相点快助我上去,不然,待会玄冰黑霜相继出来,再加上归穴狂飙,两下里一冲荡,嘿嘿,怕你也得步蓝老头的后尘,葬身在那探穴之中了。”
  穷书生听那青眚神黎谷,喊自己后生小辈,心中已是不快,再听他说话,意存恐吓,心忖:“听此人的名号,必不是正派人物,说不定蓝冰秋是被他害死的,得问个清楚。”
  心念一动,忙又问道:“听你说来,那玄冰指蓝冰秋是被你所害了,是吗?他的尸体在那里呢?”
  黎谷又是一阵大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蓝老头是死在我手,但却不能怪我,他要是早把冰蚕给我,不就没事了吗?”
  穷书生道:“我问你蓝冰秋的尸体在什么地方?”
  黎谷道:“他呀,早被那归穴狂飚,卷进地穴中去了。”
  穷书生一听玄冰指蓝冰秋真被此人所害,一时气上心来,倏的挥掌拍了出去。
  要说穷书生本是个儒雅多礼的人,从不轻易和人动手,实在这几天来,打从一坠入腐尸地狱,连着那浮沙毒池、脂粉陷阱、幽冥地府,他耳濡目染,在在都是一片血腥,心性也受了感染,而变得有些暴戾了。
  所以在一言不合之下,就先动起手来。
  他这一掌,虽只用了六七成的功力,但他目下的功力,何等的劲厉,一股劲风随掌而出。
  那黎谷也立即举掌一拍,发出内家真力,迎了上去。
  双方一碰,穷书生纹风不动,黎谷的身躯却被劲风卷起,向后摔出去七八丈远,方始坠地。
  这样一来,那青眚神黎谷,不但不怒,反倒深幸得计。
  因为他这样的被劲风卷离开那风穴,是越远越安全。
  但是穷书生却仍然浑懵无知,他只以为打人家两掌,好舒去胸中一口怨气,本就没有存心伤人。
  他这一掌劈出之后,又跃上前去,冷冷的道:“我问你,还有一个姑娘,是不是也被你害死了?”
  黎谷看到穷书生这付凛然的神色,心中蓦的一震,知道对方武功不凡,莫说自己这时半身被黑霜侵蚀成了瘫痪,就是完好如初,也敌不住人家。
  但是,目前自己仍没有脱离开危险地带,能再出去两丈,才能接触到暖气。
  他念头运转,但却毫不动声色,打主意要激怒穷书生,以便借他的掌力,能将自己推卷出这玄冰黑霜地带之外,就是受点伤也值得。
  于是,他倏的一声冷笑,道:“你说的那个小姑娘呀,她可是蓝老头的闺女,当然也是随着她老子一道去啦!”
  穷书生一听蓝家父女,全都毁在雪窖大魔青眚神黎谷的手一下,当真的被激怒,厉喝一声道:“黎谷,你也不用打算活了。”
  黎谷一看到穷书生面腾杀气,目露凶光,心中大大的惊骇,暗道:“糟了,我这才是弄巧成拙,不惹恼他,还可以多活几天,这么一来……”
  他一念未已,穷书生已纵到了黎谷跟前,瞪起眼紧盯黎谷。
  青眚神黎谷,本是个苗人,样儿生得丑,当是意中的事。
  穷书生越看他那付长相,就越觉得可憎可恨。
  黎谷却是怀着一种惊悸的心情,从穷书生的眼中,已看出他愤怒的火焰,正燃烧得炽烈,自己的生死,也在呼吸之间。
  穷书生忍不住怒火高烧,冷哼一声,右掌倏的砸下。
  紧跟着黎谷的一声惨叫,穷书生突然手掌中一痛,心头一阵骇然,迅疾倒跃后退。
  不防却退到一个人的身上,闹得他跌了个仰面朝天。
  那人被他倒退着一踩,像似睡着的人儿,被踩得醒了,痛苦的呻吟了一下。
  穷书生循声看去,见地上有一个四五尺长短的东西隆起,通体俱被黑霜遮没,只一头微微露出一块白色。
  定眼再一细看,见是少女的面孔,心中大喜,也顾不得手掌疼痛,男女之嫌,翻身站起,上前就抱了起来。
  那黑霜触体融化,但却有一阵透体冰寒,身体冰得有些麻木。
  他强忍着,将那女子抱近坠绳处,先解下自己腰中丝绳,将那女子拦腰捆好,方待猱崖上升。
  那女子此际,宛如是在发着梦呓,叫道:“冰蚕……冰……冰蚕……”
  穷书生倏的想起黎谷怀中的冰蚕,立又松手纵向黎谷跟前。
  见那黎谷已然头颅崩裂,脑浆也冻结成了冰块,心中感到一阵惨然,暗怪自己,怎么下手这么狠……
  就在这时,风穴内异声大作,黑氛已自冲起,再看那崖下的绳索,吊起那女子的一个身躯,也在冉冉上升。
  他知道危机一发,探手从黎谷怀中,夺过来冰蚕,也无暇再顾身上寒冷,身形纵起,抓住绳头,向上攀援着猱升上去。
  不消大半个时辰,人已升上了崖顶。
  还好,在这一段时间内,没有出什么事情,可是了心和尚早已等得着急。
  天虽正好将将近午,太阳暖烘烘的。
  崖顶、崖底,一热、一冷,宛如隔世。
  在阳光下,穷书生身上的玄冰,早已化净,那姑娘身上的玄冰,正然慢慢的溶化。
  穷书生如数家珍一般,将崖底风穴自己的所见所遇,毫不遗漏的对着了心和尚讲述。
  了心和尚听到了自己老友已然葬身风穴,免不了一阵唏嘘,方待再问是怎样救的小姑娘……
  穷书生却突然哎呀一声,翻身倒地,面色惨白,牙关紧闭。
  这一猝然的变故,任他了心和尚老江湖,见多识广,一时也闹了个惊慌失措。
  “汪!汪!”远远传来了两声狗吠。
  了心和尚一听到了狗叫,就如遇上了救星样的,忙喊道:“老狗,快点来呀,惹我着起急来,看我不把你煮熟了就烧酒才怪。”
  他话方落,又是一声狗叫,跟着就见从一丛矮树,露出一个怪物来。
  浑身一片青黄色的长毛,齐额覆着一个狗头,正是那神貘尊者纪啸天。
  他身形纵起,眨眼间就到了眼前,两只小而有光的眼睛一翻,笑道:“你这真成了狗肉和尚啦,着起急来,不念阿弥陀佛,怎么喊起我老狗来了,唐僧取经三藏,共三十五部,却没有我老狗这一经呐!”
  了心和尚道:“老狗,你有个正经没有,快看这娃儿是怎么了。”
  神貘尊者俯首一看穷书生,蓦的大吃二惊,道:“可了不得啦!”
  说着,拉起穷书生的一只右手来,迎着阳光仔细的看去。
  只见他右掌心中,有一点紫色的伤口,细如粗针,如不是神貘尊者的神目如电,实难看得清楚。
  他打量了一阵之后,问道:“和尚,他受这伤有好久了?”
  了心和尚道:“大概有一个多时辰了吧!”
  “怪事呀!”神貘尊者惊叫出来一声,道:“他中的是苗疆双魔的化血针,针喂奇毒,子不见午,午不见子,除了他独门解药外,世间也无人能够解得,怎么这孩子……”
  “他怎么啦?”
  神貘尊者直摇晃他那颗狗头,道:“总之,这孩子把我给弄糊涂了。”
  了心和尚皱了皱眉头道:“老狗,到底是什么事吗?”
  神貘尊者道:“论说中了苗疆的化血针,子不见午,神仙也救不活过了既有一个多时辰,毒气就应该过肘才对,怎么却毫不见毒气散发……”
  了心和尚问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你没听天池老儿说过吗?这孩子曾用神钵连服过多年的蜂蜜,蜜能清热袪毒,就许把毒气阻住了。”
  “不对!不对!”神貘尊者不停的摇着头,道:“蜂蜜要是能克制住化血毒针的毒,雪窖双魔早也不敢在江湖上横行了。”
  神貘尊者说着,就探手去摸穷书生的心口。
  但当手方一触到胸前,倏的碰上一物,着肤生寒,奇冷刺骨,不禁大声叫道:“冰蚕旷世奇品,专解百毒,武林中续命的瑰宝。”
  他这一叫,了心和尚探手就将那冰蚕掏了出来。
  见那冰蚕长约二尺,形像与蚕无异,通体雪白,隐隐直泛银光,触着寒冷刺骨,真的摸上去,并不觉得寒冷。
  神貘尊者笑道:“我说那毒气怎么不发散呢?原来是这东西作怪,这就好了,别说就只中了一针,就是十针八针,也没有妨碍。”
  了心和尚道:“但为了这东西,蓝冰秋已葬身在风穴中了。”
  神貘尊者听说那玄冰指蓝冰秋,为了冰蚕已葬身风穴,禁不住一阵嗟叹!
  过了一阵之后,神貘尊者笑道:“大和尚,四大皆空,生死本就是那么一回事,你和尚怎么还看不破。得啦,眼前还是救人要紧,待会辛九娘那母耗子一发现了我们,却就吃不了兜着走啦!”
  了心和尚也知道幽冥夫人这几年能为高了,凭自己和他单打独斗,是真没有取胜的把握。
  于是,就先用冰蚕乳血,灌进了穷书生的腹中。
  回头又将小姑娘的娇躯扶起,两人各伸出一掌,一按前胸,一顶后心,各以内家真力,化去小姑娘腹中寒冰。
  约有一盏热茶光景,蓝姑娘已然悠悠醒转。
  她却知道人家在为她疗伤,便也摄神定虑,行功运气。
  无奈,那老父惨死的景象,总在眼帘下转来映去,尤其坠下风穴时,那凄厉的惨啸,更在身边响个不已。
  两位世外异人,全身真气都已练到至纯之境,一发现小姑娘不能平静下心田来,也为之着急。
  了心和尚倏的睁目喝道:“生死乃天命,魔降从心生,何牵缠不放手——”
  喝声虽不大,但入在小姑娘耳中,无殊晴天霹雳,登时心神澄容,早先的不安,也完全消灭。
  转眼之间,气通百骇,人也由浑入虚,灵台随着清澈空明,立如平日一样的运行起内家吐纳功夫来。
  又过了一盏茶的光景,了心和尚和神貘尊者两人,方始收回手掌,坐在一旁,默默的用功,以补益他们所耗的真元。
  须知,这两位世外异人,乃是拼耗自己的真元,在为小姑娘躯尽体内寒毒。
  所以她一澄心涤虑之后,立觉浑身毛孔大放,寒毒被逼,全从毛孔中向外发泄,近身两尺之处,都会感到一阵寒气袭人。
  而在小姑娘的体内,却感到前后两股热流,行遍全身经脉,复又上达十二重楼,然后重返气海。
  她全身舒畅已极,气脉通达百骇,真力逐渐恢复。
  穷书生此际,也侧卧在地上,以大五龙蛰法,逼出自己右掌毒气。
  这片荒凉的崖顶,刹时间沉静下来,除了崖底仍断续的发出阵阵风吼之声外,没有一点声息。
  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这座崖顶四周,慢慢的出现了不少的人影。
  他们像是幽灵样的,渐渐的都现出身形来,慢慢的朝着运气行功的四人逼近。
  从塌了半边的石洞中,也出来了两个人,乃是马岭关的铁骷髅杜凯,和钢胆吴伦。
  但在两个人身后,还有一个人,长衫儒巾,乍一看去,和穷书生一般无二,同样的打扮,潇洒俊品。
  包围圏越缩越小,但却没有一人敢遽然出手,深似有一种莫大的忌惮。
  铁骷髅杜凯,性情较为浮躁,他想起在石洞中,曾被人制住,一颗心几乎气得都要爆炸,越走得近,他似越沉不住气。
  包围圈缩小得十丈方圆不到,中间的四个人,仍似无觉。
  铁骷髅杜凯紧张得更是不可耐,不由得冷哼出了一声。
  声音不大,但在这紧张的气氛中,却就显得有些惊人。
  数十只眼睛,全都循声射在了杜凯的身上。
  杜凯却感到一阵尴尬,但仍有些不服气,立将环眼一瞪,扫视了一下众人。
  就在这时,那侧卧着的穷书生,蓦的坐了起来,双目射出两道炯炯神光,打量了一下四周。
  他认得在杜吴身后那书生,乃是毒书生姬仁。
  另外再二十几位装束怪异的少女,当中一位,却是那幽冥公主。
  再后约二三丈处,幷肩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红妆少妇,他不认识。
  另一个是位白发美妇,高髻如雪,有一种高贵的气息,使人触目心惊,正是那幽冥夫人辛九娘。
  他心中暗暗嘀咕,心忖:“这伙人是从那里来的?”
  正当他思忖未已,铁骷髅杜凯冷哼了一声,顿足前纵,在离着穷书生五尺左右,扬掌猛劈出去。
  铁骷髅杜凯在江湖上,也是个成名的人物,这一掌打出去,端的是劲急绝伦。
  旁观的那一些人,见状全都心头一震,禁不住惊咦出来一声。
  劲厉的掌风,呼啸着打上穷书生的前胸。
  可是穷书生宛如不觉,兀自注目看着眼前的一伙人。
  “蓬”的一声,正正的劈在了穷书生的身上。
  也没见穷书生如何的运功相抗,只是见身形略向后仰,但却发出一股强劲的反击潜力,立即反震回去。
  铁骷髅杜凯,还真没估到对方的内功,有这样的霸道,竟然擅长借力打力,承受之力有多大,反击之力也就有多大。
  他正自发怔,反击的劲力已到,呼的一响,一个身躯直仆开去,摔出有一丈开外。
  钢胆吴伦惊叫了一声,竟然骇得呆住了。
  毒书生姬仁,却疾扑向了铁骷髅杜凯,弯腰将他扶了起来,道:“杜兄,你没事吧?”
  这一股反击之力,强劲之处,不亚于铁锤贯胸,那能会轻得了,一阵逆血翻腾,杜凯几乎昏死过去。
  但他实乃一条硬汉,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不服输,环眼一瞪,道:“这点小门道,会能伤……哇……”
  他本是要充汉子,说这点功夫会能伤得了他,仅只说到那个伤字,下面的半句话,已被一股逆血涌上,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同时人也昏了过去。
  这一来,在场的人,全被惊骇得茫然相顾。
  毒书生姬仁狠毒的瞪了穷书生一眼,又扫视了神貘尊者等人一下,撮口打了一声呼啸。
  随着那呼啸声响,从那塌了半边的山洞暗处,飞纵出来十几条黑衣大汉,个个都是黑巾蒙面,分向穷书生等四人扑到。
  就在这一眨眼间,神貘尊者、了心和尚,和那小姑娘三人,一齐睁开眼睛,轻松的舒了一口气。
  只有神貘尊者有些怪里怪气,一睁开眼,先就“汪”的一声狗叫。
  那扑来的十几个黑衣蒙面汉子,乍闻狗叫,微怔了一下。
  小姑娘已然当先一跃而先,娇躯疾转,素手轻挥,一掌击在当先扑到的一个黑衣汉子右腕上。
  “呛啷”一声,那人手中单刀,脱手落下。
  小姑娘的身手够有多快,就势用脚尖一挑,刀入右手,斜着又是一刀劈下。
  应手响起了一声惨嗥,另一个使八稜锤的黑衣人,硬生生被斩断一条右膀,“澎”的一声,锤头落地,激溅得碎石乱飞。
  其余的几人,见姑娘一出手,举手投足之间,连着伤了两人,不禁为之一呆。
  毒书生迈上一步,冷冷的道:“姑娘是什么人,可肯将姓名赐告吗?”
  小姑娘两道闪电一般的眼光,在毒书生面上一掠而过,淡淡的一笑,道:“我姓蓝,名叫婷婷……”
  “哦!”毒书生若有所悟的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是玄冰指蓝冰秋的女儿呀,听说你父以指法享誉武林,不知你会得几手?”
  蓝婷婷听毒书生说话这样的狂傲,心中大大的不是味儿,冷笑了一声,道:“能会几手我也不知道,如果不服气,不妨当场见识一下。”
  毒书生此际却非前几日可比,他自从在卧佛寺向穷书生逼传武功不成,碰上了神貘尊者,又引发了内伤。
  幸而赶来了女殃神史梦蝶,在卧佛寺绕了半天,没有找着穷书生,就猜知穷书生陷入了幽冥地府,立即就带毒书生姬仁,进入地府谒见幽冥夫人。
  须知幽冥夫人乃是轮回居士史天灏之妻,为史梦蝶的生母,那毒书生姬仁,却又是史梦蝶的私生子。
  她们之间,有了这一层微妙的关系,任是幽冥夫人辛九娘,和轮回居士史天灏夫妇之间,如何的仇怨似海,但是母女之间,却是长相往来。
  幽冥夫人更是喜欢这位黑牌外孙毒书生。
  所以在他们拜谒之后,幽冥夫人不但替毒书生治好了内伤,又将太阴十二式中的三式煞招,也传给了毒书生。
  经此一来,毒书生的武功,却较前一个时期,要高出了几成。
  他生性本就阴险狂大,那将蓝姑娘放在眼内,再说,他也有心试一试太阴三式的威力。
  闻言朗声大笑道:“丫头,玄冰指算不得惊人绝学,谅你也难窥指中精奥,如若接得住我三招,你也就可傲视江湖了。”
  蓝婷婷哼了一声,道:“你把话说反了,若然你能接得住我三指,包管天下英雄都得向你刮目相看。”
  这两个人的嘴上,是谁也不让谁,一个比一个狂。
  穷书生虽不知蓝姑娘的能为怎样,他却知道毒书生的武功不凡,闻言不由瞿然动容。
  了心和尚却是替姑娘担上了心,因为他知道蓝冰秋的指法,在江湖上是真的算不上惊人绝艺,只是较一般武林人物高上一筹,比之云台三绝、湖海二怪的他们,远差着很多。
  毒书生笑了一声,道:“小丫头倒生得一张好嘴,冒得好大的口气,那你就先接我这第一招……”
  话声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力凝右掌,闪电般扫劈出去。
  在掌风劲厉中,那只手竟然直逼蓝姑娘前胸抓到。
  蓝婷婷冷哼了一声,右手微扬,啧的一响,先弹出一指,跟着又是五指箕张,扫向毒书生的脉门。
  毒书生只以为自己新学到的一式绝招,准可把小丫头制住,然后再去找穷书生拼上一场。
  谁知他这一掌拍出,风势倒是凌厉得很,只是吹得人家衣袂飞扬,连半步都没有移动。
  但在小姑娘一指弹出,随指发出的一缕寒霾,竟然冲破了那掌风,逼近前来,同时箕张的五指,也堪堪就要抓住脉门。
  毒书生姫仁赶紧向后一跨步,躲开那抓下的一掌,但指风已然点在了身上。
  他蓦的打了一个寒噤,立时呆在当地,动也不动。
  一股阴寒之气,从毛管中渗进,片刻间布满了全身,宛如坠在了冰窖之中。
  毒书生大吃一惊,赶忙运功阻挡这股寒气。
  那知,丹田已是运转不灵,真气难以驾驭。
  刹时间,面目变得青白,四肢冰冷,渐渐的僵硬起来,幸而他根基扎得好,还能凭着一点丹田阳气,抵拒着寒气冲心,不致立时晕厥过去。
  蓝婷婷微微一笑,方说得一声:“领教了吧……”
  刹时间面色也变,娇喊一声:“冰蚕……冰……冰蚕。”
  了心和尚和那神貘尊者,见状大惊,还没有会过意来,穷书生已纵身向前,怀中掏出冰蚕,递在了蓝姑娘的手上。
  说也奇怪,那冰蚕一到了小姑娘的手上,她立时就有了精神,展眉朝着穷书生一笑,迅快的将冰蚕朝怀中一裹,道:“这东西我暂时借用一年,最多一年,再还给你,好吗?”
  穷书生笑道:“这本来就应该是你的嘛?怎能说到借呢?”
  蓝婷婷娇媚的一笑,道:“我因为功夫还没有练成,所以一刻也离不了它,这冰蚕可是天地间难得的奇珍,你舍生忘死得到,给了我,你舍得吗?”
  穷书生笑道:“天地万物全是因人而生,我留住没有用,给了你可以助你练功,正是物尽其用,我那会舍不得呢?”
  蓝婷婷又是嫣然的一笑,没来由,怎么霞飞双颊,娇羞的垂下头,轻声道:“你真是个好人。”
  一声方休,蓦的又面现凄然之色,双目含着亮晶晶两颗泪珠儿,道:“我爹已被雪窖双魔青眚神黎谷,推下了风穴,我娘也早死了,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今后怎么办呢?”
  穷书生听蓝姑娘说得可怜,恻隐之心立动,笑着安慰道:“蓝姑娘这个你放心好啦,我和了心老前辈,还有那个狗装的前辈,都会照应你的。”
  “那么我喊你哥哥,行吗?”
  蓝婷婷把这句话说得声音非常低,不细心去听,真没法听出来她说的什么。
  她在说完之后,更是娇羞难禁,一颗头深深的埋在胸前。
  穷书生却听了清楚,心中猛的一震,忖道:“糟!这丫头怎么也缠上了我,无奈我心中只有一个秀妹妹,怎么能成?”
  但在他一看到蓝姑娘那付楚楚可怜的样儿,以及那从眼中所闪露出来的企望神色,他却有些不忍。
  微一沉思,漠然的道:“随你的便好啦,叫我什么都可以,反正我也是孑然一身,能有一个妹妹,也好一点。”
  蓝婷婷一听穷书生答应了,高兴得热泪夺眶而出,大声喊了一句:“哥哥!”立又悲不成声了。
  这只是一会儿的事,就在他们低语之时,那幽冥夫人和身旁的红衣少妇,也纵到了毒书生的跟前。
  她们看着毒书生的样子,那红衣少妇已然妙目含泪,轻轻喊了一声:“孩子,你……你……”
  幽冥夫人见状却大吃一惊,脱口叫道:“哎呀!这小丫头怎么会练成了‘黑霜指’?”
  那红衣少妇听到了“黑霜指”也吃了一惊,忙问道:“娘!小贱人用的敢莫是已被玄冰仙子封存在北极海中的‘黑霜指’法?”
  幽冥夫人点头道:“是的,我说蓝冰秋那老东西,为什么一心要下探风穴,原来他已得到那册练功奇书。”
  红衣少妇道:“我听说要练这类奇功,要女子才能练成,怎么蓝冰秋会练得成呢?”
  幽冥夫人道:“傻孩子,这完全是那蓝冰秋要成全他的女儿,所以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而为他女儿练成这不世奇功……”
  她说到这里,像似触动了心思。
  “唉!”轻叹了一口气,接着又道:“要是你爹也有点老牛舐犊之爱,你姐妹的武功造境,也不会这样了了啦!”
  “难道就没有能克制得住‘黑霜指’的武功了吗?”
  幽冥夫人摇了摇头,道:“很难!不过看那小丫头神气,似乎只练到三成功夫,每发出一指,必须得调息六个时辰,就是有冰蚕在怀,也得两个时辰,现在赶快布起玄阴剑阵来……”
  说着大袖一挥,那二十几个白衣少女,立即布成了一个阵势。
  幽冥夫人接着又道:“先夺下那丫头怀中的冰蚕,她的功夫就无法练成了。”
  穷书生一瞧人家这个阵势,觉得有些茫然,闹不清这又是怎么个出奇的打法。
  但却瞒不了神貘尊者纪啸天,他“汪”的一声狗叫,哈哈笑道:“辛九娘,怎把看家底的能耐都拿出来了,对付我老狗等几个人,也犯得着费这么大的劲。”
  须知她这玄阴剑阵,虽和一般的剑阵一样,讲究的是纵横合击,此呼彼应,但是却比其他阵势,不知要厉害多少倍。
  原来二十四个白衣少女,每人只会一式,合起来一共是二十四式,也就是那玄阴二十四式,无奈她只会太阴十二式。
  单就这太阴十二式,已足够震慑武林的了,这一合起二十四个人来,无疑就是二十四个高手,且还超过二十四个武林高手加起来的总和,就算是二十四个高手被困在阵内,也不易闯过。
  更何况在那剑阵之外,还有幽冥夫人和那红衣少妇,及十几个黑衣汉子,守伺在一旁,纵然是闯得过去,也必被他们截住。
  因为有这一层厉害,任他湖海二怪素日如何的豁达,这时也有点心寒。
  蓝婷婷看到这阵势,已然吓得变了颜色,低声道:“哥哥!”
  “嗯!什么事呀?”穷书生毫不在意的,应了一声。
  蓝婷婷道:“我方才冒然点出了一指,须得调息两个时辰,才能复原。”
  穷书生道:“那你调息好啦!没有人敢扰你。”
  蓝婷婷瞟了他一眼道:“你看到她们这剑阵没有,我怕她们要抢我怀中冰蚕,要是冰蚕失去,我也活不成了。”
  她说着,宛如一只受了惊骇的小鸟般,偎依在穷书生身边,更是显得楚楚可怜。
  穷书生道:“你放心吧,有我哩,就这个小阵式,也用得着吓成这个样儿。”
  他话音未落,阵势已然发动。
  由那幽冥公主首先引剑进袭,竟是直击蓝婷婷。
  其余的二十三个人,各依阵法,游走出剑。
  霎时间,剑光大作,罩得整个崖顶的上空,都是青光濛濛。
  本来这剑阵上有二十四柄剑,但在阵法转动开来之后,竟然幻化出百数十支剑来,从四面八方,骤雨一般向蓝姑娘攻到。

  第八章
  雾气迷漫剑光寒,一阵阵叱咤连声。
  二十多支剑,幻化成百数十支寒光,围住了湖海二怪,和穷书生、蓝婷婷等四人。
  尤其幽冥公主那柄前古仙兵昊天剑,更具威力,幻成一道虹光,星驰电射,盘旋飞舞,招招不离开小姑娘蓝婷婷。
  看样子,她是得机会便要下毒手,不劈了小姑娘不能甘心。
  穷书生仅凭着两只肉掌,既要护着蓝婷婷,又得应付这凌厉的攻势,立刻感到压力大增。
  偷眼看左右,了心和尚已亮出来多年不用的束腰软藤鞭,抡起来呼呼生风,冲激成数根风柱,勉强能以支持得住。
  神貘尊者却抖起一根细绳儿,缠绕甩打,也还应付从容。
  但只苦了穷书生,以他的功力,空手应付普通刀剑,也还难不住他,无奈对方用的是前古仙兵,昊天神剑。
  再配合上这玄妙无比的玄阴剑阵,每一招施出,却等于数位绝世高手合击的一招。
  就在他吃力的封架了五六招,情势越来越不对了。
  蓦的蓝婷婷一声尖叫……
  那叫声凄厉刺耳已极,令人不忍卒听,隐隐的夹杂着一句:“哥哥!”
  穷书生闻声心头大震,掌势慢得一慢,幽冥公主剑透风柱,直扎向了胸前。
  穷书生在这个情势下,无法不退步闪让,无奈对方的剑太疾了,竟然闪躲不开。
  百忙中,右掌斜划,变掌为爪,左掌轻拍,一股劲风激撞而出。
  这一招,连他也叫不出个名堂来,一掌拍出,罡气碰上那剑气,“轰”的一声,宛如点燃了一堆火柴,爆炸开来的样儿,激得罡气剑气,翻腾滚动。
  幽冥公主的功力,那能和穷书生相比,她所仗恃的就是那柄神物昊天剑。
  但被这一股罡风一冲,身形蓦的一震,由不得就向后倒退。
  穷书生立脱险境,可是他抓下去的那只手,仍然迅疾的攫下去。
  幽冥公主前两日在浮沙毒池,曾和穷书生动过手,虽知道他功力不凡,作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出奇的高,掌风竟然能击透剑气?
  在身形倒退间,禁不住惊骇万分,方怔得一怔,倏觉手腕一紧,神剑已然转了手。
  穷书生夺下了幽冥公主手上昊天剑,借势抖手一甩,绿衣飞扬,幽冥公主竟被他甩飞上了半天。
  就在他刚一甩飞了幽冥公主,蓦的又听一声娇叱,联袂飞扑进来两人。
  一个是位白衣少女,她纵入阵,填补上幽冥公主的空位。
  一个却是那幽冥夫人,她飞身凌空接住了幽冥公主,免被甩下那崖底风穴。
  穷书生却不管这些,转身先看蓝姑娘的伤势。
  入目但见姑娘胸前湿漉漉的,银光闪耀,微显青气升腾,那不是血,因为血没有这样的颜色。
  但他还是不放心,忙问道:“妹妹,你伤着那里吗?”
  蓝婷婷秀眉微皱,眼中滚下了两点泪珠,满含着委屈,道:“我没有伤着,但她杀死了冰蚕!”
  穷书生笑道:“只要人没有受伤就好啦!冰蚕死了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着呢!我黑霜指就只能练到七成火候了!”
  蓝娉婷仍是委委屈屈的,对冰蚕的被杀死,感到十分的惋惜。
  穷书生却是全不在意,笑道:“七成就七成好啦!真的练到十成,变了个冰美人,有什么好的?”
  蓝婷婷娇羞的笑了笑,神貘尊者和了心和尚两人,也已扑到了跟前。
  他们全都是关心着蓝姑娘的安危,一见只是死了冰蚕,也全都放了心。
  不过冰蚕一死,小姑娘的功力复原,就须得多延长两个时辰。
  好个蓝婷婷,她为了要使功力早些复原,其实抱着一个死去的冰蚕,也有许多的不方便。
  她也不嫌腻人,捧起那冰蚕来,对着小嘴,就吸吮起死蚕碧血。
  越吸吮,她的面色也越变得惨白怕人,但她还是吸吮不止。
  穷书生看着,直皱眉头。
  就在这时,幽冥夫人又叫上了阵,娇喝道:“穷书生!你们要小心点,阵势又要发动了……”
  穷书生此际神剑在手,不似先前那样的彷徨,一时间豪气干云,低声向二怪道:“两位老前辈请护好了蓝姑娘,我要独自斗一斗她这玄阴剑阵。”
  他嘱托已毕,也不问二怪是否同意,转身昂首,朗声道:“别瞧你们幽冥地府这么多人,还有那几个黑骑士,本人可并不畏惧,我打算独斗你们这个小阵势,但是我的小妹妹需人照护,可否让他们到那山洞中去,也免得碍手碍脚的。”
  幽冥夫人摆出这玄阴剑阵来,为的就是要除去蓝姑娘,免得她将来黑霜指练成之后,成为自己的克星。
  可是眼前情势变了,穷书生却架起了梁子来,他要独斗玄阴剑阵了……
  心中一阵嘀咕,暗忖:“我这玄阴剑阵,包罗万象,含蕴着天地之玄奥,无穷无尽,就是当代顶尖的高人,三五个联起手来,也没把握能斗得了;穷书生不过一个新出道雏儿,竟敢冒这么大的口气?”
  她心里虽是这么想,但看到穷书生那股豪气凌云的神态,却不由一凛。
  但她仍然十分自负,冷笑了一声,道:“好吧!我要看看你穷书生,有多大的能耐。”
  神貘尊者汪的一声狗叫,方待要说话,了心和尚连忙扯了他一下狗皮。
  神貘尊者可知道他这位老伙伴,乃是出名的机灵滑溜,被扯了一下之后,心中一动,也就不说话了。
  两人扶起了蓝姑娘,朝那塌了半边的山洞中走去。
  穷书生眼看着三人已安全的进入了山洞,他才倏的将剑一颤……
  端的是神物利器,但也靠各人的内功修为,穷书生这么轻轻一颤,却比幽冥公主那一颤,威势大得多了。
  但听那剑身上,竟突然发出一阵龙吟虎啸之声,精光寒芒也暴长出两三尺去。
  幽冥夫人大为凛骇,暗忖:“看此人功力已到了神化之境,同是那一柄剑,落在这穷小子手上,威势就不同了。”
  穷书生在一颤神剑之后,也看出来剑上的异状,胆气更壮,朗声道:“你们可要小心点,本人这就发招了。”
  话音一落,长剑一指,就先奔了那接着幽冥公主之人,因为他早看出来,那幽冥公主在阵中所居,乃是全阵的首位,也就是全阵威力发源之处。
  他这是打蛇打七寸,所以一出剑就先找上了重点。
  不过在这时,穷书生的心中,却起了一阵迷惘,暗忖:“我好像对阵法之类的书籍,读过不少呀?是几时读过的?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细打量这玄阴阵,乃是四仪四象走八将的格局,心中就更有了把握。
  他这一剑刺出,找上了太阴的首位“天枢”,正是破阵的诀窍,先就占上了“先机”,处在了主动,阵法由他带动,立时就急攻疾走,围着他盘旋起来。
  对方为了要夺回来已失去的先机,也都全力施为。
  刹时间,剑光大作,那二十四个白衣少女,二十四柄亮晶晶的长剑,攻时如猛虎出柙,退守时却又翔动灵活,彼此如蝴蝶穿花般,交错换位。
  剑光闪耀,白衣飘飘,越转越快,到后来,她们竟然不进招,各依阵法,迅疾的游走起来。
  穷书生这才领略到“玄阴剑阵”的厉害了,心想:“这样的打法,当真的是个妙着,她们这样的绕着圈圈游走,一色的白衣,转动得快时,使那被困之人分不出是人是影,招式也就难以递得实在。”
  “等到被困在阵中的人,因为胡乱发招,时间一长,定然元气大耗,到那时,她们再以全力进攻,任你本领大如天,也非得立毙当场不可。”
  这个念头在穷书生脑海中,一掠而过,立时就抱元守一,不再胡乱劈砍白费力,只是用眼紧盯住那些人。
  他这个主意,无形中就吻合了上乘武功的真诀。
  须知武功最高的境界,就是一静可以制百动,用力首重用意,以意使力,以眼窥敌,积久功深,意之所到,无坚不摧。
  二十几个白衣少女,仍然游走疾转,看得个穷书生已然眼花撩乱,圏子之内,已渐渐成了白茫茫一片。
  穷书生心中暗暗叫道:“糟了!”
  他迅速的考虑一下,深深觉得不能再相持下去了。
  一来这玄阴阵玄妙无方,尤其令人无从捉摸,自己已渐渐感到有些迷乱了。
  二来在阵外还虎视眈眈,站着幽冥夫人等十几个武林高手,等到自己一旦支持不住,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心念一动,立时重又发动攻势。
  但在这时,那二十几个白衣少女,也旋转得沉不住气了,一变那迷心的游走,二十几柄长剑,从四面八方也朝穷书生攻到。
  穷书生本来从未使用过兵刃,他只是凌凌乱乱的,胡劈乱砍。
  别瞧他胡劈乱砍,招招都用的是降魔十二式。
  东一剑,西一剑,剑剑都变化精妙,虚实难测,蕴涵深博无比,奥妙无穷。
  幽冥夫人真没看透穷书生有这么高的剑术,尤其剑借人势,人仗剑成,显得穷书生竟然神勇无俦。
  转眼间,又打了有二三十招。
  穷书生已看出了便宜,他先全力推出去一掌,以掌风卷护着,右手剑凌风划出,恰恰截住阵首的一人。
  那人方一闪躲开掌风,没防到长剑又到,逼得她不得不以手中剑去格架。
  她忘了穷书生手中剑,乃是一件神物……
  两剑相交,“铮”的一声大鸣。
  震得那女子虎口又疼又热,惊叫声中,半截剑飞上了半空,手中就只剩下剑把了。
  穷书生得理不让人,剑走降魔十二式中的“红霞贯日”,卷扫驰突,晃眼就已冲到了阵边。
  只须再朝外跨上两步,便可以出阵,掠边再一剪击,这阵就得混乱。
  幽冥夫人见状大吃一惊,她不能不出手了,娇喝一声:“此路不通!回去!”
  长袖扬出,立时飏起一股劲风,阻住穷书生的去路。
  幽冥夫人一掌出处,她却也是用了全力,势重万钧,宛如迅雷忽发。
  两丈以内的地面,沙飞石走,劲风吹人欲倒。
  穷书生那敢硬接,但又无法的避得了,百忙中,挥剑划了个圈子。
  这又是降魔十二式中的“迎面铁扇”,剑上劲气立即布成一堵无形墙壁,勉强挡住了那股掌风。
  就这么眨眼之间,剑阵四象首位,又换了人。
  也是个白衣少女,阵式再一发动,又将他卷回阵中。
  幽冥夫人沉声喝道:“勾魂倩女们听真了,立施煞手,将此人格杀当场,用暗器招呼他……”
  穷书生心中一凛,暗想这倒不错,连暗器也用上了。
  他一念未已,了心和尚站在山洞门口,高声喊道:“小老弟,你可得小心点,她们这暗器可歹毒着呢!”
  了心和尚话音未落,旁边恼了黑骑士,厉喝一声:“贼秃驴,要你多管闲事。”
  喝声中,已有五六个人,纵扑了过去,和了心和尚打在了一起。
  穷书生见状,知道今天的事,不能善罢干休,怒气一发,冷嘿了一声,道:“老前辈,你放手应付他们,等他们暗器出手之际,也就是学生绝情之时……”
  幽冥地府的一般人,仗着人多势众,加以又对这玄阴阵法,信之过深。
  虽听到了穷书生的话,还以为他是虚声恫吓,全不在意。
  就在剑光飞腾,人影纵横,游走疾攻之际。
  “波”的一响弹指声起,紧跟着丝丝啸风,叮当乱响。
  先是三把柳叶飞刀脱手,闪电般射向穷书生背后。
  穷书生冷嘿了一声,剑化“日过中天”划出一道长虹,封着中前左右攻到的几剑,陡的一转身,左手一掌拍出。
  那发射飞刀之人的手劲,也端的是够猛的,就穷书生一剑划出,扭转身形的眨眼工夫,就已打了上身。
  穷书生任是身形不慢,在左掌拍出的当儿,几乎被一口飞刀钉在了手上。
  可是暴响一声,狂飚激转,那口飞刀被撞了开去,碰在后到的一柄飞刀上。
  “呛啷啷”,金铁交鸣,三口飞刀一齐散开,倒射回去。
  正迎着他当面的那个发射飞刀的女子,猛被一股无形罡气,挟着崩山裂岳的威势涌到,不由得心胆俱裂……
  还没等她转过念头来化解锋锐,整个人吃那股罡气一冲,退飞有两丈有余,一脚踏空,倒栽下那阴风谷去,一声惨厉的尖叫,好久方歇。
  穷书生一着得势,跟着身形忽转,剑掌连环。
  但见他剑光四射,宛如平地涌起一幢火树银花,掌风飒飒,亚似迅雷忽发。
  那还看到人影,只觉剑气罡风漫天匝地,笼罩在那些白衣女子四周。
  再配合上那群女子所发出来的暗器,镖弩纵横,弹石纷飞,锋煞寒光冲霄。
  只听惨叫之声,此落彼起,金铁交响,叮当不绝。
  看得个幽冥夫人,心胆欲裂。
  但她暴戾成性,并不就此放手,长袖挥处,又有十数个白衣女子,纵扑入阵。
  这一来,吃惊的该是穷书生了,俊目扫处,见横尸当场的已有十七八个,阵式也就算是破了。
  可是对方竟然前仆后继,又扑入来一伙人,接替倒下那些人的阵位。
  他曾听阴姣说过,幽冥地府共有勾魂倩女一百二十人,看样子,这幽冥夫人要以人海的打法,来对付自己了,任是武功天般高,以一对一百二十,早晚也得走上败着。
  扬目打量山洞门口的了心和尚,已被十几个黑骑士围着,缠斗正殷。
  神貘尊者也和几个人战在一起,小姑娘蓝婷婷倒是悠闲得很,斜靠在一块山石上,静心的在观战。
  日色已然西斜,晚霞映得半天通红。
  穷书生一边在动着手,一边在筹思着脱身之策。
  蓦的一个念头涌上心来,暗忖:“擒贼先擒王,我只要能制住幽冥夫人,这一场恶战就算是打赢了。”
  心念动处,仰天一声长啸,身形倒纵而起。
  幽冥夫人身边站立着的红衣少妇,好半天都没有说话了。
  她这时一见穷书生倒纵,以为他要逃走,娇叱了一声道:“穷书生,既进了幽冥地府,你还走得了吗?”
  一言未已,蓦觉劲风掠顶,紧跟着响起一阵惊喝叱叫之声。
  原来是那倒纵出去的穷书生,已在空中改变方向,直朝幽冥夫人立处,比电还急,疾冲过来。
  不但来势神速无比,手中长剑更是星飞电旋,寒芒如雨,一面护住全身,一面攻向了幽冥夫人。
  幽冥夫人见势不好,早已斜纵开去。
  那红衣少妇却是救母心急,闪避拔剑,斜截上来,拦腰击到。
  穷书生健腕沉处,划出一道剑光,迎击上来。
  两剑相交,发出一片震耳的龙吟虎啸之声,一阵逼人的无形潜力,跟着压到了她的身上。
  这一股沉重刚强的剑气潜力,一挨近到那红衣少妇,她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浑身功力也都使不出来了,手中的剑也无力的掉在了地下。
  穷书生手下却是闪电般快,跟着身形一晃,伸手就搭在了她的香肩上,拇指和小指迅快的扣住了她的脉穴。
  这么一来,那幽冥夫人先就一声惊叫,跟着那剑阵也停了下来。
  缠斗着了心和尚和神漠尊者的一般黑骑士,立即也舍下了两人,转向穷书生扑来。
  穷书生的本意,是要攫住那幽冥夫人的,那知人家的身法快,竟然滑了开去,出于下策,才出手制住了红衣少妇。
  但在一听到幽冥夫人的惊叫,以及看到那些黑骑士的气急败坏的情形,就知这个人也不寻常。
  他轻轻的道:“快让他们停下来……”
  其实用不着他说,那群黑骑士方一扑到跟前,早就自动停了下来。
  幽冥夫人一边却喝叱道:“你快放了她,咱们的事,咱们自作了断,犯不着去找别人出气。”
  穷书生道:“她是什么人?”
  幽冥夫人道:“这个你用不着多问,总之她不是幽冥地府的人,再说,你如果要是伤了她,只怕会掀起一场无边的浩劫。”
  穷书生当真的被这两句话,给唬住了,一时间进退维谷,大有捉虎容易放虎难之概。
  神貘尊者汪的一声狗叫,道:“穷小子,这个人儿是伤不得,但是也放不得。”
  了心和尚道:“老狗,你这话等于没说,伤不得也放不得,莫非要穷书呆子抱回家去,拜堂成亲。”
  神貘尊者笑道:“亏你和尚会想出来这个主意,要是穷小子真的和她成了亲,不把轮回老儿气死才怪。”
  穷书生听这湖海二怪,一个劲的胡扯淡,不由眉头一皱,道:“你们说到底该怎么好吗?”
  神貘尊者道:“要是把她放了,辛九娘可不会把我们放了,如果伤了她,真的会掀起一场莫大的风波,这件事我老狗也拿不定主意。”
  穷书生微一思忖,扬目扫视了一下全场,朗声道:“我有个主意……”
  幽冥夫人和那湖海二怪,全都惊诧的问出一声,道:“你打算怎么样?”
  穷书生笑着道:“要她送我们出这幽冥地府,不然的话,我就毙了她,反正总是一场祸事,怕也没有用。”
  他说着话时,两眼紧瞅着幽冥夫人,以便从对方的神色中,找出答案来。
  幽冥夫人听到了穷书生这两句话,果然缓和下来那紧张的神色,轻轻的叹了一声,道:“幽冥地府打从开府那一天起,从没有放出去一个人,你是从这里超生的第一人,为了免得掀起武林风波,就由你们去好啦!”
  神貘尊者哈哈笑道:“辛九娘,你休猫哭耗子假慈悲,如果她不是你的女儿,你有这样的好说话,武林浩劫关你屁事,你还恨不得天下大乱呢!”
  幽冥夫人闻言倏的神色又变,喝叱道:“老狗,你可要当心点,这次饶过你,下次要犯在我手,可不会有这样的便宜了。”
  神貘尊者把一颗狗脑袋一缩,叫道:“哎呀呀!我的辛九娘,你不就是练了两天太阴十二式吗?但可算不得武功绝学呀!看到没有,人家穷小子的功夫,才叫能耐。”
  他一言提醒了幽冥夫人,到这时她才蓦的想起来,穷书生的手法,实在来得怪异,竟然能够克制住自己的玄阴剑阵?
  她凝目望着穷书生,似要从穷书生的身上,找出来那奇异武功的秘密来。
  过了一阵,突然问道:“你进入玄阴谷来,遍历诸层地狱,可曾见过那玲珑白玉塔?”
  穷书生闹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当下点头道:“见过,但是等我看过之后,随手又扔掉了……”
  他话音没落,突然有不少的人,同声惊喊了一声:“你扔在那里了?”
  穷书生立被这急迫的问话声,给怔住了。
  心念动处,倏的惊觉,知道不能告诉他们玲珑白玉塔的真实所在。
  他耸了耸双肩,装作没奈何的样儿,笑道:“我只是随手一扔,也不知扔在什么地方了。”
  一个黑骑士突然插口问道:“你老兄是在什么地方见到的?”
  穷书生道:“浮沙毒池下面,那个深谷底下。怎么,你老兄打算去找吗?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的好,那下面的烂泥,却是深不可测的哩!”
  那黑骑士那听这些,一言不发,转身就朝玄阴谷方向奔去。
  蓦的响起一声咯咯娇笑,道:“那地方也是你去得的吗?”
  笑声发自幽冥夫人,就见她一边说着,抬手扬了一扬,不知从手中打出一件什么东西。
  一丝银光连闪,那黑骑士跑没两步,就栽倒地上,一个动的乱滚,不停的惨嗥。
  也就是转眼之间,惨叫声渐渐的微弱,滚动的身躯也不动了,从尸身上冒起一股黑烟,随风吹过一股焦臭之味,扑鼻欲呕。
  了心和尚倏的惊咦了一声,道:“辛九娘,你真的不含糊,当年震慑天下尸毗老魔的毁形针,几时也到了你的手上啦?”
  幽冥夫人冷冷的道:“你这瘦秃驴还真有记性,不错,那是毁形针,但你却忘记了我这幽冥地府,就是早年的百毒魔宫了。”
  “百毒魔宫”,在当年确是令人闻名色变的地方。
  了心和尚还是真没想到,目前的幽冥地府,就是当年的百毒魔宫,辛九娘就在这魔宫废墟上,又建立起幽冥地府来。
  说不定当年的尸毗老魔,遗留下不少的歹毒玩艺,又让这女魔头承袭去了……
  这些念头,在了心和尚的脑际,转来转去,一时间却说不上话来。
  由于幽冥夫人辛九娘,一施展出毁形针来,立把当场的那般黑骑士,全都震慑住了。
  还有那个不要命,敢再动身去找那玲珑白玉塔去。
  刹时间,这阴风谷的崖顶上,鸦雀无声,寂静得令人感到有点窒息。
  “汪”的一声狗叫,划破了这逼人的沉闷。
  神貘尊者道:“事情也闹得差不多了,我们这可该走了吧!”
  “别忙,我还有事!”
  穷书生这时却又不愿走了,他是看到了黑骑士,又遇上了毒书生,使他想起了落魂堡来。
  因为在落魂堡内,有自己的心上人秀妹妹!不知这时怎么样了,他须要打听一下。
  湖海二怪那知穷书生的心思,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有什么事快点料理,时间可是不早了。”
  穷书生点了点头,转向幽冥夫人道:“你问我的话,我全都给你说了,我有一件事情问你,可肯告诉我吗?”
  幽冥夫人此际,一颗心都用在那玄阴谷,浮沙毒池下面的淤泥潭中了。
  她在忖度如何下去,取到那玲珑白玉塔,恨不得穷书生等人,赶快的离开,她好从容的去得到那武林奇宝,就连那被穷书生夺去的昊天神剑,也忘在了九霄云外。
  闻言慌不迭答道:“你说吧!”
  穷书生道:“我问你落魂堡在什么地方?”
  幽冥夫人道:“太行山滏口径石鼓山下。”
  神貘尊者接口道:“穷小子,你这才叫骑着马找马呢?你手中人儿,就是落魂堡的女当家的,苗俊田的新夫人,女殃神史梦蝶呀!”
  穷书生听了猛的一怔,跟着哈哈笑道:“真的,我今天怎么这样傻,这就好了,只好委屈她一下,送我到落魂堡去了。”
  幽冥夫人娇叱一声,道:“穷书生,你说话算不算数,亏你还是个男子汉大丈夫,讲好的事怎么又变了卦?”
  穷书生被问,一时没法还口,寻思了一下,道:“好!我就放了她,只要有地方,还怕找不到。”
  说着话,抬手猛的一推,喝声:“接住点!”
  红影闪处,女殃神一个娇躯,立被推得飞了起来,直朝幽冥夫人身前撞去。
  幽冥夫人探手接住,她才算缓过一口气来,嘤的一声,眼泪就如溃了堤的河水样,就只喊了一声:“娘!”
  人就伏在了幽冥夫人的肩上,抽搐着哭了起来。
  穷书生朝着湖海二怪一摆手,道:“咱们走吧!”
  一声方休,纵过来了小姑娘蓝婷婷,幽幽的喊道一声:“哥哥!”
  穷书生不知人家姑娘的心意,笑道:“不要怕,我会带你出去的。”
  一行四人,在神貘尊者前导下,离开了阴风谷的崖顶,转眼间已消失在山林深处。
  此时已是初更天气,皓月当天。
  阴风谷下,响起一阵风吼雷鸣,一团团的黑氛,直往上冒。
  霜霾又要起来了,这崖顶上不宜久留。
  幽冥夫人蓦的想起了昊天剑,猛的一顿脚,喊道一声:“糟!”
  女殃神史梦蝶不知她娘着的是什么急,忙问道:“什么事呀?”
  幽冥夫人道:“昊天剑让那穷小子给带走了。”
  史梦蝶神秘的一笑,道:“娘!别着急,我有办法给找回来,同时我也要一报今日受辱之仇,不信他穷书生有高过天的能耐。”
  刚脱了险地的四个人,此时也正在商量着去向。
  湖海二怪,从来没有个一定的行止,他们遨游江湖,是随遇而安,走到那里算那里。
  穷书生却是一心要去落魂堡,小姑娘蓝婷婷孤零零一个人,要她去那里呢?
  这情势却令湖海二怪作了难。
  神貘尊者纪啸天,沉思了一阵,点手叫过来穷书生,两人走到一棵大树边,席地坐下。
  穷书生道:“老前辈把我给点过来,有什么事吗?”
  神貘尊者笑道:“当然是有事呀,就是为了蓝姑娘。”
  穷书生道:“她有什么事,值得老前辈为难的呢?”
  神貘尊者道:“穷小子,你听我说,大丈夫当救人救彻,蓝姑娘是你救的,你却不能不管。”
  穷书生道:“我几时说不管的了?”
  神貘尊者道:“这就对,你有这样的居心,也不负天池老人的一番苦心,让她跟着你走。”
  “跟着我走?”
  穷书生睁大着眼睛,惊讶的说出了一句话。
  可是在他心里,打着转儿为难。
  答应吧!自己和她算是什么名份呢?
  何况男女相处,日久难免生情,蓝姑娘虽然一样的绮年玉貌,无奈自己心中,只有一个秀妹妹……
  万一她要对自己动了情……怎么办?
  不答应吧!却又眼看着小姑娘孤单无依,怎忍得下这颗心……
  神貘尊者见穷书生只说了一句话,立刻就沉吟不语,笑道:“穷小子,我明白你的心,可是你就没想想,要是让她跟着我,一个大狗精带了个漂亮的女娃儿,那不更是惊世骇俗了吗?”
  穷书生道:“就让她跟着了心大师不成吗?”
  神貘尊者摇着手道:“不行不行,你是打算要和尚吃官司,试想一个和尚走动不离带着个大姑娘,人家会怎样想法,准得办他个勾引良家妇女的罪过,那样他可就得蓄发还俗了。”
  穷书生想去想去,神貘尊者说得全对,眉头一皱,叹了一口气,道:“唉!好吧,就让她跟着我吧!”
  话就这样的讲定了,四个人又休息了一阵,重又上路。
  曙光迷蒙中,他们就出了熊耳山区。
  湖海二怪先就分道奔上了洛阳,穷书生和蓝姑娘一直正北,要渡河赶往落魂堡。
  两个人虽然是一路同行,但是却各有各的心思。
  穷书生他对蓝婷婷可怜的身世遭遇,是非常的同情,但也只是同情而已,他不能去牵缠上情孽。
  蓝婷婷呢?她感到自己万劫余生,如不是这位哥哥的冒险相救,说不定已冻死在阴风谷。
  但是,一条命是保住了,今后自己怎么办呢,流落天涯,前途茫茫……
  她不敢去想,也没法去想……
  她面对着朗如眉山的穷书生,也只好紧收着芳心,无言的跟着人家走。
  在狂口渡过了河,就步上了以险闻名的太行山。
  他们好像似避着城镇,因为城镇里人太杂乱……
  太行山连亘大河南北数千里,始于怀而终于幽,为天下之脊。
  出名的险峻关隘有八,也就是所说的太行八径。
  落魂堡位在第四关的“滏口径”。
  这个地方在历史上却是很出名,当年后燕慕容垂破西燕军于台壁,就是这个地方。
  穷书生一心念着他那秀妹妹,那有吊古怀幽的心情。
  蓝姑娘跟着人家走,这么多天,早已为穷书生的丰神玉貌所倾倒了。
  穷书生的美,和一般男子不同,他美在俊逸中透着刚健,英武中带着些妩媚,是神仙中人。
  尤其他那两道神光炯炯的俊目里,放射出那股强烈令人迷醉的光辉,宛如满天撒下的万缕情网,小姑娘怎能不心醉神迷……
  可怜世上少女心,那个遇上了美男子不会变成网中的鱼儿,管叫你像吃醉了甘醇美酒样的,酒不醉人人自醉……
  蓝姑娘虽然情热如火,怎奈她这颗饱经沧桑的芳心,劫后余生,再加上一份自惭自卑的心理,和她所练的功夫一样,寒透了心。
  她强咬着牙,极力压制住一颗将要跳出腔子来的心。
  那穷书生何尝会是个木头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他自从在晶壁石洞认识了苗玉秀,又在断肠谷长恨宫,小住数月之后,已然是情深似海……
  他的一颗心,早随着苗玉秀,被玉面韦护苗俊田攫走了。
  不过,他见那蓝婷婷虽然尽力克制着自己,但掩不住那柳眉深锁,一丝愁怀,流露出无穷的幽怨
  “这姑娘太可怜了……”
  他心里如是的想着,激荡起他止水般的心情。
  暗想:“自己实在是对人家姑娘太冷淡了,何况在阴风谷的屋顶,人家已认自己为兄,哥哥能对妹妹这样吗?”
  他又想到湖海二怪的托付,目前她乃是失群的孤雏,茫茫天涯无归处,自己怎能这样的忍心……
  穷书生越想越觉得自己太自私,也太糊涂了。
  他简直就觉着人家蓝姑娘,那万种愁怀,全是由于自己的冷淡而所引起来的……
  不自觉愧恨交加,恨不得让人家姑娘,打自己两拳,踢自己两脚……
  轻叹了一口气,停住了脚步,转向蓝姑娘,满含着歉意,道:“妹妹,你看我这个做哥哥的多糊涂,只顾盘算着自己的事,一路上冷淡了你,不要见怪才好。”
  男女之间的事,有很多微妙是难解的,穷书生就只说了这么两句话……
  说也不信,竟比灵丹妙药还灵,立时就药到病除。
  蓝姑娘刹时间就愁眉舒展,望着穷书生嫣然一笑。
  她这一笑,当真是仪态万千。
  笑的真媚,美人儿都是这么娇、俏?
  她一对妙目深瞅了穷书生一阵,忽的笑容顿敛,又浮现出一脸怀色。
  幽幽的道:“你答应我作你妹妹了吗?我以为你不喜欢我呢?”
  穷书生笑道:“我这么大一个人,怎能说话不算话呢?”
  “那我就放心了,其实你就是不认也没有关系,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任你打我骂我,反正我要跟着你,为奴作婢,都是我心甘情愿的,那敢怪你呢?”
  这两句话,好比一声春雷,山野未惊,却有人为之心惊。
  穷书生听了心中一凛,暗叫道一声:“要糟!”
  抬头打量姑娘,见她话一说完,妙目里已是热泪盈睫,一发觉人家看她,赶忙别过头去,抬起左手衣袖,擦去眼上泪痕。
  穷书生本打算去安慰人家,结果却勾引起姑娘的伤心往事了,目己却是惹火烧身,一时之间,他就张口结舌,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讪讪的笑了一下道:“过往的事不提了,我们还是赶路吧!”
  说着,转身又奔了下去。
  远处群山环绕,擎天高,苍空皓月如镜,万里无云。
  空山无人,到处水流花放,静荡荡的。
  穷书生一味的加急奔跑,好像在飞跑起来时,心中才能宁静。
  可是却苦了小姑娘蓝婷婷,已然跑得娇喘吁吁,香汗淋淋。
  她实在忍耐不下去了,一生气干脆不走了,坐在路旁一块大石上,喘息着休息。
  穷书生跑着不听身后声息,才停下脚步来,回身看去,却不见蓝姑娘的影儿。
  这一下,心中更是愧恨,骂了声:“目己怎么这样的糊涂。”
  打转身回头跑去,跑有两三里路,才看到小姑娘坐在一块大石上,在喘息着休息。
  她看到穷书生折身回来,连忙站起身来,笑道:“哥哥,真对不起,我稍歇一会就会赶上来的。”
  穷书生俊脸一红,讪讪的道:“妹妹,你不能这样说,实在是作哥哥的不对,我真该死,怎么会没有想到妹妹的脚程赶不上我……”
  说到此处,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其实我也跑累了,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再走也好。”
  他一边说着话,就涎着脸挨着蓝姑娘,也坐在了石上。
  “天有不测风云”,方才尚是皓月当空,万里无云,刹时间,风起云涌。
  穷书生见状大惊,忙道:“妹妹,咱们往前再赶一程吧,莫等云雾封了山,可就糟了。”
  蓝婷婷也知道云雾封山不是儿戏,连忙起身,慢慢的朝前走去。
  这一遭,穷书生不再走快了,却是徐徐的慢走。
  走出不远,到了一处峰腰上,入眼一片奇景,两人由不得就停住了脚步。
  但见四山一片白茫茫,云雾越来越浓,半空中一轮明月,浮沉在云海之中,时隐时现,宛如一个大白玉球,跳掷涌现于万顷银涛之上。
  光影变灭,明晦无定,映得那些蒸腾涛涌的白云,齐幻霞辉,云海上平添了许多冰绡雾谷。
  一阵天风过处,云涛齐飞,聚散起千重纨绮。
  两个人几时见过这等奇景,不由得拍手称奇。
  忽然又是一阵风起,波涛浩瀚,越发的汹涌。
  就这转盼凝望之间,白月浸波,银蟾匿影,眼前倏的一暗,全身已被云涛包没。
  只觉光景迷茫,头脸身上,全是湿阴阴的,什么也看不见。
  穷书生忽然想起,像这么大的云雾,立处又是一条仄斜陡峭的岭脊,削壁千寻,下临无地,形势奇险已极,一失足就是粉身碎骨,如何走法?
  正然着急,恰好又是一阵山风过处。
  刹时间云开月现,大地重现光明。”
  他慌不迭一拉蓝婷婷,道:“妹妹,快走,迟了再被云雾裹住,就只有困在这里了。”
  两人就趁着这眨眼间的光明,纵身向山峰高处奔去。
  还算他们纵跳得快,也就是刚到峰上,再朝下看时,方才自己立处,已沉埋在云涛之中了。
  这山峰吃云层齐腰隔断,上下成了两个世界。
  他们总算找到一处崖洞,却因背阴无月,伸手不见五指。
  穷书生蓦的想起自己身上宝剑,原是一件神物,料必可以照明。
  于是抽将出来,抖开缠在剑刃上的破布。
  因为剑是仓促夺得来的,没有带得有剑鞘,临时用布裹紧。
  这一抖开来,真的不愧是件神物,寒光映照之处,不待周围景物毕现,且还发出龙吟虎啸之声。
  再经那透下来的月光一反映,五光十色,幻为异彩。
  蓝婷婷先就忍不住,喊道一声:“好剑!”
  洞中也还干净,两人也都有点倦意。
  穷书生在这个时候,偏又对小姑娘起了怜爱之心,暗忖:“自己这些天来,忍饥受冻惯了的,却也无妨,小姑娘却未必习惯。”
  他心念一动,便笑向蓝婷婷道:“妹妹!我们就在这里睡一会吧,明天还要赶路呢!只一睡着了,也就会忘掉饥渴了。”
  穷书生这番话,原本是安慰蓝姑娘。
  那知无心之言,却引起了小姑娘的误会。
  她以为穷书生自己饥渴难忍,打算借睡眠混过去。
  心忖:“自己孤苦无依,今后的归依全靠这位哥哥了,如能以身相侍,那是自己天大的福份,就是不能如愿,但能常相厮守,自己也甘认命。”
  小姑娘死心眼爱上了穷书生,一误会到哥哥饥渴难忍,妹妹怎能不柔肠寸断,内心里风车般打着转,要拼命去找食物,以笼络人家那不属于自己的一颗心。
  实在她自己也真的觉着渴得难受。
  巧的是穷书生一倒头就真的睡熟,小姑娘柔肠百转,那能会睡得安稳。
  也只是迷糊的躺了一会,实在按不下冲动的心。
  爬起身来,探头朝洞外看去。
  洞外已然云收雾散,东方已现曙光,天就要亮了,西沉的明月,仍然挂在半天。
  回看穷书生,睡得正香。
  她不忍心唤醒他,她要等掘到山粮野果,找到了食物,再去唤醒,使他多睡一会,养足了精神。
  心中这么一打算,因见峰后山形,更加陡峭,就朝峰前绕去。
  她本意是觅路下去,采掘些山果黄精充饥。
  就在她刚一绕到峰前,顺山径觅路欲下之际。
  忽然发现树林中一片平崖,地面十分整洁,长满了花草,心忖:“在这荒山中,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她一念未已,倏见一棵大柏树后面,走出来一个小和尚,年约十五六岁,生得白白胖胖的,笑嘻嘻的,一脸的稚气。
  就听他自言自语的道:“情这个字,最是害人,还是我小和尚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肤中,落得个洒脱,无牵无挂……”
  蓝婷婷一发现了有人,赶紧就朝一丛花树后面躲去。
  那小和尚有意无意的对着那丛花树,微微一笑,接着又道:“最可怜的莫过于痴情人儿,自以为献些殷勤,好笼络住心上人的心,那知,却反而害了他……”
  蓝婷婷闻言心中一动,听口气像是说的自己,他怎么会知自己心里的事,莫非他是得道的高僧,幻化出来警告自己的……
  方自诧异,“汪汪!”两声小犬吠处,斜刺里又转出个丑小道士来。
  这小道士生得可没个人样儿,像是雷公的儿子,尖嘴猴腮,难讨人欢心,偏偏他的嘴又最脏。
  就听他嚷道:“和尚哥哥,你这就叫瞎操心,死掉了一个穷书生,到是满合我的意思,省去我们多少麻烦。”
  蓝婷婷听他口中说出来,“死掉了一个穷书生”的话,心疑哥哥遭人暗算。
  立时急怒交加,不暇寻思,娇喝一声,便往前纵。
  就在她身形刚一落到那柏树附近,正打算拼着损耗功力,再次施展“黑霜指”。
  那一僧一道像似看出了小姑娘的心意,身形微闪,便一边一个,往旁纵开。
  小道士在纵起身形时,却叫嚷着,道:“你那个指头弹不得,弹上我小道士就得归位。”
  小和尚在身形落地时,也出声招呼,道:“蓝姑娘!咱们是自己人开不得玩笑,怎么连我笑和尚都不认得了。”
  蓝婷婷一听,仔细的一打量。
  她是认得笑和尚的,忙笑道:“原来是笑师兄呀,那位不用说,一定是丑师兄了。”
  本来玄冰指蓝冰秋,和独行脚了心和尚,原是很好的朋友,小姑娘当然认出来小和尚就是笑弥勒,由于那两只小狗,她想起了神貘尊者,就又想到了丑哪咤。
  丑哪咤一听小姑娘提到了自己,心中一高兴,小脑袋就又摇晃起来了,笑道:“你猜得真准,小祖师爷就是丑哪咤,两只风火轮是招牌,如假包换,童叟不欺。”
  蓝姑娘一听丑哪咤这份油腔,她想笑,但是她没有笑出来,因为她关心着穷书生的安危,忙问道:“我那哥哥穷书生,他怎么样了?”
  笑弥勒道:“穷书生被马岭关毒龙冷残的两个徒弟,用迷香迷倒,目前仍躺在那洞中哩!”
  蓝婷婷一听说穷书生仍在洞中,慌不迭转身就往上跑,笑弥勒、丑哪咤两人,哈哈一笑,也随后跟了上来。
  小姑娘实在对穷书生太关心了,她还没赶到洞前,先就急着高声喊叫:“哥哥!哥哥!”
  她连喊数声,未听答应,人也就到了洞前。
  晨光熹微中,瞥见洞前地上,有好几处血迹,心中一阵乱迸,悲声又喊了一声:“哥哥!”
  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竟然放声哭了起来。
  “妹妹!不要伤心,我没事!”
  蓝婷婷闻言,哭声方住,抬头看去,见穷书生静卧石上,眼已睁开,正对着自己微笑。
  她一看到哥哥无恙,心中方一喜,一眼又看到一个绿裳少女,手中拿着的正是穷书生那柄昊天剑。
  小姑娘又会错了意,以为哥哥被人制住了,所以坐不起身来。
  她一时情急,张口刚喝了一声:“你……”
  洞门外进来了笑弥勒和丑哪咤,连忙出声阻止道:“蓝姑娘,不要心急,都是自己人。”
  那绿裳少女心中老大的不自在,冷哼了一声,道:“哟!看你那着急的样儿,就像要找我拼命样的,谁稀罕这破铜烂铁,拿去吧!”-
  说着,抬手一丢,呛啷啷一声,神剑已坠落在蓝姑娘面前。
  笑弥勒见状,笑道:“师妹!你这生的是那一门子的气吗?人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呐,不知者不罪……”
  他话没说完,那绿裳少女柳腰一扭,气哼哼的道:“才犯不着生这闲气呢!”
  说着话,人就朝洞外走去。
  这情形落在了穷书生的眼中,一时倒被闹得糊涂了,翻起眼来,望着几个人,呆呆的发怔。
  蓝婷婷看到穷书生的样儿,以为必然受了很重的伤,深怪自己不该往山下去找食物,或者一发现天亮,就叫醒他,那会惹下这样大祸。
  她一时悔恨交加,扑向了穷书生,哭喊道一声:“哥哥!”立又悲不成声了。穷书生道:“妹妹,你这是为什么呢?”
  蓝婷婷道:“都怪我不好,我真该死,我如不离开你下山去找食物,你也就不会受伤了。”
  “谁受伤了?”穷书生更糊涂了,如是的说了一句。
  笑弥勒笑道:“蓝姑娘,这怎能怪得你呢?狗贼来的共是两个人,你要是不走开的话,早先就遇害了。”
  穷书生更是摸不着头脑,迷惘的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笑弥勒道:“我问你,在幽冥地府你可见过家师吗?”
  穷书生抓了抓头道:“你是说独行脚了心大师?”
  “对的,那就是我小和尚的师父。”
  丑哪咤接口道:“还有我们那位老狗师父。”
  穷书生道:“是那神貘尊者纪老前辈?见着了,他们怎么样了?”
  笑弥勒道:“他们在洛阳遇上了我们,说你奔来太行山浅口落魂堡来了,所以我们就赶了来。”
  原来笑弥勒等三个人,在洛阳碰上了湖海二怪,受了指示,赶来太行山接应穷书生,一路上发现了好多起黑骑士,以及一些形迹可疑的人。
  他们刚过了轵关,又碰上了两个人,暗中听他们说话,知道是马岭关,太行毒龙冷残门下弟子,一名袁化,一名陆九。
  听他们的口气,是在追着穷书生,打算借机下手,又提起了穷书生自幽冥地府得到一口神剑。
  目前落魂堡也知道了穷书生要去找事,除了约集能手之外,且又派出了不少的黑骑士,在途中拦截,如果拦不住,最低限度,也得把神剑追回去。
  三个人听了这一番话,就在二贼后面,也盯上了。
  赶到了这山峰上,就碰上了云雾,幸而仗着丑哪咤的风火轮带路,就先藏身在这山洞下面,一个石洞中。
  因为洞顶有孔,可以传音,他们对于穷书生的一举一动,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后来看到了虹光舞动,就知昊天剑确是神物。
  但在这时,马岭关那袁陆二贼,也追来到此地。
  他们却是滑溜得很,把笑和尚三个鬼灵精都瞒过了。
  原来他们仗着迷香厉害,进洞先将穷书生迷倒,再一看却不见了蓝姑娘,一个就要去找,斩草除根,一个不愿意。
  说是咱们只是为了这柄神剑,何必取人性命。
  再说,落魂堡近年来太狂妄了,从没把马岭关放在眼内,让穷书生去闹他一场也好替马岭关出口气。
  袁化性子比较急一些,伸手就去抢剑,陆九可也不甘让人,也伸手去抢。
  须知生长在贼窝里的人,满脑子的功利,谁都打算将剑抢在手内,好回去向师父冷残表功。
  他们由于这一争着抢剑,先是剑刃伤了袁化的右手,一护痛就势一抡剑,陆九又吃那剑上芒尾,削掉了一条右臂。
  两个人可说是两败俱伤,陆九负疼惨叫了一声,就惊动了下洞里面的笑弥勒三个人。
  莫莺儿身形快些,先飞纵上来,正好截住了盗剑待逃的袁化。
  贼子们一见被人发现,明白难以讨得好处,丢下了神剑,慌不迭带伤逃走。
  笑弥勒等为了救人要紧,也就没有追赶,好在随身带有专破迷香的解药,由莫莺儿去救醒穷书生,他们一僧一道,下山去找蓝姑娘。
  笑弥勒一五一十,对着穷书生说了个详细。
  穷书生这才豁然大悟,连忙向二人道谢。
  笑弥勒笑着又向蓝姑娘打趣道:“这一来,可真急坏了蓝姑娘,幸亏你这位穷大哥醒过来了,要不然我们可都难逃人家那黑霜指之危。”
  小姑娘娇羞的一笑,垂下了粉颈,一个劲在揉搓衣角。
  丑哪咤倏的一声大叫道:“怎么啦?大侠没影儿,也有淌眼泪的时候呐!”
  笑弥勒最关心这位师妹,转身纵出洞来,穷书生和蓝婷婷也跟踪紧随。
  果见那莫莺儿正揉着眼呢!
  这位平日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今天怎么会伤起心来了?
  笑弥勒看着奇怪,忙问道:“师妹!你怎么啦,无缘无故怎会伤起心来了?”
  小姑娘泪痕宛在,倏的把秀目一瞪,道:“谁哭来着,丑师兄……”
  她本来打算说丑哪咤胡闹,但当她一抬起头来,入目就见穷书生和蓝婷婷,并肩站在洞门口。
  没来由,莫姑娘一看到人家并肩而立,竟然悲从中来,热泪又已夺眶而出,似如受了很大的委屈样儿,跟着立又失声,哀哀痛哭起来。
  急得个丑哪咤直搔头,道:“我看咱们准是冲撞了这里的山神土地啦,要不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哭就哭起来了,真邪门……”
  笑弥勒看得清楚,也早猜透了小姑娘的心思,笑道:“她这不是撞上来山神土地,怕是得罪了月下老人……”
  他话音未落,蓦的眼前绿影闪处,跟着又见笑弥勒的身形斜着纵开,笑道:“这一下没打着。”
  穷书生不眨眼打量着莫姑娘,见小姑娘生得真是貌美如花,就是自己心上的秀妹妹,和她站在一起,也有点逊色。
  莫莺儿的美不止于容貌,她的心更美,要不她怎肯出生入死,为穷书生而奔涉江湖。
  貌既美,心又美,这种女人奇妒。
  这也难怪得她,因莫姑娘自幼儿就和穷书生是青梅竹马的伴侣,也曾有过婚姻之约,她那得不妒。
  须知在女人的心目中,只有爱或恨,绝对没有两可,相爱的人儿,永远不容许第三者的存在,否则,就只有恨,为了恨,她能毁掉一切,甚至毁掉整个宇宙。
  莫莺儿是个女人,她有爱,也有恨……
  她一扑之势,没有打得上笑弥勒,一股恨毒之气,就全出在了穷书生的身上。
  狠狠的瞪了穷书生一眼,气哼哼的道:“好哇!好你个谷……”
  “师妹!”
  “你可不要忘了天池老人的吩咐呀!”
  笑弥勒和丑哪咤两人,连忙同声阻止莫姑娘说下去。
  穷书生蓦的一震,心中想道:“这个姓儿怪熟的,莫非我就姓谷?……”
  他默然了一阵,抬头再打量莫姑娘,好个熟悉的面孔!在那里见过她呀?
  笑弥勒见穷书生发了呆,笑道:“你在想什么?”
  穷书生道:“我在想这姑娘好面熟,好似在那里见过。”
  笑弥勒道:“见的地方可多着呢,洛阳醉仙楼、断肠谷口、千秋镇,你们不都见过面吗?”
  穷书生若有所悟的哦了一声,道:“原来假扮脏书生慕容耳的就是你呀?”
  他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又摇了摇头,道:“我依稀记得,还有很多地方,我们是见过面的……”
  “啊!想起来了,姑娘可到过槐郡凤谷岭?”
  莫莺儿乍一听到“凤谷岭”三字,心中蓦的一震,立即神色一变,忙摇着双手道:“没有!没有……没……有,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什么‘凤谷岭’!”
  穷书生轻叹了一口气,道:“也许是我记错了!”
  倏的俊目一扬,悯悯神光射在了莫姑娘的身上,沉声道:“你是不是说我是姓谷?”
  莫莺儿无可奈何的摇着头,道:“你不是姓谷!”
  “那么我姓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你姓什么?”
  穷书生颓丧的叹了一口气,道:“我猜你们一定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笑弥勒笑道:“这事可新鲜了,自己姓什么自己不知道,逼着人家告诉你,这个我知道。”
  “笑师兄!”
  丑哪咤和莫莺儿又同声阻止。
  笑弥勒也不理二人,仍向穷书生道:“怎么着,你是不是想知道呀?穷书生。”
  穷书生闻言,心情上激起了一阵高兴,道:“小师父,那你就快说吧!”
  丑哪咤和莫莺儿两人,张口又待阻止。
  笑弥勒笑道:“我知道你是姓钟名儒,钟大相公,对不对呀?”
  丑哪咤、莫莺儿,两人提起来的一颗心,才算放下。
  穷书生迷惘的摇了摇头,道:“不对。”
  笑弥勒道:“有什么不对,这不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吗?”
  他话音方落,倏的远远传来一阵笑声。
  几人正自惊疑,随着那笑声,由峰顶上飞坠下来一人。
  刚看出那人好似一个胁生双翼的怪人,人已落地。
  原来是个中年文士,穿着一身白色短装,两胁下各垂着一片白绫子,形如鸟翼,站在那里,神态十分安祥。
  穷书生方待上前请教,笑弥勒等三个人,早已向那人跪下行礼。
  那人哈哈笑道:“起来啦!”
  他说着又一指穷书生,道:“这位就是新近成名江湖的穷书生吗?”
  穷书生连忙拱手道:“学生早已忘了自己姓名,人家都喊我穷书生,也有称我为何许人的,只是君子固穷,我也就自认为穷书生了。”
  那人笑道:“好一个君子固穷,疏食淡饭,曲肱而枕之,乐在其中矣!富贵于我如浮云……”
  莫莺儿倏的一伸舌头,笑向笑弥勒道:“笑师兄,你看吧,醋溜山楂糕,有得酸的呢!”
  那人一瞪眼,笑骂道:“就你这丫头话多。”
  笑弥勒已向穷书生道:“穷兄弟,这位是颖上四友中的四先生,云中鹤蓝剑秋……”
  他话音未落,小姑娘蓝婷婷已经惊哦了一声:“二叔!”人就扑向了蓝剑秋。
  这蓝剑秋乃是玄冰指蓝冰秋的胞弟,因为他不同意其兄练那旁门歹毒的功夫,弟兄们失和已然多年,但他对这位姪女,却是常常的思念。
  叔侄两个人这一见面,一个在哭诉,一个在嗟叹。
  穷书生见他们全是熟人,不用说对自己的身世,必有个知悉,心中就打定个主意,想藉蓝婷婷的身上,打听出来。
  云中鹤蓝剑秋,似已看出了穷书生的心思,笑道:“我在你面前托点大,老贤侄,对你以前的身世,你既然忘了,那是最好不过,到时候,自会告诉你,如果知道的早了,反而不是件好事。”
  穷书生不解的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蓝剑秋笑道:“你不觉着那血泪榜老是跟着你走,有些奇怪吗?”
  “血泪榜?”穷书生一惊叫了一声,道:“我是觉着有些奇怪,不知它为什么总是跟定了我?”
  蓝剑秋笑道:“这时用不着问,到时你就会知道了,你这是打算到那里去呢?”
  穷书生道:“我要到落魂堡,去找我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是不是那姓苗的丫头,告诉你,赶快死了这一条心吧,就是那玉面韦护苗俊田,念在父女之情,不怎样了她,恐怕女殃神史梦蝶绝不会轻放了她。”
  莫莺儿是眼看穷书生念念不忘苗玉秀,一股妒火烧心,才气哼哼说出这一番话。
  她本来是要阻止穷书生前去落魂堡,那知,更增强了穷书生历险的决心。
  他乍听苗玉秀处境甚危,一颗心早已头前飞走了,忙道:“秀妹有危险,我更是得去,告辞了……”
  说着,朝蓝剑秋一拱手,就要动身起步。
  蓝婷婷幽幽的喊了一声:“哥哥!”
  穷书生立又停住了脚步,转向小姑娘道:“妹妹,你的功夫还没有练好,可暂跟着令叔一个时期,落魂堡事情一完,我会去找你的。”
  蓝剑秋沉思了一下道:“你既然一定要去落魂堡,我也不拦你,闹他们一阵也好,不过人单势孤总是不行,让丑儿给你搭伴儿好啦!”
  丑哪咤立即嚷叫道:“四叔!你这不是罚我吗?”
  蓝剑秋笑道:“是的,早就该罚你了,记着,穷书生有个好歹,我可要你的好看,懂吗?”
  丑哪咤哭丧着脸,他可不敢向蓝剑秋抗辩。
  云白天青,岚光如沐,朝阳满山,清气扑人。
  松风泉响,好鸟娇鸣,相与应和,彷彿是黄钟大吕,又杂以笙簧。
  既是入耳清娱,又是美景当前,实在令人应接不暇。
  可是那穷书生心念秀妹妹安危,恨不得一步跨到落魂堡,那有闲心流连。
  丑哪咤抱着一肚子的委屈,只是一个劲的在埋怨,骂着云中鹤蓝老四的不公平,好事情派给了笑和尚,跟着穷书生去倒霉的事,偏偏找上了自己。
  穷书生实在忍不住了,回头笑道:“丑师兄,你别胡抱怨,我可没有请你跟着我,其实有你跟着,反而增加了我的累赘。”
  丑哪咤就是有点嫌人的脾气,你越是讨厌他,他越是和你缠得紧,甩都甩不脱,你要是恭维他,抬举他,糟了,他反而就不挨近你。
  总之,这丑哪咤是个不受人抬举的人。
  穷书生那会知道他这个脾性,这一嫌他是个累赘,丑哪咤却就不再抱怨了,母狗眼一翻,嚷道:“好哇!你穷书生,嫌我丑哪咤是个累赘,从现在起,我给你泡上了,走一步跟一步,咱们是不分不离,撇下蓝老四的话不算,我跟定了你了。”
  穷书生心中还就真是不愿和丑哪咤在一起,这一来,只以为可以气走他,那知却缠上了。
  他无可奈何,赌着气一言不发,转身就又奔了下去。
  这一段路,是迳直下山,过了漳河,就是人烟稠密的大城镇了。
  他们谁也不说话,除了那两只小狗,不时的汪汪吠出两声之外,空气实在有点沉闷。
  天方过午,他们就走到了山半腰,远远漳河如带,绿柳成荫,另是一番盛景宜人。
  正走之间,忽听身后有人呼唤道:“前面朋友留步!”
  二人回头一看,见有两个中年人,坐在身后不远松石之上,举手朝着自己招呼。
  看那两人面带笑容,不像似含有敌意。
  穷书生在最近的一段时期,和江湖上的人物接触得多了,经验见识也随着增长了不少。
  但他细心打量一人,见对方一高矮,双目神光足满,一望而知是个武林人物,看着有些陌生,急切间,更瞧不出人家的来历。
  人家既朝自己打上了招呼,自己却也不能失礼,只得回身站住。
  一个矮胖的人,一见二人停步,立即起身迎了上来,抱拳道:“二位这是往那里去呀?”
  丑哪咤道:“我们往那里去,你管得着吗?你喊住我们有什么事?快点说,我们要赶路呢!”
  那人笑道:“恕我冒昧,我看这位公子的样子,和我们平日久仰,极想拜识一位大侠相似,所以请问一下。
  穷书生见人家指自己像他所敬仰的人,心中就有些好奇,忙道:“那位大侠姓甚名谁,只要我们知道,一定会告诉你。”
  那人道:“那位大侠的姓名,谁也不知道,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江湖上都称他穷书生。”
  穷书生一听对方打听的就是自己,不由失笑道:“学生就是穷书生,不知二位找我何事?”
  那人一听说对面之人就是穷书生,朝着另一位中年人招手道:“老袁快过来,我们真的碰上穷书生啦!”
  转身又朝穷书生一揖到地,道:“真没想到尊驾就是穷书生,今日无心相遇,真乃快事,我叫邓车……”
  说着指了指那另一个中年人,又道:“他是我好友袁建,我们久仰尊驾大名,难得有此幸会,可否为小的们少留片刻,同到山下村中小店,一谈如何?”
  穷书生见对方这付热络劲,又极有礼貌,词色间也十分诚恳,不疑有他。
  再者,自己也真的有些饿,日已偏午,原应早该打尖,笑道:“学生实是身有急事,必须赶路,既蒙二位错爱,好在又是道路相同,无多耽搁,学生遵命就是。”
  此际那袁建也和丑哪咤谈到了一起,像似满投机的样儿。
  穷书生对丑哪咤满肚子的不高兴,也不愿招惹他,先就和邓车上了路。
  先上来大家都客气,走的也不甚快,等走了一段之后,邓车仰头打量了一下天色,笑道:“天都不早了,小的们可不敢就误了阁下的大事,咱们走快一点好吗?要不我先赶到前路,定他两只肥鸡,等着尊驾痛饮几杯。”
  穷书生疑心对方,是在掂他的斤两,打算和自己比一比脚程,随口笑道:“我早就肚子饿了,同去也好。”
  说着,他就和邓车两人,施展开脚程,朝前驰去。
  丑哪咤本是在和袁建胡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一半儿卖呆,一半儿装傻。
  他脾性虽是有点傻愣,但对江湖上的事,却是精灵得很,他只是假装痴呆,引人轻视,他好得便从中讨点采头。
  眼看着穷书生跟着人家走了,他并不着急,因为他仗着有一对风火轮——那两只小狗,任是穷书生走到那里,他也找得着。
  这下山路只一条,曲折颇多,中间还要经过一处山谷。
  他遥望两人转入崖壁之后,已然看不见了,才笑道:“袁兄,咱们也该动身了吧,莫等他们把东西吃完了,罚咱们饿肚子……”
  他说着话,回头待要向袁建招呼。
  谁知,当他一回过头来,那还有袁建的踪迹,人家不知什么时候早走了。
  丑哪咤这才着了慌,骂道一声:“好你们两个兔孙子,胆敢惹上我丑哪咤,想是活的不耐烦了。”
  他骂着,立即展开身法,急追了下去。
  “汪汪!”“汪汪!”两只小狗,在后边又追着他。
  转过崖壁,便是山谷。
  遥望谷中地势,高高下下,到处坡陀起伏,穷书生和那邓车,早已不见了踪影。
  丑哪咤心中更急,他是越急越骂,嚷道:“这可就糟了,要是丢了穷书生,叫我怎样向蓝老四交代,再说那小丫头,也不会饶了我。”
  他嚷叫得声音越高,就更是拼命的狂奔。
  正然跑得迅速,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绊得他左脚生疼,身子平窜出去好几丈,方始站定,忙中回顾,见这一段乃是坦平石地,并无石块阻路,怎么会绊了一下。
  他猛的一顿脚,骂道:“这才叫人倒霉碰上了鬼打墙,山神土地也找上了我丑哪咤的麻烦,哎呀我的牛王爷,马王爷,该是你们保驾的时候了。”
  他一边嚷叫着,脚下仍然急驰,走出不远,又绊了一下。
  这一回丑哪咤可发了毛,看看所行平地,别无异状,怎么会连绊两次,莫非真的遇上了鬼。
  想到了鬼,丑哪咤还就是有点怕鬼。
  他抬起手掌,拍了拍胸膛,又大声咳嗽了两声,嚷道:“告诉你,咱丑哪咤不怕鬼,我最喜欢吃鬼肉,喝鬼血,天灵灵,地灵灵,姜太公在此,诸凶神退位。”
  他念叨着,又往前跑。
  那知,他跑着跑着,又绊了一下。
  不过他连绊了两次,这一次却留了神。
  只觉着正跑之间,似有黑影在脚底一闪,人便被绊,一下子窜出去老远,小腿撞得生疼,几乎栽倒在地。
  因为他心急穷书生要是有个不好,第一蓝剑秋不会放过自己,莫莺儿那丫头更得和自己拼命,所以是拼命的狂奔,两只小狗,他那风火轮,也早落在了后面。
  以他的武功造诣,跑起来真的似追风逐电,两边的山崖林木,宛如狂潮一般,随着前进之势,往后倒退。
  既看不真左右的情势,又是一心三用,不能专顾,脚底下的黑影,又从身后追来,到了脚底,稍为一闪,绊上一下立即隐退。
  等他人窜出去,再立定回望,早已没有了踪影。
  丑哪咤越发认为是有鬼了,但他这时却不敢骂鬼了,怕引起了鬼怒,越发的缠住自己。
  心中既急又怕,跺着脚大骂起云中鹤蓝剑秋来,骂道:“你个断子绝孙的蓝老四,我丑哪咤什么时候得罪了你,派了我这趟苦差事,黑夜遇上了鬼,还有三年阳寿,我这白日见鬼,怕就要死在眼前了……”
  他正骂得来劲,蓦听身后有人笑骂道:“你这个丑东西,除了会骂街,你师父还传给你了什么能耐,是你走路自己不当心,连着踢了我三脚,还要胡乱骂人,等我告诉蓝老四,看他不劈了你才怪。”
  丑哪咤一听有人答了话,从口气上去听,虽知不是敌人,但也绝是个克星,连忙回头看去。
  见对方是个瘦小老头,年约五十上下,身材瘦小,周身皮包骨头,翻着一双白多黑少的怪眼,乍一看,就和睁眼瞎子没有两样。
  左手拿了一根竹竿,色发紫红,神情十分傲慢,手指着自己,笑骂不已。
  这要在平日,丑哪咤那肯受这个气,早已和人家动上了手。
  但是这个人他认识,原来是颍上四友中的老二,人称瞽目阎罗假瞎子凌迟,他可惹不起。
  忙笑道:“是二叔呀,我还以为是碰上了鬼呢?”
  这话说得不像人话,凌迟一瞪眼,骂道:“好小子,你连二叔都敢骂了,老狗尽传你嘴皮上的功夫啦!”
  丑哪咤笑道:“大人不见小人怪,我这张嘴是出了名的脏,你老人家好意思和我一般见识,其实我也是逼得急了。”
  凌迟道:“你小子死皮活赖,有什么事会使你急成这个样儿?”
  丑哪咤只要和人说上三句话,是故态复萌,就没大没小的胡扯起来,闻言笑道:“瞎子叔叔,这可都是监老四害的人,我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他,调理我去跟着穷书生,那小子才没个人味呢!为了有好东西吃,竟然跟着人家跑了,你看这叫我怎么交差呢?”
  凌迟笑道:“有这样的事,既然是我们老四派你的,我可犯不着插手,我还有事,见了你那老狗师父,替我问好,你快赶去吧!”
  丑哪咤一听人家僵啦,他就有这么没脾没臊,扑通矮了半截,跪在了地上,道:“二叔,你老人家是最疼爱我了,我打心眼里最佩服的,就是你老人家,怎能见死不救,甩手走了呢?只要能找到穷书生,要我变骡子变马都干。”
  凌迟笑道:“你小子不但是嘴脏,脸皮也够厚的,起来吧,跟着我走,还你个穷书生就是啦!”
  丑哪咤一听瞽目阎罗假瞎子凌迟,接下了自己的担子,别说蓝老四惹不起他,就是莫莺儿也不敢和他顶撞,心中一高兴,趴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道:“二叔,你真是我的重生父母……”
  “少废话,有你这样的儿子,早就把人给气死了。”
  丑哪咤磕完头站起身来,就跟在凌迟后面,朝前走去。
  但是他就有个毛病,要是他一会儿不念叨,嘴皮上就会发痒,刚出口喊了一声:“二叔!”
  假瞎子凌迟倏的喝道:“休开腔,狗贼来了,快点躲起来,看我收拾他替你出气。”
  丑哪咤注目看去,果见前面崖腰上,有人影闪动,赶忙就躲向一块大石后面。人方藏后,那人已到了跟前,乃是那袁建。
  凌迟一边用竹竿探着路,口中喊道:“可怜可怜我瞎子吧!那位好心人,做点好事,送我一命!”
  袁建本是抄路赶来,打算把丑哪咤擒去,正顺崖腰跑下来,就听到了凌迟的喊声。
  他是死星照命,竟没听清楚瞎子喊的是什么?
  心中只在奇怪不见了丑哪咤,暗忖:“小道士脚程不慢,这个时候也应该到了,怎么不见,莫非人已过去了?……”
  忽然看见了瞎子,又想到:“此地荒山深谷,瞎子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方来?”
  心念才动,凌迟又叫道:“那位好心人做点好事,送我一命。”
  袁建人生得倒并不十分凶恶,性情却最是凶横,平常杀人如同儿戏,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他听了凌迟的话,错会了意思,以为这瞎子必是不耐痛苦,来这里求死来的。
  于是反问道:“你这瞎子,是想我送你的命么?那个容易,我问你,可曾看到一个黑丑的小道士,从这里过去吗?”
  凌迟笑道:“你问我什么话,我都可以说,但你答应送我的命,却不能反悔呀?”
  “你说吧!我决不反悔!”袁建满不在意的应了一句。
  凌迟道:“是有一个人,可惜我瞎了眼看不出来是和尚还是道士,听他说什么丑哪吒,本事可大着呢!你幸而是先碰上了我,要不然,你怕就得先送给他一命了。”
  袁建一听瞎子说话,直捧丑哪咤,心中不由生气,继而一想:“这瞎子已是快死的人了,何必和他一般见识?丑道士必然是藏在谷中,如不找出他来杀掉,被他逃走,从此可就多事了,不如问明之后,先杀了瞎子,再找那丑道士。”
  他念头转了一阵,又向凌迟喝问道:“该死的瞎子,快说那丑道士躲在何处,我也好杀了你,免得你活在世上受罪。”
  凌迟笑道:“你这么个人真混蛋,我是瞎子,莫不成你也没长眼,再说怎么连话也听不懂,方才是你答应送给我一条命,我还没有收到,怎么却又想杀起我来了,真不怕人笑掉大牙。”
  袁建闻言不由大怒,喝骂道:“瞎鬼,你死在眼前,还敢无礼。”
  凌迟哈哈一声长笑道:“我倒不瞎,瞎眼的怕是你吧,也不打听打听,凌二太爷面前,有人敢对我说话不算数的吗?……”
  袁建那忍得住,冷哼了一声,不等凌瞎子话一音落地,拔刀就砍了上去。
  凌迟冷笑了一声,道:“无知的东西,凭你也配和我动手。”
  话声中,左手一伸,没看出是怎么个手法,就已将对方的刀攫住。
  袁建在刀一砍下去时,话才听完。
  刚听出对方自称凌二太爷,倏的想起一个怪人来,不禁大吃一惊。
  可是刀已砍下,打算抽手时,已然无及,刀锋已被人家抓住,就知不好。
  赶忙奋力往回一夺,却是纹丝不动,准知道要糟。
  就这么微一惊疑之际,猛觉手中一震,虎口当时崩裂,膀臂一阵酸麻,那还拿得住刀。
  手一松,刀就飞向了半天空,映着阳光,闪闪生辉,朝左近乱草中落去。
  他这时是逃命要紧,胆已吓碎,怎还敢动手?
  可是,他快人家比他更快。
  人还不曾纵起,眼前一花,欲逃无及,脸上已挨了一掌。
  “吧!”的一声脆响过处,立时头昏眼花,脸骨欲裂,半边牙齿全被击落,顺嘴朝外淌血。
  两太阳穴金星直冒,再也支持不住了,身子一歪,翻身倒在地上,几乎痛晕过去。
  凌迟将人一打倒在地,转身喊道:“小狗娃儿,你还不快些出来,问问这玩艺,看把穷书生弄到那里去了。”
  躺在地上的袁建,闻声赶忙定了一下神,偏头偷看,见凌瞎子已然离开了自己好几丈,从一块大石后面,纵出来一个小道士,正是那丑哪咤,迎着那瞎子,两人正在说话,并不理会自己。
  心中暗忖:“以自己的武功,在江湖上可也算不得庸手,碰上这瞎子的空手夺刀,一掌就将我打倒,人家的武功,就可想而知了。”
  又一想到他自称凌二太爷,不由暗叫一声是他?
  瞽目阎罗假瞎子凌迟,在武林中是最难惹的一位,碰在他手下的人,从没有逃得活命的,论能耐,颖上四友的武功,不逊色于云台三绝,再不见机,非送命不可。
  他念头运转,想了又想,除却抽空逃走,万无生路,报仇二字,真是休想。
  意念方动,立忍奇痛,端的是逃命要紧,运足了全力,冷不防,翻身纵起,便朝来路上逃去。
  丑哪咤一见袁建逃走,慌不迭大声喊道:“瞎二叔,挣脱手的兔子,跑啦!”
  喊着,就待纵身去追。
  凌迟伸手拦住了他,笑道:“你这小狗娃儿,真没出息,在二叔的手下,有几个逃得了的,我话还没有说完呢,忙些什么!”
  袁建跑了一程,先恐敌人追来,半路上回头看去,见那假瞎子和丑哪咤两人,仍立原处,动也未动,心神才算定了下来。
  他素常以为脚程最快,心忖:“只要再逃出去一二里路,便是他们加劲也不会追上自己了。”
  于是就忘命的奔驰。
  不过他还是不敢放心,暗忖:“久闻这位假瞎子,并不是真的瞎,眼睛比任何人都锐利得多,又是出了名的心狠手黑,向来不容敌人逃命,今天怎么竟不来追自己,莫非故意放我逃生?”
  他心中猜想着,脚下是毫不放松,一边跑着,一边留神查看,身后并无脚步之声,知道敌人真的没有追来。
  但是他仍然情虚,一口气跑了有五七里路的样子,眼看前面树林过去,就是谷口。
  只要一出了谷口,命就算保住了一半。
  因为谷口外面,乃是过往的驿道,人马车辆不绝,任他假瞎子再狠,可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人烟稠密之所,随便的杀人。
  再仰望来路崖腰,也无人影,越知敌人不曾追求,暗叹道一声:“好险呐,总算逃出来了一条命。”
  他心中一宽,立时又觉着右颊都痛得麻木了,肿起来老高。
  伸手一摸那半脸污血,早已被山风吹干,绷得连脑袋都疼的难受,半口碎牙,还有两颗,未曾吐出来。
  这时,他离着那片树林,也只是有两丈远近。
  他狂奔了老半天,累得他直喘气,又负着伤痛,要不是生命交关,恐怕他连一步也走不了啦。
  越想越气,就将脚步放缓下来,慢慢朝树林中走,打算进去找个僻静地方休息一阵再说。
  他一边走着,一边大骂假瞎子凌迟,道:“等我回转马岭关,禀告了师父,早晚将你擒来,千刀万剐,你不是叫凌迟吗?我就把你凌迟处死。”
  他正骂得高兴,不防一物迎面飞来,正打在脸上。

  第九章
  山高林深,谷冷人静。
  树林前站着一个人儿,满脸血污,顿着脚在骂。
  他就是倒霉的袁建,他恨透了瞽目阎罗。
  当面不敢哼,背后可敢骂,骂上几句,也可以消消气儿。
  他正骂得有劲,眼前倏的一暗,一团黑影子迎面飞来。
  林中光景较晦,由明入暗,本就难以看得清楚,加以心中又有事,又正咒骂在兴头上。
  骤不及防,已然打到,一觉着不对,赶忙往旁边闪纵。
  没等他闪躲得开,“吧”的一声,正打在左颊之上。
  只觉着火辣辣的,并不甚痛,但有好些浆汁,溅得满头满脸都是。
  他伸手一摸,乃是一团污泥,微带着有些臊气。
  正自气恼,忽听汪汪两声,先窜出来两只小狗,随后又闪出来一人,正是那丑哪咤。
  怒火头上,他也没有想一想,路只有一条,丑道士是怎么越过了自己,抢到了前面?
  他是一看到丑哪咤,连眼都气红了,伸手抽刀……
  刀早就被瞽目闇罗,在谷中夺了去啦,那还有刀在,探手摸了个空。
  心中方一怔,丑哪咤人已到了跟前,笑嘻嘻的道:“老袁,你怎么才到呀?识相点,快说出来把穷书生掳到那里去了,咱们还有商量,要不然阁王帖子就会飞到你的头上,后悔可就晚了。”
  袁建都已气疯了心,刀虽丢了,兜囊里还有镖。
  急怒攻心,也没有想到其他方面去,顺手拈出两支钢镖,抖手就打了出去。
  眼看着这两镖打出去,丑哪咤实难躲得开,自以为总算解了一点恨!
  那知,两镖将要打上丑哪咤身上的瞬间。
  “铮铮”两响金铁互碰之声,两镖霍的半路上往旁一偏,好似被什么东西,暗中打落,竟然斜坠在一旁山石之上,打得火星四射。
  袁建心方一惊……
  丑哪咤急喊道:“瞎二叔,你怎么说话不算嘛?讲好的我接他两镖试试,你为何要伸手……”
  随听一棵大树上,有人哈哈大笑道:“你这小狗娃儿,真算是赖到家了,我几时和你说过不管冷箭了,我只是说像这种下流玩艺,不值我老人家动手,怎叫说了不算?你只管拷问他好了,我替你看着,不伸手就是了。”
  袁建循声抬头看去,见那大树横枝之上,坐的正是那瞽目阎罗瞎子凌迟。
  听这老少二人相对笑骂,彷彿自己已成了网中之鱼,由他们随意戏弄样的,毫不在意。不由就吓得亡魂丧胆,转身就朝林外逃去。
  刚跑没有七八步,猛觉眼前一片玄云飞坠。
  定晴看去,原是假瞎子凌迟拦住了去路。
  凌迟笑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你要是跑了,要我怎样向人家交代,快滚回去,听我那丑侄儿发落。”
  袁建惊魂皆颤,吓得不住往后倒退,战战兢兢,道:“凌大爷,你老人家和家师毒龙冷残也有个相识,就不留一点情面吗?”
  他只以为抬出师父的名头来,对方多少总得高高手放自己过去。
  那知,他正是死星照命,找上了霉头。
  瞽目阎罗假瞎子凌迟,还最是不齿冷残的为人,闻言冷笑道:“你打出小冷的旗号,就能把我唬住吗?告诉你,快对我丑侄儿讲实话,死起来痛快一点,真要是不吐口说实话,你想死都难,受罪更大。”
  袁建一听人家不买这笔账,准知道是报应临头了,由不得凶焰顿消,两腿一软,就要朝地上跪,嘴里刚又喊出了一声:“凌爷爷……”
  “砰”的一声,后背心已挨上了一拳。
  这一拳打得还是真不轻,只觉心脉皆震,两眼乌黑,口中发甜,没有跪得好,却趴在了地上。
  耳听假瞎子凌迟又笑骂道:“像你这样的松鸡蛋,也配出来充人物,真让人见了恶心。”
  袁建早已吓得心胆俱碎了,加以方才挨了那一下,直似中了一下铁锤,打得脏腑皆震,那还敢和人家硬挺,只好老老实实的招供。
  原来自从穷书生出现江湖,轮回谷的老魔头,早就疑心他是谷家遗孤,明暗两方面,都派出了不少的人,在暗中跟踪。
  无奈穷书生失去了记忆,不但忘掉了自己的身世,连姓名也记不起来了。
  老贼心急无计,暗中命党羽借机下毒手,不管是不是仇人遗孤,杀了再说。
  那知,穷书生福泽甚厚,贼党们无数次的下手,全有人替他挡了灾。
  结果穷书生没有杀得了,血泪榜却闹翻了半个天。
  那执行老贼命令的,乃是有两处人马,一是落魂堡,一是马岭关。
  这两个集团为了向老贼讨好,各自勾心斗角,互不兼容,谁都想立这份大功。
  落魂堡派出了黑骑士,马岭关也派出了亲信弟子。
  论力量,落魂堡要大过马岭关,因为那般黑骑士,全是各派中的叛徒,他们有个理想,是打算借着老贼的力量,助他们夺到一派的掌门大权。
  马岭关亲信弟子数十,收的全是江湖上的败类,杀人放火,奸淫掠掳,可说是无恶不作。
  他们投在马岭关的门下,只是暂作庇护,仗着毒龙冷残凶名在外,无人敢惹。
  可是,等他们一入了掌握,才知道是自投罗网。
  冷残的为人,一如其名,当真是既冷且残,山规又严,交付的事办不到,就只有死路一条,但如立了功,赏的却也丰厚。
  诸如他所糟蹋过的女人,一高兴就赏给那般门下弟子,其他金银财宝,也是一样的分赏无度。
  总之,必得能达成一件任务,趁了他的心,否则,只要他一不高兴,杀伤起来,也确是真残。
  打从穷书生离开了幽冥地府,两方面全都得到了信,且还知道穷书生夺走了昊天神剑。
  于是两方面全都派出了不少的人,沿路拦截,既打算掳住穷书生的人,又想得到那柄神剑。
  谷口山村小酒店,早就是马岭关安排下的伏桩,本为暗中窥探落魂堡的行动,这时却改成了对付穷书生的行动站。
  天刚亮的时候,赶来了袁化和陆九,两人全都带了伤,陆九且还断去一条臂膀,说知穷书生已在途中,看样子要去落魂堡。
  又说出昊天剑得而复失,碰上了笑弥勒,从中作梗,自己才受了伤。
  群贼闻言全都忿怒,三手瘟神邓车,想下了毒计,将人分成三起,沿途拦截。
  见面之时不可以明斗,上来先套交情,作为慕名结交,约到村中,相机下手,用迷药将人迷倒,送往马岭关献功领赏。
  丑哪咤问完了袁建的话,知道穷书生已中了诡计,心中一气,立心要给贼人点苦头吃。
  故意笑道:“我听我瞎二叔说,你原先本是江湖上的惯贼,几时投了马岭关,给冷残当了孙子?说给我听听?”
  袁建当年在江湖上,也是露过头脸的人物,没想到今天受制于小道士,和犯人一样,自吐口供,心中本就气愤难耐。
  加以丑哪咤天性撒赖奸滑,问出话来,又刁又可气,令人哭笑不得,实在忍耐不住怒火。
  先前因为忌惮着假瞎子凌迟在旁,勉强忍了下去,满以为对方问完话,就是逃不了一条命,也可求个速死。
  谁知这丑道士,竟然故意的讥嘲起来,词色越发的难看了。
  气得他刚把横眉一竖,凶睛一瞪……
  丑哪咤已先骂道:“松鸡蛋,你是看瞎阁王走开了,立时就红眉毛,绿眼睛,打算发横么?别瞧瞎子不在,小祖师爷一样收拾得了你,有屁快放,别等着吃苦!”
  袁建闻言,偷觑身前身后,果然不见了瞽目阎罗凌迟,先就放了心。
  暗忖道:“自己并不是怕死,无非那瞎鬼心狠手黑,被他制住,比死还难受,不管瞎鬼走是没走,只要离得远一些,先把这丑道士宰了再说,然后逃得了就逃,跑不了就回手自杀,也落得个够本。”
  念头在脑际,闪电一般掠过,眼睛也朝四下里扫视了一周,是没有看到个人影。
  于是心胆立壮,方一伸手把镖取出,待要发难。
  丑哪咤别瞧浑傻猛愣,在这些事上,却是精灵得紧,他见袁建眼神不定,已看出了他的心意。
  母狗眼一翻,笑骂道:“松鸡蛋,我看你贼眼乱转,打算要冒坏……”
  他话没说完,袁建就已发难,手扬处,两支镖就打向了丑哪咤。
  镖一出手,袁建就喝骂道:“丑杂毛,你不过狗仗人势,发的什么威,袁大爷跟你拼了。”
  喝骂声中,丑哪咤身形闪处,已避开了第一镖,同时一探手,又接住了第二镖。
  丑哪咤的坏心眼就是多,他打主意要让袁建受够活罪,才叫他死,所以接住了镖之后,并不还手竟然回头就跑。
  他是一边跑着,一边喊嚷着:“哎呀不好,松鸡蛋胀起来了,一身尽是暗青子,打上就不是好玩的,有那位好心人,快帮我一帮吧!”
  袁建眼看着自己的镖,并没有打中丑道士,怎么就鬼叫起来了。
  心中虽疑,但仍不舍,一面把身边的暗器,全都取出来,一面喝骂着急追。
  他前跑不到三五丈左右,草丛中蓦的窜起来两道小白影,尚以为是惊起来的野免子,也没在意。
  前跑还不到两步,那两道白影好快,已然扑到了身上。
  但听“汪汪”两声,只觉着两只脚踝一阵奇疼,再也刹不住势,一个狗吃屎,跌趴在地上。
  那两道白影儿,又是一闪,飞纵开去。
  袁建这时,罪可受大了,两只脚踝血流如注,一阵阵奇痛钻心。
  更妙的是,他在人一跌趴下去时,手中拿的一颗烈火弹,被他自己砸得爆炸开来,刹时间火焰升起,衣裳早被燃着,烧得他满地乱滚,惨嚎之声,刺耳难闻。
  丑哪咤只是想到支使狗儿助阵,却没料到袁建会自爆烈火弹,当时也给怔住了。
  他也只是微微一怔,转又笑着朝袁建走近,边走边笑道:“姓袁的,这就叫报应,你懂得吧,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
  他念念有词的唠叨着,人也慢慢的朝袁建走近,还没有唠叨完,猛的一股劲风横着推来。
  骤不及防,一下被斜着推出去七八尺远,摔在了地上,跟着又听夺夺两声,有两支毒弩,正打在方才立处的一棵树上。
  吓得丑哪咤鬼叫了一声,道:“我的妈呀,这要不是山神土地保佑,我丑哪咤就得被钉上两个窟窿。”
  他一言未已,耳边响起了凌迟的声音,笑骂道:“你这个小狗娃儿,真混账透啦!也没想想狗贼身上,破铜烂铁有多厉害,硬要往前凑,要不是我推你一把,你还打算活命吗?”
  丑哪咤苦丧着脸道:“瞎二叔,你这一把推的劲也太大了,你看,屁股都摔成两半儿啦!”
  “放屁!还不快起来,再淘气我可要先走了。”
  凌迟说着,真的转身就走。
  丑哪咤这才着了急,赶紧爬起身来,嚷道:“二叔,别慌嘛!等我一等。”
  凌迟又骂道:“你这个丑东西,怎么有始无终,把那松鸡蛋丢在林中,现世不成?”
  丑哪咤道:“方才二叔不是说他的破铜烂铁厉害吗?我有点怕,就麻烦你老人家去料理了他好啦!”
  凌迟倏的把眼一瞪,喝骂道:“好你个小狗娃,竟敢支使起凌老二来了,还不快去,要找痛快是不是?”
  丑哪咤陡的扮了一个鬼脸,笑道:“二叔,要我去我就去,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方才我收到了一支镖,回敬他一下好么?”
  凌迟笑道:“由你吧!”
  话音未落,丑哪咤抖手一镖,打了出去,正中袁建的头上,登时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凌迟又道:“人被你打死了,就算完事不成?”
  丑哪咤道:“死了,死了,死啦不就了啦,还要怎么办呢?”
  凌迟笑骂道:“没用的东西,你自先走,我去去就来。”
  丑哪咤带着两只小狗,嘴里唠叨着,也不知他说些什么,总之他的嘴就不能闲着,睡觉他也得说梦话。
  走了有两三里路,回头看去,自言自语道:“这瞎老二准是又借遁走了……”
  他话音未落,蓦的从一块大石后面,飞起来一条细绳儿。
  绳儿既细,抖起来又没个声息,往下一落,正套在了丑哪咤的颈上,跟着又往回一兜。
  丑哪咤这个乐子可大了,一下摔了个仰面朝天。
  他那一对风火轮,这时也不灵了,眼看着主人倒地,连哼咛一声也没有,就只围着他转圈儿。
  丑哪咤就知道对方是熟人,要不然,两只小狗儿不会这样服贴。
  心念一动,就打量套住自己的细绳儿。
  这个东西他认识,名叫莲花锁,是大悲神尼当年震慑江湖之物,临下山时,她赏给了莫莺儿。
  此物乃是用银丝鹿筋作的圈儿,共是三个,使用的时候,估量敌人脑袋大小,头大的用大圈,头小的用小圈,不大不小的用中等圈,只要一锁上,再高的能耐,也得躺下。
  丑哪咤一认出来莲花锁,他可就又嚷叫道:“野丫头,有这样闹着玩的吗?再要不放开我,我可要脱裤子啦。”
  那暗处算计丑哪咤的,正是小姑娘莫莺儿,她一听说丑哪咤要脱裤子,女孩儿家那有不怕臊,而且她也知道丑哪咤是出了名的赖,他是说得出做得到,从不知什么叫难为情。
  于是立即就现身出来,笑道:“丑师兄,我这是要治一治你那赖毛病。”
  说着,就走过来替他解去了莲花锁。
  同时,大石后边又现出来一人,乃是那小和尚笑弥勒。
  丑哪咤一看到了笑弥勒,立即又嚷叫起来道:“好哇!你小秃子,亏你还是师兄,眼看着人家暗算师弟,竟然不先打个招呼。”
  笑弥勒道:“谁说我没先打招呼,你只顾在低着头念藏经,没有看到,能怪得了我吗?”
  莫莺儿道:“先别吵,我问你丑师兄,穷书生呢?”
  这一句话,问得丑哪咤瞪起了眼,好半天,才叹了一口气道:“让马岭关小冷的弟子,给捉了去啦!”
  莫莺儿倏的秀目一瞪,道:“亏你还说得出口,蓝四叔派你来干什么来了?”
  丑哪咤没有话说,心中一着急,就信口胡诌起来,道:“师妹!这个你不知道,人家来的人多,足有五六十位,穷书生以寡击众,那怎么能成,双拳难敌四手,当然是束手被擒啦!”
  “那么你怎么没有被捉去呢?”
  丑哪咤笑道:“难道师妹你还不知道我的能耐,别说是五六十个人,就是五六百,也奈何不了我丑哪咤和一对风火轮。”
  笑弥勒知道丑哪咤惯好冒大气,这一遭未免冒得过了火,笑道:“我真没想到丑师弟有这么大的能耐,那你怎么就没将穷书生救下来呢,我看八成是你藏私,没别的,管他身上要人就成了。”
  莫莺儿倒是真听笑弥勒的话,等他话音一落,反手抽出长剑,气哼哼的道:“丑师兄,今天你得给交出穷书生来,要不然,我认得你是师兄,这柄剑可认不得你。”
  丑哪咤才知是自己吹炸了气球,猛的一顿脚,“吧”的一响,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大耳聒子了,道:“我这冒的是什么大气!”
  转又笑嘻嘻的道:“师妹,别生气,你还不知道我的能耐,除了嘴皮上的功夫,什么都没练成,得啦!你就饶了我吧!”
  莫莺儿仍然板着脸,气哼哼的道:“你不是还有嘴皮上的功夫吗?那可是内家上乘的能耐,张口一吹,可令仇敌人头落地,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易如反掌……”
  她话没说完,丑哪咤早已慌了手脚,两腿一软,竟朝小姑娘跪了下来,哀求道:“好师妹!你就饶了我吧!我这嘴皮就会胡吹,尽招灾,一点都派不上用场。”
  莫姑娘最看不惯他这付龌龊样儿,没脾没臊,有点讨人嫌,一别头,也理他,竟自走了开去。
  丑哪咤也就会自收篷儿,站起了身来,笑向笑弥勒道:“任她再大的能耐,就怕咱这一记绝招。”
  笑弥勒几乎笑得岔了气,又听他说这是一记绝招,更是笑不能忍,道:“丑师弟!你这绝招叫什么名堂?”
  丑哪咤道:“这招就叫动手不打笑面人……”
  莫莺儿插口道:“对付你这种人,越笑我越打得厉害点,简直就是不要脸。”
  丑哪咤一伸舌头,道:“碰上了你,那就活该我倒霉。”
  他本来的长相,就有点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这又一扮了个鬼脸,逼得莫莺儿噗哧一声,笑出了声来。
  一天云雾散了,他们也玩笑够了。
  笑弥勒道:“不要闹了,眼前办正事要紧,丑师弟,穷书生是不是陷在了落魂堡。”
  丑哪咤一摇小脑袋,道:“不是的,对头人是马岭关的冷残。”
  笑弥勒道:“好!咱们这就改道直奔马岭关。”
  三个人一路说笑着,出了谷口,不走正东,改走正北。
  走还不到三五里路,丑哪咤就耍了赖,一屁股蹲在地上,不走了。
  笑弥勒道:“师弟?怎么啦?”
  丑哪咤道:“没怎么样,人管肚子不管,五脏庙造反啦,你们看着办吧!”
  笑弥勒和莫莺儿,担心着穷书生的安危,已将饥渴忘了,被丑哪咤这一提起,也觉得有点饿了,忖思了一下,道:“好,前边村中打尖去。”
  夕阳影里,飘展出半角酒旗。
  笑弥勒等三人,刚刚走近那家酒饭店,就听到了刀勺一阵乱响,随风送过来一些脂肴油腻的香味……
  丑哪咤伸舌头舐了两下嘴唇,一付馋涎欲滴的下作相,笑道:“快跑吧,等人家卖完了,咱们就只有看哪!”
  莫莺儿呸了他一下,叱道:“看你这份馋相,就像出世以来,都没吃过东西似的。”
  “哎呀师妹!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不喝那怎么能成,你没听说过吗?孔老夫子在陈蔡绝粮,还饿得眼睛发黑呢,子路饿得直不起腰来,就只讨得一碗剩饭,孔老夫子抢着吃啦,所以就成了剩(圣)人……”
  丑哪吒信口胡扯,莫姑娘笑得花枝乱颤,强忍住笑,道:“那么子路吃什么?”
  丑哪咤把丑脸往下一拉,装作没奈何的样儿,道:“子路吃不到剩饭,就只好去吃盐啦!要不怎么称为咸(贤)人哩!”
  笑弥勒笑道:“丑师弟,你胡扯个什么呀?”
  丑哪咤把母狗眼一翻,道:“谁胡扯呀?论语上不是说,有酒食先生馔,就是从那时候留下来的,所以当学生的,只有去吃盐。”
  笑弥勒道:“别胡捣乱啦!快走吧,莫等人家店里真的把酒食卖完了,咱们也只有去吃盐啦!”
  丑哪咤在这种场合,最为热心勇敢,他是头里先跑。
  一进那家村店,就大声嚷叫道:“小子们,给我先来五百壶酒。”
  那跑堂的小二,一看到丑哪咤这份长相,心中就满不高兴,再听他一开口就叫小子,更是不顺气,冷冷的道:“你喝茶吃饭,进店就是财神爷,也总得尊重点自己,什么小子小子的乱喊叫?”
  丑哪咤道:“怎么你不是小子,是姑娘哪?”
  把跑堂问得直瞪眼,讪讪的道:“我不……不是姑娘,是小子。”
  “这不就对了吗?还是小子呀!”
  笑弥勒连忙陪笑道:“您就多包涵点吧!我们这位是个半疯。”
  跑堂的这才顺下了一口气,道:“小师父你们吃荤吃素?”
  笑弥勒还没开口,丑哪咤就又接上了,道:“吃荤,吃荤,除去不吃人肉,什么都吃!”
  跑堂小二根本就不理他,听由笑弥勒点了饭菜。
  眨眼间就送了上来,丑哪咤才算堵上了嘴,一个劲的抢吃抢喝。
  一阵饭罢,天色可也就黑了。
  三人方要付账出店,打算连夜朝马岭关追下去,好在半路上,截下来穷书生。
  忽见店门外进来了一人,是个五十上下瘦小老头儿,手中拿着一根竹竿,在江湖上这叫马,瞪着白多黑少的两只眼睛,探着道就走进店来。
  丑哪咤一看这人他认得,慌忙喊道一声:“二……”
  那人接口道:“二更天啦呀?我瞎子看不见,还以为太阳没落山呢?西村口等我,不见不散。”
  那瞎子说着,自去和跑堂的搭讪着说话。
  丑哪咤一拉笑弥勒,三个人就出了小店,直奔西村口。
  在路上,笑弥勒问明了丑哪咤,才知那瞎子乃是瞽目阎罗凌迟凌老二。
  三个人也就是刚刚走到西村口,假瞎子已迎了上来,笑骂道:“你们这三个娃儿,真没出息,要等着你们去救穷书生,他怕早就另行投胎啦!”
  笑弥勒方要问穷书生又闹出了什么事?
  凌迟道:“少说废话,咱们赶快追上,天亮前能赶到马岭关,穷书生就有得救了。”
  话音甫落,人就先已奔了下去。
  笑弥勒、丑哪咤,和莫莺儿三个人,也不再斗嘴了,放开脚程,随后急急追踪。
  原来穷书生随着邓车到了村口小店,果真的早已安排下了饭食,还是十分的丰富,鸡鸭鱼肉,脂香扑鼻。
  穷书生也实在真的饿了,也不客套,人家一让,他就放怀畅饮起来。
  酒还未过三巡,佳肴也只是方尝了个味儿,怎么忽的天旋地转起来了。
  口中方喊道一声:“不好!”人就栽倒了尘埃。
  邓车哈哈大笑道:“穷书生会栽在我的手上,这要传出去,我邓车就算是成名露脸啦,你们也该出来啦!”
  随着他那喊声,从店后院涌进来七八个大汉,七手八脚,将穷书生鸭子浮水,四马倒攒蹄捆了起来。
  昊天剑也归了邓车,押起穷书生,就直奔马岭关。
  一路上,那邓车心中别提够有多高兴了,眼看着只一到了马岭关,见着了师父毒龙冷残,金银财宝倒是不放在心上,不定赏给自己那一个漂亮的美人儿呢?
  他想着想着,人就有些飘飘实荡的,宛如腾云驾了雾。
  在走上山道没有好久,天色也就黑了。
  蓦的从山场处,闪出来四五匹快马来。
  马上人一色的黑衣劲装,黑巾蒙面。
  两下里一照面,邓车方喝问道一声:“你们是干什么的?”
  对方那四五个黑衣人,也不回答,发了一声喊,各抡兵刃,就扑了上来。
  那抬着穷书生的两个人,见状将穷书生朝地上一摔,各自拔出兵刃来,一声呼啸,迎扑了上去。
  双方就在这山道上,展开了一场血战。
  这时乃是月中十七八的天气,月亮升起来较晚,在黑暗中,但见人影纵横,喝叱连声,金铁交鸣,呛啷啷乱响,冒起的火星,一闪一闪。
  可知双方都是舍去了性命在拼命的恶战着。
  山林暗处,蓦的纵起一条黑影,幽灵一般,连着几闪,就到了穷书生的身边,亮出手中匕首,一下就挑断了穷书生身上的绳索。
  穷书生因被贼人在食物中下了迷药,一时间昏了过去,但经寒露一打,山风微吹,人早已醒了过来。
  但因他身上所捆的绳子,乃是牛筋掺和生麻制成,他却无法挣得脱。
  再者,他心由挂念着那柄昊天剑,如若沦落在贼手,就许能仗着神剑的锋利,为祸天下。
  这时一觉着牛筋绳被人挑断,手脚也感到气血流畅,忙低声问道:“是那一位朋友救我?”
  那人道:“你真是个穷呆子,手脚已然脱困,还不跟我快走。”
  穷书生还想说话,那人不由分说,从地上挟起了穷书生,几个闪纵,就已隐在了山阴深处。
  在拼战中的一伙人,正打得激烈,还不知穷书生已被人救走。
  月亮慢慢的爬上了东边山峰,方才恶战的山道上,横三竖四躺着七八具尸首,一个个全都那么惨,残腿断臂,还有被削去了半个脑袋。
  大地上一片死寂,山道上血迹斑斑,经月光一照,都变成了紫黑色。
  但是在那一片死尸中,却有一个人,在来回的徘徊,时而用手脚拨转一下那已死去的人儿。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穷书生!”
  原来尸场中的人,就是那穷书生,他在那死尸身上找什么?
  “穷书生!”又是一响喊叫的声音。
  穷书生闻声,这才循声走去,不过他似仍有点不舍,在他离去的一刹那,还又回头扫视了一眼,希冀能有一线的发现。
  山环处又转出来一人,迎着了穷书生,问道:“找着没有?”
  穷书生轻叹了一口气,道:“没有!”
  那人笑道:“你这个书呆子,好不容易得了一口宝剑,无端的粗心大意,将它失去,叫花子没有蛇耍,看你怎么办?”
  穷书生道:“对于这些身外之物,我倒没有怎么看重,再者借重神物利器的武功,也算不得真正武功,只不过,像这等神物,如落贼手,不知要害多少好人性命,造出多少罪……”
  那人听了穷书生这番高论,不禁点头赞佩,沉思了一阵,才道:“你看那尸体,都是些什么人?”
  穷书生道:“从衣着上看,冷残的弟子全都送命,黑衣人一个不见。”
  那人蓦的一击掌,道:“那般人我看似那黑骑士,神剑一定落在了落魂堡。”
  穷书生道:“我也是这样的想法,我们这就去落魂堡怎样?”
  那人思忖了好久,才像下了决心,道:“好,就依你,咱们去闯一趟落魂堡,不过,我还有点事,得折回去一下,你先走一步,我随后追上来。”
  说着,他也不等穷书生答应,转身就朝回路上,飞纵而去。
  穷书生眼看着那人走得远了,才陡的想起来,自己和人家谈了这么久,人家救了自己,自己又约人家去闯落魂堡,到底他姓甚名谁?是那一路的人物呢?
  他猛的拍了一下头,骂了一声:“我真是个木头人!”
  那不知姓名的人,都走得瞧不见了,穷书生这才动身,朝着落魂堡的方向,飞奔而去。
  一路上,他尽力运用眼睛及智慧,查看着路上一切可疑的动静。
  转眼间,他已奔走了二三十里路,也不过是三更多天,就到了漳河岸边。
  当真的是夜阑人静,纵目扫视四周,没有一个人迹,河中更是静荡荡的,连只打渔的小船都没有。
  河道并没有好宽,但水流却甚急,凭穷书生目下的能耐,还是难不住他。
  他先折下了一根树枝,一式仙鹤双展翅,拔起两丈来高,跟着又是一式“沙鸥戏波”,又急劲的掠下。
  顺手甩下手中的树枝,紧接着人已掠下,右足下探微微一点,立又腾身再起。
  就这么微一借劲,人就落到了漳河东岸,略一打量了一下,起步又跑,真像一缕轻烟似的,流星横空一般。
  又是二三十里的路程,眼前是一条岔道,一往东北,一走东南。
  他一时不知走那一条路好,就像幽灵一般,站在一棵大树下发怔。
  因为夜已深,虽然是条宽大平坦的官道,但已早就没有了行人,周围一片死寂。
  蓦的一阵蹄声,将他从沉思中惊醒。
  抬头看去,就见一骑快马,从东南那条叉道上,穿出来,又走向东北那一条岔路上去。
  马行如飞,四蹄拨处,扬起丈多高的灰尘。
  月光照射下,见那骑士一身黑色劲装,黑巾蒙面,虽在这静夜荒野,他也不敢露出真面目来。
  穷书生心中一动,暗暗叫了一声:“黑骑士。”
  他一念未已,又是一阵蹄声传来。
  跟着又出现了三骑快马,相继驰到,也转入那东北岔路,一样的黑色劲装,黑巾蒙面。
  穷书生心中大疑,暗忖:“这些人深更半夜,急匆匆跑着干什么?”
  心念动处,立即施展开身形,快如闪电般,向前面赶去。
  穷书生的一身轻功不俗,转眼间已追上那最后的三骑,但他却不敢挨的太近了,只是远远的跟着,以免露出来形迹。
  眼前到了一片树林,三个人勒住坐骑,飘身下马。
  他们的动作,都是那么迅快轻灵,一望而知他们都有一身不凡的武功。
  三人把马牵进了林内,拢在了一起,跟着人也围在了一块儿,低声的商谈着。
  穷书生借着丛草的掩护,人也掩进了树林。
  就听一人沉声道:“堡主再三的交代,那小子可能就是穷书生,因此务必小心,尽可能不要露出我们的形迹,最好是能把他诱入堡内,非到万不得已,不准使用‘信号’火箭。”
  另一人接口道:“我看这事有点玄,听黑鹰舵的报告,说那穷书生已被马岭关的人,用迷药迷倒,已解送上了路,怎么又会出来了个穷书生,且还假扮我们黑骑士?”
  前一人道:“这个我也闹不清楚,但是堡主的吩咐,我们那个敢违抗?”
  又一人道:“不管怎么着,也不问他是不是穷书生,既然堡主要咱们盯住他,咱们是遵令行事,至于不泄露形迹的事,咱们尽量小心就是了。”
  三人商议既定,回头又各自将马拴好,就鹿伏鹤行,朝树林的另一头,趟了下去。
  穷书生把他们的话,听了个一清二白,心忖:“怎么又闹出来了一个穷书生,且还假扮了黑骑士?”
  心中既起了疑念,更是得蹑迹追踪,遥遥的跟着三人,也朝前趟去,只是动作,却是十分的小心。
  出了树林,走有二三里路的样子,远远看到有一片黑压压的村庄,背山而建。想必是夜已深了,只有数点灯火寥落,似乎人已早寝。
  穷书生见那三人,走走停停,听听看看,像这样的走法,几时才能进入那村庄。
  他这时受了好奇心的驱使,要探一探另一个穷书生,是什么样的人物。
  于是,就斜着绕了开去,撇下了那三个人,速急抢前。
  两下相距,本没有多远,穷书生身形又快,转眼间已赶到了那村庄的侧面,耳中已听到了击柝之声。
  远远的看到围着庄院有人影闪动,心知必是防守之人,因为敌我不明,他却不敢大意。
  觑定其中一人,等他转身之际,穷书生立即以轻快的身法,纵了过去,双脚微一点地,就已翻过了围墙,很快的又隐在庄内房舍间的暗影中。
  细听墙外,却有一人骂道:“小猫小狗也来吓唬老子,吓了我一大跳。”
  “瞄—瞄——”接着又是两声猫叫。
  穷书生进庄之后,尽量隐蔽着身形,迅快的已闯到了这庄子的腹心地区。
  眼前现出了一座高大的院落,院中灯火明亮,且还隐隐传来人声。
  穷书生打量了一下形势,腾身一纵,跃到那院落对面的一座屋顶上,隐住了身形,遥遥窥看。
  见院内上房竹帘高挑,房内灯烛辉煌,有好几个人正围坐在一起,个个面色沉重,似在商量着什么紧急之事。
  那几个人,穷书生大半都认识。
  乃是少林寺的慧果大师,和冀北七雄独行叟铁世和,白狼寨的三位少寨主,柴信、柴平、柴良,还有几个没见过面不认识。
  房门口垂手站着一人,正是先前那一骑快马的骑士。
  这时他已将蒙面丝巾除去了,现出一个眉目清秀的俊脸来。
  穷书生运足耳力查听。
  就听那铁世和怒声喝叱着那少年,道:“化昭,我看你满机灵的,怎么这样的没出息,一点都沉不住气,穷书生是敌是友,现在还无法证实,要你替他担的什么心?他被马岭关掳了去,又关我们什么事?”
  那少年道:“师父,我是因为扮演了这么久的穷书生,一旦证实了我是假的,那人家决不会轻放过我的呀!和人家打,我的武功又不济,所以……所以……”
  “所以你只好来向我请示,对不对?”
  铁世和这样反问了一句,长叹了一口气道:“孩子,你就没用心想想,我叫你假扮穷书生,混充黑骑士,为的是什么?”
  那少年道:“这个我知道,假扮穷书生,为的是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冒充黑骑士,好趁机窃取他的机密。”
  铁世和道:“还有呢?”
  “还有……还有……”那少年哭了,但他却强忍着,道:“还有就是家父和六位师叔的血仇……”
  他说到“血仇”两个字时,再也忍不住,已抽搐着哭了起来。
  铁世和也是老眼润湿,又叹了一口气,道:“你知道就好,不过你这样急急的跑来,苗俊田必然会发现,就许已派人跟蹑,我们好不容易找到这一个落脚之所,这一下岂不是前功尽弃。”
  慧果大师插口道:“铁檀越,事情既然闹到了头上,尽生气有什么用,小檀越虽是一时大意,但他所顾虑的也对,我们还是商量个法儿,去对付他们才好。”
  白狼寨的大少寨主柴信,也插口道:“铁老伯也消消气,余兄弟也不须难受,总之我们全是为了探索那血泪榜,好报仇雪恨,干生气有什么用。”
  穷书生听了心中一动,暗忖道:“咦!这余化昭的名字好熟哇,似在那里听人提过……?”
  他正自在脑际追索余化昭这个名儿,又听铁世和叹了一声道:“事已如此,也只这样啦,请三少寨主到庄外巡视一趟,遇有可疑之人,格杀无论。”
  柴良应了一声,从壁上摘下来一柄刀,匆匆出房而去。
  余化昭这时,想必是打算将功折罪,自请道:“师父,我陪着柴三哥去一趟怎么样?”
  铁世和点了点头,余化昭转身出房,追着柴良,同往庄外巡查去了。
  穷书生这才明白,原来是余化昭假扮的自己,当中还有着这一层辛苦。
  看着天色,明月已将西沉,自己已探了一个究竟,多耽搁有害无益,迅快的飘身落地,循着原路,又潜出庄来。
  就在他刚一越过围墙,已听到了喝叱叫骂,和金铁交鸣之声。
  穷书生心中明白,是那潜入庄内的三个黑骑士,和柴良、余化昭动上了手。
  他本打算扑过去相助柴余两人一臂,又一想,庄中有的是人,三个黑骑士绝对难以讨到好处,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
  也就不理会他们,径自朝岔道外奔去。
  方一走到那树林边沿,倏听半空中,发出“波”的一声响,回头看去。
  只见半空中出现一团彩光,外围还有数十点光华,一齐朝当中那一团彩光聚击,连连又发出几响爆声,那团光彩已然全部爆炸开来,化作满天光影。
  宛如上元灯节所放起的流星火炮样的,缤纷夺目,煞是奇观。
  穷书生一看到那起在半空中的火花,就知道是黑骑士所发出来的“信号火箭”,向黑骑士总鸵求援。
  他暗叫道一声:“不好!”
  心忖:“这要是惊动了黑骑士的总航,隐在那庄上的几个人,谁也别打算逃出性命,不如帮他们截住来援的人,好使他们有时间从容逃走。”
  他心念一动,施展开身形,快如飘风闪电,眨眼工夫,就穿过了树林。
  在林中,他解下了一匹马,赶散了另外两匹马,纵身上鞍,迳向那岔道外面驰去。
  就在他方一转入奔向东南的一条岔路,走约三五里路,到了一处转弯的地方。
  人马方自转过不到两丈,突然一缕劲风,从黑影中疾射而至。
  穷书生闷哼了一声,咕咚跌落马下,那马一声长嘶,疾跑开去。
  接着从黑影中,闪出一个人来,黑色劲装,黑巾蒙面,不用问就知是个黑骑士。
  那黑骑士一现出身来,就直扑到穷书生跟前,迎风晃亮了火摺。
  但见穷书生仰卧在地上,双目半开半闭,胁臂间露出一支长箭。
  那人在火摺光亮之下,打量了一阵,惊讶的喊了一声:“咦!是穷书生!”
  “怎么?你一箭射死了穷书生?”
  话声中,从黑影中又闪出来一人,他对同伴射死了穷书生,立感到惊异。
  先一人道:“想不到这一箭竟要了他的命,我本来是打算射伤他,问清楚小村庄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竟发起‘信号火箭’来,没想到会是……”
  他说着话时,人就弯腰伸手抓住箭杆,用力去拔那支箭。
  怪事,就以他的腕力,竟然拔不出来那支长箭,却是牢固异常。
  他猛的一挫腕用劲,长箭仍然没有拔出来,反而竟将穷书生从地上拉了起来,成了个跌坐的姿势。
  那人不禁惊咦了一声,想不到这一箭,会钉得这么牢固。
  他运足暗劲,再振健腕,那支箭仍然纹风不动。
  方自惊讶,蓦觉一股指风扫处,蒙面丝巾已被揭去,现出了庐山真面目。
  乃是伏牛双剑风雷剑楚腾九,他面巾一被揭去,立时骇得撒手跃退,连手中的火折子也掉落在地上。
  穷书生陡然睁大了双眼,冷冷一笑,道:“原来你是伏牛双剑哪,都天观你们数十个黑骑士,都奈何不了我,就凭这一箭,就能射死我么?”
  黑暗中闪起一道刀光,是那另一个黑骑士,掣刀在手,准备拼命。
  穷书生翻身站起,把手中长箭朝地下一摔,道:“我一看到你这把刀,就认出来你是什么人了。”
  那人微微一震,惊悸的道:“你说我是什么人?”
  穷书生朗声一笑道:“我只要一说出来,如果这位姓楚的嘴不把风,秘密一旦泄露,又要掀起一场武林风波。”
  楚腾九诡异的一笑,道:“穷书生,你不要危言耸听,我们既然全都投了积恨帮,当然是生死与共,怎么会互泄隐密?”
  那人接口道:“是呀!我们既然都是积恨帮的黑骑士,谁能泄谁的私秘?”
  穷书生道:“那可不一定,人家伏牛双剑就只是两个人,无门无派,就是明意归了积恨帮,可也没有人反对,但是有些人,乃是正大门派中弟子,能容叛徒逍遥法外吗?”
  那人闻言微微一震,黯然无语。
  楚腾九却又好奇心立起,他想趁机知道他这同伴是谁?
  原因积恨帮黑骑士全是各门派中的叛徒,明着是各派中的中坚,暗中却投了积恨帮,朝现煦日夜来风,过着两面人的生活,掀起了这场武林中空前的大巨波!
  可是,他们每人都有个秘密,谁也不愿揭露自己的底牌,就是两人同行,谁也难知谁的底蕴。
  只要互相的微一揭露,眼前就是一场杀戮,但又无法按捺得下他们那一点好奇心。
  此一矛盾的现象,就在他们黑骑士之间,普遍的蔓延着,形成了恐怖、神秘……
  一有机会,他们谁都打算揭开对方某一人的真实身份,任是明知道危险,难压抑得住好奇心的驱使。
  风雷剑楚腾九,眼前就是这种心理,自己的形迹既露,私秘是揭开了,但如还是摸不清同伴人的真实身份,在心里上有些不甘。
  于是插口道:“穷书生!你休在太爷面前闹鬼,我不信你有这样高的机智,你既然猜出来我这同伴是什么人,可否说出来听听……”
  楚腾九的用意,是打算激那穷书生,说出来同伴的身份,那样一来,话不是由自己说出,同伴那黑骑士,却不能怪得自己。
  谁知他这点鬼心思,没有激得了穷书生,却惹翻了自己的同路人。
  那黑骑士闻言冷笑了一声,道:“姓楚的,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的身份呀,用不着穷书生代言,我可以告诉你,你……你敢听吗……”
  他说着,一步步向楚腾九逼近。
  楚腾九一步步的向后退,脸上都已变了颜色。
  穷书生见他们起了内哄,倒正合了他的心意,无形中就将他们援救小村庄的事,拖延下去。
  忙又喊叫道:“慧能大师,你的身份早就被楚腾九知道了,小心着少林派不会放过你呀!”
  他这叫火上加油,更激起那黑骑士要扑杀楚腾九的决心。
  原来那黑骑士真的是少林派的慧能和尚。
  这只怪那楚腾九不够细心的,须知他们前些时,曾在熊耳山都天观,都现过了真面目,他只要稍为留心点,还用得着穷书生点明。
  楚腾九一听穷书生叫明了对方是慧能和尚,心中一震,暗骂自己也真的太糊涂了,都天观曾见过一面,怎么就会忘了呢?
  他正自追悔不已,慧能和尚的戒刀已到,那敢怠慢,蓦的一个转身,长剑也抽了出来!
  这两个人打在一起,倒是棋逢敌手,二三十招已过,都是无法分出胜负来。
  正当两人拼斗到激烈的时候,曙光微曦中,突的急驰而来一个黑衣人。
  那人一看到慧能和楚腾九在拼斗,微微怔了一下。
  跟着身形又起,扑向了两人交网的场中。
  这个黑衣人看去,身躯甚是矮小,但是功力却高得惊人。
  但见他一冲近两人身边,倏的双臂一分,右手抓住了楚腾九的衣领,左手拿住了慧能和尚的背心。
  向外猛的一分,一股绝大的劲力,立将两人一抛一摔,全都扔出去两丈开外。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动作,穷书生吃惊得怔住了。
  那慧能和楚腾九两人,正拼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冷不防给人家抓起,飞掷出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跳起身来看时,倏见那摔掷自己黑衣人的头上,有一颗五角星的标示。
  他们怒气消了,变为一种惊凛的神色,向后倒退着步子。
  那黑衣人瞟了两人一眼,目光又凝注在穷书生的脸上,好大的一阵,才冷冷的道:“穷书生!原来你没有被马岭关的人捉将去呀?”
  穷书生这才蓦的惊觉,微微一笑道:“凭马岭关几个不足道的脓包货,打算捉住我穷书生,却没那么容易!”
  那人冷嗤了一声,道:“你也未免太狂妄了,只怕你今天难逃公道。”
  穷书生道:“我和你们黑骑士有什么梁子,值得你们费这么大的事,会找上我的麻烦。”
  那人冷冷的道:“除非你能说出真名姓来,不然,就算你跪下哀求,也决不让你活在世上。”
  “哈哈!哈哈!”穷书生发出一声爽然的朗笑,道:“你可要小心这里的风大,苗姑娘!乱冒大气会被风吹折舌头哩!”
  “苗姑娘!”那人惊咦了一声,道:“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这个……这个……恕难奉告,这是我的秘密……”
  穷书生其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是看到那楚腾九和慧能和尚的神色,心中一动,才脱口叫出来了一声苗姑娘。
  那黑衣人见穷书生呑吐着不愿说出来,倏的把蒙面黑巾解开,冷冷的道:“算你棋高一筹,猜着了我是什么人。”
  穷书生眼前蓦的一亮,眼前的人儿,分明是心上人,自己的秀妹妹嘛!
  他明知眼前的人是苗玉茹,但他心中却念着苗玉秀,直起眼睛,看着人家。
  苗玉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没来由竟然霞飞双颊。
  远远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苗玉茹倏的又把面巾蒙上,冷冷的道:“你只要报上真名姓来,证实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就放你离开此地。”
  穷书生道:“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也不知我叫什么名字,江湖上都称我穷书生,我也就是穷书生,再者我也不愿受人胁迫。”
  苗玉茹嗔道:“你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再问你,你这是往那里去的?”
  穷书生道:“我去落魂堡找苗俊田要人!”
  “你要去落魂堡?”苗玉茹吃惊的问了一声,接着又道:“找我爹要什么人?”
  “恕难奉告!”穷书生冷冷的答了一句,也不理苗玉茹,迈步就朝前走。
  苗玉茹怒哼一声,倏然欺身截住去路,娇喝道:“你能走得了吗?”
  娇喝声中,左手一招“穿云摘月”,指掌风力如剪,罩上了穷书生右半边身躯的经脉。
  她这一招使出的,竟是内家上乘斩经截脉的手法,奥妙凌厉已极。
  同时她右手,也用了一招“剩水残山”,迅若奔雷般猛击而至,身法手法,都称得上是奇诡绝世。
  原来她右手这一招,用的乃是轮回灭绝掌中的一记绝招。
  穷书生见对方忽然出手,招数毒辣异常,那敢怠慢,疾如星火般旋转半身,右臂直伸如剑,斜划了出去。
  他这一招非同小可,乃是晶壁神功降魔十二式之一,“发踪指旗”,从臂掌上发出一股劲锐的风声,不但封蔽住了全身,且还威胁到对方,使对方竟不敢生出丝毫硬接之心。
  苗玉茹火速的将左手斩经截脉手法,疾撤回来,右手的一招,仍然疾攻,接连化出了四式,从四方八面攻向了穷书生。
  可是穷书生仍是那一招“发踪指旗”,借势圈打,但此时的功力,却较前一个时期,不知高过多少倍去,心申也暗自惊喜玲珑白玉塔上的真诀,真的是盖世绝学。
  但见他臂影如山,处处封住,任她苗玉茹攻势凌厉,竟然是无隙可乘,迫得她无法不向后跃退。
  穷书生的心中,对于这苗玉茹的武功,也是暗暗的佩服。
  苗玉茹到这时,才真正知道穷书生的武功,实在是高深莫测,禁不住幽幽的长叹了一声。
  穷书生却笑道:“姑娘!凭你的功夫,端的是武林少见,但却阻不了我穷书生。”
  苗玉茹道:“你别以为你了不起,今天你打算活着离开此地,可没那么容易。”
  穷书生道:“就凭你能够栏得住我吗?”
  苗玉茹道:“你可知道这周围有多少人在围着你?”
  穷书生又是爽朗的一笑道:“穷书生从来不怕人多,熊耳山都天观,你们的黑骑士也不少哇,留得下我穷书生没有?”
  “那你今天再见识一番!”苗玉茹说着,伸手在空中绕了一绕。
  穷书生却以为她要突然出手,为了防备,倏的向后退了两步。
  苗玉茹借着这个机会,身形也蓦的纵起,窜跃出去两三丈远。
  穷书生见状,方喝了一声:“苗姑娘,你打算就这样走吗?”
  他话音未落,四周响起一阵“簌簌”之声,扫目看去,见周围出现了足有三十多位黑衣人,个个都是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对眼睛。
  每个人都是背插兵刃,手中持着一张劲弩,且均是曳满了弦,三十多支长箭,在朝阳照射下,闪闪生光。
  眼前这种情势,穷书生是被围住了,如果劲箭齐发,立时就得被射成个大刺猬,绝无闪避的可能。
  穷书生打量了一下,朗声大笑道:“你们也太把我穷书生看得低了,就这几支弩箭,就想难倒我穷书生。”
  苗玉茹立身在一块大石上,居高临下,宛如一个女将军,娇笑了一声道:“你也把你看得太高了,弩箭齐发之下,不信你能挡得了?”
  穷书生并不理她,仰天一阵大笑,边笑边向苗玉茹所立的一块大石走近。
  蓦的一声厉喝道:“穷书生快站住,再要移动一步,连珠箭不再留情。”
  这人的喝声沉实有力,含气敛劲,分明是个功力深厚的武林名手。
  穷书生暗中忙运气护住了全身,冷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三十来把急弩,对付任何一个武林中人,都用得上,但却不一定伤得了我,不信的话,何妨发箭一试……”
  苗玉茹和那三十多个黑骑士闻言,不禁全都一怔,闹不清穷书生练的是什么功夫,竟然不怕弩箭,是金钟罩?铁布衫?十三道横练?
  穷书生扫视了一下,微微笑道:“你们打算知道这个原因吗?想不想让我说出来,你们也好增长点见识?”
  穷书生说着,眼光却如闪电一般,横扫过每一个人,借机又朝前移动了几步。
  那般黑骑士没有一个人说话,好像都在用心思索着穷书生的话,似信不信……
  苗玉茹冷然道:“他们都说你穷书生什么都不在乎,莫非这乱箭齐发,你也不放在心上,这么的装腔作势,究竟是什么意思?”
  穷书生笑道:“这么说来,你是想听我说出个道理来了?”
  “爱说不说!”苗玉茹娇嗔着接了一句。
  穷书生道:“当初你们现身之时,四面距着我约有三五十步左右,如果能把握时机乱箭齐发,我穷书生真的会被射成个大刺猬,但是目前……”
  苗玉茹道:“目前怎样,一样能把你射成个大刺猬。”
  穷书生道:“目前时机已逝,我们的距离拉远了,西半边离着我的,少说也有七十步以上,但我离着你所站的大石,不足二十步,远的劲力难达,近的我一蹴可避,我只须纵上你所立的大石,就不信他们敢不管你的死活,仍然用乱箭射我。”
  苗玉茹听了穷书生的话,心中陡的一震,暗忖:“这穷书生真个是机智过人,这种情势我怎么没有想起来,怎么会让他向我身边移动了!”
  眼前的事实,发箭是不是能伤得了穷书生,她没把握,但也不能被他这两句话,就吓得改弦易辙呀……
  她沉思了一阵,冷冷的道:“穷书生,你休要危言耸听,能否伤得了你,咱就试一试看!”
  穷书生豪气冲霄,长笑了一声,道:“记住,在你们放箭之时,也就是我大开杀戒之际,不信的话,就请放箭!”
  穷书生再又一叫阵,倒真的把那般黑骑士震住了。
  他借势又朝前移了七八步,离着苗玉茹所立那块大石,只有两三丈远近了。
  苗玉茹在此际也看出了穷书生的破绽,方才只是虚声恫吓,他也没有把握能躲得开那批乱箭。
  不过,他这慢慢向自己接近,情势却就不同了,如果真的让他攫住自己,黑骑士也真的不敢朝自己身上放箭,这倒是被他猜对了。
  她心中这么一动,倏的娇喊一声:“放箭!”
  声出,人已迅疾向后倒纵,在她以为这一着,自己就能脱开了穷书生的掌握了。
  谁知,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
  就在她身形方一下落,倏觉两腿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心一失,那还稳得住,一个踉跄,掼跌出去七八尺远,两条小腿宛如撞在了铁棍上,砸得一阵生疼,由不得“哎呀!”叫出了一声。
  她一声“哎呀!”方喊出了口,场中那般黑骑士,也同声惊喊出来一声。
  原来在她一喊出了“放箭!”两个字时,那般黑骑士手中的强弩劲箭,早就攒指着穷书生,闻声各自扬手将箭射了出来。
  三十多支劲箭,甫离弓弦,便已发出惊人心魄的尖厉啸声。
  须知这般黑骑士个个都是武林中的知名之士,强弩在他们手中,威力当是不凡。
  那知,穷书生宛如不觉,其实他早已调运好了奇门罡气,打算先给那些黑骑士一记震慑,使他们在心理上种下怯的种子。
  三十多支劲厉的长箭,夹着尖锐的厉啸,射向了穷书生。
  但是方一射近穷书生身前两三尺的距离,就如碰上了一座无形钢墙铁壁,全都忽然被阻停了。
  因箭力雄劲异常,虽然受阻,势并未竭,仍然停在半空,有点像苍蝇钻窗样的颤动不休。
  黑骑士虽全都是武林中知名的人物,乍见穷书生气功有这样高的造诣,禁不住心惊胆寒,真的被震慑住了,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忘记了再装第二支箭。
  穷书生可知道这种罡气,不能支持得时间太久,且最耗真力,于是立即猛闪身形,双臂抡起,一式“迎风铁扇”,身形阀起一股急劲的旋风,同时身形就势拔起。
  那些长箭被劲风撞击,立向四外震开,反朝那群黑骑士倒射回去。
  这一来,那群黑骑士惊得全都失声喊出了一声。
  苗玉茹跌坐在地上,眼见穷书生神功震开了那蓬长箭,心中大大的一凛。
  方打算纵身站起,蓦觉肩头上多了一只手,且已扣住了自己肩井穴,就更是惊得粉面变色,知道已落在了敌人手中,双目一闭,就只有等死了。
  穷书生一扣住苗玉茹的脉穴,那群黑骑士齐齐发出了一声惊喊道:“穷书生,快放了她……”
  喊声半途而转,倏又变为喝叱叫骂,紧接着又是金铁交鸣。
  耳边又响起了穷书生的声一音,道:“快令你那些黑骑士住手,不然我可真要下毒手了。”
  她娇躯震动了一下,徐徐睁开眼来,只见场中三十多个黑骑士,正和老少四五个人在混战。
  尤其那个黑瘦矮小的丑道士,最为可恶,他根本不和人家正式动手,只是找空隙偷袭,冷不防专揭黑骑士的面罩。
  另一个绿裳的小姑娘,手下最狠,趁着那般黑骑士蒙面黑巾被揭开来,微一惊怔的瞬间,剑下绝情,立即血溅当场。
  惊呼声、惨嗥声,此起彼落。
  剑光闪闪,血光迸现,黑骑士一个连着一个倒下。
  又是一阵人声吶喊,远处又飞奔过来七八个人,他们发现了这一场混战,立时就也扑近了战场。
  这一来,黑骑士就更是难以支持,一声呼啸声起,豕突狼奔,四下里逃散。
  苗玉茹看得心惊胆战,翻眼看了看站在身边的穷书生,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以除后患……”
  穷书生道:“我不愿意以残酷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弱女子……”
  “那你为什么不放了我呢?”
  穷书生道:“我问你一个人,只要你说了实话,我立时放了你。”
  苗玉茹翻了翻一双大眼,道:“我要是不说呢?”
  穷书生微微一笑,道:“我就把你交给他们,看到没有,他们早已都冤气冲天啦!到那时……”
  苗玉茹抬头打量着场中的人,见后到七八个人,在不断的查看着那倒在地上的死尸,翻过一人之后,都发出一阵惊叫。
  “哎呀!这是武当门下的弟子!”
  “啊!青城派的无为道长!”“华山掌门大弟子,神鞭白振……”
  蓦的响起一声悲啸……
  啸声中喊出了一句:“师兄……是你?怎么这样的糊涂呀……”
  站在一具尸体前悲叹的是慧果大师,他们是在那小村庄捕获到三个黑骑士之后,以他的意思,是要审问一下落魂堡的情形,和那血泪榜的幕后人物是谁?
  那知碰上了性如烈火的铁世和,一下子全都给击毙了,但一等扯下那蒙面黑巾,看出来三个人,全是武当派元字辈的弟子。
  幸而追踪的敌人被歼,但可证明落脚之处,已引起了落魂堡的疑心。
  几个人商议之后,都认为此处不能再住下去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换地方。
  于是,他们在略微收拾了一下,离开了小村庄。
  方一走进了这东南岔道,就听见了金铁交呜,参杂着竭叱之声。
  各人立即放开脚程,赶上了这一场混战。
  慧果大师对于黑骑士,早就知是各派中的叛门弟子,但他却没有想到,那倒在他面前的一名黑骑士,竟是他的二师兄,少林派的新进掌门人,慧因和尚。
  由于眼前的死尸是二师兄慧因,使他想起了大师兄慧元禅师的惨死,无疑问的是死在这位二师兄的手上。
  他抑不住满脸悲愤,他痛心,他恨!也为慧因和尚惋惜。
  他仰天悲啸,从悲啸声中,舒发他那满腔怨恨……
  这种情形一落入苗玉茹的眼中,不禁惊悸得一阵寒凛。
  她准知道,自己如落入了他们的手中,他们会将自己怎样的处置,乱刀分尸?割舌扒心?……
  她不敢想下去,总之,对方的几个人,都被怒恨之火烧得发了狂,会毫无一点怜悯之心,使出最残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她沉思了一下,道:“你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
  穷书生冷冷的道:“苗玉秀是不是现在在落魂堡?”
  “嗯!”苗玉茹嗯了一声,默然点了点头。
  穷书生道:“她现在的情形怎么样?还好吗?”
  苗玉茹道:“还好!有吃有喝,就是不能随便行动。”
  “那是为什么?”-苗玉茹幽怨的看了穷书生一眼,道:“不为什么,要以我娘的意思,早就杀了她,只是我爹不答应。”
  穷书生道:“你娘那个人太坏了。”
  苗玉茹倏的一瞪眼,道:“我说你这个人才坏呢?为什么当着我的面,骂我的娘?”
  穷书生见苗玉茹一时间竟忘了生死,发起娇嗔来了,不由失声笑道:“那么说你娘是好人了?”
  “她当然是好人了,为了秀丫头,几乎都闹翻了天,不杀了她,以后不知还会闹出什么事呢!”
  穷书生微一扬眉道:“她不愿被你爹提回去,当然是要闹了。”
  “才不是她闹呢!她也得敢闹哇?”
  “那是什么人闹呢?”
  苗玉茹冷哼了一声道:“是我表兄姬仁要娶她,我爹要将她许给了马岭关毒龙冷残的儿子冷云,恰好我表兄从熊耳山回来,冷云正来落魂堡作客,两个人一见就打了起来,打得好凶哟……”
  她说溜了嘴,忽然穷书生扣住自己脉穴的手,松下去了,试着一运气,脉穴通畅,再看穷书生,一付失神落魄的样儿,抬头看着天,怔怔的出了神。
  就这一线求生的机会,苗玉茹怎能不把握住,身子一斜,滑滚出去三四尺,一翻身飞纵起来,放步奔逃而去。
  穷书生的脑中昏陶陶的,他心里在想:“自己和苗玉秀是私订终身,也是一时的感情冲动,算不得是合法合理,目前既由她父作主,不论让她嫁给冷云,或者是姬仁,都是名正言顺,自己是无望了……”
  感情上受了这一记闷棍,不觉又泛起以前那种厌倦冷漠的情绪,仰天出了一阵子的神,对于眼前的一般人,连看都不看一眼,举步迳朝东南走去。
  那击败黑骑士的一班人,先来的是瞽目阁罗凌迟,和笑弥勒、丑哪咤、莫莺儿,还有一位是颖上四友的老三一剑横天吴汉。
  原因是吴汉在途中救了书生,答应了同去落魂堡,就急急赶回和凌老二会合,带了三小奔来这条路。
  正碰上黑骑士围住了穷书生。
  就在穷书生以上乘内家罡气,震飞了射向身来的长箭,五个人就全出了手,和黑骑士战在了一起。
  瞽目阎罗凌迟绊倒了苗玉茹,助穷书生毫不费力的制住小姑娘。
  他却一溜滚,躲向了深草丛中,他要暗窥穷书生的立心行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那知,黑骑士散了,所遗下的死尸,无一不是九大门派中的知名人物。
  于是,他又舍了穷书生,同着众人去凭吊那些死者。
  等到埋完了死者,又和慧果大师等人互相寒暄了一阵,再去找那穷书生,已然没有影儿了。
  凌迟倏的甩了自己一个耳聒子,道:“我瞎子当真是瞎了,那么大的两个人,竟然没看到人家早走啦!”
  丑哪咤到那里都是没大没小的,他见凌迟老二自己打了自己一下,他却叫道:“这一下没用劲,打的绝不会疼!”
  凌迟一翻眼道:“好你个小狗娃,疼不疼你试试。”
  丑哪咤一伸舌头道:“我不试,要是打我,你一定用劲,因为那肉不是你的。”
  凌迟却被他逗得笑了,骂道:“小狗娃儿,你别和我耍贫嘴,今天要追不上穷书生,我就先调理你一顿出气。”
  他说着话,一顿脚,就追了下去。
  一剑横天吴汉带着三小,和慧果大师等人,也放步随后紧跟。
  穷书生毫无目的,在旷野中胡乱前行,脑中一片空白,深心中隐藏着的痛苦,又翻腾起来,压倒了一切。
  本是向东南一条平坦大道,不知什么时候,岔向了正南一条山径。
  天色渐渐的又黑了,夜幕又笼罩了大地。
  蓦的眼前出现了两条人影,是从另一条岔道中闪来的,想是已发现了穷书生,一转身,奔向了西南。
  苍茫中,看那两个人,其中一人的肩上扛着一宗物件,飞奔得十分慌忙。
  穷书生此时虽然重又回复到他那冷漠的神态,但他却是天生的侠肝义胆。
  见状心中一动,暗忖:“这必是一些鼠窃狗盗之流,我倒要看看他们偷抢的是什么东西。”
  于是,就顿足疾追了下去。
  前面两个人脚底下的功夫,倒还是真不凡,加以这一带地形,又是十分复杂,就只闪了几闪,已失去了踪影。
  这一来,穷书生却作了难,眼前岔道分岐,凭他的眼力,竟没看出来那两人,走入了那一条岔道。
  正自看着那一条条的岔路发怔……
  “哎哟!”东边的岔道上,传来一响低沉的呻吟。
  他慌不迭飞奔过去,走还不到数丈,那呻吟就在眼前,不由暗暗吃了一惊。
  低头一看,就见一个人蜷缩在地上。
  又是一声低沉的声音,正从那地上之人的口中吐出来。
  穷书生倏的一震,暗忖:“这是什么人?”
  等他走近身前,仔细的一看,不由双目圆睁。
  原来这个人他认识,乃是茶剑南宫剑,蜷缩着倒在地上分明是受了很重的伤,但身上毫无一丝血迹,双目紧闭,面如金纸。
  “他这是被何人所伤?怎么又会被丢弃在这里?”
  穷书生思索着,就蹲在南宫剑的身边,轻轻的叫道:“南宫兄……你……你怎么啦?”
  南宫剑像似听到了有人呼唤,呻吟了一声,又模模糊糊的说了几句话。
  无奈他声音既小,又是含糊不清,穷书生一句也没有听仅。
  他缓缓伸手摸他的胸口,探视一下伤势的程度。
  但当他手指方一触着南宫剑的胸前,惊咦了一声,霍的将手又抽了出来,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敢情南宫剑的胸骨尽碎,显然伤势严重已极,而且伤得十分特别。
  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想起前些时,在洛阳醉仙楼,南宫剑对自己曾有一饭之恩,人家目前伤成这个样儿,自己既然遇上了,那能不管。
  他绕着南宫剑徘徊了一阵,实在也想不出个办法来。
  游目四顾,突然发现不远处,透出一丝灯光。
  他毫不考虑,倏的一转身,就朝那灯光奔去。
  那里是一座道观,静悄悄的并没有一个道人,神殿中供着不少的神像,长明灯的灯火,随风闪灼,显得十分的黯淡,满殿却是香烛的气味。
  殿后是两排厢房,全都没有灯火,靠厢房另有一个偏院。
  看样子这座道观香火还是甚盛,怎么会寂静无人……
  疑念在他脑际一掠而过,眼前是救人要紧,无暇去想这些不相干的问题,转身又朝来处,疾奔而回。
  他回到了南宫剑的身边,在他身边轻声道:“南宫兄,我是穷书生,你听到没有,我先把你安置在前面道观中如何?”
  南宫到很困难的摇动了一下头,口中发出几响呜呜呀呀的声音,勉强听明白最初的一个“不”字。
  穷书生道:“不愿意是吗?”
  南宫剑既然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一下头,原来人已昏迷过去了,但是仍有呼吸。
  穷书生存心要抢救他一命,不管他是否愿意,迅速的托起他的身躯,便朝那道观奔去。
  这间房想是许久都没有人住了,蛛网乱结,尘土盈寸,还好有一张业已朽坏不堪的木榻。
  穷书生就将南宫剑放在那木榻上,又去到神殿,从长明灯中分了些油来,总算点燃了一盏灯。
  借着灯光,再看那南宫剑。
  就见他口角沁出来一丝丝的鲜血,面色如土,呼吸微弱而急促,眼看就快断气!
  穷书生这才着了急,伸掌朝他腹上丹田穴一贴,暗运真元之气,挽回了将要停止的一线生机。
  南宫剑的呼吸,渐渐恢复了正常。
  过了一阵,穷书生方收回了手掌,轻声道:“南宫兄……南宫兄!你怎会变成这付样子呢?”
  南宫剑嘴唇掀动了几下,终于吐出了几个清晰的字:“九大门派中的人,全已陷身在落魂堡……”
  “落魂堡?”
  穷书生身躯陡然一震,眼中顿时恢复神采,脱口喊出来了一声,道:“你是被他们打伤的吗?打你的是什么人?”
  南宫到点了点头,口中发出一阵模糊的语声。
  穷书生知道自己问得太急了,对方一个生命垂危的人怎能这样的咄咄相逼。
  他勉强抑压住自己激动的情绪,轻声道:“南宫兄,你慢慢的说,我没有听清楚。”
  南宫剑嘴唇不住的动,可是没有一点声音。
  过了许久许久,全身又急剧抽搐起来,呼吸又变得急促衰弱。
  穷书生急得团团转,只好重施故技,再助他提住一口气。
  又过了一阵之后,南宫剑的呼吸才恢复正常。
  他缓缓的道:“九……九大门……派,凡是觅踪血……血……血泪榜的人,全……全都入了网罗……”
  穷书生急问道:“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
  南宫剑断续的道:“他……他们……是剑……剑……剑河……”
  他说到一个“河”字,喉头咯喀连声,话已说不出来了。
  穷书生急得一头汗,赶紧再助他吊住那口气……
  无奈已经不行了,南宫剑已经断了气……
  “啊!他已经死了……”
  灯光逐渐黯淡,轻微的一阵风过处,它摇曳了两下,熄灭了灯干油尽,死者已矣!
  但在穷书生的心中,却泛起一阵难过,也对落魂堡那般穷凶恶极的凶手,重新燃起愤恨之火。
  暂时抑制住心中汹涌情绪,冷静的寻味着南宫剑弥留最后一刻的半句话:“他们是剑河……”
  “剑河?这是个什么意思?”
  但由于以下的断歇了,任他遍捜枯肠,也想不出个明白来……
  他呆想了许久,蓦的抹去脑中的疑思,睁大了一双眼,凝注着这偏院的那个小门。
  一条人影,轻捷无声的倏然掠过。
  “啊!这道观中是有人住的呀!”他心中如是的暗叫了一声。
  忽然想到在这小房中不好,如果被人撞见,定会疑心南宫到是死在自己手上。
  为了血泪榜,本就替自己招来不少麻烦,如果再扯上南宫剑的死,误会更将加深,那样就真的跳下了黄河洗不清。
  他念头连转之下,决定暂时换过一个地方隐避,借机可以窥探一下,这道观中是些什么人。
  静心细听之下,外边没有动静,一顿足便向那偏门纵去。
  穿过偏院小门,就是那殿后两边厢房,再前去就是神殿。
  他展开身形,绕着这座道观,细细的搜索了一遍,到处都是静悄悄的,没有发现一点人踪。
  但在穷书生的感觉上,好像有点不对,这么一座香火甚盛的道观,居然会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实在令人大惑不解。
  倏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浪,仔细去听时,却又没有了……
  这种情形,更令他感到惊骇,那迅捷的人影?奇怪的声浪?……不禁一阵毛骨悚然……
  正惊疑问,脑后突然传来极为微细的风声,好像是苍蝇飞动一般。
  他低伏在瓦拢上没有动弹,突的又感到一股冷风,吹向了自己的后脑。
  不由大大一凛,回头看去,见一个白衣素裳的女子站在自己身边,一双星目凝视着他。
  这个女子打扮得真有点怪,一身的白衣素裳不算外,头上是白绢束额,脚下的鞋袜,也是无一不白,要不是面色还保持着秀丽,真会疑心是个雪人。
  她面上毫无表情,不现一些敌意,但也没有一丝欢容。
  穷书生暗忖道:“这是人是鬼呀?”
  他心中虽是在惊异,总算胆识过人,尚没有被这个冰雪堆成的人儿吓唬住。
  他只是微微一怔,定住了心神,故意朝着人家笑了笑,敛去自己吃惊的神色。
  那白衣女子低低哼了一声,音调冰冷如雪,和她那人一样的冷。
  穷书生却是不愿招惹她,看出来人家没有敌意,还不快走。
  心念一动,突然翻身纵下房来,直朝观门冲去。
  当他的身形方一逼近道观的大门,蓦见门口并排着两个人,将门堵了起来。
  穷书生一赶忙刹住脚步,目光一转,见面前的两个人,和房上那一女子是同样的打扮,全身雪白,瞪起双目凝视着自己。
  穷书生不禁打了一个颤,心房猛烈的一跳。
  耳边又是一丝低微的衣袂拂风之声,乍一回头,敢情房上那一白衣女子,追踪着自己而至。
  她冷若冰霜,面上毫无表情,一双秀目不停的在穷书生面上打转,最后冰冷的道:“你是什么人?”
  穷书生轻皱了一下眉头,道:“我也不知自己是什么人?总之,江湖上都称我穷书生。”
  堵着门口的一人冷冷一哂道:“什么穷书生,大不过是个鼠窃狗盗之辈,不敢以真姓名示人。”
  穷书生被人家轻侮的一骂,眼睛一睁。
  那人也一瞪眼,道:“怎么?不服气吗?除非是下流种子,姓名见不得人,才不肯说出来!今天若不说出真姓名来,就把命留下。”

  第十章
  夜风瑟瑟,霜华满地。
  月光照射在三个白衣少女的身上,白者更白,有一股寒冷之气逼人。
  穷书生被人家轻侮的骂了两句,并不着恼,冷漠的道:“没听说过有这样逼人的,不说出姓名来,竟要取人性命,未免霸道了一点?”
  那白衣女子冷冷的道:“不管你怎么说,不报出宗派姓名来,就得拿命来。”
  穷书生淡淡的一笑,道:“怕没那么容易?……”
  他说着,又扫视了三人一眼,道:“对不起,我没闲工夫和你们饶舌……”
  话音出口,人就迳直朝门外闯去。
  堵着门口的另一位白衣女子,冷哂道:“你走得了么?”
  语声未休,伸手就朝穷书生身上抓到。
  穷书生微一侧身,神速的闪开了对方抓到的五指,心中暗想道:“看这姑娘出手不俗,瞧她下面还有什么绝活。”
  那女子一招走空,身形并不移动方位,就势化指为掌,斜着又朝穷书生左胁拍出。
  穷书生打主意要测验一下人家的武功,暗运真气护住左半身要穴,任由她掌风拍中。
  那女子一掌拍到,娇喊了一声:“倒下!”
  她一声方喊出口,陡觉一股无形潜力,反弹了回来。
  禁不住大吃一惊,把方说出口的一句话,立时改口叫道:“咦!真有两手……”
  另一个白衣女子看到自己同伴出手无功,面色一沉,其寒如冰,跨过了同伴身前,朝穷书生欺近了一步,两手齐出,左爪右掌,各成家数,辛辣得异乎寻常。
  穷书生见这女子的手法,阴毒奥妙,不禁噫了一声。
  惊诧中,侧身先让开了对方左爪,同时之间,一掌竖斫出去。
  他这一招,用的是降魔十二式中的“拂云手”,掌锋专找敌人指掌之间和掌腕之间。
  “咦!”身后那个白衣少女,惊噫了一声,冷冷的道:“这是那一门的家数呀?”
  那个动手的女子,虽听另一同伴发出了惊叫,她并没有住手,掌势立变,改劈击为擒拿,玄妙神速之极。
  可是,在她掌势甫变,发觉穷书生的掌势也变,变得更疾更快,五指箕张,竟是一招奇奥的擒拿法,好像已算准了自己出手的部位,疾迎了上来。
  不由心中一震,方待变招……
  那知,她没有穷书生的手法快,蓦觉腕上一紧,对方五指宛如钢爪般扣紧了脉门。
  身后那女子见状,赶快抢救,猛可里一掌遥拍穷书生的背部大穴,手法奇重,相隔虽然尚有五七尺远近,但劲风凌厉,另有一股凉气袭人。
  穷书生一觉到身后劲风着体生寒,揣不透人家这是什么功夫,也不敢运气硬挡。
  立即身形微旋,右手轻甩,攫在手内那一女子,整个人就像草扎的一般,轻飘飘擦过了他的身躯,迅疾朝着那股掌力撞去。
  身后那女子见状大骇,慌不迭收掌,身形还没有闪开,“砰”的一响,两个人就撞在了一起。
  穷书生却没想到两个人会相撞,忍不住微微一笑,连回转头看她们一眼也不看,迈步又朝门外走去。
  守在门口先前那一白衣女子,虽明知拦不住对方,但仍全力攻出一掌,来阻挡穷书生。
  同时那撞在一起的两人,一眼瞥见穷书生要走,反身又疾扑上来,身在空中,两人也都全力发出一掌。
  这一来,穷书生是三面受敌,且又觉着对方这三股掌力,都带着一股冰气凛凛。
  他无暇去揣测人家这是一种什么功夫,推右掌,迎上面前袭来的掌力,左掌反打,抵住了背后袭来的掌风。
  “轰轰!”连声响处,激起了数股劲风激荡,刹时间,这道观大门口,方圆三丈以内,空中都蒙上一层白雾,连皓洁的月色,都失去了光辉。
  “香雪梅!你们快住手。”
  一声清甜娇脆的喊声,发自那神殿上,声音虽不大,但却十分清晰,柔媚动人。
  三个白衣少女,一听到那娇柔的声音,如奉纶音圣旨,全都收势垂手而立。
  穷书生心中不禁大奇,抬头注目看去。
  就见在那神殿丹墀上,又是站着个白衣少女,身后是两个老妪,和两个壮汉,一样的一色白衣。
  那两个老妪的手中,各持着一面扇翣,上画雪山冰峰,气魄雄奇。
  白衣女子称得上是天下绝色,眉眼嘴鼻,都配合恰到好处,长发垂肩,她唯一没有在头上勒绢帕,任由夜风轻拂。
  这女子真娇俏,只是有点冷冰冰的,看她一眼,会使人觉到有些寒。
  穷书生心生讶异,暗想:“这些白衣人不定又是什么邪门外道,看她们行动古怪,我必须十分留神……”
  此际,那香雪梅三个白衣少女,已回侍在那丹墀上白衣少女的身旁。
  那白衣女打量了穷书生两眼,轻轻的道:“你的功夫不错,尤其那一招‘拂云手’,乃是降魔十二式中的一招,难怪香雪梅三人收拾不了你……”
  穷书生听她的话,竟是夸赞自己,本待谦逊两句,但听对方提出降魔十二式来,暗忖:“她怎么会认得自己出手的家数?”
  心中只在寻思,所以没有做声。
  “你从实的说……”
  白衣女沉吟了一下之后,声调陡然变得极为寒冷,接着道:“你的功夫是跟什么人练的?”
  穷书生淡淡的道:“我没有跟什么人练过功夫?”
  白衣女身边一个壮汉,突然厉声道:“你小子简直是胡说八道,我寒奇活了这么大,从没听人说过,不经师能练成武功的?……”
  穷书生冷哂道:“那是你少见多怪,世上的事,不经师而精于艺的人,可多着呢!”
  那人道:“这个我却不信。”
  穷书生道:“千宗百工皆有创始之人,初创者未闻其有师也,武功据说传之达摩,请问达摩之师何人?”
  那人闻言,为之语塞,瞪起一双大眼。
  白衣女冷冷的道:“我看此人必与神偷石元绪大有关系,擒下此人,就可知神偷的下落。”
  她说着,并没有指派人向穷书生动手,只是抬手微微掠了一下鬓角。
  那香雪梅三女,和那两位壮汉,全都兵刃出手,一步步的向穷书生迫去。
  穷书生心中一凛,但他并不惊骇,淡淡的道:“看样子你们真的是要和我动手了,在动手之前,可否将姓名赐告?”
  白衣女冷冷的道:“是要告诉你,免得你死得冤枉,小寒山琼绣原,你听说过没有,你叫什么名字?”
  穷书生淡淡道:“我没有姓名!”
  寒奇愤骂了一声道:“这小子欠调理……”
  骂声未落,手起一剑,朝穷书生分心刺到。
  他剑势一动,端的是名家气派,宛如雷霆迅转,声威赫赫,震撼心弦。
  穷书生抢占机先,猿臂疾伸,招现“击横渡江”,以手作剑,疾封了上去。
  塞奇一剑刺出,忽觉对方右掌抬处,指风已罩住自己握剑的臂肘腕三处脉穴,心头一冻,赶忙变化剑势。
  他一口气使出了十几招,幻起满地光华。
  乍看去,他仍将穷书生裹在了剑气圈中,身法轻灵,剑式翔动,环绕着敌人进攻。
  那知,他不但一招都没攻进去,而且每一招出手,都因对方手掌移处,指风不离自己腕臂肘三处脉穴,逼得不得不变招换式。
  十几招过去,穷书生脚下竟然寸步未移,仅仅面对着寒奇缓缓的转动。
  旁边的寒香、寒雪、寒梅,和另一个壮汉寒泽,见状无不骇然变色。
  首先是那寒泽一剑攻到,跟着那香雪梅三人三剑,也一齐发动了攻势。
  这五个人的功力,那一个在武林中,都称得上是个高手,出招式式都是毒辣凶猛,同时又能互相呼应。
  穷书生如果专凭晶壁的降魔十二式,不配合玲珑塔上神功真诀,别说目前空着两手,就是掌有利刃,也无法支持。
  因有神功真诀的配合,才使降魔十二式大见威力。
  数招之后,穷书生的掌势施展开来,他竟然忘掉了一切,也忘了是和人在拼命,整个人都像似化作了一柄长剑,或者是一件人形兵刃,凌空矫绕,将降魔十二式的奥妙处,发挥到淋漓尽致。
  那白衣女看得面色微变,她认识穷书生这身功夫,是武林中尊为至高至尊的绝学,也是好多人舍死忘生,探觅不到的盖世神功,那能不惊心动魄,为之变颜转色。
  又是几招之后,围攻穷书生的五个人,已然相形见绌了,穷书生的掌风范围,逐渐的扩张放大,宛如在他周围竖立起一圈,坚越精钢的气墙,任那五个人如何的猛攻,无奈剑尖就无法刺透那层气墙。
  每当一剑递出,立即激起一股强劲的潜力反击,五个人全都被迫退开一丈左右。
  那白衣女见势不佳,突然娇喝一声:“住手!”
  五个人乍听到主人喊出了一声“住手”,无异逢到了大赦,全都疾跃后退。
  可是那穷书生,多日以来,所存在心中的一个难题,是如何将这降魔十二式连贯起来?
  目前他方才得到了领悟,一招招的演练下去。
  他是越打越有精神,也越神会到神功三昧,白衣女的一声娇喝,五个敌人的倒退离开战场……
  他却恍如不觉,依然一个劲的抡舞下去。
  掌势起处,如山岳巍巍,难望其高……
  劲风飚时,又似长江大河,怒潮澎湃……
  小寒山围攻穷书生的五个人,全都退上了殿前丹墀,细看着穷书生一个人在演练武功。
  劲风罡气的范围,越扩展越大,激得起风啸如吼,连地都在震动。
  殿檐下风角铁马,叮铃铃响个不停,窥看着的八个人,一颗心也在卜腾腾乱跳。
  像这等超凡入圣的武功,任他小寒山武功冠寰宇,几个人看了也禁不住惊骇万分,一个个面色沉重。
  穷书生身形忽变,他这时停下了双臂,改用了脚招,走的是天罡三十六腿的路子。
  但见他身形忽高忿矮,腿影如怒海涌波,练到紧处,人已化成了一团淡影,在罡气层中,星丸跳跃。
  蓦的一响长啸声起,身形倏的劲急打旋,人竟破空而起,疾如电光一闪,一缕淡影,朝道观外迅捷的飘旋而逝。
  白衣女如同梦魇样的惊喊出来一声:“追!”
  那些人也象是大梦初醒,应了一响,一窝风的齐朝道观外纵去。
  晨光熹微时,观外林荫处,有一片平坦的草地,一道山泉,横贯其中。
  在泉水旁边,绿草如茵,却有一个人盘膝坐在草地上,双目瞑阖,流露出一副深思冥索之状。
  他是穷书生,正在思索着降魔十二式中的微妙之处,道观中自己那一阵发狂的演练,似有神助,不然身法何以会那样的精妙绝伦?
  但现在却又脑际空荡荡的,想不出个端倪来。
  正当他想到微妙欲悟之际,林荫处有几个人影闪动,跟着就飘飞出来了一个白衣人儿,衣袂飞舞如仙似幻。
  转瞬间,她已到了穷书生的身前,倏抬玉腕,一下就搭在了穷书生的肩上,娇声道:“你真的叫什么名字?”
  穷书生微微震颤了一下,转头看了那人一眼,见是道观中那长发披肩的白衣少女。
  他淡淡的道:“我没有姓名。”
  那白衣女微怔了一下,道:“真的?”
  随着她的话声,暗运真力,五指如钢钩般,扣紧了穷书生的肩胛。
  穷书生痛得一咧牙,他没有反抗,甚至连运气护体也没有。
  白衣女轻叹了一声,五指立刻放松,幽幽的道:“你是我进入中原所遇到的第一个奇人。”
  穷书生道:“你也是我生平所见的第一个……”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在这时,他看清了那白衣女的脸儿,竟然娇艳如花,说得上是国色天香,他的眼睛直了,话语也停顿了下去。
  白衣女嫣然一笑,这笑容宛如春花怒放,美不可言。
  穷书生蓦的心中一荡,立即别转开头去。
  白衣女轻轻的道:“怎么?你嫌我丑吗?”
  穷书生心中一阵猛跳,俊脸一红,呐呐的道:“这个……这个……我不知道!”
  白衣女轻笑了一声,挨着穷书生也坐在了草地上,道:“我是小寒山琼绣原萍踪客寒清之女寒玉,我这次来到中原,为的是找一个人,和一件东西……”
  她自我介绍得很详细,无奈穷书生并不动情,他别转过头来,淡淡的道:“你自说自话,有个什么意思?谁听你的?”
  寒玉闻言一怔,道:“你不愿跟我说话,是吗?”
  穷书生一颗心全都被降魔十二式吸了去,他真恨不得人家快些走开,免得扰他思维。
  可是,他毕竟是个知书识礼的人,讲究以恕待人,怎可失礼,于是勉强笑了一下,道:“我现在正想着一桩事,不愿有人打扰我。”
  寒玉听了,蓦的又恢复了她那冰冷的神态,冉冉站起身来,冷冷的道:“我知道你想的什么,左不过是那降魔十二式。”
  “你说什么?”穷书生闻言吃惊的身形一震,喊出一声,也站立起来,两眼直盯着寒玉。
  但他只是盯了一眼,他不敢看,小姑娘生得太美了,多看一眼心中就得狂跳,立即又转过头去。
  寒玉道:“我说你想的是降魔十二式,难道我没有猜对?”
  穷书生道:“你怎么认得这功夫?”
  寒玉冷哂了一下道:“那是我家失传已久的功夫,怎么会不认得?”
  穷书生倏然又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过了片刻,才道:“是你家失传的武功?”
  “嗯!”寒玉哼了一声,人却仰看着天际的浮云,乍聚又散,脑际想起了老父临终的遗言……
  “玉儿,你无论如何,要找回来那被神偷石元绪盗走的玲珑白玉塔,那是我们寒山派在武林中存废的神物,如若落在非人之手,不但要为武林留下滔天横祸,就是我寒氏门中,列祖列宗,也要抱恨九泉……”
  她幽幽的喃喃自语道:“是的,我要找回它来,望父亲在天之灵佑我。”
  穷书生见寒姑娘这付神态,一时倒闹了个如坠五里雾中,茫然问道:“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有点不懂?”
  寒玉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说出了一番往事。
  这件事要追溯到百年以前,那时在武林中,出了两位盖世奇人,一个是苍芎居士寒浞,一个是文魔书生谷天澜。
  这两个人的武功,已然进入到神化之境,可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是,他两人虽然享誉武林,被人尊称为武学二圣,但却并没有谋过面。
  因为一个住在昆仑小寒山的琼绣原,一个却住在黄山的龙湫坪,两人相距数万里,且又全都是归隐潜修,见面是有点不容易。
  天下事有很多是难以预料得到的,偏偏在中原道上,出了一个尸毗老魔,借着地肺山一股阴煞之气,在那里建下了百毒魔宫,广收党徒,作孽害人。
  一时间,纵横六合,威震八荒。
  这两位武林异人,看不惯生灵涂炭,生就的侠肝义胆,那能让妖人如此肆虐下去。
  于是,他们不谋而合的一齐到了关中,进入了地肺山,和尸毗老魔恶斗了七日七夜,总算是邪不胜正,百毒魔宫的主人尸毗老魔倒下去了,党徒们也死的死了,散的散了。
  但是,这两位慕名已久的盖世侠隐,却起了印证武功之心。
  两人相约,一齐到了中条山的捉云峰顶。
  在那里比拼了三昼夜,对拆了万招以上,结果这两位盖代奇人,闹了个两败俱伤,全都被内家真力震伤了内腑。
  但当他们对坐运功调息了一阵之后,忽然的大彻大悟了,觉得这一场生死的拼斗,毫无一点意义。
  可是为时已晚,因为他们都知道难以久于人世,最多能够苟延到一年的时光。
  于是,两人就化敌为友,把两人的绝世武功,摘精去繁,演化成了降魔十二式。
  降魔十二式合共录成了两卷,一卷图式,一卷口诀,分由两人各自保管一卷。
  文魔书生谷天澜存了一卷图式,苍芎居士寒浞存的是一卷口诀,议定不得妄传,两家后人可于每十二年交换一次。
  寒浞在回到小寒山之后,存了一点私心,暗中将真诀刻记在一座玲珑白玉塔上。
  一年之期转眼就到,两位盖代奇人,也先后伤发死去。
  十二年后,小寒山来了谷天澜的儿子谷铭,带来了一卷图式,换走了一卷真诀。
  也许是天道好还,寒浞一念之私,招来了外魔,玲珑白玉塔遗失了,被人盗了去,连着那卷谷铭送来的图式,也失了踪。
  寒浞的儿子寒清,为了追寻图式和那玲珑白玉塔,曾经在中原江湖道上,奔涉了数十年,最后才打听出来,是被神偷石元绪所盗。
  可是,天涯茫茫那里去找那神偷石元绪呢?向一般武林朋友打听,都说早年间,江湖上确有其人,最近几年来,此人已不在江湖上露面了,据猜测不是隐居某一深山僻壤,也必是物化了。
  寒清并不灰心,仍在四处打听,也曾两上黄山龙湫坪,无奈谷家也迁得不知下落了。
  他是万念俱灰,抱着颓丧的心情,又回到了小寒山,就这样郁郁寡欢而终,遗命要找回来玲珑白玉塔,或者找到神偷石元绪。
  就这样,小姑娘寒玉才到了中原。
  寒玉说出了这一段武林秘辛,把一个穷书生却听得呆呆发怔。
  寒玉幽怨的叹了一声,道:“这个你懂了吧!我看你的出手,完全用的是降魔十二式的手法,你只要给我说出神偷石元绪的下落,我们决不会难为你。”
  穷书生摇了摇头道:“我根本就没有听说过神偷这么一个人,你要我说什么呢?”
  寒玉秀目一瞪,道:“我这可是以礼相求,你又何必这样的不近情呢?”
  穷书生道:“我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那么你这一身功夫,是跟什么人练的呢?”
  “这个嘛?哈哈!”穷书生笑了一声,道:“说出来你是绝不会相信。”
  “你说说看,我想我会信得过你。”
  穷书生道:“是在中条山一个晶壁石洞中,跟着晶壁上的人影儿练的……”
  “啊!”寒玉惊讶的叫了一声,道:“这个我相信你,当初家祖和那文魔书生谷天澜,就是在捉云峰顶印证武功的,想必他们是在那晶壁石洞中,留下了合参的影儿,不过……”
  她沉思了一下,接着又道:“晶壁石洞中的遗影,只是降魔十二式的图式,有好多变化,不如口诀说的详细,看你的功夫……”
  穷书生截住了寒姑娘的话音,道:“是的,我是见到了那降魔真诀,正是你所说的那玲珑白玉塔……”
  “你!你见到了那玲珑白玉塔,在何人的手中,快说出来,是不是神偷石元绪给你的?”
  寒姑娘惊喜之下,一口气问出来这几句话。
  穷书生道:“不是什么人给我的,也不在我身上,是在玄阴谷一个污泥泽得到的,但是我又扔在了脂粉陷阱中了。”
  寒玉粉脸一红,道:“什么脂粉陷阱?莫非被一个女子骗了去吗?她是谁?”
  穷书生摇了摇头,“脂粉陷阱只是一个地方,是和那玄阴谷连着的一个山谷。”
  寒玉道:“那玄阴谷又在什么地方呢?”
  穷书生道:“在熊耳山和地肺山之间的一条狭谷,就叫玄阴谷。”
  寒玉听了,心中是一阵狂喜,因为她就要完成亡父的心愿了,虽然还没有到手,但总算得到了一个准信,她那能不高兴。
  可是没来由,竟然含着有点忧,这是为了什么?
  她沉思了一阵,微瞟了穷书住一眼,轻叹了一口气,道:“谢谢你啦,多承你指点,哽……”
  似乎有点难言之隐,不知如何吐口才好。
  穷书生笑道:“姑娘!不要为难,有什么事,只要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就只管说好啦!”
  寒姑娘迟疑了一阵,慢呑呑的道:“你能陪我去一趟玄阴谷吗?”
  穷书生却没有想到,双方素不相识,对方竟会提出要自己陪她去的话来,微微一怔,摇了摇头道:“对不起姑娘,学生身上实在有事,不克奉陪,你们可以先去,只要我的事情一了,一定赶去相助。”
  寒玉沉默了一阵,微皱黛眉,缓缓的道:“那么?你总该告诉我个姓名吧?”穷书生笑了笑道:“实不相瞒,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姓甚名谁,江湖上都叫我穷书生,不过………我也有个名儿,那只是胡诌出来的……”
  “那个名儿叫什么呢?”
  穷书生道:“为了纪念我练功夫那个晶壁石洞,因晶壁乃是钟乳结成,所以我就叫钟儒,这个名儿只有一个人知道,除了她,你是第二个人了。”
  提起了她,穷书生的心中忽又感到了消沉。
  寒玉问道:“他是什么人呢?是男人是女人?”
  小姑娘这一问,穷书生从心底深处,掀起了无限痛苦。
  使他记起了晶壁石洞同练降魔十二式的苗玉秀,和断肠谷长恨宫中的一段甜蜜的日子。
  自从离开了断肠谷,他可说是雄心勃勃,生气盎然,虽然苗玉秀被他父亲苗俊田在黄河渡口抢走,可是自己仍旧充满着斗志,日夕苦练武功,进境神速异常。
  幽冥地府中,自己能够不陷于脂粉地狱,也就是有这一股力量支持着他。
  但昨天听了苗玉茹的一番话之后,忽的又恢复了过去对人生消沉麻木的态度。
  穷书生不愿追究自己何以会这样,无奈苗玉秀的影子,总在他脑海中映现。
  他苦涩的微笑了一下,道:“不提这个啦!反正有这一个人就是了。”
  说着,连和人家招呼都没打一个,迈步就朝疏林中走去。
  寒姑娘忙喊了一声:“钟大哥……”
  穷书生仍然不理,但却喊出来寒奇弟兄,和那两个老妪,另外是香雪梅三位姑娘,一齐奔到了小姑娘跟前。
  寒姑娘却直起眼,呆看着穷书生走得没个影儿了,才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走!咱们尽快赶到熊耳山下的玄阴谷去。”
  寒玉带着一行人,离开了这观外清溪,穷书生却飞奔在去落魂堡的路上。
  他这时,忽的又充满了斗志。
  乃因他又想起了那惨死的茶剑南宫刻,仇恨之火,烧得他不能麻木下去,同时也激起了他的一股妒火,苗玉秀是不是真的变了心,要问个清楚。
  怒火可以烧狂一个人,妒火却能把人熔化了。
  穷书生此际是两股火在交煎着,怒火加上了妒火。
  他放开脚步,发狂一般的急驰……
  天色忽然变了,暗雾低沉,细雨濛濛。
  穷书生心中乱糟糟的,他说不出来是情愁,或者是仇愤,风雨虽有点凉,但心中却是火一般热。
  他毫无一个准方向,只是在荒山中乱窜,实在他也真不知道落魂堡在那一个方向,见路就走,反正是直奔东北,碰也能够碰上。
  万树绿低迷,满山红扑簌,旧情如烟,新仇似云。
  幻梦烟云里,自身无觅处,他一路奔驰,一路思索,脑海中有两个影儿,替换着映现。
  时而,眼前现出了苗玉秀的俏影,她!仪态万千,浅笑依然,这个人儿好媚,可惜佳人已归沙咤利,义士今无古押衙。
  转而,又变成了茶剑南宫剑,他!痛苦的呻吟,惨白的面目,他死得好惨……
  情火加上仇焰,烧不得,既已燃着了,怎样也扑不灭。
  穷书生就这样脚下飞跑着,心里翻腾着,茫然不辨方向,更忘路之远近,一直跑到暮色苍茫,往前看,仍然是山峰重叠,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他这才着了慌,暗骂自己是怎么搞的,去的是落魂堡,怎么却跑到这乱山丛中来了?
  停下了脚步,打量着周围的形势发怔。
  雨落地上,风吹面颊,一颗心零散无定向。
  风雨浸淋,全身都被打湿了,并无碍……
  他心里只念着情与义,情义岂容两全……
  为见苗玉秀,那是情爱,是私情……
  替茶剑南宫到复仇,及救出揭露血泪榜之谜的一般人,是仗义……
  山雨潇潇,烟云浏浏,穷书生受情与义的纷扰,脑中晕陶陶的,手扶着一株老树,望着天际出神。
  下雨的天气,黑夜来得要快一点,往日只不过是晩炊方罢,目前却已黑霾四合。
  天阴月黑,伸手不见五指。
  扑簌簌,一阵急雨下降,这不是雨,是手扶着的树枝颤动,不像是夜鸟争巢,鸟儿没有这么大的劲?
  穷书生心中慕的一惊,一侧身纵离开那棵树,抬头朝树枝上一打量。
  只见一条黑影一闪,轻烟似的直奔向东南。
  穷书生闹不清对方是敌是友,喊道一声:“朋友留步!”
  声出人也腾身纵起,追了下去。
  对方身形快得惊人,倏起倏落,疾如飞鸟,身手矫捷已极,穷书生竟然无法追得上。
  穷书生这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高人,任他把什么事都看得淡,好强却是人之天性,也把一身功夫施展开来,一样的倏起倏落,紧追不舍。
  转眼间,已追下去了十多里路,竟将那黑影儿追得不见了。
  眼前到了一座古堡,他停下脚步,仔细的打量。
  只见堡前是一道大河,城堡依山近水,黑压压一片,寂静而死,大地一片沉闷。
  穷书生心忖这是什么地方?那暗中之人,为何将自己引来此处,莫非这里是那落魂堡?
  他心中一阵犹豫,再看看这条河,并不怎样的宽,以自己的功夫,纵跃过去,还不怎样的费事。
  雨已停了多时,听堡中传来梆锣,正敲二更。
  穷书生不再迟疑,心想,不管是不是落魂堡,先探它一下再说。
  主意一定,探手撩起长衫底襟,在腰中挽紧,双肩平着一伸,腾身而起。
  这一纵身,窜起有两丈多高,落下时,脚踏岸边,身形再起,又是两三丈远近,脚尖微微一点水波,又窜起丈来高。
  就这样倏起倏落,身形轻快已极,活如一只巨鹤凌云,两三个起落,就已到了对岸。
  沿岸尽是些老树,一阵风过处,发出一片波涛之声,黑沉沉没有一些灯火,也不见有伏守之人,荒凉寂静已极。
  穷书生心中暗笑道:“看来这落魂堡不过是虚有其名,也未免太狂妄了,竟然不设下伏桩暗卡?”
  穿过树林,是一道石墙,乃是借着山的形势建筑,地方并不大,东西也就只是半里多长,高有两丈五六尺。
  他略一打量,又腾身而起,飞纵到石墙上面,向下面看时,沿着石墙下面,并没有房屋,是一个十亩大小的草坪,草坪两边,搭盖着两排木板房。
  在正前方约七八丈远近处,是一排参天古树,树后是一片高大的房舍。
  这一带既没有灯光,更没有伏守巡查的人,死寂得令人有点心悸。
  穷书生却是艺高胆大,微一忖度了一下,飘身落地,直朝那树后高大的房舍处,探查过去。
  他小心的蹑着步子,无声无息,试探着往前走。
  刚刚走到草坪中间,从那两边木板房上,突然射出无数道灯光来,跟着从木板房中,纵出来七八个人。
  那些人一色的黑衣劲装,黑巾蒙面,个个手中,紧握着兵刃。
  这一下,大出穷书生意料之外,才知道人家是早有布置,安排下金钩吊蛟龙,自己这叫自投罗网。
  回头一瞥,见身后也是有三四个人,堵住了回路,再朝前看,从两棵大树上,跃下了两个人。
  人从四面出现,登时已成了包围之势。
  这阵势却吓不倒穷书生,但他却深为诧怪。
  那引自己到此地的黑影,究竟是什么人?看来是敌人无疑了,但他怎么又知道自己的行踪呢?……
  心中在诧异,人也就势停下了脚步。
  包围圈越缩越小,双方相距只有两丈左右,敌人方面也停下了。
  穷书生凝立如山,扫目打量那些逼近自己的人。
  但当目光接触到那从大树上跃下的两人时,先是心中一惊,跟着又是一阵怒火攻心,冷冷的道:“姬仁,你除了施展诡计害人之外,你还有能耐没有?”
  那从大树上跃下之人,正是那毒书生姬仁,和苗玉茹两个人。
  他一听穷书生诘问的话,并不发恼,俊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道:“什么叫施展诡计?有力斗力,有智斗智,江湖上可没有不准用智这一条规矩。”
  穷书生道:“那么你打算怎样对付我?”
  毒书生哈哈狂笑,道:“凡是没经许可擅闯进落魂堡的,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归降本堡,另一条路就是死!”
  他把一个“死”字,说得十分嘹亮决断,同时在话音脱口之际,两只眼中,射出一道凶光灼灼。
  这并没有震慑住穷书生,他朗然一笑,道:“你有把握能杀死我吗?”
  毒书生道:“那要看你的造化。”
  穷书生笑道:“那么你们就动手吧,我今天要以一双肉掌,会一会落魂堡中的英雄人物。”
  毒书生微微一笑,并不回答穷书生的话,仰脸朝身后一排大树上,喊道:“三位老前辈就请现身吧!穷书生已被带到了。”
  他喊声方落,大树上响起一阵桀桀的怪笑。
  笑声凄厉刺耳已极,闻之令人心悸。
  穷书生那知这笑声的厉害,微一惊愕,笑声甫一入耳,心神为之一荡,魂魄似要出窍……
  他倏然惊觉,暗道:“不好,对方分明是要借着长笑,来和自己较量内功……”
  赶紧守护住心神,偷眼向左右看去。
  见四周围着自己的黑骑士,一个个全都闻声战栗,那毒书生姬仁,虽不如一般人的战栗,但顶门上却是汗水如珠,滚滚而下,似在极力忍受着。
  小姑娘苗玉茹,此际被那笑声震得脸色惨白,人已跌坐在地上,手足皆软,张着嘴,颤动着唇儿,令人感到这女娃儿十分可悯。
  笑声仍是一声接着一声,不歇不断,本来阴暗的天气,经笑声一起,更使人觉得愁雾迷漫,阴风惨惨。
  穷书生不再犹豫,倏然一声长啸,人随声起,飞身朝那笑声扑去。
  人未到,先就一掌横扫,一股劲风潜力,直劈迎面三株老树。
  “咔嚓”一声大响,树断笑声也戛然而止,面前现身出来三个异装老人。
  看来这三个人,全都生得又矮又胖,团面细眼,颔下留着一部山羊须,年纪都在六七十岁上下。
  三个人一样的长相,一样的打扮,只是手中的兵刃不同,一棍一枪一剑,并肩站在当面。
  穷书生略一打量,徐徐的道:“凭你们这点鬼蜮技俩,却没法伤得了在下,可否报上个姓名来?”
  那持剑的一人,道:“老大,这小娃儿真有个名堂,竟然不怕咱们的‘笑音摄魂’。”
  这人说话的声音,尖锐得似鬼声咻咻,没有一点人味儿。
  那持棍的老人,哼了一声,没有答话,两只细眼,却死盯着穷书生。
  持枪的老人,道:“老大,咱们就把名号告诉这小子,让他也知道武林中,有咱们这一号人物。”
  持棍老人又冷哼了一阵,眼睛仍然没有离开穷书生,生像是要看透穷书生的心肝样的。
  过了好大一阵,才冷冷的道:“小子,你可打算知道我们的名号吗?”
  穷书生淡淡的道:“你这话问得奇怪,我不打算知道你们是谁,问你们干什么?”
  持棍老人嘿嘿一阵冷笑,道:“我弟兄自出道以来,从来不以姓名示人,江湖上都称我们是剑河三老……”
  “剑河?”穷书生乍一听到这个称呼,蓦的想起来茶剑南宫剑临断气时,所吐出来的“剑河”二字,所以惊叫出来一声。
  那人接口道:“是的,江湖上都称我兄弟为剑河三老,凡是要打算知道我们真名实姓之人,等我们告诉他之后,他就得处死……”
  穷书生听他们说话,左一个死,右一个也是死,忍不住莞尔一笑,道:“听你们这样说来,好像是掌着生死簿样的,碰上我穷书生,恐怕你们难以如愿!”
  持棍老人一声冷哼,道:“那你就试试看。”
  话声中,搂头一棍就砸了下去。
  穷书生闪身让开,笑道:“你忙个什么,找死还不容易,还没把姓名说出来呢!”
  持棍老人停住了手,怒目瞪了穷书生一眼,道:“好,就告诉你,老夫人称矮丧门左野……”
  他说着指了指身旁两人,又道:“这是我两位胞弟,一个叫矮无常左雄,一个是矮判官左贵,听清楚了没有?”
  穷书生在听他们说话之际,心中却在盘算,道:“就以茶剑南宫剑和少林武当的一般人,武功可都是武林中成了名的高手,尚旦栽在这三人的手下,我穷书生今晚怕也难斗得过对方三人……”
  心中又一想;“反正既然遇上了,却没有退避之理,再说他们也不会容自己走脱,目下不妨激他们一番,也许他们暴怒之下,予我有可乘之机……”
  于是他朗声一笑,道:“就凭你们三位风烛残年的人物,也打算处死我穷书生,就是你们再年轻二十年,也难奈何得了我。”
  矮判官左贵一声尖叫道:“老大,这小子好狂妄,竟然没把咱弟兄放在心上……”
  矮无常左雄接口道:“我看他是少管教!”
  矮丧门左野冷哼了一声,道:“那就给他点颜色!”
  话声一出口,手中银棍也抖手扫了出去。
  穷书生又是闪身让开,道:“我看你们三人就一齐上吧,免得我多费事。”
  左野冷哼了一下,左雄、左贵,齐齐喝骂了一声:“放屁!”
  左野接口道:“就凭我们剑河三老的身份,对你一个乳臭小儿,还用得着联手对付,看棍!”
  话声中,手中亮银棍挟着猛烈风声,又是当头砸下。
  这一棍来势极猛,穷书生那敢轻易出手封架,脚尖微一用力,便又退开数尺。
  左野猛喝一声:“小子,你能走得了吗?”
  亮银棍挟着一股劲风,又已疾扫过去。
  穷书生闷声不响,左掌平胸猛的劈出,“轰”的一声,罡气如迅雷忽发,直劈过去。
  左野倏的面色一变,一面舞棍化解,一面纵开寻丈。
  他就在这一退的瞬间,矮判官左贵一声尖嗓子,喝骂了一句:“这小子真有两手。”
  矮无常左雄接口道:“老三,怎么长起人家的威风了,咱们也上吧!”
  说话之间,一枪一剑,同时攻了上来。
  刹那间,枪剑齐飞,劲风激旋,声势极为骇人。
  穷书生自从在道观中,与小寒山的人一战之后,对于降魔十二式,更是悟出了不少奇招妙式。
  他这时虽被三人联手合击,并不感到难以应付,右臂化为长剑,施展出“拂云手”中的一式,“云谲波诡”,竟然化解开了两人的强猛攻势。
  他朗声一响大笑,道:“我当剑河三老是什么样的人物,也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说得好听,一招未过,就不三人齐上了吗?”
  他这一句话,说得三个人,全都老脸发热!
  矮判官左贵一扬尖嗓子,叫道:“我们弟兄从来不分开,你来一百个人,也是我们老弟兄三位,你怕了么?”
  穷书生笑道:“笑话,我穷书生从来不怕人多,不过对你们方才自冒大气,说什么身份名位,我觉着有点齿冷。”
  矮无常左雄道:“不管怎么样打法,今晚我们决不让你偷生世上……”
  穷书生剑眉一轩,又是朗然一笑,道:“话可不能让你说中,总之,倘若我今宵能带上一点伤,敢信你们三人,决不能全身而退……”
  矮丧门左野冷哼了一声,揉身又上,亮银棍直点出去,不亚闪电奔雷。
  紧跟着一枪一剑,也合力攻出了一招。
  穷书生右臂挺伸如剑,用了一式“迎风铁扇”,封住了亮银棍来路,同时左掌疾拍,一股罡气挡住了左贵的长剑。
  “嗖”的一声,左雄的枪,挟着劲风,已向他腰胁间戳到。
  穷书生本来右手如剑,一式“迎风铁扇”,封住了左野的攻势,左手一掌,又挡住了左贵的长剑,居然仍能够分化招式,借着身形微转之际,竟将左雄刺到的一枪,黏出外门。
  不过,这么一来,他左掌所推出的罡气,威力却就大减,矮判官左贵以他独门真力,化解开他一掌,跟着剑走“墨龙抖鳞”,剑身幻化出三朵夺目的精光,一齐涌向了穷书生身上。
  他这一招,不但出手毒辣,变化奇奥,乃是招中套招,奇正相生的妙着。
  穷书生却不禁心中一凛,立即招演“发踪指旗”,长笑一声,身形猛可向后一退,借势一引左野的亮银棍,正好挡上左贵涌上来的一剑。
  “呛呛!”两声脆响过处……
  矮判官左贵攻出的三朵剑花,有两剑一齐砍在了左野的亮银棍上,剩下的一朵,也走了空招。
  旁边的矮无常左雄,惊叫出了一声:“老三!”
  两人霍的全都纵身后退,左野瞟了穷书生一眼,冷哼了一声。
  经过了这接触的数招,剑河三老,都不由暗自心中大凛。
  须知,他们在武林中,已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为当今有数的超级高手,平常碰上了仇敌,不论他们那一个人出手对付,大多不过用个三招两式,就可以解决。
  可是目前碰上了穷书生,竟三人合击之力,却讨不到半点好处,且还几乎闹了个自相残杀,那得不惊悸万分。
  一时间,三个人全都瞪眼看着穷书生,心中却在筹思着对付之策。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出现了几条人影,全都飘身落向了草坪当中。
  毒书生和那般黑骑士,一发现来了人,发了一声喊,齐扑了上去。
  一个沙哑的嗓子,嚷道:“好哇,真热闹,这才叫个阵仗,打起来也过瘾。”
  穷书生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丑哪咤等一干人赶来了,这时就觉豪气干云,一声清啸声起,抡开了两臂,扑向了剑河三老。
  恰在这时,剑河三老也一齐迎扑了上来。
  转眼间,四个人又战作一团,银棍、金枪、长剑三般兵刃,漫天匝地,向穷书生力攻不休。
  穷书生奋起神威,双臂飞抡,掌剑齐施,力拒强敌。
  另一边一人长剑出鞘,化为一道匹练,敌住了毒书生和苗玉茹两人。
  丑哪咤身躯满地乱滚,飘忽不定,令人难以捉摸。
  那嘻笑吟吟,边打边笑的是笑弥勒,一柄剑接斗着竹节鞭的是莫莺儿。
  另有一个人,却是清闲得很,他柱着一枝长竹竿,两眼一翻白多黑少,像似一个瞎子,面对着拼日激烈的战场,不知是在看,或是在听。
  这个人有来头,他是颖上四友中的老二,瞽目阎罗假瞎子凌迟。
  这一战,实是武林中近百年来少见的场面,威势不亚如天崩地裂,双方所发出的真力,激荡出震耳的吼啸声,十丈以内的地面,不但砂飞走石,树木折断,就是那两排木板房,也咯吱吱摇晃不定,似要倒塌的样儿。
  斗柄回寅,又是东方放晓,阴霾散去,红日升起。
  草坪上恶斗着的人儿,仍在舍死忘生。
  穷书生越打越有精神,哈哈一声长笑。
  笑声未歇,眼前突现南宫剑凄惨的影儿,耳边也响起了他痛苦呻吟之声。
  穷书生心中倏的一震,暗忖:“我怎么这样浑,眼前就是南宫剑的仇人,我不赶快报仇,又瞎打个什么劲。”
  他心念一动,眉冲杀气,长啸一声,掌势立变。
  右掌一招“龙腾九天”,直逼左雄的金枪,左手疾伸而出,擒拿左贵持剑的右腕。
  他这两招,乃是一齐出手,但却用力互异,右掌力打左雄,左手妙拿左贵,心分二用,双手合成一路搏击之势,正巧又阻住了矮丧门左野扫来的一棍。
  可是,剑河三老也不是等闲人物,左野惊咦了一声,猛收丹田之气,倏然刹住扫击之势,疾跃而退。
  这一来,却苦了他那两位弟弟,本也打算跃退……
  但听穷书生一声大笑,击出去的右掌,忽的向后一收,身子转了半周,左右双手易势而攻。
  他这一招,不但变的迅速无比,却又抢尽了先机,左掌易击为打,右掌变打为拿。
  矮无常左雄身形甫向后退有半步,正碰在穷书生打下的一掌上。
  “蓬”的一声,后背上挨了一下重的。
  矮判官左贵心中一惊,微怔得一怔,右手脉门已被人家扣住。
  穷书生这几招,全都是降魔十二式中的绝学,任是剑河三老的武功,再强上几倍,也难闪躲得开。
  那矮无常左雄挨了一掌,吃打得一个跟头栽下,闹了个狗吃屎。
  矮判官左贵脉门被制,全身劲力顿失。
  矮丧门左野眼见自己两位弟弟吃了亏,怒哼了一声,抡棍疾扫过去。
  穷书生微微一笑,顺手一带左贵,倏的松开了他那被拿脉门。
  左贵脉门被人松开,劲力立复,但却无法稳住人家那一带之势,一个身躯不自主的向前一栽,正好左野的银棍扫到。
  双方都是个急劲,那能收招得住,左贵一声尖厉的惨叫,双腿已被他大哥银棍打折,上半身却飞向二哥左雄的身上。
  那矮无常左雄,刚刚挣扎着爬起来的身子,不防左贵一头撞对,正又撞到他的臀部上,“蓬”的一声,再度摔在地上。
  凡是学武的人,都有一种防御的本能,他二度被撞之后,反臂一撞,一掌正又砸在了左贵的脑袋上。
  “噗哧”一声,矮判官左贵连哼都没哼出来一声,脑袋立被一掌切去了大半边,花红的脑子洒了左雄一身。
  这矮判官左贵许是造孽不少,临死被他两位哥哥上下分了尸,真的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就叫报应。
  矮无常一掌劈死了亲胞弟,哀叫一声:“老三,你等哥哥一步。”
  话声中,举掌自劈天灵盖,真的命归无常了。
  平常不大爱说话的老大矮丧门左野,眼看着两位弟弟惨死,心中一阵绞疼,冷哼了一声,抡棍又扑上了穷书生。
  穷书生右腕倏沉,一按对方棍梢,身躯半转,竟朝人家怀中撞去。
  但听他喝道一声:“去吧!”
  左手一扣左野的手肘,向外一送,左野是真听话,一个矮胖的身躯,飞出去一丈开外,“叭哒”一声,摔了个大跟头。
  正好跌在了毒书生的脚边,他一仰脸喊了一声:“少堡主,我弟兄栽惨了!”
  毒书生姬仁,此际正和苗玉茹两人,力斗对方一柄长剑。
  那人的剑术,确属是武林罕见的高手,剑家中的大豪,一柄剑施展开来,精光耀目,虹射而至,如鱼龙曼衍,似火树银花,千变万化,招招都是奇正相生,凌厉之极。
  任他两人的武功,得自云台三绝轮回居士的传授,又得幽冥夫人的指点,合两人之力,联手攻击人家一个人,虽没有现出败象,但也被逼得无法全力施展。
  恰在这时,听到了矮丧门左野的一声惊叫,再扫目一瞥,见剑河三老已死其二,心中大大的一凛。
  毒书生当真毒得可以,方才还对人家一句一个老前辈,现在看到人家垮了,毫无一点同情之心。
  实在也怪矮丧门摔跌的不是地方,倒在了毒书生的脚边,无形中就妨碍了他的上步进身。
  他冷哼了一声,道:“栽惨了还活着,有个什么意思,待我助你一脚吧!”
  话声中,毒书生手中剑化解开对方攻到的一招,脚下一勾,倏的将左野身躯踢起,迎着那剑客的剑势,撞了上去。
  那剑客一时收招不住,虹芒闪处,左野一声惨叫,竟被齐腰斩成两截。
  他怔得一怔,再抬头去看毒书生时,早已不知了去向,他眼看着倒在地上的左野,错愕了一阵,轻叹了一口气,就朝穷书生身边走去。
  这个人穷书生认得,乃是在山中救自己脱身的颖上四友中的老三,一剑横天吴汉,难怪剑法有那么高的造诣,人家在江湖上,就是凭着一手剑术成的名嘛……
  剑河三老全都横尸当场,毒书生姬仁和苗玉茹已然逃逸,那般黑骑士群龙无首,谁不知道命是自己的,也全都四散逃走。
  只留下那使竹节鞭的人,仍和莫莺儿战在一起。
  并不是他能为高,或者是不怕死,他是被小姑娘缠住了,不容他随便脱身。
  他想也必是打得急了,竟施展开独门鞭法,急如风雨般展开,离身两丈之内,都是一片风声,一团鞭影,用的乃是“泼风神鞭十八打”的招式。
  假瞎子凌迟好半天都没说话,但当那人一施展这一路“神鞭十八打”的招式来,不禁惊噫了一声。
  一剑横天吴汉,闻声朝他身前靠了几步,问道:“二哥,你认识他这一路鞭法?”
  凌迟道:“假如我没有记错的话,此人当是淮阳魔鞭丁鸣先的传人。”
  丑哪咤就是这一点嫌人,不论谁说话,他都爱插上一口,母狗眼一翻,,道:“二叔,我看这孩子不是老丁的徒弟!”
  一剑横天闻言一怔道:“丑儿,怎么你认得他?”
  凌迟笑道:“老三!你别信他,这小狗娃儿和他那老狗差不多,吐不出象牙来。”
  丑哪咤道:“瞎二叔,你先别看不起我,我们师徒在江湖上,可也是露过脸的人物呀!”
  凌迟笑道:“好!你们狗爷们是露过脸,你说他是什么人?”
  丑哪咤道:“我看他根本就不是人,再不就是个私生的娃儿,因为他娘偷人,他见不得人,所以他不得不蒙住脸,不敢现出真……”
  丑哪咤这一阵乱骂,那人却忍受不住,厉声喝骂道:“丑杂毛,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出口骂人?”
  丑哪咤笑道:“你既不敢露出面目,又怕人家骂,又算是什么东西?”
  那人被激,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一抬手扯下了面罩,喝道:“丑杂毛,看清楚了你祖宗的面目……”
  一剑横天吴汉嘎了一声,道:“当真是丁鸣先的徒弟,他不是恶玄坛赵通吗?”
  恶玄坛赵通,是最近十多年来,在江湖上叫得响的人物,行为舛戾,手下又黑,可说是无恶不作。
  早在多年前,已被魔鞭丁鸣先逐出门下,师徒情分一刀两断。
  本以为他受此打击,会改恶从善,那知反助长了他作恶的心愿,竟然暗中投了落魂堡,便是狐假虎威作起恶来。
  瞽目阎罗凌迟一看出来是恶玄坛赵通,连眼都气得红了,喝道:“莺丫头!这个人可不准放他走了。”
  莫莺儿应声道:“他走不了,除非另行投胎。”
  恶玄坛赵通和莫莺儿打了这么老半天,也忖出来小姑娘能耐不凡,又见瞽目阎罗凌迟杀气现眉梢,这个人物更难惹,再加丑哪咤的一张嘴,准知道磨下去,难以讨得好处。
  心念一动,鞭走“毒蟒出洞”,荡开了莫莺儿的身形,朝后一倒纵,回身便走。
  莫莺儿话已说在前面,那能容他走得,双足一点,“飞燕穿帘”,纵身追了下去。
  就在她身形甫起,赵通倏的一回身,一个“犀牛望月”的势子,左手扬处,一蓬寒星,罩向莫莺儿全身,飞射而来。
  莫莺儿也是太轻敌了,竟没想到对方会打出暗器来,此际身正凌空,无法闪避得了,只有舞动手中长剑,扫扬拨打。
  那知恶玄坛赵通所打出来的这宗暗器,乃是江湖中最为歹毒的“九子母飞弹”,找的就是要敌人拨打。
  莫莺儿那知厉害,抡剑拨去,只一碰上,立时发出一阵波波连声,全都爆炸开来。
  原来打出来的是九颗母弹,这一全炸开来,变成九九八十一颗小弹,令得小姑娘,拨不胜拨,打不胜打,却就慌了手脚。
  身形在空中把持不定,一个倒翻,跌落在了地上,看样儿像是受了伤,一跌落地上,动也不动。
  丑哪咤先就幸灾乐祸的喊了一声,道:“这可好了,小丫头这一遭得归位。”
  瞽目阎罗凌迟等人见状,眼前顾不得莫莺儿,发一声惊喊,一齐扑向了恶玄坛赵通。
  赵通见自己暗器伤了莫莺儿,不趁这时逃走还等何时,身形纵起,疾向堡墙外扑去。
  “这边不能通行!”耳边响起了一声喝阻声。
  他慌不迭扫目一瞥,吓得他三魂走了两魂,几乎稳不住身形。
  原来面前挡住的一人,正是那最难惹的瞽目阎罗。
  他那根长竹竿,不知甩向那里去了,此际却神态悠闲,背翦着双手,面带微笑,朝赵通看着。
  赵通既然也算是江湖上成了名的人物,对瞽目阎罗凌迟的武功能耐,为人行事,不能没有个耳闻。
  这位瞽目阎罗凌迟,不笑决不会下毒手,他要是朝着敌人笑逐颜开,那个人就别打算多活半个时辰。
  还有一招最厉害的,就是他从不让手下的敌人,痛快的死去,总让人家受够了活罪才下重手。
  由于有这一层,赵通一看到凌迟笑嘻嘻的样儿,他却身上直冒冷汗。
  两人对看了一会,凌迟倏的一伸手,道:“没出息的东西,就会施展这类下三门的暗器,能耐那里去了,快拿解药来。”
  赵通乍见凌迟伸手之际,身形不由倒退了两步,他是怕对方蓦下煞手,那知人家却是向他要解药。
  他想是被凌迟的威名震慑住了,呐呐的道:“我……我那暗器根本就没喂有毒药,她不过跌昏而已,只要替她推宫活血,就会醒来的……”
  凌迟本来并不相信,恰在这时,传来了莫莺儿的声音道:“你要干什么?”
  他扫目看去,见小姑娘已然站起身来,并没有受伤,显然她是和穷书生缠上了。
  原来,穷书生在凌迟等人都去围堵恶玄坛赵通之际,他一时的恻隐心动,去检视莫莺儿。
  从头上看到脚下,小姑娘通身没有一点伤。
  他又在地上捡起那炸开来的“九子母飞弹”放在鼻子上闻了又闻,并不觉出有毒的样儿,一时倒奇怪小姑娘怎么会闭过气去的?
  心中也想到小姑娘可能是跌昏了,可是,人家是一个黄花闺女,自己怎能替她推宫活血呢?
  他对着莫姑娘躺在地下的娇躯,发了一阵子的呆。
  一眼看到方才凌迟立处,地上丢着一根长竹竿,就走过去捡在手内。
  方一拈起,待要向小姑娘胸下“期门”、“冲门”两穴点去,还没有挨到莫姑娘身上。
  莫莺儿蓦的扬手一挥,拨开了即将点下的竹竿,倏的坐起身来,秀目一瞪,喝叱道:“你要干什么?”
  这一猝然的举动,倒把个穷书生吓得一跳。
  跟着又是这么一声娇叱,穷书生怔住了,俊脸上升起一层红晕,作声不得。
  就这样僵了一阵,穷书生轻摇了一下头,淡淡的一笑,闷声不响,转身走了开去。
  莫莺儿见穷书生不理自己,带着点生气的样儿,忙从地上飞纵起来,拦住了穷书生,笑道:“我是和你闹着玩的,怎么?生气啦?”
  穷书生淡漠的道:“我从来都不会和人生气!”
  莫莺儿道:“那么有人打你也不生气吗?”
  穷书生道:“我不去惹人家,人家又凭什么打我呢?”
  莫莺儿冷哂了一声,道:“分明是违心之论,你既然不会生气,为什么一出手就毙了人家剑河三鬼?”
  穷书生扫视了倒在地上的三具尸体,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说是他们三人吗?那是为友复仇,他们打死了我的一个好朋友……”
  他话没说完,耳边蓦的又响起南宫剑呻吟的声音:“九大门派所派出来探觅血泪榜的人,全都中了落魂堡的诡计,被他们囚起来了。”
  “救人要紧!”他心中如是的念了一声!
  于是,也不管话有没有说完,倏的一转身,直朝那一排树后,高大宅院中奔去。
  莫莺儿被他这一突然的举动,闹得呆了一下,忙喊道:“穷书生,你这是干什么呀?”
  穷书生蓦如不闻,施展身形,迅急的前奔。
  蓦然间一阵锣声响亮,跟着就见四周出现了不少的人影。
  锣声甫歇,就听一人喊叫道:“要命的赶快投降,落魂堡敬重的是识时务的朋友,不然可休怪我们要下绝手了。”
  瞽目阎罗凌迟等人并不回答,几个人聚在了一起,眼神全都投向了凌老二。
  凌迟却转向恶玄坛赵通道:“本来今天要放你一条活命,可是目前不行了,我凌老二二十年没杀过人,这一次的再入江湖,得借你祭一祭掌。”
  他是笑嘻嘻的说着,赵通还真没想到对方出手有这么快,方觉着情形不对,打算要拼命冲走之时,凌迟掌已然抓到。
  那能跑得了,一下被凌迟的五指齐胸插入,就只惨叫出来半声。
  凌迟一手抓紧赵通的胸骨,沉喝道:“闯出去,我不信会被他们留下。”
  丑哪吒一听说要闯出去,他比谁都怕死,第一个先就朝石墙上纵去。
  就在他身形方往墙上一落,从墙后翻过来一人,抡起一口九耳八环刀,“哗啷啷!”刀环震动,带着一股子劲风,劈了过来。
  还好,这道石墙全是巨石砌成,少说也有三尺来厚,如果薄一点,丑哪咤准得被人家逼下墙来。
  他一见对方刀到,惊喊了一声:“我的牛王爷,是真干呀?”
  喊声中,身形往右一闪,半转身,左掌递了出去,五指箕张,硬向人家的刀上抓去。
  那人见丑哪咤竟自空着手来抓刀锋,心中也自一惊,刀身倏的往下一沉,斜一上步,掌中刀“金钩挑帘”,斜着向上削丑哪咤的右肋。
  “汪汪”两声狗叫,丑哪咤立刻有了精神,嚷道一声:“我的小宝贝,风火轮,怎么才来呀?”
  堡外河道既宽,流水又急,两只小狗过着也真有点费事,那能有人那样灵便。
  两只小白犬一听到主人的呼唤,也有了精神,“汪汪”叫个不停,石墙太高,就是没法跳上来。
  丑哪咤只顾招呼他那风火轮,忘了对方九耳八环刀已将劈到身上。
  恰在这时,小姑娘莫莺儿赶到,长剑一式“神龙归海”,娇喝一声:“看剑!”
  颤抖起一团寒芒,刺向了那人的左肩。
  须知凡是名家正派,动起手来,都不肯暗中偷袭。
  幸而有她这一声喊,不然就是能把贼人刺伤,丑哪咤一条右臂,也得被人家九耳八环刀给卸下来。
  那人一觉身后来了敌人,金风已将刺到,还是自救要紧,顾不得伤敌,九耳八环刀往上一提,跟着一个转身,刀背就向剑锋上崩去。
  莫莺儿可不同他较手劲,剑已撤回。
  贼人刀势走空,小姑娘剑又刺到,慌不迭纵身窜起。
  丑哪咤专门抽冷子下手,借势一掌推出,喝道:“大小子,你下去歇会吧!”
  贼人不防,还真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掌,朝前一栽,跌下墙去。
  丑哪咤总怕人家埋没了他的能耐,朝着莫莺儿一龇牙,笑道:“小丫头,丑师兄这一手怎样?”
  莫莺儿冷哼了一声,道:“不怎么样!”
  丑哪咤满不服气,方“啊!”一声,还没有说出话来,一阵梆锣声起,弩箭如雨般,射了过来。
  他慌不迭纵身下墙,带着两只小狗直扑河边。
  此际,一剑横天吴汉,同着笑弥勒两人,也早退了出来,单只不见了瞽目阎罗凌迟和穷书生。
  等了好大一阵,才见凌迟手中倒提着一个被射成刺猬的死尸,飞跑过来。
  原来他提着的,乃是那恶玄坛赵通的尸体,要不是有他挡了一阵子箭,瞽目阎罗还是真不易闯出落魂堡。
  这时,却只有穷书生一个人陷在堡中了,依莫莺儿的意思,还要等下去。
  凌迟道:“等也是白等,我看他的机智,不弱于我假瞎子,说不定已趟进了贼人重地,我们还是先退过河去再说,以后想法查他的下落。”
  莫莺儿心中干着急,她也想不出个万全之法,只好随着众人飞纵过河来。
  一行人,就在附近找了一家农户,暂时住了下去,以便休养好精神,再探落魂堡。
  穷书生此际,却真让凌迟瞎子说中了,进入了落魂堡的重地。
  原来他在那锣声响起之际,一式“黄鹤冲天”,人已纵向一棵大树上,借着浓枝密叶的掩护,等待着机会。
  眼看着丑哪咤等人,先后纵出墙外,墙内只留下了瞎子凌迟。
  他抡起抓在手中赵通的尸体,当作了兵器。
  弓弦连响,箭如飞蝗般向他激射,他抡起一个尸身,泼风一般,扫挡迎架,刹时间,他手中的赵通成了个大刺猬,那么多箭,竟没伤着他分毫,长笑声起,人也越出墙外。
  落魂堡不亚龙潭虎穴,但碰上了这几个世外异人,白伤了几条命,耗了不少的箭,连人家一根汗毛都没留下。
  穷书生也不管下面打得怎样惨烈,他是不理不睬,借着大树上的一根横枝,放倒身躯,竟然施展蛰龙眠法,睡了起来。
  等他血走四肢百脉,气贯十二重楼,一觉醒来之后,又是暮霭苍茫了。
  他居高临下,打量着宅院中的一切,见里面地势相当的辽阔,房屋虽是不少,但却参差错落,各不连连。
  穷书生看着有点奇怪,暗忖:“这房舍盖的是个什么格局?”
  但等到仔细的又一打量,却又惊讶不已。
  原来这落魂堡乃是按照“四象三仪”、“龙听虎视”的局势连成,如不懂得,进得来容易,要出去可就难了。
  穷书生以往的记忆虽失,想必曾读过不少有关阵式的书籍,一看之下,立即掀起记忆,竟然一目了然,认出这落魂堡的格局来。
  他喃啮自语道:“我从前一定读过不少有关阵式的书,怎么不碰上就想不起来呢?”
  他不愿思索下去,一纵身,“玄鹤掠翼”,就扑向了院中,竟然毫不忌惮的直向里闯去。
  前行不到两三丈,突然,暗影中响起了两声怒叱道:“什么人这样大的胆子,内堡重地,也是胡乱闯的吗?”
  随着那喝声,暗影中一阵飒然风劲,跃出来两个劲装握刀的黑骑士。
  那两个黑骑士四只眼睛,一齐盯在了穷书生身上,打量了一阵,不禁惊怪朝后直退步,吶吶的道:“你……你是穷书生……”
  须知这落魂堡中,虽有不少的黑骑士,如不是苗俊田的亲信,只能住在外堡那两排木屋中,不准妄自擅入内堡一步,否则是格杀不论。
  这两个黑骑士初时尚以为穷书生是外堡的黑骑士,擅闯入内堡,所以气势汹汹的。
  但等一看清楚对方是穷书生,这一惊却是不小,竟然连报警也忘了,呆呆的问出了一声。
  穷书生冷漠的答道:“是我,怎么你们也认得我呀!”
  两人一听穷书生的话,以为对方是有心调侃,不由激怒。
  为首握刀的一人,冷笑了一声,道:“好!我倒要见识见识你穷书生。”
  冷笑声中,挥刀直劈过去。
  穷书生淡漠的扫了一眼,微微一笑道:“好吧!那你就接我两招试试……”
  话声中,左手疾伸,也不知他用的是什么手法,一下子就攫住了那人的刀背,跟着右手呼的一掌拍出。
  只听一声闷哼,断线风筝样的,跌掼出去七八尺远。
  另一个黑骑士,见同伴甫一交手,不但被人家夺去了兵刃,且还被击倒在地。
  心中又惊又怒,大喝一声,抡刀栏腰直砍过去。
  穷书生双肩一晃,不退反进,跨步欺进那人身侧,右掌一挥,劈脸打去。
  口中却笑道:“你先尝尝这一耳光的滋味,怎么样?”
  在穷书生的心中,是想学一下丑哪咤戏敌的样儿,并没有打算伤人。
  那知,这位黑骑士是个纸扎的人儿,经不起玩笑,其实是穷书生忘了自己的功力深厚。
  但听“砰”的一声,黑骑士的脑袋应手而碎,连哼都没有哼出来一声,就横尸地上。
  穷书生似是想不到自己轻轻的一掌,会使人脑袋震碎,不觉呆了一呆。
  回头再看方才那一人,早已气绝多时,吃自己一掌,被震得五腑离位,七窍出血而死……
  这一来,他更是惊了,心中突然袭上来一阵惊诧。
  他惊奇自己的功力,何以会突然间变得深厚了,随手一挥,竟然伤人致死……
  他正自发怔,突觉双手一紧,转头望去,见一柄寒光闪闪的刀锋,已抵在了后背心上。
  三个黑骑士,分站在两侧身后,双手也被人家左右拉住。
  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道:“这两个人是你杀的吗?”
  穷书生轻叹了一声,似对那死的两人,有无限的碗惜,淡淡的道:“我只不过随手一挥,那知他们却经不起,死了!”
  “你随手一挥?”身后那人似乎不相信穷书生,有这么高的功力,诧异的说了一声,转又冷冷的道:“看不出你这个人,满会冒大气的,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吗?”
  穷书生淡淡的道:“我怎么不知道?这是落魂堡的内堡。”
  那人冷冷的道:“你既然知道,怎么可以随便乱闯,更加任意出手伤人?”
  穷书生道:“落魂堡有什么不得了的,皇宫内苑我也敢闯。”
  那人冷哂了一声,道:“好大的口气,你是什么人?”
  穷书生道:“江湖上都称我穷书生。”
  这一句话,却招来身后那人一阵狂笑,道:“就凭你这付样儿,也敢冒充穷书生,胡诌些什么呀!”
  笑语声中,手上一加劲,刀尖直向他背心上刺去。
  穷书生此际的一身功夫,确实是入了神化之境,十多年连续不断的大五龙蛰法,使他的玄门一元罡气,在不知不觉中,到达炉火纯青的境地。
  这种至高的内家气功,蕴有一种反抗袭击的潜力本能,在他没有练到降魔十二式之前,已经没有人伤得了他,此际更是不会受人刺伤了。
  身后那位黑骑士,也是江湖上叫得响的人物,名叫双头蛇叶翔,一身功力却也不凡,现为落魂堡的护堡总管,只是最近很少在江湖上走动。
  所以,他是早闻穷书生之名,却没见过穷书生的真面目,那会相信眼前这位怯小子,会是名震武林的穷书生,想一刀将他刺死算了,免得惊动起堡中的不安。
  那知,他双手用力方朝前一加劲,忽觉那所刺之处,竟软绵绵的似一团棉花。
  刚觉不妙,一股反弹的潜力,已自涌到,倏感两手一麻,再也拿不稳手中刀,虎口一震,刀竟脱手飞出一丈开外。
  同时那两个分握穷书生双腕的黑骑士,亦觉着那被握住的手腕,蓦然间一热,宛如触在火烧的红铁之上,惊叫了一声,赶忙的松手后退。
  穷书生一见他们惊怪的样儿,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声中,双袖拂起,两股内力劲气,分袭两人,但听闷哼两声,那两个黑骑士,全都震倒地上。
  双头蛇叶翔惊叫出一声:“真的穷书生?”
  他倒是识趣得很,叫声喊出口,人却转身一跃,狂奔而去。
  穷书生并不追赶,抹转头仍朝前趟了下去。
  天上星辰,忽被一片乌云遮住,仰脸望天,一片漆黑,运足眼神,四周张望。
  但见重重房宇,尽隐在林木花草深处。
  静夜中,突然传来一阵锣声。
  当——当——当当——当当——
  锣声在静夜中听来,分外的嘹亮,而且余音悠长,历久不绝。
  紧接着,四外也响起了梆子敲击,和竹哨之声,屋面上也有了火光,忽隐忽现。
  这分明是落魂堡,在夜间对付强敌的布置工作,只要让他们布置就绪,如打算闯出去,可不是件易事。
  穷书生心念一动,就有趁着黑骑士没有布防完成之际,闯出落魂堡。
  但他又一想:“自己是干什么来了,就这样畏首畏尾,如何救得了九大门派中的人,不如找个隐僻之处,坐息一阵,再见机行事。”
  他想到就做,并没有走远,隐身在一丛花树后面,查看着那般黑骑士的行动。
  身方隐好,突闻身后不远处,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来的竟真是穷书生呀!咱们可得小心点,遇上了可别先动手,先发起‘火箭信号’,等把人聚齐了,他好汉也架不住人多。”
  又一个阴冷的声音道:“少堡主已传下令来,无论如何,也得把穷书生拿下,如真不行,招呼毒弩手对付他,死活不论。”
  穷书生隐在暗处,听那两人的脚步声音,直朝自己停身之处走来。
  心中一惊,暗忖道:“我如就此现身出去,难免一场拼搏,如果这落魂堡中高手,相继闻警赶来,怕倒是不怕他们,但那毒弩飞蝗,却是不好抵挡,还是隐起来的好。”
  他这么一忖念,就伏在那花丛中,屏着呼吸,静观动静。
  两个人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并没有发现,那个低沉的声音又道:“怎么今天少堡主发起号令来啦!咱们堡主是到那里去了?”
  那个阴冷的声音接口道:“就是因为堡主不在家,说是到什么玄阴谷去争玲珑白玉塔去了,要不然,白天那一场阵仗,怎会让敌人们全身而退?”
  低沉的声音又道:“这就叫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少堡主能耐再高,经验总差,如果堡主在家,敌人那方面,最少也得倒下两个,咱们怎会栽得这样惨!”
  蓦的又是一阵步履交错之声,急奔而来,同时那过去的两人,也折回了头,全都停步在花树林外。
  穷书生心中蓦的一惊,心想:“莫非他们发现了自己?”
  就在他一念未已,一道强烈的灯光,照射过来,略一移动,就停射在穷书生身上。
  “好小子,你躲在这里,老子们就找不到吗?乖乖的出来吧!”
  喝声发自一个彪形大汉,手中柱立着一根碗口粗细的铜棍。
  穷书生此际见形迹已露,方待长身纵出,和他们拼搏一番。
  忽的寒光一闪,一把飞刀,划空袭来。
  穷书生两手正然支地,一时间抽不岀来,只好一张嘴,用牙齿把袭来的飞刀咬住。
  灯光照射下,看那刀身,一片蓝光闪动,就知是淬毒之物,不觉心头一震。
  就在他这一怔之间,倏的两声厉喝。
  就见黑衣飘动,那个彪形大汉,一柄熟铜棍,卷着疾风劈下,同时一只五行轮,一柄烈火叉,也一齐袭到。
  穷书生心急之下,张口先吐出那柄飞刀,喷向了那持叉的黑骑士。
  跟着大喝一声,挺身而起,双脚顿处,已避开了一棍单轮,紧接着右掌呼的一招“红霞贯日”,卷击劲拿,正击中那使五行轮黑骑士的胸膛。
  连着两声惨叫,划破夜空,听来分外的刺耳。
  原来那持叉的黑骑士,被穷书生吐出的一口飞刀,正中左肩,持五行轮的黑骑士,被一掌震出去七八尺远,吐血而死。
  那持铜棍的黑骑士,看到对方举手一击,竟然连毙两人,不禁大大的惊栗。
  穷书生一招得手,那肯放过冲走的机会,但也不甘心轻饶了那铜棍黑骑士。
  就在那人微一惊怔之际,双脚一点地,一挫腰,腾空而起,藉着趋势,右手一探,已抓住了那人的铜棍一端,用力一拉,双脚在空中连环踢出。
  那人蓦然被他一拉,身不由己的朝前一栽,正好迎上了穷书生踢出的左脚,登时被踢了个头骨碎裂,脑浆横飞。
  围上来的黑骑士,少说也有二三十位,一见穷书生举手抬足之间,连毙堡中三位高手,发一声喊,刀剑齐施,扑上了穷书生。
  穷书生眼见是走不了啦,也激起了他的满腔怒火,一声划空长啸,先抡起夺在手中的熟铜棍,振腕一投,甩向那灯光发射之处。
  跟着拳脚齐施,出手尽是杀手,算得上武功绝学,不但精奥难测,而且快速绝伦。
  但听惨叫之声此起彼落,一声连着一声,照射向花丛的灯光,已被铜棍打得人死灯灭,一片漆黑。
  穷书生打着打着,身边不见了人,再一看身前环境,自己早换了地方。
  原来,他是边打边走,不知不觉间,就脱离开战场,一见身边没有了人,暗笑一声,转身朝一处小院落奔去。
  围着花丛扑的那一些黑骑士,被穷书生威势所慑,又因照射之灯光乍熄,更是感到黑暗,既看不清,又不敢逼近。
  直等穷书生走得不见了人影,才有人想起使用暗器,一人出手,群起效尤,刹时间刀梭箭缥,纷纷向花丛中打去。
  他们打了好大的一阵,却不见动静。
  灯光又亮了起来,那是又换了人也换了灯。
  一有了灯光,黑骑士的胆子,也壮了起来,才进了那花丛中去搜寻。
  但见满地落花断枝,还有不少的零散暗器,地上横三竖四,又躺着不少的尸体,却不见穷书生的影儿。
  几人略一商量,分出一部份人继续搜寻,一部份人清理现场,及向少堡主覆命。
  其实他们心中却都明白,以穷书生的武功而论,别说几人之力不行,就是聚齐了黑骑士中的高手,也无法拦住人家。
  分人搜寻,只不过是虚张声势。
  此时穷书生,却已纵入了那个偏僻的小院。

  第十一章
  更深夜阑,本已是万籁俱静……
  但是落魂堡中,此时却人马沸腾,灯光连闪,人影晃动。
  他们是在搜寻那穷书生。
  这样的搜法,根本就是虚张声势,是向敌人打招呼,我们搜过来了,你还不快点跑?
  此时的穷书生,那能会被这样的声势吓得倒?可是,他为了要救那一般武林侠义,不愿招惹麻烦,只好避着些儿。
  他施展身形,倏左倏右,闪避着那射来的灯光,尽找黑暗处疾走。
  正奔纵间,一道石墙阻路,看里面树木婆娑,不知是个什么所在?
  心忖:“不管它什么地方,总之先避开那些捜来的人再说,免得撞上了多造杀孽。”
  意念一动,顿足就纵上了墙头,伏下身来,一手倒扣,吊在墙上向下打量。
  见这个地方,是个空院子,虽也植有花木,但却显得有些荒凉。
  迎面是一排三间石室,左右两边黑沉沉的,当中的一间,却是灯光摇曳。
  “哎哟!”低沉的呻吟,随着夜风,一声传入耳中。
  穷书生闻声蓦的一惊,听那声音凄怆婉转,像是个女孩子家的声音。
  “这是什么人?莫非是秀妹妹?是她不答应冷云的婿事,被囚在此处?”
  他心里如是的一动念,忍不住怒火中烧,方待跃下墙去。
  也就是刚一松手下落,蓦然间墙外“轰”的一声响,倒是把穷书生给吓了一跳。
  惊悸中抬头看去,目光到处,只见黑漆的天空中,出现一蓬红色火雨,流转变幻,甚是好看。
  他知道这是黑骑士们的“火箭信号”,,是在招集同党来对付敌人。
  正自疑心自己的形迹被敌人发现,人影闪动,已有四个黑骑士,迅速的向他扑到,刀光剑气,猛袭上身。
  穷书生冷哼了一声,左手施展一招“拂云手”,右手用了一式“发踪指旗”。
  但见他左手伸处,不知怎的已抓住了一个人的手腕,扭腕运劲,那人手中明晃晃的利刃,反向自己同伴劈去。
  另一个黑骑士见同伴被制,竟挥刀劈向了自己,惊叫一声,连忙放弃攻敌,改为挥剑封架。
  “锵”的一声,刀剑相交,发出一溜火星。
  穷书生借势又将攫在手中的人,向外猛的一推,那被攫住的人,直撞入同伴的怀中,却立脚不住,一齐滚跌地上。
  穷书生手劲奇重,加上深厚的内力,他这一推,看似平常,那两个黑骑士全被震伤,一时却爬不起来。
  另外两个黑骑士见状,喝叱了一声,各扬刀剑,跟踪又扑了上来。
  穷书生那将这两个人放在心上,一掌扫出,那两个黑骑士先都挨了一记掌力,砰砰匐匐,也都摔跌开去。
  他举手之间,就击倒了四名黑骑士,心中涌起一阵舒畅之感,他打算长啸一声,以舒胸怀。
  可是,当他方一扬首,一声没有啸叫出来,另一件事,使得他震惊住了。
  原来,他一眼看到那石屋门口,正有人在动手。
  那是据守在石屋门口的一位黑骑士,和一个长发飘垂,乱须遮面,身躯瘦小的一个老人在恶斗。
  看样子,是那老人要冲进房去,黑骑士据门奋守。
  哈哈——哈哈——
  那怪状老人发出一阵低沉森冷的笑声。
  狂笑声中,只见他双手连续抓去,每一出手,都激起锐烈的风声,可见得他功力之高,武林罕见。
  穷书生心中惊异的自问了一声:“这人是谁?”
  此际,那据守石屋门口的黑骑士,已被那怪老人逼得手脚散乱,形势已然相当危殆。
  最令穷书生奇怪的,是那怪老人招式的手法,竟然有几手是降魔十二式中的手法。
  更加重了他心中的疑惑,一再的自问:“此人是谁?”
  他自问着,不知不觉间,就向那石屋前走去,距门口约有两三丈,他停住了脚步,静静的看着那怪老人,怎样的夺门而入。
  怪老人身手矫健已极,内力也相当的深厚,石屋四周的墙壁,都是巨石砌成,就是刀砍斧劈,怕也难以破损。
  但在那怪老人内家真力抓劈之下,竟然震得碎屑纷落,陷进去寸多深。
  他似是没想到一个黑骑士,会有这高的能耐,竟然会抵挡他这么久。
  连急带气,已是乱发直竖,满面现出暴怒的神情,看也不看站在旁边的穷书生,一个劲的猛打疾抓。
  但是那黑骑士,却是满心想瞧一瞧是谁来到,无奈目前他生死悬于一发,形势过于危殆,实在无暇看。
  他要拼命支持下去,等待同伴们来增援。
  因为他知道拼不过怪老人是死,但要死得痛快些,如果自己死不成,放怪老人冲进屋去,落魂堡的酷刑,可是他承受不了的。
  所以,他全力对付面前强敌,丝毫都不敢放松。
  怪老人久战无功,又是一声狂笑,立即改变打法,施展出强攻硬打的手法,一手照常的快攻,一手却运足内力,缓缓抓向对方的面门。
  这种打法,一望而知怪老人是存心一举毙敌。
  就在这千钓一发之际,那黑骑士才一眼看见了穷书生,慌不迭喊叫道:“穷书生,你不是要见苗玉秀吗?能把此人打退,你就可见着她了。”
  穷书生乍一听到苗玉秀,心中泛起一股妒恨,冷哼了一声,倏然运聚真力,隔空一指,朝那怪老人点去。
  他这里指风一发,那怪老人登时发觉,迅快的抽回右手,封住了袭上身来的指风。
  那黑骑士借势,闪身就退回了门口。
  怪老人朝着穷书生看了一眼,呜呜呀呀了一阵,比手划脚,不知是说话是嚷叫?
  原来那怪老人是个哑巴,他嚷叫了一阵,倏的一掌向穷书生拍去,一股劈空掌力动急凌厉,呼啸震耳。
  他就只向穷书生攻出了一堂,随即就又回手向那黑骑士迅疾抓去。
  穷书生一见掌风袭到,赶忙举掌封架。
  “蓬”的一声,震得他身形微晃,不由得大大一凛,凝目猜测这个怪老人竟是什么路道?
  守门的黑骑士又叫道:“穷书生,还不快截住这怪人,他要不利于苗姑娘呢!”
  穷书生一听,心里一阵冲动,也不辨别那黑骑士的话是真是假,一招“分心十字”扣曲锁拿,直扣怪老人抓出去的一只手。
  在这种情形之下,怪老人如果不抽回来抓向黑骑士黑只手,势必会被穷书生攫住他的手腕。
  因此,迫得他迅快的抽势挫身,向横跃开了一步。
  这么一来,那怪老人已被激起了满腔怒火,冷嘿了一声,举掌就朝穷书生猛劈过去。
  穷书生也立即发招攻击。
  两股强劲绝世的堂力相触之下,又发出“蓬”的一声,登时强风旋卷。
  屋门口那黑骑士被那两股掌力所激起的劲风一卷,身形由不得连退了四五步之多,也就让开了那屋门。
  穷书生借势身形一晃,人已抢入屋内。
  他的身法极快,闪电般从那黑骑士身旁掠了过去。
  那黑骑士惊急之下,慌不迭出招阻拦时,恰好碰上那怪老人也要朝屋中冲进,无意之中,两个人就又打在了一起。
  石墙外又纵入来两名黑骑士,他们也参加了战圈,三个人合力拼斗那怪老人。
  穷书生冲入石屋之后,借着那盏半明不暗的油灯,放目一瞥,就见靠里立一着一个十字形的木架,木架上锁着一个素装少女。
  他心中怀念着苗玉秀,进门也没看清楚十字架上是不是心上人,脱口喊出了一声:“秀妹妹!”
  那女子闻声抬头,秋波一转,看到来人是穷书生,心中一怔,幽幽的喊出了一声:“钟相公!”
  穷书生吃惊的望着那女子,不言不动。
  那女子也朝穷书生看着,从她那澄如水的美眸中,流露出惊喜震愕的光芒。
  他们对看了好大一阵,穷书生才喊出了一声,道:“怎么?你是翠姑娘?”
  原来那女子不是苗玉秀,乃是苗玉秀身边的侍女小翠。
  小翠闻言,热泪盈睫,哀声道:“多谢钟相公,还没有忘记我,是的,我是小翠。”
  小翠道:“我们姑娘被关在另一个地方,他们逼我假冒姑娘,去嫁给马岭关毒龙冷残之子冷云,我不答应,他们就把我锁在这里。”
  “哦!”穷书生喟叹了一声。
  “钟相公,快救下我来,他们要杀死我呢!”
  穷书生这才想到,只顾得谈话,竟忘了救人。
  当下疾走几步,举手揪住木架上的铁链,运力一拔,首先把她左手的束缚除去。
  接着又迅快的把右手及颈上的铁链扯脱……
  正待要伏下身去解脱小翠双脚的铁链时,那小翠一个稳不住身形,娇躯突然倒下。
  穷书生当初在断肠谷长恨宫中,小翠姑娘对他侍奉得可说是无微不至,他那能眼看着人家倒下。
  再者,一个女孩儿家,把容貌看得比性命都重要,这要一倒下去,擦破了脸皮,岂不变成了个丑八怪了。
  穷书生是性情中人,怎能不管,一探手就将人家揽在了怀中。
  翠姑娘吃惊的发出一声尖叫!
  那正在屋门口力斗三名黑骑士的怪老人,听到了尖叫声,再一看两人拥在一起的情形,生似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般,厉啸一声,运聚全力猛向背后一名黑骑士击去。
  那名黑骑士的功力,虽也算得上一流的高手,那受得了人家这全力的一击,立时被震跌出去七八尺远,眼看是活不成了。
  怪老人一掌震毙了身后强敌,转回掌势,两手齐发,分向两名黑骑士抓去。
  他掌指之上,内力沉重如山,两名黑骑士怎能封架得住,两声惨啸过处,登时全被抓破了头骨,横尸门前。
  穷书生被这一阵猛恶的搏斗之声惊醒,回头看去,眼前黑影一闪,怪老人已扑到了面前。
  就见这位怪老人,清瘦的面容上,笼罩了一层凶狠的杀气。
  他无暇去解脱小翠脚上的铁链,急忙推倒了那木架,转身发招,迎击上去。
  那怪老人双掌齐飞,骏发踔厉,宛如狂风骤雨,内力之强,招数之毒,实为武林中所罕睹。
  穷书生不似那怪老人,存有拼命之心,是以一上手就被对方占了先机,且又打法凶狠,迫得他连连退步。
  小翠姑娘骇得急急把眼闭上,不敢观看,可是又忍不住,便又睁眼……
  她这一看清了,禁不住心中一阵狂喜,忙喊道:“钟相公,老伯伯,你们停下手来,好不好嘛?”
  由于她这一声喊,那怪老人似乎微怔了一下。
  就因为这一怔,既失去了先机,又露出了一点破绽。
  穷书生所练的降魔十二式,擅长的就是借势伤敌。
  怪老人才一露出破绽,他的掌势便如水银泻地,破隙而入。
  铁掌到处,正正拍在了那怪老人的胸口大穴上。
  怪老人闷哼了一声,被摔开了四五尺,跌在了地上,但并没有立刻死去,犹在蠕蠕颤动。
  小翠姑娘见状,不由得芳心大震,哀哀的叫道一声:“钟相公,你杀错了人啦!”
  穷书生诧然道:“翠姑娘,你认得他吗?”
  小翠轻叹了一声,道:“打从我被解来这落魂堡,一离了断肠谷就碰上了他,路上全仗他暗中保护,要不然,我这时早就到了马岭关,作了冷家的媳妇了……”
  穷书生惊异道:“这么说他是个好人了?……”他在说着话,转身走向怪老人的身边,弯腰伸手,打算看一看对方伤得怎样?
  但当他方一搭上怪老人的肩上,怪老人半瞑着的眼睛,陡然睁开,从眼中射出一种凶狠的光芒。
  穷书生见状,心中斗然一震。
  就在他心头一凛之际,怪老人的两只手,已迅快的分别扣住了穷书生双腕上的腕穴。
  穷书生急迫中立将膝盖弯下,抵逼在怪老人的小腹上。
  他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招数,对方如果用力震断自己的经脉,只须膝盖一用力,怪老人也得命丧当场。
  翠姑娘只顾得去褪下脚上的铁链,没有看到两人的情形,等到双腿解去了束缚,才抬头看去。
  就见穷书生俯低着身躯,双手按在怪老人的双肩上,右膝膝盖逼住对方的小腹,动也不动。
  怪老人却是双唇坚闭,目射凶光,凝瞪着穷书生一张俊美白晳的脸上。
  小翠姑娘看了这种情形,吓得一颗芳心狂跳,跟着目蕴热泪,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先放开手来,有话慢慢说不好吗?如果待会他们黑骑士再有人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取你们性命,那该有多么不值!”
  她这一句话,是有力量,任是恶斗中的两人,均是不把性命放在心上的人,闻言也都心中一慄。可是,他们谁也不愿意放手。
  翠姑娘看着两个人这付样儿,心中实在作难。
  就在这时,倏的一团青影电急扑入屋来,挟着一道森森精光,直向穷书生后背劈落。
  穷书生一看到剑光,惊呼了一声:“昊天神剑!”
  跟着身形疾忙滚倒,双手一用力,竟把那怪老人举起来,挡在上面。
  那人一剑落空,又听穷书生惊叫了一声“昊天神剑”,冷哼了一下,倏忽又起。
  剑光如冷电击空,微一闪动,卷向了地上的两人,刹时间,就把他们罩在森寒光华之中。
  小翠吓得一声尖叫,双眸紧闭,不忍眼看着两人溅血剑下。
  滚在地上的两人,全是当代一流高手,早在那剑光复现之际,就已看出剑势来路,不约而同的互相借力疾翻开去。
  就因为他们见机得早,抢了这一线之机,脱出了剑光威力的范围。
  饶是这样,全都也沁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穷书生也看清楚了那持剑之人,乃是那毒书生姬仁,舞起昊天神剑,又攻了上来。
  穷书生此际可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跃起身形,施展出一身武功绝学,向毒书生凌厉扑攻,转眼间,就把对方笼皆在掌影之内。
  他虽然全力困住了毒书生姬仁,仍然留心着怪老人的举动。
  就见那怪老人此际,眼中凶光早敛,对着小翠姑娘,反而显出有一种慈祥的神态,一时测不透这怪老人是敌是友,他和小翠姑娘有什么渊源,何以甘心为她舍生忘死?……
  由于他这微一分心,掌势不觉略滞。
  毒书生姬仁手中神剑蓦的一紧,使出一路精奇的剑法来,隐隐响起风雷之声,反而抢制了先机,又把穷书生罩在了剑影之中。
  此际那退在屋角的怪老人,慈祥的眼神中,忽又露出凶光灼灼,嚓嚓一声怪笑,蓦的劈空一掌推出,正好击中在毒书生姬仁的后背心上。
  毒书生被这一掌打得心血逆闯,身形一摇晃,就倒在了地上。
  穷书生就势上前一步,抬脚踏在了他的前胸上。
  毒书生姬仁沮丧的叹了一口气,道:“你为何不一脚把我踹死?”
  穷书生冷冷的道:“你还怕死不掉吗?”
  话声中,脚尖微微一点,毒书生顿时惨哼了一声。
  蓦的屋门外有人叫道:“穷书生,你可伤不得我表兄!”
  说话的是小妖女苗玉茹,话音甫落,人已俏生生的站在了门口。
  小翠姑娘自进入到落魂堡,还没有见到过苗玉茹,此际一见,惊呼了一声:“小姐!”
  穷书生接口道:“翠姑娘,她不是你家小姐,她叫苗玉茹,是和你小姐同父异母……”
  他话没说完,苗玉茹笑吟吟的接口道:“听人家传说,穷书生对任何事都看得淡漠,怎么把我的家世记得这么清楚?”
  穷书生道:“随你怎么说都可以。”
  苗玉茹笑道:“你连我为什么阻你伤我表兄,都不愿听吗?”
  穷书书:“他是你表兄,你当然要救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苗玉茹站在门口,凝望穷书生,心中泛起一阵涟漪,暗自叹了一口气,虽听穷书生语气冰冷,但并不以为忤,低哼了一声,道:“这么说来,你是连我那同父异母姐姐的消息,也不愿听了?”
  穷书生淡淡的道:“你指的是谁?”
  苗玉茹娇笑了一声,道:“除了苗玉秀,还有什么人?”
  穷书生听到了苗玉秀三个字,情不自禁的震了一下,道:“她在那里?”
  苗玉茹道:“这就是我要阻你伤我表兄了,因为除去他之外,怕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穷书生此际的感情,起了一阵波荡,那是因为听说苗玉秀下嫁冷云,既打算见上一面问个清楚,但又不愿再见那个负情的人。
  这就是矛盾,心情上解不开的结,他沉默了有好半天都不说话。
  苗玉茹冷哂了一声,道:“我看你的情形是不愿见她了?”
  穷书生漠然一笑,道:“见不见都可以,实在说来,我真有点不愿意见她。”
  他这一句话出口,吃惊的不单是苗玉茹,小翠姑娘更是吃惊,她揣不透男人的心,这么容易变,端的是痴心女子负心汉。
  她哀怨的瞟了穷书生一眼,轻叹了一口气。
  苗玉茹双眉一皱,冷哼了一声道:“那你为什么夜闯落魂堡?”
  穷书生道:“为了救那些被你们捉住的九大门派中人!”
  “你是那一派的?”
  苗玉茹气汹汹的逼问了一句,穷书生为之语塞。
  倒在地上的毒书生呻吟了一声,道:“那些人早被那位怪老人放走了,还用得着你多事。”
  穷书生,转头看了怪老人一眼。
  怪老人呜呜呀呀嚷叫出来两声,把一颗松头连点,看样儿是承认他救了九大门派中人。
  穷书生沉思了一阵,似是有了抉择,蹲下身去,向毒书生问道:“姬兄,你知道玉秀的下落吗?”
  毒书生发出了一声呻吟,身躯转侧了一下,道:“知道又有何用,我已是将死的人了!”
  穷书生道:“你不能死,你带我去把玉秀找回来。”
  他说着,伸手按住了毒书生的穴道,助他运功行气。
  苗玉茹见他这种出尔反尔的情形,冷冷的道:“我应该杀了你这狂傲的人……”
  说着,人就举步进入石屋之内,闪在了穷书生背后。
  地上的毒书生,眼中闪过一丝诡毒的神色,瞟了苗玉茹一眼。
  苗玉茹玉掌倏的一扬,作势欲劈……
  穷书生竟然无动于衷,似乎故意让她劈上一掌。
  就在这时,那怪老人倏的猿臂一勾,把小翠姑娘拦腰挟起,纵身向屋外电急窜出。
  小翠姑娘骤然不防,吓得她一声尖叫。
  尖叫声中,渗杂着怪老人的长笑声,越去越远了。
  同时房门口出现了两人,这两人破例没有蒙面,全是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体躯雄伟带着一点凶悍之气。
  怪老人掳走了翠姑娘,和门口出现的两个人,穷书生对他们好似全然不觉,他在全心全力替毒书生疗伤。
  苗玉茹扬起来的玉掌,也突然收回,对着门口的两人叫道:“钱陈二位请进来吧!”
  这两个人乃是马岭关毒龙冷残的手下,一个叫混元掌钱贡,一个叫地煞手陈起。
  两个人全都是以强劲的掌力,称道于江湖,也算是成了名的高手,乃是替冷云向苗玉秀纳采而来。
  那知,不但苗玉秀人已不见,就是落魂堡堡主玉面韦护苗俊田,也有事去了玄阴谷,正巧又碰上了群侠大闹落魂堡,他们也就留住下来。
  闻听到堡中发现敌人,他们打算相助一臂,无意间竟闯到了这所偏院。
  苗玉茹一看到这两个人现身,打从心眼里就满不是味儿,存心要他们吃点苦头,于是就出声招呼他们进屋。
  两人想必也是霉运当头,一听到小姑娘招呼,毫不迟疑的就举步进来。
  苗玉茹和倒在地上的毒书生姬仁,交换了一下眼色,笑道:“'二位不是常说要见识一下穷书生的武功吗?目下何不出手一试?”
  两人闻声一怔,互相对看了一眼,心道:“我们几时说过要见识穷书生的武功来着……”
  两人心中虽然惊诧,但是一个江湖中人,最看重的就是面子,也无法说自己没有讲过这样的话,只好硬起头皮来,承认有这一回事。
  混元掌钱重狂笑了一声,道:“是呀!我们弟兄正是要见识一下穷书生的武功。”
  说着,两人就一齐迈开大步,向穷书生走去。
  此际穷书生已站了起来,转头看了二人一眼。
  地煞手陈起,首先一掌拍去,口中喝道:“穷书生,你可小心点,死了之后不会有人替你报仇的!”
  混元掌钱重也发掌击敌,他的混元掌乃是成名煞手,掌力威势惊人,才一出手,满屋风力激转,发出呼呼的声音。
  穷书生冷哼了一声,随手发出一招,登时将对方攻势全部化解。
  退到旁边观战的苗玉茹,心不由己的,竟然为穷书生喝出一声高采来。
  地上的毒书生姬仁,狠毒的瞪了苗玉茹一眼。
  苗玉茹因全神观战,对于毒书生姫仁的神情,并没有看出来。
  穷书生对付着钱陈二人,使用出来的手法,大异往昔,完全都是普通的招式,是以看上毫无一点出奇,甚至与人有一种散漫之感。
  这也就是穷书生新悟出来的妙着,以普逋的手法,渗合着降魔十二式的真诀,一式平平无奇的招数,在他手上使出来,招招都大具妙用,威力无穷。
  即是随便的一招使出来,立刻就把钱陈二人的凌厉攻势瓦解,或者将他们迫退。
  转瞬之间,已战有二三十招。
  苗玉茹和地上的毒书生姫仁,将穷书生的招数,看得目瞪口呆,不管他们如何用心,也看不出穷书生何以能化腐朽为神奇,令得那些普通的招式,具有如许的威力?
  穷书生用这种方式和人动手,并不是第一次,他在千秋镇上第一次和毒书生动手时,就是施展毒书生的轮回灭绝掌,打败了毒书生。
  不过这一次用的并不是灭绝神掌,而是他近一段时期看到别人动手,所记取下来的普通招式。
  就这样的随意施展普通招数手法,越打兴趣越浓,在每一招出手,都能因势利便的用上降魔十二式的真诀。
  钱重、陈起两个人,武功虽是不弱,但怎能禁受得起当年武林二圣所传下的无上心法,又是几招之后,就被穷书生打得不知如何应付是好了。
  苗玉茹蓦的又是一鼓掌,娇声喝采道:“好哇!这一招白鹤亮翅,居然兼有攻守之妙,真是神奇莫测……”
  她这又一喝采,钱陈二人全都怒瞪了她一眼。
  毒书生也已慢慢的爬起身来,试探着慢慢向屋门口挪动。
  穷书生虽然力敌两位武林高手,却是从容得很,早已看出来毒书生的行动,似要趁机溜走。
  他心中一动,暗忖:“不能放他走,毒书生要是一走,可就没法见到秀妹妹了……眼前的事,还是先打发了这钱陈二入再说。”
  心念转动处,手法立变,乍退又进,双手招数齐发,同时之间,攻袭钱陈两人,手法奇奥,功力深厚,出手端的是非同小可。
  但听“蓬蓬”两响,紧接着又是两声闷哼,钱陈二人都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穷书生一手一个甩了开去,撞在了石屋墙上,又倒撞回来,跌在地上,虽然没有死,眼看着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这时的毒书生,刚刚一只脚跨出了门外,只觉微风一掠,穷书生的一只手,已然扣住了他的肩胛要穴,冷冷的道:“姬兄就打算这样的走吗?”
  毒书生道:“你要怎么样?”
  “带我去找回来苗玉秀!”
  毒书生眼看着穷书生对苗玉秀一往情深的样儿,心中妒火又燃,暗中咬牙忖道:“好哇!瞧两个人这样的情意缠绵,我如不把你们这一对搅成饮恨终身,誓不罢休。”
  他心中在筹思着毒计,脸上也就显出来阴晴不定。
  穷书生是个诚实君子,还以为他是被自己制住而感到痛苦呢!
  但是落在苗玉茹的眼中,心中就大大的一凛。
  她知道这位表兄,是出了名的阴险狡诈,心黑手辣,脑海中充满了歹毒的念头,不定又在筹思什么计呢?看来穷书生准要上当。
  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打从经过在漳水河畔的岔路上,被穷书生制住又放了之后,忽然对穷书生起了好感,没来由竟关怀起人家的安危起来。
  脑际只要一空下来,立刻就被穷书生的影子占据住了。
  她一见毒书生脸色忽晴又暗,忙以示警的口吻道:“穷书生,我秀姐姐已经都是冷家的人了,你又找她干什么嘛?”
  穷书生张了张嘴,话还没有说出来,毒书生倏的向苗玉茹一瞪眼道:“茹妹,你这管的是什么闲事,人家一对儿情深意重,就是秀妹妹成了冷家的媳妇,也不能说不叙一下旧情呀!”
  苗玉茹闻言,一顰秀眉,仍要说话,可是她没有说出口来。
  毒书生已然又接口道:“穷兄是一定要见苗玉秀,好吧!我带你去。”
  穷书生一见人家肯带自己去找苗玉秀,歉然的竟问起人家的伤势来,微微一笑道:“姬兄的伤势不碍事吧?”
  毒书生哈哈一声朗笑,道:“穷兄太也小看我了,就这点小伤,也能放倒下我毒书生?”
  穷书生放心的笑了笑,道:“那就好,咱们这就动身。”
  他话音出口,也不等毒书生答应,倏的将手抓住毒书生的右腕,借势用力一带,齐纵跃冲过这偏院石墙,携手疾奔而去。
  苗玉茹心头大急,立即也放腿追赶。
  她那有穷书生的脚程快,且又慢起了一步,等她追出落魂堡外,已然找不到两个人的影子。
  两书生挽着手,一口气跑有七八里路,东方已然发白,才放松了脚步,穷书生满含歉意的向毒书生道:“姬兄请恕兄弟莽撞,我是怕令表妹拦住你不放,那可就糟了。”
  毒书生笑道:“我这位小表妹,就是有点饶舌。”
  他们边走边谈着,转眼间又是四五里路,天色就已到了卯初的光景。
  毒书生遥指着一座满生苍松的山峰,笑道:“你看,那就是石鼓山的主峰,你的那位心上人,就在山峰后一道幽谷中隐身,咱们快一点赶路,大概不要一顿饭的工夫,就可以见到她了。”
  穷书生一听说就快要见到苗玉秀了,一颗心却先已飞走了,慌不迭道:“那咱们就快点赶路吧!”
  毒书生忽然的苦笑了一下,跟着又频频摇头道:“就这一段路程,我已是勉为其难了,再要赶下去,我却是有点支撑不住了。”
  穷书生此际一心都在苗玉秀的身上,他听毒书生这么一说,并不疑有他,还真的认为毒书生重伤之下,能跑这么远的路,实在是真的不易。
  他那知道,毒书生虽然挨了怪老人一掌,伤的并不重,再经穷书生助以真气,调息了一阵,已然大致复原,这一点路程,那能就会不济。
  这就是穷书生的厚道处,他处处都替别人想,一听说毒书生支撑不住了,笑道:“你看我这个人真糊涂,忘了姬兄是受了伤的人,不如由兄弟背着你走一程吧!”
  毒书生做假做到底,反而假惺惺一个劲的推辞。
  穷书生却是真情实意,还是非背人家不可。
  两人推拒了一阵,毒书生初步诡计得逞,真的让穷书生背了起来,直朝那一片翠绿的山峰奔去。
  飞奔了约有顿饭时光,离着那峰也就没有多远了,穷书生突的停下了脚步。
  毒书生在穷书生背上,数次都要下手击毙对方,但一想到对方的武功,以及他那反击的指力,没有敢冒然出手,忽见穷书生停步不行,他疑心生暗鬼,还以为是穷书生发觉了自己的诡谋。
  于是忙问道:“穷兄,你怎么啦?是不是累了?”
  穷书生道:“这点路还累不倒我,你快看,这里怎么会有死人?”
  毒书生赶忙跳下背来,循着穷书生所指处看去。
  就见在草丛旁边,伏卧着一个身着黑衣,面蒙黑巾的人,身边数尺处,放着一把单刀。他一看就知是自己落魂堡中的黑骑士。
  立即纵身过去,右脚一用力,把那人翻转过来,伸手一摸,鼻息早绝,原来已死去多时。
  穷书生细看那黑骑士,全身并无伤痕,耳鼻口中,已无溢血现象,既非兵刃拳掌所伤,亦非被内力震死,不知被人用什么手法击毙,横尸在这乱草丛边。
  毒书生查看过死者之后,倏的一抬脚,把尸体挑抛向草丛深处,回头对穷书生笑道:“这人是被一种极高的内家功力击毙的……”
  他话没说完,一眼看到穷书生神态大异,忙改口问道:“穷兄,你这是怎么啦?”
  穷书生冷冷的道:“姫兄,但愿你不是愚弄我,我看你方才挑起的那一脚,不像身受重伤的样儿。”
  这就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毒书生使了半天的鬼,没想到一不留心,抬脚踢抛了一具死尸,竟然露出了破绽。
  他闻言蓦的一怔,总还算他是个诡计多端的人,应变也快,忙干咳了两声,道:“穷兄多疑了,我那能愚弄你老兄,实在的说,经你背了我这一段路,伤势已然好多了,不过仍是不敢过份的劳动。”
  穷书生淡淡的道:“但愿你不骗我才好,走吧!”
  他说完话,放步先奔了下去。
  毒书生也只好随后紧跟。
  又走了一阵,两人已到了那苍松峰下,穷书生举步正待向上攀登,倏然间惊咦了一声,又停步不进了。
  毒书生方问了一声:“穷兄,又有什么事了……”
  他话音方出口,穷书生人已纵起。
  跃飞起来足有两丈多高,人在空中蓦的一个转侧,左手探处,已抱住一棵巨松上,被吊之人的腰际。
  右手掌沿横着朝绳上一削,那吊绳应手而断,借势抓着绳头,猛的向后一甩,丢向了毒书生,喝道:“姬兄,接着点……”
  毒书生依言张开了双臂,接住投来的尸体一看。
  但见此人舌吐眼突,极似自缢而死的模样,看穿着打扮,也是个黑骑士。
  穷书生就在将尸体甩出的同时,人也随着落在了毒书生的身侧,看了那尸礼一眼,道:“他是先被点了穴道,又被吊在树上,然后再解开那被点的穴道,岂不就等于自缢而死的吗?”
  毒书生此际心中却是大大的惊凛,心忖:“这石鼓山虽然没封锁起来,但却是落魂堡的势力范围,江湖中人轻易没有敢踏入山区一步,怎么一连出怪事?”
  他思忖着,扫目再向周围一看……
  可不得了,在附近二三十棵的老树上,每一棵树上都同样的吊着一人,无疑问的,也全都是黑骑士。
  这是什么人干的呢?瞧人家这手功夫,似要比穷书生还要高上一筹……
  他越想越觉事情不妙,立将手中的尸体猛的一抛,竟掷出出四五丈远,叫道:“穷兄,快走,怕秀姑娘居处有变。”
  穷书生一见毒书生抖手将尸体抛掷出去四五丈远,这能是受伤之人办得到的吗?心中正自暗骂:“好你个毒书生,是真的愚弄了我呀!……”
  就在他思之未竟,乍又听到苗玉秀居处有变,怎能不急,立将受骗的事,抛向了一边,一声不吭的跟在毒书生身后,向上攀登。
  但是,暗中已防上了毒书生,怕他中途生变。
  山峰并不甚高,但却乱草横生。
  他们攀登有顿饭的工夫,就上到了峰顶。
  毒书生并不停步,更是一语不发,仍然继续的朝前奔去。
  穷书生当然的是随后紧追,心中却在暗中盘算,倒要看看毒书生在闹什么鬼?
  两个人顺着山脊,时上时下,跑了一阵,眼前到了一处深涧,毒书生方始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穷书生笑道:“越过此涧就到了。”
  穷书生看这山涧,少说也有十几丈宽,往下看却是深不见底。
  隐隐由下面传上来水流奔腾之声,他估计着自己的功力,实在没有把握能够纵过去,心中暗忖:“我先不说话,看他姓姬的怎么过去,只要他能办得到的话,相信也难不住自己。”
  毒书生笑道:“这深涧宽有十二三丈左右,兄弟可没有跃过去的能耐,穷兄你怎么样?”
  穷书生摇了摇头,笑道:“姬兄既然不行,我更没有那份能耐了。”
  毒书生道:“可惜没有条长绳,如能借着绳力,过去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穷书生道:“听姬兄这么说来,莫非咱们就隔在这边不成?”
  毒书生神秘的一笑,道:“法儿倒有,只是有点冒险。”
  “你有什么法儿说说看?”
  毒书生道:“没有绳儿,我们就只有借重于野藤,施展高空踏索的功夫,就可过去,只是有点冒险。”
  穷书生笑道:“那没有什么,只要姬兄能过去的话,我虽没有练过高空踏索的玩艺,想也不会十分难。”
  毒书生冷笑了一声,道:“那咱们就试上一试看吧!”
  他说着,就走到涧边,从崖下拿出了一团野藤来,凝神运功,倏然一振臂,那野藤就宛如平地飞起来一条极长的青蛇,在空中掣动了几下,然后平平直直的架在了深涧的两边。
  另一头却套在了一块巨石上,他又用力一紧,这一边就捆在一棵大树根上。
  从这情形看来,毒书生分明是早有准备,再不然就是常常来往这深涧两边。这些事情,穷书生倒没有什么,但他对毒书生这份内力,能够将长达十数丈长的野藤,抖直了甩向对崖,且还能套在一块巨石上,却是惊乍万分,不由得轻轻喝了声采。
  毒书生听到了穷书生的喝采声,微微一笑道:“穷兄,是你先过或是我先过?”
  穷书生道:“还是姬兄先请吧,这种踏索的玩艺,我却是破题儿第一遭,说不得,只有跟你学个样了。”
  毒书生又是神秘的一笑,道:“那我就有僭了。”
  他说着话,纵身一跃,就飘落在那长藤之上,一步一步,很从容的向对崖走去。
  两三丈以内,他走得很慢,是一步一顿的,好像是在平衡身体。
  从涧底卷起的劲风,吹得他衣袂飞扬。
  但等走到了中间,他倏的将两臂张开,宛如是在乘风,同时身形也快了很多。
  转眼间,人就到了对崖,高声喊道:“穷兄,这会该看你的了。”
  穷书生应了声:“好!”人也纵落在绳上,学着毒书生的样儿,朝前慢走。
  在此际,毒书生的俊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的神色,令人见了会觉着奇怪、恐怖……
  当真的,他此刻的心中,正在转着一个极为阴毒的念头。
  那便是,他想起着穷书生走到中途时,一掌将野藤劈断,穷书生势非得跌落涧底不可。
  那样一来,穷书生即是不粉身碎骨,但是也非被摔死不可。
  穷书生像是满不在乎的样儿,他停停走走,晃眼又出去了两丈七八尺。
  他虽然一心一意的踏着野藤,任由天风劲急的吹刮,但下看是百丈深谷,也令人骇得心魂欲飞,掌心中也沁出许多冷汗。
  在对崖上的毒书生,因为起了一个歹毒念头,使得他脸色变得十分奇怪,心里也在不停的翻腾,他在考虑着如何的下手?……
  因为他知道穷书生的武功,已然高深莫测,此一举如果伤不了他的话,自己可就难逃毒手。
  他一颗心风车般的打转,眼盯穷书生,这一位俊品人物,越打量越是妒恨难消……
  毒书生一向自视甚高,以为天下间,纵有人武功更高,但容貌学识定不如自己。
  或者容貌学识较佳,而武功胆识必及不上自己!
  那知,竟会出了个穷书生这么一个人,样样都比自己高明,这教他如何能不生出妒忌之心?
  穷书生一点都不知道对崖的人儿,竟然包藏祸心,怀着鬼胎,兀自全副心神,贯注在脚底的野藤上。
  他又前行了几丈,离着对崖只剩下两三丈的光景,再前行个一段,就可纵身脱离开险境了。
  毒书生此际,突然像似下了决心,双眼中冒出凶光灼灼。
  就在穷书生刚又前行数尺,方待抖臂上纵的刹那间,毒书生蓦的一掌,朝着那细在巨石上的野藤,疾劈下去。
  此一来,穷书生重心顿失,随着那野藤的下垂,人也劲急的朝深涧下跌落。
  穷书生虽经此猝发的突变,竟然能够收摄住心神,不慌不怕,驾驭住一口真气,先用了一式“龙腾九天”,稳住了下降之势,跟着一声长啸,式化“神龙布雨”,身形一个急旋,立即旋飞而起。
  毒书生一掌劈断了野藤,望着那深不见底的绝涧,发出了一声狞笑。
  “哈哈——哈哈——穷书生呀!你也……”
  他一言未竟,忽见一条人影,有如大鹰般直飞上来。
  目光到处,这条人影除了穷书生还有谁?
  他心中由狂喜骤然变为惊骇,一时间竟忘了逃走,反而陷入麻木状态。
  倏然间,一股劲风掠肩而过。
  他这才想到不好,要是穷书生上来,怎会轻易放过自己
  但当他方一转身,蓦觉手腕一紧,耳边响起了穷书生的声音,道:“姬兄好卑鄙的手段,无奈兄弟命不该丧于深涧……”
  毒书生一时间惊得过度,反倒说不出话来,抬手指着穷书生,呐呐道:“你……你……你……”
  “我怎么着?我就是你害不死的穷书生!”
  穷书生说着话,看到毒书生那种失魂落魄的神情,心中起了一阵不忍之感,扬掌拍向了他的“身柱”穴。
  此穴在第三椎下,拍活了可解惊癫,属于督脉经穴。
  毒书生受此一拍,神智才算恢复。
  歇了一会,他缓缓张开眼来,见面前站着的,竟然真的是穷书生,不由得双目大睁……
  但跟着又悄然闭上了眼,生似羞见面前这位穷书生。
  穷书生笑道:“姬兄,何必这样,你的诡计多,奈何不了我的命长,过去的事抛开不提,但愿你以后要厚道些就成了。”
  毒书生闭目不语,脸上流露出惭愧的表情。
  穷书生仰头看了一下天色,见日已过午,忙道:“咱们走吧!尽待在这里干什么,我却是有些饿了。”
  穷书生提到了饿,毒书生心中一动,另一个歹毒的念头,又涌上心来。
  他一言不发,迈步就朝前奔去。
  穷书生不知他又生恶计,还以为对方是羞愧难当,随后也紧跟着奔了下去。
  转了几个山角,景物忽然一变。
  只见满地绿茵,铺地如锦,矮树婆娑,山花杂陈,两道山壁,夹持着一道山谷。
  两人入谷不足百丈左右,毒书生人已停在了一块突岩旁边,四下里张望。
  穷书生见状不解,忙问道:“姬兄,发生了什么事?”
  毒书生并不答腔,身形一闪,纵身跃向突岩之后。
  穷书生略一犹豫,紧接着也向突岩后面纵去,却已不见了毒书生的踪迹。
  这突岩之后,是一道光滑如削山壁。
  除了紧接着地面,有一座三尺高低,尺许宽窄的山洞之外,左右百丈之内,都可以一目了然,既无可以隐身的山石树木,那削壁又无凹陷之处。
  穷书生心中不禁大大的惊疑,心忖:“任他毒书生的身法再快,也不能在这么刹那之间,飞跃出去百丈以外,惟一的可能,就是他已隐入那山洞之中。”
  他微一思忖了一下,随手捡起了两块山石,朝那山洞中投去。
  听出那山石撞击的声音,就知这山洞是相当的幽深,但却并没有发出异声。
  他微笑了一下,就低头向洞中寻去。
  洞中黑暗异常,而且洞径高低不平,走起来十分不便。
  好在穷书生的一身功夫,已入了化境,这一种坎坷不平的洞径,尚难不住他。
  同时,他在这一年来,经历了不少的困难,也长了不少见识。
  他知道,像这样的深山之中,是有很多的天然石洞,深达数里,常常横穿山腹而过。
  是以,他试行过一段之后,逐渐的就加快速度,朝前急驰。
  他奔驰有三四里路,忽见前面现出天光来。
  果然,这条石洞是横穿山腹,通到另一条山谷之中,心中一喜,脚下更快,片刻之间已奔出了洞口。
  身方出洞,倏见毒书生手持着昊天神剑,站在一座用山石砌成的房子前发呆,双眉耸动,似在用心思解什么难题。
  穷书生也立即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眼前景物,心中暗自叫绝的忖道:“好地方!好一个隐居所在,如再把那入口封堵起来,又是个最好的避难之地。”
  原来石洞这端,并非山谷,而是四面峭壁,环围有四五丈方圆的一块平地,而且越向上越小,露天之处,只不过井口大小一个圆洞,直似由人工凿成的一口石井。
  此时,正值日晒中天,阳光由上面洞口直射而下,是以,洞中十分明亮。
  穷书生看清楚了四周景物,立时一个箭步,跃到毒书生身侧,问道:“姫兄!你在看什么?秀妹可就是住在这间房子里吗?”
  毒书生淡淡的道:“是的!她是住在这间房子,不过,她现在走了。”
  “走了?”穷书生吃惊的叫出来一声,诧异的道:“你是真的把她送到这里的吗?”
  毒书生苦笑了一下道:“穷兄不相信我吗?我可以发誓,是把她送来此地的。”
  “那么,她怎么不见了呢?”
  “她也许是肚子饿啦!出洞去找寻食物了。”
  毒书生又提到了肚子饿,穷书生却是真感到有些饿,须知他已有两日夜没吃过东西了,腹中咕噜噜一阵大响。
  毒书生神秘的笑了笑,道:“咱们不如先到房中看看,有什么可吃的东西,先填饱肚子,再慢慢的等她,我想她就快要回来了。”
  房中地方不大,更无什么家具,只有唯一的一张石桌,两三个充作凳子的大石块,再有就是靠墙的一堆乱草了。
  看那乱草铺得十分平坦,似像是有人住过的样子,心中忍不住一阵惨然。
  心忖:“真没想到秀妹妹竟会住到这里,吃足了苦头,苗俊田哪!你还是人吗?常言说虎不食子,秀妹她也是你的亲骨肉呀!……”
  他在触景伤情,毒书生却在满屋中乱找,竟然找出了一口铁锅,另外还有一堆山芋。
  他高兴的叫道:“穷兄,你看到没有?这就好了,咱们来煮山芋吃。”
  说着,就走出房外,在房门口架石为灶,又找到了一处流泉,洗净了山芋,采草作薪,就煮了起来。
  穷书生却倒卧在那乱草上,阖着眼在追寻旧梦,因为这堆乱草是心上人所睡过的地方呀!……
  煮熟一锅山芋,是要不了多少时间。
  穷书生正自涉入遐思,耳边响起了毒书生的声音道:“穷兄,起来啦!尝尝这山芋的味头,准比珍馐美品不差。”
  穷书生从梦思中惊醒,甫及睁开眼来,就有一股异香扑鼻,更是勾动了食欲,立即腾身纵起。
  这时,就见毒书生已将煮熟了的山芋,盛在了两个大粗碗里,他早已据桌而食,啧啧称美。
  穷书生正在饥火难耐之际,也没想到毒书生会另生毒计,就也走近石桌,取了一块入口。
  乍尝之下,真的是甘芳酥滑,连汤也是清香甜美,觉着适口异常。
  他连着吃下去有四五块,忽然觉得这芋中有点异味,不由得就停下手来,瞪眼看着毒书生。
  仅仅只是瞬息间的工夫,他便感到一阵心烦口渴,头脑有点昏昏闷闷。
  就在这时,毒书生忽的站起身来,奸笑了一声,道:“穷书生,这你可知道姫某人的厉害了吧?”
  穷书生头脑昏胀得厉害,闻言提了一口气,冷冷的道:“乘人不备,暗中下毒,算什么光荣之事?”
  毒书生阴险的笑了一声,道:“兄弟一生善用机诈,很少有人逃出我手,你穷书生也不能例外。”
  穷书生怒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今天既中了你的圈套,有能为你就施展吧!”
  毒书生笑道:“穷兄你别太冲动了,最少你还有几个时辰的寿命,如有遗言,就请快说出来,不然,兄弟可要动手了。”
  穷书生本已气得目眦欲裂,但又一转念,全都看得淡了,冷漠的道:“生死之事,何足挂齿,你尽管下手就是。”
  “好!兄弟可要无礼了!”
  毒书生话音出口,人已到了穷书生的背后,抡掌就向穷书生背心大穴劈落。
  这一掌凌厉已极,显然他是用出了全力。
  穷书生虽然头脑昏沉,又把生死看得淡漠,但是他本身潜在着的防御本能,并没有失去,陡然扭转身躯,左肘疾出。
  “砰”的一响,毒书生的手掌,却劈在了他的手肘上。
  跟着又是轰然一声大震,紧接着毒书生“哎呀!”壕叫了一声。
  原来穷书生在转身出肘之际,施展的乃是降魔十二式“发踪指旗”的借字诀,顺着对方一击之力,手臂倏伸,手背已甩打向毒书生的小腹上。
  就势又是一个弹腿,踢倒了那石桌。
  轰隆之声是石桌飞坠,惨叫声是毒书生受创呼痛。
  穷书生一掌打倒了毒书生,发狂般一声狂笑,道:“姫兄,这样一来,我穷书生死在此地,就不会寂寞了……”
  毒书生忍着痛楚,冷笑了一声,道:“只怕你不会那样轻易的死去,你得先受够活罪。”
  穷书生并不理他,人朝地上一倒,施展他那大五龙蛰法,运功行气,拼命制住毒气的蔓延。
  毒书生就是不愿让他以无上的内功,将毒物逼出,又接着说道:“穷兄可想知道,我用的是什么毒药吗?”
  穷书生冷哼了一声,道:“你不必告诉我是什么毒药。”
  毒书生道:“爱不爱听是你的事,但我却非说不可,我下的是江湖上最为歹毒的‘蚀骨丹’。”
  穷书生仍然无动于衷,淡淡的道:“什么蚀骨丹,大不了一死了之,又何必起个耸人听闻的名儿?”
  毒书生哈哈笑道:“兄弟这药并不是耸人听闻,乃是采取世间最珍贵的药物制成,当今之世,只怕没有几个人有此药物。”
  穷书生仍然不为所动。
  毒书生又笑道:“我这药物服下之后一个时辰,药力行开,人就会发了狂,七日之后药力侵入骨髓,穷兄全身骨骼,就开始软化,十五日后人就浑浑噩噩变成了白痴,神仙都难救得了……”
  说到此处,他长叹了一口气,道:“看来穷兄还是比我好,我最多还能支持个一两天,伤发而死,穷兄却还有三年寿命好活,三年后全身骨骼化尽而死,算起来你还是比我的命长。”
  他说来是十分轻松,但入在穷书生的耳中,禁不住惊震得啊了一声……
  就因为这一惊震,方提起的一股真气,又散了开来。
  他无奈何的轻叹了一口气,道:“我看你还是把我杀死的好,如果我能脱此危难,而你又死不了的话,我必雪今日之恨。”
  毒书生闻言狂笑了一声,道:“当今之世,除了我有两粒‘蚀骨丹’的解药之外,再也没有人救得了你,我看你还是死了那雪恨报仇之心吧!”
  穷书生闻言,蓦的双目圆睁,冷哼了一声,方待要向毒书生出击……
  蓦的一股劲风,急旋入屋,人影闪处,房中多了一人。
  穷书生陡的站起身来,仰天一声大笑,道:“好!好!想不到我穷书生毁在你们这一对狗男女手上……”
  穷书生从来没有骂过人,他这时实在是气极了,加以那阵狂笑,声音显得凄厉可怖。
  那进房之人怔了一下,接着紧皱了一下眉头。
  “表妹!是你?”
  毒书生也看清了来人,乃是小妖女苗玉茹,惊诧的问出了一声。
  苗玉茹本是随后蹑踪而来,她是担心穷书生受了毒书生的算计,那知还是慢了一步。
  她一看房中情形,就知是怎么一回事了,猛的一顿脚,一言不发,从地上挟起穷书生,飞纵而去……
  穷书生此际虽然站起身来,却是全身酸软无力,只好听由人家的摆布了,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了。
  不过,他心中的反抗意念仍强,气哼哼的问道:“你要把我怎样的摆布,告诉你,士可杀不可辱,你若存心折腾我,可别怪我出言不逊!”
  苗玉茹根本不理他,迳直奔谷底一处密集的荆棘地方,一跃而下。
  原来又是一个洞口,不知内情之人,很难看得出来。
  石洞并不很深,大约有七八尺左右。
  苗玉茹脚落实地,立即沿着夹道,向前跑去。
  夹道黑暗如漆,景物难辨。
  苗玉茹似是很熟悉这里的形势,走得异常迅快,片刻工夫,就到了一处丈余大小的石室之中。
  穷书生不知姑娘居心,一看被带到了此处,不禁怒火攻心,喝道:“你到底打算怎样摆治我,快说!”
  苗玉茹放下了穷书生,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必是中了我表兄的暗算……”
  她话没说完,一眼看到穷书生圆睁着两只眼,口角流下两缕鲜血,不由得一阵惊栗,下面的话就咽了回去,面现怜惜之情,幽怨的又道:“我就知道,你必然要中他的诡计,果然让我料中了。”
  她说着,立刻从身上摸出一块绢帕来,轻轻的去擦穷书生脸上的血迹。
  纤纤玉手,方一触及到穷书生的脸上。
  穷书生腾的大叫一声,抡掌朝定苗玉茹就打。
  苗玉茹惊叫了一声,手中绢帕落地,她本能的运集功力,扬掌迎击了上去。
  穷书生此际,却是连一点能耐都没有了,药力发作,使他发了狂,但是两掌打出,竟然没有一点劲力。
  “蓬”的一声响,他却挨上了苗玉茹的一掌,身形一阵踉跄,晃了两晃,翻身摔了地上。
  苗玉茹这时却后悔自己不该全力打出一掌,移身到穷书生身侧,伸出柔嫩的玉手纤指连点了穷书生的“人中”、“迎香”两穴。
  她猜得出,穷书生是服了毒书生所下极强烈的毒药,被药力迷乱了本性,不禁顿生怜悯之心。
  须知穷书生所服下的毒药,真的是震慑江湖中的“蚀骨丹”,这种毒药乃为藏僧视为至宝的东西,不知怎么会被毒书生得到手内?
  他此际正被毒性攻上了大脑,人已入了狂态,本可能触岩而亡,亦可能坠崖跌死。
  侥幸来了苗玉茹,既将他救来这个洞中,又将他击昏在地,反而获得了暂时的解脱,不觉间,竟沉沉睡去。
  苗玉茹奔波了这老半天也感到有点困倦,便走到石室尽头的角落处,本打算调息一下真气,那知,她坐下不久,便也沉沉的睡熟了。
  等她一觉睡醒过来之后,已是第二天的早上,经过了日光的反射,已是满室光亮。
  转头去看那穷书生,仍然睡得十分香甜。
  她缓步行近穷书生的身边,仔细的打量着这受了创伤的美男子,心中涌起了一阵遐思,暗道:“这穷书生真是个好人,怎么好人偏偏都得不到一个好的下场呢?”
  一念未已,突闻穷书生叹出了一口气。
  穷书生慢慢的睁开眼来,触目却见苗玉茹站在身边,不禁大吃一惊,一声喊道:“这是怎么的一回事?”
  惊叫声中,挺身坐了起来,采目打量这停身之处。
  见这里是一座七八丈方圆大小的石室,四壁光滑如镜,有点像似自己初练降魔十二式那个石洞,眼前的人儿,虽不是苗玉秀,但却是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她的妹妹……
  他迷惘了,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借此助他恢复清醒。
  他想起了自己和毒书生的一场生死挣扎,误服了烈性毒药,以及被苗玉茹救来此地,等等诸般经过……
  他又想到自己身体中所起的变化,以及曾经发掌攻打苗玉茹的事……
  一幕幕的经过,在脑际重新映现。
  忽然又想到了毒书生的话来:“一个时辰之后药力行开,人就会发狂,七日之后毒侵骨髓,全身骨骼就开始软化,十五日后人就浑浑噩噩,变成了白痴……”
  他心里想着,口中却暗暗叫着:“那样还不如死了的好,也可以早得到解脱。”
  “死了的好!”他脱口大叫了一声,人也立即挺身跃起,猛的向石壁上撞去。
  苗玉茹一看到穷书生极力向石壁撞去,惊骇得尖叫了一声,陡的一滚,探臂抓住了穷书生的双腿,用力向后猛的一拉。
  她在惊急之中用力的一拉,自是运劲十分的强大,一拉之势,差不多她用尽了平生之力。
  穷书生前冲的身躯,硬被她拖拉了回来。
  她喘着气,并没放松抓住人家两条腿的手,激动的道:“你!你为什么要寻死?哼……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一死了之?”
  苗玉茹这姑娘,一向都是机警过人,心细如发,算得上是秀外慧中。
  她知道遣将不如激将,穷书生寻死之心十分的坚决,实非几句劝慰之言,能够劝得下,是以,才出言相激,以缓和他寻死之志。
  果然,穷书生被她两句话,激起了一种求生的欲望,羞惭的垂下了头,良久,良久。
  “唉!”他长叹了一声,道:“我纵然此刻不死,只怕七日之后,就是打算不死,也不能够了!”
  苗玉茹道:“我表兄让你服下的是什么毒药,有这么厉害,凭你的内功造诣,竟然会克制不住?”
  穷书生道:“他以什么‘蚀骨丹’,掺和在煮山芋里,骗我服下,这是神仙都难治的……”
  苗玉茹惊叫了一声,道:“什么?你服了‘蚀骨丹’,他……他那里来的这毒药,我听人说,这蚀骨丹却是歹毒得很吶!”
  她在惊叫声中,就松开了两只手,穷书生欠身坐了起来。
  闻言淡淡一笑,道:“那毒药是厉害,不过我却没有把生死放在心上,只是便宜了你那心狠手辣的表兄,心中有些不甘。”
  苗玉茹道:“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上了他的圈套?”
  穷书生无可奈何的黯然一叹,道:“想必这就是命,本来在越过那道深涧时,他趁我走到中途,一掌劈断野藤,没有害得成我,我就应该留心才是。那知,他又会在煮山芋中下毒,这种心地歹毒之人,只怕举世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苗玉茹凄凉的一笑,道:“他自作多孽,迟早总会得着报应。”
  穷书生叹道:“事已至此,我只有抱憾终身,只是可惜我的一身所学,就只昙花一现,老天何无情若斯!”
  他说着,脸上满现一种失望的神色,仰首看着洞顶,似在追索着往事。
  苗玉茹安慰他道:“穷兄不须这样怨天尤人,我想物相生克,必有个解救之法……”
  “姑娘这样的安慰我,穷书生足领盛情,只恐怕回天乏术,姑娘你是白费心机。”
  苗玉茹闻言,眉头紧锁,似在破解一个难题,良久之后,脸上忽现喜色,但转又变为愁上眉宇。
  穷书生一直注意着姑娘神情的变换,见状道:“蚀骨丹是人间奇毒,只怕无药可解,姑娘还是不要费心的好。”
  苗玉茹道:“救是有个救法,担心你穷兄口是心非,自作了断。”
  穷书生朗然道:“早晚都难逃一死,姑娘既然有个救法,我就等上几天也无不可,在这几天之内,姑娘但有所命,我穷书生遵命就是,以报姑娘这点慰我之情。……”,
  苗玉茹眼睛一亮,道:“你这话可是当真么?”
  穷书生道:“字字出于肺腑……”
  苗玉茹抿嘴一笑,没来由竟然会感到一阵羞意,道:“我第一件事,先要你答应我不再寻死!”
  穷书生闻言心中一冻,暗忖:“这兄妹二人必是串通好的圈套,打算逼出我那降魔十二式来……”
  他想到这点上,熊耳山卧佛寺毒书生施展“透骨寒汗”手法,逼他传授武功的事,涌上了心头……
  心念他们必是串通好的,用强不行,再以恩结,哼!哼!你们这叫妄想,就是把我穷书生化成了灰?也不会吐露一点!
  他正在忖念,小姑娘却有些不耐,跟着追问道:“这第一件事,你是不是答应呐?”
  穷书生淡淡的道:“别说让我忍受这点化骨之苦,就算零剐碎割,我也不会趁了你们的心愿,好,我答应你!”
  苗玉茹知道他误解了自己的心意,嫣然笑了一笑,故意重复的问道:“那么你是答应了?”
  穷书生铁青着脸,道:“我既已许下诺言,当然是答应了,大丈夫一言,驯马难追!”
  苗玉茹又抿嘴笑了笑,道:“第二件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得跟着我走。”
  穷书生诧异的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如是问出了这一句话,其实心中又在打着转,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位甜美的姑娘……
  那是因为她曾和他为敌过,更是仇人毒书生的表妹,极有可能和姫仁串通了的,以恩情结交,骗取自己的武功,等武功骗到了手,也就是自己命尽之日。
  他更记得有人这么说过,看人绝不能单看外表,尤其是女人,更是绝大多数的不能信任,所谓蛇蝎美人,越是生得美,她的心也越狠毒……
  他这句话是要一试小姑娘,看她是带自己到什么地方去,可能又是一处见不到人的地方。
  苗玉茹虽明知穷书生不相信她,但她目前已是作茧自缚,打从在都天观初见穷书生起,她已爱上了他。
  女人就是这样,她把握住了爱,宁死也不叹息,爱无贵贱,爱无选择。
  她听出来穷书生的口气,有点不相信自己,她并不生气,又是嫣然一笑,道:“为的是替你疗伤,必须在七日之内,找到一个疗毒的大行家……”
  穷书生道:“只怕当今之世,没有这样的一个人。”
  “谁说没有,不过此人有个怪癖,凡是找他治病的人,必得先和他动手较量一下武功,他打赢了,当然是无法找他医了,就是求他他也不管……”
  穷书生听苗玉茹说出这个怪人来,真的是怪得可以,没有听说有医生和病人动手的,那病人当然是打不过他一个强壮的人了,如果能打得过他,谁还找他治的什么病?
  又听苗玉茹接着道:“他要打败了,也是不替人家治病……”
  穷书生听着,禁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苗玉茹秀目一翻,道:“你笑什么?”
  穷书生笑道:“横竖他是不替人家治病,我们找他去干什么?”
  苗玉茹道:“那倒不是他不替人家治病,而是诊金太奇怪了,所以没有人敢领教罢了。”
  “他要多少金银?”
  “人家视金银如粪土,他要那些阿堵物干什么!”
  穷书生更是诧异的问道:“那……那他要什么?”
  苗玉茹道:“他的诊金是三招武功绝学。”
  穷书生一听苗玉茹说出来三招武功绝学,心中一动,暗叫了一声道:“来了!来了!我就知道她会提到武功上面去,哼,你妄想,我宁可使我的一身功夫,随着朽骨化去,也不会传给你一招半式。”
  他心中在拿着主意,反而故意的道:“我看咱们就不要去找他好了。”
  苗玉茹似已看出了他的心意,笑道:“到时用不着你出手,我自有法儿对付他。”
  穷书生道:“那么说,你是要传他三招功夫了?”
  苗玉茹神秘的一笑,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穷书生心中一阵歉然,暗忖:“莫非这姑娘不是来骗取自己的武功,而是对自己动了情……那可就更糟了……”
  但他又一想,反正自己的生命已没有好久了,七日一过,任什么都不过是梦幻泡影……
  他这一把事情看得开了,脸上的神色也就平易多了,如果此际苗玉茹真的向他提出传授武功的话,他就许会答应她。
  可是,小姑娘是为情所困,她死心塌地的爱上了穷书生,根本也就没有想到要人传授武功的事。
  穷书生思忖了一阵,笑道:“姑娘,你说那位高明古怪的医生,他是什么人?”
  苗玉茹道:“他就是医毒严寿,名列八荒四奇,你在江湖上这么久,竟没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儿?”
  穷书生笑道:“我虽身在江湖,根本就不懂得江湖上事,怎能会知道这些古怪的名字?”
  苗玉茹嫣然一笑,忽又立敛,神情竟变得紧张起来,她两只手在身上乱摸了一通,像似遗失了什么要紧的东西般的。
  穷书生不知她紧张的是什么,呆呆的望着姑娘,几次的张口欲问人家不见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他没有问出口来,忍下去了……
  苗玉茹找寻了一阵之后,像似找到了,她长长吐出来一口气,道:“谢谢皇天见怜,还没将这东西丢掉。”“
  穷书生见小姑娘紧张的神情,早就想问,只是不便打扰,此际见人家松了一口气,忙问道:“你是在找的什么东西?”
  苗玉茹笑了一下道:“呶!就是这颗药丸。”
  她说着,从衣袋中,取出来一个白绫布包,很细心的打了开来,取出一颗翠绿色的丹丸来,托在手掌心中,递向了穷书生的面前。
  郑重的道:“这是我的第三件事,你立刻把这粒药丸,吞下腹中去……”
  穷书生已被药丸吓破了胆,闻言怔了一下,暗叫道:“好!又是一粒药丸?”
  但他又一转念,忖道:“反正是死定了,就是多服一点毒药,只不过把生命缩短一截,又有何不可?”
  他这么的一想,心中也就坦然了,当下伸手从苗玉茹掌中,取过来那药丸,放入口中呑了下去。
  苗玉茹眼看着穷书生服下了那药丸,神情更为之一松,嫣然一笑道:“你能这样的听话就好了,现在你快闭上眼睛,静静的调息一阵吧!”
  穷书生道:“我已来日无多,还调的什么息?”
  苗玉茹秀目一瞪,道:“大丈夫一言,驯马难追,这可是你说的,难道你要自食其言,不听我的话了么?”
  穷书生笑道:“你的条件太多了,第一件,第二件,第三件,到底还有多少件?”
  苗玉茹一道:“这个你不用问,反正在这七日之内,你一切听我的,不管我说什么话,你都要照着去做。”
  穷书生黯然一叹,不再多说,身形向地上一倒,闭上双目,又施展起大五龙蛰法,蛰龙眠,调息起来。
  苗玉茹见他不静坐调息,竟然睡倒下去,她不想再出言干涉,但一看到他神定气闲,就不便多管了。
  穷书生人方倒下,气方一转,立觉一股热流,缓缓的向上冲去,逐渐的延展全身。
  初时尚不觉有什么难过之处,过了约有顿饭的时光,只觉着全身宛如投在了火坑中一般,汗流如雨,全身似如水淋一般。
  苗玉茹坐在一旁,圆睁着一双星目,神情十分的紧张,呆望着穷书生,直等他大汗渐消,痛苦的神色全失,才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头。
  她心中一松劲,不知不觉间,她自己也入了定。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穷书生忽觉百穴气畅,精神陡然一振,睁眼看去。
  只见苗玉茹星目微阖,一付庄严法相,他一时测不透这姑娘的用心,是善?是恶?是另有心机?或者是诚心如此……
  他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苗玉茹惊醒了过来,打量了穷书生一阵,问道:“你现在可觉得好些了吗?”
  穷书生道:“方才一阵运气调息,想不到竟然能够气肠百穴……那是什么灵丹?”
  苗玉茹星目一翻,调皮的道:“不是什么灵丹,是一颗奇毒无比的毒药,你不是打算要死吗?”
  穷书生摇头笑道:“我猜那必不是毒药,如果那真是毒药的话,虽死我也甘心。”
  “你这话是真的吗?”
  苗玉茹问出了这一句话,欣喜之情,流露无遗。
  她作梦也没有想到穷书生会被自己的真情感动了,她那能不喜出望外。
  穷书生道:“我生平不懂得机诈,当然是真的了。”
  苗玉茹感激的啊了一声,凝视住面前这俊美的人儿,好大会,陡然间脸色一变,竟然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这突然的变化,大大的出了穷书生意外,不知该如何的劝慰于她?闹得怔住了……
  苗玉茹哭了一阵,恨声道:“我真后悔,怎么会给你吃那粒药丸……”
  穷书生此际真的为情所动了,身不由己的挨上前去,轻拂着她的秀发,笑道:“你是说那真的是粒奇毒无比的毒药了?没关系,你不必后悔,我不会恨你的!”
  “那是为了什么?”
  穷书生轻叹了一口气,道:“反正我先已服下了无药可救的‘蚀骨丹’,再多服一点毒,总不过一个死,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苗玉茹仍然唏嘘着道:“谁说那是一粒毒药,乃是专解百毒的百草转还丹,你服下去,至少可以解去‘蚀骨丹’一半之毒。”
  “什么?百草转还丹?”穷书生惊叫出了一声。
  苗玉茹哽咽着道:“是的,是云台三绝大悲神尼独门的解毒圣药,百草转还丹!”
  穷书生不由的失声笑了起来,道:“既是解百毒的圣药,那你是救了我,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却哭了起来?”
  “哦!”他说到此处,忽然若有所悟的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你是舍不得,对吗?那没关系,等我功力复原后,亲自登门去找神尼,向她讨几粒还你就是,但是,我仍然会感激你救命之恩的!”
  苗玉茹闻言,蓦的一抬头,幽怨的瞪了穷书生一眼,道:“谁稀罕你去讨来还我?你怎知我是舍不得?傻子!”
  一声傻子,倒真把穷书生骂得傻了,他真猜不透小姑娘的心思,忙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后悔呢?”
  小姑娘越发的悲从中来,哽咽着道:“我如不给你服那丹药,我们总可以有七天相处,可是你……”
  她说到此处,幽幽的一叹,欲言又止……
  穷书生更是迷惘,忙问道:“可是我怎么样了?”
  “你服下了丹药之后,身体复原了,你……你就要去找我秀姐姐,不理我了,是吗?”
  穷书生这才明白小姑娘闹的是什么鬼了,她当真的是对自己动了情,一时间,他却难以回答,呆呆的出起神来。
  苗玉茹看到穷书生这付呆样儿,她却又误会了,冷哼了一声,忽的站起身来,道:“我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居心,所以才后悔给你服下那粒百草丹。”
  说完话,转身就向室外奔去。
  穷书生蓦的身形一闪,拦住了她的去路,道:“姑娘时说过不理你了,目前咱们不是好好的在一起吗?”
  苗玉茹似乎仍在生着气,但一看到穷书生那真挚的神态,她轻叹了一声,道:“我真想就这样离开你,以后永不见面。只是你所服下去的百草丹,并克不了蚀骨丹的毒,目前还是去找医毒严寿替你治毒要紧,以后的事,凭你的良心好啦!”
  “茹妹妹!”穷书生不知从那里提到了一份勇气,竟然亲切切的喊了人家一声,但在一声叫出来,一张脸都红得成了熟透了的苹果啦!
  苗玉茹听来,却是受宠若惊,竟然直起眼来呆看着穷书生。
  心有灵犀一点通,一个是感恩,一个是钟情。
  他们不言不语的对看着,两颗心早已融结在一起了。
  穷书生虽然仍念着苗玉秀,但他不敢提,怕会引起一场伤心的口舌。
  他心中忖度了一阵,探手一拉苗玉茹的右腕,道:“咱们先出了这石洞再说。”
  苗玉茹红晕着脸,微笑了一下,道:“好!你跟我来吧!”
  说着,当先就走了出去。
  原来是另有通路,并不走进来的那条通道,弯弯曲曲,走了足有一盏热茶的时间,到了一处壁角,迎面是一个人工制成的六角暗门。
  这暗门上下都是特制的活旋,只要用力一推,活旋转动,立时就应手而开。
  出了暗门,竟然步步登高起来,原来是个向上的斜坡。
  苗玉茹却是轻车熟路,她用力一托头顶上的石壁,轨轨一声响处,石壁突然裂开,竟然是一道石门。
  就在石门方一托开,两人刚刚纵出,蓦的响起了一声惊叫,道:“是什么人,快出去,再要向我唠叨,我就一头碰死在这里。”
  原来这里又是一间石室,壁角处点燃着一盏油灯,一股强烈松油的气息,扑鼻袭人。
  那灯光太暗淡了,照得室中一片昏黄。
  一个长发散乱,满脸倦容的带病少女,依壁仰卧,声音就是发自她的口中。
  穷书生闻声仔细的打量了一阵,也惊叫了一声,道:“啊呀,是你……你……秀妹妹。”
  那少女欠起身来,望着穷书生发了一阵怔,叫道:“你……你是儒哥哥……啊……啊……你可来啦!”
  那人这一答上了话,一个前移,一个猛扑,刹时就拥抱在一起。
  看得个站在一边的苗玉茹,满脸通红,眼睛里直冒火。
  苗玉茹是个女人,女人可以宽恕伤害她的人,但决不放松一丝一毫的背弃。
  这眼前的现象,团圆了他们,冷落了自己,怎能怪她怒火中烧,妒愤填膺。
  由不得就冷哼了一声。这一声冷哼,惊醒了拥抱在一起的两人。
  苗玉秀才看清了那呆立着的人儿,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心中余愤仍在,没好气的道:“大小姐,这样你们总满意了吧?如今儒哥哥也被你们掳了来,还打算劝我嫁给那姓冷的小子吗?我们夫妇宁可死在这里,休想让你们如愿以偿。”
  这几句话,像一支锋利无比的宝剑,刺透了苗玉茹的心。
  “好!”她口中就只吐出了一个字,小蛮靴一顿地,滚下了两行泪水,人却朝石门外纵去。
  “茹妹!你走不得!”穷书生身形也起。

  第十二章
  古洞深幽灯昏暗,苦命鸳鸯泪洗面,一个是历尽了跋涉,一个是受尽了苦难……
  几经生死才相见,泪眼相望苦无言。
  偏在这时燃起了一股妒火……
  苗玉茹眼看着穷书生和苗玉秀两人拥抱在一起,心中一阵酸溜溜的,不是个滋味。
  深悔自己怎么这样笨?为什么要撮合成他夫妻相见,平白挨了一顿骂,还得眼看他们深情蜜意的缠绵低诉……
  是悔?是恼?是恨?
  内心的妒火,硗得她不能把持,这才一顿足要走。
  穷书生此际已不是当初在谢家堡样的呆头鹅,灵智已复,也清楚了男女之间的微妙景。
  一声“茹妹你走不得!”唤住了小姑娘,同时人也拦在了洞门口。
  苗玉茹的脸通红,是妒火中烧!难怪……
  但是,这姑娘最攻心计,暗忖:“人家相识在先,更有过山盟海誓,自己算是那一枝?……”
  鸳鸯故成双,何妨枝头栖三莺?要得个郎那颗心,让她一步吧!来日见机再作安排……
  “茹妹!”穷书生又轻唤出来一声。
  小姑娘低头浅笑,好媚!轻声道:“我是怕打扰了你们,有些不便。”
  浅笑轻语最迷人,穷书生不是草木石头,怎能不为情迷,就觉着心中一荡……
  这一心浮不要紧,倏感热气升起丹田,方被百草转还丹阻遏住的蚀骨剧毒,乘隙突又嚣张……
  刹时间,穷书生汗出如雨,两只俊目圆睁,呆呆的看着人家姑娘发痴。
  苗玉茹知道这是蚀骨余毒作祟,一时想不出解救之法,也呆呆的发了怔。
  苗玉秀那知究竟,不晓得儒哥哥是患了什么失心疯?
  穷书生心中虽明白,无奈架不住这极度的痛苦,使他暂时麻木起来,呆若木鸡,一语不发。
  这样异常的神情,使苗玉秀芳心大震,怔怔的呆看了她儒哥哥一阵,喊道一声:“儒哥!”
  双臂一展,就朝穷书生扑去。
  穷书生闻声心头一惊,不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人就退到了石门之外,一脚正踏上机关。
  就当苗玉秀身形扑到的瞬间,那石门轰隆一声,落了下来。
  苗玉秀骤不及防之下,人就扑向了石门,相撞之下,人怎能撞得过石墙石壁,立被倒撞回来,摔在了地上。
  苗玉茹见状,全身抖颤了一不,本能的抢前两步,伸手扶住了苗玉秀,轻声喊了一响:“姐姐!”
  苗玉秀对她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既无感情,又有余忿在心,怎愿让她搀扶,抖臂甩脱,人也就站了起来:
  望着她秀眉一竖,方待要大发脾气,苗玉茹又轻轻喊了一声:“姐姐!”
  苗玉秀总是个良善的女子,被苗玉茹的两声“姐姐”,喊得她软化了。
  泪水像急涌出来的山泉,从双颊滚落在胸前,口中迸发出一响,颤抖、凄凉、惊人的声音,道:“儒……哥……哥……你……你……是怎么了……为……什么变成这这付样儿……”
  每一个字的音韵,都拖得十分悠长,宛如深夜里哀弦的音符,凄苦、幽绝……
  “姐姐!”苗玉茹又是轻轻的叫了一声,声音中含着无限的关怀,道:“儒哥哥他是误服了一种毒,一受到激动立即就会发作,过一阵会好的,为他着想,我们都要忍,忍耐一切加诸在身心上的苦。”
  就凭苗玉茹这两句话,让人觉着这姑娘是个可人儿,她并不因为嫉妒而浮躁、盛怒,反而却虚心下气,温和柔顺,劝慰她的同父异母的姐姐,也是她的情敌。
  但也可以看出来这小姑娘的厉害、机智。
  她知道穷书生爱的是苗玉秀,对自己只不过爱屋及乌,虽然自己和苗玉秀生得一般模样,而进一步,也不过是那颗百草转还丹的力量。
  这样的情感是不稳固的,要打算抓住个郎的心,只有顺着他们点。
  她也看透了男人的心,永远没有女人那么坚定,所以要下深功夫,还在她这位姐姐身上,从她身上可以扭转一往情深的局势。
  苗玉秀是个女人,女人的心目中,只有爱或恨,绝对没有两可,为了爱也只有忍着点,恨意虽仍在,但她恨谁?
  苗玉茹的一番话,她那能不心动,忙问道:“儒哥误服的是什么毒?”
  “震慑江湖的蚀骨丹!”
  “蚀骨丹!”苗玉秀惊叫了一声,跳起身来。
  她曾听其母断肠夫人褚筱霞说过,江湖上有一种“蚀骨丹”的毒药,那是数十年前,由藏僧带入中原,害死了不少的武林高手。
  甚至在十二年前,血泪榜第一次出现时,就有几位遭难的武林人物,是中了“蚀骨丹”的毒。
  所以她乍一听到“蚀骨丹”三个字,就禁不住惊悸得神情大变了。
  苗玉茹轻叹了一声,道:“方才我已让他服下了一粒百草转还丹,那只能略缓毒势,却无法清除毒素,受了激动随时可以重犯。”
  苗玉秀闻言,虽然激动的心情稍定,但那惶急之情,仍然横溢满脸,探手抓住苗玉茹一条粉臂,道:“妹妹,儒……儒哥他……他还有救吗?”
  苗玉茹黛眉微颦,道:“难!只有一线生机,要看他的机缘,这就是我要带他来见你的原因……”
  苗玉秀道:“好妹妹!只要能治好儒哥哥的病,就是让我血溅三尺,也是心甘情愿。”
  苗玉茹脸上浮现了一丝凄凉的笑意,流露出无限的幽怨,她何尝不是也愿意以身殉他穷书生,只是她机智冷静,不易激动罢了。
  闻言笑道:“姐姐不可太过性急,事情还没有十分绝望,数天下奇人异士,能治这蚀骨丹之毒的,目前只有一人……”
  “他是谁?”
  “泰岳山医毒严寿。”
  苗玉秀一听到医毒严寿这个名儿,啊了一声,刹时间,默然无语。
  原来她也知道这医毒难缠,三招绝艺定为诊金,这条件太苛刻。
  因为,数十年来他仗着这苛刻的条件,换取了不少的武功绝学,在求医者认为已是倾囊奉献,但他却视为稀松平常。
  苗玉茹一见姐姐沉吟不语,似已猜透了她的心思,笑道:“这个不用姐姐烦心,小妹我早有打算,到时随机应变,让他医毒再奸些,也得乖乖替儒哥治病。”
  苗玉秀闻言心中犹瀑,可是除了找医毒之外,天下就没有人能治得“蚀骨丹”的毒伤。
  姐妹两人话方讲好,倏然间轰然一声大震,石门崩塌开了半边。
  原来穷书生被困在石门外边,心中既急又躁,药力催动得他血管都要爆裂,发狂般一声大喝,拼尽全力,猛向石门上撞去。
  石门任是如何的坚固,但总没有天生的石崖牢,经过了人工装设,怎挡得住穷书生的神力。
  立时间,石裂门倒山摇动,穷书生也因用力过猛,被抛了进来,他一倒地,人就昏了过去。
  苗玉秀惊魂乍定,又一眼看见穷书生横倒地上,那还克制得住心中伤痛,哀叫了一声:“儒哥……”
  就要朝穷书生身上扑去,苗玉茹一探臂,把她拦住了,道:“姐姐!不可这样,儒哥哥只是跌昏过去,没有什么大碍,再如被你一闹,使他真气不能归窍,就更麻烦了。”
  苗玉秀明白妹妹之言不虚,强忍住悲痛,走到穷书生跟前,缓伸玉手,在他胸前按摩了一阵,黯然一声长叹,扑簌簌泪如雨下,滴在了穷书生的脸上。
  那泪水大概有些热,滴在了穷书生的脸上,使他身躯震颤了一下,慢慢睁开眼来。
  他像似作了一个恶梦,只觉脑袋有些疼,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双姐妹花。
  苗玉茹轻叹了一声,望着苗玉秀道:“姐姐事不宜迟,我们先出去这石洞,找个地方休息一天,还得赶紧上泰岳山求医去是正经。”
  苗玉秀此际方寸已乱,没了主意,只有听由茹姑娘的安排。
  于是,两人就架起可穷书生,从另一个出口,步出了石洞,就在附近找了一处农舍住下。
  就在他们方一离开石洞,这石鼓山螺蜉谷却来了个大魔头,他就是令整个武林闻名丧胆的轮回居士。
  他是闻知苗俊田前妻之女苗玉秀,会几手降魔十二式,所以才亲自赶来,要一问究竟从何处学来?
  那知他没有见着苗玉秀,却救了毒书生姬仁,也许是恶人的报应没到,才赶上这么个巧劲。
  可是,当他们再赶到苗玉秀存身那石洞时,早己鸿飞冥冥。
  他在一气之下,算定苗玉茹等人,要上泰岳山去找医毒严寿,于是传下追魂金牌,派了帮中十二神,沿途拦截,只要遇上,能生擒最好,如不然格杀无论。
  这一来,又掀起了半天狂潮。
  太阳渐渐西移,已然隐没了一半,只余下大半个火球似的,慢慢的向下沉,半天红霞,映得大地,尽皆成了幻彩。
  大名府一条冷僻的街道尽头,一家小客栈内,住下了三个人,一男二女,他们就是苗氏姐妹,陪着穷书生。
  因为时已黄昏,加以他们也真的赶得累了,就在这家客栈住了下来。
  一间上房,住下了三个人,姐妹俩换替着照顾穷书生。
  其实,那是她们借机会亲近,穷书生毒伤虽然不轻,以他的内功造诣,足可阻得住毒性蔓延,更何况,他当年曾以神钵饮过蜂王之蜜,还有一颗疗伤圣药百草转还丹。
  只是毒性太歹狠了,每日的子午二时,无法克得了,除了这两个时辰之外,再有,那就是用不得力气,如果妄用真气,立即就得晕倒。
  他们住下店之后,叫了饭吃过,也就是酉牌时分,方准备就寝,忽然有人敲门。
  苗玉茹以为是伙计,便尖声道:“有什么事?”
  “有重大的事——”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从那语声推断,该人离她身后不到三尺,而且声音非常的熟悉,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人。
  她心中不禁大震,忖道:“听这声音怪熟的,像是我爹的口音,但他已去了玄阴谷,怎么会赶了来?”
  这时,苗玉秀也听到了,她先附耳嘱咐穷书生,要他千万可不要动,无论有什么大事,我姐妹都能应付得了。
  她安排好穷书生,才去打开了房门。
  当门开处,一眼看去,院中并肩站着两人,一个是自己的父亲玉面韦护苗俊田,一个是继母女殃神史梦蝶。
  姐妹两个人这一现了身,全都吃了一惊,苗玉秀咬紧着牙,迸出一声:“爹……”
  苗玉茹却极不好意思,喊了一声:“娘!”
  史梦蝶横目瞪了苗玉秀一眼,朝着苗俊田道:“俊田,你看怎么样,我说的一点不错吧!茹儿准是被秀丫头给带坏的,听我的话,早些把那浪蹄子处置了,也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苗俊田冷哼了一声道:“目前不是讨论谁是谁非的时候,两个丫头一个都不能留。”
  说到此处,顿了一下,望着姐妹两人怒瞪了一眼,喝道:“秀儿、茹儿!你们过来我们有几句话和你们交代。”
  姐妹二人闻言,互相交换了一下神色。
  她们早看出父母两人的神色不善,眼中隐露着杀机,就用心戒备着,走了过去。
  两人方一走近,倏听史梦蝶喊道:“茹儿过这边来!”
  她不唤叫这一声,要遭殃的可能会是苗玉秀,由于这一声喊,使苗俊田那尚未完全泯灭的一点良知,蓦的想起了褚筱霞。
  “海天侠侣”,当年夫妇行道江湖,有多少武林人物投以羡慕的眼光,如今爱妻已丧在血泪榜下,只留下了这个孩子,自己能下得了手吗?
  刹时间,脑海中现出了断肠夫人褚筱霞的倩影,怒目切齿的指着他。
  耳边似乎响起了她的声音:“苗俊田,你好狠的心哪!秀儿虽是我生的,但她却是你姓苗的骨血……”
  他瞪起眼看着两个女儿发怔,心中涌起了一阵歉疚,暗叫道:“霞妹,是我负了你,但愿你在天之灵原谅我,我实在是不得已呀!”
  “俊田,你是怎么哪?”
  女殃神史梦蝶这一催,苗俊田眼冒凶光,运掌却罩向了苗玉茹。
  这一来,史梦蝶却大吃一惊,她真没料到苗俊田会向自己生的女儿下手,放过了他前妻生的女儿,立时娇喝一声:“好你个苗俊田,原来你仍念旧情呀!我却不能轻饶了她。”
  喝声中,抡掌立即扑向了苗玉秀。
  苗玉茹的功力,那能会是苗俊田的敌手,再者父女亲情,她也不敢向自己父亲还手,只有瞑目待死的份儿。
  就在这时,房门口蓦即响起了一声厉喝,踉着一股劲风袭到,平空将苗玉茹横推出去一丈多远。
  这一猝然的变故,苗俊田倏的一惊,抬头看去,见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玉树临风般站立在面前。
  这人正是那穷书生,他天性诚厚,那能甘愿受二女的庇护,再又一细听来人是玉面韦护苗俊田夫妇,他心中又是一动。
  心忖:“苗俊田夫妇乃是二女父母,姐妹两个天大的梁子,也不敢毁灭伦常,和自己父母动手,苗俊田如不念父女亲情,二女就许得葬身在这大名府。如不然,被擒回落魂堡,姐妹俩也难逃一死,那样一来,岂不是我穷书生害了她们?”
  他这么一想,那还睡得下去,就也出房站在门口观变,一见到苗玉茹势危,他却不能不出手了。
  于是厉喝一声,先一堂推开了苗玉茹,人也就纵身到了苗俊田的面前。
  苗俊田一看来的是穷书生,心中这份气可就大了,冷哼了一声,道:“想必你就是穷书生了,我似乎记得咱们在黄河岸边曾动过手的?”
  穷书生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苗俊田道:“听说你武功得自武林二圣的传授,这话可当真?”
  穷书生茫然道:“我从没听人说过什么二圣三贤,你问也是白问!”
  苗俊田道:“你是不是姓谷……”
  他话一音没落,穷书生又接口道:“这个我更是不知道,江湖上称我穷书生,我自己却是名叫钟儒,也有人喊我何许人的。”
  苗俊田一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更无法忍下这口气,冷哼了一声,道:“你为什么拐骗我的女儿?”
  穷书生倏的把眼一瞪道:“你说话可得当心点,苗玉秀她和你有杀母之仇,父女之情早断,你作不得主,她目前已是我穷书生的妻子,苗玉茹却是她自愿跟着我走,谁拐骗她们了?”
  他这两句话,正说到苗俊田的心坎上,越发的怒不可遏,猛喝一声:“你小子欠管教……”
  喝声中,疾然举掌,运足功力,朝着穷书生胸前劈去。
  一股掌力呼啸而生,足可见苗俊田的功力深厚。
  穷书生微微一笑,徒手一掌迎着推去。
  “蓬”的一响,地上砂石飞腾,穷书生身形只是晃了一晃,苗俊田却向后退了两步。
  他真没想到穷书生的功力,有这么纯厚,心中一凛,面色也更见凝重。
  探深吸了一口真气,提聚了十成功力,运劲贯于双掌之上,连环劈打,招招都狠辣异常。
  穷书生却也不敢大意,也自使出降魔绝艺,硬打硬架,左掌右拳,连环疾劈。
  他的功力,却较前在黄河岸边时,精进得多了。
  就见他每逢掌势一发,总是无声无息的化解了对方的掌力。
  但他那右拳击出之际,却激起一阵震耳的响声,又硬是将对方雄浑无伦的掌力击散。
  双方动手十招不到,周围两丈以内,已激起了无数风柱,互相排荡倾轧,声势极其猛烈。
  另一边和女殃神史梦蝶动手的苗玉秀,她和史梦蝶却毫不顾母女情份。
  其实苗玉秀和她有着杀母的深仇,母仇不共戴天,小姑娘早就红了眼,出手招招都够狠的。
  论功力,苗玉秀实在赶不上她这位继母,但自从练了降魔神功,又得穷书生传了她大五龙蛰法,虽然练习日子尚浅,但却别具奥妙,女殃神却就有点挡架不了。
  两个人两柄剑,三十招一过,女殃神史梦蝶就有些手忙脚乱。
  苗玉茹在一旁看得清楚,总还是母女情深,她担心苗玉秀会伤了她娘,幽怨的叫了一声:“姐姐!”
  这一声叫软了苗玉秀的心,暗忖:“对方虽不是自己生身母,说伦常她也有母亲的名份,何况茹妹妹又在一旁哀告……”
  她暗中一咬牙,心念:“让她恶贯满盈自有天理报应,我何必担此不洁之名?”
  于是娇喊一声道:“茹妹妹!你放心吧!我不会伤她的,但也不能不给她点警告。”
  话音未落,欺身疾近,一招走“红霞贯日”,但见一道长虹起处,电掣一圈,史梦蝶拿不稳手上剑,呛啷一声,飞上了半天。
  就在同时,那股剑气,竟然卷飞了女殃神头上绢帕,刹时间,长发蓬散,这那还能拼战,惊叫了一声,翻身疾跃而去。
  另一边,苗俊田怎会是穷书生的敌手,被对方一招“迎风铁扇”,连摔了两个跟头,厉吼一声,腾身而起,转眼间也没入黑暗之中。
  一阵暴风雨过去了,店中又回复到往常的寂静。
  可是穷书生依然呆立在当地,似乎是出了神。
  姐妹俩近前一看,就见他口流白沫,气息粗大,生似体内燥热不堪,就知是毒伤又犯了,赶忙将他扶进房去,两人换替着,为他推宫活血。
  晨光熹微中,从大名府飞驰出来一部篷车,顺着向东昌府去的方向,在官道上急驰。
  他们像似有什么急事,那马已跑得够快了,他们还似嫌慢,仍不停的鞭策着那两匹挽马。
  篷车在路上颠簸着奔跑,车中的人儿,却紧紧偎依在一起。
  那是穷书生和苗玉秀、苗玉茹等三个人。
  穷书生一颗头枕在苗玉秀的肩胸之间,苗玉茹却用手臂拦住他的腰。
  这样,他就不会受到颠簸劳顿之苦。
  车行甚速,没到中午,就已越过了冠氏。
  穷书生忽然大大的喘了一口气,睁开了眼来。
  他自从一掌击退了苗俊田,因为用力过猛,又在急怒之下,使得毒伤更形猖狂,足足昏过去有六七个时辰,才醒过来。
  神智一恢复,立刻明白自己是在一辆篷车之中,但觉着一片软绵绵的,香气袭鼻。
  定神一瞧,敢情自己是枕在苗玉秀的胸前。
  一种极为奇异的感觉,泛上了心头,使得他面颊发热,心跳加速?
  他真想重闭起眼睛来,再睡上一会……
  苗玉秀已然发现他回醒了,欢呼了一声,道:“哎呀我的天哪!你终于醒来啦……”
  穷书生见苗玉秀已知自己回醒,他可有点不好意思让人家抱着自己,猛可的就要坐起身来。
  就在他方一欠身,那抱着他腰的苗玉茹,想是也有些困倦了,将头正歪在他的腹上沉睡,被他这一欠身,惊醒了过来。
  “嘤”一声,直起身来,看着穷书生,学着她姐姐对人家的称呼,幽幽的吐出了一声:“儒哥…
  穷书生方一坐起身来,头脑间一阵晕眩,竟然坐不住,伸手去扶时,双手软麻无力。
  就在苗玉茹“嘤”的一声未竭,人就又朝后倒去。
  苗玉秀赶忙又伸手将他抱住,道:“你乖乖的躺下来好啦!现在可不能逞强哩!”
  她说着话,转变了一个姿势,把穷书生的头,搁在自己的大腿上。
  苗玉茹也依偎在穷书生的身边,她像似有点娇慵难支,也许难舍这片刻的温馨。
  穷书生的面颊贴在苗玉秀丰满香软的大腿上,一颗心感到一阵颤懔,传到他的心底……
  因为苗玉秀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于是他放任的让自己贴在她的大腿上,呼吸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温馨。
  使他感到属于一种母爱的温柔,他像似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情景。
  眼前出现了一个中年美妇,在美艳中有着慈祥,只一入眼,就看得出她是个良善的妇人,她是谁?
  篷车仍在顿簸急行,穷书生的脑中,在追索着那中年美妇的影子,心中一再的向自己发问:“她是谁?……”
  脑际蓦的涌起一个新的记忆来,这个人是自己的母亲,母亲?
  他想起了母亲,更感到那面貌的亲切可爱,眼泪也夺眶而出。
  苗玉秀看到穷书生哭了,她轻轻的安慰着他道:“你不要着急,我们这不就是赶到泰岳山去的吗?今天住到东昌府,明天就可到达泰安,最多两天的时间,就能见到那医毒严寿了……”
  穷书生正自进入了梦境,为着母亲而流泪,闻言苦笑了一下,道:“蚀骨丹当真是天下奇毒,唉!我怕就是找到医毒严寿,他也是无能为力吧?”
  苗玉秀道:“那也不见得,人家严寿可是宇内成名的神医,我想他一定能够治好的……”
  苗玉茹突的接口道:“我想也是这样的!”
  穷书生叹了一口气,道:“但愿如此……”
  他的话音未落,篷车陡的大大跳了一下,苗玉茹一个身躯,被震颤得跳起来,竟然趴伏在穷书生身上,闹了个嘴对嘴儿。
  “好亲热呀!”苗玉秀娇喊了一声。
  三个年青人,立刻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
  笑声陡然中断……
  因为他们感到这辆篷车,却已停止不走了。
  三个人怀疑的交换了一下眼色,苗玉茹正要转身掀帘向外看去。
  苗玉秀止住了她,悄声道:“先别忙,快帮我把儒哥扶起来,不要教人看出他有伤病。”
  两人一齐动手,把穷书生身形扶直起来,坐好在车门当中。
  苗玉秀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跳动的心,突然伸手掀起帘子,向外看去。
  却见在篷车两边,分两排站着有十几个人。
  左边为首的是一个长髯修伟老者,身材魁梧,面如火炭,着一件浅蓝绸袍,手中拿着一柄折扇,身后横排着五个人,也全都是深蓝色的短装劲服,各带兵刃。
  右边为首的,是一个五旬开外的瘦矮老头,穿的也是件长袍,空着两只手,没有带着兵刃,面色惨黄,宛如是多日没有吃过饭的样子,饿得他两眼微闭,双眉下垂,形态难看已极。
  在他身后,一排也是五个人,一样的蓝色劲装,手持着兵刃。
  苗玉秀对着这十二个人直翻眼,她闹不清楚是那一路的人物。
  苗玉茹偷眼一瞥却吓了一跳,禁不住心中大凛。
  原来她认出来这十二个人,乃是积恨帮中的追魂十二神,专门对付叛帮的帮中弟子。
  她苗玉茹虽然没有就血盟誓入了积恨帮,但她是帮主轮回居士的外孙女,落魂堡主苗俊田的爱女。
  她这次的相救穷书生,无疑的是背弃了父母,实在也就是叛离了积恨帮。
  追魂十二神截住了篷车,明着是追踪叛帮的苗玉茹,实际上也就是截下来穷书生。
  苗玉秀打量了一阵,冷冷的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十二神没见过苗玉秀,但却见过苗玉茹,一见露出脸来的这位姑娘,分明就是苗玉茹嘛!
  这姑娘真大胆,见了追魂十二神,连帮中的礼节都不论了,真的是甘心叛帮了。
  十二神个个都是这么想,那知,他们是认错人了。
  那长髯老者冷哼了一声,道:“好丫头,你这是成心欺师灭祖,怎么连我碧眼神温太,都视作路人了?”
  苗玉秀那知道什么碧眼神,她连听都没有听人说过这个名儿,闻言摇了摇头,一脸的迷惘神色。
  那个瘦老头接口道:“时间过得太久了,人家孩子都长成了大人啦!当年的事,那还会记得清楚?”
  碧眼神温太又是一声冷哼,道:“苗俊田这人也太不够交情,他怎么不和孩子们提一提,不认得样儿,怎么连名姓也会不知道呢?”
  瘦矮老头笑道:“你呷这口干醋大可不必,人家是老帮主的东床驸马,那会将咱们十二神放在眼里,不过我却是常去落魂堡,小丫头准能认得出我来……”
  碧眼神温太摇头道:“那倒不见得,她既敢叛帮背祖,也绝不会认得你这矮脚神。”
  矮脚神闻言,转头朝着苗玉秀问道:“丫头,你难道会连我葛林也不认得了吗?”
  苗玉秀仍然迷惘的摇了摇头道:“不认得!你们是那一条道上的朋友,拦住我们这辆篷车,是个什么意思?”
  她这一问,却令那矮脚神葛林气得哇哇直叫,道:“反了,反了!真的是连我老葛也不认了。”
  因为苗玉秀不认得他,无疑就是使他在温太面前失了面子,那得不气……
  他正然哇哇嚷叫,车帘又启,又探首出来一个少女。
  “咦!”十二神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叫。
  碧眼神温太看直了眼,矮脚神葛林也不嚷叫了,瞪眼看着两个人发怔。
  “温伯伯、葛伯伯!你们认错了人,她叫苗玉秀是我姐姐,从没见过你们,怎会认识呢?”
  那探首出来的是苗玉茹,她一说完话,跟着人也跳下地来。
  矮脚神葛林发了一阵子的怔,蓦的爆出一声大笑道:“哈哈!一个样儿!一个样儿!难怪她不认得我老葛了。”
  苗玉茹朝着十二神,举手贴额,陡又放下手来,道:“诸位伯叔,不知拦下我们这篷车,是什么意思?”
  碧眼神温太道:“丫头,你怎么可以作此傻事,叛帮的事,也是轻易犯得的吗?我们是奉了老帮主之命,要追你们回去。”
  苗玉茹笑吟吟的道:“那么我要是不愿意回去呢?”
  矮脚神葛林插口道:“丫头,一错不能再错,抗命也是闹着玩的吗?”
  碧眼神温太冷冷的道:“奉帮主当面吩咐,如敢抗命是格杀无论。”
  苗玉茹闻言,面现凄苦之色,一付可怜楚楚的样儿,哀声道:“我外公真的要杀我吗?”
  “假如你要抗命的话?”温太冷冷的答了一句。
  苗玉茹道:“各位伯叔怎不替我讲个人情呢?”
  葛林叹了一口气,道:“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帮主的脾气,我们那得敢说话呀?”
  碧眼神温太陡的把眼一瞪道:“老葛,你几时学会了婆婆妈妈的了?……”
  转脸又向苗玉茹道:“丫头,没别的可说,跟我们回去是正经,就是我们十二神放过了你们,只怕你父母也会赶来的。”
  苗玉茹一听,知道这十二神还没有和自己父母见面,心中一动,秀眉轻颦,就有了计较。
  叹了一口气,懒洋洋的,一付无可奈何的样儿,道:“好吧……就跟你们回去,可是我姐姐她却不是积恨帮中的人,您得放她过去呀!对不对?”
  苗玉秀一听妹妹要跟十二神回去,心中一着急,叫了声:“妹妹……”
  苗玉茹疾忙一立掌,阻住了她的话。
  碧眼神温太冷冷的道:“她也是生死簿上注明了的人,还有一个穷书生,全得跟我们走一趟轮回谷。”
  这意思就是一个不放了,苗玉秀立即秀眉直竖,方待发怒,苗玉茹仍是满面含笑的道:“看样儿你们这是要赶尽杀绝了?”
  葛林干笑了一声,道:“这是上命所遣,身不由己。”
  “你们凭有帮中什么信物,还不是邀功请赏,在我外公面前逞能……”
  苗玉茹一句话触怒了碧眼神温太,须眉皆动,想似怒极,哈哈一声长笑,道:“丫头,你也太把老夫等人看得低了,如无帮中信物,谁爱管这宗闲事……”
  矮脚神葛林接口笑道:“我们早知道你这小丫头难缠,已请来帮中追魂金牌在此。……”
  苗玉茹笑道:“追魂金牌确是令武林震惊,帮中弟兄丧胆之物,但却难为不了我。”
  温葛二人闻言一怔,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温太冷冷的道:“丫头,莫非你真敢抗命,不服金牌调动,可知是个什么罪过?”
  苗玉茹漫不经心的道:“五马分尸……”
  矮脚神葛林面现关怀的神情,接口道:“孩子,难道你就不怕那五马分尸之惨吗?”
  苗玉茹突然一抬手,抖出了一宗物件,道:“你们可认得这件东西吗?”
  她手中物件一抖开来,先是苗玉秀惊喊了一声:“血泪榜!”
  “血泪榜!”追魂十二神也同时惊喊了一声。
  他们知道这“血泪榜”一现,不见血不收,连老帮主对它都忌惮几分,声威不知要大过积恨帮的追魂金牌多少倍去,更知道那血泪榜背后的人物,是招惹不起的。
  苗玉茹一抖开了血泪榜,微微一笑道:“是的,这就是血泪榜,我是受了那血泪榜主人的指示行事,你们是不是打算阻我?”
  十二神一个个都吓得面色苍白,他们可全都知道,只要小姑娘一点出名来,那人就得乖乖的趋前受死,如果打算反抗惹恼了那背后的主儿,谁也庇护不了,就连帮主轮回居士算在内,他不也是在受血泪榜的支配……
  苗玉茹仍然是笑吟吟的,道:“既然你们不敢阻拦,还不快点走开!”
  十二神一听说放他们走,一个个诺诺连声,倒退着让开了大路。
  “慢着!”苗玉茹蓦的发出了一声娇叱。
  追魂十二神闻声全都心头一震,还以为小姑娘要下毒手,逃既不能,拼又不敢,额头上立刻沁出了冷汗。
  苗玉茹冷冷的一指赶车的车伕,道:“这是谁出的手,如何可以儿戏得,人家一个卖力气的苦哈哈,若是伤筋动骨,以后的白子如何过得?”
  碧眼神温太一改五才那冷傲的神情,也不敢以长辈自居了,眉须一阵牵动,拉阔了一张嘴,笑道:“是的!是的!姑娘说的是……”
  他在应话的瞬间,袍袖一扬,一股劲风,“啪”的一响,击在了那车伕的胁间。
  那车伕哎了一声,恢复了自由,但他这时可就是不敢做声,愣怯怯的瞧着面前的一排人。
  苗玉茹见自己已震住了十二神,心中一直的在暗笑,但她却不敢显露出神色来,微笑着一挥手,道:“你们去吧!”
  追魂十二神这像似奉到了皇恩大赦,各自一转身,飞纵而逃。
  苗玉秀仍然呆愣愣的看着苗玉茹手上的血泪榜,好大一阵,等到追魂十二神走得没有影儿,轻轻的问道:“妹妹!你执掌着血泪榜……”
  还没等苗玉茹答话,车帘又掀了起来,探首出来了穷书生。
  他脸罩寒霜,眉腾杀气,瞪眼看着茹姑娘,冷冷的道:“我倒是眼拙得很,同行几日,竟没有看出来血泪榜的主人,就在眼前。姑娘!我问你,你和武林中人有多大的仇?多深的恨?竟然不择手段,血洗江湖道……”
  苗玉秀也接口道:“你母夺去了我父,逼我母饮恨断肠谷,为什么又用血泪榜,杀我母血溅长恨宫?”
  这两人咄咄一逼问,茹姑娘并不着急,噗哧一声,反而笑了起来。
  她笑容未敛,面色倏变凄楚,把手中血泪榜朝着穷书生身上一丢,幽怨的道:“你拿去看吧!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
  穷书生目蕴积忿,理也不理,冷冷的道:“还有什么看头,我们早已见识过血泪榜了!”
  苗玉茹秀眉轻颦,道:“也许你所见到的和这个不一样,看清楚了,我自会还你们一个明白。”
  穷书生还是不愿抖开,苗玉秀却有些不忍,探手取了过去,方一抖开,惊叫了一声,道:“咦?怎么是半幅罗衫,这血血渍未干……”
  穷书生闻言怔了一下,伸手从苗玉秀手中夺过来那血泪榜,抖开来再细的看去,真的是半幅罗衫……
  这一来,穷书生傻了,苗玉秀怔了,两个人四道目光,愣怯怯的望着茹姑娘出神。
  那车伕突然惊叫了一声,道:“血……血……”
  穷书生闻声,循着车伕手指处看去,就见茹姑娘左肩胛下,血已湿透了衣衫,同时也看到茹姑娘面泛苍白,心中一动,才意会倒小姑娘是舍身救自己,血泪榜是个膺品,乃是人家紧身内衣的半幅罗衫。
  难怪得方才在苗玉秀现身时,小姑娘在车中悉索更衣,只怪自己是个大笨牛,怎么竟会没有想到她用的是苦肉计。
  血泪榜惊走了追魂十二神,自己还误怪人家是血泪榜的刽子手。
  心中感到一阵歉疚,俊脸发热,吶吶叫出了一声:“茹妹……”
  苗玉茹满肚子的委屈,自己舍身相救,还被人家误会,这口气怎能咽得下去,秀目一瞪,大发娇嗔道:“别叫得那么亲热好不好?也不觉得肉麻,我是血泪榜的刽子手,我是诛戮武林的主凶,要杀要剐随你们的意好啦……”
  她越说越激动,说到后来竟然是珠泪盈睫,泣不成声了。
  苗玉秀看着,心中大是不忍,忙上前扶住了茹姑娘的臂膀,温语道:“好妹妹,你消消气,自己身体要紧,原本是我们的不对,你就不能原谅点吗?”
  “我们?哼!”苗玉茹冷笑了一声,道:“叫得好亲爱呀!说穿了也不过是桑间濮上的结合,几时约过三媒六证,也配称起我们来了……”
  一句话骂得苗玉秀粉脸紫涨,想了想也实在是自己的不是,只好强压下一口气。
  眼看成了个尴尬的局面,穷书生倏的一声:“哎呀!”身形便朝后倒。
  这一来,立时慌了姐妹俩,不再逗气,同时纵向车上,一边一个,扶住了穷书生的身躯。
  穷书生左右各看了一眼,笑道:“你们不再吵了吗?那么我的病也就好了一大半。”
  苗玉茹一瞪眼,娇嗔道:“好哇!原来你是假装着骗人的呀?”
  穷书生苦笑了一下,道:“不如此难平茹妹胸中气愤,还望好妹妹海涵原谅。”
  苗玉茹倏的一瞪眼,道:“我一辈子也不原谅你,恨死你了……”
  她一说到了个“恨”字,又触起胸中积郁,眼泪就又滚了下来。
  苗玉秀打圆场,接口笑道:“不管恨也好原谅也好,我们还是赶路要紧,莫不成就这旷野荒郊,待上一天不成?”
  一句话提醒了苗玉茹,她掀帘探首出去,向车伕道:“赶车的大哥,请你放足马力,越快越好,我们会多给酒钱。”
  赶车的答应了一声“是”,立即扬鞭驱马,滚滚而行。
  穷书生大为不解,为什么要让篷车尽力赶快,他疑惑的看了苗玉茹一眼。
  苗玉茹笑道:“我们只顾得胡闹,倒忘了正事,此际不但要让车子尽力赶快,到了前面,咱们还得抛车步行。”
  “那是为了什么?”苗玉秀不解的问了一声。
  苗玉茹道:“假的血泪榜,只能蒙混一时,瞒得了碧眼神温太,瞒不过矮脚神葛林,等他们惊魂一定,想通了真假血泪榜,一定会去而复返,到那时不动手可就不行了。”
  苗玉秀道:“凭我们三人的武功造诣,不信会斗不过追魂十二神?”
  苗玉茹道:“追魂十二神武功全有独特的功夫,要斗他们还是真费劲,何况,儒哥哥伤病在身,不为我们想,也得为他想,所以还是避着他们一点的好。”
  篷车辚辚而行,苗玉茹不停的催促,行有十几里路,到了一处林边,穿林过去,是一道幽深的山岗。
  这个地方就是出名的景阳岗,据说当年行者武松在这里打过虎。
  忽然听到后面有点异响,苗玉秀赶忙向车后张望。
  苗玉茹道:“假如我猜的不错,可能是十二神追了回来。”
  “啊!”苗玉秀惊讶了一声,道:“妹妹猜得对,你听,是一阵蹄声。”
  苗玉茹思忖了一下,忽的矍然道:“我已想到了一个方法,先引开他们再说。”
  苗玉秀道:“好妹妹,别卖关子行不行,目前我们已陷入危境,有什么法儿,就快点说吧!”
  苗玉茹道:“现在你保护着儒哥哥先下车去,藏匿在那片树林中,我赶着车朝前再跑一程,十二神定以为车中人仍在,从后追赶,然后你们迳直翻过这景阳岗,咱们阳谷县见面。”
  穷书生不同意她这个法儿,忙摇手道:“那不行,要死咱们死在一块,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苗玉茹温柔地瞟了他一眼,笑道:“傻子,死有那么容易的吗?”
  话声中,朝着苗玉秀一使颜色,两人各架着穷书生的一只胳膊,等到篷车方一靠近林边,三人奋身纵了下去。
  苗玉茹朝着穷书生扬了扬手,喊道一声:“儒哥你保重了,姐姐小心点呀!”
  转身飞纵,朝那大车追去,两三个起落,人已跳落车上。
  苗玉秀架起穷书生,也闪电般隐向了林中。
  穷书生忽然感到一阵怆然,生像似他们这一别,人天永隔,再也难以见面了。
  苗玉秀心中也是一阵黯然。
  就在他们方一隐好身形,一阵马蹄声辔,掀起来飞尘漫天,正是那追魂十二神急弛过去,但却只有两个人。
  篷车前行不到二三里,渐上斜坡,已不如先前那样的快法了。
  苗玉茹从车上向后张望,见来路上有两骑疾驰而来,隐约间看出来正是追魂十二神中的人物。
  她暗叫一声不好,忖道:“看样儿十二神用的是分追合击,把人散开了,沿途拦截,逐林搜索,那样一来,岂不是要被他们一网打尽?这个法儿好歹毒。”
  想到这里,禁不住心跳加速,又一想:“要死就死在一块儿,还是儒哥哥说的对!”
  主意打定,深深吸进了口气,平静了一下紊乱的思潮,等到篷车爬上了坡顶,急剧下坡的瞬间,纵身下车,身形连闪,人也掩进了树林。
  赶车的已是惊弓之鸟,此际不待人家吩咐,拼命的挥鞭。
  驰骋了又有数里,他忽觉得车辆颠簸得厉害,回头看去,已不见追骑,再朝车厢内一看……
  “咦!”他惊奇的叫出来一声。
  原来自己赶车,把坐车的人赶丢了,这不是奇怪吗?还好人家没忘记自己的酒钱,车厢内留下有白银一锭。
  车把式自是喜出望外,更禁不住暗念南无阿弥陀佛观世音。
  只因坐车的一男二女三人失了踪,他本身没了危险,且还多赚一锭白银。
  苗玉茹身方落地,还没有隐藏好,马蹄声已到了跟前,来的人是两个,早已拦在了她的藏身附近。
  “丫头,快点出来吧!你算把我们十二神给冤苦了,这一回看你还往那里逃?”
  听声音沙哑难闻,就知来的是以凶残闻名的黑煞神尤雷,更知隐身处已被人发觉,只好现出身来。
  长身抬头,定睛看去,才知自己是上了当。
  那两人正是黑煞神尤雷、白煞神尤霖,他们并没有发现了自己,用的是个诈语,竟真的把茹姑娘给诈了出来。
  两人一看到茹姑娘,愠怒的哼了一声。
  “臭丫头,竟敢用假的血泪榜,戏耍我们追魂十二神,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今日要再让你逃出手去,我黑白双煞立刻自刎,识相点,乖乖的就缚,免得我们动手。”
  说话的是黑煞神尤雷,不但声音难闻,就是语气也斩钉截铁,眉宇间露出一种乖戾之气,令人觉得这家伙一定狠毒万分。
  苗玉茹自负机伶,那知今天上了个大当,会让黑白双煞使诈语,把自己诈出来,不由心头冒火,冷笑了一声,道:“你说的可是当真?”
  白煞神尤霖傲然一笑,道:“对付你一个臭丫头,还用得着虚张声势。”
  苗玉茹道:“那么就请你们先自刎吧!别说你们黑白双煞,就算追魂十二神全都到齐了,也只有瞪眼看着我自来自去。”
  以一个小姑娘,面对着名震江湖的黑白双煞,居然这么说话,且又提到追魂十二神,可算口气不小。
  白煞神尤霖闻言,仰面朝天,一阵狂笑,道:“丫头,你倒很能吹大气,我们黑白双煞在武林中,算不得什么人物,追魂十二神也称不起顶尖的高手,可是就连你爹苗堡主都算上,也不敢对我们这样,你小小年纪倒真有个胆量。”
  苗玉茹道:“听你说话的意思,是表明你们追魂十二神,年岁高名望够,我爹也得让着你们点,是吗?”
  黑煞神尤雷接口道:“这还用得着你唠叨,苗俊田见了我们,也得唤上一句老大哥,没想到他会有你这个无义不孝的女儿。”
  苗玉茹一听尤雷骂上了,火气更大,心中一动,怒极反笑道:“你们就是多活了几年,又待怎样?也不过多糟蹋些盐米,多造下几年罪孽,乌龟王八活到千年万年,还不是一个硬盖,四条短腿,最大的能耐,驮得动一块石碑。”
  这几句话,骂得太阴损了,双煞气得哇呀呀直叫。
  白煞神尤霖方打算还骂两句,黑煞神尤雷已然喝道:“老二,和后生晚辈较量口舌,没得辱了身份,亮家伙先废了她再说。”
  尤霖犹疑了一下弓道:“老大,我看还是捉活的好,你不怕蝶姑娘心疼吗?人家却是母女呀!”
  尤雷气哼哼的道:“管她什么母女,咱们是遵照追魂金牌行事,不愿意让她找老帮主说去。”
  苗玉茹听他们讨论着,像似有十分的把握,一定能将自己击毙,就存心要气一气他们,其实她已早有了脱身之法。
  于是笑吟吟的道:“听你们说得满有把握,我也替你们高兴,放心吧!我娘她也不敢抗命追魂金牌,不过,你们要是杀不死我,也捉不到我,跟头可就够你们栽的了。”
  她语气尖刻,逼得双煞打算不动手都不行,也气得他们,几乎裂破了脑门。
  黑煞神尤雷首先发难,扬起手中喂毒豹爪,扑了上去,白煞神尤霖也跟踪进袭。
  苗玉茹也立即抽出长剑,力敌两人两柄喂毒豹爪。
  黑白双煞的武功,也真有独特造诣,两柄豹爪又全喂有剧毒,不要说是打实,就是让兵刃刺着一点,只要一见血,一命就难长久。
  苗玉茹的一身武功,已得轮回居士的嫡传,掌法练的是灭绝掌,剑法习的是太阴十二式,何况又得着幽冥夫人的指点,武功别成一家,算得上玄奥精深。
  无奈她碰上的敌人,是追魂十二神中的黑白双煞。
  十二神追随着轮回居士有三四十年,他们是同恶相济,武功也是老魔头的嫡传,功力更比小姑娘深厚得多。
  一个对一个,苗玉茹也不是人家的对手,何况是一剑会双爪。
  黑白双煞对付一个苗玉茹,打起来却是游双有余,小姑娘她便应付困难了。
  苗玉茹知道双煞心狠手辣,自己死在双爪之下,倒无所谓,怕的就是捉回去,五马分尸那罪不好受,心中还在挂念着穷书生……
  所以她并不勉强应战,一招“道隐魔现”,剑走“青龙出水”,逼退了黑煞神尤雷,倏的一个转身,剑锋斜挂。
  看样子,好像要转身对付白煞神尤霖。
  尤霖知道小姑娘剑术,得有幽冥夫人指点,并不是个庸手,连忙贯劲豹爪待敌。
  那知,茹姑娘刁钻滑溜,转身是假,她要找空隙开溜,身形直朝前纵,连着几闪,脱离了双煞包围,失踪于密林丛中。”
  双煞一见小姑娘逃了,怎肯放过,那样一来,真的算是跟头栽到了家,怒吼一声,双双也扑向了密林。
  无奈,这一片是荒草没胫,密林成丛,捉个野味儿都难,何况是追一个武功造诣很高的人。
  林树密压压的,苗玉茹正好利用着掩护,施展开身形,时东时西,忽左忽右的乱窜。
  苗玉茹身形小巧,黑白双煞却是个大块头,在密林中穿纵起来,那会有小姑娘灵活,不到半个时辰,已然累得浑身大汗。
  双煞有了退意,黑煞神尤雷嚷道:“老二呀!我看咱们别枉费力气了,这臭丫头鬼着呢!”
  他话音未落,倏的传来小姑娘的声音,咯咯笑道:“我早看出来了,黑白双煞只不过是徒具虚名,借着追魂十二神的名声,狐假虎威,羞不羞哇?……”
  双煞闻声抬眼四望,只见离他们四五丈外,人影一闪而没。
  白煞神尤霖气得几乎昏了过去,一声不哼,他怕再惊走了小姑娘,双脚一点,身子像巨鹰一般,凌空飞掠过去。
  可是,当他扑到跟前,自以为小姑娘绝逃不了,人在空中,先就贯注真力,一掌劈下。
  “蓬”的一声,两股劲风相触,发出一下大响,震得这片林木,枝断叶落,同时尤霖也被震得身形不稳,晃了一下,跌坠地上。
  这一来,白煞神尤霖心中却大大的一凛,想不到小姑娘有这么深厚的劲力,竟会把自己震倒在地。
  他正自心惊,密林中又传来了一声娇笑,道:“真好玩,黑白双煞弟兄对掌,胜负不分半斤八两,阿黑虽然吃点小亏,那怪你没有阿白出手快。”
  白煞神尤霖闻言,心中一动,暗忖:“那和自己对掌的不是小丫头?会是自己的老大?”
  他心中一犯疑,就翻身起来,试探着朝前移动,打算看个清楚,莫要上了小丫头的当。
  同时,在他迎面的一丛矮树后,也有一人,和他一样的动作,移动着身朝前窥探。
  那人正是黑煞神尤雷,他和尤霖一样的心思,一声不响的掩袭小姑娘,没料到却闹了个弟兄对击。
  双煞看清楚了,端的是自己人,这一气非同小可,就凭双煞在江湖上,丢人栽跟头这算是第一遭。
  但是他们却并非傻小子,也有着他们的心眼,更不是茹姑娘骂得他们那样,浪得虚名,功力也确有造诣。
  就在双煞一对盘儿,震愕的瞬间,倏闻身后响起了轻微的衣带飘风之声。
  这声音虽然极为轻微,但怎能瞒得过黑白双煞?
  他们假装着无可奈何,互相一使眼色,猛的身如飘风,一旋身,一个前纵,一个后窜,快如闪电,满以为这一下可抓住小姑娘……
  那知他们快,小姑娘更快,只是惊得叫了一声,人影略在树丛中闪了一闪,瞬然又已不见。
  双煞迭次扑空,心中越气,觑定方向,厉喝一声:“臭丫头那里走?”
  人随声起,再次纵身扑去,依然一无所见。
  两个人此际是气得一佛出世,恼得个二佛涅槃,他们是横了心,发了狂,各自抡起一爪一掌,找上了那些林木丛树的霉气,急风骤雨般,乱劈乱打。
  咯咯又是一声娇笑,一个娇脆的声音,笑骂道:“哟!我以为黑白双煞有什么了不起的能耐,原来就会找无知草木出气,名声就是这样闯出来的吗?”
  双煞循声看去,就见离着自己不远的一株老树上,探出来一个俊美的脸儿,那不正是小姑娘苗玉茹吗?
  她一见黑白双煞瞪眼瞅着她,小姑娘就有那么刁钻,抬手在脸上刮了两下,稚气未脱的喊道:“羞不羞哇?”
  双煞真被她闹得又恨又急,又气又恼,各把肩头一晃,立又追了过去。
  在这时,苗玉茹却不躲起来了,她是东一闪,西一闪,尽绕着那些林木,和双煞捉迷藏,不时还刮两下脸皮,扮个鬼脸。
  无奈双煞吃了身躯不灵便的亏,任是武功造诣再高,在这里一点都派不上用场,反而却不断和大树碰头,矮一点的丛树,也和他们为敌,不刺人尽扯衣裳。
  又追逐有大半个时辰,黑白双煞倒成了黑白双怪了,浑身衣服没有一片完整的,头脸和大树飙撞,也变成了青一块红一块,简直不成个人样。
  就在双煞被戏要得筋疲力尽之际,茹姑娘反倒没有了声息。
  原来她早找机会溜走了。
  另一边的穷书生和苗玉秀,此际也遇上了追魂十二神,拼战得危在眉睫。
  原来两个人纵下车来,携扶着隐入林中,前行不到十几丈,穷书生再也支持不住了,头昏脑胀,
  口中发干,实在是寸步难行。
  苗玉秀如果是一个人,也倒没有什么,如今搀着一个穷书生,拖累着白费了不少冤枉力,穷书生越走越萎顿,她却累了个娇喘吁吁。
  穷书生实在不能再走了,一歪身瘫卧在地上,喘着气向苗玉秀道:“秀妹,我怕是不行了,你还是赶快走吧!别为了我拖累你终生。”
  苗玉秀眼含着泪,强现笑容,安慰着道:“儒哥哥!你这是什么话,要死咱们就死在一块,你看我是无情无义的人吗?……”
  她的话音落叶,忽听一阵马蹄声,轻轻的走近林来,慢慢的又走远了。
  穷书生躺在地上,冲鼻一股,从泥土中散发出来潮湿的独特气味,树叶被风一吹,簌簌响个不停,使他感到有些枯寂……
  他想起来自己力闯幽冥地府,遍历诸苦难地狱,大破玄阴剑阵,是何等的豪气干云……
  而目前呢?连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了,走路还得要人携扶着,心中这份难受,真比立刻死掉还要痛苦。
  突然一个念头在心底涌起,他大喘了一口气,道:“秀妹,我渴得要死,你能替我找点山泉来吗?”
  苗玉秀一直在注意着穷书生的神色,见他面上的表情,忽而颓丧,忽而开朗,又忽而坚毅,使她感到迷惑不解。
  正思忖间,闻听穷书生说要喝水,其实她这时也是口干发火,心中方盘算着去找水,但是丢下来穷书生一个人,她却有点不放心。
  她迟疑了一下,瞟了穷书生一眼,幽幽的道:“我不放心你!”
  穷书生本来心中难受到了极点,他不愿勾起苗玉秀伤心,微微一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不放心的?快去吧!能得一口水喝,就是十二神追上来,我也可以同他们招呼两下,要不然,就只有任人宰割了。”
  苗玉秀细想了一下,认为穷书生说的也对,但她还是不放心,殷殷的嘱咐道:“儒哥,我听你的,但在我找水没有回来之前,你千万不可妄自走动,行不行?”
  穷书生笑道:“好吧!你就快去吧!我都要渴死了。”
  苗玉秀无可奈何的起身走去,她倒是小心得很,前走数丈,不是伏地听上一阵,就是纵上树梢张望一下,才继续前行。
  穷书生眼看着苗姑娘的背影,心中乱糟糟的,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
  心中暗忖:“她们都走了,自己的生命也活不了多久,何必要拖累着人家,为什么自己不作个了断?也免得误己害人。”
  他想到了自作了断,这个主意在他想来是入情入理,因为他自己只要一死,十二神也许就会放过了苗氏姐妹,苗玉秀可以去嫁冷云,苗玉茹也正和毒书生是一对儿。
  那样一天云雾散,武林中也就会风平浪静。
  目前武林中的风波迭起,细推起来,还不是为了自己,血泪榜掀起来的腥风血雨,归根说起来,也是离不开自己穷书生。
  他把一切罪过全都搁在了自己身上,简直就没有一条活路了,为人为己,他只有一死才可以解脱。
  可是,事实上他连转动一下都难,遑论去寻死了。
  游目四顾,忽见自己右侧不远处,有一排大石梁,虽看不到石后情景,依猜测那下面可能是个悬崖。
  他心中一动,想道:“自己目前功力全失,寻死也真不容易,不如滚下那片悬崖,或者可以跌下去棒死,得到个解脱。”
  主意一定,死志已决,四肢也像有了力量,他就小心的连滚带爬,向那一排石梁接近。
  好不容易,爬到了那大石旁边。
  忽听有一阵低微的马蹄声,已绕向自己这边而来,不由得紧张起来!
  却见这一排大石,通体浑成,只有四五丈长,既无缝隙,又无尖稜,就是打算触石而亡,也得费上好大的劲,还不定能死不能死呢?
  心中禁不住叫道:“苦也!”
  他紧咬着牙,尽力绕爬过石后察看,更是叫苦不迭。
  原来石后并不是什么悬崖,乃是一片绿草如茵的广场。
  这一来,寻死不成,又听马蹄声越来越近,更是连一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
  如果被他们掳去?以下的他不敢想……
  额头上沁出了热汗,又焦急,又紧张。

  第十三章
  再绕过去了一点,倏见大石边现出了一道缝隙,心中这份高兴,他几乎欢呼起来。
  以为有裂缝,就必有尖利如双的稜角,只须将头朝上轻轻一撞,立时就可以头破血流,也就可以完成自己死的心。
  他长长的喘了一口气,鼓劲,又朝前爬了一段,就到了那裂石缝隙的跟前。
  谁知这里并不如他所想象的是个山石裂缝,乃是像个棺材样的石槽,刚好可以蜷曲着躲下一个人。
  他此际并不打算躲,他爬到这里的目的,是要寻死。
  于是,他颤抖着爬向那石上,方一甩头朝石槽稜角上撞去……
  就在这时,马蹄声更然急骤了,同时也出现了人影,走在前面的正是碧眼神温太。
  穷书生心中一慌,一头没有撞上石槽。
  马蹄声已直向这排大石走来,他蜷曲在石槽里,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三骑健马,踏着柔软的泥地,一步步的向大石走近,走在前面的一人,是那碧眼神温太,身后紧跟着的,乃是十二神中的显道神胡猛、大力神鲁千斤。
  原来他们的行动,真的被苗玉茹料中了。
  十二神被血泪榜吓退之后,一口气跑出去十多里路,矮脚神葛林越想越觉着不对,小姑娘手中的血泪榜疑点太多。
  第一是那血泪榜从不空发,榜现就得流血,何以小丫头敢违血泪榜主人的规矩?……
  再者那血泪榜现出之时,怎会没有那锋利的匕首?
  从这两方面去想,无疑问的那血泪榜是假的了。
  试想自己追魂十二神的名声,在江湖上谁不闻名丧胆,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用假的血泪榜,吓得自己等急急逃走,日后还能在江湖上混吗?
  这要是传扬开去,连带着轮回谷积恨帮,都算是栽了跟头。
  他心中这么一想,唤住了十二神的坐骑,把所想到的疑点一说,个个也都恍然大悟,这才又重复追踪。
  不过,他们这时也用了一点心思,把追踪的人分作了三批。
  一批由矮脚神葛林带着,绕道去了阳谷县,守住景阳岗的出口。
  黑白双煞弟兄二人,紧追着那辆篷车。
  碧眼神温太领着显道、大力二神,沿着这一片树林,朝里面搜,不论是否截得住,一同在景阳岗出口处会面。
  碧眼神温太先是听到了人声,他们是循声找来。
  他们各自亮出来兵刃,温太用的是铁骨六合扇,显道神胡猛是七节鞭,大力神鲁千斤是一条镔铁棍。
  三个人全都睁大着眼,一边策马慢行,一边四下里察看。
  他们绕着那一排大石,转了有好几个圈子,看不出一点可疑的征候。
  那排大石通体浑成,毫无一点洞穴,怎么也藏不住一个人。
  不过,他们谁都觉着这大石生长得太奇异,怎么会这样的滑润,连个凸凹的稜角都没有,大石上端却又长着一丛茂密的杂树。
  “方才还听到有人说话,怎么搜过来却又没个影儿,是不是我的耳朵出了毛病?”
  说话的是一个粗大的嗓门,声音洪亮如同打雷。
  “老鲁,要是你的耳朵有了毛病,那么我的耳朵也该去找大夫了,林中的说话声,我也听到的呀!”
  也是一个大嗓门,不过这人的声音,没有先前那人洪亮。
  碧眼神温太接口道:“那说话的声音,我也听到了,可能是采薪的山樵,穷书生不会这样的笨……”
  他们说着话,并没有停留,迳直越过广场,没入对面的树林中而去。
  就在三骑方离去,大石上端一阵簌簌微响,严密的杂树摇曳了一下,从下面露出了一张面孔。
  却是那穷书生,他在万般无奈之际,跌下了那石槽,灵机一触,又想出来这个瞒天过海之计,折下了附近的树枝,插置在自己藏身的石槽中,这个法儿还是真妙,居然避开了敌人的耳目。
  他庆幸的微笑了一下,回想起早先自己徘徊在生死的边缘,那味道真不好受。
  此际,他却又感到生气勃勃了,寻死的念头,早不知飞到那里去了。
  更奇怪的是这个石槽,他方一卧下去,烦渴立解,气畅神清,同时石质冰冷,熨得他十分的舒服。
  他真舍不得移动一下。
  再者,敌人此去未远,说不定会折回头来。
  他就探首出来这片刻的工夫,倏然觉得烦渴又生,赶忙又行卧倒。
  说也奇怪,方一卧好,立又神清气爽。
  他想不出这是个什么道理,呆望着天空出神。
  从树叶中看着天,一缕缕的白云飘浮而过,偶尔还有鸟儿横空掠飞。
  他心中却觉着十分的平静,既不想拼杀恶斗,又不念儿女私情,宛如遗世而独卧,又像似着入定。
  他躺卧了好大一会,自觉着心情平静得出奇,同时也觉着这石头冰冷得异乎寻常,但对他正好因这冰冷之感而舒畅起来。
  可是,他就是起不得身,只要一离开这石槽底部,烦渴焦躁,立时就齐袭而来,一卧下去,瞬即宁贴。
  他正自百思不解这大石何以会这样的灵异,蓦听蹄声急骤,毕直驰来。
  转眼间,那碧眼神温太复又现身,这时却是他一个人,纵马疾奔过广场,直向大石驰来。
  穷书生心中微惕,暗忖道:“不好!莫非他已发觉这石上丛树,生长得不大对劲,因而窥破了我的行藏?”
  念头才转,蹄声骤歇,温太竟在石前勒住了马,倏的飘身下来,伸手抚摸着大石。
  他一边摸着,口中喃喃自语道:“这块大石怎么生得这样奇异,平滑洁腻,想必这石中定有宝物,不然的话,外形绝不会这样的滑腻,可惜我现在没有时间,得空我倒是得详细的探查一下。”
  穷书生此此际,一颗心都几乎要跳出口腔来,但他仍然不动倒要看看这碧眼神在捣什么鬼?
  温太自语了一阵,倏的撮唇发出了一声尖哨,嘶聿聿,尖锐悠长,以他这种内家高手一声口哨,足可远传数里。
  穷书生明白他发出哨声,必是召集帮手,心忖:“我绝不能让他诡谋得逞……”
  他念头一动,试着一运气,竟然气通百骸,毫无一丝阻遏现象。
  心中一阵狂喜,忖道:“只要我的功力复原,别说你们什么追魂十二神,就是二十四金刚,我也不放在心上,他只要一触动这丛小树,我先大喝一声,好歹叫他失惊一下再说……”
  想到这里,他就一面调息着真气,一面注意着那温太的行动。
  忽然发觉他转到大石后面去了,他这是要干什么?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了苗玉秀的喊声:“儒哥——儒哥——”
  随着那喊声,一条人影轻灵的从树林中,闪了出来。
  那温太一生最爱搜集稀奇古怪的宝物,但又运气不怎么好,发现的不少,从没有得到过一件。
  可是他对这门知识,却有很丰富的心得。
  当他第一眼瞧见这大石时,就已引起他奇异的感觉,所以他才支开了胡猛和鲁千斤两人,独个儿又折返回来。
  围着大石转了几转,就绕到了石后,瞑目靠在石上,从脑海中追索自己独特的心得,研究这大石中所藏的是什么宝物。
  一响“儒哥!”的喊声,惊醒了他,睁目一看,见是方才骗了自己的小丫头苗玉茹。
  其实,他又认错了人,这丫头不是那丫头,来的是苗玉茹她姐姐——苗玉秀。
  他一看到了秀姑娘,想起了受骗的事,眼都气得红了,也顾不得去寻什么宝了,纵身前扑,拦在了姑娘的面前,冷哼了一声,道:“好丫头,胆敢用假的血泪榜欺骗老夫,我看你还往那里走?”
  苗玉秀为了替儒哥哥找水解渴,跑了好几里路,好不置找到了一处山泉,但又苦于没有盛水的东西。
  总算她人急智生,在山涧中找到了一个没有成熟的小葫芦,挖空了心,盛起约有一小碗样的山泉,提了回来。
  等她回到原来休憩之处一看,却不见了穷书生。
  心中一着急,也顾不得惊动敌人,呼喊着找来,竟然迎头碰上了碧眼神温太。
  她这时,却从心底深处涌起了一个不祥的念头,以为穷书生必是遭了毒手再不然就是被敌人掳了去,暗忖:“儒哥要是有个好歹,我还活在世上干什么,不如和他们拼了吧!”
  心念动处,也不答话,抖手先将手中葫芦,朝定温太打出,跟着抽出长剑,追踪扑上。
  温太正自发威,倏见一团青影打到,随手一格笑道:“萤火之光,也……”
  他话没说完,野葫芦触手而破,山泉溅了他一头一脸。
  这一来,他却是吃惊不小,闹不清这是什么喑器,有毒无毒,赶忙的向后倒纵。
  苗玉秀却笑道:“你别害怕,那是山泉,毒不死你的,看来追魂十二神,也就这么大的一点胆子,连泉水都怕成这个样儿。”
  碧眼神温太被说得老脸一阵发热,冷哼了一声,道:“小丫头,你尽出些鬼花样,还有真的能耐没有?”
  苗玉秀把手中长剑一抖,震得嗡嗡生响,道:“我要凭这柄剑会一会追魂十二神。”
  温太哈哈一阵狂笑,道:“好大的口气,丫头!连你爹苗俊田来,他也不敢如此的张狂,好吧!你先发招,就只我这一神,你也接不下来。”
  他话说完,却见苗玉秀并不进招,直起眼睛朝自己身后打量。
  原来小姑娘她发现了那大石上的秘密,是那杂树丛中的一张俊脸,不正是自己的儒哥吗?
  可是,碧眼神温太却又错会了意,以为是自己同伴来了,小姑娘有些胆怯,笑道:“丫头,你别害怕,你不是要会一会十二神吗?在你没打败我之前,他们是不会出手的。”
  他话音顿了一下,也转头向后打量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什么,就是自己那两个同伴,也没有赶来。
  接着又道:“我还给你一个便宜,谁让我是你的长辈呢?总得让你一招!”
  苗玉秀一眼看到儒哥哥无恙,芳心大慰,星目一转,故作盛气之态,道:“亏你还以长辈自居,连让一招都说得出口,要不就不让,再不就大方一点,多让几招。”
  碧眼神温太竟然仍没有看出来,对方这位姑娘,是姐姐不是妹妹,所以他就有些托大,未免对姑娘有些轻视,大意的道:“那我就让你三招好啦!”
  秀姑娘应了一声好,陡的挥剑直截了过去。
  这一招出手快极,倒把个碧眼神温太骇得心头一凛,他真没有想到小姑娘手下,有这么俐落。
  赶忙使了一个诈步,明着是向左轻跨,暗中却是右足用劲,发力猛的一蹬,身形就向右边挪开了三尺。
  苗玉秀剑势快速异常,继续挥剑戳去,竟然刺了个空,耳听温太太嘿嘿冷笑。
  她心中一动,暗道一声:“好哇!你这个老怪物会使诈,咱们就来个以诈斗诈,要是在你所让三招之中赢了你,那算不得本事,我先给你胡揍两招再说。”
  秀姑娘存心诱敌,所以并不施展出降魔十二式的功夫来,只是使出她母褚筱霞传授的越女剑法。
  当下一回身,剑走“扬花飞絮”,抖起寒星点点,圈袭过去。
  须知越女剑法也是宇内出名的剑术,当年褚筱霞就是仗着这手剑法,享誉武林,一式“扬花飞絮”,神速异常,逼得碧眼神左右俱无退路。
  这温太身为追魂十二神的首座,数十年修为,功力当非小可,倏的大喝一声,道:“这是第三招了!”
  喝声中,耸身跃上,龙行一式,飘飞上了半空。
  苗玉秀并不惊恐,她凝目注视,毫不乱动。
  碧眼神温太一见小姑娘这样的沉着,心中暗自一凛,忖道:“真瞧不出,这小丫头的功力,会有这么高的修为……”
  心念动处,唰的打开了趁手兵刃六合折扇,猛的一扇搧出,身形就势突然斜向左方电急坠地。
  一股劲风,凌厉的袭向了苗玉秀。
  但听苗玉秀一声娇喝,挺剑疾扑,长剑光芒一闪,已然戳到温太的身上。
  碧眼神温太那柄折扇一扬一搭,呛啷啷,金铁交鸣,已架住小姑娘的长剑。
  敢情温太那柄折扇,竟然是钢骨铜面,难怪得触剑生响了。
  三招已过,碧眼神温太对于小姑娘的功夫,已估计出了一个大概,同时在剑扇相触之际,也测出了小姑娘的内力,较自己却差着一倍有余,登时大大放下心来。
  他竟然认为苗玉秀身手虽佳,功力有限,那知,正是他上了贼船,大上其当哩!
  苗玉秀的越女剑法,也有不平凡的造诣,此际并不歇手,长剑方一抽,唰唰唰,复又连攻三剑,
  竟然逼得个碧眼神温太,舞动六合折扇,上下翻飞,勉强招架下来。
  小姑娘才始将剑一收,凝目微笑的打量着对方。
  碧眼神温太冷哼了一声,道:“小丫头我这又让了你三招,前后六招了,如今你可死而无怨吧?”
  苗玉秀闻言面色微愠,冷冷的道:“好意思说出多让三招来,不稀罕,谁个请你让了……”
  娇喝声中,长剑又起,复又疾攻而进。
  碧眼神温太施展开手中六合折扇,招数又稳又辣。
  他这刻已用出了八九成的功力,双脚牢牢钉在地上,没有移动一下,就把对方的剑势挡住。
  不过他心中却是惊骇十分,估不到对付一个小丫头,自己竟会使出八成以上的功力。
  他冷笑了一声,道:“嘿嘿!小丫头,真有点能耐,看样子你不但得有老苗的真传,就是那幽冥夫人,恐怕也传了你不少绝招……”
  “这个倒用不着你多费心,双方动武拼的是命,你管得着我的功夫是什么人传的?”
  “好个强嘴的丫头,你如不是老帮主的外孙女,我早就把你废了,今天我要留活口,擒回轮回谷审讯,你就加点力吧!否则就来不及了……”
  苗玉秀又是一响略咯娇笑,道:“看不出来,你这位碧眼神,能耐不怎么样,冒大气却有两手,你接招吧!”
  喝声中,使出越女剑法中的绝招,“百花争艳”、“百鸟朝凤”,抖起来银芒颤动,剑闪处寒光飞舞,配合了她轻灵身法,满地游光,乘隙进袭。
  碧眼神温太在江湖上闯荡了数十年,经验何等老练,初时尚不觉得,等到苗玉秀施出了越女剑法的绝招,才看出来对方不是苗玉茹。
  心中暗忖:“难怪这丫头功力有这么高,原来是断肠夫人褚筱霞之女呀!我先和她游斗一阵,等她锐气一挫,再抓机会生擒她,到那时,哈哈,我碧眼神不就……”
  他越想越高兴,不禁就喜动颜色。
  又是十几招过去,苗玉秀已现出了沉不住气的模样。
  更着急的,还是那卧在石槽中探首偷看的穷书生,他一直在替小姑娘担着心。
  有时他看出来秀姑娘剑招中的破绽,几乎就要喊出声来。
  但是,他没有,他怕分了秀姑娘的心。
  又是十几招,温太倏的仰天一阵大笑,笑声甫歇,便叫道:“丫头,你可要当心了,我这马上就改守为攻啦!”
  原来他已摸清了秀姑娘的剑路,手中精钢六合扇,倏的盘旋猛挥,扇掌七式追魂夺命绝招,连环出手,登时白光绕体,风声呼呼,转眼间卷住了苗玉秀的身形。
  偷窥着的穷书生,急得满头大汗,口中燥热的要喷出火来。
  可是,自己就无法脱出这个石槽,就探首出来这一会工夫,已然感到不支了,赶忙又将身形缩下。
  刹时间,剑光化作银星万点,平地涌起,宛如怒潮澎湃,把个碧眼神温太,困在了剑影圈内。
  就在他烦渴方解的瞬间,远远传来了一声尖叫。
  他以为必是苗玉秀遭了毒手,心中又恨又急,恨自己怎么这样的没用,眼看着心上人要毙命在对方扇下,自己竟然无力去救。
  急得他捶胸击头,毫无法儿可想,翻身坐起,再朝外看去。
  就见苗玉秀仍然被困在掌风扇影中,同时又扫目看到广场的一角,又是一位姑娘,力斗两位使豹爪的汉子。
  那个姑娘,穷书生只须扫上一眼,就看出来是苗玉茹。
  原来,她和黑白双煞在林中捉迷藏,一边跑,一边出尽了鬼花样,弄得双煞狼狈不堪,她却忘了林有尽头,一靠近了这片广场,她就无所掩蔽了。
  双煞一看前面没有了树木,是个绿草如茵的广场,哈哈一阵狂笑,道:“臭丫头,我看你还能逃到那里?”
  茹姑娘眼见无了掩蔽,论武功实在真斗不过黑白双煞,这才吃惊的响起一声尖叫。
  茹姑娘目前处境最危,逃既无路,战又不敌,双煞又被戏耍得发了狂,恨不得抓住小姑娘,将她撕个粉碎,方消胸中之气。
  苗玉茹虽然是刁钻机伶,到这时也没了法儿,只有咬紧牙,亮剑和双煞一拼。
  还算茹姑娘早有心计,虽在树林中穿纵飞走,她并没有耗去多少真力,只是想尽方法逗弄双煞。
  黑白两煞神却就不同了,一上来先就气昏了头,在林中胡打胡撞,真气已将耗尽,此际虽然地势有利,却又力不从心,真气难以为继。
  一剑两豹爪,暂时打了个平手。
  那一边的苗玉秀力战碧眼神,已然迭见险状。
  这也是秀姑娘大意轻敌,一上来没有施展出降魔绝技,此时先机已失,再打算变招换式,却被人家扇招牵制。
  “呛啷啷”又是一阵金铁交鸣声响,秀姑娘内力不继,长剑立被荡开。
  苗玉秀惊得也是一声尖叫。
  说时迟,那时快,尖叫之声未歇,碧眼神的六合扇,已袭到了秀姑娘的胸前。
  这一记可说是危殆绝伦,只要温太把扇子直拍下去,秀姑娘立时就得香消玉殒。
  好个秀姑娘,就在这危急一发之瞬间,才想起了一式降魔神功,“分心十字”的一招。
  她那剑本被荡开,蓦然间硬收回来。
  碧眼神温太身为十二神的首座,名噪一时,反应何等灵敏。
  他的扇子本来已触及对方胸口,只须一拍便可毙敌,但他存心要生擒,是以缓得一缓,打算点上秀姑娘的胸下晕穴。
  就因他这略微一缓,顿失先机,又见对方这一手收剑的功力,事实上比他所估计的,要高上一倍。
  到这时,他才醒悟到小姑娘从开始到如今,俱是使诈,还没有亮出来真正的功夫。
  他心念一动,六合扇贯劲真拍,不再存生擒的念头,要一举毙敌,劲风随扇涌出,苗玉秀蓦的一声惨叫。

  第十四章
  日已西沉,寒鸦噪林,但在林边酣战着的人儿,已然眼看着有些不支。
  苗玉秀仗着习得的降魔十二式中的五式,对付着碧眼神温太,还勉强应付得下来,但也连逢险招。
  苗玉茹力敌黑白双煞,任她刁钻透顶,时间长了,就有些难以支持。
  两方面,一递一声的发出惊呼、尖叫……
  可把伏身在石槽中的穷书生给急坏了。
  无奈,他不能离开那石槽,就是仰起身子太久了,立即就感到胸膈闷得难受,口干舌燥,头脑发昏。
  他虽然没有看到,二女的险状,但从她们惊叫的声音中,听得出来二女惊慌惶乱之情。
  这就叫关心者乱,就是因为他对二女关心过甚,所以就联想到二女真的已落敌手,他不敢再探身看去……
  在这一刹那间,他说不出有多么痛恨自己,恨自己怎么会上了毒书生的当,闹得毒伤缠绵,以致眼睁睁的看着一双玉人失陷,自己不能把她们从魔掌中救出来。
  心中急恨难耐,抡掌砸向了石槽。
  “砰”的一响,那石槽迎掌而裂。
  从裂缝里,倏的喷出一股清泉,细如小指,喷状劲急。
  穷书生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喷溅得一头一脸,着体有些凉滑。
  猛觉口中沾了一点,甘芳清爽,沁人心肺。
  他心中一动,知是灵泉,自己正在烦渴之际,正需要泉水解渴,立即张开口来,堵住那泉眼,骨嘟嘟,忙着呑咽。
  说也奇怪,那清泉自一入口,喷势立缓,宛如小儿吮乳样的,随着他那吸吮之势,缓缓的往腹中下咽。
  他在喝了一阵之后,立觉身心轻爽,头脑空灵,烦渴全袪,如释重负,更是舍不得松口。
  就在这时,倏的听到了苗玉秀又是一声尖叫,这叫声流露出有点凄怆。
  他由不得不住口,就这么一停,灵泉已竭,泉水涓滴无存。
  探首朝外看去,这一看不当紧,禁不住肝摧肠断。
  一时间,竟然忘了身负毒伤,裂帛似的一声大叫,跟着从石槽中跃出。
  原来他一眼看到苗玉秀被碧眼神温太,一扇扫倒在地,紧跟着又是一扇下划……
  这要是被他那钢骨铜面大折扇划实了,小姑娘立即就得身首异处,香消玉殒。
  穷书生这一大叫现身,恰恰赶上时间。
  温太闻声微微一怔,等到想起来再朝秀姑娘下手时,穷书生的掌风已到,逼得他不得不闪身让躲。
  躲是躲开了对方的一掌,但他却吃惊的发了怔。
  原来他见这时的穷书生,完全被一蓬青濛濛的淡烟所罩,飞纵而至时,宛如青色云絮,冉冉飞降。
  任是这个魔头见多识广,他真揣不透对方这是一个什么功夫,尤其方让开的那一掌,幸而没有硬架,就那掌风荡处,即已感到有些劲气逼人。
  此际,穷书生已然站在他的身前,青色云絮已散,但他那张俊脸上,却仍罩着一团青气,他怎能不惊。
  可是,这时的穷书生,一颗心却不在迎敌上,他关心的是倒在地上的苗玉秀。
  他不敢看,但禁不住又想看,脑海中浮起的是一幅血淋淋的景象。
  心中暗念:“秀妹妹完了,碧眼神温太既然列身追魂十二神的首座,武功绝不平凡,秀妹妹伤在他手,还能会有活命?”
  一时之间,悲愤填胸,脸上的青气越浓,口中喃喃的喊道:“我要报仇,为了秀妹妹,我要尽歼追魂十二神……”
  喊声中,倏的转身,要和碧眼神温太拼命。
  那知碧眼神温太,一见穷书生现身的一团青色云案,闹不清人家这是什么功夫,同时又为那一掌之势所慑,早已心怯,趁着机会,一溜烟钻进密林中去,逃得不知去向了。
  穷书生转身不见了碧眼神温太,方打算追下去……
  忽觉得有人走到了身前,一阵阵香风,直送入鼻中。
  这香味好熟悉,似在那里闻过……
  他心中微微一怔,想到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这香味是苗玉秀身上所独有,怎么。
  转头看去,身前亭亭玉立的,不正就是苗玉秀?
  他眼看着苗玉秀,被碧眼神温太扇扫倒地,钢骨铜面,扫上一下,筋断骨折,苗玉秀不可能还会活着。
  但当他目光到处,苗玉秀可不好生生的站在面前,玉立无恙,并且还伸出手来,抚摸他的面颊。
  她微笑着道:“你的脸色好难看哪!”
  说时,深情款款的瞟了穷书生一眼,跟着,身躯就挨靠上来。
  穷书生呆了一阵之后,下意识的一声欢呼,情不自禁,一探双臂,就将秀姑娘拥抱在怀中。
  “秀妹妹,你……你平安无事?可把我急坏了,我还以为你……”
  “你以为我怎么样,遭了毒手,是不是?……”
  苗玉秀偎依在穷书生的怀中,虽然驯软得如一头小猫,但她却调皮的反问出一句话来。
  穷书生道:“我真的是那样想,如果你真有不幸,我非得尽歼追魂十二神,然后……”
  “然后你自裁,慰我于地下,对吗?”
  苗玉秀又反问了一句,接着轻叹了一口气,道:“儒哥!你给我的太多了,大丈夫应该将有用之身,献给爱护你的很多人,为我一个薄命女子,大可不必……”
  她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了穷书生的毒伤来,忙问道:“儒哥!……你的伤?”
  穷书生乍闻姑娘问起毒伤,初时一怔,跟着又快活的笑道:“毒伤吗?像似好了不少的呢!……”
  他说着又把双臂一紧,将苗玉秀揽在了怀中。
  苗玉秀更是把一个粉脸,埋在穷书生胸前,低低道:“我真担心你那毒伤,谢天谢地。”
  穷书生倏的把手臂松开,捧起来秀姑娘的粉脸儿,打量了一阵,道:“你……你没有受伤吧?你是怎样对付那碧眼神的呢?”
  苗玉秀娇艳的一笑,退后了半步,挣脱了穷书生捧着脸儿的手,笑道:“我是打算让那姓温的上个大当,没想到你会现身出来,便宜了那魔头啦!”
  原来,苗玉秀和碧眼神温太一动上手,从开始就没有使出真功夫来,等到温太看出来姑娘是在使诈,一改他那生擒的念头,立将六合扇招展开,打算一举将姑娘击毙。
  秀姑娘见温太动了真火,她可也不敢大意,也将手中剑加到了十成功力。
  一柄六合扇,搅起一丈方圆的一团白光。
  一支青钢剑,涌起来寒芒万点,灿灿霞彩。
  这一剑一扇凑成一起,翻翻滚浪,一时间倒是铢两并称,分不出个强弱来。论功力修为,苗玉秀要较碧眼神差上一筹,但将她降魔十二式中的五式,揉合在剑招之中,却就显得玄机变化莫测,声势有些惊人了。
  二三十个照面过去了,碧眼神温太可就沉不住气了,同时心中也大为讶异,暗忖:“凭自己二十多年潜心苦练,武功虽算不上顶尖的高手,但足可睥睨江湖,那知碰上眼前这小姑娘,竟然剑术通玄,功力又是这样的高深?”
  他心中这么一想,不免就兴起一种争强斗胜之心,心想:“就凭自己身为追魂十二神的首座,要是连一个黄毛丫头都打不过,还有什么么面在江湖上混?”
  好胜之心再起,难免就怒气冲天,把牙咬得格格作响。
  猛的旋身挥扇,重演扇掌七式追魂,左掌右扇,回环使用,扇影重重,掌风凛冽。
  岂奈秀姑娘剑术通玄,仍然不徐不疾,从容应付。
  又是二十几招过去,碧眼神久战无功,就更是怒火难耐。
  须知高手对敌,讲究的是蹈瑕寻隙,以静制动,以柔克刚,最忌的是心躁气浮。
  碧眼神求胜心切,这一火动无名,攻势更是凌厉,虽然刹时之间,逼得秀姑娘穷于应付,但是他身上却已见了汗。
  苗玉秀被逼心中虽慌不乱,倏然往右边斜开一步,娇躯微旋,错开了尺许位置。
  就在温太六合扇堪堪落空的瞬间,她左手先推出去一掌,引开对方的掌力,紧跟着右手剑走“玄鸟划沙”……
  秀姑娘这一招剑式,端的是精巧奥妙,用得时空俱合,有如神来之笔,威力奇大。
  碧眼神温太处心积虑,发动此一猛烈攻势,方将已失先机夺回,眼看着秀姑娘将要落败遭擒。
  那知,小姑娘忽的施展出来这一精妙的招数,使他又转胜为败,自己右臂如被剑锋削上,准得给整只卸下来。
  他不由得急惧交集,仗着修为功深,硬生生撤掌收扇,跟着,不管三七二十一,蓦的飞起一脚,直踢对方下部。
  苗玉秀真没有想到,像碧眼神温太这样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会施展出此一下流招数。
  她玉面一红,冷哼了一声,失措的沉剑下削敌脚。
  剑锋过处,虽没有把温太脚踝削断,却将他的裤管刮下来一大块,露出了满腿茸茸黑毛。
  这么一来,秀姑娘更是羞怒难禁,一张粉脸红得都快成了紫色。
  在这情形之下,假如她苗玉秀不是个女儿之身,不受那羞怒的影响,只须用另一手防御下部,右手剑的招数仍然递出,碧眼神温太非得栽在当场不可。
  她在急怒之下,猛的发觉这一招竟然便宜了敌人,一时间既悔又恨。
  蓦的一个念头涌上心来,故意装作手忙脚乱,跟着失声一叫,娇躯就斜着倒向地上。
  其实,她这是诱敌之计,只要温太伸手递招,她早就准备好一蓬金针,让对方尝尝味道。
  那知,她这一用计克敌,却急坏了穷书生,也不顾自己的毒伤怎么样,迅即纵出石槽,惊走了碧眼神温太。
  苗玉秀简略的说了一遍,穷书生不由失笑道:“这么说来,是我破坏了你的妙计啦!”
  苗玉秀瞟了一眼道:“其实算你救了魔头的一条命……”
  就在两人低语未已,大石背后草坪上,传来了苗玉茹的清叱声。
  穷书生倏的探臂一拉秀姑娘的玉臂,低喝一声:“走!茹妹怕要遭殃……”
  喝声中,两人一齐纵身,窜上了那大石顶端。
  凝神注目向广场看去,两个人全都急出了一头冷汗。
  就见苗玉茹一柄剑抵住了黑白双煞两柄豹爪,已然被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
  须知黑白双煞尤氏弟兄,在这豹爪之上,下了足有二三十年的苦功。
  初时,因为被茹姑娘运用机智,在密林中捉迷藏,闹得筋疲力尽,经过了这一阵喘息,气力已然复原。
  所以,那豹爪舞动得也有了灵性,指东打西,随心顺意,不到十几个照面,已然把苗玉茹打得香汗淋漓,娇喘吁吁了。
  可是这姑娘真有个狠劲,并没有一丝逃走之意,兀自挥剑,努力抵御。
  她这样的拼命力斗,为的是什么?无疑问的,她是为了要救穷书生。
  穷书生心中又何尝不知道,因此心中十分感动。
  像这种肯以性命作一掷的情谊,人间实在难得,更何况出自一位清丽红颜,越发别具意义了。
  穷书生又怎能坐视,立即一声长啸,飞扑下去。
  双煞围攻苗玉茹,要不是心有忌惮,怕惹不起女殃神史梦蝶的话,双豹爪起处,茹姑娘只怕早就小命完啦!
  这就是因为她是女殃神史梦蝶的爱女,积恨帮老帮主轮回居士的外孙女,好和坏,人家总是一个血统,追魂十二神再凶些,他们也得投鼠忌器。
  如此一来,茹姑娘才勉强和双煞支持到六七十个回合。
  眼看着,小姑娘已然力尽气竭,马上就要成擒,长啸声起,扑来了穷书生。
  双煞当即被震住了,一看到穷书生,真的是人的名儿,他们不禁为之胆战心惊,急急撤退。
  这一来,苗玉茹才算喘过了一口气,后退了七八尺左右,拄剑在地,娇喘不已。
  穷书生人甫扑到,掌已递出。
  他这一招,铁掌直劈中,又挟有抓夺敌人兵器之式,登时把双煞迫开老远。
  双煞既怯对方神威,在纵退一段距离之后,互相看了一眼,立即舞动豹爪,一味防守。
  穷书生攻了数招之后,不但顺心应手,一袪往常那烦躁的心情,由不得,突然惊噫了一声,为之一愣。
  原来他这时才记得起自己身中毒伤,打从在店中力斗苗俊田起,一时的逞强,妄运真力,几乎送掉了一条命。
  再次,从车上纵下来之时,自己支持已是不易了,后来连滚带爬,总算到了林中,却又头昏脑胀,口中干得发火。
  自己在那个时候,曾存心要自作了断,以免累己累人。
  当他卧在那大石槽中时,更是觉得气脉断绝,心灰如死。
  自从呑饮下那石槽中喷出来的清泉之后,现在却不同了,宛如猛虎出柙,蛟龙入海,试着一运气,竟然又是气贯百骸……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转变,的确是匪夷所思,怎教他不为之惊得愣住了呢?
  黑白双煞一见穷书生住手不攻,站在地上发起怔来,这种机会那能错过?
  黑煞神尤雷大喝一声,手中豹爪一起,带动起一股劲风,急袭而至。
  穷书生此际明白毒伤已好,心中也就踏实得多了,他那将对方看在眼里。
  一见豹爪袭到,他不闪不避,探掌就朝爪上抓去。
  这一招,可出于黑白双煞意料之外,黑煞尤雷急忙后撤,白煞神尤霖的一柄豹爪,火速的递了过来,斜抓穷书生左肩。
  尤雷虽然撤招快捷,但是穷书生探出去的一掌,也是个虚招,不过他却叠指猛的一弹。
  “当”的一声,豹爪上的五个爪指,全都应声而断,手中只剩下一根铁棒儿了。
  黑煞神尤雷却被吓得一跳,慌忙的垫步后纵,连递第二招的胆量,几乎都没有了。
  尤霖的一只豹爪却已劲急的抓到,出招既快且狠。
  穷书生微微一笑,将方一弹断尤雷豹爪的右掌,及时横扫。
  “呛啷”一声,尤霖只觉着手臂一震,手中猛的一轻,低头看时,他比其兄更惨,手中豹爪,竟然被人家手掌,居中砸断,手中所剩的,只余一尺多点的短铁棒了。
  这一来,黑白双煞全被吓得呆了,立在当地出神发怔,连逃走也忘了。
  他们真揣不透,眼前这位穷书生究竟有多高的功力,身形未动,一手轻挥,便毁去了名列追魂十二神中好手兵刃。
  两个人并肩呆立,手中各拿着半截铁棒儿,直着眼睛发愣。
  那两柄豹爪,一被弹去了五个指爪,一被掌砸中断,全成了半截铁棒儿,呆站在那里,使人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
  穷书生望着两人,又是微微一笑,道:“怎么样?你们不动手,我可要动手了。”
  他一言方休,忽然触及到对方的目光,不禁为之微愕。
  原来从双煞的眼神中看出来,他们是说不尽的多么的心灰气沮,只有伤心绝望之情,而没有丝毫斗志。
  由于黑白双煞之停止了攻击行动,穷书生忽然想起来苗玉茹,立刻转身去瞧,见姐妹两人已并肩站在了一起,全都睁大着眸子,正在瞧着他。
  穷书生立即纵将过去,温声问道:“茹妹!你没有受伤吧?”
  苗玉茹翻了两下惊异的大眼,凝视了穷书生一阵,忽的欢容满面,使人觉得这姑娘真的娇艳……
  “儒哥哥!你完全复原了?”
  在她那声音中,显出一种无法抑制得住的欢喜之情。
  穷书生见她不顾她自己的安危,却关心着自己的伤势,那能不受感动。
  他等笑,道:“我完全好了——但你呢?你没有事么?”
  苗玉茹摇了摇头,美眸仍然凝注在穷书生的脸上,并不移开。
  穷书生再移转目光去打量那苗玉秀时,见她也凝视着自己。
  他面对着这一双姐妹花,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真不知自己几生修到的艳福……
  心中倏的一荡,蓦的一探手,一手抓住一人的一条粉臂。
  “哈哈——哈哈——”
  也许他是高兴得过了头,就只有傻笑的份儿了。
  二女也为情所动,各自一翻手,一人抱着穷书生一条臂膊,脸儿轻偎,眉儿微舒,嘴角含笑,好媚……
  苗玉茹温柔的一笑,道:“儒哥,我瞧你掌切豹爪双断,你不知我是多么欣喜快慰啊!”
  穷书生道:“你不是乘车头里走了吗?怎么又回转来呢?方才我看到你和双煞动手,真把我吓坏了,幸而吉人天相,化险为夷了。”
  苗玉茹道:“我越想越不对,在车走上坡顶时,我就跳了下来,我想,纵然有什么厄运,我们姐妹和你,应该死在一块儿,在泉下也不会感到寂寞,对吗?”
  她含笑侃侃而言,脸上极自然的,流露出一片真情。
  这情形,落在苗玉秀的眼中,心中深受感动,由不得幽幽发出来一声长叹。
  “姐姐!咱们虽不同母,但却同父,模样儿又是生得一样,不管人家如何说,我总认你是我的亲姐姐……姐姐!你能不恨我吗?”
  苗玉茹这几句话,根本是向苗玉秀哀告,因心急出口,几乎有些像是喊嚷,由此可见她是情急!
  “妹妹!”
  苗玉秀被感动得落下了两点清泪,说实在的,她也真的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三个人相偎相依,说不完真情爱意。
  他们已将站在旁边的黑白双煞给忘了。
  黑白双煞忽的对望了一下,咬牙切齿的狠狠瞪了穷书生一眼,猛的一顿脚,转身奔向密林中去,眨眼间,就消失个无影无踪。
  穷书生同着苗氏姐妹,仍然说个没完。
  突然间响起了一种声息,三人同时机警的顾视四周,并没有发现异状。
  苗玉秀似是想起了一件事,忙问道:“儒哥,你的毒伤是怎么治好的呀?”
  穷书生豪气的笑了一下,用手一指那大石,道:“呶!治好我毒伤的名医,就是那块大石头。”
  “大石头?大石会治病,这倒是稀奇的事儿……”
  苗玉秀惊讶的说了两句话,一双美眸,瞅向了那块大石。
  苗玉秀甩开了穷书生的手,迳直走向那石边,穷书生和苗玉茹也跟着走了过去。
  苗玉秀并不腾身纵上石顶,她先以背脊靠在了石上,闭起眼来,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穷书生却顾着她道:“秀妹,你可感觉到这块大石特别冰凉吗?”
  苗玉秀翻了一下美眸,诧异道:“什么?并无一点可异之处呀?”
  穷书生却惊讶了,他跟着也靠在了石上。
  果然的毫无一丝冰凉之意,他想了一阵,恍然地啊了一声,道:“我明白了,是因为我饮干了那清泉……”
  “清泉?什么清泉?”
  “你上去看吧!就在那石槽之中。”
  苗玉秀闻言慌不迭纵上石槽,仔细的看了一遍,一个人又呆坐在一旁沉思。
  穷书生和苗玉茹两人,看着秀姑娘的奇怪行动,也发起怔来。
  好久!好久!苗玉秀好似想起了什么?跳起身来,欢呼道:“我知道了,你饮下去的是灵石仙乳,千载空青,我记得在我娘所藏的奇珍秘籍中,有这项记载,我看过那秘籍,我记得很清楚。”
  她高兴得像似发狂,一边嚷叫着,一边纵跳着,蓦的又是一个“乳燕投怀”的式子,扑到了穷书生的怀中。
  就在这时,远远的空中,爆起了一股火花,虽然是在白天,看得仍然十分清楚。
  跟着,忽听十余丈外,又传来一声尖锐清劲的哨声,响遏行云,听起来十分刺耳。
  苗玉茹轻叫了一声道:“姐姐,别闹了,你听,准是十二神折返了头,一齐对付我们来了。”
  穷书生此际豪气顿现,哈哈笑了两声,道:“他们折返回来,有什么大不得了,看我独力战一战他们追魂十二神。”
  苗玉茹也不理他,倏的伏下身去,以耳贴地,听了一阵,面现惊慌失色,道:“我看来的人还是真不少呢!说不定连黑骑士都出动了……”
  大凡一个男子处身在女人面前,绝大多数,都是喜欢充个英雄。
  穷书生是个男人,他也并不例外,一听说敌人来的不少,一时间豪气干云,笑道:“那怕他们来个千儿八百的,我穷书生也敢和他们斗一场。”
  苗玉秀一撇嘴笑道:“我们的大英雄,少冒点大气行不行,固然你的武功高,能耐强,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呀!”
  穷书生为之默然,因为他本来就不是好强斗狠的人,只是处在女人面前,他也犯了男人的通病,充一下汉子而已。
  苗玉秀插口道:“妹妹,以你看,我们怎么样好呢?”
  苗玉茹想了一下,缓缓的道:“没有什么好法儿,只有突围,硬闯出去。”
  穷书生道:“好吧!咱们就闯他一下。”
  苗玉秀道:“闯也得有个方向,乱闯可就不行了。”
  苗玉秀打量了一下地势,抬手向西南一指,道:“咱们就奔向西南,朝清丰东明方面走,渡过了黄河,就不怕他们了。”
  穷书生道:“就这样吧!不过咱们要是被冲散了,最好能有个聚合的地点才好!”
  苗玉茹道:“那容易,咱们就在西东明集黄河北岸见,不见不散……”
  她的话音甫落,已然听见了喧叫的人声,参杂着急驰的蹄声,越来越近了。
  三个人不敢怠慢,各自展开身形,直扑西南。
  苗玉茹猜的不错,真的是来了不少的黑骑士,并且是苗俊田亲自率领。
  就在三个人方一穿入林中,忽见从迎面大树后边,走出来一人,神采俊逸,气度非凡,年纪约在四十岁上下,有一种令人凛畏的威仪。
  苗玉茹一见此人,早已吓得魂飞胆散,苗玉秀一双美眸中,暴射出仇恨的火焰。
  来人乃是那玉面韦护苗俊田,二女的生父。
  他一现身,朝着二女怒瞪了一眼,冷冷的道:“丫头,你们还打算走吗?目前这景阳岗已被黑骑士围上了,只怕你们插翅也飞不出去……”
  苗玉茹哀哀的叫了一声:“爹!”
  苗俊田毫无所动的冷哼了一声,道:“听话点,乖乖的跟我回去,听命处治,要不然,咱们父女之情已断,可休怪我要下毒手了。”
  穷书生本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对方好坏,在自己心底深处,已被视为是个准岳丈了,并不愿胡乱说话。
  那知这苗俊田竟真的丧心病狂了,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相认了,心中可不由生气。
  冷哼了一声道:“就凭几个黑骑士,我想还拦不住我等三人。”
  苗俊田根本就不理会他,仍然朝二女瞪着眼,道:“茹儿,你还不就缚,要等为父的动手么?
  苗玉茹畏缩着退到苗玉秀的身后。
  苗俊田才又扫目到秀姑娘的脸上,没来由,心底升起了一股歉疚,哼了一声道:“秀儿,你也得跟我回转落魂堡。”
  苗玉秀眼中仇恨的火焰又已燃起,冷冷的道:“你我父女之情已绝,除非你能使我母回生,否则,我却无法听从你的话。”
  苗俊田脸上红了一红,冷冷的道:“看样子,你们是要我动手了……”
  他说着话,右手举起,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
  就见四面十丈左近,立刻现出来六七十人,全是一身皀衣,黑巾蒙面。
  这些人分为八组,每组八人,按八卦方位,四面八方围定。
  每组中是两杆特大的火枪,四张连珠弩,两只喷筒,喷筒中所盛,乃是熬炼过的毒汁,着肌立刻就毒侵内腑,连救都难。
  苗玉茹见其父摆出这样的阵式来,刹时间粉面变色。
  她在秀姑娘身后,悄声道:“姐姐,这是黑骑士的拿手阵法,名叫八卦落魂阵。”
  苗玉秀道:“你可有破法吗?”
  苗玉茹沉默了一阵,才道:“没有法儿,我们只有硬闯啦!东南方是生门,等我先稳住爹爹,你和儒哥哥就快点闯出,东明集河边见,不见不散……”
  二女低声商量,方始议定,苗俊田那里笑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凭你们也难逃出我这八卦落魂阵……”
  他话音方落,苗玉茹高喊一声,道:“爹!我同你回去好啦!但求你放了姐姐和穷书生他们两人。”
  穷书生一听,这又是苗玉茹舍身救人,慌不迭高喊一声:“茹妹不可……”
  苗俊田已仰天发出一声狂笑,道:“好丫头,还算你知机……”
  就这么一眨眼间,苗玉茹已身形纵起,燕儿样的,扑向了苗俊田。
  跟着身形连闪,人已到了其父身后,高喊一声:“姐姐!你们快一点呀!”
  喊叫声中,暗里早就套上了鹿皮手套,身形甫落,抖手就打出去一蓬毒砂。
  这毒砂名叫落魂砂,乃是苗俊田费一生精力所练,和那喷筒中的毒汁,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一被打中,除了他本门解药之外,神仙也得束手。
  苗玉茹一把毒砂打出,前扑的身形并没有停止,只是微微朝下一落,借力垫步,扑向苗俊田身后那一组八人的阵式。
  “当当”一阵乱响,火枪喷筒坠地,惨叫之声迭起,对方八个人倒下了三人,只余下四张连珠弩,方一射出,苗玉茹人已扑到。
  这种连珠弩射远不射近,对付已扑近身前的茹姑娘,毫无一点用处,何况,他们每人的心中,仍然存在着一个忌惮……
  那就是,小姑娘人家是堡主的亲女,老帮主的外孙,他们杀得剐得,外人犯不着沾一手腥。
  因为这样,苗玉茹轻易的闯出了重围,落荒而去。
  但却气坏了苗俊田,他真没想到,自己会上了女儿的当,方厉吼一声:“小贱人你是找死……”
  苗玉秀这里也发了难,一蓬金针出手,也是叮当一阵响,立有几个人的臂弯腕肘上,被金针打中,手中火枪喷筒连珠弩虽没有落地,但已失去了使用的能力。
  苗玉秀此际却发了狠,身随剑走,寒光闪处,立有几个人血溅当场。
  这全怪苗俊田一时大意,估不到亲女儿会叛了自己,别看六七十名黑骑士,手中物全都是歹毒的兵器,无奈,他们要等苗俊田的命令,才敢施为。
  没有苗俊田发出号令,任是谁也不敢妄自发难。
  这一来,无形中便宜了两位姑娘,也许是苗俊田他存心徇情,却说不定……
  须知天下父母心,那个不疼爱自己的儿女。
  此际场中,独困住了一个穷书生。
  他茫然无所措,手中既无剑,更无可用的暗器,眼看着二女已脱出重围,自己仍然被困。
  苗俊田放走了二女,便把一股恶气,发泄在穷书生的身上。
  一步步的向穷书生逼近,离着有五七尺,停下了身形,冷冷的道:“小子,我看你就乖乖的受缚吧!”
  穷书生冷声一笑,道:“尊驾打算留住在下,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苗俊田道:“我只须扬手一挥,你看到没有,火枪喷筒连珠弩,都可以招呼到你身上,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如降了我落魂堡,不但两位小女我答应侍奉巾栉,就是这一般黑骑士,我也可以付于你领导。”
  穷书生朗声一阵大笑,道:“姓苗的,你看错人了,我穷书生可不是像你忖度中的人,威胁利诱,你都是白费心机,小心着,我可要闯阵而走了。”
  他说到一个闯,身形纵起,扑向了正东。
  苗俊田慌不迭闪身后退,扬右手,方喝道一声:“疾!”
  那知道,穷书生的身子,半路上会转弯。
  就在苗俊田一个“疾”字喊出了口,火枪轰轰连响,连珠弩嗤嗤生风,只有那喷筒没有发射,因为它是射近难射远,远了怕误伤到自己人。
  穷书生一个身躯,飘风一般,倏的上升,空中一个倒转,竟然反扑回来。
  他这一罕睹的身法,不但躲开了那蓬火弹,也让那连珠弩落了空,同时在那黑骑士中,竟有人为他喝起采来。
  “好身法!”
  苗俊田却大吃一惊,赶忙的闪纵。
  他那有穷书生快,空中一式“驭龙归海”,提真气探手下掠。
  刹时间淡雾迷漫,穷书生整个身形都被一层青絮的薄雾裹住,掌未到,劲气先至,荡得苗俊田一溜连滚,穷书生还就是抓不到他。
  苗俊田在地上滚出去两丈多远之后,已气得目眥欲裂。
  他误认为穷书生存心要他好看,所以尽情的以劲气推动着他打滚。
  可是,穷书生更是吃惊。
  他本来打算擒贼先擒王,在这样一个敌众我寡的情形下,自己不怕连珠弩,可不能不忌惮那火枪。
  因为那火枪之中,所装的全是绿豆般大的铁砂子,发射出来,有栲栳大的一团火弹网,再高的武功,也抵御不了。
  所以他要生擒苗俊田,然后慑服住黑骑士,自己方好脱身。
  那知,每当他株手去攫抓时,立即随手射出一股青气,苗俊田随着那青气,迅疾的滚了开去。
  他连着抓了几下,全都是这个样儿,那能不惊?
  他微怔了一下之后,倏的领悟了过来,想起来是那千载空青的力道,要不怎么有这罩身的青气?
  心中想到了千载空青,不禁大喜。
  他不再打主意擒贼擒王了,念头一转,目标对准了那般黑骑士,直扑西南,蓦的一靠出,一股狂飚,匝地卷起,掠向几个黑骑士。
  劲风荡处,青雾迷漫,那般黑骑士虽个个都是武林高手,几曾见过这样通玄的武功,心头一怔,穷书生已到了跟前。
  在这时,他们打算施放火枪,射出连弩,发动喷筒,都没有了时间,一个个东栽西倒,被劲风荡得滚成一片。
  就在穷书生方一脱出重围的瞬间,暗自称幸的当儿,陡的斜刺里袭来一股劲风,直击胸口。
  穷书生一时大意,只以为已脱重围,没料到另有埋伏,疏忽之下,竟被那掌力击个正着。
  好在他方服下千载空青不久,御伤能力仍在,加以他久习大五龙蛰法,肌肉也有自然内陷之劲。
  一着掌力,立即胸膛收凹,勉强卸去了对方那凶猛的掌力。
  就是这样,那胸口间也像被重物擂了一下,火辣辣的生疼。
  穷书生不防受此一击,不由大怒,先运气护着痛处,抬头看去,见是追魂十二神中的矮脚神葛林,另外两个人,一个使独脚铜人的是巨灵神塔布,使双锅的是金甲神雷仝。
  穷书生微哼了一声,左手翻处,抓住了葛林的手腕,右手骈指直伸,挖取敌人双目。
  他这一招疾如闪电,等到葛林发觉时,已然被制,幸而他一身功夫得自异人传授,尤其缩骨卸劲的能耐,已练到炉火纯青之境。
  加以穷书生扣腕的一只手,是个虚招,劲力贯注在挖目的二指上。
  葛林一发觉被制,用力贯劲一挣,腕已脱出对方手掌,“哧”的一声,衣袖被撕去了大生幅,他总算脱开了这一挖目之险,斜纵了出去。
  巨灵神塔布一抡独脚铜人,金甲神雷仝的双锏,虎吼一声,同时朝穷书生扑到。
  穷书生一掌推开了塔布的独脚铜人,跟着一闪身,走空踏隙,闪在了雷仝身后,一招“倒打金钟”,右掌后甩,人却直前纵出,扑向了矮脚神葛林。
  这边的金甲神雷仝被穷书生倒甩一掌,立脚不稳,刚一往前一栽,那边的巨灵神塔布的独脚铜人,带动劲风,已然砸下。
  他就只喊出来一声:“塔布兄是我……”
  无奈巨灵神已收招不住,独脚铜人正砸在了雷仝的头上。
  这一来,任他金甲神雷仝金钟罩铁布衫护体,也经不住这一砸,当即将一颗头,撞进了腔子,鲜血喷起一丈多高,洒了塔布一身。
  塔布没想到这一铜人,竟砸了自己的同伴,当时也怔在了当地。
  穷书生他是逃走要紧,对于他们十二神所发生的事故,连看都不看一眼,把脚程施展到极限,飞驰而去。
  他虽然发狂般发足跑着,心里却惦念着西东明集的黄河岸边,因为到了那里,就可以会见二女。
  说实在的,此时穷书生,他对苗氏姐妹已生了情,另一个原因,是他举目无亲,连自己姓氏名谁都不知道,那里去找亲人。
  天幸碰上了这两位红颜知己,他又那能不铭刻于衷呢?
  奔西南去东明,他应该走李台到杨集,然后顺着河岸改向正西,才是去东明集的正路。
  但是他地理不熟,竟然奔向了范县,不走杨集,直扑潘溪渡,黑夜过河,也不打听这是个什么河,连夜赶路,翻过了十字坡,人却进了梁山泊。
  提起来梁山,可说是无人不知,即令是不知道梁山,只要一说到水泊一百零八将,及时雨宋江宋,公明,知道的人可就多了。
  这时的梁山,已没有当年宋江聚义百零八将时那样的险峻了,就是那水泊,也只剩下了一片旱湖,早已干涸了,但是仍为绿林人物啸聚之处。
  穷书生漫无方向的瞎摸,不知不觉间,竟然进入梁山的后山青松岭。
  岭名青松自然是苍翠耸天,更佳的是流溪如碧。
  溪两边绿草如茵,芦苇丛生,已扬起芦花飞白。
  浑懵的人儿不知自己是谁,他连岁月也忘了,轻轻的念道:“怎么?秋天来了吗?”
  秋意犹未浓,秋水尚暖,鱼正肥……
  连着奔跑了两日的穷书生,他立刻受到了秋的感染,春困秋乏夏无力,他有些累了。
  再加上这美景当前,他本不是名利场中人,生就的带着点烟霞癖,怎不贪恋这山光水色。
  微风徐徐,清香阵阵,扑鼻醉心……
  他真的醉了,懒洋洋的寸步难移,就势坐在了浅草滩头,注视着那水草深处。
  这溪湾里水花时泛斜阳,不时的看到鱼儿打花。
  他眼看着水面,心里想着那一双姐妹花,暗想:“自己如能和她们结成连理,此处倒是个好居处,如花美眷,住在了桃源仙境,我谷凤翔几生修得……”
  “谷凤翔?”他蓦的跳了起来,疑惑的喃喃自语道:“谷凤翔?这个名儿好熟呀!难道说我就是谷凤翔?”
  他接着又摇了一阵子的头,道:“不是的,但愿那不是我的名儿,我猜在那三字的后面,必有一件惨痛的伤心事,不如穷书生来得洒脱,无拘无束,徜徉于山水之间,其乐也无穷……”
  穷书生想到了得意处,他不再受拘于有无姓名,他认为穷书生这三个字,洒脱一点,那样他可以免去很多的仇杀报复。
  于是心有所感,朗声吟道:“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
  他这一阕渔父吟,方低吟了两句……
  “咯!咯!”芦苇丛里,传出来一串娇笑。
  穷书生被突乎其来的娇笑声一吓,咽下去下边几句歌词,瞪大了眼,循声看去!
  就见从芦盖深处,划出来一只小渔船,船上站着一个姑娘,仍在望着自己吃吃娇笑。
  其实看样儿已是个少妇的年岁了,发育称匀,那会是个姑娘,不过,人家却还是个姑娘的打扮,额前刘海遮眉,脑后长发披肩,只用个绢帕勒住,还没有上头。
  这姑娘好娇俏哇!
  她对着穷书生轻盈的一扭腰,随着小船微波一荡漾,我的天,是真妖!
  她像似方从水中爬上了船,身上湿淋淋的,两条粉臂交叉着抱定香肩,微掩着那半裸的上身,腰系绫巾,半光着腿。
  就只这付样儿,已可撩得人醉。
  她探手随意采下了一根芦花,横含在嘴里,轻咬着,露出来两排雪白的牙,样儿好媚。
  她斜睨了穷书生一眼,道:“喂!你是干什么的呀?怎么跑来这青松岭?”
  穷书生面对着这样的一个女人,一时间还真被震住了,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人家,竟然答不上话来。
  那姑娘又是咯咯的一声娇笑,道:“怎么不说话呀?你是在看什么?”
  女人真大胆,她说着话,倏的粉臂张开,双峰陡现眼前,她更是将酥胸一挺,抖动得鸡头乱颤,细眯着眼,斜瞟着穷书生。
  原来她上身就只披着一片轻纱。
  穷书生虽曾涉险过脂粉陷阱,但那时神智并没有完全清醒,更又是醉心于玲珑白玉塔的武功,虽然美女如云,他却是心不在焉。
  而此际,经过了苗氏双姝的朝夕为伴,他已领略到什么是情,什么是爱。
  他的脸红了,晚霞斜照,溪面反映,反射在他脸上,脸更红。
  他有些懊恼,心忖:“这姑娘必不是好路道,我还是避着她一点的好……”
  心念一动,转身要走。
  那姑娘一扬手蓦的抖出来一宗物件。
  但见红影一闪,已然缠住了穷书生的双腿,跟着又用力猛的一抖。
  这一来,穷书生可就糟了。
  他作梦也没有想到对方会朝自己下手,更没有看出来,人家是身怀精妙武功。
  由于这一大意,就着了道儿,身形随着人家那一抖手,感到双腿一紧,那还站得住,被人家抖起来七八尺高。
  以穷书生目前的功夫,莫说七八尺,就是从三两丈高处跌落,他人也不会躺下。
  就在身形方要着地的刹那间,他打算用一式“鲤鱼打挺”,免得身躯倒地。
  那知他一脚踏空,“扑通”一声,整个人都跌进了溪里。
  穷书生武功冠寰宇,可就是水中差劲,何况这又是个冷不防,任是挣扎得紧,也喝下了两口溪水。
  那姑娘眼看着穷书生这付狼狈样儿,她笑了起来。
  真的是仰天大笑,臂儿腿儿一股脑儿都荡了空。
  跟着一翻身,她人儿也落了水。
  好一条美人鱼,在水中她竟然特别的灵活,鱼儿也没有她这样灵敏。
  她就只那么双手一划水,人已到了穷书生身边,三不问,手脚齐施,点了穷书生“环跳”、“曲泉”、“血海”、“天枢”、“章门”五处大穴。
  又是咯咯一声娇笑道:“看不出来,小哥儿你还是个练家子呀?”
  穷书生干着急无法可施,一身能耐,在水中却派不了用场,大穴被制,闹了个半身瘫痪。
  这放浪的女人,毫无忌惮,她只顾自己高兴,不给别人留点情,一探臂,又将穷书生托上了船。
  这只小船,与其说是舟,不如说是只独木舟,既窄又小,堪堪只能躺下一个人。
  穷书生被人家托上了船,气得双目冒火,无奈,自己落在了人家手里,这就叫没奈何了……
  他依然老法儿,双臂互抱在胸,沉着脸,闭起眼,只有听天由命。
  忽觉着一股香气扑鼻,胸上软绵绵的垫上了一团酥肉,穷书生睁眼一看,不由得失声喊出了一声:“天!”
  原来是那个浪女人,整个娇躯,伏在了他的身上。
  这也难怪,船儿太小,容不下两个人,不偎在一起,怎么办?
  两人的肉体相触,如通电流,穷书生不禁为之战栗,他重又闭上了眼,努力要使自己忘掉对方是个美丽的女性,既已被俘,那能由得他?
  那女子神秘的一笑,探手船底,摸出来一物,沾着指头儿朝穷书生鼻子上一抹。
  但觉一股香气沁脑,这香味有些奇异,是否太浓了些,何以心中会狂跳不休,由不得睁开眼来。
  他此际已被迷药所迷,灵明尽泯,一探手搂住了人家的纤腰,笑问道:“你是谁?”
  她像觉着有些痒,扭动了一下腰,柳眉儿扬了扬,笑道:“我嘛!人称我如意仙子于香红,你有听说过吗?”
  这声音真娇,煞似芙蓉浦哀凤鸣,又若翠竹丛中莺啼。
  尤其是方才那一扭腰,这妞儿实堪怜,春情不在脸上,在腰眼里……
  秋风习习,腋香飘渺口溪流弯处,芦苇荡里。
  穷书生飞来艳福,片舟送来香裾。
  丽人儿肌肤相亲,她又是那么甜,那么的热情,孰能捺得下心头火?胸口上热腾腾的……
  别说穷书生眼下是中了迷药,就是清醒着时,他能不懂风情?
  再加上,于香红更没命的掬着他的脸,连连的吻了他几下。
  “好人儿,来!再跟我亲一个嘴。”
  双唇胶合处,一条粉白的大腿落了水,她在水中一勾一蹬,小船载着人儿方走,青松岭的来路上忽然出现了一条人影,乃是个小姑娘。
  慢慢的她也到了溪边,驻足仰首,四下里打量。
  天已昏暗,大地上一片朦胧。
  山野风声台台,惟独天上的新月孤明。
  小姑娘原来是苗玉秀,她也是摸错了方向,误进入这梁山泊。
  她仰首打量是在找宿头,打算聊避寒雾,再探询一下路径。
  方才尚听到人儿娇笑,怎么赶了来,却是个荒凉的溪湾。
  她徘徊了一阵,忽然发觉对岸现出了一点灯火。
  对岸灯光远,只是隐约灼现,那是一点希望,虽然没有新月明亮,但却振奋起迷路人儿的一颗心。
  她毫不迟疑的顿足纵起,飘风一般,纵过溪岸,直朝灯火处奔去。
  岭上松林中,也有两个人,是一个瘦小的和尚,和一只大狗精。
  “汪”一声犬吠。
  夜静更深,犬吠声倒是静中的一个点缀,它划破了寂静,惊醒了贪恋着的人儿。
  溪上,小舟里的一对人,如意仙子于香红和穷书生。
  他们是脸对着脸,腮挨着腮,嘴对着嘴儿。
  于香红娇躯覆在人家的身上,她两只柔夷在水里轻轻的划着水,小船慢慢的朝前荡,天边新月,似有点害羞,躲在了云里,好半天不敢露出脸来。
  一声犬吠,惊醒了压在美人身下的穷书生。
  他闻声心中一动,灵光一点,复现心头,暗暗骂了声自己该死!探手方一推压在身上的如意仙子。
  手触处,软滑香酥,鸡头一点,正搔手心,有点痒,陡然觉得全身发热,血气翻腾上涌,刺激得他生平未有过的原始欲望,也陡的勃谿。
  他以往所习功夫,刹那间全都失去了效用,赶快的又缩回了手。
  由于这么的一下骚动,小船一阵晃荡。
  于香红嘤了一声,玉颊飞霞,眼波欲流,娇嗔了声,道:“你这个冤家呀!是怎么搞的嘛?莫非方才溪水没喝够,这一带水奇深,动一动就会翻船,千万不要动。”
  穷书生英雄盖世,就是有点怕水,闻言当真的不敢动,但却瞪起眼儿,看着妖精发怔。
  于香红瞧着穷书生这呆样儿,心花怒放,纤掌带水,抬起来一指点向了穷书生的额头媚笑道:“人儿,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呢?”
  穷书生道:“我没有名儿,你喜欢叫我什么都可以!”
  “可爱的郎儿,我就叫你心肝,你可愿意,一脸的聪明相,有勇有智,有的是青春,真使我爱煞了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频频不断的亲着嘴、额头、两腿、眼睛、眉毛、鼻子,都被她吻了个遍,这女人好贪馋呀!
  穷书生被这小娘们迷得没了魂,实在的,他是不敢动。
  船小人挤水流动,一个不稳真会翻下去。
  只好任由她狂吻,他连扭动一下头,都惟恐真的会倾覆。
  水花儿打着脸,香唇儿不离嘴。
  “嗨!你吻就吻吧!”穷书生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心中这么说着。
  他不敢正眼看她,只好仰望着天。
  偏偏月儿不当空,因是新月,早已乍升又落。
  仅见苍穹一片静,繁星满天,齐向他眨眼睛,无云、无风。
  风和云,是在小船荡漾中,隐藏入两个人的心中。
  穷书生别瞧在和敌人动手时,是那样的凶猛若虎,长啸一声,山摇地动。
  但此际,他还没有人家一个小妞儿平静。
  酥胸热呼呼的烧烫着他的心,他得平静下去呀!
  如意仙子于香红,在江湖上却是名头高得很,谁不知这只骚狐狸,不但人生得美艳,更是风流热情,且还有一身诡奇邪功。
  论年岁她已是二十七八了,但因她精于采补,驻颜有术,一身肌肉,依然的欺霜赛雪,乍看去,不弱于二八娇娃。
  在她这十多年中,不知道颠倒了多少人,但却从未害过人,她只求春风一度,解一解馋兴。
  武林中成名露脸的人物,和她有过一段情的,可说是大有人在。
  穷书生不是个木头人儿,受到了这般火热的撩拨,他那能不动心,既慌且乱,心中小鹿乱碰头。
  于香红悄声轻语道:“人儿,你的心怎么这样跳得慌?”
  穷书生闻言霎霎眼,露了齿,还要强作正经,假惺惺的嘴硬:“那是你的心在跳!”
  说实在的,于香红虽然是阅人多矣!但当她一眼看到了穷书生,忍不住喝起一声高采,道:“好一付风流相貌。”
  古今来,红尘随着风情转,多少恩爱都是一见钟情。
  她竟对穷书生动了真情,就因为动了情,所以两人挨在一起,那袭人的味道,又自不同,她心中又何尝不也是怦怦跳动。
  究竟是谁在心跳,惟有两颗心里有着底细。
  “人儿,说实在的,我爱透了你,我在芦苇丛中伏伺了好半天,总算捉住了你!”
  “捉住了我?”
  她又吻了吻他的眼睛,咯咯一声荡笑,道:“你现在敢动吗?这还不算被我捉住了,否则,你怎会垫在了我的身子底下,你说,是不是呀?”
  她说着低头轻咬,想是咬重了些……
  穷书生轻轻的一摆头,道:“哎呀!你怎么咬我的下巴儿?”
  吃吃一声娇笑,道:“我咬了你,你不会咬我?”
  这是一种挑逗,相爱着的人儿,都是互相咬的,热爱里就是两个要刺激。
  穷书生没有开腔,他仰起头来,真的反咬起人家的唇儿。
  跟着,又倏的一圈臂,把她的粉颈一把搂住,没命的轻咬,恨不得呑下了她,才甘心,才放心。
  蓦的他松了手,托高了她的胸,凝目看着双峰之间的那一道凹沟。
  原来在她那双峰中间,有着一颗豆大的红痣,滚圆、鲜红。
  玉人周身一点红,更娇、更媚、更可爱……
  他一仰头吻那红痣,吮了又吮,频频的吮,吮得个如意仙子于香红,全身松松软软,再也没有半点气力。
  “哎哟我的人儿,你要死!”
  于香红娇喊了一声,立将脸儿往他肩上一埋,躲开了那阵吮吻。
  穷书生仍然不愿停歇,她一手抚弄着她的秀发,脸儿仍朝她胸前钻弄。
  小船一阵荡漾,水花溅了他一头一脸,灵明又现,但仍紧勾着人家的粉颈。
  于香红双臂还是在溪水里不断的划,加紧的划,小船儿转了向,对着一处岸边划去。
  小船挤向了芦苇丛里,水鸟惊飞。
  于香红忙伸手,扯住岸边老树蔓布在水下的根须,船身打了横,险些儿倾覆。
  幸而水浅,船头已经搁在了河边上。
  于香红翻身跳上岸,穷书生也直起了半身来。
  他下半身大穴被制,一路上又被小妖精压得发了麻,坐在船里呆着出神。
  看远处,距着岸边约有十丈左近,有着平房三栋,侧北一小楼,四周围松柏萦绕,临河一片,花木菜蔬没小径,另有一泉与溪流相通。
  无灯无火,门扇紧闭,小楼下,游廊上,丝帘半卷。
  于香红跳上岸来,她并不慌着去叩门,望着呆在船上的人儿,两只媚眼连抛,脸上似笑非笑,满含着荡意。
  尤其是她那粉肩一耸,酥头肉轻抖,短裙只打着一个松松的结,脐眼儿半掩半露,轻纱斜肩,胸前双峰对峙,无花木,但芬芳自在。
  独缺云和月,有的是风与情,当真是一笑百媚生。
  “你怎么还不上岸来?”
  穷书生他这时灵明已复,瞪起眼来看着人家出神,想到了方才的事儿,俊脸烧得发红。
  这并不是如意仙子的灵药失效,得归功于那千载空青,功能袪毒清心,更可以增加无上功力,道家视为玉液琼浆,饮一杯,足抵半甲子苦修。
  于香红问了一声,见穷书生不言不动,她这才想起了他的穴道被制,怎么能让他上得了岸?
  于是,她再又纵身上了船,抬玉手拍活了穷书生的穴道,方要将手去抓他的手腕,一眼看到了他眼中的灼灼精光。
  她心中微微一凛,冷不防,一伸手,又点向了穷书生的胁下。
  笑道:“我知道你有点脸皮薄,不这样,你怎能跟我走?”
  她笑语方休,倏的一探掌,一托穷书生的臀部,双双飞落岸上。
  一阵沙沙声响,穷书生赶忙的回头。
  他是盼望着能有个人儿出现,自己好设法逃走。
  原来是那只小船,受震动冲进了芦苇丛中。
  接着又是一阵拍拍乱响,一群野雀儿惊飞,一声儿都没叫,想必是因这一对人儿来得突兀,鸟儿被惊得结了舌!
  她拉着他的手,被牵上了那小楼的游廊,才松下了手,推开了门儿,让他进屋。
  奇怪不,在小船那一刻,穷书生真像个馋猫儿,他勾紧着人家的粉颈,没命的吻,尤其吮吻那双峰之间的一颗红痣,大有得吮就狂吮,莫待人去空相思。
  可是目今,他变了,一付漠然的态度,活像一个傻小子。
  那知道,他这时心中却是既悔且恨,心想:“自己一个磊落男儿,怎么一时间竟然迷了心?”
  于香红却不管他,连推带拉进了屋。
  灯光下,这房中的陈设,还是真讲究,煞似一座小型寝宫。
  四壁锦绣飘绫,坐褥花缎生香,小几供鲜花,矮案焚龙延,有一股氤氤香气袭人。
  这房里的气氛和户外相比之下,迥然天渊。
  户外是山岚水色,清丽绝尘,使人生遗世而独立之念。
  房中则是富丽堂皇,不亚于世宦之家的陈设。
  里间洞开,珠帘垂地,一条曲折甬道,通往左侧两栋平房,不用细看,准知道是东厨西浴。
  这房中琴棋书画俱备,枪矛戟刺杂陈。
  屋顶似穹顶,满张罗绫,情调别致,深山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家?
  进门第一间,地上满铺软垫,既可席地坐,又可席地眠卧。
  于香红先忙着煮茶款佳客,水没沸前,不妨先来一杯酒。
  她敬酒另有个妙法儿,不用酒杯,先将一盅酒倒在了自己的口中,移身到穷书生身前,一歪身倒在了他的怀中,探玉臂,一勾人家的脖颈,樱唇微撅,丁香暗渡,竟把酒一口口的哺将过去。
  可怜穷书生,空自急得全身颤抖。
  无奈,欲抗有心,相拒无力,只有随人摆布。
  酒一哺完,娇躯斜靠,香腮贴向穷书生肩上,悄声浪笑道:“人儿,你觉着这酒的滋味怎样,告诉你吧!这酒名贵得很呢!名叫胭脂露,只须一杯落肚,便你铁石人也耐不住。”
  “怎么?是藏春酒一类的毒药,我穷书生和你有何仇何恨,你……你怎么要害我?”
  穷书生一听说是春酒,这一急可是非同小可,瞪起眼来向对方质问。
  于香红并不答言,只是吃吃的发笑。
  穷书生瞪大着眼睛,瞅着她,倏的探手去攫拿。
  于香红却是滑溜得很,身形微闪,一个箭步就纵上小楼去。
  她在楼口上,朝下一探头,道:“小心肝,别性急,待会你就知道了,我现在要更衣。”
  穷书生独坐在软垫上,苦于走不得,腹中真阳鼓动,耐不住欲火高张,只急得一张俊脸通红。
  小楼上又传来笑声,既轻且细,轻得撩人心痒,细得有若针尖,也刺人心。
  好半会之后,楼口处响起了于香红的声音。
  她先是吃吃一阵笑,接着道:“我可要跳下来了。”
  穷书生听说她要跳,心说:“这房中地势这么小,我看你怎么跳。”
  她并没有跳,就见从楼口处坠下来一双腿。
  油光光,细润润,煞似一对玉柱自天降。
  她是故意显示她这两条美腿。
  实在的说,是真美,大腿丰满,小腿细长,无毛无斑滑溜溜,尤其那饱满的膝盖,到那里去寻?
  膝盖骨深陷在肉里,膝面滴落滚圆,看不到算盘骨,只见丰盈的一对白肉穴。
  她那腿儿在半空中一晃荡,坐在下面的穷书生,禁不住也心儿摇摇。
  顺着腿儿往上看,这女人好细的腰……
  “我要松手落地了。”她娇啼着。
  她并没有真的落地,两只手扳着楼穹,吊在了空荡间,完全是肉帛相见,她不是更衣吗?怎么赤条条一丝不挂,宛如是一朵红云挂山边。
  手松落地,又像嫦娥自天降。
  她先是一摆臀,看清了背脊当中一条缝,笔直丰满,不见骨也不露筋,秀发垂落掩尻,韵味正在隐显间。
  又是一转身,瞇着眼,斜瞟着穷书生,春意盎然。
  穷书生却在欣赏一座塑雕的美人像,腰细腹圆,肚脐眼儿微微现,往下看……
  全身都是如酥凝脂,粉臂雪股,幸而有这一堆黑,否则有点儿雪白太单调,那地方没有麝香,但能醉人。
  腋毛奇软奇细,天生的细黑,许因常被香汗浸,很有几根泛了黄。
  穷书生还没有看得够,一阵荡笑连声,精赤的娇躯,竟然纵体入怀,一面亲热纠缠,一面替他宽衣解带。
  他这时本被药酒引得欲火升腾,那还禁得起这样一闹,刹时间灵明尽泯。
  这也难怪得他,试问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侠,过得了这美人关口?
  穷书生被欲火烧得双颊通红,喉咙里好像滚着乒乓球,一起一落的直咽唾沫。
  这女人真会撒矫,她一翻身滚在了软垫上,一动也不动,任抚摸,惟窃笑。穷书生探手一扳她的肩,她趁势翻过来脸朝天。
  但却闭着眼,多少有点儿羞羞答答,眉梢频撩,嘴角含春,唇儿微颤,舌尖儿探了探连忙缩。
  她这么一再挑逗,穷书生脸上更是火红,心儿更是跳得厉害,岂奈穴道被制,急得汗珠儿下淌,动不得。
  于香红卖了一阵子的风流,不见好人儿偎近身来,瞟眼一看,笑道:“你看我,也真的热昏了,怎么不解开你的穴道,大家也好痛快一下。”
  说着话,樱口相向,竟又丁香暗渡过来,同时身子也伏向了穷书生的怀中,纤手却向他背上轻轻一按。
  刹时间,穷书生气血全通,但是丹田火发,越发难当,他好像饿久了的馋嘴猫儿,一旦见到了鱼,还不就是饿虎扑羊,硬向人家身上压。
  嗯!这女人真会撒娇,她不愿在人身下,浪笑了一声,伏耳悄语道:“人儿,我不甘心居人篱下,我要你雌伏,行吗?”
  她说着,不管人家是否答应,一翻身就将穷书生压在了身下。
  冷不防,她身下的穷书生一把紧抱住细腰,她也就暂将穷书生当做了一匹骏马骑,加劲的驰骋,先是摇晃,后是挣扎,有点儿像似蛇缠,越缠越紧,缠得她娇喘吁吁。
  一阵晨风,吹荡起帘嶂,穷书生清醒了不少,经过了一阵急风骤雨之后,他也有点累,驻马停蹄在喘气。
  蓦然间,户外传来一声轻叹,他心中一惊,竭力的摆脱了蛇缠,一长身将她掀翻在地上,抓起衣服朝房外就跑。
  于香红没想到穷书生会清醒得这么快,更何况又在欲死欲仙之际,会有这般的狠。
  她虽被掀翻在地,仍然没有忘记了撒娇,躺在软垫上,竟然一个劲的娇喊……
  “好你个没良心的人儿,勾动起人家的火来,你却要走。”
  穷书生那听她这一些,但也还是忍不住,回了一下头。
  这一回头不当紧,更是吓得他跑得快一点。
  原来眼光到处,于香红玉股上翘,臀浪兴波,现出了宝蚌含珠,开张翕合,简直是妙相毕呈,更脏的是那臀下湿漉漉一片。
  就在穷书生方一跑出房门,“哎呀”一声,又退了回来。
  原来迎门站着一人,她——苗玉秀。
  她是怎么来了?
  苗玉秀满面通红,眼睛里直冒火。
  穷书生乍一看到了苗玉秀,先是惊愣的一瞪眼,跟着又发现自己赤条条一丝不挂,这才惊叫出声,退了回来,慌不迭穿裤披衫,才又跑出房来。
  苗玉秀仍然当门而立,一见穷书生穿好衣衫出来,她一言不发,双眼瞅着房门,喝道:“好个不要脸的贱物,有能耐的你出来……”
  穷书生发了一阵子的呆,他陪着小心,悄声道:“秀妹妹!我……”
  “你少理我,小心我宝剑不认得人……”
  她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已然泪眼婆娑……
  就在这个当儿,门口出现了一个美娇娘,她是真美,不然穷书生不会着迷。
  不过要和苗玉秀比起来,虽是一样的娇艳,仔细的看去,于香红可就显出了有些老相,不似苗玉秀那样的含苞待放。
  于香红朝门口一站,咯咯一声娇笑,道:“我说怎么小心肝,原来为的是你这小妖精。”
  苗玉秀一声不响,抖手先打出去一蓬金针。
  于香红连闪都不闪一下,倏然一抖手,“夺”的一响,一道火红长龙电卷而出,立时那蓬金针,卷扫开去。
  紧跟着又是一声娇笑,道:“小贱人,你的男人同我好,你有点不甘心是吗?那没关系,只要你接得下我十招红罗带,我就甘头让贤。”
  话语声中,又是“夺”的一声响。
  这妖妇出手奇快,手中罗带又是十分的长,晃眼间红色火龙已卷到了苗玉秀的身上。
  穷书生却为她着了急,喊道一声:“秀妹快退!”
  其实用不着他喊,苗玉秀身形如轻絮着风,眼看那红罗带的去势,早已直飘开去。
  这么一来,于香红白了他一眼,苗玉秀也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穷书生却感到一阵愧疚,袭上心来。
  他不再多嘴了,退到了一边,只好静静的观战。
  在这时,穷书生心中起了一阵矛盾,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出手帮助苗姑娘的好?
  因为,如意仙子于香红好坏总和自己有了一夜缠绵,虽说是自己误中迷药,那只怪自己修为不够,却不能那样的寡情。
  苗玉秀呢?则是自己的妻子。
  眼前的事,实在让他作了难,默默无言,只有退在一边了。
  无怪有人说,天下最毒妇人心,妇人心之所以毒,毒在爱与恨之间,没有两可,相爱着的人儿,永远不许第三者存在。
  世间最混男人心,混在见一个爱一个游离不定。
  苗玉秀是一个可爱的女人,于香红也是个女人,她们目前都处在恨极的境遇里,谁也都打算把对方除掉,好独占那个男人。
  所以,她们打起来,也就十分的激烈。
  苗玉秀方一飘退,揉身欺近,长剑一挥,一股剑气寒芒划到。
  于香红玉腕一扭,红罗带化成一道火龙,匝绕住全身,硬接了这一剑。
  双方又各跃退,经过了这一招,两人都已测出来功力悉敌,谁也不敢大意。
  但却苦了穷书生,他一时失慎,沦落暧昧,从此无颜对娇妻,五内如焚亦徒然,轻顿双足没主意。
  “夺”的又是一声响,于香红抢先发难,那条宽可两尺,长达丈半的红罗带,宛如火龙飞出,电掣风驰,卷了过去。
  苗玉秀看出来这一招对方是用出了全力,和方才那一招大有区别。
  原来先前那一招,红罗带坚硬如山,抖动起风力如山。
  现在的一招,前端数尺软如无物,飘飘荡荡,蕴藏着无比的真力,那敢有丝毫大意。
  是以她故意不动声色,等到红罗带及身之际,左掌先拍出去一掌……
  果然于香红这时才真力突发,前端正要弹射出去,被她掌风一沾,力道倏的中断,心中不禁一凛,赶紧变招换式,红罗带化刚为柔,飘舞起来。
  眨眼之间,苗玉秀的身形,已被困在红影圈中。
  穷书生急得直搓手,秀姑娘却毫不紧张,立即施展出降魔十二式中的五式,剑式简简单单,挥舞呑吐,其中却蕴藏着奇妙通玄。
  红罗带,空自洒出满空赤霞,夺魂眩神,丝毫奈何不了她苗玉秀。
  二十招之后,越发的凌厉,兜起风啸之声急响,在周围五丈之内,又激起了无数风柱,旋转排挤。
  苗玉秀只以那降魔五式,回环运用,竟然动如脱兔,静如渊岳。
  又是三十招过去,于香红暗自焦急。
  论武功造诣,她要比苗玉秀高过许多,所以才夸口要姑娘接她十招。
  那知道,秀姑娘降魔神功奇特通玄,加以她适才一番风雨之后,因为情真,没有盗取到人家的元阳,自己却浪掉了不少真阴,更何况,淫兴不足,使她激情难熬,功力上自然就打了折扣。
  她正在焦急,苗玉秀已占取到先机,开始反攻,剑光越扩越大,招式反而慢了下来,但却处处控制着对方的出招。
  这么一来,于香红的红罗带,越舞越不起劲,苗玉秀的长剑却是光华大盛。
  “波”的一声响,紧跟着人影乍分。
  于香红像是受了伤,红罗带断成了两截,她双眉紧蹙,满脸凄楚,一声不响的回进房中。
  苗玉秀却是气定神闲,斜抱着长剑,俏生生的站立当地。
  穷书生赶忙奔上前去,笑道:“秀妹妹,你的能为真正的大有进境,好剑法,好武……”
  苗玉秀白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你别理我,不稀罕你这臭奉承……”
  话音出口,双足一顿,一抹正西,奔了下去。
  穷书生又碰了个大钉子,怔得一怔,随后也跟踪紧追。
  论武功,穷书生要追苗玉秀,还是真费不了多大劲。
  可是,但当他追出去一段路程之后,怎么越跑越没劲,还带着脚底板磨疼。
  低头一看,禁不住失声笑了。
  原来他慌着穿衣服,心急着这场风流官司不好打,一时的忘情,竟没有穿上靴子。
  打着赤脚在山地上跑,自然是用不上劲。
  可是,已然跑出来这么远的一段路,更不能转回去拿靴子。
  没办法,只好忍着一点儿,迁就着走吧!
  朝阳媚丽,岭上一片碧,松涛如潮涌,参杂着花香鸟语。
  穷书生赤着双脚,一跳一蹦的朝前跑。
  蓦然间,迎风送来了人儿笑骂声。
  他心中一惊,暗忖:“莫非秀妹妹又遇了敌人,我得快追下去。”
  心念动处,也顾不得赤脚路不平,一阵风般,疾驰而去。
  正在他加劲急奔之际,忽听前面传来了一声狗叫,“汪”的一声。
  跟着又听一人笑道:“老狗哇!我和尚算是上了你的当啦!放着清闲不自在,千里迢迢跑来这梁山泊,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穷书生听出来这是独行脚了心和尚的声音,不用问,那一声狗叫,必是神貘尊者了。
  又听神貘尊者道:“和尚!这你可怪不了我!哑老大说得清楚,那姓谷的娃儿是让两个小丫头架走的,落魂堡已然闹翻了天,连追魂十二神都赶来山东了,我们要是走迟一步出了漏子,天池老人那里可怎么交代……”
  穷书生心中一动,他又想起了谷凤翔那个名字,心忖:“莫非我真的是姓谷吗?”
  又一想:“不管它,姓什么都不当紧,慢慢的再设法打听,目前倒是不能和这二怪见面,绕过去追赶上秀妹妹再说。”
  他心念动处,立即斜身飞掠,小心翼翼的施展开轻身功夫,不让二怪发现他。
  他这时却又占了光脚板的便宜,着地无声,真的如飘风一般,加以林木又密,二怪竟然没有发现他。
  连着三五个飞掠急扑,忽然右侧传来一声暴响,细听来像是掌力击断树干的声音。
  他这时不再顾到暴露身形了,伏腰纵身,一跃足有五丈多远。
  不料他身方扑出,身后响起了二怪惊噫之声,前面又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道:“丫头,你今日可放了单,景阳岗必是你爹徇私放了你,我不信你能够闯出黑骑士的重围。”
  接着又听一人道:“你太把黑骑士看得高了,凭他们能阻碍了我,我爹和我,父女之情早断,徇私我也不领这份情,倒是你拦住我的去路,是个什么意思?”
  穷书生听出来这声音,正是自己的秀妹妹,心中越发的惶急,方打算纵身出去。
  耳边响起了独行脚的声音,道:“小娃儿,你何必这样着慌,等着瞧吧!好戏就要上场了。”
  穷书生闻声吃了一惊,不知什么时候,瘦和尚已到了自己的身旁。
  看起来,自己的形迹早露,人家说话打浑,无非是和自己装佯。
  一念未已,又响起了那女人的声音,道:“拦住你吗?是要你随我回转落魂堡……”
  “可没那么容易!”
  “难道你还打算和我动手?论关系,我可也算是你的娘呀!”
  穷书生听到了这句话,心中一动,暗道:“原来这女人是那女殃神史梦蝶呀!”
  他想到这里,先就放下了心,俊脸上也扫去了惶急之色,因为他知道,女殃神绝不是秀妹妹的对手,凭能耐,她拦不住秀姑娘。
  这一点神色转变,怎瞒得过独行脚了心和尚,悄声道:“娃儿,你先别太放心了,贼婆娘身后还隐着有高人呢!”
  瘦和尚语音未落,史梦蝶已发出一声娇笑,道:“丫头,我嫁的丈夫是你爹,莫非你敢不认我这个娘?”
  苗玉秀气得浑身打战,戟指着女殃神,气哼哼的道:“亏你还说得出口,不看在茹妹妹的面上,在大名府早将你祭了剑啦!你骗了我爹,害死我娘,咱们这仇海样深,识趣一点,不要来招惹姑娘。”
  史梦蝶并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响,道:“好哇!丫头,你敢和我发横,有本事,你来,咱们再较量一番。”
  跟着,又听到了一阵兵刃互击之声,参杂着几声暴响。
  不用过去看,准知道两人是打上了。
  不过穷书生并不担心,他知道秀姑娘的武功,要比女殃神高上一筹。
  心中一宽,立即感到脚底生疼,暗忖:“我总得找到一双靴子才是,再不然就是草鞋也行,就这样光着脚,和敌人动起手来也吃亏。”
  念头再起,耳边却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没见过你这个人,怎么走山路会不穿靴子的?”
  这一声来得太突兀,急忙间转头看去,他立即愣住了,呆呆的望着人家出神。
  原来瘦和尚早已走得没了影,眼前怎么会来了于香红?
  他呆了一阵,呐呐的道:“怎么是……是你,你……你来干什么,瘦和尚了心大师呢?”
  于香红哀怨的瞟了他一眼,道:“我是给你送靴子来的,怎么你不高兴?”
  她说到最后,粉颈低垂,泪珠儿簌簌滴下,一付楚楚可怜的样儿。
  穷书生立感有些不忍,叹了一口气道:“好啦!过去的事不提了,瘦和尚他们到那里去了?”
  于香红道:“我是先被神貘尊者纪老前辈拦住,经我苦苦哀告,说出来和你的事,又立誓改恶从善重新做人,他们才放我来的……”
  “你……你怎么可以……”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反正从今日一面之后,我不会再缠你了,我知道你心中另有人,我这残花败柳也不配侍奉君子        吨,这是你的靴子,快穿上去追你心上人吧!”
  她说得凄楚欲绝,而且却是异常的庄重。
  穷书生轻叹了一声道:“难得姑娘见谅,我穷书生有负厚意深情……”
  于香红道:“你不能将真姓名告诉我吗?我们总也……”
  她话没有说下去,穷书生心中却是明白,暗想:“是呀!我不能这样的寡情绝义!”心头连转,脱口说道:“颖谷谷凤翔!”
  话音出口,朝着于香红一拱手,飞身朝苗玉秀去处追去。
  这不过只一会的工夫,但那见苗姑娘的踪迹。
  他心中十分焦急,一口气追出去十多里路,但见树木蓊郁,荒草没胫,那有一点影儿。
  天色又慢慢的黑了,晚风呼啸,草木生悲,穷书生心头上一片茫然。

  第十五章
  月色朦胧,树影摇曳,山风呼啸,惊起了夜鸟乱飞,它们似乎疑心着这天要塌。
  天有不测风云,一入黑,山中就起了风,啸声甚是凄厉。
  穷书生关心着苗玉秀的安危,心中急得不得了,往前看,但见朦胧月色,笼罩古树森森,不见伊人何处……
  他正自四外的打量,心头上寻思。
  忽听左面有话声送来,一阵风过处,话声即不再闻。
  穷书生他相信自己未曾听错,精神一振,纵身追去。
  他现下是心脉贲张之极,加以树木又甚是浓密,所以也无须隐藏身形。
  追扑飞纵约有五七丈,方绕过大树,蓦的脑后风生。
  穷书生闻风知警,匆忙间一塌腰,身形半转,一缕锐风自面门擦过,乃是一支金镖,斜斜的钉向身边一棵树上。
  就这刹那之间,他已瞧见左侧一棵树上,人影一闪,就知那人在打出了一镖之后,似在立即飞退回去。
  穷书生这一发现了敌踪,那肯放过,厉喝一声道:“什么人?”
  人随声出,一顿足,飞扑过去。
  那人的身影,却也够快的,就只那么几闪,人已奔了出去数丈。
  他们追逐了一程,双方始终相隔着五七丈远。
  因为月色被浓荫所遮,穷书生极尽目力,也看不清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心中一着急,脚下也加了劲。
  三五个起落,看看要赶上,那人也忽的回身站住。
  穷书生已看得明白,只见对方长衫飘飘,是个少年书生。
  那人脚下停,朗声笑道:“来着莫非是穷书生?”
  穷书生冷哼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笑道:“马岭关小银龙冷云,尊驾可曾听人提过?”
  穷书生闻言心中暗忖:“原来是他呀?就是苗俊田将秀妹妹许配的女婿……”
  他心中这一阵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是妒?是恨?
  他心里有些生气,冷冷的道:“大名是听人提起过,但方才你那偷袭的手法,却是初次领教。”
  冷云哈哈一阵大笑,道:“穷兄你也未免太把我冷云看低了,那一镖我如果是诚心伤你,此时怕你早已见了阎王啦!”
  穷书生心中一动,想起适才那一镖,来势虽疾,便是自己不躲,真的不会伤了自己,足见对方并不是存心暗算,那么他的用意何在?
  他略一沉思,道:“既然冷兄不是偷袭,但不知把兄弟带来此处,不知有何见教?”
  小银龙冷云神态潇洒,向前迈了一步,道:“穷兄走得这么匆忙,是否在追一个人?”
  穷书生在昏暗之中,他看得出对方眼睛在闪动,但,在他生性诚厚,并且想到其他上面去,还以为对方是因苗玉秀未允婚事,而自愿成全自己。
  所以他神态一变,笑道:“苗兄敢是知道苗夫人史梦蝶的所在?”
  冷云笑道:“当然是知道啦!不过此地并不只史梦蝶一人,还有幽冥夫人母女,和这梁山上的主人,天魔尊者等不少的人呢!”
  穷书生一听有这么几个魔头,心中大急,道:“哎呀,有这几个高手,秀妹妹可就要遭殃了。”
  “还有更狠的一个人呢!”
  “那是谁?”
  “毒书生姬仁!”
  这一来,穷书生就更是着急啦,他知道毒书生的阴险狡诈,苗玉秀如落在他的手里,实在不堪设想。
  于是慌不迭朝着冷云深深一揖,转就急追而去。
  冷云一闪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问穷书生道:“穷兄这是到那里去?”
  穷书生惶急道:“我得去救秀妹,她要是到了姓姬的手里,可就要遭……”
  “穷兄可知他们现在何处吗?”
  “这个……”穷书生为之茫然。
  冷云笑道:“只有我知道他们的居处!”
  “那就请你赶快告诉我行吗?”
  冷云神秘的一笑,道:“你如果要知道苗玉秀的下落,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穷书生心中虽急,但自己又不知道她的下落,只好无可奈何的道:“好吧!那你就快问吧!”
  冷云笑了笑道:“你是真的爱着苗玉秀吗?”
  穷书生道:“这还用说,我们曾在中条山古洞中,指天而誓,结为夫妇,她已是我的妻子,丈夫焉有不爱自己妻子的?”
  冷云道:“你们在一起多久?”
  “断肠谷长恨宫,我们曾一同居住数月。”
  冷云神情为之一变,惶急的问道:“可曾真个成亲?”
  这一句话,问得更是心急,宛如穷书生和苗玉秀是否真个成亲,对他有着莫大的关系样的。
  穷书生淡淡的一笑,道:“我们既是夫妻,当然是成过亲的了。”
  冷云陡然涌起失望的神情,缓缓的道:“几时成亲的?”
  穷书生倏的大笑起来,道:“打从我们在‘恨海深渊’脱险,就成了亲啦!”
  冷云道:“我不是问你们几时口头成亲,而是……而是……”
  这句话因为有些猥亵,实在不易出口,不过他呐呐了一阵之后,终于说了,明明白白问穷书生,是几时和苗玉秀发生了肉体关系?
  穷书生对于冷云何以会提出这个问题,心中有些茫然,他在微一思忖之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哈哈笑道:“既成夫妻,怎能徒挂虚名,我问你,苗玉秀容貌如何?”
  冷云不明白对方何以忽有这一问,忙道:“姿容艳丽,举世无双。”
  穷书生微笑道:“这就对了,别说苗玉秀艳如天人,就是一个姿色平凡的女孩子,既已和人成亲,那还能保得完整,何况她又是个美人儿,皮肤白晳,身材丰满,任何男人都会生占有她的欲望,我穷书生并非草木,既已成亲,焉能例外?”
  他侃侃而言,小银龙冷云却是面色死灰,瞪起一双妒恨的眼光,望着穷书生。
  好久,好久,泛涌起一股杀机。
  他真恨这个夺走了苗玉秀的穷书生,最令他不能忍受的,就是连苗玉秀那同父异母的妹妹苗玉茹,也投向了他的怀抱。
  他微哼了一声,道:“你可见过苗玉茹?”
  穷书生听这冷云一连问出了这么多问题,全没有离开苗氏姐妹,心中却涌起一种强烈的占有欲望,暗自一忖念,哈哈笑道:“离了落魂堡一路同走,食宿俱在一起,还能会不认识?”
  “她姐妹二人的容貌谁胜谁强?”
  冷云耐着性子,问出了这句话,他心中却在连转念头,暗忖:“苗玉秀既然是落花有主,不妨退而求其次,听说她俩生得一模一样,能得到苗玉茹为妻,也足可聊慰平生。”
  穷书生笑道:“一模一样,锱铢相称。”
  “你爱的是那一个?”
  “鱼与熊掌,我一样都舍不得!”
  冷云更是对穷书生的妒恨难消,杀机填胸,他举步缓缓迫近穷书生身边,冷冷的道:“你可占有了她?”
  穷书生像似毫不在意,他仰首向天,凝望着那将降的新月,笑道:“到口的鸭子,还能会让它飞了……”
  他是有意激怒小银龙,就在他一言未已。
  “你敢!”冷云已发出了吼声。
  跟着他暗运真力,贯劲在两指之上,突然间朝着穷书生腰间的“曲突穴”点去。
  须知这小银龙冷云,乃是天魔尊者戚化文的爱徒。
  那天魔尊者的武功,在武林中,和云台三绝只在伯仲之间,自从当年被文魔书生谷天澜战败之后,就隐居梁山瓢儿洼,一忍下来,就是五十多年。
  在江湖上,天魔尊者这四个字,早就不听有人提起了。
  他却在暗中收下了一个徒弟,小银龙冷云,一身能耐调理得出类拔萃,就是当今武林中的高手,也不见得就能在他手下占到便宜。
  冷云也颇以本身的武功自负,在落魂堡,他曾和毒书生姬仁较过身手,两个人打了个平手。
  目前他这冷不防点向了穷书生,事先也没有打个招呼,遽然出手,以他的一身功力,就算是武林高手,也万万闪避不开。
  那知,他手指刚刚沾到对方的衣服……
  穷书生倏的像一阵清风似的飘了开去。
  这一来,冷云却大吃一惊,瞠目看着穷书生发怔,心中惊异着,人家这是个什么身法……
  穷书生哈哈笑道:“冷兄这一指,具有穿山裂石的威力,用于其他的人,只怕难以躲闪,但却伤不了我穷书生。”
  冷云尴尬的一笑道:“穷兄武功确是不凡,兄弟衷心佩服,我这一指只是试一试你的能耐,能发能收,如果你躲不了,我就会自动收回。”
  穷书生摇摇头,道:“你这话只可骗那三岁小孩,穷某人岂肯信你?”
  “你不信又当如何?”
  穷书生道:“我要真的见识一下你的武功,这样的偷袭暗害,实在不是个英雄行径。”
  冷云道:“我也有心领教兄台几手高招,如此我们不妨就动手。”
  穷书生傲然一声长笑,道:“好,也叫你知道强中自有强中手!”
  说着,已自提气聚力,脚下不丁不八,一掌当胸,一掌斜斜举起,作势欲击。
  冷云摇手道:“咱们这场拼搏,应该赌它一件事,穷兄你说是不是?”
  穷书生道:“好吧!要赌什么都可以。”
  冷云笑道:“我先问你,你和苗玉茹是否发生过越常的关系,她人现在那里?”
  穷书生道:“我穷书生虽然浪迹江湖,但却懂得礼义二字,岂可作出那等卑鄙之事……”
  冷云闻言神情一振,道:“这么说来,她还是清白女儿身了,那么她现在何处?”
  穷书生没料到这冷云鬼计多端,乃是使诈套他的实情,连考虑也没有,立道:“她现在已去西东明集黄河北岸。”
  冷云哈哈一笑道:“好啦!咱们这场架不打了,苗玉秀让给你,我冷云要去找苗玉茹去了……”
  说着回身就走,且还笑声不断。
  穷书生才知道自己是受了骗,忍不住心头火起,呼的一掌拍出。
  冷云早有提防,右掌一翻,卸去了他的掌劲,跟着闪身飘过一边,哈哈笑道:“穷兄何必发愁,你有了苗玉秀还不知足,何妨将苗玉茹让我,咱们也算是一门的亲戚哪!”
  穷书生听他这几句话,登时气得怒火高升三千丈,冷冷的道:“冷兄倒是打得好主意,只怕由不得你……”
  他声出,已然圈臂作势,趁着冷云身方腾起,他以慢打快,一掌陡的拍出。
  这一掌,他仅使出了三成真力,已然是狂飙疾卷,枝叶纷飞。
  就见冷云陡的身形往后一翻,人已飞纵上了树,脚尖朝横枝上一点,已斜刺里纵向了浓荫深处。
  却听笑声传来,道:“穷兄神功无敌,我可当不起,要找苗玉秀,顺山路正南,再见了。”
  声落,身形再一闪,已去得无影无踪。
  穷书生见冷云已走,他无可奈何的轻叹了一口气,仰首看天,新月早落,默查星象,约到了子时模样。
  略微辨别了一下方向,猛可里一跺脚,直奔正南,发足狂奔。
  眼前一峰阻路,他三不管爬上了高峰,才知又上了冷云的当了。
  原来顺峰正南,乃是一片白茫茫大湖,四外查看,却见千山万壑,夜风凄厉,雾惨云愁。
  穷书生到了这一步境地,只有徒呼负负,毫无一点办法了。
  可是,他确相信苗玉秀已然落入敌手。
  忽然想起了小银龙冷云的话来,说是毒书生也来到此处。
  他可知道毒书生姬仁对于苗玉秀却是心怀叵测,若然……
  他不敢往下想……
  但若寻不到苗玉秀,怎能放得下心来?
  于是,也不管东西南北,先在峰顶捜了个遍,并没有发现一些可疑之点。
  他知道,再捜寻下去,是白费时光,但已急得满头大汗。
  他并不死心,立即又飞扑下峰来,就在满山中奔跑寻找。
  这样,他在乱山中狂奔了将近一个时辰,因为心气沉不下来,早已是汗湿衣衫,而且入山也不知远近。
  正当他不知如何之际,忽见林隙中有灯光一闪。
  有灯自然有人。
  荒野深山,有人岂是常情?
  也就是三五个起落,忽听隐隐传来人语之声,而且听出来是女子的声音。
  他心中一动,脚下未停,直朝那人声处扑去。
  不过,他却小心翼翼的,怕被人发现形迹。
  转眼间,人已扑到那灯光闪烁处的切近,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快走啊!夫人等着要,去晚了,小心又挨骂。”
  穷书生迎着灯光,打量那说话之人,见是两个白衣少女,前面掌着灯笼,身后一个捧着个瓷坛。
  这两个少女行走得甚是缓慢,像皆是疲惫不堪。
  捧着瓷坛的那个少女道:“我这两条腿实在拖不动了,打从天一入黑到现在,三四个时辰了,往返总跑有好几十趟,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要挨骂也是没法的事。”
  穷书生望着那两个女子,仔细的打量了一阵,心中一动,暗忖:“这两人的衣着,好生眼熟……””
  他由不得虑索起来,倏的想起来了,心中喊了一声,'暗道:“这不是幽冥地府的那些勾魂倩女么?”
  只顾得思索,没有留神,等他再抬头来看时,一时却给怔住了。
  原来就这么眨眼之间,那两个白衣少女,竟然失去了踪迹。
  这事却就奇了,凭着穷书生的武功造诣,瞪着眼会将两个人看丢了,宁非怪事?
  心忖:“当真的是幽冥地府之人,真的是两个幽灵?”
  以穷书生的胆识,就那两个白衣女子真的是两个幽灵,他也没有什么可惧的,只是觉着有些奇怪……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幽幽一声叹,叹声细而悠长,分明是个女子的声音。
  穷书生登时心神一振,知道这人就在附近,不然山风这么大,怎能听得到。
  即刻循声扑去,可惜就只那一声叹后,即不再闻。
  穿树而行,也不过三五丈,就见不远一棵树下,站着一人,天色太黑了,以他穷书生神目如电,不但看不清对方的面貌,连衣服的颜色也分不出来。
  那女子似乎发现了可异的声响,惊悸得四周一顾之后,倏然而没。
  这一来,穷书生就又大奇了,怎么清清楚楚看到了一个人,就那么一眨眼,又不见了,莫非真的是精灵鬼怪?
  心念这么一动,由不得毛发直竖。
  但他被好奇心所驱使,即令对方真的是精灵鬼怪,也得看个清楚。
  穷书生在一怔之下,立即顿足朝那女子停身之处扑了过去。
  相距并没有好远,就只一个起落,到了那女子所依的树前,注目一看,恍然大悟,原来那地方乃是一个地洞。
  这一发现,穷书生登时精神大振,也明白方才那两个白衣女子,是入了这地洞去了。
  一切全都明白了,更无丝毫迟疑,略一静听,地洞中并无声息,便即刻溜下。
  下落约有三四丈,脚落实地,空灵内视,约略可以看出一两丈远去。
  见这地道并不十分高大,但也可以三四人并行。
  他小心的戒备着,慢慢向前走去,边走,耳目齐用,听不出有半点声音,更无任何可疑之处。
  心中却暗自纳罕这地道是通往何处?
  他还未想通,陡然间前面现出来微弱的亮光,不像是灯光,目下又无月色,何以会那样明亮?
  心中虽在疑惑,脚下并无放缓,更知已快到地头了,飞行虽快,脚下却不敢带出声音来,戒备得更严。
  一直走到了出口之处,仍无惊兆。
  他大胆的探头望去,原来是个岩谷,无草无树,四外全是白色石壁。
  谷中地势,约有里许方圆,但不见天光,敢情是在一个山腹之内。
  在这谷中空旷的地面上,建着有数十座岩石小屋,排列得整整齐齐。
  穷书生见状,心中暗喜,忖道:“这里大概就是那天魔尊者的居处了,总之邪门左道,连住个地方都带点邪,这天魔居处,和熊耳山下的幽灵地府,都是一样的邪气。”
  他忖念之间,已举步向最近的一间石屋中走去。
  石屋木门紧闭,门头上悬着一匾,写着“奈何乡”三个大字。
  穷书生微微一哂,暗道:“怎么这般邪派人物,都喜欢闹些耸人听闻的鬼玩意来吓唬人,这些石屋中,说不定会有些什么把戏呢?”
  他转念间,抬手就在那木门上,“笃笃”敲了两下。
  正当他方敲了两下门,刹时间,四外都响起了“笃笃”之声,生似数十百人,都在一齐敲门似的。
  这一来,他却大吃了一惊,禁不住惊“咦”了一声……
  “咦咦咦咦!”四周同声齐咦。
  咦声起处,又将穷书生吓了一跳。
  他微微一怔,回眸四看,却不见一个人影。
  就这么转瞬之间,四周围声响渐沉,重又回复到死寂。
  此刻,穷书生真有点像似处身鬼域,如果胆气较弱的话,不被吓坏才怪。
  穷书生打量了一阵,倏的若有所悟,哑然一笑,忖道:“原来这谷中的回声,和别的地方不同呀!连我也差一点被吓倒了……”
  他又试着咳嗽了一声,刹时间嗡嗡之声又起,但是他已知道这是回声,但在这等环境之下,总不免有点毛骨耸然之感。
  四周围嗡嗡之声又停,登时又被一片死寂所淹没。
  穷书生又看了一眼那“奈何乡”三字,心忖:“古时有奈河桥的传说,人死魂不得过,称为奈何,此‘奈何乡’又是个什么意思,莫非人死魂不得出此谷?我倒要看个明白。”
  他心念动处,暗运真力,猛的一推那道木门。
  “吱呀——”
  木门并没有上锁,只是虚掩,但因许久没有人开启,所以甚是涩滞,被穷书生这一推去,木门敞开了,就发出来一响尖锐刺耳的“吱呀”之声。
  回声同时升起,四面八方也响起了“吱呀”声。
  生像似数百千道木门,在这瞬息之间,先后被人推开。
  这种入耳惊心的声浪,令得穷书生禁不住迟疑回顾。
  他也就是微微一怔,迈步就朝石屋中走进。
  正当他双脚甫一入门,蓦的一头撞在一种物件上,跟着就是“哗啦咚咚”一阵乱响。
  穷书生也真吓得慌了,忙不迭一个“喜鹊倒踏枝”的式子,倒纵出屋来。
  这一回,他是真被吓住了,人一纵出来,额上可就见了汗。
  这并不是穷书生此一阵变得胆子小了,也更不是石屋中有什么埋伏。
  实则是胆大心细之故,如有敌人隐身暗处,给他一个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样吃亏该有多冤!
  再者,他所撞倒之物,也实在使他不寒而慄。
  原来那挂在门口的,乃是一具骷髅。
  这个人不知吊死有多久了,绳子也早腐朽,所以被人一撞,就绳断骷髅碎,哗啦啦坠下地来。
  他定了一下神,再次进屋,打量着这屋内情形。
  就见在左边的墙壁下,放着一张大床,帐子深垂着,还摆设着不少的桌椅等物,分明是曾经有人住过。
  屋子内光线本来甚是阴暗,又无灯火,但是穷书生神目如电,所以对屋内一切情形,倒也还看得清楚。
  见那从屋门口坠下的骷髅,身上覆着一袭长衣,骸骨已化,怪的是这件长衫却是完好如新。
  由不得心中就动了疑,再试着挑起帐子看去。
  这一看不当紧,几乎又吓了一跳。
  就见床上横卧着一人,胸腹上斜插着一柄刀,尸骨方始化去一半,一阵阵腐臭之气薰人。
  看这人是个女子,怪的是竟然未着衣物,分明是被人先奸后杀……
  只是这些事情,穷书生却感到诧异,暗想:“这地方既然是天魔尊者的居处,怎么会有人敢到这地方来撒野?”
  还有那个上吊的人,以骷髅来看,他的死去,少说也在数十年之前,可是床上的女人,肌肤尚未化完,死期当不出一年,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穷书生迷惘了,他实在想不通这个道理……
  就在他思索不解之际,蓦的传来一声惨痛的呻吟声,以穷书生的听觉,早辨出来是那床上的女人所发。
  他迅疾转头朝着床上看去。
  就见那半腐的女尸,竟然蠕蠕而动,同时,从床底下冒岀来一朵朵阴燐鬼火,蓝光闪闪。
  这一来,任他穷书生胆识再大,一时间也觉着毛骨耸然,浑身都在冒着鸡皮疙瘩。
  倏的,身后又响起了一阵息息索索的声音。
  再又转头看去,眼光到处,却见那坠地的骷髅,竟然没有跌得碎散,且还挣扎着坐了起来,那白骨巉巉的一颗骷髅头,也在转动。
  身后又有了声息,回头再一看,床上那惨死的女人,此时却已立起身形,走离开床,张着两只手臂,朝自己攫抓而来。
  穷书生骇得出了一身冷汗,禁不住连连向后退步。
  倏的胸后吹来一股冷风。
  急忙又回头看去,原来那骷髅人早已站了起来,一蹦一跳向自己窜来,嘴中一口连一口的,朝外喷着白气。
  穷书生本不是个无胆的人,不过碰上这等特异的气氛,他也真无法定下心来。
  冷气一股股的掠面而过,同时整个石屋的四壁下,都升起了鬼火浮动。
  那阴惨碧蓝的颜色,更令人觉着可憎。
  穷书生尽管心中极惊,但他却不甘心就此逃走,他先是皱了一下眉头,继而仰天一笑,忖道:“这等鬼怪,何足道哉……”
  笑意未敛,陡然涌起一个不祥的念头,陡然大惊,想道:“这里既然有鬼怪,天魔尊者必然有驱神使鬼的能耐,秀妹妹既入魔手,恐怕要遭殃……”
  他心念方动,四周倏的响起来鬼声啾啾。
  那半腐僵尸张起的两臂,已将将抓在身上,同时身后那骷髅也已扑了上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一顿足就朝门外纵去。
  就在他身方近门,那木门竟然无风自闭,“砰”的一声,关了起来。
  穷书生睹状方一怔神,身后的两个怪物又已扑到,他立即又向后闪退。
  就这样,一人二鬼怪,就在那石屋之中追逐着。
  约莫有七八个照面,穷书生倏的一声长笑,笑声中双掌左右分打,两股劲气回荡生风。
  但听哎呀呀两声惨叫,二鬼双双倒地,同时他一脚踢开木门,借着亮光看时,不禁喊道一声惭愧。
  原来那个骷髅人,乃是一人穿了黑衣,黑衣上用白色画成骷髅,黑暗之中看去,却和真的骷髅一样。
  另外的一个人,也是个虚装的傀儡。
  他们那能挨得起穷书生的一掌,立即被震碎了胸骨死在就地。
  就在他惊魂乍定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道:“穷书生,当真的是你呀!”
  声音中充满着惊喜,宛如亲人乍逢,话音虽冷,掩不住喜悦的成分。
  穷书生蓦一听到,由不得身躯一震,转头看去,见身旁站着一位绿裳女郎。
  这个女郎他认识,在幽冥地府他们曾动过手,乃是幽冥夫人辛九娘之女戚婉儿,也就是当初的幽冥公主。
  要知辛九娘当年仗着盖世艳色,倒真风靡过不少的武林人物,她也是来者不拒,所以也留下了不少的孽种。
  这戚婉儿就是辛九娘为天魔尊者所生下的一个女儿。
  穷书生一见是戚婉儿,打从心底就不高兴,冷冷的道:“不错,是我穷书生,可没想到幽冥公主也到了这里,仍然不改本色,到处装神弄鬼,哼!哼!这点玩艺还吓不倒我穷书生。”
  戚婉儿斜瞟了他一眼,道:“哟!你这个人好大的气性呀!要知道在幽冥地府和你动手,我却是不得已,当着我母亲的面,不和你打一场行吗?”
  穷书生冷笑了一声,道:“如今你到了这里,又诱我入伏,也是不得已吗?”
  原来穷书生一看到幽冥公主现身,心中一动,想起夜里地洞上端,那倚树而立之人,以为是诱自己来此,所以才有此一问。
  戚婉儿却为之茫然,道:“诱你入伏?是谁诱你入伏的?”
  穷书生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出来并无虚掩的样儿,于是笑道:“那个不管它,我只问你,现身出来,是不是要捉我穷书生?”
  戚婉儿道:“捉你的自有人,我却犯不上出这份力!”
  “那你现身有什么打算?”
  “我是问你可愿意知道苗玉秀的下落?”
  穷书生闻言,心中想道:“好厉害的丫头,谁不知道苗玉秀是被你们掳了来,这还用得着问……”
  念头一动,冷冷的道:“说不说由你,我并没有问你呀!”
  戚婉儿轻哂一笑,道:“你不想知道她被关在什么地方?”
  “不想知道!”
  穷书生漠然如故,说着话,举步向第二间石屋中走去。
  他并不是真的对苗玉秀变得漠然不关心了,而是他知道这位幽冥公主却是个蛇蝎心肠,不定又在闹什么玄虚,自己犯不着上她的当。
  因此,他毫不迟疑,口中干脆地拒绝,人却向第二间石屋走去。
  到了门前,方待举掌去推那木门。
  幽冥公主戚婉儿身形闪处,已挡在了他的身前,道:“这一间石屋你开不得,否则,你将后悔莫及。”
  穷书生见她拦在了石屋门口,面现惶急之色,心中虽迟疑了一下,但他还是不相信戚婉儿,冷冷的道:“我穷书生所作所为,永不后悔。”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倏的一探臂,拨开了戚婉儿的娇躯,左掌就挨上了木门。
  吱呀一声,木门大开,就见迎面站着一个身穿拖地长裙的女人。
  她虽然迎门站立着,其实背后支着一张椅子,双手向后撑着,脸向外面,嘴巴张大着,样儿十分狰狞可怕。
  这人实在也是一具骷髅,双目内陷,白惨惨一张脸。
  就在木门打开的当儿,那女人的头颅上,发出一阵“嘞嘞”的声响,好像她要垂下头来,看清来人样的!
  穷书生因有第一间石屋的经验,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来这骷髅有点可疑。
  他转头看了戚婉儿一眼,冷冷的道:“你是怕我看穿了你们的诡计,所以才拦阻我进屋,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不用问,这个骷髅人又是个障眼法儿……”
  他说着一抬手,便待朝那骷髅拍去。
  戚婉儿道:“你如揭开这骷髅人的假面具,你真的就要后悔莫及了。”
  “我就不信你们这份邪!”
  话声中,暗运真力,一掌轻轻拍出。
  这一掌,他只用上了两三成功力,一阵微风拂去,正印在那具骷髅的胸前。
  那具骷髅忽然发出一声惨叫,跟着“哗啦”一声响,全身散开,倒向地上。
  穷书生定睛瞧了一阵,突然上前把衣服掀起,见那衣服之下,当真另外有人。
  那人双目紧闭,动也不动。
  穷书生心忖:“这不是假面具拆穿了吗?我又有什么后悔的呢?”
  他边看边想,蓦的看清楚了那人的面貌,由不得惊叫了一声道:“怎么?是你……”
  看清了那人的面貌之后,他是真的后悔了,是的,他是不该拆穿这个西洋镜。
  因为虽然这个人心存不善,扮鬼来吓人,看样子并不是出于自愿,可能是被逼。
  不过,这么一拆穿了,自己心里是该有多么难受!
  原来那人乃是他的义妹蓝婷婷。
  蓝婷婷不是跟着云中鹤蓝老回去了吗?怎么会落到此地呢?这就令他不解了……
  他望着地上的蓝姑娘,凝视了一阵,轻轻的道:“婷妹,你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呢?”
  蓝婷婷像似心有愧疚,无颜见这位义兄,所以虽听到了穷书生的话,她却仍然不动。
  穷书生为了要知道这位义妹,何以会在这里装鬼,于是就蹲下身去,低声道:“你既然没死,还装个什么动,莫非是害怕幽冥公主在此,你不敢跟我说话?”
  蓝婷婷听了这两句话,心中似有感触,动了一下,仍然闭目不语。
  戚婉儿道:“你信了吧?我说你不该打开这门的,让你问上一辈子,她也不会和你说一句话。”
  “那是为了什么?”
  “没有什么,她恨透了你!”
  “恨我?”穷书生迷惘了。
  他真不知道,蓝婷婷为什么会恨他……
  戚婉儿道:“你想知道,她为什么恨你吗?”
  “你说吧!”
  戚婉儿咯咯一声娇笑,道:“没有那么容易……”
  穷书生道:“你要怎样才肯说?”
  “你只须答应我一件事,我不但把详情告诉你,还可以告诉你苗玉秀的下落。”
  穷书生这时,实在是忍不住了,忙道:“你要我答应你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答应你。”
  戚婉儿未开言,粉脸先红,现出一种娇羞难抑的样儿,道:“你是办得到的,只怕你不肯……”
  穷书生道:“你快说吧!既然我能办得到,自然会答应你的。”
  “真的!你真能答应我?”
  她一时的喜极忘形,倏的搂住了穷书生的臂膀,欣喜无限的道:“你……你真好……”
  穷书生心有疑念,反而眉头一皱,躲开了一点。
  那闭眼倒在地上的蓝婷婷,不知什么时候,已睁开了眼来,见状哼了一声。
  戚婉儿闻声,却是芳心一震,狠狠的瞪了地上的蓝婷婷,暗道:“我应该杀了她!”
  “啊呀!你的脸色好难看,你打算杀死什么人?”
  原来戚婉儿在想到要杀死蓝婷婷时,眼中射出来一股凶光。
  戚婉儿没料到穷书生会看破自己的心思,心头一凛,忙道:“这你管不着,我要你答应娶我,不然我就先杀死这姓蓝的丫头,然后再去宰那姓苗的姑娘。”
  穷书生闻言却是一震,忖道:“这丫头自幼随着幽冥夫人,耳濡目染,皆是血腥残杀,所以就养成了残酷的天性,说不定她真会作出这等事来?以她的行径,倒是和毒书生是一对儿,不如和他们开个玩笑,促成他们这一对儿倒不错。”
  于是,他假正经,沉思了一阵,才缓缓的道:“以姑娘的品貌,我当然是求之不得,不过也总得有个媒证,才能算得数,这又那里去找呢?”
  戚婉儿道:“听说你是武林中的君子,只须你答应就行,我就信你一句话了……”
  穷书生闻言,心中暗笑,神色仍很庄重,道:“既然这样,那我答应你好啦!”
  戚婉儿道:“你可知蓝婷婷之父是什么人?”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玄冰指蓝冰秋了。”
  “不错是蓝冰秋,但他是天魔尊者的大弟子,知道的人却不多;另一件事,是他并没有死。”
  穷书生讶道:“原来有这些牵缠,那么又和蓝婷婷装神扮鬼有什么关系?”
  戚婉儿道:“他不该存心独得那冰蚕,而忍心抛下其亲女蓝婷婷,他自己却借机逃走。”
  穷书生道:“这就不对了,那冰蚕乃是我得到手的东西,而又转赠给蓝姑娘的呀!”
  “傻子!”戚婉儿笑着瞟了穷书生一眼道:“冰蚕有那么大的?当初连我都上了大当,那是只冰狸,功能要比冰蚕小去一半呢!”
  “啊!”穷书生若有所悟,讶了一声。
  接着道:“我明白了,是那蓝冰秋得了冰蚕,为了要独呑,故布疑阵,恰好阴风谷又来了雪窖双魔,青眚神黎谷,他就将计就计,假作被黎谷打下阴风洞,他却舍下亲女不顾,遁走了对不对?”
  “对啦!人家都说你穷书生,态度冷漠,对什么事都不关心,没料到你竟然满机灵的嘛!”
  戚婉儿满含情意,称赞着穷书生。
  穷书生也就惺惺作态,忙道:“好说,好说,我只是随便猜猜而已。”
  戚婉儿道:“蓝冰秋虽然计出万全,但不防天魔尊者更高他一筹,早在暗中伏窥,他那能遁得了,方一出阴风谷,就已自投罗网,被天魔尊者捉回到梁山瓢儿洼来。”
  穷书生道:“他这一入魔掌,恐怕够他受的了。”
  戚婉儿道:“那当然是不会轻饶他了,依照门规,是应该五刀分尸,就在行刑的头一天,来了蓝婷婷。”
  穷书生吃惊的道:“蓝姑娘这一来,是干什么的?”
  戚婉儿道:“真看不出来,小丫头还是个孝女呢!她一点不恨她父亲在阴风谷丢舍了她,她哀求着天魔尊者,要以身代父受刑。”
  穷书生道:“我猜那天魔尊者没有答应,不但杀了那蓝冰秋,且还把蓝姑娘弄在这里装鬼。”
  戚婉儿道:“这一回你可猜错了,天魔尊者放了那蓝冰秋,但却提出了两个条件。”
  “那两个条件?”
  “第一件,是要蓝婷婷答应嫁给天魔尊者作妾……”
  这一件问题一说出口来,穷书生却就没来由着了急,忙问道:“她答应了没有?”
  戚婉儿笑道:“看你着急的样儿,她要是答应了,还能在这石屋中,金馐玉石,早就被捧上云端里了。”
  穷书生道:“那么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戚婉儿道:“在这石屋中作鬼三年。”
  这个刑罚倒是新鲜得紧,竟然有罚人作鬼的,穷书生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穷书生道:“我笑这刑罚太新鲜了,亏那天魔尊者是怎么想出来的,作鬼三年对他有什么好处?”
  “哼!”戚婉儿冷哼了一声道:“你是看作鬼三年太轻便了,是吗?告诉你,罪却不好受着呢!”
  穷书生讶异道:“作鬼自然要受些罪,日常住在这鬼气森森的石屋中,别说是三年,就是三天也受不了,我是说这对那天魔尊者有什么好处?”
  戚婉儿道:“你要知道天魔尊者乃是百毒魔宫尸毗老魔的弟子,专门研究盖世奇毒,他要以这些作鬼的人,以身试毒。”
  “以身试毒?”穷书生惊叫了一声,道:“那还等到三年,人一中毒,还会有命在吗?”
  戚婉儿道:“他们这些作鬼的人,如果都死了,还试验个什么劲,只是看他们服毒之后的反应怎样,随即又用解药救活转来,不过,三年之后,可就不像个人形了。”
  穷书生闻言,喟然一声长叹,扫目看了看躺在地下的蓝婷婷,道:“这未免太残酷了。可是,这又和我后悔与否有什么相干?”
  戚婉儿道:“按照天魔尊者门下的规矩,在作鬼三年之中,不能让人发现他的身份,否则立即毒毙,你今天揭开了蓝婷婷的真实身份,无疑是促她早死……”
  穷书生道:“蓝婷婷如果死了,那么她父亲蓝冰秋是否可以获救?”
  戚婉儿道:“当然是没法救得了啦!因为她三年之期未满,两罪俱发,蓝冰秋仍得受那五刀分尸之苦,所以我说你救她反而害她,心中岂不后悔?”
  穷书生闻言自思道:“我这件事当真作得太莽撞了,不过既然遇上了,我就得伸手救出他们,以全蓝姑娘的孝道,何况她又是自己的义妹……”
  穷书生这时,对江湖经验已然大增,心思且又缜密,心中虽不忍看义妹蓝婷婷那受罪的惨状,他仍然毫不动声色,淡淡的道:“我是有些后悔,你再说那苗玉秀现在何处?……”
  他这一提苗玉秀,戚婉儿眼神中,射出了妒恨之火,睁大着美眸,瞪着穷书生,好大一阵,才缓缓的道:“她呀?……”
  “她怎么样了,被囚在什么地方?”
  “这个吗?我不能告诉你。”
  穷书生知道这戚婉儿是在卖关子,他也就淡漠视之,道:“既然你不肯说,也就算了,方才咱们那一句承诺,可是算不得数。”
  他说着举步直朝谷底走去!
  戚婉儿也在同穷书生斗着心眼,她打算用话语刺探,察颜观色,来测出穷书生爱恋苗玉秀的程度。
  另外,她还有个歹毒的念头。
  如果穷书生爱恋苗玉秀很深,自己绝不告诉他实话,先支开了穷书生,再设法毒毙了苗玉秀,绝了他们爱恋之情,自己才可乘虚而入,占有穷书生。
  何况,戚婉儿又自认姿色不凡,她认定了男人们的心,大多数都是见一个爱一个,游离不定。
  忘了是在那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的一句话,说道:“男人是女人生的,但却带给女人无限的麻烦和灾难……”
  目前穷书生也就是这样,他遇着了不少的女人,也都替她们带来了麻烦。
  戚婉儿滚烫着手,眼中射出妒恨之火,但看到穷书生这个淡漠的样子,心中方始稍微松弛下来,追了下去。
  也不知是成心,或者是无意?
  穷书生听到身后脚步声,身形方一转,戚婉儿人已扑到,恰恰就扑倒在他的怀中。
  一阵缕缕幽香,送入鼻中。
  这香味有些奇怪,他倏的惊觉,准知道又是迷香一类的毒物,那敢怠慢,迅即出手。
  戚婉儿用的正是一种迷香药物,这药物名叫摄魂香,只一大意中毒,立即心神被制,任由对方摆布了。
  穷书生在最近一段日子中,实在是被毒药迷香之类给闹怕了,所以感觉也特别灵敏,一发觉有异,立即出手。
  戚婉儿以为奇计得售,只要迷倒了穷书生,还怕他不听自己的。
  那知方一入怀,突然感到劲风袭腰,猛的醒悟时,已然晚了。
  被穷书生以迅快绝伦的手法,连点腰胁间四处大穴,顿时间四肢百骸尽皆麻木酸软,站立不住,娇躯连晃了两晃,跌倒在地上。
  穷书生伸手抓住她的腰带,提起来纵到侧面,一方山石之后,将她摆在暗影之中,笑道:“幽冥公主,以你这样蛇蝎心肠,真该打入幽冥中去。”
  戚婉儿哀怨的瞟了穷书生一眼,道:“你要打算制我于死地吗?别忘记,我已是你的妻子!”
  “呸!”穷书生啐了她一口道:“我几时娶你做妻子了,别不要脸,臭美啦!”
  戚婉儿道:“怎么?你这武林中的君子,打算自食其言吗?”
  穷书生哈哈大笑道:“对付你这样一个狠毒的女人,有谁能和你讲君子风度!”
  “你要打算把我怎么样,杀死我?”
  穷书生笑道:“我要把你变作真正的鬼,却不要你的命!”
  戚婉儿闻言,心中一凛,准知道穷书生是要怎样对付她,由不得就大哭起来。
  女人的苦,原是一件法宝。
  穷书生活了这么大,真还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何况像戚婉儿这种女人,哭闹起来,更是泼辣凶悍,一时真搞得穷书生没了主意。
  加以四周围的回音,刹那间,整个谷中都响起了鬼哭狼嚎。
  穷书生略微迟疑了一下,道:“你不必撒泼,这个吓不倒我穷书生,我绝不会要你的命,不过得等我救出来苗玉秀,回头会放了你,目前你可得受点活罪……”
  他顿了一下,等到戚婉儿哭闹之声稍歇,接着又道:“再告诉你,万一我救不回来苗玉秀,你身上四处穴道之中,有三穴可以到时自解。但那‘期门穴’,乃属足厥阴肝经,三个时辰之后,肝伤血枯,先是一身武功自行散去。”
  说着,也不避讳男女之嫌,动手扯开了人家的衣服,从紧身内衣里,搜出来迷药摄魂香,洒遍了幽冥公主全身,才含笑飞纵而去。
  幽冥公主戚婉儿的武功,也算是当世高手之一,那能不晓得人身穴道的种种奥妙,那“期门穴”,如果下手点得重些,立时就得送命,点得轻些,也要受重伤。
  她更知道穷书生一身武功,深得当年武林二圣的真传,尤其这手点穴绝学,力道不轻不重,若是肝伤血枯的话,一身武功自然要散去了。
  大凡武功高强的人,无不深知武功散去的痛苦。
  在起初一个时辰之内,还有得救,过了一个时辰,即是风吹草拂,都宛如利刃剜刺,此时即是有神医国手,也没有下手救治的机会。
  她这一惊,却是非同小可,立刻停止了哭闹,忙喊道:“穷书生!你不能这样对我呀!”
  穷书生那听她这些,连头都不回,直奔谷口。
  戚婉儿喊不回来穷书生,心中越是害怕,由不得,就高喊道:“救命啦!”
  她就只喊了有三五声,房角暗处,闪出来一人,循声扑来,显然他是听到了闹声而来的。
  这个人她一看就认识,正是随自己来的毒书生姬仁。
  戚婉儿并不是不爱毒书生,论人品容貌,他也是上上之选,可以说没有一点比不上穷书生,只因他们之间有一种微妙的伦常关系存在,使他们都有些忌讳。
  须知毒书生姬仁,乃是女殃神史梦蝶的私生子,而戚婉儿又和史梦蝶是异父同母的妹妹。
  往常毒书生见了戚婉儿,都是称呼她“婉姨”,两个人怎能谈到了情?
  虽然他们都是坏人,在坏人堆里也有个纲常。
  毒书生本是听到了回声赶来,方入这谷口,就听到有人喊救命。
  听声音,他准知是他婉姨出了事。
  少年男女,虽然受着纲常的约束,但无法阻止心底深处的爱,而在他们这一罪恶之国里,那爱变了质,成了欲念。
  毒书生闻声赶了来,一眼看到戚婉儿跌坐在地上,忙问道:“婉姨!你……你怎么啦?”
  戚婉儿作法自毙,那些迷药洒了她满身,还能有个不中邪的?
  虽中邪,只是欲火中烧,心中还明白那被制住的“期门穴”,一个时辰过后,血枯肝伤,宛如利丸刺体,疼不可当,这种罪真比取了她的性命,还要令她害怕一万倍。
  她听到了有人声,一眼看到了毒书生,慌不迭忙叫道:“仁儿救我!”
  姬仁忙问道:“婉姨!你是怎么啦?”
  戚婉儿道:“别噜嗦,快解开我身上穴道。”
  姫仁那敢怠慢,挨近前举手疾拍,一掌下去,迷药香粉应掌散扬,他觉着一股子奇香触鼻,方怔得一怔……
  戚婉儿催促道:“快,快呀!最重要的是‘期门穴’!”
  姬仁发怔般注视着戚婉儿。
  戚婉儿也睁着媚目,凝望着毒书生。
  毒书生只觉得喉咙管里直发痒,胸口热得难捱。
  戚婉儿的脸上没有表情,两眼却直溜溜的似两股闪电,又像两把金钩,死逼着他。
  毒书生并不是不愿替她解开期门穴,因为那个地方动不得,挨上了就得醉,他不敢轻撩。
  “期门穴”位在乳旁一寸五分,再直下一寸五分。
  戚婉儿已是年华双十的少女,人发育得丰满,生就得一付骚相,那一个男人见了她,都得立刻淌口水,也会拼命的咽吐沫。
  尤其那隆满的乳峰,更是将要爆开来的魔火山,挨上去就得跌落入地狱里。
  “姫仁!你是怎么啦?快,快解开我的期门穴呀!”
  戚婉儿着急的一喊,叫醒了着迷的人儿。
  他再不犹豫,先指戳期门,解了戚婉儿的穴道,跟着一个立脚不稳,就势倒在了人家的怀中,探手就搂住了腰。
  戚婉儿的腰奇细,毒书生不得不把身子微挺着点。
  男臂如钢,女体如绵,猫皮擦在玻璃上,还会传电,何况这一刚一柔,正是阴阳的两极,充溢着电性活力。
  加以他们被一股药力在催动着,眼里燃起了欲火。
  戚婉儿的酥胸,一起一伏,在沸腾着。
  在无形中,有着两股热流在冲撞着,传导着,交流着,孕生出一种奇异的力量。
  戚婉儿并不是一个处子,早已领略过风流滋味,她在食髓知味之后,肉体更加丰美,心情也起了极度的荡漾。
  但全没有像这刻的真情发溢,两片香唇也颤巍巍的微抖着。
  她仰起着脖子,紧闭着两眼,尽情的享受着男人勇猛的紧抱。
  心想:“接下去必然是一阵猛吻。”
  她一念未已,真的有一种东西堵上了嘴,热呼呼的,那是毒书生姬仁的舌头。
  吻吧!吻了又吻,没命的狂吻!
  吻如雨,吻如漆,吻了好大一会儿,还不松手。
  想是吻得太久了,有点儿腻,她低声央求:“姬仁,松一松,总该容人好好的透口气……”
  说好的,听不进,说坏的,耳边风……
  毒书生姫仁目前是心醉神迷,什么话也都听不进,手掌早已探入衣服下面,搜索游走。
  他那手掌所到之处,有如一股电流,随手而走!
  戚婉儿两颊火红,浑身俱软,想也不能想,动更不能动……
  她虽不断的在扭肩,但不像是在挣扎,也没有真恼,娇貌嫣然,连眉梢儿也没皱一皱。
  但她却已意会到这是乐章的前奏,她娇喘吁吁的道:“姬仁!仁儿!我是你的姨娘呀!”
  毒书生姬仁已然被欲火烧得疯狂了,他那管这些,也喘着道:“那不可能会是真的,因为你我年纪相仿,应该是一对儿……”
  话声中,夹杂着一响衣帛破裂之声。
  转瞬间,戚婉儿已全身赤裸,像只白羊似的蜷缩在毒书生身下。
  “姫仁!你再不松开我……”戚婉儿喘息着微嗔道:“我可要喊啦!”
  更糟!既要喊,怎么却先向人家打招呼?妙……
  如果真的喊得人来,这白羊样的胴体,如何……
  没有喊出声来,因为舌头又堵住了嘴。
  刹那间,回荡起风雨之声,喘息伴着娇啼!
  这两个人,一个是阴险,一个狡诈,穷书生说得对,他们才是一对儿。
  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像他们这样的男女,什么情,什么爱,对他们都是胡扯淡,说什么迷香迷药,那也只算一点媒介,无非是满足兽欲,莫不是色情滔天。
  任他们在那里云雨巫山情正浓,穷书生也趁机出了奈何乡。
  他到了出口之处,探头看去,见这里是个断岩,转过断岩,又是一个幽谷。
  这个谷和适才奈何乡那个山谷,大不相同,那里是人间鬼域,此处却是世上仙境。
  谷径宽约一二十丈,遍植着奇花异草,更有树木成林,一阵清风过处,送来花香袭人。
  穷书生方自流连谷中景色,忽听传来了隐隐语声,幸而林木掩映,没有被人发现形迹。
  他就借着这片林木,施展开轻身功夫,循着声音,扑奔过去。
  行约二三十丈,已看见树林俺映处,露出了房角屋顶,心说:“就是这里了!”
  同时那先前入耳的人声,也听得更真切了。
  就听一人说道:“九娘多日不见,丰采更胜从前,这次来我瓢儿洼,又带了这么一件重礼,真不知道怎样谢你才好?”
  这人的声音清朗苍劲,一听就知道是个内力修为甚高之士,他所说的九娘,料必就是那幽冥夫人,所带重礼又是件什么东西呢?
  又是一个娇媚的声音道:“这件功劳,我辛九娘可不愿占人便宜,实在是我女儿之功……”
  ““哈哈!哈哈!”又是先前那入的笑声,接着又道:“蝶丫头多年不见,不但人长得越发的漂亮,就是一身功夫也很有造诣,更特别的知情识趣,又替我送来了个可人儿,这要我如何谢你才行哪!哈哈!哈哈!”
  辛九娘道:“老魔头,蝶儿不要你怎样谢,只须你那独门妙法,龙虎抽添之术传给她就行啦!”
  穷书生一听辛九娘称呼那人老魔头,就意会是那天魔尊者戚化文了,关于那什么“龙虎抽添”之术,他却有些不懂,闹不清是种什么功夫?
  思之未竟,就听那天魔尊者又是一阵大笑道:“要学我那龙虎抽添之法,还不容易,只须亲亲热热叫我一声老哥哥就行了。”
  穷书生闻言,心中更是不解,暗忖:“他们这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岂不是乱了纲常吗?”
  又听辛九娘道:“老魔头,你少得意,我们母女两个的身子,可以任你糟蹋,那小妞儿你可动不得。”
  “那是为了什么?凭着苗俊田他也敢老虎头上拍苍蝇?”
  此言一出口,穷书生先就心头狂跳,他知道所说的小妞儿就是苗玉秀,那能不为之着急。
  是女殃神史梦蝶的声音,道:“俊田他那敢惹你戚伯伯……”
  她话没说完,天魔尊者已截住了她的语音,道:“小心肝儿,你叫我什么呀?方才讲得好好的,怎么又叫起来戚伯伯了,伯伯对着侄女儿,却不便去传那龙虎抽添大法哪!”
  吃吃一声娇笑,史梦蝶接着又道:“只怕你惹不起穷书生。”
  天魔尊者闻言,哈哈一声狂笑,道:“穷书生是个什么东西,有一天他犯在我手,我要把他打在奈何乡中作鬼。”
  他一说到“奈何乡中作鬼”,穷书生心中陡的一惊,他这时倏的想起了那罚作鬼物的蓝姑娘。
  心忖:“自己这一闯入内谷重地,石屋中的蓝姑娘怎么样了呢?如果有人去救了幽冥公主戚婉儿,蓝婷婷岂不要遭毒手?”
  心念动处,转身就朝谷口处奔去。
  跑没有三五丈,一想不对,自己这一去救蓝姑娘,丢下了秀妹妹,又待如何是好呢?心中好不焦急。
  穷书生分身无术,一时间急出了满头大汗,再又转身奔向那幢房屋看时,见那房门口,平空添了几个白衣少女,正在川流不息的送来菜肴。
  跃上树去,借着浓枝密叶掩护,远远打量房中几人,见那幽冥夫人辛九娘、女殃神史梦蝶,陪着一个中年书生,三个人已喝上了酒。
  看样儿,他们一时不会完,心想:“我何不趁此下手,先去救出蓝婷婷,把她安插好了,再回头来救秀妹妹。”
  他心念一动,悄悄纵下树来,转首直扑奈何乡。
  谷中微风习习,吹得那树叶簌簌作声,穷书生行动虽然带有声音,但已为风声所掩,老魔头显然没有发觉会有人潜入。
  穷书生小心绕走,脱出了那几个白衣少女的视线,方待举步疾奔,身方腾起,斜刺里飞来一片树叶,带动着一股劲气。
  穷书生探手一抄,那树叶入握劲尚未泄,牵动了他身形一侧,就知对方内力不凡。
  赶紧的坠身落地,转头回顾,不见有一丝动静。
  他立即心中明白,必定有高手暗中相助自己。
  于是,他毫不起半点疑惑,立即转身,朝着适才那树叶飞来的方向,飞扑过去。
  追有二三十丈,眼看着又回到了天魔尊者的住处,他可不敢大胆的再前进了。
  他略一犹豫,陡然间,横里又是一片树叶飞来。
  穷书生更不怠慢,伸手抄住,入握时其劲已卸,他四下里一打量,忽见人影一晃,折而向右。
  他知道是那高人指引,不再犹豫,立即往右绕屋紧紧追赶。
  就见这一片屋宇不多,总共不过十来间,除了前面是楼房外,后面皆是平房,建筑也全都十分精致,错落在花木扶疏中,更见幽清。
  他不由心中兴起了一阵感叹,像这样的一个老魔头,竟然特别的讲究居处,实在令山水蒙羞。
  正行之间,前面又是个山谷出口,不过那里没有路,乃是一片大湖。
  难怪这个地方叫瓢儿洼,登高看,这个幽谷真像似一个瓢,瓢把儿伸进了湖荡里。
  他到得湖边,正自游目四顾,陡听弹指之声。
  循声他钻进一处芦苇丛中,里面竟是一块平地,无水、无沙,还是十分的干燥。
  里面并肩坐了两个人,一位是那瘦和尚,一位是那大狗精。
  神貘尊者一见穷书生钻了进来,他一改往常的习性,并没有狗叫,笑道:“穷小子,没想到你也来啦!是不是为了打救蓝丫头?”
  穷书生笑道:“我一接住那片树叶,就知道是有高人指引,没想到会是二位老前辈。”
  瘦和尚笑道:“得了吧!我的穷施主,武林中要有我们这样的高人,除非是到了小人国。”
  神貘尊者插口道:“穷小子,你先说,你是不是来打救姓蓝的丫头来啦?”
  穷书生生平不会撒谎,他本来是为的秀妹妹,怎能说是为了人家蓝婷婷,由不得就吞吐难答话。
  大狗精神貘尊者却瞪了眼,道:“穷小子,我知道,你早就把蓝姑娘给忘了,算我老狗瞎了眼,错把你当作了知己宾朋。”
  穷书生平空挨了一顿抢白,实在说可是冤枉透了顶,急忙分辩道:“老前辈,你暂且息怒,学生并没有负你的所托,在滏口我已将小妹妹交还给了她叔父,是那颖上四友中的四先生,云中鹤蓝剑秋,不知道,她怎么又会到了这里?”
  神貘尊者纪啸天,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的,我倒是错怪了你,那么你进入瓢儿洼是干什么来了?”
  穷书生道:“进入瓢儿洼,为的是打救寒妻苗玉秀。”
  瘦和尚独行脚了心大师,倏的跳了起来道:“穷施主,你是几时办的喜事?我和尚还没有扰你一杯喜酒哩!”
  穷书生俊脸一红道:“我们并没有真个成亲,但却有个口盟。”
  神貘尊者道:“那么你怎不去救了她呢?”
  穷书生道:“就是因为又发现了蓝姑娘,使我感到了分身乏术。”
  “她在什么地方,这件事包在我老狗的身上。”
  “她在谷底一处山腹中,那个地方叫作奈何乡,从头数第二间石屋,老魔头罚她在那里做鬼。”
  神貘尊者笑道:“只要有地方就行,别说她作鬼,就是她作怪也难不倒我老狗精。”
  接着,穷书生又将蓝婷婷的遭遇,和二怪说了个大概,更引起了他们的侠义心肠。
  神貘尊者探手一把拉住了瘦和尚,道:“穷小子,你在这里稍等一阵,看我们二怪显一显神通。”
  话音甫落,他们人已钻出了芦苇丛,飞纵而去。
  穷书生遇上了这两位大援,心情上立即感到了有些轻松,一阵困乏来袭,竟然就地睡倒。
  一觉醒来,又是新月初升,再看二怪,就坐在自己身旁,早已喝上了。
  神貘尊者一见穷书生,忙道:“穷小子,快点来,人管肚子不管,这是老魔头几的好酒,喝足了,咱们好去救你那秀妹妹。”
  穷书生扫目一看,暗自佩服二怪真有能耐,在魔窟中,竟然找得来鸡鸭酒肉。
  他肚里实在也真的饿了,可是心中却惦念着蓝婷婷,忙问道:“二位老前辈,那蓝……”
  瘦和尚插口道:“凭我们湖海二怪出手,还能会失了风,不但是救了他父女两个,且已将他们送到了郓城,要不然,会有闲心喝酒。”
  神貘尊者笑道:“这你就放心了吧!快点吃喝点,填饱了肚子,咱们再去救你那心上人。”
  穷书生也不客气,学着二怪的样子,撕鸡扯鸭,就着坛口儿喝酒,吃相虽有点馋,但却另有风味。
  一阵风卷残云,吃了个坛底儿朝天。
  三人商量了一阵,出了芦苇丛,直奔老魔巢穴而来。
  月色朦陇,树影婆娑,任这瓢儿洼戒备甚严,但怎阻得了三人?
  转眼间,就到了前面一排楼房。
  小楼上灯火摇曳不见人,瘦和尚低声道:“寂静得太过奇怪,会不会有埋伏呢?”
  穷书生昂然道:“咱们既已到了这里,万无后退之理,纵有埋伏诡计,也只好认命……”
  神貘尊者听他说得豪壮,打心眼里直佩服这年轻人。
  三个人略微商议了一下,便即倏然散开,逐屋探查。
  晃眼工夫,穷书生已掩到小楼门前,四下里略一扫视,纵身一跃,已飞上屋顶。
  他身形毫不停滞,又是一个“海燕掠波”的势子,一翻一窜,人已掠向一处平房顶。
  忽见西北角上一处平房内,灯光似甚明亮,且还隐隐传来笑语之声。
  穷书生心中一动,陡然飞坠落地,宛如一缕轻烟般,飞落向那平房窗下。
  探首看去,见房中人正自围坐一起在密谈。
  细打量正是天魔尊者,和幽冥夫人母女三个人,但却不见毒书生和那幽冥公主。
  听三人商量着的语声,时高时低,断续间传出来他们的诡计,是要灌苗玉秀以药酒,使姑娘神智昏迷后,以饱老魔头的兽欲。
  这一来,穷书生可就大急,但那只是心中急,目前情形,却是妄动不得,因为还不知道苗玉秀身在何处。
  忖念间,又听幽冥夫人道:“你端着酒去,喂着她有些不方便吧?”
  天魔尊者若有所悟,哈哈笑道:“是的,我是不方便去得,那么就干脆劳驾你去啦!”
  他说完话,接着又是一阵大笑,幽冥夫人辛九娘雪白的面颊上,却现出了红晕。
  她从天魔尊者的手中,接过来小酒盅,又转头朝着老魔头微微一笑,款步朝内房走去,史梦蝶随后紧跟。
  穷书生心中一动,准知道苗玉秀就在这内房之中,便也不敢怠慢,一顿足身形纵起,人即飘向了房后,用了一式“夜叉探海”,倒挂在房檐上,扒住窗楣子朝里面看。
  就见靠墙一个软垫上,趺坐着苗玉秀。
  她星目紧闭,面色苍白,像一头待宰的羔羊,入眼一看,就知是被制住了穴道。
  穷书生眼看着心上人,受此磨折,心中别提够有多难受,恨不得纵进去,抱在怀中,向她忏悔,本来是自己错了嘛!
  就在这时,幽冥夫人辛九娘母女已进了房,迳直走到秀姑娘身边站住,望着小姑娘现出来一丝诡笑。
  苗玉秀仍然是闭目不昧,她那知道,危机已迫眉睫。
  辛九娘笑意未敛,倏的伸手一托秀姑娘的下颚,史梦蝶站在一旁,就势骈指点她的“喉结穴”。
  “咯”的一声,苗玉秀陡的一仰脸,一口痰吐了出来。
  辛九娘哎呀一声,要躲未曾躲开,一下子正唾在她的面颊上。
  须知那喉结穴,乃是人身要穴,若然点的人手法稍重,能够立即毙命。
  史梦蝶所施出的并不是点穴,乃是镇穴的手法,她却没有料到,由于一指点下,竟然逼出秀姑娘的喉中积痰,一下吐在辛九娘的脸上。
  气得个辛九娘莲足猛顿,娇嗔着骂了一声:“臭丫头,你要找死呀?”
  她骂声未已,史梦蝶倏的一伸手,趁着苗玉秀还未闭嘴之顷,掌心已托住了秀姑娘的下颚,拇指和中指在她面颊上一捏。
  这一来,苗玉秀的嘴可就闭不上了,同时,那辛九娘手中的酒盅,已送到了她的口边。
  这盅酒只要苗玉秀喝下去,立时就得迷失本性,堕落下脂粉地狱,万劫不复。
  穷书生眼看着一盅酒,就要灌入秀姑娘口中,他这一急,非同小可,再也顾不得了,这盅酒她一下肚,那还得了。
  他张嘴方待要大喝阻止,同时右臂手抬当胸……
  就在这时,却听天魔尊者在门口叫道:“九娘且慢!”
  穷书生喊到了嘴边,忙又闭嘴,掌劲也适时未曾发出,人却借势落下地来。
  辛九娘停住了手,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天魔尊者道:“酒只有这一杯,你可不能全给她喝了,而且,哈哈——如果全给她喝了,待会你要喝时,可就没有了,咱们四个人,每个都得喝上一点才行。”
  辛九娘粉脸一红,啐了他一口道:“呸!你总忘不了那话儿,这么一个娇嫩的姑娘给你,难道还不够?”
  天魔尊者笑道:“嫩货儿那有你骚,再说,老的去火!”
  史梦蝶瞟了他一眼,也在一旁帮上了腔,笑叱道:“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来,你就滚远点,这件事我们知道,何用你这么的大惊小怪。”
  说着,又将酒盅儿端近。
  穷书生可也就真的急了,圈掌待发,留劲未吐,方要一掌劈去,忽的那辛九娘回过头来。
  穷书生一怔,疾忙撤劲。
  他此际实在的是心焦如焚,他不能让苗玉秀喝下这盅酒,若被迷失了本性,那时她怎能见人,可真要比死了还难过。
  但他不能这样莽撞,若是一出手,站在苗玉秀身前的两个妖妇,必然会立下杀手,所以他将即要发出的一掌,撤了回来。
  他正自奇怪着辛九娘何以会突然缩回手来,只听辛九娘道:“我倒有个主意,你不妨先和蝶儿就在此处,练起那天魔大法来,只要她能看上一眼,不怕她心身不受制……”
  说着,红着脸又是一笑,道:“到那时再给她喝酒,岂不省事得多了?”
  天魔尊者笑道一声,“妙啊!好主意,只是冷落了你,我心中有些不安。”
  辛九娘眼儿一媚,呸了一声,史梦蝶的一张脸,却成了块红布。
  穷书生不懂得什么天魔大法,但看到史梦蝶粉脸阵阵的红煞,准知道不是件好事。
  正想间,倏听到一阵衣服悉索之声,无奈隔住个窗户,看远不看近,究竟天魔尊者和史梦蝶两人,闹的是什么把戏?
  心中好奇,要看看什么个天魔大法,是怎么个练法?
  他两手一按窗沿,身形提起,扒着窗栅一看,把一个少年侠士羞得面红过耳,胸中小鹿儿乱撞头,扑腾腾一阵乱跳。
  就见那史梦蝶赤身露体,仰面朝天,卧在下面。
  天魔尊者也是赤条条一丝不挂,两手按在史梦蝶的柳腰两侧,两膝半曲半跪,猴爬在她身上,正在奋力驰骋。
  史梦蝶虽然是淫荡成性,似乎也经不起这番疾风暴雨,一个劲的宛转哀啼,更显得娇媚异常。
  看得站在一旁的辛九娘,似乎全身骨头都酥了,淫笑狂叫不已,频频的直喊“娘”!
  趺坐在地上的苗玉秀,初时似乎不闻不理,但是也耐不住那零云断雨之声的骚扰,刹时间,春现眉梢,一张粉脸红向了脖儿后。
  心中不愿看,无奈星眼儿不听话,微启美眸,不得了,再打算闭上,可就无能为力了。
  魔已内侵,娇躯软绵绵的浑身瘫痪,一颗心跳动得,更是厉害,宛如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似的,呼吸也有些急促,一口口的朝肚中咽吐沫。
  也看得穷书生面红耳热,赶快松手落地。
  刹时间风收雨住,史梦蝶已然气如游丝,那样子就像待死的人,奄奄一息了。
  天魔尊者倒有法子,他将自己的嘴唇,贴紧史梦蝶的樱桃口,猛运真气,向她渡了过去。
  这种内家真气,果然不同凡响,三口入腹,史梦蝶已换了样子,翻身起来,飞向了天魔尊者一个媚眼,转身出房而去。
  辛九娘也大喘了一口气,笑向苗玉秀道:“丫头,你可全都看到了,要那样才能细品阴阳妙诀,明白人生的真趣。”
  她说着,又端起所剩下的半盅酒,靠近了秀姑娘。
  穷书生道:“今天说什么也不能容你们遂愿。”
  他心里这么想着,咬紧着牙关,准备一拼,那怕苗玉秀和他今天一齐丧命,也强过让苗玉秀被老魔头的酒迷了本性。
  念头动处,真力贯注右掌,贴在墙上,只待当真无可救援时,只得现身了。
  说时迟,那时快,等到穷书生再又抬头看去,辛九娘已站在了苗玉秀的身前。
  穷书生此际好生后悔,先前他们胡天胡地乱搞之时,若然抢救,也许还有侥幸的希望。
  但是,目前强敌都己清醒,且又守伺在屋中,就难如愿了。
  苗玉秀仍然红着脸,咬紧牙关,两眼瞪着辛九娘,瞬也不瞬,面露惶急之态。
  穷书生看得更是心急,也是紧咬着牙,陡的一贯劲……
  没等他这一掌劈出,蓦的哗啦一声暴响,刹那间,瓦片飞坠,向下疾射。
  这一突变,大出房中各人的意外,辛九娘在那暴响之声入耳时,人已暴退开去。
  但听那天魔尊者啊呀一声大叫。
  原来那如雨般的瓦片,已有好些打在了他的身上,此刻已是灰头土脸。
  穷书生知是暗中有人做的手脚,不是老狗精,必是瘦和尚,忙的收劲不吐,只待把房中人引出去,自己好进屋救人。
  在瓦片纷飞中,房中灯火已被打熄,但空中却有月光照下,屋内仍甚明亮。
  可是湖海二怪并没有一人现身,只是将房顶开了一个大洞。
  在这时,辛九娘已纵出屋外,手中的酒盅儿已不见了,就知是在适才一乱之下,被瓦片打落了。
  天魔尊者在房中叫道:“九娘,不要慌乱,莫中了敌人诡计。”
  辛九娘应声道:“我知道,你好好守住那丫头,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灵?”
  跟着仰脸朝四下里一打量,喊道:“是那一路上的朋友,有胆量的就现身出来。”
  天魔尊者似是不放心辛九娘,他也不管那苗玉秀,飘身到了门口,喊道:“九娘,快到屋顶上守着。”
  辛九娘一想不错,足顿处,飞身而上。
  这女魔当真的胆大,她毫不怕外面有人,迳直扑上了房顶。
  穷书生本是打算等两人出房,自己即入内救人。
  那知,辛九娘却纵身上了房,月光将她的身影,从那破洞中投射下地面,显然她是守定那洞边,并没有离去,又加以天魔尊者守在门口。
  他心暗忖:“凭自己的武功,对付幽冥夫人辛九娘,可说是打得过,但添上了一个天魔尊者,自己却没有制胜的把握,再者,也得防着人家去暗算秀妹妹。”
  就因他有了这样的谨慎念头,所以不敢轻易发难。
  天魔尊者又喊道:“九娘,可发现有什么吗?”
  辛九娘道:“连个人毛都没看到。”
  天魔尊者哈哈笑道:“九娘,下来吧!料他们这些后生晚辈也不敢惹我天魔尊者,明知不敌,就只有瞎捣乱了。”
  话完又是两声干笑,满含着狂傲自大的味儿。
  穷书生心中暗骂道:“好个狂妄的东西,等到我救出秀妹妹之后,咱们是得较量一番,倒要看看,你这老魔头有多大的能耐?”
  就在他思之未竟,老魔头笑声未敛之瞬间……
  蓦的一蓬瓦灰飞坠,迳直落入到老魔的口中,接着他就哇哇连声,呕吐个不止。
  辛九娘停身屋上还没有下来,见状吃吃娇笑道:“化文,怎么啦?刚才你吃灰吃多啦!”
  天魔尊者戚化文仍在哇哇不已,像是要叫叫不出,而又吐个不停。
  穷书生也想笑,但他却没敢笑出声来。
  天魔尊者吐了一阵,跟着闪身进了房中。
  辛九娘想是专心在房上了望,但因房子四角甚为黑暗,所以她看不到穷书生的形迹。
  “好明友,敢在我天魔尊者面前闹鬼,别想走了。”
  喝声中,接着就是一声大震,墙倒屋塌,碎瓦乱飞。
  辛九娘也在房顶上无法存身了,飘身而下。
  恰在这时,穷书生也无法在墙角存身,霍的往后暴退,没看清,一头竟撞在了一棵树上。
  “咔嚓”一声,树折两截,响声中,斜身再掠,人已飘出去两丈以外。
  辛九娘人也就是甫将着地,一听响声,翻身斜扑过来,同时喊道:“何方朋友,为什么不现身出来?”
  这妖妇身法好快,话出人到。
  但是穷书生早已不在树前,不过他却发出了一掌。
  这是穷书生的打算,他想将辛九娘引离此间,以使神貘尊者和瘦和尚两人,不论那一位,就可去救苗玉秀脱险。
  因此,他并不愿和对方真斗,所以一掌推出,并没有用出全力,同时,身形随着掌一发出,已飞身后退,又是一掌,再又退身数丈。
  辛九娘那里肯舍,身形一起,又追了下去。
  也就是三五个起落,借着月光,她已看得明白,惊叫了一声道:“咦!原来是你这小子呀!”
  穷书生也不答腔,一连飞纵,穿绕着花丛,一口气奔出去二三十丈远,见已远离了那片房舍,才收势旋身,平掌当胸而待。
  辛九娘已跟踵追到,显然她对穷书生有些胆怯,并不敢过份的欺进。
  穷书生沉声道:“不错,是我穷书生,咱们素无仇隙,你们为何要用卑鄙的手段对付她?”
  口中的她,指的是苗玉秀,同时蓄势待发,觑定了辛九娘,只要对方一动,他即发掌。
  辛九娘哼了一声,道:“穷小子,您毁了我幽冥地府,逼我到了这瓢儿洼,还说并无仇隙。”
  她说着话,往旁移了一步,但却并不出手,显然她也是待机而动。
  穷书生念头在脑际一掠而过,忖道:“今天说不得了,我要救秀妹妹,只好杀了你!”
  于是,见她移开一步,脚还没有站稳,陡的一掌推出,登时狂飚疾卷,袭向了辛九娘。
  辛九娘早知道穷书生武功不凡,掌力神奇威猛,她早就防到了这一手,一见他挫腕吐劲,竟能身在掌先,衣袂飘飘,斜飞出去三丈。
  穷书生一掌走空,他存心要除去这妖妇,那肯轻易放过她,跟着纵身赶上。
  待得辛九娘,身形一闪,觑定了对方身影,猛可里又是一掌打出。
  但见狂澜疾卷中,辛九娘两掌一翻,身形摇晃了一下,仍然被她脱出了掌风范围。
  须知辛九娘在武林,也是知名之士,敢以创设幽冥地府,武功岂是等闲,加以她那太阴十二解的功夫,却也是武林中少见的奇功。
  就她那两掌一翻,其中含有无限玄机,一半是借劲,一半是功力,穷书生那能伤得了她?
  穷书生虽然练成了震慑天下的奇功降魔十二式,论说可以克住太阴十二解,无奈他这时是心浮气动,无形中功力就打了折扣。
  他此际既怕那天魔尊者赶来,那时自己将不是敌手,同时又心悬苗玉秀,不知是否被人救走,怎能静下心来对敌。
  辛九娘她准知道自己是打不过穷书生,所以就凭仗着灵巧的身法,和对方游斗,始终不容对方近身。
  两个人一攻一退,慢慢的又回到那房子附近了。
  蓦的一声大喝道:“好哇!让我会一会穷书生。”

  第十六章
  掌风起处,狂庞疾卷,动风回荡中,有一团白絮飞舞,宛如东风戏柳,尤其在月光照射下,更是好看。
  穷书生连着几掌劈出,幽冥夫人辛九娘只是一味的躲闪,任是穷书生掌势威猛异常,无奈伤不了对方分毫。
  慢慢的后退约有十几丈远近,离着那房子也就没有好远了。
  穷书生心中一动,明白了辛九娘的心意,她是想和天魔尊者会合,协力对付自己,忖道:“任你怎样的狡猾,我穷书生可不上你这个当。”
  他念头动处,心知再要这么毫无把握的发掌,不但伤她不得,而且会将真力耗尽,碰上老魔赶上来,吃亏才不合算呢!
  同时,他也明白,打算将幽冥夫人引开,好等有人去救苗玉秀的目的,也成了画饼。
  于是,他不再轻易发掌,更不向对方追逼,陡的飞身斜纵开去。
  幽冥夫人辛九娘,见对方身形晃动,还以为又是一掌攻到,慌不迭飘身后退。
  她这一次退得更远,足有三四丈,一见敌人既不发掌,更没有追扑,冷笑了一声,道:“他们都说穷书生对事淡漠不在乎,原来聪明得紧哪!你怎么不发掌啦?”
  穷书生闻言,并不气恼,他要找一个有利的形势,再对付这妖妇。
  俊目扫处,一眼看到辛九娘身后侧,有一株碗口大的树木,心中立时有了计较,冷哼了一声道:“有胆的你就接我这一招。”
  掌随声出,左掌一挫腕,倏的一顿脚,身形快逾飞鸟般扑出,同时右掌贯劲,他用了七八成的功力,迳直劈向了那株树干。
  轰然一声暴响,树干迎掌断成了两截。
  辛九娘一发觉对方掌到,身方纵起向后飘退,被那树干倒下,恰将她截个正着。
  这么一来,她后退无路,迫得在空中打了一个翻滚,只好朝前落去。
  穷书生这一着,算得是毫厘不差,那辛九娘翻身而回,落处相距不到五尺。
  他已然蓄势而待,没等辛九娘落地站稳,大喝一声,陡的一掌劈到。
  这一掌,穷书生却是用上了十成功力,只劈得沙飞石走,拔起了好几丛花草。
  只以为任她辛九娘能为再高,也万难逃过。
  那知一掌劈出,辛九娘就只尖叫了一声,眨眼间竟自失去了踪迹?
  须知穷书生这一掌劈出,不亚于山崩河溃,任是武功再高的人,也难以躲得开,怎么辛九娘会不见了人影,这份轻功,可说是世上罕见,不由得心下骇然……
  就在他吃惊微微一怔之下,蓦觉身后有警!
  这本是一眨眼间的事,他急忙的一回头,不由得陡的一转身,身形连朝后退了两步。
  看清了对面并肩站着的两个人,除辛九娘之外,另一人是个中年书生,不用问,已认出来是那天魔尊者戚化文了。
  他这才知道适才是那天魔尊者救了辛九娘,看来这魔头的武功,确是神奇了。
  不过,他从心底上升起了一阵讶异,因为论天魔尊者的真实年龄,当在八九十岁以上,怎么看去,还似四十许人?……
  他那知道,这天魔尊者乃当年百毒魔宫尸毗老魔门下之徒,早已练成了天魔大法,荒淫较其师更甚。
  说什么天魔大法,只不过是一种采补之术,美女壮妇,只一被看中,春风一度之后,就得精尽髓枯而死,且又喜吸人血人脑,所以才博得这个天魔尊者外号。
  但是,如果能讨得了他的欢心,经他传授了龙虎抽添之术后,不但免去了精尽髓枯而死,且还可以使功力精进,永保容颜,只是那有点冒险……
  穷书生虽一时不知天魔尊者何以会这样年轻,但准知道对方的武功,一定异常了得。
  眼看着当前两个强敌,任是他已练成了降魔神功,要是一对一,还可能有占胜的机会,无奈人家是两人对敌。
  辛九娘虽被天魔尊者救出,心头惊惧仍在,娇喘吁吁,抬手抹了一下头上的冷汗,瞟了老魔头一眼,道:“这小子当真是有两手功夫,你要是来迟一步,我真难逃过。”
  在她的语气间,充分显露出,她虽然心有余悸,但现在,已不将穷书生放在眼里了。
  天魔尊者冷哼了一声,道:“我也听说江湖上出了个穷书生,已得了当年武林二圣的真传,但不见得就能奈何了我。”
  辛九娘道:“你可也不能大意,这小子怕是真的得到武林二圣的功夫了,在熊耳山我那玄阴剑阵都困不住他呢!要不趁这时候除掉了他,时日一久,可就是一大患了。”
  天魔尊者道:“他活不了多久,今天就是他的忌辰……”
  他说着话,冷电一般的目光,注定在穷书生的面上,一时并不出手……
  辛九娘闪身斜着纵开去两丈,也在蓄势以待。
  穷书生面对着两个强敌,他那敢怠慢,真气贯注,俊目看定着两人。
  暴风雨之前,寂静得有些怕人,三个人全都蓄满了势,谁也不愿先发难。
  过了约有一盏热茶的光景,天魔尊者已感到有些不耐,首先发难。
  但见他右手如剑,招走“天地晦冥”,疾划而至,用的是“小北极”武功绝学。
  同时左手迸发,施展出密宗独门手法,锁经脉,扣大穴。
  他这一招三式,当真是急如风雨,势越雷霆。
  穷书生虽认不出来对方招术的家数,但见凌厉万分,心头一凛,就使出了降魔十二式中的一招起式,“金戈铁马”,臂出如剑,人随剑走。
  这一招完全是大开大阖的气象,但其威势,暗含着有一种杀伐的恐怖,而且变化玄奥无穷。
  两人身形乍合,穷书生一臂竟然封住了对方双手的招数。
  一触之下,各被震开数尺,转又扑在了一起。
  此际双方身手已施展开来,但见他们身形有如行云流水,乍分又合,眨眼之间,拼了有七八招。
  站在一旁蓄势待发的辛九娘,她是在找机会趁空隙,好向穷书生下手。
  这时,穷书生恰好用了一招“击楫渡江”的招式,身形半转,一臂斜划。
  她见有机可乘,娇叱一声,扑了上去,抡掌就朝穷书生砸下,同时天魔尊者手扬处,大袖飞处,也已点到。
  好个穷书生一见辛九娘扑到,老魔的飞袖也点向了自己的期门,当即顺势左掌疾指,身随掌进,由两人之间,飞纵出去。
  天魔尊者这招飞袖点穴,乃是他苦练多年的绝学,施展出去,很少有走空的。
  但被辛九娘这一横身助拳,反而却便宜了穷书生,不禁有些生气,朝着辛九娘一瞪眼,厉声喝道:“九娘,你这是干什么?给我滚开点!”
  辛九娘没想到自己这一出手,帮了一个倒忙,又被天魔尊者喝骂了一句,脸上怎能挂得住,须知她可也是武林中有身份的人物,谁不知幽冥夫人……
  她粉脸一红,招走“洪荒匝地”,身形疾卷处,激起劲风回荡,扑向了穷书生。
  这一招,乃是太阴十二解中的一式,也可说是一记绝招,专破敌人威猛的掌力。
  穷书生毫不在意,冷哼了一声道:“你听见没有,识趣点还是滚开吧!”
  话声中,身形略一摇摆,跟着一腿提起,踢向了辛九娘足踝上的“昆仑穴”。
  这一腿,乃是降魔十二式中的第九式,“凌厉风发”,是从少林天罡三十六腿中,撷取变化而来,即令是少林名宿,要破此一腿,也得费上一番功夫,端的是已通玄。
  辛九娘却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仗着身形灵便,赶紧的旋身后退,总算堪堪躲过。
  可是,她旋转得太急了,虽然避开了一腿之危,但在停下身来之际,蓦的一阵天旋地转,一个拿桩不稳,就跌坐在了地上。
  穷书生见状,却爆发出来一声大笑,道:“就凭这两手能耐,也打算插在我们中间碍事,是应该早点滚开,老魔,你说是也不是?”
  天魔尊者眼看着辛九娘,被人家一腿逼得自跌地上,心中可就有点心疼,更是将穷书生恨之入骨。
  他眼瞪得更大,宛如要喷出火来,一步步的向穷书生逼近。
  蓦然间一声虎吼,身形晃处,便自抢到穷书生面前,卷右掌,抓向了对方顶门。
  穷书生见对方身法快得出奇,那敢半点儿大意,右掌斜切,劈向了天魔尊者抓下的手腕。
  天魔尊者一声长笑,拗身一转,让开了切下的一掌,跟着变抓为指,双掌连环劈出。
  但觉得掌风逼人,人影闪动。
  穷书生冷哼了一声,招变“发纵指旗”,借势圈打,迎击了上去。
  这一招,是降魔十二式中的煞招,讲究的是借敌之力为己力,然后圈打敌人。
  天魔尊者在武林中,论武功能耐,不弱于“云台三绝”,还在湖海二怪之上,算上个顶尖的人物,竟然看不清穷书生的手法,糊糊涂涂被迫退了七八尺远。
  幽冥夫人辛九娘,先碰了个钉子,后又被穷书生一脚逼得跌坐地上,她可也算是武林中第一流的人物,那能甘心?
  一看天魔尊者竟然有些搭架不住,也不管人家方才骂她滚开的话了,纵身一跃,凌空下击,一掌劈去。
  这一回,天魔尊者却不骂她滚开了,因为她这一插上手,助他扳回了败势,方免得失风。
  穷书生双掌一紧,他不再存有怯敌的念头,全力拼斗两个武林中顶尖的高手。
  只见场中,纤掌共铁掌翻飞,粉臂与钢臂拼举,打到二十招后,周围一丈之内,都是激荡逼人的潜力。
  就在这时,从楼门纵出来三条人影,手中长剑闪闪生光,一看就知全是高手。
  他们边跑边喊道:“今天要不除去穷书生,他日养成了,可就更难制了。”他们喊声未遏,附近几棵大树上,先是“汪”的一声,响起了一声狗叫。
  接着又是一声长笑,道:“天魔尊者原来也会凭仗人多势众哪!我和尚可是有点看不惯。”
  笑叫声中,从树上纵下来两人,迎着那三人扑去。
  穷书生一见来了帮手,刹时间神威骤发,凝神行功,扬手一掌,劈向了辛九娘。
  辛九娘见来势奇猛,心知只要硬接下这一掌,立刻生死存亡。
  她可晓得穷书生的功力不凡,自己绝对接不下来,那敢冒险尝试,两臂向上一抖,“黄鹄冲天”,全身平空拔起来一丈多高。
  就在身形方一拔起,觉着一股劲风由脚下面扫过,撞在一株大树上,砰然一声巨响,树身两断,枝叶纷飞。
  辛九娘虽是躲过了这一掌,但看到这等威势,不由得心头一凛,暗暗的吃惊,忖道:“适才自己要是略慢一步,被这一掌击中,不死也得受个重伤。”她心中惊疑未定,又是两掌打到。
  这两股掌风更是凌厉,竟然卷起地上的断树残枝,朝着辛九娘齐头罩下。
  如此一来,闹得个老妖妇手忙脚乱,舞动起身形来,尽和那些碎枝残叶周旋个没有完。
  好不容易,将那些枝叶拨飞开了,穷书生倏的舍下了天魔尊者,纵身一跃,捷越出尘鹰隼,猛的又朝辛九娘扑去,人未到,漫天狂飚卷起地上的砂石,形成一道洪流,冲了过去。
  穷书生这一招,用的也是降魔十二式中的一招“红霞贯日”,劲道奇猛,离着辛九娘还有三尺,劲风已自逼人。
  辛九娘赶紧挫腰一个急翻,闪开四五尺远,堪堪躲开了掌力正锋,但却被劲风扫中,她那娇躯吃掌风余力一震,从空中直落下来。
  总算她功力不弱,受这一震之力,虽未受什么伤,但真气已浮,落到实地时,身形连晃,几乎又栽倒在地。
  天魔尊者却气得连声怪叫,猛的一顿脚,施展开百毒门中绝艺,“五鬼阴风爪”,双臂前供,十指箕张,朝着穷书生当头抓下。
  穷书生一看到老魔头这付狰狞相,和方才那翩翩风度,过异两人,心中不禁一凛,闹不清人家这是什么招数,竟然不知如何接招……
  同时,那幽冥夫人辛九娘,也施展出绝活来,用出了“罗刹解体”大法,也扑向了穷书生。
  这种“罗刹解体”魔法,施展出来,说得上是惨毒无比,令人不忍卒睹。
  乍看去,那幽冥夫人辛九娘简直就是自毁躯体,以利刀削断四肢,再聚真气于口内,将那削断的残肢,倏然喷起,飞打敌人……
  穷书生既不知她这“罗刹解体”大法的厉害,更不知天魔尊者掌力的阴毒,但他见对方的攻势不凡,心中倒是一凛。
  他立即提起一口真气,先运罡风布满了一身,同时双掌平胸,一响长啸声起,宛如凤哕九天,清朗悦耳。
  啸声中,左右手一齐推出……
  这一招是降魔十二式中的一招“分心十字”,揉合佛道两家降魔之功,守得固然养无比,攻势也自辛辣异常。
  两个人就这样微微的交错间,已自移宫分开。
  倏又由分而合,稍稍一触,便又分开……
  穷书生虽在动着手,他可没有放下了辛九娘,眼神时常注意到妖妇的行动。
  但当眼光甫一触及辛九娘之瞬间,心中大大的一凛。
  就见那辛九娘,刹时间失去了她那丰容盛鬋,那张宜嗔宜喜的脸儿,已变成狞厉之容。
  凶眉倒竖,碧眼炯炯,威稜四射,隐现无限杀气。
  满头秀发,已自披散,胸臂半露,仅将双乳虚掩,白罗衣褪下来,齐腰围系,略遮前阴后股,除此以外,可以说是全裸。
  她狞笑了一声,道:“穷书生,今天要你知道我的厉害……”
  喝声中,恶狠狠取出一口翠色晶莹的匕首,扬手一晃,吐出尺多长的寒芒,朝着左臂一划而过。
  那条柔肌粉腻的臂膀,齐肘斩断,跟着一口真气喷出,断腕带着一蓬血雨,飞朝穷书生打来。
  穷书生虽然入道江湖为时不久,但也会过不少的武林高手,更身历过几次激烈的战斗,几曾见过有自毁躯体来对敌的?
  再说睁眼看着一个红颜佳人,竟然自挥利刃,断肘斩足,心中也实在的有些不忍。
  穷书生方自一怔,一股劲气袭至,血腥之气触鼻欲呕,一时间,他真想不出个破解之法来。
  可是,他也不甘就此受制,眼看着,那断腕就要打上身来。
  他慌不迭扬手一掌迫出……
  “轰”的一声大震,断腕迎掌被震为粉碎,腥风血雨飞洒而下,且冒起一蓬粉红色的烟雾。
  穷书生不明白这粉光薄雾是一种什么东西,却也不敢让它沾身,立将罡气布满全身。
  刹时间,他立被裹在一团青气层中,身形也现朦胧,影影灼灼,似隐似现,一片迷蒙。
  那蓬血雨,一触及到那青气,又是“轰”然一声大震,化作烟露,融合在那粉光薄雾一起。
  天魔尊者像似对那粉红薄雾也有些忌惮,早将身形飘退出去两丈远近,驻足观阵。
  另一边和湖海二怪战在一起的三人,是毒书生姬仁、史梦蝶、戚婉儿。
  独行脚了心和尚独战史梦蝶,勉强打了个平手。
  神貘尊者纪啸天力斗毒书生、戚婉儿两人,却就显得有些不敌。
  别瞧当初在熊耳山卧佛寺前,毒书生战不过他,但如今的毒书生,已然非同前比了。
  他自从在石鼓山被轮回居士救走,不但伤势全好,轮回居士又以本身功力,打通了他的玄关要穴,功力也大为增加。
  何况,他从轮回居士处,又学了少阴十二解,加上从幽冥夫人处,学到的太阴十二解,可以说,他一身集玄阴二十四解的功夫,岂是等闲?
  但因他和戚婉儿一度春风之后,食髓知味,这一日夜之间,他尽同戚婉儿两人,研究那春风和谐的功夫了,无形中真气真力,就打了折扣。
  要不然,只怕神貘尊者早就落败了。
  不过神貘尊者,也有他的煞手,不说别的,但他那一身狗皮,就是刀枪不入,宝刀宝剑也伤不了一根毫毛,任是危机虞现,他还是笑声中夹着犬吠,嚷叫不休。
  “轰轰!”两声震处。
  再看那幽冥夫人辛九娘时,已成了个肉团啦!四肢俱残,只剩下一手,半截身子,在地上乱滚,神情十分凄惨。
  穷书生身前,早已被那层粉红白雾罩满了,但由于有那层青气护体,血雾一时还沾不到他身上。
  先是戚婉儿眼见其母那样惨状,心有不忍,尖叫一声,舍下了神貘尊者,飞扑向辛九娘而去。
  接着的是史梦蝶,她也舍了瘦和尚,扑向辛九娘。
  任她们全都是邪恶之人,但到了生死交关之际,也不由然发出了母女天性来。
  眼看着就要扑近了辛九娘,斜刺里蓦的冲过来一股劲风,接着一人厉声喝道:“你们是要找死吗?还不快退,那粉雾沾上身就得战栗而死。”
  声音一听就知是天魔尊者所发,两人身形略一迟滞……
  轰的又一声暴响,跟着响起一声长啸。
  但听这阵啸声,高亢入云,浩浩荡荡,震得数人耳鼓作响,心中烦促难耐。
  啸声是由穷书生发出,虎啸龙吟声中,隐隐透露出一种心意,想必是他有一个难题,被他想通了,是以发出这阵长啸,来抒发他胸中的舒畅。
  所以啸声不但远远的传出,响澈穷山,而且悠长绵远,好大一会工夫,方始停歇。
  天魔尊者闻声,神色大变,他揣不透穷书生竟有如许奇高的功力。
  就是那湖海二怪,闻声也不由相顾失色。
  毒书生和史梦蝶、戚婉儿三人,更是觉得心悸耳鸣,急忙暗运内功相抵。
  纵是如此,仍然感到血流加速,脉穴颤跳。
  啸声方住,就见一股青气,穿越过那粉雾血网,直冲霄汉。
  说也奇怪,那层粉红色的浓烟血雾,一遇上那青气,宛如是冰雪见了太阳,刹那间,随风化去。
  其他的人,倒没有什么感觉,唯有史梦蝶和戚婉儿两人,离得近些,身上着了几点散雾,立时感到一阵奇寒麻痒难耐。
  青气绕空一匝,落下地来,他护身青雾虽消,面貌仍然迷蒙。
  身形一落地,哈哈笑道:“我当幽冥夫人直有什么妖术邪法,说什么‘罗刹解体’,原来是个障眼法儿,在你那老巢幽冥地府石室中,我早就见识过了……”
  原来幽冥夫人这一手“罗刹解体”大法,和她在幽冥地府石室中所设置,是一样的橡皮人。
  不过,先前那是整体的一个人,此际却只有四肢,内藏极为歹毒的蚀骨毒粉。
  她在扬起匕首欲斩之先,暗吐一口真气,吹得那橡皮手臂涨起,跟着一刀斩下。
  那斩下的一刀,也是假的,只是借着那一斩之势,就将断肢抛了出去,再用一口真气催动,直扑敌人。
  辛九娘的手法迅快而巧妙,不知底细的人,乍见她断腕斩腿,怎不看个瞩目惊心?
  初时,也真把穷书生给唬住了,他揣不透幽冥夫人,何以会自残身体来对敌,真的会什么邪法?
  但等他宁静下来心神,仔细的看去,立时他找出了破绽。
  他见那辛九娘所抛出来的断腕粉腿,在爆炸开来时,并不见有肉屑碎骨,只有点点薄皮,随风扬起。
  使他想起了在熊耳山下石室中,所见的橡皮人来了。
  再一打量那滚在地上的辛九娘,虽然是满面惨疼之色,但掩不住她那狠毒的目光。
  同时,他自己也发现了护身青气,知是自己饮下那千载空青灵泉所致。
  这一来,他识透了妖人诡计,更明白自己护身青气的神异,破得了对方的蚀骨毒雾,忍不住心头的兴奋,于是才响起一声长啸,同时招走“龙腾九天”,冲上了半空。
  他这一声长啸,清劲高亢,直有穿金裂石之威。
  声歇人落,这才出语点破敌人的诡计。
  辛九娘一见奇计被人识破,青气且又破了她那蚀骨毒雾,一时恼羞难禁,厉喝一声:“好你个穷小子,本夫人跟你拼了。”
  声出人已纵起,抡掌就朝穷书生扑去,左手一招“飞星掷月”,指掌风力如剪,罩住了穷书生身边的经脉。
  她这一招,使的竟是内家上斩经截脉的手法,奥妙凌厉之极。
  同时,她右手用了一招,“火中取栗”,迅若奔电般,猛击过去。
  穷书生见对方忽然出手,招数竟然毒辣异常,那敢怠慢,疾如星火般,猛的旋转全身,右臂直伸,一切掌,斜划出去。
  臂掌上风声劲锐,使人不敢生出硬接之心。
  不过这一来,却引起了几位武林高手的大奇。
  因为穷书生的这掌切下,只是最普通的一招,虽然是势疾力猛,劲气逼人,但所切下去的部位,竟是空虚无物,除非对方自动的凑上去,不然的话,这一招就等于空发。
  奇就奇在没有那一个笨蛋,会自动的淡上去挨打,那么他这一招有什么妙处?
  在场的湖海二怪,以及那天魔尊者和毒书生等人,全都是当代的高手,以他们武功之强,阅历之丰,对于穷书生这一空招,都感到大惑不解。
  辛九娘见穷书生这一招划空,心中一高兴,暗忖:“穷书生必是心智昏迷了,要不怎么会施出这一空招来?”
  心念动处,正要挥掌击伤这一劲敌……
  那知,她手方一扬起,再要打算挥掌伤敌可就难了!
  原来,任凭自己扬起的掌势,有多少种变化,砸、打、扫、掠、切、拿、抓、点,全都失去了先制之机,竟然没有一式可以发出伤敌。
  无论以那一种变式出手,都在人家这一切掌的威力笼罩之下。
  不动更不行,分明这一切掌,是招中套招,如果不动,等到对方切掌横掠,可就躲无可躲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的侧身斜闪,打算错开这一对面被制之势。
  那知,穷书生原式不变,垫步跟进,辛九娘不侧闪身还好,身形一动,穷书生的一式空招,早就等着她的,真的闹成了凑上去挨打啦!
  就这么一刹那间,天魔尊者蓦的看出了这一招的奥妙,记起了当年的师父尸毗老魔,也就是败在文魔书生谷天澜的这一招上。
  不由得惊哦了一声道:“噫!这是武林二圣的绝艺,这小子在那里学来的?”
  惊叫声中,身形纵起,也扑向了穷书生。
  就在他堪堪将要扑到的瞬间,穷书生倏的收势,身形半转,让了开去。
  这一来,又闹成了他们的自相互殴。
  天魔尊者关心辛九娘安危,在人扑到之即,先就一拳捣出,直击穷书生后背心。
  那知穷书生身形一滑,让了开去,作成了他这一拳,捣向了辛九娘。
  辛九娘一见穷书生收势,心中方一轻,就觉着另有一股劲风袭至。
  她慌不迭身形斜转,双掌一齐向后斜拍,严密封住身后上中下三盘,打主意挨上对方一拳,其实躲已无及了。
  “砰”的一声响,天魔尊者一拳正打在了辛九娘的后背心上。
  以天魔尊者的功力,出手威势,自是不同凡响,这一拳又是志在救人,用上了十成力道,可说是拳力山涌,劲风飚转。
  辛九娘功力虽也不是等闲,怎能承受起他这一掌,身形立即迎掌掼跌出去一丈多远。
  幸而她那一式“应背夕阳”,用得也精妙异常,总算是化解了对方一部份真力。
  但是天魔尊者功力深厚异常,任是辛九娘化解得玄妙无比,受此一震,立即也气促心跳,两太阳穴直冒金花,一阵逆血上涌,“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身子连晃几下,方始勉强稳住。
  天魔尊者救人不成,没有伤着敌人,他就打伤了自己的老情人。
  一阵怒火攻心,须眉尽张,眼看着,他就要向穷书生以死相拼。
  但他总是个阴险成性的人,衡量目前局势,敌人来了不知还有多少位,拼也是白饶。强咽下一口怒气,哼了一声道:“穷小子,你记着,我这瓢儿洼从现在起,算是交给了你,三月之内,我必要取回。”
  穷书生笑道:“谁稀罕你这个脏窝儿,再说,我也犯不着来替你看洞子!去由你去,所说三月找场的话,我等你就是。”
  天魔尊者气得干瞪眼,毫无一点办法,朝着毒书生等三人一摆手,当先纵向辛九娘身边,架起来她一只胳臂,直朝谷口深汊子那里奔去。
  穷书此际一眼看到了毒书生,猛喝一声道:“姓姫的,站住!”
  毒书生心中一凛,身子陡的一震,转头朝着穷书生道:“你要怎么着?”
  穷书生笑道:“姓姬的,你专门偷袭暗害,有种的,咱们就在这里,明明白白的打一场怎么样?
  毒书生听穷书生向他挑战,面色突的变得苍白。
  他准知道自己绝诽穷书生的对手,可是,人家叫上了阵,自己要是不接下来,那就叫栽啦!
  刹时间,可就难住了毒书生,战既不能,走又不便。
  还算他实在是有心计,一个念头,在脑际闪电般掠过,略一沉吟道:“我是得和你好好的打上一场,不过目前却有些不便,咱们也定个三月之期如何?”
  穷书生傲然长笑了一声,道:“我如果不给你一个机会,死了你也不会心服,好!咱们就定个三月之期,两笔账一齐算,你说在什么地方吧?”
  “轮回谷,你可敢去?”
  穷书生笑道:“幽冥地府,十八层地狱都闯过了,还怕什么轮回谷,一言为定,咱们轮回谷见。”
  毒书生一听穷书生毫没有考虑,傲然应允,心中骂道:“到时候,我不叫你吃够轮回的苦头,我就不姓这个姬。”
  心念动处,狠狠的瞪了穷书生一眼,顿足疾驰而去。
  穷书生眼见敌人全已散去,这才注意到湖海二怪。
  那神貘尊者和了心大师两人,虽知道恶战已经结束,面上茫然之色,仍未收敛,同时,又添上了一丝骇讶之容,他们心里,全在揣测着穷书生方才那一招的出处。
  穷书生看到这两位风尘异人的神色,心中却有些不解,忙问道:“二位老前辈,你们是怎么啦?”
  “哦!哦!”两人这才惊觉,一时答不上话来,只有哦哦连声。
  还算是神貘尊者洒脱一些,在连连惊哦之声后,蓦然“汪”一声狗叫,笑道:“我老狗今天算是开了眼啦!也领悟到学无止境那句话真义了,小子,你方才那一手,是个什么功夫呀?”
  瘦和尚插口道:“是呀!穷施主,你那一手算作什么功夫?我和尚练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但是仍然没有看出个身法手眼步来!”
  穷书生笑道:“那就是降魔十二式中的一招,叫做‘迎风铁扇’。”
  “哦!降魔神功,武林二圣所遗绝学……”
  两人几乎是同声,惊叹出这句话来。
  神貘尊者又问道:“那么你那一脸青气,难道也是降魔神功?”
  穷书生笑道:“那倒不是,乃是一个机缘凑合,我饮下了千载空青……”
  “什么?千载空青?”
  两个人同时惊叫出了一声,全部瞪大着眼,看着穷书生。
  穷书生一时还真闹不清,他们会这样的惊异,何以会对那股灵泉,发生这么大的讶异?
  过了一阵,独行脚了心大师轻叹了一声,道:“当真的是一饮一啄皆有前定,当年武林人物,和一般山林隐逸,湖海的练气士,为了这千载空青,找遍天涯,闹翻了江湖,但他们全都白费了工夫,却被你轻易得之。”
  穷书生闻言,也感到讶然,他只是听苗玉秀说那是千载空青,可不知在若干年前,竟在武林中引起过一场风波。
  但他这时,一心都在苗玉秀的安危上,忙问道:“二位老前辈,你们将秀妹妹救往何处去了?”
  二怪全都一瞪眼,道:“你说什么?”
  穷书生道:“二位老前辈把苗姑娘救往何处去了?”
  这一来,二怪互相的对看了一阵,神貘尊者突问了心大师道:“瘦和尚,你救的人呢?”
  了心大师一瞪眼,道:“老狗,这玩笑开不得,我几时救人了?”
  神貘尊者着急道:“怎么?咱们都没有救成人呀?”
  了心大师道:“我搜遍了那整个屋子,并未曾见着有我们的人哪?”
  穷书生道:“两位可曾见到后面那间破屋?”
  瘦和尚了心大师道:“不错,是有的,那破屋是被人以指力开了个天窗,但是,这人是谁呢?”
  “汪”的一声犬吠,神貘尊者道:“尽站在这里着急,有什么用,咱们不会逐屋搜它一下吗?”
  了心大师道:“对,咱们去搜搜看……”
  方一说到了搜,三人抬头看去,齐齐又大吃一惊。
  就见那一片房舍,竟在这一眨眼的工夫,被人放了火,但见满空金蛇飞舞,火势熊熊,照耀得谷中如同白昼,十数丈之内,不见一个人影,连那些从幽冥地府调来的勾魂倩女,也不知都躲向何处去了。
  穷书生猛的一跺脚,道:“糟糕!秀妹妹要是仍然留身在那洞穴中,岂不葬身火窟?”
  三个人呆望着那片火海,穷书生急得团团打转,湖海二怪却是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过了一阵,瘦和尚了心大师道:“穷施主你先别心急,以我看,苗姑娘一定被人暗中救走了!
  神貘尊者道:“你怎么知道?我可不信你有那什么佛法无边,真的能未卜先知。”
  瘦和尚道:“老狗,你先别打浑,听我说,那暗中之人,既然能在老魔头近身之处,将人救走,引得戚老魔头自毁屋顶,武功定然了得,我想他绝不会那么笨,还留在当中等火来烧。”
  神貘尊者听了眼睛一亮,道:“瘦和尚说的不错,我们不妨猜一下暗中之人是谁?”
  “我猜是那蓝老四?……”
  他声音未落,蓦的从一株参天古树上,传来一声长笑,跟着就见两片白云飞落,乍看宛如是一只大灰鹤。
  “四叔!”对方人一落地,穷书生已看岀来是谁了,他是跟着蓝婷婷的称呼,唤了一声“四叔”……
  来人正是颖上四友中的老四,云中鹤蓝剑秋。
  他人一落地,先就笑道:“湖海二怪几时练成了这一套长舌的本领啦!偏会背后议论人。”
  “汪”的一声,神貘尊者首先狗叫了一声,笑道:“这才叫说曹操,曹操就到,幸而我们没有骂你……”
  “要骂的话,还不是由着你骂,蓝老四却惹不起你这老狗精。”
  “我老狗天大的胆量,却不敢招惹颍上四友呀!不过你蓝老四还没有什么,总算是个知书识礼的人,不会和我老狗一般见识,最不讲理的就是你们那位假瞎子啦……”
  神貘尊者就是一言未已,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人的声音道:“人要是有点缺陷,谁也看不起,我又没有挑了谁家的狗窝,背后都有人骂我瞎子。”
  这一来,却把神貘尊者吓了一跳,不知什么时候,人家竟然到了自己的身后?
  他忽的一转身,眼光到处,见身后站着的正是那假瞎子,瞽目阎罗凌迟!
  忍不住大叫道:“哎呀可不得了!我老狗就只这么两句话,就招来了两人,从今后我是要三缄其口了。”
  穷书生见他们闹个没有完,他心中却急得不得了,忙朝着蓝剑秋问道:“四叔,苗姑娘是否被你救走了?”
  蓝剑秋闻言一怔,茫然道:“是那一个苗姑娘呀?”
  瞽目阎罗凌迟接口道:“小子,你说的是不是你那个小媳妇儿,断肠夫人褚筱霞的女儿,叫什么苗玉秀的?”
  穷书生一听,心中大喜,忙道:“是的!是的!她就叫苗玉秀,老前……”
  他一句话没说完,独行脚了心和尚一探手,抓住了凌瞎子,嚷道:“姓凌的,假瞎子,玩笑有这样开的吗?快说,你把人救到那里去了?”
  凌迟立时就被怔住了,一双白眼,向上一翻,道:“你说什么呀?是谁救走了那姓苗的姑娘啦?”
  瘦和尚摇了摇头,迷惘的道:“怎么?不是你?”
  蓝剑秋接口道:“二位不要多疑,我们也不过是刚到,为的是来救家兄及舍侄女,那见什么苗姑娘了?”
  穷书生方提起的一线希望,立时又破灭了,叹了一口气道:“婷婷和蓝老伯,已被两位老前辈救到郓城去了,四叔可以放心了。”
  说着,转身朝四人打了一拱,道:“学生这里告辞!”
  神貘尊者一瞪眼,道:“穷小子,你要到那里去?”
  穷书生道:“我要去找苗姑娘,那怕是天涯海角……”
  假瞎子凌迟一翻眼道:“那不行,要找大家分头找,莫被人笑我,们不够义气。”
  神貘尊者接口道:“对,咱们就分头去找,三天后,咱们都在西东明集聚首。”
  蓝剑秋道:“那么多地方,怎么偏偏要去西东明集?”
  神貘尊者笑道:“这个嘛!全是为了穷小子,还有另一个苗姑娘在那里等着他呢!”
  蓝剑秋闻言,看了穷书生一眼,他却禁不住俊脸儿飞红,但他心中却稍微安定了下来,又朝几人一拱手,奔上了奈何乡那条路。
  神貘尊者朝着了心大师喊道一声:“瘦和尚,咱们也该走啦!”
  湖海二怪联袂扑向了正北,那是去金沙滩的路。
  云中鹤蓝剑秋同着假瞎子凌迟,两人扑向了正东。
  他们虽是去得匆忙,但沿途都在隐着身形捜寻。
  穷书生最为心急,他奔向了奈何乡,是因为他不放心那几间石屋,打主意要逐屋捜寻。
  一二十座石屋,在他找寻下,也真费不了多少时间,打开了也不过全是些朽骨,再不就是几个被天魔尊者残毒的人儿,怎无一点苗玉秀的踪迹,心中大感失望,只有出了地道再说啦!
  心念动处,人已纵身扑向了那地道进口。
  就在他前行约有五七丈的光景,忽听左近传来了人声,似在近处,但声音却有点微弱。
  这一来,穷书生精神陡震,转身望去,见不远两丈左右,是一个断岩,声音就是从岩后发出来的。
  声音又传了来,是个女子的口音,她叹了一口气,道:“真的是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衣,尊者教养了他二十年,没想到他会背叛了他师父,抢了那姓苗的丫头走啦!还放了一把野火。”
  另一个也是个女子,像是刚见过的样子,说起话来,仍然带着点悲音,道:“他冷云将来准不得好死,喜新厌旧,我帮他救出来那姓苗的,他反而要杀我灭口,姐姐!你可得替我报仇。”
  穷书生听到了“冷云”两字,心中陡的一震,忖道:“我还以为他去了西东明集呢!那知,是他趁机劫走了苗玉秀。”
  苗玉秀既然有了下落,他也就精神大振,再听下去。
  先前那个女子道:“我的傻妹子,我看这个仇只有来世报吧!不是我不答应,实在凭咱们的功夫,报仇二字,那是妄想。”
  那女子幽幽的长叹一声,气息也显得有些微弱,断续的道:“姐姐,我知道咱们的……的武……武功不行,我是求你通个信给那穷……穷书生,他……他的能为高,一定可以为我……”
  话声越来越微弱,最后的两句话,几于不辨……
  蓦听先前那女子,气急败坏的喊道:“妹妹!妹妹!你……”
  接下去就只有哭声了。
  穷书生禁不住热血沸腾,倏的一掌推开了那断岩大石,人就纵了进去。
  穷书生推开了那断石,闪身纵了过去一看,见是一个土穴,里面燃着一盏半明不暗的油灯,地上跌坐着一个白衣少子。
  在那女子的怀中,倒着一个满身血污的女子,一臂已被斩下,腹部上也被剑穿透,人死死去多时,鲜血仍在往外涌。,
  那白衣女子正在悲痛中,听到了响声,像似惊悸异常,倏的抬起头来,看到从穴口处纵进来一人。
  灯光昏、暧,也没看清楚是什么人,但似已抱定了必死之心,蓦的掀起伏在膝上的尸身,身形忽的站起,一翻手腕,长剑出鞘,恶狠狠,一招“毒蟒出洞”,刺向了穷书生胸前。
  这洞穴宽不足五尺,高也不过七尺,勉强可以容下一个人转身,但要是躲开刺来的一剑,却有点不易。
  穷书生前纵势急,对方长剑出手也疾,眼看着这两下里只一撞上,穷书生立即就得被人家长剑贯胸穿过
  他此时的功力,已非昔比,一觉出势危,赶紧猛吸一口直气,硬生生刹住前纵之势,同时全身也布满了罡气,紧跟着右手如剑,疾划而出……
  白衣少女真没搞透对方有这么高的功力,一剑刺去,方一挨近对方身前两尺,蓦的被一股潜力撞回,猛觉着手腕一震,宛如一剑刺向了铁壁上,虎口一阵火辣辣的生疼,几乎拿不稳手中剑。
  那女子却是真的急了,一见出招对付不了敌人,回剑反朝自己喉管上抹去。
  穷书生没想到对方会这样的情急,等他发觉时,剑锋已然抹向了粉颈。
  他惊喊了一声:“姑娘不可轻生……”
  喊声中,探臂骈掌点向了白衣女子的肘腕上,“曲池”、“会宗”两穴。
  “呛啷啷”长剑堕地,同时人儿也翻身栽倒。
  任是他穷书生出手得快,但还是迟了一步,剑已划破天突,鲜血溅红了胸前白罗衣。
  穷书生看了她一眼,转身先拨亮了油灯,才又俯身下去,查看她的伤势。
  见这一剑抹下,足有一寸多深,喉管已然被剑锋削断,显然是不能活了,不由得一阵惨然。
  那女子伤势虽重,而仇心仍盛,翻眼细一打量身边的人儿,娇躯一震,惊噫了一声,道:“你………你……你是穷书生……”
  穷书生此际也看清楚了垂危的姑娘,也是一声惊叫,道:“啊!你是阴姣姑娘呀!又何必这样的轻生呢?”
  阴姣苦笑了一下道:“亏你还记得我,凭这一点,我死也瞑目了……”
  穷书生道:“姑娘,你这是何苦呢?”
  阴姣惨然一笑,道:“我是误会你是贼子冷云了,我如落在他的手里,还是不如死了好呢!”
  “冷云?”这个不由使穷书生迷惘了……
  心忖:“他说得斩钉截铁,去到西东明集寻找苗玉茹,怎么他没有去?……”
  念头一动,忙问道:“阴姑娘,你算是太疑心吧?冷云人已去了西东明集,怎么还能回来呢?”
  阴姣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去了西东明集?”
  “他亲口对我说的呀!”
  “你是几时和他见面的?”
  “昨天黄昏!”
  阴姣惨白的脸上,现出了一丝不自然的笑意,道:“你这个老实人哪!怎么会信了他的话……”
  穷书生闻言不禁茫然。
  阴姣喘了两口气,又接着道:“冷云这个人,是著名的狡诈,对任何人都不说一句实话,手段既毒心又多疑,他说向东去,可能就会奔了正西,绝不会守诺言奔正东。”
  穷书生忽然心中一动,暗忖:“莫非苗玉秀已真的落在他的手中?”
  他这一猜,还真的猜对了,试想在这天魔尊者的巢穴内,还有谁能有冷云的地势熟?
  就因为他多疑,所以他也就不相信任何人,他在甩脱开穷书生之后,对于穷书生所说的话,并不相信,他心疑穷书生不会真的和苗玉秀有了夫妻之实。
  同时他还有个如意算盘,心念:就是两人真有越常的关系,自己又何尝不先将苗玉秀真个消魂一番之后,再去找苗玉茹。
  所以他就暗中返回了瓢儿洼,却还比穷书生早到了一步,趁空劫走了苗玉秀。
  可是这件事被幽冥地府的勾魂倩女碰上了,为了要杀人灭口,就剑伤阴环,又火烧了瓢儿洼,逃逸而去。
  穷书生那里知道这些情节,他思忖了一阵,道:“听姑娘说来,苗姑娘是真的被他劫走了?”
  阴姣此际,已然是气如游丝了,闻言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穷书生道:“阴姑娘,你可知他是去了那里吗?”
  这一问,似乎激起了阴姣的敌忾之心,惨白的脸上,忽然有了光彩。
  就这么一眨眼之间,她像似伤势有了好转,显然是生机盎然。
  穷书生不知她这是回光反照,还以为阴姑娘有了生机,心中不禁大喜,忙道:“快说,他是去了那里?……”
  阴姣缓缓抬起手来,向外一指,道:“东明铁马庄……”
  她在说到最后一个“庄”字时,喉管处的鲜血,陡然一阵急涌。
  穷书生急忙拆下来她半幅罗衣,给她喉头上数上伤药,包扎了一阵,再看阴姑娘时,早已回天乏术,断了气啦!
  他望着那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叹息了一阵,才钻出了那地穴来,移动大石堵住了穴口,又凭吊了一番,方始顺着地道,出了瓢儿洼。
  他重又现身峰顶,看旭日初升,射出无数光轮,大地上,布满了金碧色的光辉……
  入目尽是美境,穷书生他那有心思观赏,脑海里只有一个问题在翻腾……
  “东明铁马庄?……南西两个东明集,他是在那个东明集呢?”
  他越想越迷惑,心想:“且不去管它,反正是顺路,不妨先到南东明集看看。”
  心念一定,不再迟疑,一路飞纵,下了高峰,直朝东明奔去。
  东明这个地方,位当黄泛区,算是个穷乡僻壤,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只一提到野猪这个名字,知道的人可就多了。
  鲁智深救林冲大闹野猪林,谁不知道这回事,早已是脍炙人口了。
  是第三天的黄昏时分,穷书生已到了东明。
  他望着远远的城廓村镇,既分不出那里是南东明集,又不知去的路径,一时倒有不知今夜宿于何处之感。
  就在这时,一阵蹄声传来,眨眼工夫,已到了眼前。
  穷书生转头一打量,见来骑是个中年汉子,生像十分的慓悍,不由就多看了人家一眼。
  那汉子瞧穷书生的眼光,宛如两道闪电样的,不禁为之一怔,立时勒住马跳下地来,朝着穷书生一抱拳,道:“这位兄台,看样儿像似我辈人物,能否将大名赐告?”
  这种冒昧的向人问各问姓,在江湖道上,带着有一点挑衅的意味。
  可是,穷书生他不懂这些,他只是看着这个人有些不顺眼,微哼了一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小可闵蛟,只是想和老兄攀谈一下,聊解途中枯燥,别无他意!”
  穷书生微微一笑,道:“兄弟早忘姓氏,人家都以穷书生呼我,难得闵兄不怕我这穷气沾污了你,反倒相就,实令学生感动。”
  那人乍一听到穷书生三字,心中如被重物击了一下,微微一愕之后,神态也大大的改变,笑道:“原来穷兄就是闻名江湖的穷书生哪!如今天已入暮,不知要投身何处?”
  他在说着话,一双眼只管细察着穷书生的神色表情。
  穷书生也早发觉这闵姣有些可疑,本待发怒,心中一动,暗忖道:“我何不从这厮口中,探听一下那铁马庄的下落呢?”
  于是轻叹了一声,道:“我本是受一友人所托,带一宗物件,交到东明铁马庄,可是,到了这里我却迷了路,因为此处有两个东明集,却就闹不清那铁马庄,是在那个东明集了?”
  闵蛟闻言哈哈笑道:“穷兄这算是问着人了,兄弟也正有事上铁马庄,正好一路同行。”
  穷书生迟疑了一下道:“不过目前我又改了主意,不愿意去了……”
  “那是为了什么?”闵蛟见穷书生改了主意,脱口而问出了一声。
  穷书生心中暗自发笑,轻叹了一声,道:“方今世上,尽是些欺世盗名之徒!如果此一宗物件,我所交非人,本来是该交给铁马庄,而我却送到了牛马庄,那可就糟了,所以我打算弄清楚了再去不迟。”
  闵蛟道:“你带的是什么物件,有这么重要?”
  他这一问,倒把个穷书生问住了……
  穷书生本是信口胡扯,他带有什么物件?微微一怔,猛的触动了灵机……
  他想起了苗玉茹在景阳岗下,半付罗衫吓退追魂十二神的事来。
  于是,他依样葫芦,探手怀中拉出来一片衣角,向着闵蛟打了一个手势,轻声道:“就是这个!
  须知,血泪榜闹翻了江湖道,往往一片白布,一柄匕首,会吓得一般江湖高手,神色失常。
  穷书生拉出来的只不过是一片衣襟,按情理他是在搪塞自己的尴尬。
  但那闵蛟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血泪榜,不由得惊喊了一声:“血……”
  一字方喊出口,赶快的又双手堵住了嘴巴,瞪大着眼,呆看着穷书生。
  穷书生见计已得售,笑道:“你不须怕成这个样儿,是那血泪榜,但它却不要你的命!”
  闵蛟本已惊骇过度,一听说不要他的命,方始平静下来,悄声问道:“我有一句话,可否向轮回使者请教?”
  “轮回使者?”穷书生现了一片衣角,却换来了一个封号,他心中一动,知道不便揭破,含糊的哼了一声,道:“有话你就说吧!”
  闵蛟道:“不知敝庄主因何事犯了那血榜主人的忌讳,竟然撒下了血泪榜?”
  穷书生诡笑了一下,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我想你们庄主,他一定会知道的。”
  闵蛟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道:“也许他也会知道!”
  这也难怪那闵蛟对一片衣角,会认为是血泪榜,更且信之不疑。
  须知,江湖上谁不知道穷书生是和血泪榜,有着很大的关联,凡是穷书生所到之处立即就有血泪榜出现。
  穷书生信口开河,唬住了闵蛟,这一段路,他倒是受了优待,闵蛟把马也让给了他骑,自己却作了马前侍奉。
  铁马庄就在南东明集西北,约有七八里远近,离着东明县城也不过数里之遥。
  村庄甚大,人口稠密,全都是高大的房舍,比起附近的一般农舍,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他们在庄门前下了马,早有家人接了过去,闵蛟招呼着穷书生进庄。
  穷书生跟在闵蛟后面,一直走进三道门,迎面是一座四合房的院子。
  南北各三间上房,东西三间配房,当中是一个大天井,附庸风雅,也种植了不少的花卉。
  闵蛟先将穷书生让进了北上房,他自己却直进后房。
  过了好大一阵,门帘掀处,陡在闵蛟的身后,出来了一人。
  见那人生得一部连腮花白胡子,身量甚是高大,手中托着一支粗如鸭卵的镔铁旱烟管,另一只手,抄着长衫叉子,年约五十多岁。
  闵蛟越前一步,朝着穷书生道:“这是我家庄主恶昆仑穆清。”
  穷书生连忙恭身为礼,道:“学生冒昧打扰,心中实感惭愧……”
  穆清哈哈笑道:“好说,铁马庄能得尊驾莅临,蓬摹生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原谅。”
  穷书生笑道:“学生来此,只是想打听一事,不知……”
  穆清忙截住了他的话道:“后厅中已备好酒菜,穷老弟如果不见外的话,有什么事,咱们不妨边饮边谈。”
  穷书生道:“到此就打扰,真有点不好意思……”
  “什么话?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何况尊驾又有使命而来,我穆清可是不敢怠慢得。”
  说着话,他侧身相让。
  穷书生心中虽明知这铁马庄不是善地,但见人家这份殷情,他却有些过意不去。
  心中暗忖:“看此人如此的豪放,我却不能让他们低看了我,再说,就是他们有所举动,只怕也奈何不了我穷书生。”
  穷书生自入江湖以来,从未这样的托大过,这也是他连逢险难,都能化险为夷,且又每每的占尽上风,年轻人的习性,无形中就沾了一点傲气。
  他心中一托大,也就不再客气,竟然当先大步而行。
  敞开的后厅中,果然都已摆好了酒菜,别无一点异状,只是那几张圈手椅子,除了形式古扑之外,有些显得特别大,放在那里,觉着似乎不相称。
  他只是瞟了那几张椅子一眼,也没有放在心上。
  三个人揖让入座,穆清自坐主位,闵蛟打横相陪,穷书生也就居于上座。
  闵蛟先端起一杯酒来,道:“小人当着敝庄主在此,有一事不明,打算向尊驾请教一二。”
  穷书生笑道:“闵兄有话请说,只要是兄弟知道的,一定据实奉告。”
  闵蛟道:“那么请先尽此一杯酒。”
  他说着,把酒杯一举,仰面喝干。
  穷书生可就作了难了,最近一段时期,他连逢险难,可全都是从饮食上遭的殃,石鼓山一碗山芋汤,服下了最为歹毒的蚀骨丹,如不是天缘凑巧,服下了千载空青,这一生就算是完了。
  梁山青松岭,喝了如意仙子于香红的一杯酒,铸成了大错,以后还不知怎样的善后?
  眼前,又看了桌上的一杯酒,不由得就迟疑起来。
  闵蛟见状,笑道:“堂堂一个轮回使者,难道还怕我们在酒中下毒,再说,我们天胆也不敢违背轮回主人的血榜令示……”
  穆清接口道:“穷老弟既然不肯喝下这杯酒,也就算了,可否将那血泪榜取出来一看?”
  穷书生此际倒是被逼得十分尴尬,酒既不能喝,自己身上又那里来的血泪榜……
  他略一深思,知道自己既入虎穴,一定不能善罢干休,如不先探听出来苗玉秀的下落,真的翻了脸,岂不坏了大事?
  心念一动,就有了主意,冷冷的道:“血泪榜不能现,你可知道不见血不收吗?”
  他这话倒是生了点效,使那穆清闻言怔了一下。
  不过,恶昆仑穆清却不是个等闲人物,江湖经验是够老练的,武林中人物,谁不知他是条老狐狸。
  他只是微微一怔,哈哈一阵狂笑道:“我倒是听说江湖上最近出了个穷书生,武功能耐不错,论起斗心眼,耍花枪,孩子,你还差得远呢!你今天只要现出血泪榜来,我姓穆的甘愿血溅三尺,你拿得出来吗?”
  穷书生虽被人家点破了行藏,但他仍然沉着气,沉声问道:“穆庄主,你说话可得负责任哪!血泪榜一现,后悔就迟了。”
  穆清仍然毫不在意,笑道:“孩子,你打听过没有,江湖上谁不知道我是个老狐狸,这些鬼吹灯的玩艺,能会唬住我?算了吧?快说,你进入这铁马庄,是不是为了苗玉秀?”
  他这么一说,穷书生真的不能再装下去了,冷冷的道:“算你这老狐狸行,实给你说吧!穷某人来此为的正是苗玉秀。”
  穆清虽见穷书生自承不是轮回使者,真的是为了苗玉秀而来,但他并不生气,仍然笑嘻嘻的道:“孩子,是说实话了吧?你这就叫班门弄斧,骗人的勾当,能瞒得过老夫吗?”
  “你们把苗姑娘怎样了?”
  穆清道:“她目前将和我那小侄冷云成婚,你也来得正好,待会还打算请你观礼,我猜你一定会很关心的是吗?”
  穷书生道:“她是不会答应的,因为她已是我的妻子了。”
  穆清像似听到了一件可笑的事,仰首望着屋顶,连声哈哈大笑不止。
  穷书生剑眉轻轻一耸,冷冷的道:“你做出这样的怪状,难道是疑惑我们夫妻是假的?”
  穆清道:“有那么一点,我可以告诉你,苗玉秀分明还是个处子,是老夫亲自检验,绝无讹错,试问,她怎会是你的妻子?”
  这一来,穷书生可就再沉不住气了,厉喝一声:“你们敢……”
  喝声中,双臂一振,就要站起身来,打算和对方动手……
  那知,他不但没有站得起来,蓦觉四肢一紧,手脚全被制住了。
  敢情那张椅子是精钢所制,机关精巧无比,早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在四肢脉门处,伸出来一圈钢箍,把手足脉门箍住,端的是灵巧无比,令人无法防备。
  穆清又是哈哈一阵大笑,道:“人人都说穷书生武功奇高,依我看来,也不过稀松平常,一张小椅儿就给治住了,孩子,对不起,只好暂且委屈你一会了。”
  穷书生却已气红了眼,暗中一贯劲,方待要用内家真力,震坏了那椅子。
  就在他方一贯劲,还没有施为……
  轰隆一声暴响,穷书生所坐之处的地面,有一丈方圆的地方,整块坍了下去。
  下面是一间密室,四面尽是极厚的钢板镶壁,可以说是一个,坚牢无比的钢板牢房,隔在其中,就是本领再大,也不中用
  穷书生连人带椅往下一坠,却就只有叫天的份儿了,但他一时闹不清楚,是否还有其他的埋伏,立把双眼一闭,暗叹一声:“听天由命吧!”
  穷书生一坠落室底,觉着并没有利弩灰瓶之类的埋伏稍微算是放了心,睁开眼来,仔细的一打量,却就叫不尽的苦了。
  这间小房子,上下四方全是极厚的钢板,如要打算破室而出,势比登天还难。
  同时,他坐在那圈椅上,四个钢箍箍得他纹风不动,枉自他有惊天动地的武功,此刻却是一筹莫展。
  他就那样的坐着,一动也不动,心中却是烦急得不得了,强定着心,筹思脱身之计。
  过了约有大半个时辰的光景,蓦的“当啷啷”一声响动,对面钢壁上,打开了一个半尺大的窗口。
  从那窗口中,射进来一道黄色灯光。
  穷书生赶忙把眼睛一闭。
  他这闭起眼来,有两个作用,一是免得被灯光照花了眼睛,等会儿看不见东西,而再遭人暗算;一是不让敌人发现自己的精神破绽,使他们对自己莫测高深。
  外面是那恶昆仑穆清和闵蛟两人,他们交换着往里面打量穷书生。
  听他们窃窃私语道:“这小子是在装死——”
  “穷书生的武功可是高着呢!听说追魂十二神都栽在了他的手上。”
  “这有什么稀奇的?连那多年没露过面的天魔尊者,连同幽冥夫人辛九娘,还不是照样的栽跟头。”
  “可是,他却挣不出咱们这霸王椅,冲不出咱们这金钢牢。”
  “这件功劳,可得有我闵蛟一份,是我将他诱来这铁马庄的呀!”
  “呸!你小子少争功,如不是冷云劫来了苗玉秀,你会诱得了他吗?”
  “听离是文魔书生谷天澜的后人,不知是否真假?”
  “咱们仔细的盘问他一番,不就知道了吗?”
  后面的两句话,声音稍大一点,穷书生听了个毕真,心中立时翻腾起来无限的波涛。
  忖道:“怎么,我当真是姓谷吗?……”
  刹时间,脑中出现了莫莺儿的倩影,耳边响起了笑和尚的声音……
  “你身背血海深仇,死不得……”
  “你可记得淆水河畔的凤谷岭吗?”
  他心中暗自喊道:“是的!是的,我是姓谷,我叫谷凤翔……”
  耳边又响起云中鹤蓝剑秋的声音:“轮回谷中老魔,找的是姓谷的后人,目前你能不知道自己是谁最好,要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他紧紧的咬了一下牙,心道:“是的,在事机没有成熟前,自己是不宜现出真正的身份来……”
  一念方已,又听窗外传来了声音道:“算了吧!一旦问出来真是姓谷的后人,咱们可犯不着罪那般侠义门中的人。”
  “闵蛟!你几时学得胆小了,数当今武林高手,我不信有人敢惹血泪榜主人,我们既然捉了姓谷的后人,正是奇功一件呢!”
  穷书生暗中哼了一声,道:“哼!我的来历,怎能教你们知道……”
  跟着窗外响起了穆清的声音,大声道:“穷书生,你说实话,我们就放了你,你是不是姓谷哇?”
  穷书生睬也不睬,闭目不语。
  穆清又问了一声,铁牢中仍然一片寂默。
  闵蛟冷笑了一声,道:“干脆宰了他算啦!”
  穆清道:“朋友,你可别自误,本庄这个铁牢方圆只有丈半左右,老夫只须下个令,或水或火,要取你性命,也不过举手之劳……”
  穷书生闻言为之一惊,忖道:“要糟,我打算等他们进来,暴起伤敌,只能制住他们一个,还愁不出了此宰,可是对方要用水淹火烧,我穷书生可就惨啦……”
  穆清又道:“本来我这铁马庄,当年曾和姓谷的有些渊源,只要你说出是真正姓谷的后人,我许就能放了你,咱们何尝又不可交个朋友?”
  穷书生心中暗骂一声:“真不愧是个老狐狸,威胁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无奈你们看错了人,我穷书生不上这个当。”
  他心念动处,越发的不理睬了。
  穆清和闵蛟两人一唱一和,问了老半天,人家就是一言不发,就又低声商议着,闵蛟道:“我们这样的闹下去,问上一辈子也是白费工夫,以我之见,不如一把火烧死了他,干净利落,岂不省事……”
  “我看不如用水淹死他的好!”
  “老庄主!你可知道,内功真到了火候的人,能够在水中伏个十天八天的没有关系,夜长梦多,今天要不处治了穷书生,就可能招来莫大的麻烦,要干的话,就得澈底一些。”
  穆清闻言,他倒是不好坚持用水淹。
  因为他在江湖上却也是成名的人物,还有不明白真有内功造诣的人,是水淹不死的?
  再说,他也真怕摆治不了穷书生,真的引出来其他的高手,要是把穷书生救了出去,他这跟头就算是栽了。
  他想了一想,道:“如果穷书生挣不脱那霸王椅,咱们就不须多惹事了,我担心一把火会殃及我这整个铁马庄。”
  闵蛟道:“咱们如何能够知道他是否能挣得脱呢?””
  穆清道:“这个我有主意!”
  他说着,拉起闵蛟走到那铁牢窗口,大声喊道:“这小子连个真实姓名都没有,胡扯什么穷书生,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干脆一把火烧死了他算啦!”
  闵蛟也大声道:“是的,来人呀!放火——”
  铁牢中的穷书生闻声,不禁大吃一惊。
  他那知人家用的是诈语,只以为真的要放火,当即运集全身功力,蓦然吐气开声:“开——”
  四肢一震,哗啷啷一阵暴响,四个钢箍完全震碎,陡的跳起身来,一掌朝那小窗拍去。
  他这一掌,用出了十成力道,劲风飒飒。
  窗外的两个人,闭退不迭。
  但听“轰”然一声巨响,铁牢格吱吱一阵摇动。
  闵蛟咋了一下舌头,道:“好厉害,穷书生的功力,端的是不凡。”
  牢内就只响了那一下,立即又回复到寂静。
  穆清冷笑了一声,道:“这小子还有个先见之明,他怕耗损了元气,不再胡乱出手了,嘿嘿……”
  一声冷笑未已,一个家人壮丁飞跑过来,报道:“庄中发现了可疑的夜行人!”
  穆清哈哈笑道:“当真会有人看上我这铁马庄了,好!我得要斗斗他们,闵蛟!传令放火,先烧死这穷书生,你在这里监视,我去会一会高人,看是那一路的朋友。”
  闵蛟道:“庄主请便好了。”
  他眼看着穆清走远了,立即下令放火。
  这一来,穷书生可就糟了。
  他在那铁牢内气得咬牙切齿,急得团团乱转,无奈就是攻不出这间铁牢。
  倏的嗅到一阵硫磺松脂的味道,大吃一惊,暗道:“来了,真的要放火了。”
  一念未已,就见从四面钢壁上的裂缝中,泠泠浸近来不少的松油硫磺。
  眨眼工夫,整个地面都流满了。
  他这时反而倒不转动了,只是站在那儿,对着那些引火之物瞪眼睛。
  窗外响起了闵蛟的声一音,道:“穷小子,你这就叫自投罗网,有能耐下一世再施展吧!”
  喝声中,屋顶和壁间,都打开了不少的小洞,跟着,一束束的柴草抛了下来。
  穷书生明知危机已迫眉睫,他那甘心就这样束手待毙,觑准时机,一掌陡的劈出。
  一个小洞外面,传来了一声惨叫。原来他那掌力穿洞而过,竟把那抛塞柴草的一人击伤。
  他一招得手,连着就是几掌劈出,小洞外面,也连着传来惨叫之声。
  等到劈过了十几掌之后,外面的人,也就提高了警觉,立即改变抛落柴草的方式,小洞不像先前那样的敞开了,一开即闭,也立有一束柴草落下。
  穷书生气得干瞪眼看着,他是一筹莫展。
  正自一个人生闷气,倏的眼前一亮,一道火光,直射进来。
  硫磺松脂,本就是易燃之物,那些柴草更又是干柴遇上了烈火,刹时间,这间铁牢就成了一片火海。
  须知火之燃烧,须得有空气为它助成,所谓火仗风势,就是这个道理,如不然,火力一被堵塞,除了爆炸之外,就得熄灭。
  穷书生被火海困在铁牢之中,仗着他那一身内家真气,在身前布成了一道气墙,暂免火头扑近。
  可是,那只是暂时应急之法,时间久了,真力一个不继,最后还是得葬身火窟。
  慢慢的,钢壁都被烧得红了,穷书生也被火力烤得,更是万分的难受,真气也慢慢的有些力不从心了。
  他这时,倒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双眼通红,心忖:“完了,完了,但我不能就这样轻易便宜了他们,要竭尽最后一口气……”
  最后的一口气,频死的挣扎,勉强又提起了一股劲,觑定那留下的唯一出气孔,双掌平推而出。
  火势在里外夹逼之下,加以钢壁被火烧红,也已失去了那坚固的抗力。
  轰然一声大震,整个铁牢爆炸开来。
  半空中,刹时间飞舞起数十道火龙,四下里飞散,满空中洒落。
  穷书生趁势一式“龙飞九天”,竟然驾起一团火云,冲出了铁牢。
  当真的是火仗风势,那铁牢一被炸得开来,火势蔓延也就更广了,只要是那火舌落处,立时就升起一团浓烟来。
  如此一来,铁马庄可就热闹了,四面八方,都冒起了火头,锣声人声,喧闹成一片。
  此时的恶昆仑穆清,正已碰上了敌手,虽眼见全庄都起了火,无奈,他就是脱不了身。
  原来穆清在离开了那铁牢,根本也没将犯庄的人,放在了心上,仍然大马金刀的走出院子,手中托着那旱烟管,还在啧啧的抽着。
  蓦听对面房上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丑师兄,你拿得准穷书生是进了这铁马庄了吗?可不要惹下不明不白的仇杀呀……”
  是一个沙哑的嗓子,道:“你放心吧!咱那一对风火轮,就是这一点灵,绝对没有错,何况笑师兄还是亲眼看到他的呢!”
  恶昆仑穆清当年在江湖上,可也是个知名的人物,自从他在关东道上,得了一票之后,就算是发了大财,从此就洗手江湖,在南东明集,盖下这铁马庄。
  但是,他并没有真的把手洗干净,暗中仍在做些没本钱的生意,说穿了也就是独脚强盗。
  就因为他一生作尽了坏事,杀人无算,从没有失过手,无形中,也就有些自负。
  他闻声,就知道犯庄来的是几个新出道的年轻人,那能放在心上,仰首对着房上,冷冷的道:“是什么人?寒夜乱闯本庄,难道也不打听一下,铁马庄也是胡乱闯得的吗?”
  他招呼已毕,房上并没有人答应,仅只微微听到,细微嘘嘘之声。
  他以为自己这铁马庄的名头真不小,一提出来就将对方吓住了,冷哼了一声,道:“既敢犯我铁马庄,何不现身出来,怎么这样藏头露尾……”
  话没说完,风声飒然,屋下黑暗处,陡然飞来两道白影。
  还没等他看得清楚,倏觉右大腿一阵奇疼,跟着汪汪两声犬吠,原来是两只小犬,得了采头,立即闪开去。
  以他恶昆仑穆清在江湖上的声名,栽跟头栽在高人的手上,也还说得过去。
  但是这一次却吃上了两只小狗的亏,还算他手中铁烟杆抡得快,没让小狗占去大便宜,可是右大腿却被咬上了一口,一阵奇疼难耐。
  这要是传到江湖上去,以后还有什么面目见人?
  任是他穆清修养再好,如何奸滑的一只老狐狸,可也忍不住怒火高涨……
  闷哼了一声,方张口想骂,一条人影已电射而下,落在他面前四尺之处,娇笑了一声道:“我以为铁马庄是怎么样个龙潭虎穴,今日一见,并不怎样嘛!还不是房子圈住个大院子—”
  穆清举目一瞧,对面站住一个妙龄少女,又听了人家这几句话,更是愤怒,冷哼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夜犯我铁马庄,还要纵狗伤人?”
  那女子道:“你先别问我是什么人,我问你,穷书生可是落在你们这里吗?”
  穆清一听问起穷书生,不由得心头一震,暗忖:“他们得信倒是快得很哪!这几个人绝不能放他们走,不然的话,真的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心念一动,道:“是有这么一个人,可惜你们来迟了。”
  “他怎么样了?”
  穆清哈哈笑道:“他吗?此时怕早已被烧成灰了。”
  那少女闻言,秀眉陡的一竖,颤动了一下手中剑,就要动手。
  房上那个哑嗓门的人,嚷了起来道:“师妹,这老小子胡扯八道,放倒他,准可追出穷书生的下落来。”
  那少女应了一声,道:“好!”
  身随剑尖,一声方落,剑已刺到。
  穆清身形闪处,让闪了一招,喝道:“老夫手下不伤无名之辈,丫头,你报上个师门宗派和姓名来。”
  那少女长剑一挺,道:“姑娘就是没影儿,要想知我师门宗派,可在招数上去找吧!”
  话声中,又是一剑刺出。
  穆清一听对方报名是没影儿,心中不禁一凛,暗忖:“怎么会惹上了这位女煞星?”
  他虽然少在江湖行走,但对于江湖上的事,可并没有放手。
  最近武林中,出了个穷书生和没影儿,武林中简直可以说都闹翻了,他那会不知道。
  刚刚收拾住一个穷书生,这又来了没影儿,就有这么巧,当下一皱眉,极快的盘算好,必须尽力拾下这丫头,否则就是一场祸事。
  那敢怠慢,手中铁烟杆起处,使出了一手怪招,脚踏奇门方位,烟管尖端似左实右虚,疾取对方右肩。
  这一招又快又怪,实在是玄妙已极。
  来的这一位少女,正是那莫莺儿,房上的那一位,不用交代,当然是那丑哪咤了,还有一位笑和尚,人却淌近了后宅。
  他们自从在落魂堡失去了穷书生的踪迹,可也真找了不少天,但连个影儿都没有见着。
  丑哪咤直唠叨着莫姑娘的名儿不好,没影儿嘛!当然是找不着个影儿了。
  两只灵犬风火轮,似也失去了嗅觉,一味的胡乱跑,他们就也跟着瞎撞。
  在彰德府,他们碰上了蓝老四,知道蓝婷婷陷身魔窟,侠义心动,就也随后赶去梁山瓢儿洼。
  刚刚到了南东明集,丑哪咤的一对风火轮,突然的发了狂,领着三位直朝铁马庄奔来。
  丑哪咤却是深通狗性,准知道东明集来了穷书生。
  莫莺儿她却有点不相信,笑和尚自告奋勇,他要先探一下铁马庄,留下了二人在集上等候。
  二更多天,笑和尚就回来了,相询之下,才知道穷书生真的落在了铁马庄。
  于是,他们才急急的赶来,但却迟了一步,穷书生已陷身铁牢了。
  莫莺儿被恶昆仑穆清铁烟管一式奇招,逼得退后了一步,小姑娘从鼻子里冷哼出来一声,跟着一迈步,欺身到穆清的身边,喇咖喇连发三剑,登时又把穆清迫退了五七步。
  穆清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看出来小姑娘这三剑,乃是大悲神尼的飞剑法。
  恶昆仑穆清闯荡江湖半生,阅历丰富已极,他一眼就看出来对方的剑路,不由大为骇然。
  最厉害的是她那脚下的方位,出乎敌人意料之外,极难脱出她招数威力范围。
  三剑真力外荡,竟然把穆清迫退了五七步远。
  穆清惊骇之余,手中旱烟管一紧,施展出他成名多年的啸威十二路旱烟管的手法来。
  只见他挥动旱烟管,“斜阳封”、“锁喉箭”、“沙鸟独飞”,连着三大绝招,一时间把个小姑娘迫退了三五步去。
  莫莺儿清叱一声,剑上光华倏盛,招走风起云涌,剑尖一滑,直指穆清下三盘。
  穆清又是大吃一惊,他真没看出来小姑娘剑术造诣会有这么高,赶忙的撤身横闪。
  身方闪动,猛觉剑尖嘶风之声,又袭上了右胁。
  他既已测出了对方年纪不大,功力却是不凡,怎敢丝毫大意,身形疾如陀螺般,猛的一旋身,故意露出了个破绽。
  果然,小姑娘剑光如练,分心刺人。
  他见莫姑娘真的剑取刺到,倏的一声大喝,猛可一卸步,手中烟杆挟着猛烈风声,直砸向莫莺儿的头顶。
  穆清这一招虽然快狠,但是莫莺儿的剑势已成,这一剑本可刺穿对方的肩头……
  可是小姑娘精灵得紧,因为一剑虽能见功,自己怕也难将对方那砸头一击,换命的事不能干,赶紧的撤剑一架,“呛啷”一声响,两般兵刃黏在了一起。
  穆清心中暗喜,忖道:“好丫头,你的剑招玄妙莫测,用内力总不会行吧?”
  他轩眉一笑,手上加劲,运力猛的一压。
  这一点,他倒是猜得准。莫莺儿的内力,是要逊他一筹,双方真气再一相触,小姑娘哎了一声,长剑立即沉下尺许。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倏的跳下院来。
  这个人天生的碎嘴子,要他不讲话,那怎么能成?
  他人一落地,先就嚷道:“哎呀!你看咱们有多笨,没想到人家铁马庄今天有喜事,大红大红的喜事,都红上了半个天。”
  穆清道:“你胡说个什么?”
  “你不会看吗?瞧,红遍了半个天,一点不假。”
  穆清真的仰首看去,果然,火势映红了半个天,心中一愕,忖道:“火在铁牢内燃烧,怎么会光映半天?”
  一念未已,轰然一声大震响处,就见金蛇满空飞舞,火种洒遍了铁马庄。

  第十七章
  天边映起一片红霞,浓烟裹着金蛇,满天空乱窜,铁马庄成了一片火海。
  恶战中的穆清,这个老狐狸只以为凭内力可以克着莫莺儿。
  那知从房上又下来了丑哪咤。
  他并不动手,只是耍嘴,点破了庄中火起。
  穆清闻言方一惊怔,刹时间梆锣齐鸣,渗杂着人声喧哗。
  这一来,穆清可就大急,他没想到,放火烧铁牢中的穷书生,怎么搞的竟然火势遍及了全庄?
  心中一着急,真气可就打了折扣。
  莫莺儿趁机反攻,暗中、一贯劲,力透剑锋,“当当”两声,就将对方那支旱烟管震了开去。
  穆清倏觉右臂一麻,几乎拿不稳手中旱烟管,赶紧的撤身后跃。
  就在这时,蓦然一声大震,火星从空中洒下,火势更大。
  恶昆仑穆清见状,他心里知道是铁牢炸开了,那还有心思和敌人周旋,翻身就朝宅内跑去。
  迎头碰上了闵蛟,也在慌慌张张朝外跑,两个人一下碰了个满怀。
  穆清气急败坏的道:“闵蛟,你这是么搞的,这火……”
  闵蛟喘着气道:“铁牢给炸开了,火星飞满了全庄……”
  “穷书生那小子呢?”
  “可能已被炸成碎片儿啦!也许被烧成了灰……”
  穆清一听穷书生没有逃出铁牢,先就放了心,喊道:“你快去招集人来,圈起犯庄的人,要一网打尽,一个也不放他们。”
  闵蛟看了看火势,道:“那么这火……”
  “火不要紧,能够拾得下穷书生和没影儿这两个人,毁上十座铁马庄也值得。”
  闵蛟若有所悟,应声道:“好!我知道了,先不救火,对付敌人要紧。”
  说着,扭回头又朝后面跑去。
  在这时,莫莺儿和丑哪咤两人,也扑向了后宅。
  后面那所四合房的院子,火势更大,使人无法近身。
  两个人这时,倒真成了隔岸观火啦!
  站在靠近的一处房脊上,望着那片火海发怔。
  倏的梆锣声又起,一阵阵人声喊嚷……
  “不要放走了没影儿!”
  “最好是捉活的,庄主爷有重赏。”
  丑哪咤向着莫莺儿一伸舌头,道:“师妹,还是你们值钱,就没有人要捉我!”
  莫莺儿秀目一瞪,道:“那你就过去试试,看他们是否捉你?”
  话声方落,屋下暗处,翻上来一人,莫姑娘剑走“点金穿石”,刺向了那人的“天突穴”。
  那人哈哈笑道:“师妹!怎么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
  莫莺儿一看来人是师兄笑弥勒,疾忙收招撤身,笑道:“我还以为是贼人们偷袭呢!”
  笑弥勒道:“他们才不会那样傻呢!看出来没有?他们已然四面围了起来,张开了弦弓硬弩,要把咱们向火中逼。”
  “那可怎么是好?哎呀!我丑哪咤就是害怕火,这一遭可完了。”
  莫莺儿接口道:“笑师兄,咱们就快冲出去好啦!”
  笑弥勒摇手道:“那不行,等于凑上去送命……”
  “咱们也不能就这样眼看着烧死呀!”
  笑弥勒道:“来!先将这一片房屋推倒,断了火路,暂保不被火烧,然后再设法冲出去。”
  说话间,三人一齐跳落地上,各自施展出内家真力,一阵推打扫砸。
  “轰隆隆”一阵暴响连声,墙倒屋塌,浓烟直冲霄汉,在这一带,火势已被压了下去。
  其他方面的火势,仍在无情的蔓延,并且越蔓延越宽,火舌向四面八方卷烧,三人所立之处,反而没有了火的威胁。
  但是要打算冲出去,一时之间,还是不能。
  就在这时,忽见不远一败墟处,人影一闪。
  莫莺儿反应何等灵敏,她也不同笑弥勒打个招呼,倏的一提气,纵扑了过去。
  身形刚落在一处断垣边,只听墙后传出来一响异声,跟着听到那人喃喃自语道:“我说穆清那老狐狸怎么忽然大方起来了,甘愿把一个铁马庄烧毁掉,原来他是早有打算,看中了姓苗的那小妞,石牢困住了冷云,铁牢困住了穷书生,这一场火,两个人都得完蛋……”
  莫莺儿听他自言自语,说出穷书生和冷云两人,一个被困石牢,一个被困铁牢,被这场大火一烧,两个人全不能活。
  她不知道冷云是谁,但却担心着穷书生,一听说穷书生铁牢遇难,没来由,竟然悲从中来。
  她苦恼的想道:“他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我谷莫两家的血仇,要谁去湔雪呢?”
  想到这里,心中异常悲哀,彷彿穷书生已经真个死了似的。
  想是这样的想,总也得查看个水落石出呀!
  念头方动,那入又咕哝着道:“那样也好,你穆庄主要的是人,我闵蛟图的可是财,不妨盗出去姓冷的尸体,还怕毒龙冷残不给我重赏。”
  他说着,就弯腰去开那石牢。
  先把一个石圆撤向右一扳,咯咯响了一阵之后,便又向左扳去。
  地面上又响起了一阵,却不见有何动静。
  闵蛟也停下手来,等了一阵,那响声息了,他倏的一伏身,把那石礅推开出去半丈,地上就现出了一个铁环。
  他一边抖动着铁环,口中仍在咕哝着道:“姓冷的小子,不知是否死去,要是还活着,自己可得小心点,先把话讲清楚了,再放他出来,要不然,自己替老狐狸顶了缸才冤呢!”
  他自语声甫休,忽听身后有人问道:“合字,请问这石牢中的人,死了没有?”
  闵蛟也是太紧张了,一脑袋的黄金梦,只以为救出来冷云必得重赏,就忘了眼前这种情形,怎么会有人到了这里?
  他随口答道:“还不知道……”
  一语甫出,蓦的惊觉,回首看去。
  只见身后站着一个少女,火光下看得清楚,这女娃儿好俏。
  一时,他倒是被怔住了,心忖:“这……这这是什么人哪?我怎么不认识呢?”
  莫姑娘笑道:“你别怕,咱们都是在线的,规矩是见面有份!”
  闵蛟迷惘的道:“你是谁呀?我怎么不认识你呢?”
  莫莺儿道:“认识不认识有什么关系,总之我们都是救人来的。”
  “你救的是谁呀?”
  “我救的是穷书生!”
  闵蛟又是一怔,道:“好哇!你就是犯庄的人啦!要救穷书生只怕是救不成了,他此刻早已都化成灰了……”
  他话没有说完,莫莺儿已是愤恨迸发,怒哼了一声,倏然冲过去。
  她的身法快得异乎寻常,闵蛟为之一震,蓦然退纵,就在这一纵之际,撤出来一道白森森的光华,却是一柄软得可以盘在腰间的缅刀。
  这种兵要削铁如泥,不亚于宝刀宝剑。
  闵蛟挚刀在手,好像胆气壮了些,厉喝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莫莺儿道:“告诉你也不妨,我就是没影儿!”
  闵蛟这一下可惊得呆了
  须知在最近一年当中,没影儿闹翻了关中道,武林中黑白两道无不闻名丧胆,料不到这女刹神又闯到了山东路上来了,他那得不惊?
  他愣了一下之后,突然的哈哈大笑道:“臭丫头,你是在胡说八道,没影儿是你这个样儿?”
  莫莺儿冷笑了一声,道:“莫非你见过那没影儿?”
  闵蛟他那里见过没影儿,他这样的胡扯,只是在打算找机会脱身,故作豪放的道:“当然是见过了!丫头,冒人家的名气有个什么意思,你实在是什么人?”
  他在说着话,身形却朝后退着。
  当然他不能退得太快,免得对方生疑,是以在话音一落,人仅退出去半丈之远。
  莫莺儿眼看着对方朝后退步,她脸上掠过一丝冷笑,道:“你既然见过那没影儿,那么你说说看,他是男的女的,他有什么特征……”
  闵蛟这可就被问住了,他那见过没影儿是个什么样子,只好胡诌道:“他当然是个男人……不……不,她是个女的,年纪总在三十岁以上,生得很俊美,可说是人见人爱。”
  他胡诌得也很是合理,因为听说没影儿一身武功,神鬼莫测,没有个三二十年的苦练,那能到得如此的火候,不过,他不该最后添上了那句“人见人爱”。
  这么一来,莫姑娘却忍不住心头火气,娇叱一声:“你满嘴放屁……”
  喝声中,剑光如虹,电射而去。
  闵蛟想不到对方发难有这么快,自己还没有退出来好远呢!
  事急势危,先挥刀虚架了一招,跟着身形横跃,斜纵开去,蓦然间缅刀出手,朝莫姑娘直扔过来,同时,人却疾向围墙外纵出。
  就在这时,倏的“轰”然一声大震,跟着一股劲风平地掠起。
  又是“咚”的一响,接着传来一声惨叫,便是一阵寂然。
  在那轰然之声起时,莫莺儿人已跃到墙上,乍听声响有异,赶紧用力一式“铁板桥”的势子,身形倒仰,落下地来,堪堪的躲过了那一道劲风。
  等到声响寂然之后,打量了一下附近并无什么异状,再又纵上墙头,俯首一看,她倒是给怔住了。
  原来闵蛟被一个大石礅给砸成个肉饼儿了。
  看那石礅,分明是方才闵蛟移动之物,怎么会飞起来砸人?
  她心念动处,方转头四下里打量……
  石牢洞口中,陡的纵出来一人!
  这个人神态潇洒,生得是粉面朱唇,俊品人物,但是武功却也不含糊,动作捷如闪电,落地时声息毫无。
  他在一看到站在断墙上的莫姑娘时,先是一怔,跟着又奸笑了一下。
  蹑足去到莫姑娘背后,慢慢伸手指着她背上穴道,直到离着不及半尺,倏的闪电般戳去。
  一指点出去,才出声喊了一声道:“好妹妹,我知道你……”
  他一言未已,莫莺儿猛可的一旋身,右肘撞将出来。
  那人先是惊噫出来一声,跟着哎了半声,右小臂疼痛欲折,原来已被莫姑娘一肘,撞了个正着。
  但是莫莺儿一肘撞伤了那人,她也被人家点中了穴道,身形直仆下地去。
  此时这里的地面,全都是残砖碎瓦,莫姑娘这一仆跌下去,很可能会跌个鼻肿头破,那样一来,她这一付花容月貌,眼前就要变成个丑罗刹了。
  那人似也想到了这一点,猛一探臂,方待朝莫姑娘臂膀揪去!
  蓦的“汪嚎嚎”一声狗叫,紧接着右脚踝猛的一阵奇疼,身形赶紧往侧边一纵,那探出揪抓莫姑娘的一只手,也早已收了回来。
  惊骇中扫目看去,却见莫姑娘跌下的娇躯,正正砸向一只小白犬的身上,经这样一缓冲,她算是平安落地。
  再低头一看自己的脚踝,却被另一只小狗,咬上了一口,正自鲜血淋淋,忍不住破口大骂道:“狗畜牲,你也欺人。”
  “小畜生,你怎么可以胡乱骂狗?”
  那人一听这个沙哑的嗓子,不禁一怔,心忖:“这是什么人,骂狗也招了不是?”
  心念动处,抬头看去,就见房角处,转出来一人,瞧这份长相,真就叫画家愁,再好的丹青神手,也画不出来他这付样儿来。
  原来是个黑瘦的小道士,他一转出身来,先就喝骂道:“喂!你是谁家没有教养的孩子,敢骂我那风火轮,报上个名儿来!”
  那人冷哼了一声道:“大爷是马岭关的冷云,丑杂毛你是什么人?”
  丑道士一翻眼,道:“小子,你连我都不认识呀?那你在江湖上是怎么个混的,告诉你,爷爷我没名没姓,人家都称我丑哪咤,听人说起过吧?”
  冷云见对方这个神态,忍不住笑了,道:“你就是丑哪咤,我瞧你这付德行,莫要辱没了哪咤的名儿,干脆就是个丑八怪。”
  丑哪咤开言并不以为忤,反而笑嘻嘻的道:“丑八怪这名儿也满好的,可惜迟了两年,无奈咱丑哪咤已闯出了字号,改着有点费劲。”
  丑哪咤就是有这么一点奸巧,他笑嘻嘻的说着话,冷不防一掌劈了过去。
  冷云还真没防到丑哪咤有这样的损,冷不防出招偷袭,不由大怒,呸了一口唾沫,侧身让过了一掌,道:“丑八怪,你这是怎样的打法,专门会偷袭呀!”
  丑哪咤笑道:“我就是这样的打法,什么叫偷袭,我不懂,咱这一招是暗算,懂吗?”
  冷云一听,又几乎笑出声来,忖道:“这东西真混,偷袭和暗算还不是一样,要不给他点厉害,莫待掼了他下次。”
  念头在脑际一掠而过,跟着身形纵起,快如飘风般迫到丑哪咤面前,一掌当胸拍去。
  在同时之间,底下一腿,也迅快踢出。
  丑哪咤也没有想到,对方竟会学自己的样儿,打个冷不防,慌急之下,本能的一跨步。
  但是这一下虽躲开了上面的一掌,却无法躲得开那底下的一脚,心中一急,就嚷道:“哎呀!这一招我丑哪咤可要归位,风火轮,还不快上。”
  冷云对这踢出的一腿,却是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任他丑哪咤再高的能耐,也绝躲不开。
  那知,就在一腿快要踢上丑哪咤的瞬间,阴暗处陡的飞纵起两道白影。
  好快,就那么一眨眼之间,白影已到,各自扑向了一只脚,张口就咬。
  冷云这才看清,那两道白影,乃是方才那两只小白犬。
  他心中在想,两只小哈叭狗儿,有什么了不起,这一腿踢出,还不要了它的命。
  念头一转,右腿改踢为扫。
  他怎知道,这两只小犬,曾得异人调教,又服过不少的灵药,别瞧个儿不大,其凶狠滑溜处,不弱于虎豹。
  就在他一腿方横扫出去,蓦的左脚下“汪”的一声,跟着又是一阵奇疼攻心,那还站得稳身形,一个踉跄,几乎跌了个嘴啃地。
  这一来,冷云不由心寒,两只足踝,各被小犬咬了一口,加以右臂被莫莺儿的一撞时,砸得也不轻。
  他知道再缠下去,就许把命丢在信儿,慌不迭一纵身,窜向了一处高墙,回头喝道:“丑八怪,咱们这笔账暂时记下,冷大爷早晚要来讨回去的。”
  话声中,身形又起,方待朝前窜去,不由得叫道一声:“苦也!”
  原来四面八方全都被大火封住了,再前扑,无疑自行往火窟中送。
  赶忙打一个千斤坠,稳住身形,然后再找空隙冲出去。
  就当他身形往下一落,两足踝猛的一疼,双膝一软,几乎又跪了下去,不由大惊,知道狗嘴有毒,这两口被咬得还是真不轻。
  赶忙调息养气,掏出了金疮药,按在了伤口上,过了一阵,伤疼暂止,这才找着火势的空隙,窍了出去。
  断垣下,丑哪咤呆看着莫莺儿,束手无策。
  原因他在那冷云纵走之际,忙着先去解开小姑娘的穴道,那知伸手刚一触及姑娘的身子,莫莺儿已浑身颤抖。
  丑哪咤看出有异,赶紧缩回手来?
  莫莺儿虽在强忍住痛楚,仍是一脸倔强之色,道:“丑师兄,我的‘中枢穴’,被小贼点中了,动弹不得,你试解解看。”
  须知那“中枢穴”,是人身十二重穴之一,一被点中,即如瘫痪了一般,但触体却不会痛苦。
  在江湖上,湖海二怪对于点穴,全都有独到的功夫,丑哪咤已得其真传,无奈触体小姑娘就痛苦万分,他可不由就怔了。
  这东西碰上了为难的事,他就会乱骂街,一看解不开小姑娘的穴道,他可就又骂上了,嚷道:“这是那一门子的混帐点穴法,凭我丑哪咤都解不开……”
  莫莺儿看出来丑哪咤作难的情形,忙道:“丑师兄,你别乱骂好不好?除了骂街,你还有什么能耐,不要管痛不痛,若不快动手,待会来了敌人,那才糟呢!”
  丑哪咤却不是真的傻愣,他也知道延缓不得,不过他骂街上了习惯,往往他会骂出个主意来。
  他一边运掌推拿,一边嘴里仍在咕哝着骂道:“笑师兄这个小秃驴,真够精灵的,摊上事总是躲起来,就凭这份居心,死了他能去得了西天,除非佛祖没有灵……”
  “啪”的一声响,他正骂得高兴,不防到被人摔了一脖儿拐。
  他猛可里挨了这一下,心中一惊,手下猛的用劲一推,莫莺儿哎呀一声尖叫,跟着翻身坐了起来。
  丑哪咤一掌推出,随着莫姑娘那声尖叫,人已飘身斜纵开去,同时立掌当胸……
  定睛看时,见是来了小和尚笑弥勒,眯着两只眼,望着他笑。
  丑哪咤这可是真急了,一翻母狗眼,嚷道:“师兄,有这样闹着玩的吗?平白无故,你为什么打我?”
  笑弥勒笑道:“谁叫你背后乱骂人,我还嫌打得轻呢?”
  “你可知道我是在替师妹推拿解穴的呀!被你这一闹,要是有三长两短,可该怎么好?”
  “就因为你是在替师妹解穴,我才打你,要不我还怕脏了手呢!”
  丑哪咤闻言却跳了过来,戟指着笑弥勒,道:“你简直是在胡说八道,有这门挨揍解穴法,我倒是没听过。”
  “你道士没听说过,我和尚可知道,你问问小师妹,穴道是否解开了?”
  丑哪咤闻言,迷惘的看了莫莺儿一眼。
  莫莺儿嫣然一笑道:“是的,已解开了,真得谢谢笑师兄这一巴掌。”
  “噫!”丑哪咤惊叫出来一声,喃喃的道:“这个真有点邪门,看不出来,笑师兄还真有两手,会挨揍解穴法,这手功夫,又不知是那一位前辈高手的绝顶艺?”
  其实,丑哪咤却是上了个大当,原来他担心着莫姑娘受不了痛苦,下手推拿,也就不敢用劲,没有力的推拿,任他推上个一天,也是解不开穴道!
  但在被笑和尚冷不防打了一个巴掌,心中一吃惊,双手猛的一用力,无形中就劲贯双掌,所以穴这也就解开了!
  丑哪咤仍然解不透其中道理,嘴里一个劲的咕哝着,道:“我今天又学到了一手绝艺,挨揍解穴法,不过这法儿太邪了,为人解一次穴,先得挨上一巴掌,太有点不合算……””
  莫莺儿也不理他,站起身来,忙向笑弥勒道:“师兄,穷书生就在这边铁牢内,咱们快下去看看。”
  她说着,一迳又跃回到那断墙之下,弯腰抓住地面上那个铁环,运力猛的一拉。
  “咔嚓”一声,一方钢板应手而起,露出了个黑黝黝的洞口。
  她可不敢冒险,静神倾听了一阵,四一下里俱无声响,忙向笑弥勒打了个招呼,道:“笑师兄,你给我巡着风,我下去探它一探,听他们说,穷书生就囚在这个铁牢里。”
  笑弥勒点头答应,莫莺儿便沿着石阶走下地道。
  转一个弯,赫然竟现出天光来,她很清楚的看到四外的情形。
  见横三竖四,满地都斜架着钢板,一块块也都是弯突不平,有些还都是犬牙交错,入眼就知是被一种莫大的震力炸毁所致。
  余烟仍在缭绕,钢板也有点发热,缝隙中冒起一缕缕黑烟。
  她先低叫了两声“穷书生”,毫无一点声息,静寂如死。
  小姑娘的一颗心直往下沉,试着将身形钻过一处隙洞,里面犹有余火,方一探身,倏的一阵热流扑面。
  她冒着那股热流,侧身钻了进去,上空暴露部份更大了,这里像一口枯井,曙光照射而下,当中一切纤毫毕露。
  她眼光甫一扫向一处角落,惊悸的闷哼了一声,立即呆在了当地,动也不动。
  敢情在那角落里,有一具尸体,衣服已完全烧毁,身躯也焦黑了大半,面目完全看不出来,头发更加无存了。
  她彷彿嗅到一股焦肉的臭味,薰得她一阵恶心,想呕吐却又呕不出来。
  看这个人惨死之状,从小姑娘心底深处,准猜到必是那穷书生了。
  整个倒塌的铁牢中,烟气仍在昏腾,兀自未散。
  莫莺儿望着那具残尸,打了一个冷战,眼泪有如江水般,滔滔而流。
  好些时她都有泪向肚中流了,从没有这样畅快的洒滴下来。
  家庭的惨变,她得节哀报仇……
  未来夫婿的移情别恋,她还得耐下心去呵护……
  全是为了能够满洗血仇,告慰死者于地下。
  但是,这未免对一个方解人事的小姑娘太残酷了。
  天道不仁,老是教她在噩梦似的人生中,尝遍痛苦!
  这一来,眼看着穷书生,自己曾和他有过婚约的未来夫婿谷凤翔,被一场火,烧成了灰烬她的梦醒了,希望也破碎了!
  泪光模糊中,她有些疯狂,抡剑一阵乱砍。
  那么厚的钢板,被她砍成了深深的裂口。
  那么锋利的剑翌,被她砸得都卷了刃……
  她忽的有些清醒,觉着自己这下意识的行为,有些愚蠢……
  当急之务,自己得替他报仇,担起两家血仇的重担,把贼人屠宰清光,然后……
  以后的事,她不敢想,也不愿想,总之心中已有个安排。
  于是腾身纵起,出了那铁牢,扑奔向笑弥勒守望之处。
  笑和尚巡风倒是很尽责,一直守住那地道入口。
  丑哪咤没事人儿似的,在逗着两只小狗儿玩。
  恰好丑哪咤离得近,赶忙一长身,急纵而至,探手抓住了小姑娘一条粉臂,着急的问道:“师妹,师妹!你这是怎么着啦,可看到那穷书生了吗?”
  莫莺儿此际是香汗淋漓,娇喘吁吁,一张吹弹得破,白里泛红的俊脸儿,都变成了蜡黄惨白。
  她呵呵了两声,道:“他……他……他被烧死了!”
  这时那笑弥勒也跃了过来,闻言摇了摇头道:“我想那不会是真的!”
  丑哪咤母狗眼一翻,又骂上了街,道:“要是真有这么回事,老天爷就不能算是公道,犯在我丑哪咤手里,看我不掀翻了他的宝座。”
  笑弥勒瞪了他一眼,道:“丑师弟,你这发的是什么疯,大闹天空那是人家真的哪咤三太子,没有你这丑哪咤的份儿,我看你连扒庙也不敢。”
  莫莺儿定了定神,挣脱了被丑哪咤抓住的手臂,迈步就朝前走。
  “师妹,你这要往那里去?”笑和尚惶急的喊出了一声。
  莫莺儿心神不在焉的应了一声,道:“这里太热,我要出庄去!”
  四外都是烈焰腾空,烈火如海,真的有点奇热难当,但是,总比冲出去冒险安全得多。
  笑和尚一皱眉,道:“师妹,你可看到外面这一片火海,我们冲出去,不死也得受伤!”
  “我不管,一定要得出去。”
  莫莺儿坚持着,接着又道:“不然你们在这里好啦!我先出去替你们开路。”
  “你替我们开路?”
  丑哪咤直摇晃他那小脑袋,道:“师妹,不是我拦你的高兴,你可知你自己元气大耗,连站都站不稳……”
  他本来是想劝莫姑娘,一番好心,不让姑娘冒险,那知语气重了些,却成了相激了。
  莫莺儿看了他一眼,竟然冲动起来,一声不哼,顿足朝火焰处纵去。
  笑和尚见状,心中一急,厉声喝道:“快回来!你找死不成?”
  这要是在往常,笑弥勒发了脾气,莫莺儿还是真有几分忌惮这位师兄。
  但是目前,她受的刺激太大了,穷书生的被烧死,对她来说,无疑是万丈高楼失足,她伤透了心,感觉到生不如死。
  她身在空中,听到了笑和尚的喝声,俏眼仅只一扫,找到一处没有火的地面,身形下降,单足踩地一站,回头看:“我也许是找死,因为我活够了。”
  笑和尚见她说得十分认真,倏的想起了穷书生之死,不禁为之一怔。
  莫莺儿又凄然的一笑道:“我知道你们对我很好,可是——”
  她没有说下去,倏的一回身,直纵了出去。
  须知她先被冷云点了重穴,对方的点穴手法,又是十分的狠毒,虽被解开了,但真气已受了大损。
  冒险探铁牢,一发现了穷书生被人家烧死,悲愤过度,又妄用真力劈砍了一阵钢板,元气又损耗了不少。
  内伤外感,她怎能受得了,故此性情大变。
  就因为她元气损耗过甚,功力就大不如从前,只能纵出去一丈远近,力量就不能为继了。
  笑和尚被她这异常的行动骇住了……
  忽见小姑娘功力大弱,一纵之下,竟然不能到达目的地,半途力竭,身向火堆中落去。
  他的轻功不比等闲,虽是独行脚了心和尚的弟子,大半功夫是天池老人所传,他一身兼有两家功夫,能耐自是不必说了。
  但见一道人影闪处,已赶到了莫莺儿的身边。
  可是,他是迟了一步,莫姑娘的双足,已堪堪站在了火堆上。
  好个笑弥勒,他百般无奈,倏然伸脚一踩,先一步踏在了火堆上。
  他这一脚倒是快了一点,伸出去正是时候,莫莺儿双脚落处,刚好踏在了他的背上。
  笑弥勒就势猛的一挑,将莫莺儿挑起了一丈多高。
  他这一脚救了莫莺儿,自己却真个踏在了火堆上。
  须知那火堆乃是十数根梁柱椽板压在一起,少说也有五六尺高,且已烧得通透,宛如一座小火丘。
  笑和尚这一脚方踩下去,虽然挑开了莫莺儿,他自己的裤角袍襟,登时被火燃着,冒出烟来。
  加以那堆火又不受力,他一脚方起,“哗啦”一声,火堆下塌,连着他一个身形,都朝后倒去。
  恰在这时,丑哪咤正好赶倒,应变也真够迅速,赶忙一伏身,肩头一顶笑和尚的臀部,人亦借势飞起。
  可是,在这时那莫莺儿的身形,复又下落。
  笑和尚也不管自己身上是否着火,身形起处,双手一托,托住了莫姑娘的脚底,用力一掷……
  但见火海中飞起了一头大鸟,破空而起,又高又远,正是那被托飞起来的莫莺儿。
  当她身形又落时,丑哪咤已然跑在了前头,照方抓药,他也学笑弥勒的方式,托掷飞纵,可是,他也挡不住烈焰火海,身上也燃起了火。
  就这样,两个人在火海中疾跃迅扑,宛如“流星赶月”一般,乍看去,就似两人在踏火飞行。
  那莫莺儿只是元气耗损,功力不如往时,神智仍很清明,她在一托一掷之间,也及时提气轻身,每一飞起,都直出去十五六丈远近。
  笑和尚和丑哪咤两人,也就随着她那抛去的方向,踏火紧跟,谁也没有时间去扑灭身上的火焰。
  常言道得好:“水火无情。”任是两人功力高绝一时,但也架不住这烈火焚身。
  莫莺儿身在空中,眼看着两位师兄,舍身冒火相救,心中说不出的感激,更是愧恨自己从没有以师兄妹之情待他们,只会一味的撒娇。
  尤其那丑哪咤,可以说从未得到过自己一点好颜色,惯常总是想尽方法捉弄他,他不但对自己毫无一丝恨意,更没一点怨色,且又冒着生命危险相救。
  任她莫莺儿铁石心肠,也禁不住悔疚在心。
  也就是七八个起落,眨眼间三人已飞出火海。
  莫莺儿因为一直在空中飞行,还倒没有什么,笑弥勒和丑哪咤两人,已被火烧得奇痛攻心,神智迷惘,竟然不知所措了。
  丑哪咤口中,还仍然嚷着,道:“这一回,我可真得要归位了。”
  莫莺儿见状先是惊叫了一声:“师兄,师兄,快点弄熄身上的火呀!”
  跟着用力将两人推倒在地,一手一个,推着他们打滚。
  两人经她这么一推,就也全都知道该如何办了,努力在地上一阵滚动,不大一会工夫,也就把火给压熄了。
  可是,他们两位下半身的衣服,也已完全焦裂破烂了,双腿肌肉,也被火烧得焦黑了一片。
  但是两人仗卖功力深厚,且又身带灵药,天池老人独门炼制的冷香丸,各自先嚼碎了两粒,涂在了伤处,又服下了两粒,然后又凝神运功,调息了一阵,药力直达足尖,伤势登时好了一半。
  丑哪咤先长出了一口气,道:“哎呀我的马王爷,我丑哪咤这又捡回了一条命,火烧这玩艺,是不好受。”
  笑弥勒也接口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踏火飞行,我这是第一遭。”
  他们这两个人,虽然受伤,并不寒怯,仍是谈笑自若,方才那一阵紧张的涉险场面,就这么眨眼之间,忘了个干净。
  小姑娘莫莺儿,她却深受感动,热泪直洒而下,后来竟然双手抚面,哀哀的痛哭起来。
  本来嘛!她平日最看不顺眼的两位师兄,日常都受她的颐指气使,不但毫无怨色,且在事急时,都甘愿为她舍弃生命,这教她焉得不悔疚,愧感而泣。
  “咦!”笑弥勒惊叫了一声,道:“师妹,你这又是怎么啦?方脱大难是应该高兴的,怎么哭了起来?”
  丑哪咤接口道:“我猜她必是高兴过了份,太高兴了。”
  莫莺儿缓缓仰起了头来,睫毛上泪珠儿晶莹,抽搐着道:“师兄……我寻常太对不起你们了,你们不但不恨我,反而又舍命救了我,我真惭愧。”
  笑弥勒笑道:“这话是从何说起?我和尚是出家人,动不得嗔念,再说师兄照顾师妹是天经地义,这个你倒用不着放在心上。”
  丑哪咤却跳起来道:“师妹,你这话说的可有点外气了,谁让你是师妹,可又谁让我倒霉当了师兄呢?算了吧!还是找穷书生要紧,没得向长眉毛老头交不了差。”
  莫莺儿一听到了穷书生,禁不住又是悲从中来,哀声道:“他已被烧死在铁牢中了……”
  丑哪咤一翻母狗眼,道:“你是听谁说的?”
  莫莺儿道:“是我亲自看到的,还会有错?”
  笑弥勒道:“穷书生相貌不是个短寿的人,以我看你准是看错了,试想,以他的武功能耐,那些钢板能困得住他?”
  他的意思,只是在安慰着小姑娘,其实他也不敢断定穷书生真的脱困没有死。
  但一入到莫莺儿的耳中,却就生出了一股力量,暗忖:“当真的,他许已脱困逃了出去,就是他真的死了,自己还得替他报仇才是呀!何必这样糟蹋自己呢。”
  她这么一想,心中也就宽了不少,忙问道:“那么我们这又往那里去呢?”
  笑弥勒道:“我们不妨追上那恶昆仑穆清看看,也许从他身上可得知一点什么消息,也未可料。”
  莫莺儿点头答应,丑哪咤吹起了招呼二小犬的口哨。
  “汪汪”声中,两道白影飞坠。
  三人二犬就一同动身,直向黄河岸边赶去。
  日影当空,已届午牌时分。
  黄河岸边的沙滩上,有一个美艳的女郎在徘徊,从一大早就流连在那里,这时都近晌午了,还没有去意……
  一阵风过处,沙尘滚滚,遮天蔽日。
  河道中的激流,以万马奔腾,掀起了浊浪滔天。
  那个女郎,她是在观赏河上景色?我想她不是的,因为,那黄河自青海发源而来,长达九千余里,山岚水色,可以观赏之处虽多,唯有这一带荒凉……
  那么她流连在这荒凉的河岸边,是在干什么?……
  一响轻叹声起,她幽幽的自语道:“都等了快两天啦!怎么还不来呢?”
  她乃是苗玉茹,打从在景阳岗突围出来以后,她就一直飞奔来这西东朋集,等候在黄河岸边。
  可是,她等了两天,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入眼的尽是黄沙浊浪。
  她在沙滩上,徘徊得不知有好多时辰,她有点累了,其实是等得烦了。
  秋阳灼人,她也真被晒得有些昏陶陶的。
  一眼看到不远处,有一座树林,浓荫密布,心忖;“我怎么这样傻,怎不到阴凉处去等呢……”
  心念动处,她信步走去,慢慢的走向那树林。
  人方走近,就听到了流水声响,原来林中有一条小溪,穿林而过。
  水深不过数尺,清澈见底。
  她在骄阳下黄沙中,徘徊了大半天,也有点渴了,就蹲下来,掬了两口水入喉,两口水一入腹,精神顿觉一爽。
  她偶然看见溪中自己的倒影,不由大吃一惊,霍的倒纵起身来。
  原来她经这两日来在河岸上徘徊,被那风沙吹满了一身,眼下的苗玉茹,已不是往昔的清丽绝俗,而成了个灰沙人儿了。
  她心里想道:“我怎么成了这付样儿?”
  正惊疑间,忽然远远传来一声轻叹……
  当下她立刻双足一点,全身拔地窜起,纵上树梢,拢目看去。
  见不远处一片斜坡,坡上有一人倚树斜立,儒巾长衫,风度翩翩。
  微风吹起那人的衫角,随风轻荡,大似飘飘欲仙。
  苗玉茹禁不住“呀”了一声,心想:“这人儿好像是儒哥哥?”
  她一想到了穷书生,就禁不住心头狂跳,喜叫一声,就扑奔了过去。
  那人闻声转身,苗姑娘也堪堪扑到,惊喊了一声:“咦!是你!”
  那人哈哈笑道:“怎么?是我你不高兴,我可是为了你而来。”
  苗玉茹神色玄立,冷冷的道:“冷云,你说话可得放清楚些……”
  冷云依然的嘻皮笑脸的道:“苗姑娘,你凭良心的说,我那一点不如穷书生?”
  “呸!”苗玉茹在黄河岸边,等了两天没等着人,一腔怒火,正然无处发泄,这就全发向冷云的身上,一口唾沫喷出,正巧吐在了冷云的脸上。
  “啊!好香呀!”冷云抬手抹去那唾液,又放在鼻子上嗅了一下。
  苗玉茹更是气得面色发青,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道:“你一百个也抵不上一个穷书生……”
  “啊!我俩之间,相差有这样的悬殊?我倒得要听听!”
  苗玉茹道:“你残忍冷酷成性,让你生存世间,简直是上天没眼,纵祸人间……”
  “哈哈!哈哈!”
  冷云被骂不怒反笑,接着道:“好人不长寿,祸毒千万年,不错我是个坏人,就因为是坏人,所以才能长寿,也许是上天真的没眼,穷书生那个好人儿嘛……”
  “他怎么样了?”
  “他呀?他已被铁马庄恶昆仑穆清,活活烧死在铁牢内了!”
  苗玉茹秀目一瞪,道:“谁信你胡说八道?”
  冷云道:“信不信由你,我可是亲眼所见……”
  苗玉茹一听说穷书生被人烧死了,心中虽不相信,但是忍不住情急,悲愤之色,溢于面上。
  冷云一见苗玉茹变了神色,存心火上加油,傲然一笑道:“除了那穷书生被火烧死之外,还有令姐苗玉秀,也落在了他的手中,此时怕已被老杀才金屋藏娇给藏起来了。”
  苗玉茹闻言,更是气恼,但她仍然隐忍不发,冷冷的道:“你就是为这事来告诉我吗?那我谢过你传信的辛苦,再见啦!”
  说着,转身就朝坡下走去。
  冷云身形一闪,拦在了她的前头,道:“苗姑娘,你走不得,我还有下情呢!”
  苗玉茹停下了脚步,没好气的道:“有话就请快说。”
  冷云笑道:“令尊将你姐姐许配给我的事,你总该知道吧?”
  “知道又该怎样?”
  冷云诡笑了一下,斜瞟了茹姑娘一眼,道:“如今你姐姐先和穷书生私奔,后又落在了穆老邪的手上,我岂不是落了个偷鸡不着蚀把米,你们总得对我有个交代。”
  苗玉茹美眸连眨,冷冷的道:“那你去找我爹去呀!关我什么事?”
  冷云笑道:“这个我知道,你爹是个大忙人,我朝那里去找他呢?只有来找你了。”
  苗玉茹道:“找我有什么用?”
  “当然是有个解决的法儿,我要失之东隅,得之桑榆,除了你嫁给我之外,别无……”
  他话没说完,茹姑娘已气得浑身乱颤,忍不住心头冒火,她怒极反笑,颠一颠手中剑,震出丝丝剑气寒光,慢慢的道:“你这主意打得满好,可知道我是否愿意?”
  冷云笑道:“我猜你一定愿意……”
  “你母亲愿意!你奶奶才愿意,就你这只赖蛤蟆,今生休想!”苗玉茹气得乱骂了起来。
  冷云狂笑了一声道:“冷大爷说话,从来算数,没那个胆大的敢违。”
  苗玉茹道:“别把你马岭关看得大了,落魂堡不见得就会怕你。”
  冷云又是一阵狂笑,道:“落魂堡固然不怕我们马岭关,但目前你已是落魂堡的叛徒,只怕没有人替你撑腰,乖乖顺从了大爷,不会亏待你的……”
  他话没说完,忽见一道白光暴涨,圈转而来。
  任是冷云武功已得天魔尊者真传,一时间也看不出苗姑娘这一招,如何的变化法。
  他不禁心中一凛,双脚猛的一蹬,身形破空而起。
  苗玉茹也觉对方动作如电,仰头一看,见那冷云居然拔起有三丈高下,不由抽了一口冷气。
  她这第一招纵然既快又狠,无奈已落了空,跟着剑走轻灵,又是一招“后羿射月”,剑尖斜举,指着敌人。
  冷云身在空中,俯首鹰视,但见方圆两丈之内,全被茹姑娘的剑招威力笼罩住了。
  他心中又是一惊,跟着双臂一振,身形斜斜飘飞开去。
  苗玉茹是恨透了冷云,巴不得一剑刺他个透明窟窿,一见他斜纵开去,那肯放过,抢占先机,也疾然直扑下去,打算抢先对付敌人。
  冷云的轻身功夫,实在是相当的高妙,他一见苗玉茹扑了过来,更不迟疑,猛然翻掌向天一击,“呼”的一声响,身形加速斜坠。
  这一来,竟和苗玉茹同时沾地,谁也没有占到先。
  苗玉茹见状,却是一惊,像这种用掌力劈向空中,藉空气反震之力,而加速下降,身手功力,她确是第一遭看到。
  时机急迫,也不容她多想,长剑挥处,招走“长虹掠空”,剑锋划破空气,发出丝丝之声,疾卷过去。
  冷云那敢怠慢,长剑出鞘,一招“日月争辉”,荡开了小姑娘的剑势,前踏一步,分刺苗玉茹双肩。
  两人剑来剑往,就打在了一起。
  苗玉茹使出来的是轮回居士成名绝艺,昔年震慑武林的“轮回灭绝剑法”,荡起来剑光寒气濛濛,宛如愁云惨雾,划破了空气,丝丝连声,宛若似鬼哭神泣。
  此一邪派剑法,在当年武林中,称雄一时,算得上诡奇绝伦。
  攻时,诡奇处令人既不知其始,亦不知所终。
  守时,更是扑朔迷离,使敌入不知从何处下手。
  苗玉茹剑法一施展开来,冷云可就有些失措了。
  须知冷云的功力虽高,但他在铁马庄被穆清困在石牢内,一昼夜的气急焦虑,已然神伤力耗。
  复又和丑哪咤打了一场,结果是挨了莫莺儿一肘,又吃两只小犬咬伤了两只足踝,功力无形中就打了折扣。
  初时尚不觉得,跳动了这一阵之后,就觉着有些心力交瘁了,尤其双踝上被狗咬伤的两处,更是痒疼难耐。
  冷云禀性狡猾狠毒,一见势头不佳,使个败势,要夺路逃走。
  苗玉茹那容他,清叱一声,运剑如风,化成一片寒光,电急射袭而至。
  但是冷云仗着高妙的轻功身法,剑影一弯,连着使出几手毒辣的招数,方始抵御住苗姑娘的攻势,趁机朝后慢慢的退。
  两个人舍命的恶拼着,渐渐的出了树林,又渐渐的步上了河滩。
  冷云一看到那浊浪滚涌的大河,心中就是一阵狂喜,心想:“只要有水,我就走得了!”
  心头一宽,哈哈一声长笑,道:“臭丫头,你别得意,冷大爷今天是心情不佳,让你这一遭,下次再碰上了,可没有这样的便宜了,大爷我要走了……”
  “走”字方出口,身形已然纵起,直向河中疾落。
  苗玉茹已然怒极,那肯轻放了他,运足顿处,身形也起,人在空中,施展出轮回老魔所传绝技“五鬼阴风爪”,如电攫出。
  也是该当冷云栽跟头,他方起自半空,蓦然双足踝一麻,接着一阵奇疼刺心,一口气接不过来,身形就迟滞下来。
  正好苗玉茹一手抓到,一下子抓着了肩头,借力一施,冷云全身打了个转,直仆向河滩近水的泥沼之中,一张脸也被埋了进去。
  他闷哼了一声,待要爬起来,苗玉茹人又纵到,一脚踏在了他的背上,冷笑道:“姑娘如不放你,狗养的,你走得了吗?”
  冷云真的是霉运当头啦!连受挫折,目前又被小姑娘制在地上,他那甘心屈服,大骂道:“臭丫头,冷大爷今天认命了,有种你敢杀了我……”
  苗玉茹冷笑了一声道:“人家都怕毒龙冷残,姑奶奶我就不怕,杀了你就杀了你,不信鬼门关不收你这鬼……”
  说时脚下一用力,冷云的身子更朝下陷了进去,手足没在泥沼里,仍在挣扎,乍一看,就像只大青蛙,要叫骂时,口鼻已给泥沙堵住了,只能哼出来几声:“唔唔唔……”
  苗玉茹杀机已现眉梢,剑已扬起,只一剁下来,冷云就得身首异处,但当看到了对方这付狼狈相,忍不住哈哈一笑道:“杀了你,也不过宰一只大青蛙……”
  语声未落,远远传来一声冷喝道:“好个撒野的丫头,光天化日之下,竟真敢杀人啦!”
  人随声到,好快的身法。
  喝声起时,人在那树林中,话音甫落,人已到了跟前。
  苗玉茹抬头看去,不禁吓了一跳。
  就见来者是个妇人,年纪约在四十岁开外,手持一根竹杖,站在相距一丈左右的河滩上,双目精光闪烁,瞪着苗玉茹。
  这妇人的长相太异常了,一张脸半边乌黑,半边儿却又苍白得没有血色。
  怪的是,她连身上衣服也不同颜色,半边身子染皂,半边身子涂白……
  这长相,这穿着打扮,会是一个人,真的是人,必是个旁门左道的邪门人物,苗玉茹那得不惊。
  好在这位茹姑娘出身于黑道邪派,异相的人物见过木少,虽惊不惧,忙道:“老前辈你不要管,这东西非得杀了他不可,莫得纵祸人间。”
  怪妇人冷冷的道:“那不成,我要是不碰上就任你杀,如今我赶上了,你却是杀不得。”
  苗玉茹闻言,秀目一翻,心道:“你这简直就是架梁子嘛!”
  心中一气,冷哼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我尊重你才称一声老前辈,这闲事我看你少管吧!莫待敬酒不吃吃罚酒,惹起姑娘的性子来……”
  那怪妇人桀桀一声怪笑,笑声中大袖一扬,从袖中飞出来一只鹦哥儿,绿毛红味,刹是好看,飞起空中,绕着苗玉茹的头顶在打转。
  怪妇人笑声一歇,冷冷的道:“丫头!你放他不放?”
  “不放!”苗玉茹斩钉截铁的应了一声,扬剑就朝脚下的冷云剁去。
  就在这一刹那间,苗姑娘剑一落下,冷云就得身首分家,蓦的眼前绿影一闪,那鹦哥在空中一敛翼,闪电般疾向苗玉茹手背上啄去。
  苗玉茹见状大惊,剑锋一改下剁之势为上撩,掠向那鹦哥儿。
  那小鹦哥儿的动作,灵敏乖巧已极,一个劲的回翔闪避,苗玉茹竟然拿它没法。
  倏的觉着背上一阵奇疼,五指头儿一片麻木,那还拿得住剑,“哧”的一声长剑飞落泥中,她人也疾然跃开,捧着手儿一看,还幸没有受伤,只是留下了一个喙痕儿。
  这一来,苗玉茹惊得怔住了,她看不出,一只小鸟竟有这么厉害,竟然懂得啄点自己的“阳池穴”。
  须知这“阳池穴”,属手上少阳三焦经,位于手背腕上,乃五指活动的神经,一被点中,五指立即僵直不能屈曲,要十二个时辰之后,才能活动。
  泥沼中的冷云,解去了威胁,人也慢慢的冒了起来。
  满身都是泥浆,活脱一条大泥鳅。
  他望着那怪妇人一拱手,道:“多谢老前辈相救,其实她也不敢杀我,只是吓着我玩玩而已。”
  苗玉茹秀目一瞪,怒叱道:“谁说我不敢杀你,都是老贼婆架……”
  说到老贼婆,忍不住怒气上冲,一眼瞧见自己的剑,仍然倒插在泥沼中,双足顿地升起,一式“飞鹰攫兔”,探掌已把长剑抓在手中。
  却把冷云吓得惊叫了一声,慌不迭就往河中跳。
  怪妇人喊道:“小子,你可不准走,快洗干净了,再来见我!”
  苗玉茹一剑在手,胆气立壮,空中一回身,剑走“游龙攫珠”,飞向怪妇人刺去。
  怪妇人晃身避开了这一剑,冷笑道:“丫头,你也太胆大了,近五十年来,还没有人敢向我动手的,你能成吗?”
  苗玉茹一声不哼,第一剑走空,跟着第二剑又到。
  她这一手轮回灭绝剑法,确是不同凡响,颤起寒光万点,另有两股光影,穿梭般点戳,一时间,倒把怪妇人逼得团团乱转。
  怪妇人也还真没想到小姑娘有这么高的剑术,同时被剑势逼得也有些生气。
  就见她那两半边脸,刹时间变了颜色,黑的转红,白的变青,突把手中竹杖一抛,双掌推了出去。
  苗玉茹剑化泼风八打,怪妇人双掌擒起,也就在茹姑娘眼前一转,宛如蝙蝠飞翔,又似蝴蝶穿花。
  任是苗玉茹剑势如急风骤雨,无奈竟失去了控制,左飘右荡,就是用不上劲。
  这一来,小姑娘不觉暗自纳罕,试着一运气,毫无一点异状,细着一打量,不由吃一惊。
  原来她看出怪妇人双掌所发出来的暗劲,一边推出,一边吸摄,使自己递出去的剑势,失去了准绳。
  她知道今天碰上了克星,三十六着走为上着,赶忙使个败式,夺路便走。
  怪妇人桀桀一声怪笑,道:“丫头,你走得了么?”
  话声中,立即施展出一种迷踪步法,身形一晃,就到了小姑娘的背后。
  苗玉茹就没有看清楚人家的身形,等到惊觉时,已被对方一式“云龙探爪”,提住了衣领,顺势一提,又是一声桀桀怪笑,道:“你要真的走了,老身这二次出世,跟头可栽不起。”
  苗玉茹身躯细小,被怪妇人这么蓦的提起,双足已离了地。
  苗玉茹的一身功力,在武林中也不是泛泛之辈,懂得几手危急时的脱身法。
  就在那怪妇人正要把内劲渗出,封闭她的穴道,小姑娘却是真刁钻,突然从胁下伸手过来,一把抓住怪妇人鬓边散发,奋力的朝下一扯。
  这一下,真的要了怪妇人的命,痛得她“呀”的一声尖叫,头颅偏着向肩上倒下。
  苗玉茹手快心狠,她竟然打算要这怪妇人的命,趁这当儿,剑横身前,宛如弓弦一般,顺势向怪妇人肚子上划了下去。
  此际怪妇人如果不是被她扯得头颤歪倒,也瞧不见剑光寒芒,很可能会丧命在茹姑娘剑下。
  但她却是一个成了名的江湖异人,骤睹光影,心头一凛,闪电般就将小姑娘摔了开去。
  她方一松指脱手,苗玉茹的剑锋,“嗖”的一声,在胸腹之间划过,真的是间不容发。
  怪妇人不禁为之捏了一把汗,这番险些儿阴沟里翻船,怒嘿了一声,双掌平着推出,刹时间狂飚骤起。
  苗玉茹被人捧了出来,她还是没忘了要逃,身形方一定着,掌风已到,立被冲倒,一阵连翻带滚,也进了那泥沼之中。
  此际她滚得满身泥浆,幸而滚进了泥沼,要不然她就难逃丧命在对方掌下。
  就在这时,小姑娘蓦的一声怒吼,跟着是另一个人发出的一声尖叫。
  怪妇人定神看去,她那毫无表情的脸,难得见的,也现出了一丝笑意。
  原来那尖叫声发自冷云。
  他方一洗净了身上的泥污,正从水中冒出,打算上岸来,一阵狂飚过处,他一眼看到了滚在地上的苗玉茹。
  大难方过,色心又起,他仍贪恋着小姑娘,见状惊叫了一声:“老前辈手下留情……”
  喊声中,人却扑向了苗玉茹。
  他只是打算拉起来小姑娘,那知苗玉茹虽在危难中,仍然恨透了这小子,以为他是存心轻薄。
  就在冷云的一只手,方一伸到之际,小丫头宛如一只野猫样的怒吼了一声,仰首咬了过去。
  冷云一觉着不好,连忙缩手,还是迟了一步,已被茹姑娘噬住了中指的指梢,像拔牙一般,脑袋一摆,当堂被咬下了两三分长的一小截儿。
  这一口只咬得个冷云狂叫一声,捧起手掌,跳了起来。
  在落下来时,他忘了脚下是一片泥沼,双足一落地,倏觉着一软,身形又斜斜的倒了下去。
  苗玉茹一口咬下来冷云的指尖儿,正想翻身起来,不防冷云的身躯倒下,正又撞在了地的身上。
  刹时间,两个人一同倒在泥沼中,滚成了一团。
  怪妇人见状,忙喊道:“小子,快替我抓住那丫头。”
  冷云闻言,正对心意,立刻翻身压住了苗玉茹不放。
  苗玉茹连羞带急,拼命的挣扎,刚刚把个冷云摔开,不防那怪妇人,已纵身倒来。
  手掌落处,正按在了苗玉茹的天柱骨上。
  须知这天柱骨乃是人身主要穴道,那受得了,苗玉茹骤觉全身一震,脊髓骨就像利刃剜进去一般。
  她这时,满身满脸都是汚泥,瞪着两眼,狠狠的瞅着那怪妇人。
  怪妇人桀桀笑道:“丫头,依老身往常的规矩,今天就得废了你……”
  冷云闻言却着了急,忙着往下一跪,哀求道:“老前辈手下留情。”
  怪妇人听了,扫目看了地下两人一眼,看到两人这份样儿,忍不住笑了,道:“她是你什么人,挨了打还替她讲情?”
  冷云道:“她是我的妻……”
  “呸!”他话没有说完,苗玉茹又一口吐到了他的脸上。
  怪妇人笑道:“那我倒是多管闲事了,原来你们是小两口打架,不过死罪免了,活罪不能饶,小子,连你也算上,背起这丫头跟我走。”
  冷云:“不知跟老前辈到那里去,再说老前辈也得将姓名赐告,一路上也有个称呼。”
  怪妇人笑道:“好个狡猾的小子,拐弯抹角,还是问老身的名号……”
  “晚辈不敢!”
  怪妇人道:“告诉你吧!我是微山湖的鸳鸯鬼母,你可听人说过吗?”
  冷云一听,慌不迭趴在地上就磕头,道:“原来是师叔驾到,云儿给你老人家磕头啦!”
  鸳鸯鬼母闻言,眨了眨两只怪眼,怔怔的问道:“你是什么人的门下?”
  冷云道:“云儿的师父是天魔尊者……”
  “啊!”鸳鸯鬼母惊讶的叫出了一声,道:“原来你是戚老头的徒弟呀!你师父正在找你,快跟我走吧!”
  冷云一听,暗叫道一声:“苦也!”
  他本来是打主意向鸳鸯鬼母讨好的,那知讨到手的是一团火,自己暗中劫走苗玉秀,且又放火烧了瓢儿洼,师父怎能会饶过自己?
  他不由得就迟疑起来,呆呆的怔在了当地。
  鸳鸯鬼母在无意中救下了师侄,心中正自高兴,以为这算是在师兄面前露了脸啦!
  但一看到冷云的神色,她却又会错了意,心忖:“看样儿,必是他们师徒都在争这个妞儿,我这个师兄也真是,年纪都老大一把啦!还是喜欢这些风流事儿……”
  她想到此处,没来由,心中兴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来,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须知这鸳鸯鬼母,早就恋着那天魔尊者,无奈她的这付尊容,太不讨人喜欢了,也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蓦的一个念头涌上心来,暗道:“我不能让老东西占尽好处,我要替这一对人儿撮好。”
  心念动处,笑道:“你是怕师父责备你吗?为了个小妞儿,你师父也太不应该了,跟着我走吧!有老身在,你不须怕他,真不行,你同我回到微山湖去。”
  冷云闻言,满心的不愿意,但他知道这位鸳鸯鬼母的脾气,不听也是不行。
  又一想:“有这位撑腰的在一起,料想师父也奈何不了自己,大不了挨上一顿骂!丑媳妇难免不见公婆,走就走吧!”
  黄昏时分的黄河岸上,风更大,沙旗也飞扬得越发惊人,往往一阵风过处,天昏地暗。
  怒涛滚滚,浊浪排空,这等地方,一入黑暗就断绝了行人!
  可是今日却有些特别,竟然有了人踪。
  一个是位瘦小枯干的和尚,一个却是只大狗精。
  他们像似两个幽灵,又如同是两个山精水怪,冒着风沙,直朝西东明集疾奔。
  这是什么人,不说也明白,正是那神貘尊者纪啸天,和独行脚了心和尚。
  他两个在梁山泊周遭,找了两天苗玉秀,连个影儿都没有,于是才兼程赶来西东明集,和穷书生会合了,再商议寻找的途径。
  这两人久走江湖,感觉何等灵敏,神貘尊者“汪”的一响,先狗叫了一声,悄声道:“瘦和尚,听到没有?前面来了人。”
  了心和尚道:“是的,是两个人……”
  风沙扬起遮天蔽地,再好的目力,也看不出去两丈,只有凭着灵敏的听觉。
  在他们的对面,果然是来了人,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
  可是,湖海二怪也没有听错。
  因为在来人中,有一个人身上背着一人。
  双方越走越近,眨眼间,相距着只有两三丈远了。
  神貘尊者又是“汪”的一声狗叫,笑道:“哎呀!这可是有缘千里相见,无缘对面不识,是那一阵阴风,把你鸳鸯鬼母给吹到黄河岸边来啦?”
  对面来的三人,正是那鸳鸯鬼母和冷云,以及趴伏在冷云背上的苗玉茹。
  鸳鸯鬼母闻言,朝着对面一打量,冷笑了一声,道:“咦,我说方才听到那声狗叫,有些耳熟,原来是你这老狗精,还有瘦和尚,你们还是形影不离呀!”
  了心和尚笑道:“好说,好说,我们这是生成的鬼不离判,怎么你鸳鸯鬼母,还是打着单哪!莫非那戚老儿还没有回心转意吗?”
  鸳鸯鬼母最怕人家提起来她和天魔尊者的事,闻言冷哼了一声,道:“闻说湖海二怪隐居庐山深处苦练武功,想必很有成就,今天老朋友见面,正好讨教讨教。”
  她故意避开了了心和尚的话,转而要和二怪动手。
  神貘尊者笑道:“多少年不见,老脾气仍未改,一照面就讲打,未免煞风景了吧?”
  鸳鸯鬼母道:“老狗,你倒说得自在,请问你,我潜居微山湖三十年未踏江湖,为的是什么?”
  了心和尚笑道:“这个我知道,还不是等着那天魔尊者戚老头的回心转意,其实以我出家人看来,色即是空,何必又那样的痴情……”
  他话没说完,鸳鸯鬼母已气得面目变色,倏的大袖一扬,绿鹦哥儿已展翼飞出。
  神膜尊者和了心和尚这两个人,素常滑稽玩世,搭配惯了,无论对付什么人,都是先尽情玩笑一阵,才讲正经事儿。
  他两人又是一唱一和,不管别人是否难堪。
  了心和尚说着,神貘尊者方待接腔,倏闻“嗖”的一声,猛觉头上一股疾风,急扑而下。
  神貘尊者吃了一惊,迅速挥手一掌向上拍去,又是嗖的一声,那股急扑而下的疾风,突然向上升去。
  他这时看了原是一只鹦哥儿,哈哈笑道:“鬼婆娘几时调理出来个小鸟儿,倒是满不错的。”
  那鹦哥像似知道这老狗精不好对付,再不就是它把貘膜尊者这付样儿,看成一只大猫了,只是在他头上打着转,越转越快,片刻工夫,化或一团淡淡的绿影,仍然不停的在盘旋。
  神貘尊者久在江湖上行走,他可知道这些邪魔外道的玩艺不好缠,一个不留神,被啄上一口,跟头栽在小鸟儿的嘴上,太不值得。
  所以,就凝目注视着那鹦哥儿的行动。
  就这当儿,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长啸,声响高吭足可裂金断石,由远而近,转眼间就到了跟前。
  “汪,汪汪I”神貘尊者突的也向天空大吠了一声。
  他这一声狗叫,却和以往不同,令人觉着心悸耳鸣,一听就知他的内功修为不凡。
  两人甫一照面,先自以啸叫之声,较量了一下内功,许是两人那啸叫的声音太过劲厉了,停歇之后,四周便似乎特别的寂静。
  风住了,浊浪也平静了,云中露出来一轮淡月。
  了心和尚首先向对方打上了招呼,道:“老戚,瓢儿洼你跑得太快了,我和尚还没有向尊驾领教,这可又碰上了。”
  来的正是天魔尊者戚化文,他闻言面露惭愧之色,旋即化作恼羞成怒,嘿嘿一声冷笑,沉声道:“瘦秃驴,前天在瓢儿洼没有时间找你,今天冥冥之中,让我又给碰上了。当年武胜关前的一笔账,想你必然没有忘记,再加上前天瓢儿洼一笔账,咱们是两笔账一齐算,快把驴头献上来,莫非还等我动手不成?”
  了心和尚哈哈笑道:“老戚呀!我这颗头在腔子上长了好几十年啦!还没听人说过要我送给他,不过你老戚看中了,倒是货卖识家,只看你的价钱出得怎么样了?”
  神貘尊者笑道:“瘦和尚,这可不行,你这颗秃脑袋,是我早就定下的,别人谁要也不行。”
  了心和尚道:“老狗,你这是何必,我这秃头连四两肉都没有,还是给人家吧!然后你再去要他的头,看到没有,人家那只脑袋才是脑袋,有骨头有肉的。”
  两个人一个劲的在胡扯淡,天魔尊者却已气得双眼冒火,抬手作势,就要向对方进击。
  鸳鸯鬼母插口道:“师兄,看我的吧!”
  说话间,探手从腰间抖出来一条四尺多长的古怪东西来。
  这宗古怪的兵刃,不特兵器谱中找不到,就是以江湖为家的一些人物,也很少见到,乃是一条用镔铁打造而成的蜈蚣。
  因为在江湖上有时所见到的,只是一般所称为蜈蚣鞭之类的兵刃,形似蜈蚣而非,而鸳鸯鬼母这宗兵刃,乃是和蜈蚣一模一样,且又是软的,更含有剧毒。
  鸳鸯鬼母解开了毒蜈蚣,振腕一抖,哗啷啷一阵响,昂头摆尾,像活的蜈蚣一般。
  了心和尚看了个直瞪眼,闹不清人家手中这是件什么刃知,嚷道:“老狗哇!咱们可走了眼啦!没料到鸳鸯脸可是身上有宝呢!”
  神貘尊者接口道:“是女人身上都有宝,鸳鸯脸岂能例外,不过得不到识货的主儿,就只有留着现世了。……”
  了心和尚所指的是鸳鸯鬼母手中的毒蜈蚣,神貘尊者偏偏要说出女人的青春,也正是鸳鸯鬼母所认为最难堪的事,那得不怒,一抖手中毒蜈蚣,就欲跃身而出。
  天魔尊者一伸手拦住了她,道:“师妹,你先替我押住点阵角,看我先收拾下那秃驴,不信老狗会飞上天去。”
  了心和尚笑道:“老戚,你别冒大气,我和尚可不怕你……”
  “杀鸡焉用牛刀,有事弟子服其劳……”
  “凭老魔崽子那两手偷鸡摸狗的能耐,徒儿准收拾得了。”
  随着话声从沙堆后,也是一唱一和的走出来两人,却是笑弥勒和丑哪咤。
  了心和尚一见来了徒弟,忙道:“你们歇着去吧!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人家可比你们多活好几十年呢!”
  丑哪咤笑道:“师伯,你这就不对了,千年王八万年龟!让他再活上一万年,也长不出六条腿来
  了心和尚笑道:“小狗娃儿,你那张嘴最坏,小心着要吃亏。”
  神貘尊者笑道:“别见笑,这就是我们师徒的传授……”
  他话音未落,蓦的又是一阵疾风,迎面扑落而下。
  原来那只小鹦哥儿,端的是精灵,它在空中盘旋,乃是在找机会。
  神貘尊者早就知道是小鸟儿偷袭,右手一抬,横击而出。
  他这一掌,只不过用了二成力道,因为他心觉着这只鹦哥太精灵了,所以对它未免有点惜爱,不忍心伤了它。
  那知,鸟儿并不领情,空中一旋转,突的敛翼冲袭而下。
  神貘尊者不防,但听“嘶拉”一声响处,紧接着一阵剧疼,不禁大吃一惊,左掌挟快的拍击过去
  那鸟儿也真精灵得紧,一啄奏功,似也知道这一掌来势厉害,见好就收,豁然一声,振翼而起。
  神貘尊者凝目看时,只见右臂上的狗皮,被那鹦哥儿啄破了一个小洞,肌肤也裂伤了黄豆大小的一块,渗出来丝丝血渍。
  这一来,老狗精可是吃惊不小,暗忖:“我这身狗皮刀枪不入,此鸟竟能一啄而破,实是不可轻视。”
  他心念一转,暗中提骤了功力,举手一掌劈了过去。
  一般强猛绝伦的暗劲,直撞过去,打算在一举之下,将只小鹦哥儿震毙掌下。
  鹦哥儿机灵无比,双翼一敛,斜斜的向下闪开,轻易的就避开了神貘尊者全力的一击。
  神貘尊者微微皱一下眉头,立即有了主意,不再追打,而是毫不动一点声色,任凭再让它啄破两块狗皮,暗中却提聚功力,蓄势以待。
  另一边丑哪咤却在暗中咕哝着道:“对付一只鸟儿,也费这么大的劲,瞧瞧我的风火轮。”
  他自言自语着,又走回到那沙堆后面。
  这时,天魔尊者和了心和尚打在了一起。
  不过他们的打法,有些特别,慢条斯理的交手,那似生死的决斗。
  两个堆手中的兵刃,也更显得出奇。
  了心和尚亮出来的,乃是一条束腰软藤鞭,他这条软鞭,不遇劲敌绝不亮出来使用,经常缠在腰内,很少抖出来亮相。
  天碗尊者使用的兵刃,一共是两件,一件是他头上的葛巾,一件是他手上的折扇。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的站着,谁也没有动手的样儿。
  此际,冷云已将苗玉茹放在了地上,但他并没有离开,蹲在一旁监视着。
  小姑娘穴道被制,一路上她都是不言不语,暗中在运气冲穴。
  经过了这么大半天的时间,那被制穴道,已被她运气冲开了,但她仍然隐忍不发,蜷缩在沙地上,静中观变。
  她见了心和尚和天魔尊者两人,相对而立,并没有出手,小心眼里可就着了急,巴不得瘦和尚一鞭把那老魔头打个稀烂。
  说也奇怪,那两人对面而立虽未交手,可是四周围都卷起了一阵劲风,沙尘随风扬起,形成一团风沙气流,围着两人旋转。
  定睛细打量二人,才知道已然较量上内功了。
  见那了心单掌作礼佛状,掌心缓缓向外推出,左手软鞭柱立,一个劲的战颤。
  天魔尊者一手用葛巾护胸,一手折扇前指,也是微微震荡。
  刹那间,但听“嘶”的一声,天魔尊者左手葛巾,已碎成片片,作蝴蝶舞,飞散开去。
  就在这个当儿,一边也响起了异声……
  “唧——唧——鬼母救我!”
  原来丑哪咤转到沙堆后面,就支使出来了他那风火轮,两只小白犬,早已伏伺在旁,待机而动。
  同时神貘尊者,也在不动声色,诱那鹦哥下扑,准备一击而中,装作全不留心的样子。
  鹦哥儿虽是一种灵鸟,任是如何的灵巧,但那有人儿精灵,更难耐得人类的心机。
  果然,它在空际盘旋了一阵之后,发觉了有机可乘,突然敛翼而下。
  但当将要扑近神貘尊者时,蓦的又振翼而起。
  神貘尊者暗骂一声:“好个狡猾的鸟儿,如果稍失沉着,就难免被它看出破绽了。”
  鹦哥俯冲一击,不见神貘尊者有何动静,立时盘空打了一个盘旋,第二次疾扑而下。
  相距着神貘尊者还有八九尺远时,突然绿羽奋张,利啄钢爪,齐施而至。
  神貘尊者早有戒备,一看到扑袭而至,蓦的大喝一声,扬手一掌拍了过去。
  他这一掌,用出了五成真力,威势之强,非同小可。
  那鹦哥儿虽然无备,但这种灵鸟却是机警得很,等发觉掌风袭到,知道是躲不开了,“呱”的一声长鸣,身形直向下掠,装出一付受创坠地的样儿。
  它也打算以意诱敌,它好借机逃脱。
  那知道神貘尊者的掌力,岂是等闲,掌风过处,已然是羽毛散飞,总算脱过了一掌之危。
  又那知,还有强敌伏伺在侧。
  就在神貘尊者暗惊这鸟儿真的灵巧——鹦哥儿掠地上升的瞬间。
  蓦然间,“汪汪”两声犬吠,从沙堆后面,闪电般射出两道白影,意起都有一丈多高。
  风轮之势更疾,火轮窜的也迅。
  鹦哥儿遇见了强敌,探爪扬翼。
  没防到火轮小犬窜到,一张口就咬住了它一只翅膀,扑腾腾落在了地上,风轮小犬也不甘心,张口也咬住了另一只翅膀,一个劲的在地上翻腾,荡得沙尘飞舞。
  “唧呀!唧呀!”的叫出了两声,喊出了“鬼母救我”。
  鸳鸯鬼母一见自己的爱鸟儿,被两只小犬制住了,那得不气,厉吼一声,抡起手中毒蜈蚣,就扑了上去。
  其实那风火二轮两只小犬,若打算咬死那只鹦哥儿,早就一口咬上喉咙,它还能活?
  二犬不奉主人命令,它是不会随便伤害生物的。
  就在鸳鸯鬼母方要扑到之际,倏的响起了一声口哨,二犬也立即舍了那鹦哥儿,扑向了鸳鸯鬼母
  双方为冲势都快,眨眼间就扑在了一起。
  鸳鸯鬼母怒吼一声,抡起手中毒蜈蚣,扫打了过去。
  二犬虽然通灵,怎能挡得了这位江湖怪人,眼看着一被毒蜈蚣扫着,立时就得毙命。
  神貘尊者探手抖出了一根绳儿,匹练也似,朝着鸳鸯鬼母手上的毒蜈蚣缠去。
  在这时,那受伤倒地的鹦哥儿,扑腾了几下,站起身来,略微喘息了一阵,振翼而起,直上青云,片刻间,踪影全无。
  风火二犬也趁机溜回了沙堆后面。
  鸳鸯鬼母一见神貘尊者抖出一条绳儿,不禁心中一凛。
  须知她的毒蜈蚣既是和蜈蚣一模一样,当然是分了节的,况且蜈蚣又名百足虫,当然也是有足的。
  神貘尊者的一条细绳儿,也正是有节兵刃的克星,只要被缠上了,也就失去了兵刃的效能,她那能不惊,也顾不得扫打,迅疾撤了回来。
  在这时,那天魔尊者和了心和尚,却正打得激烈。
  了心和尚一柄软鞭挥舞起来,回旋疾转,风声呼呼。
  天魔尊者的一柄折扇,搅起一丈方圆的一团白光。
  两下里劲气一撞,激掀起沙粒满天飞转。
  天魔尊者吃亏在兵器太短,常言道:一寸长一寸强,折扇和软鞭相比,似要打点折扣。
  他已气得双目通红,面露杀机,顺手抛掉手中折扇,转头喝道:“师妹,借你的毒蜈蚣一用……秃驴,我换过兵刃,你可敢再斗下去吗?”
  了心和尚笑道:“我有什么怕的,你就是借来猪八戒的耙子,我也要接你几招。”
  他这话可是一语双关,损了天魔尊者,可也骂了鸳鸯鬼母。
  鸳鸯鬼母一见神貘尊者抖出了一根细绳儿,知道是自己兵刃的克星,正自犹豫着如何动手,一听到天魔尊者要借她毒蜈蚣,正对了心意。
  再又听到了心和尚骂她是猪八戒,不由得一口气就发在神貘尊者的身上。
  再抖手扔过去毒蜈蚣,转首向神貘尊者道:“老狗,你可敢同我比划几招掌法?”
  神貘尊者笑道:“那敢情好,咱们是得要亲热一番,猪八戒配上老狗精,岂不是郎才女貌?”
  鸳鸯鬼母更是气得面目变色,喝道:“老狗你是要找死。”
  喝声中,跃起一掌,劈了过来。
  神貘尊者故意气道:“我老狗可不打算死,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还没有讨媳妇就死去,那该有多冤!”
  话声中,左掌一招“迎云捧月”,右手一招“穿云摘星”,也封了过去。
  就在这时,纵过来丑哪咤,嚷道:“师父,对付这么一个鬼也似的臭娘们,也用得着你老人家动手,莫得脏了手,没地方去洗,还是让给徒弟吧!”
  神貘尊者一听,心中不愿意,可是又一想:“这小东西跟着天池老人这么多年,不知功夫进境如何,何不借此检验他一番?”
  心念一动,身形闪开,笑道:“小东西,你可得小心点,人家可是出了名的心黑手辣。”
  丑哪咤道:“师父,你老放心吧!我可是出名的手狠心甜,绝不要她的命,留她给师父作个伴儿也好……”
  “放屁!”神貘尊者笑骂了一声。
  这一对宝贝师徒,毫无一点尊严,两个人照样的开玩笑,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师必有其徒。
  但已把鸳鸯鬼母气得几乎昏了过去,虎吼一声,猛的一探臂,五指若钩,直向丑哪咤抓去。
  丑哪咤早已留上了神,见对方一发招,立即纵身向旁一闪,笑道:“丑婆子,真的干哪!咱们这一场,有个名堂,可叫做二丑战东明,你……”
  他话没说完,鸳鸯鬼母如影随形,已袭身后。
  丑哪咤一惊,双足一点地,又闪了开去,前纵有丈余远近。
  身还未稳,飒声风响,鸳鸯鬼母双臂环张,又扑了过来。
  丑哪咤喊道一声:“丑婆子,你真是个鬼呀!追的真快,可是我躲的也不慢,再要逼,我可要用风火轮了。”
  喊声中,汪汪两声犬吠,两只小狗真的扑了过来,倏忽之间,已然冲到鸳鸯鬼母的身前。
  这一来,鸳鸯鬼母动手就有了牵掣,既要防人,又要防狗,加以丑哪咤的碎嘴子,挖苦个没有完。
  她怒哼了一声,一掌“力劈华山”,打向左面的一只犬,跟着飞起一脚,“魁星踢斗”,踢向了右边的一犬。
  就在这时,蓦的有人大喝一声:“休得动手!”

  第十八章
  皓月正当空,却把那漫天黄沙遮住了,显得有些天昏地暗……
  浊浪方澎湃,但让那喊杀之声掩住了,只听到它低低的呜咽……
  双方拼斗所激起的劲风飚起,把碎沙卷上了半空,又洒下来,淅淅沥沥的乱响,宛如倾盆大雨骤降。
  鸳鸯鬼母拳足各施绝招,对付两只小犬。
  风火二犬虽是多服灵药,又经过异人调教,但它总是个畜类,怎能和万物之灵的人类可比,何况鸳鸯鬼母又是武林中成了名的高手。
  只听“汪”的一声大叫,风轮小犬挨中了一掌,摔出去三四尺远,跟着“唧咛咛”一阵惨嗥,火轮小犬也被一脚踢中,在地上打了五六个翻身,滚出去七八尺。
  丑哪咤一见自己的风火二轮受创,急得他破口大骂:“丑婆娘,你那么大的一个人,还和畜牲一般见识,莫非你是一个老母狗。”
  他这一骂,鸳鸯鬼母的脸色,变得更是难看了,半边黑脸成了酱紫,半边白脸也成了惨青,怒嘿了一声,张臂就向丑哪咤抓到。
  丑哪咤却也真的胆大,他竟然不闪不避,蓄势贯力,等到对方快要近身的瞬间,立即一矮身形,打从敌人右臂下面穿出,蓦的一回身,掌打鸳鸯鬼母的背心。
  他这一招既滑溜又快速,实在使人防不胜防。
  神貘尊者望着,不禁在心里赞许,这样的身手,才配作他老狗精的徒弟。
  可是,鸳鸯鬼母的一身能耐,岂是等闲。
  眼看着丑哪咤这一掌将要打上,陡感手掌似被什么东西挟住了,定睛一看,是自己一只右手,不知在什么时候被鸳鸯鬼母攫在了手内。
  丑哪咤本就不知羞臊,掌入敌手,他一点都不急,笑道:“丑婆娘,咱爷俩不套这份近手,男女授受不亲,你松手吧!”
  说着,他冷不防用力向后一拉……
  鸳鸯鬼母阴森森的一笑,跟着右手用力一合,丑哪咤只觉一股冷气沿臂直上,喊道一声:“丑婆娘要谋害亲夫……”
  一声未已,神貘尊者“汪”的一声狗叫,人已直抢过来,右手骈指直戳鸳鸯鬼母手腕的“关元穴”。
  口中喝道:“丑婆娘,你这怪物怎好和娃娃们斗气,还是我老狗来陪你好啦!”
  鸳鸯鬼母见神貘尊者发招如电,直取穴道,只得松手放了丑哪咤。
  这么一来,丑哪咤才真的捡回来一条狗命。
  如不然,再晚片刻,他被鸳鸯鬼母苦练的一种阴尸寒毒,贯入内腑之后,不死也得重伤。
  就这样,他也向后倒退七八步远,才拿桩站稳身形,口定目呆,痴痴伫立。
  姜是老的辣,再看那神貘尊者和鸳鸯鬼母两个人这一交上手,情形又自不同,两个人也全都变了样。
  鸳鸯鬼母那披肩散发根根竖起,面目更是狰狞,身上筋骨暴起,怪眼瞪如铜铃,朝着敌人一口口的喷气。
  神貘尊者知道鸳鸯鬼母那一口口喷出来的气,乃是她苦练多年的阴尸寒毒,如果吸入内腑,不死也得残废,连救都难。
  于是,他就藉着自己所练纯阳真气,发出一声犬吠,和那毒气对抗。
  但听一声声“汪汪”狗叫,倒使紧张的战场,显得有些儿轻松的气氛。
  但他们的手下却没有闲着,拳来脚往,凌厉无比,每一招一式,都十分的精奥!
  另一方面,了心和尚和天魔尊者一条软藤鞭一条毒蜈蚣也打得惊险百出。
  但见鞭去神龙夭矫,毒蜈蚣凌空飞舞,或似长虹经天,或若流星赶月,只把笑弥勒和丑哪咤二人,照得惊心动魄。
  突然间,天魔尊者抡起蜈蚣鞭,一招“拦江撒网”,缠打而出。
  了心和尚招走“挥戈断流”,软藤鞭翻腕回扫。
  “呛”的一声,鞭打蜈蚣头,打是打上了,但却纠缠在一起。
  原来那蜈蚣的头部,是用磁铁打造,软藤鞭虽然是古藤编结而成,但那鞭梢上却有三片钢稜,两下里一碰上,钢稜就被吸住了。
  了心和尚那知毒蜈蚣头上有名堂,一觉着软鞭被制,使劲猛的一甩,那知,就像生了根的一般,吸得更紧,不禁暗中一愣。
  说时迟,那时快,就他微一愣,电火般的一刹那,毒蜈蚣的尾巴一翘便到,那一对钳形尾螫,直向和尚咽喉扎来。
  了心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忙的扬左手一掌撩出……
  “呀”的一声惊叫,霍的撤身退步。
  原来他手方撩到,却被那毒蜈蚣钳形尾螫,钳住了手掌,刹时间一阵奇疼,痛澈心脾。
  就在他惊叫之声未歇,后撤的身形甫退的瞬间,天魔尊者左掌疾起,口中喝道:“瘦秃驴,今天就是你命尽之日……”
  喝声中,手上贯注真力,恶狠狠的,朝着了心和尚的头顶劈落。
  眼看着这一掌劈下去,瘦和尚当场圆寂……
  笑弥勒却就着了急,“啊!”的一声方喊出口,人已如箭射出,扑向了天魔尊者……
  同时,那倒卧一旁的苗玉茹,也瞧得直冒冷汗,她不再假装了,猛的一探手,先点住了冷云的穴道,跟着人也疾纵而起。
  她虽然不认识湖海二怪,但她却听人说起过两人的义行,而且,她准知道自己要是一落在老魔头的手里,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所以,她要舍命冲向天魔尊者,打算引开他一掌,救出独行脚了心和尚。
  沙堆后面,一声娇叱,也现出了一条人影,那是莫莺儿。
  一时间,从三方面一齐喝出声声惊呼,纵扑而来三人,又一齐招呼到老魔的身上。
  天魔尊者扫视了三人一眼,发出嘿嘿一声冷笑。
  他还真没将这三个人看在眼内,右手毒蜈蚣回环扫打,左手掌势仍然没离开了心和尚的头顶。
  眼看着,合三人之力,也救不了瘦和尚……
  蓦的河岸边上,纵来一条人影,大声喝道:“住手!”
  天魔尊者还待不理,他是打主意任是自己受伤,也得要了瘦和尚的命,掌势仍朝下落……
  他倏的骤觉自己下劈的掌势,被一劲风架住,臂不能下。
  翻眼看时,见个瞎子模样的人,随风出现,一条长竹竿,正抵在了自己肘弯部份。
  老魔头不禁一凛……
  就他这么微微一怔的瞬间,“蓬蓬蓬”身上连中了三掌,他当堂被震出三五步远。
  那瞎子手下倒是快得很,他趁着天魔尊者后退之势,探手一掠,那毒蜈蚣竟然节节断开。
  瞎子笑道:“戚老邪,瘦和尚阳寿没终,你怎么可以下此毒手。”
  天魔尊者功力虽高,硬接三个年轻人的合力一击,他一时却也承架不住,退了几步之后,只觉一阵逆血上涌,双太阳金星乱冒,就知受伤不轻。
  他强自提了一口气,望着那瞎子道:“凌老二,又是你来架梁,咱们是前债未清又添新债,你等着瞧吧!”
  来人正是那假瞎子瞽目阎罗凌迟,他和云中鹤蓝剑秋,在郓城送走了蓝婷婷父女,也是赶来西东明集,和穷书生会面而来。
  巧不巧,就在这黄河岸边碰上了湖海二怪,他那能不出手相救?
  他一听天魔尊者把账算在了他的身上,哈哈笑道:“老戚呀!你有能耐咱们现在就打上一场,怎么样,我瞎子可就是不喜欢欠账。”
  天魔尊者见假瞎子竟叫上阵了,他心中可明白,自己这时动不得气,也妄用不得力,冷哼了一声道:“你瞎子别卖乖,三月之后,我会找你去!”
  凌迟道:“好,我等你就是,咱们是死约会,不见不散。”
  此时,那在和神貘尊者动手的鸳鸯鬼母,她趁着方才人声惊呼,老狗精微微一怔之际,一个穿心掌打了过去。
  神貘尊者躲闪不及,同时也真的气愤已极,恨不得一下打发了这丑婆子,好去解救瘦和尚。
  所以探掌迎去时,竟用出十二成的真力。
  双方内功全都有独特的造诣,这一击之下,胜负立判。
  神貘尊者感到双眼一黑,全身血气向上一涌,立时后退了两三步,才站住脚。
  而那鸳鸯鬼母,却觉得耳鸣眼花,似受千斤重锤一击,踉踉跄跄,退后有六七步,勉强拿桩站住,可是,五腑一阵热燥,人已气喘如牛了。
  这么一来,算是两败俱伤,但那鸳鸯鬼母伤得显然要重得多。
  天魔尊者早就注意到鸳鸯鬼母的情形,所以他不敢立时和假瞎子凌迟动手,才定三月之约。
  他几句话和凌迟交代已毕,先走过去看视鸳鸯鬼母的伤势,总算还能行动。
  两个人各自又调匀了一口气,顿足就朝上游头奔去。
  凌迟眼看着两个魔头走远了,才转身去看瘦和尚了心,见他已封闭了臂上脉穴,笑道:“戚老邪那毒蜈蚣尾上,含有剧毒,你虽然封了穴道,但也只能支持两个时辰,只怕你和尚就要归位了。”
  了心和尚并不以为意,笑道:“我和尚杀孽深重,能落个全尸而终,已算是我佛慈悲了。”
  神貘尊者已调息过来,闻言说道:“瘦和尚别泄气,伤在那儿,给我看看,老狗也许会有办法。”
  喊声中,人已纵了过来,蹲下去往伤处一看,就见和尚的一条胳臂,都显现青黑之色,摇了摇头:“我看得快把毒血放出,才会没事……”
  说话之间,忽听苗玉茹娇叱一声道:“好小子,你那里走。”
  众人闻声看去,就见一条纤细的人影,直拔而起,扑向河边而去。
  原来冷云守伺着苗玉茹,冷不防反被小姑娘制住了。
  苗玉茹也是事急出手,一指点去的准头差了一点,冷云只不过身上麻了一下,暂时虽不能动,略微的一运气,穴道自解。
  他这时一见天魔尊者同鬼母走了,一时的惊惶失措,高声喊道:“师父!师父!带我走。”
  天魔尊者恨透了这位徒弟,不是他,自己何致于连个窝都没有了。
  他一听到喊声,略微迟疑了一下,本打算将冷云带回去发落,一眼看到怀中的鸳鸯鬼母,心中一动。
  暗忖:“我要打算恢复功力,或者练成那盖世奇功‘阿修罗神功’,这位师妹倒是个良好的助力,任是徒儿落在人手,只要功夫练成,还怕报不了仇?”
  心念动处,也就不管冷云的生死,挟起鸳鸯鬼母,绝尘而去,冷云如何能跟得上。
  冷云一见师父不顾自己走了,双眼中射出一股怒恨之火,心中暗骂:“好你个老魔头,有你认识大爷的时候。”
  他虽是暗恨着他师父,可也明白苗玉茹不会放过了他,如在平时,收拾这小姑娘,是真费不了多大的劲,但目前自己却是满身创伤……
  三十六着走为上策,还是顾命要紧,撒腿也就狂奔下去。
  苗玉茹一眼看见冷云跑了,她如何肯舍,当下怒喝一声,风一般追了过去。
  小姑娘展起轻身功力,也就是两三个起落,燕子穿云般,随着冷云的影子,一个跟头翻落,就势一掌甩了过去。
  冷云还真没有料到小姑娘身法有这么快,方觉出劲风掠顶,微怔之间,苗玉茹一掌已然打到。
  “吧”的一声脆响,一个脖儿拐,打得冷云朝前栽了两三步,跟着小姑娘又纵了上去,双手左右开弓,又是吧吧连响。
  直打得冷云杀猪般直叫,脸上也青一块红一块,没有一片儿正颜色了。
  小姑娘可真狠,她边打边问:“癞蛤蟆?你还打主意娶我吗,鬼才嫁给你这臭泥鳅呢……”
  问着打着,问个没有完,打个也没有停。
  冷云这算是霉运照头,也要不是在石牢中困得性急,妄自消耗了真气,不被莫莺儿撞了那一肘,又被丑哪咤风火二轮两只小犬各咬了一口。
  论能耐,苗玉茹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无奈,他这时是内感外伤,一身的功夫,都派不上用场,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不过他这个人,却是个善用心机的人,谈不到什么骨气,打得疼了,就不停的哀告:“好姑娘,你就饶了我吧!我再不敢对姑娘起非分之想了,要不叫我变个大乌龟,驼着你去上灵山……”
  他话没说完,苗玉茹就又生了气,娇喝一声,道:“好小子,你还在编圈儿骂人,骡子马姑娘什么不能骑,要骑你这活王八。”
  越说越有气,莲足飞起,踹着他一脚两脚,踢得个冷云满地乱滚,一个劲的大嚷大叫。
  此时,假瞎子凌迟,正自划开了了心和尚的脉穴,为他放血,听到了冷云的连声惨叫,便和神貘尊者走了过来。
  莫莺儿和丑哪咤两人,也跟上来看热闹,只留下笑弥勒守着他师父。
  冷云见来了人,更是大呼冤枉不止,苗玉茹越发踢个不停。
  凌迟先拦住了苗玉茹,一看这姑娘他认识,陡的往后退了一步,道:“哎呀!你不是苗俊田的女儿小妖精吗?”
  苗玉茹秀目一翻,气哼哼的道:“老前辈,看你年纪都老大一把啦,说话可得留点口德,什么小妖精大妖精的,我那一点妖,不错我是苗玉茹。”
  假瞎子碰了个钉子,老脸热了一下,笑道:“好好,算我说错了话,我问你,为什么不在落魂堡,跑到这里打起人来了,你爹呢?”
  小姑娘闻言,禁不住滚下了两滴热泪,哀哀的道:“他们都不要我了……”
  接着,她就将自己在石鼓山救了穷书生,打算一同到泰岳山去找医毒严寿为穷书生疗伤的事说了一遍,追魂十二神的如何截击,自己父亲又怎样带领黑骑士围捕,自己又如何同穷书生突围,又怎样约定在西东明集河岸见面,等等……
  神貘尊者“汪”的一声,笑道:“难怪他们容不得你,原来是你叛了他们,好孩子,放心吧,跟着我老狗走,看他们那个敢动你一根汗毛。”
  凌迟笑道:“真没看出来,老狗还有个人心,干脆你就收个干女儿,那该有多好……”
  小姑娘当真精灵得紧,不等假瞎子说完话,人就跪了下去,低低唤了声:“义父!女儿给你磕头了。”
  这在苗玉茹她有个想法,她实在不屑其父母的行为,但也深爱着穷书生,这一叛离了积恨帮落魂堡,自己无疑成了水上的浮萍,天地虽大,连个托蔽之处都没有,能得名震江湖的一代异侠湖海二怪青睐,那她是求之不得。
  神貘尊者可没想到由于假瞎子一句玩笑话,人家姑娘却当了真,一时间,他倒是十分尴尬。
  凌迟笑道:“老狗,你这是怎么啦,人家孩子头磕下去了,看到没有……”
  神貘尊者皱了皱眉头,蓦的一顿,道:“起来啦!起来啦!你既认我作义父,以后可得学点规矩。”
  这么一来,可真把小姑娘给吓唬住了,她闹不清楚认个义父,还有什么规矩?
  凌迟笑道:“姑娘,你别被他那规矩吓住了,其实那不是规矩,完全是作践他自己,第一不准给他磕头,第二不可拘束,越胡闹越好,懂吗?”
  苗姑娘这才豁然大悟,原来这义父是不拘小节的,但初次拜认,也不能不行礼,于是转身又对着丑哪咤拜去。
  丑哪咤倏的跳了起来,叫道:“不进一家门,不是一家人,咱丑哪咤当着师父的面,可不敢明知故犯,再说,咱们是平辈,你给我磕头,我也得给你趴下,何必成心找不是!”
  苗玉茹只得福了一福,叫了一声:“师兄!”
  “我说看着有点像你这小贼,因为脸打肿了,看不清楚,真的是你吧?铁马庄一指之仇,你说,咱们怎么算吧?”
  正当苗玉茹拜义父,神貘尊者收义女的当儿,莫莺儿却找上了冷云。
  要说冷云这就叫流年不利,苗玉茹踢打了半天,好不容易住手了,怎么还不快走?
  但他看着人家收义女拜义父,他倒怔在当地了,心中暗自着急,忖道:“糟啦!小丫头这一拜了老狗,这门亲事就得算吹,我冷云更是摸不到边啦!”
  心中正自着急,不防莫莺儿已然认出来,乃是在铁马庄暗自偷袭之人,那能不气,喝骂声中,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这么一来,冷云他此时打算走也走不了啦!
  好不容易,假瞎子劝住了莫莺儿,他冷云已然是遍体鳞伤,蜷缩在河滩上,连动都难了。
  众人眼看着冷云成了只蛐蝼虫了,也不忍再凌虐下去,正打算回身看一看了心和尚的伤势……
  倏闻笑弥勒喊道:“纪师叔,你们快点来呀,我师父越来越不行了。”
  神貘尊者和凌迟二人,闻声心里一惊,暗道:“这毒好厉害呀,放了毒血怎么还是没有用呢?”
  于是慌不迭跑回到瘦和尚跟前,就见他一条左臂都布满了黑丝,宛如烟雾样的,向上蔓散。
  凌迟着急道:“这毒当真的厉害,我瞎子没了主意啦!我看咱们不如把和尚抬到集上去,找着我们老四,或许能有办法。”
  众人谁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当即由笑弥勒背伏他师父起来,一行人就朝西东明集奔去。黄河岸边走了神貘尊者等人,孤零零留下了一个小银龙冷云,但已成了烂泥鳅了。
  他这时才敢大一点声音呻吟,夜静更深,呻吟声传得更远。
  忽然远远的来了两点黑影,正施展轻功飞奔而来。
  那两点黑影像似循声而来,越来越近了,他已看清了来的两人,乃是毒书生姬仁和那戚婉儿。
  就听那毒书生道:“我们还是走快一点,天亮前得赶到白沙屯才行,要不等天亮了碰上了熟人,问起来咱们的关系,可真没法解说呢?”
  戚婉儿道:“那有什么可解说的呢,我不已经是你的人了吗,当然我们是夫妻呀!”
  毒书生姬仁摇头道:“我看有点不妥当,认识我们的人,谁不知道你是我姨娘。”
  戚婉儿咯咯一声娇笑道:“那有什么要紧的,又不是亲的,只是顺着辈儿乱叫,再说,认得你我的人,也并不很多呀!”
  两人说着话,越走越近,冷云更嚷得声响,道:“哎呀,来的可是姫兄吗,快救救我吧!”
  毒书生闻声仔细的一看,大吃一惊,忙道:“冷云,是你呀,怎么躺在这里呀!”
  戚婉儿也看到了,她却有些生气,道:“你这东西,必是采花碰见了带刺的啦,合该有此报应。”
  冷云又呻吟了一声,道:“师姐,我再不成器也是你的小师弟,眼看着我被人打成这个样儿,还说应有此报,怎么连一点香火之情都没有了。”
  戚婉儿闻言,粉脸上倏的一热。
  须知,她和冷云早就结过欢喜缘,说什么香火之情,她心里可是明白,忙道:“你说是被谁打成这个样儿的,师姐得给你报这个仇!”
  冷云叹了一口气道:“这仇你报不了,她是野丫头苗玉茹……”
  “什么,苗玉茹?”
  毒书生闻言吃惊的喊出了一声,道:“你怎么会惹上了她呢?”
  冷云眼睛眨了几眨,道:“还不全都是为了你姬大哥……”
  毒书生姬仁冷冷一笑,道:“为了我?这个我得听听,怎么你挨打会扯到我身上来?”
  冷云道:“落魂堡咱两个打了一架,我打心眼里就佩服你姬兄的为人,所以有心把苗玉秀让给你,我退求其次去找苗玉茹,就在这里碰上了,那知我中了她的诡计,把我打成了这个样儿,不为你,我那会送上门来挨打呢?”
  毒书生姫仁为了苗玉秀,本来对冷云十分的憎恨,如今被他这一篇鬼话,说得怨消恨散,哈哈笑道:“我早对你说过,茹妹妹是朵有刺的玫瑰,连我都不敢摸一下,你怎么敢去摘呢,那么现在你准备怎么办呢?”
  冷云哭丧着脸道:“只求你们把我带到集市上,我就可以雇车回转马岭关。”
  毒书生想了一想,也只有这个法儿,转头和戚婉儿交换了一下眼色,从地上挟起冷云,飞奔而去。
  一向荒凉的西东明集,最近两天以来,突然骤形热闹起来,仅有几家像样的客栈,早就住满了人。
  神貘尊者一行,在集上兜了几个圈子,也没有找到个旅馆客栈。
  于是就住在集东一所破庙里,还幸碰上了云中鹤蓝老四,另外还有一位姑娘,那是蓝婷婷。
  原来蓝冰秋经过了这一次的苦头,他看透了世情,也深悔自己的所行所为,更对不起自己惟一的女儿,所以就将蓝婷婷托附给自己的兄弟,他却赴泰山金天观出家皈依了三清。
  蓝剑秋就带着婷婷姑娘,赶来这西东明集。
  云中鹤老四看了了心和尚的伤处,吓得几乎跳了起来,道:“啊,是一种蜈蚣,蛇蝎之类的毒液……”
  说着话,再又细查伤处,见那毒气虽然散丢,黑烟仍然氤氤,又道:“这种毒液,必得常走苗疆的人,才能取得这种毒物,最厉害的要算滇西高黎贡山左近的娱蚣,足有一尺来长,当地土人奉为神明,轻易不敢……”
  他话没有说完,了心和尚人却向后倒去。
  神貘尊者一把扶住了他,怪眼一瞪,怒道:“蓝老四,我问你?你是来给瘦和尚治伤的呀,还是讲经说法来的,瘦和尚眼看就要升天,你是啰嗦个什么劲?”
  蓝剑秋苦笑了一下,道:“老狗,你少发点脾气,我蓝老四已尽了力……”
  了心和尚忽然睁开眼,喧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
  “你那里学来这么多禅理,要死么?也得先尽点人事才是呀!”
  了心和尚笑道:“死生原有定数,因果岂能强得——”
  话完,也不理二人,径自闭上了眼,低声念起经来了。
  在奇毒攻心的痛苦中,了心和尚仍然是嘴角含笑。
  笑弥勒却双膝并跪在瘦和尚的身边,泪水泉涌,但却闻不到一点哭声。
  要知这种有泪无声的饮泣,最是伤神不过,不一刻的工夫,他两只眼角上,竟然汨汨流出血泪来。
  在场的人,那一个不是在流泪,虽然听不出一点哭声来,但这悲怆的气氛,已笼罩了整个古寺。
  “咦!””庙门口响起了一声惊咦之声。
  此是已是将近午牌时分了,庙中的人,一个个又都是武林中的高手,这要在平时,来人抵达在十丈以内,立即就会发觉,即使在黑夜之间,也不容人接近到七八丈处。
  但是目前,他们全都被一种悲怆的气氛所吸引,等到有人近了庙门,接近到咫尺之地,发出了一声惊噫,他们方始惊觉。
  十数道目光,一齐注视到庙门。
  就见那里并肩站着三个白衣小婢,她们身后,站着两个虬髯壮汉,在壮汉身后,是两老妪扶持着一位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称得上是天下绝色,只是有点冷冰冰的,多看她一眼,会使人觉得有些寒……
  丑哪咤这个人,就是嘴巴不能闲,他这老半天没说话,早就有点憋不住了,一看见庙门口来了这么多的人,那还耐得下去,先就嚷道:“喂!你们这是朝山进香的吧!对不起,这是个老君祠,全是公的,你们要是许愿拴娃娃,可得到观音庵娘娘庙去,这里……”
  他话没说完,就见那三个白衣小婢和那两个壮汉,一个个怒形于色,那白衣少女冷哼了一声,轻抬玉手撩鬓,也没看出来人家是个什么手法。
  怪事啦!丑哪咤竟然被人家点中穴道,呆呆的站在当地,张着嘴,瞪着眼,一动也不动。
  假瞎子凌迟眉头微皱,一跃而出,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几个人全不说话,同把眼睛注视着凌迟。
  凌迟连问了几声,无奈人家就是不理,不由得就激起了无名火起,狂笑了一声,道:“我问你们是干什么的?凭什么制住我这孩子的穴道……莫非你们全都聋子,再不就是自知理屈,不敢和我老人家说话。”
  白衣少女微微哼了一声,靠左边的一位大汉,越众而出,打量了一下凌迟,冷冷的道:“对不起,我们是在找人,关于那位兄弟,只怪他口出不逊,稍微给他一点教训,一个时辰之后,他就会好了……”
  凌迟冷笑了一声道:“我不管你们是干什么的,请解开我那孩子的穴道!”那壮汉道:“恕难遵命,到时候他自会好的。'”
  说着,转身就要出庙。
  凌迟已被激起了一股无名怒火,怒喝一声:“站住!”
  喝声中,身形微闪,右掌一探,“金豹露爪”,猛向那大汉左肩抓去。
  口中却道:“识相一点,还是你动手去解穴的好……”
  那壮汉一挫腰,右肩突然向前一让,毫厘之差,就避开了凌瞎子的一击,同时,他右手回臂一抄,疾向凌迟右腕上搭去。
  来势奇快,一闪而至。
  凌迟右腕疾沉,刚刚避过了那人的掌势,心头却吃了一惊,暗忖:“这小子的武功不弱……”
  就这么一眨眼之间,两个人就交换了五七个照面。
  那壮汉虎目圆睁,嘿嘿一声冷笑,道:“阁下背后偷袭,是何居心?”
  凌迟冷冷的道:“光棍眼里不揉砂子,我假瞎子凌老二跑了几十年的汪湖,难道会是白跑了,说明白点,你们是干什么的吧!”
  “假瞎子凌老二?”
  那白衣少女倏的说出来这一句话,似乎这个名字,对他有着关系样的,一双妙目,也瞅在了凌迟的身上。
  那壮汉像是没有听到少女的话声,乘着假瞎子微一怔神之际,倏然急攻了数招。
  假瞎子凌迟乍闻那少女低喊出来一声自己的名字,倏的一怔,似未想到那壮汉会突施急攻,顿时落在下风。
  那壮汉抢到了先机,哈哈笑道:“谁是光棍?谁的眼里不揉砂子?”
  他笑语着,掌势不停,倏忽间又复攻出数招,武功之高,竟大出假瞎子意料之外。
  “住手!”
  就在双方拼斗到紧处,那少女陡的喊出了一声。
  声音虽不大,但是颇具威佳,那壮汉忽的斜纵开去,假瞎子凌迟也停住来手。
  那少女由那两老妪扶持着,移步走进庙来,朝着凌迟福了一福,道:“小女子小寒山琼绣原寒玉,请问尊驾可是人称瞽目阎罗的凌大侠吗?”
  凌迟乍闻那女子提起了小寒山琼绣原寒玉,心中一动,忙道:“瞎子正是凌迟,请问姑娘……
  “寒清就是先父,侄女名叫寒玉。给伯父磕头啦!”
  说着,就拜了下去。
  就在她身方下蹲的当儿,一指弹出,解开了丑哪咤的穴道。
  凌迟一听对方是故人寒清之女,他一时说不出是喜是悲,只是“呵呵”连声……
  丑哪咤翻了两翻母狗眼,啊了一声道:“瞎二叔,你别上她的当,我瞧她准是个狐狸精。”
  神貘尊者“汪”的一声狗叫,喝道:“栽了跟头还不知趣。”
  凌迟呵了几声,老眼里淌下了几滴热泪,道:“怎么?你是寒清贤弟之女?为什么千里迢迢来到中原。”
  “为了是找凌伯父?”
  “找我?有什么事吗?”
  “打听神偷石元绪的下落?”
  “他已早作了古人,你是见不着他了,但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奉先父遗命,要找回家传宝物玲珑白玉塔。”
  “白玉塔?听说它早已又被人劫了去,石元绪也是为了那东西身受重伤而死的,那到什么地方去找呢?”
  寒玉叹了一口气,道:“这个我知道,但目前有一个人知道那玲珑白玉塔的下落……”
  “是谁?”
  “穷书生!”
  寒玉一提起了穷书生,秀目扫视了一下殿上诸人,道:“我这次赶到这里,就是找他穷书生。”
  凌迟长叹了一口气,道:“贤侄女,你这一趟白跑了,穷书生目前生死不明,我们也都正在为他着急呢!”
  寒玉闻言吃惊得瞪大了一双眼,好半天,才道:“怎么……他……穷书生生死不明……”
  “啊!师父!”笑弥勒哭喊出来一声。
  凌迟见寒玉一听穷书生生死不明的消息,竟然脸上浮现出凄惶的神色,方自惊异,就听见了笑弥勒的哭声,也不遑作答,纵身就到了瘦和尚的身边。
  寒玉摆手止住了她那手下人,她也跟着到了瘦和尚身前。
  原来是蓝剑秋又在替瘦和尚放血,笑和尚泪下如雨,跪伏在地上看着。
  只见了心和尚的左臂上黑水如泉,激射而出,足足流有一碗,仍然没有一点鲜血。
  寒玉看着这个样儿,心中却是大大的不忍,轻叹了一声道:“奇毒已浸合血中,纵然放血十斗,也是无济于事。”
  蓝剑秋抬手抹了一下头上的汗,瞟了寒姑娘一眼,冷冷的道:“这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明知无用,也不能眼看着瘦和尚就这样死去呀!”
  笑弥勒泪眼婆娑,低声道:“四叔,我师父已无药可救了吗?”
  蓝剑秋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寒玉点手叫过来一个老妪,从怀中掏出一包药来,送到了蓝剑秋面前,道:“晚辈这里有一包药物,不知能否医得了这位大师伤势,请过过目吧!”
  蓝剑秋抬头打量了寒姑娘一眼,面现一种怀疑的神色,接过来药物,慢慢的打开纸包。
  就在那小纸包方一打开,立有一股清香,直入丹田,细看药粉呈淡紫色,不觉一呆。
  任他蓝剑秋见多识广,一时也认不出是什么药物。
  那浓冽的清香,越散越广,周围的人全都嗅到了。
  蓝剑秋既认不出是什么药物,他可不敢大胆给了心和尚服用,转头望着假瞎子凌迟,道:“二哥,此药清香浓冽,自非凡品,小弟枉自研究医理三十年,却认不出这药粉的来历?……”
  凌迟闻言呆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寒姑娘,又打量了一下那药粉,突然叫道:“姑娘,你这药粉可是紫雪散吗?”
  寒玉笑答道:“正是先祖监制的紫雪散!”
  蓝剑秋怔了一下,陡的跳起来笑道:“怪不得我蓝老四认它不出,原来是驰名武林的续命双宝之一,灵药仙品,难怪我看不出来,瘦和尚死不了啦!快去取些水来……”
  话声中,丑哪咤先飞跑出去,在这种讨好的事上,他从来是不肯后人的。
  寒玉又点手唤过来另一老妪,怀中抱着一只大瓶,她接过手来,道:“溪水流泉,怕有些不洁,我这里有一瓶梅花雪水……”
  蓝剑秋慌不迭道:“既得灵药,又有灵泉,瘦和尚不但死不了,连功力也不会有丝毫损失!那太好啦!”
  此际,独行脚了心和尚已然气息微弱,但两片嘴唇,仍在张动,他还在念着经天,不过已听不到了声音。
  蓝剑秋探手一捏他的牙关,瘦和尚不自主的张开了嘴,趁势把一包“紫雪散”倒在了他的口中,又用瓶中梅花雪水冲了下去。
  须知这“紫雪散”,乃是小寒山武林二圣之一的苍穹居士寒浞,采集天下灵药奇珍,调合一起,经三年炉火炼成的仙品,不但可解各种奇毒,且有起死回生之力。
  了心和尚方一服下灵药,不到一盏热茶的时光,腹内一阵雷鸣,张口吐出了不少的黑水。
  再看他那全身散布着的黑气,逐渐又骤集伤处,手心中渗出紫黑色的血液,慢慢的由黑变紫,由紫变红。
  恰在这时,丑哪咤也找回来了泉水,蓝剑秋就用这泉水,替了心和尚洗涤了伤处,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一些药粉敷上,包扎起来,才长叹了一口气,道:“好厉害的毒物!”
  约又过了一刻工夫,了心和尚双目一睁,觉着痛苦全失,竟似已完全复原。
  他望着蓝剑秋笑道:“瘦和尚早就听说你蓝老四医道神通,果不虚传……”
  神貘尊者接口笑道:“凭他蓝老四那点医病的能耐,只能去治牛,他是个蒙古大夫……”
  了心和尚笑道:“但他却治好了我这头驴!”
  常言道:“对着秃子不说亮,当着和尚不骂驴。”可是了心和尚却以驴自居,立时起一阵大笑。
  凌迟笑道:“和尚,这大概是你方才念经的功德,感动了观世音菩萨了!”
  了心和尚笑道:“你可知我方才念的是什么经?”
  凌迟道:“总不过是什么金刚经慈悲咒了。”
  了心道:“你全猜错了,我和尚从出家那天起,就没学过念经,方才所念,是跟一个知心朋友学来的灶王经……”
  和尚跟着道士学念经,这倒是新鲜事,立时又引起一阵大笑。
  本来他们这般江湖异人,根本就将生死看得很淡,所以痛苦一失,接着就互相笑谑起来。
  蓝剑秋笑道:“兄弟实在惭愧,老狗说得一点不错,凭我这点医道,实在不成,大概你和尚播种善因不少,真的感动了观世音菩萨,如不是碰巧来了寒姑娘,我得受老狗一辈子的骂。”
  了心个言,抬头目视寒姑娘,微笑颔首道:“我和尚和女施主素味平生,承蒙回春妙手,挽救了我一条命,和尚承情盛领了。”
  瘦和尚话音方落,笑弥勒噗通一声,对着寒姑娘跪了下来。
  这一来吓得个小姑娘疾忙躲闪,两个老妪迈步近前,一人一条胳膊,硬将笑弥勒给拉了起来。
  寒玉笑道:“小师父快请起来吧!我也只不过拿出来一点药,又算得了什么呢?药本来是治病的吗?你这样,倒使小女子惭愧无地了。”
  笑弥勒流着泪,说不出一句话来,但仍挣扎着非要跪拜不可。
  凌迟笑道:“你这个小和尚,起来啦!都是自己人,你要这样一拜她,岂不折煞了她,以后多照顾她一点就行啦!”
  神貘尊者笑道:“别看瘦和尚是个出家人,就这一点还没有勘得透,所以才调教出这么个徒弟来,我要有这么个徒弟,看我不劈了他才怪。”
  凌迟笑道:“谁让你是老狗精呢?我活了这么大,还真没见过狗朝人作揖叩头哩!”
  了心和尚插口道:“凌瞎子,你说这位女施主是自己人,她是谁呢?”
  凌迟道:“小寒山武林二圣的后人寒清兄弟的千金,姑娘名叫寒玉,你说,是不是自己人?”
  他一言未已,莫莺儿陡的纵了身过去,探手抓住了寒姑娘的手臂,道:“姐姐!你是……”
  她这一猝然的举动,令得那两位老妪和二位壮汉,还有那三位白衣小婢,也就是寒香、寒雪、寒梅三位姑娘一齐大惊,齐喝一声,就要扑来。
  寒玉挥手止住了他们,面现迷惘之色,道:“你……你是……”
  凌迟道:“你们别那么你是我是了,这件事我知道,寒姑娘的母亲,正是掠天凤莫仙韵,也就是野丫头的姑母,你们是姑表姐妹。”
  两人被凌迟这一说明了,立时就缠在了一起,说个没完,总之,女孩子们见面,就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
  二女说个没完,偏偏又凑上去了苗玉茹和蓝婷婷,就更热闹了。
  女子与女子之间,如凑在一块儿一说起话来,可说是包罗万象,无尽无休,你一言我一语,好像从没有个说完的时候。
  可是,他们这四位谈话的范围,全没有离开了穷书生的生死之谜,使得她们谈话的空气,也显得有些沉闷。
  忽的从庙门口处,飚起一股轻风。
  神貘尊者“汪”的一声,道:“有人来了!”
  众人闻声,全都一怔,了心和尚道:“来的是什么人,莫非那天魔尊者卷土重来?”
  话音未落,就见一条人影疾冲而至。
  四个女孩儿正然谈得高兴,一见有人袭至,“呛啷啷”!几声响处,全都亮出了兵刃。
  假瞎子凌迟连忙喊道:“不要动手,是自己人。”
  刹那间人影落地,乃是个矮小的老头,长衫儒巾,宝剑拖地。
  他这个打扮,有点不伦不类的,真要比起来,他那个身长,较他所悬的宝剑高不到那里去。
  一落地,先就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道:“好热闹呀!人还真不少呢……”
  “三哥!”蓝剑秋喊出来一声。
  “老三,你这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凌迟跟着询问。
  来人乃是颖上四友的老三,一剑横天吴汉,他在江湖上,为一代剑术名家,最驰名的就是他那天地人三剑,能接得下他三剑的人,放目天下武林,可以说是寥寥几人。
  听到了凌迟的询问,笑道:“二哥!看你们的样儿,好像还不知道吧!”
  “什么事有这样的严重?”
  吴汉道:“穷书生已被冷残劫去马岭关,武林人物有些头脸的,差不多全都来了这东明集,看样儿眼前就有一场风雨,这事还能算小吗?”
  众人闻言,全不禁怵然一惊,尤其那几个关心着穷书生的年轻人,不由得,竟然给怔在了当地。
  凌迟道:“穷书生被冷残掳了去,这事不小,但怎会引起了武林中大的风波?”
  吴汉道:“二哥你这阎罗王,当真的瞎了眼啦,武林中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会不知道,岂非怪事。”
  凌迟哈哈一阵大笑,道:“老三,你算把二哥贬够了吧!快说,武林中都出了什么事……”
  吴汉笑道:“血泪榜都闹翻了天,事不算小吧……”
  “哈哈!哈哈!老三,你怎么那样的看不起二哥,我还不致于连血泪榜的事件都不知道呀!那么咱们二次岀世,为了什么?”
  吴汉道:“可是血泪榜的血泪未干,如今又出了事,各大门派中的掌门弟子,先后失踪,出没无常的黑骑士,也绝迹江湖,这真是连个探索的迹象也没有了,怎不令人心惶惶……”
  凌迟道:“莫非这东明集有什么发现。”
  吴汉道:“闻说当年百毒宫主尸毗老魔的首徒,天魔尊者二次出世,猜疑到这件事可能会和他有关,于是就都奔上这山东道上来了。”
  凌迟心中一动,忙问道:“你可知那天魔尊者,在这东明集的巢穴,位于何处?”
  “集东三十里,地名红羊谷,闻说是他师执前辈。”
  “可曾有人去探过?”
  “去踩探的人不少,可是有去无回。”
  蓝剑秋插口问道…“二哥!咱们何不探他一探?”
  凌迟沉思了一下道:“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汪”的一声,神貘尊者插口道:“以我老狗的看法,那戚老儿和鸳鸯鬼母,全部身负重伤,咱们为了江湖义气,似应该去闯他一趟,也许会能探出点穷书生的下落。”
  他这意见一提出来,当即获得大多数人的支持。
  假瞎子瞽目阎罗凌迟,在这一群中,无形成了主帅,他一见大家都愿意去闯红羊谷,也无可奈何,沉思了一阵,缓缓的道:“好吧!咱们就去,不过瘦和尚可不能去……”
  了心和尚接口道:“我也就没有打主意去!”
  凌迟点头道:“那就行,蓝姑娘也不准去,她留在这里照顾瘦和尚……”
  笑弥勒道:“我也不去,我要照顾我师父。”
  寒玉缓缓的道:“凌伯伯,我可以去吗?”
  “你!”凌迟犹疑的道:“你不能去!”
  “那为什么呢?”
  凌迟没有解说,只是用眼扫视了她那手下人一眼。
  寒玉若有所悟,也不等凌迟吩咐,点手叫过来两老妪,冷冷的道:“你即刻起程回转小寒山去……”
  “小姐!你!”那两老妪和那壮汉,同声惊问出来了一声。
  寒玉冷冷的道:“你们不必管我,我现在有凌伯父照顾,你们可以放心了,去吧!即刻起程。”
  那几个人像似十分惧怕这小姐,没有一个人敢分辩,应了一声,全都转身走出庙去,起程回转小寒山去了。
  凌迟眼见寒姑娘这样的决断,也不好阻拦。
  大家又商议了一阵,约定好了互相连络的信号,就起身直奔红羊谷。
  天色又已黄昏,在江湖人的眼中,夜才是他们的世界,因为黑暗可以掩盖住一切,罪恶的,丑的……
  可是今夜来得有此险恶,先是一阵轰天的雷声,跟着又是一场大雨。
  风雨来得疾,也去得快,但天空却留下阴霾。
  就在假瞎子凌迟等人方走,庙门外来了一位俊美少年。
  那少年模样儿生得是真俊,只是衣衫有些破旧。
  他慢步在细雨中,时而仰首看天,时而俯首沉思,俊美的面庞上,不时发生着变化。
  一如有无数悲欢离合的往事,组成了一道河流,在他心中的河谷中,奔腾涌流……
  可是,此刻的宇宙,虽然细雨绵绵,却是出奇的平静,过去了的时光,已不存在这宇宙间,似为这细雨洗刷去了……
  那未来的一切,又未曾发生……
  但人们总是常常在回忆着过去,推想着未来……
  那俊美的少年,沉重的嗟叹了一声。
  脑海中一幕幕的映出来几天来的遭遇,虽只是短暂的几天,在他来说,无殊大半生的岁月。
  两日前,他在铁牢中被困的当儿,眼看着就要葬身火窟,幸得他功力深厚,用出了最后一点力,真力助长了火力,铁牢爆炸开来。
  他用了一式“龙腾九天”,只以为可以脱此一劫。
  那知,身方腾起,真力已竭,一口气没有提起,身形又急如星丸下坠般,直朝火窟中又跌落下来
  “完了!”他无可奈何的暗叫了一声。
  就在那时,从大火边缘处掠起一条黑影,好快的身法,宛如鹰隼掠空,一下就抓住他的腰带,双脚交互一垫,身形又起,竟然踏火飞行,出了铁马庄。
  几个时辰过去,他缓缓的醒转来,张目看见自己睡在一间十分精致的石屋里。
  窗开见天,他举目浏览一下四周。
  只见此房甚是宽大,陈设简朴而饶而古趣,近窗处放着一张楠木方桌,桌上燃起了一炉好香,白烟袅袅,幻化作龙蛇鸟兽,千变百态。
  他定睛看了有好大一阵,心中忽的升起一个疑念,暗道:“这是什么地方?”
  袅袅升起来的白烟,忽然幻化或一团火,好大的一场火,灼体难耐……
  他自问了一声:“莫非我已死了么……”
  窗外一阵微风吹进来,白烟被风吹散了,幻境也灭了,原来是日影满窗。
  窗外忽然现出了两个人影,有四只乌黑发亮的眼睛,在朝屋内瞧。
  “哥哥!你瞧,他是不是醒了。”
  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晰可闻。
  又是一人的声音,道:“是的,是醒了,我们赶快告诉奶奶去!”
  随着话声,人影消失了,跟着响起一阵错杂的步履声,慢慢的也淡了下去。
  睡在床上的人儿,又进入了冥思,他伤感的轻叹了一口气,想道:“我必是死了,因为世间不会有这样美好的去处,只是可怜秀妹妹,陷身魔窟,有谁去救她呢?……”
  又想到了他自己的身世:“……我无亲无故,除了秀妹妹之外,连个朋友都没有,我若真的死了,她一定会很伤心,那样我可不能死……”
  他想到了这里,禁不住就大声呼叫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孩子!你是不能死,而你现在也没有死。”
  他闻声蓦的一惊,睁眼看去,见面前站着两个小孩,全都生得修眉星目,面白如玉,相貌极是英俊,睁着一双乌溜溜黑白分明的大眼,洋溢着一片天真,令人一见,就知必然十分聪明伶俐。
  在那二童身后,站着一位面目慈祥,白发如银的老婆婆。
  老婆婆见他已醒转过来,笑道:“孩子,你醒了吗?是的,你身负两家的血海冤仇,老天怎能没眼,会让你死,你这不是醒过来了吗?”
  他仍然瞪着眼在发怔,旁边一个小孩像似耐不住这片刻的沉静,悄声向另一个小孩道:“哥哥!你说他就是穷书生呀!我看着有点不像!”
  “凭什么不像?我亲自听徐爷爷说的,他就是穷书生,还会有错?”
  “我说不是!长眉毛爷爷最会骗人了。”那小一点的孩子,撇起了嘴,现出一种不信的神态。
  那个大一点的孩子,却把眼一瞪,道:“杰弟,你可小心着挨打,徐爷爷几时骗过人?”
  小的有些不服气,抗声道:“他答应传我一手鬼影身法,到现在都没有教给我,不是骗人是什么?”
  两个小兄弟,言语不投机,眼看就要吵起来。
  老婆婆一声轻喝道:“你们两个都该打,当着客人的面,连点规矩都没有。”那少年正是穷书生,他发了一阵子的怔,呆呆的问道:“婆婆!这是什么地方,我我……”
  老婆婆笑道:“我就是此间主人,这个地方名叫‘忘我坪’,老身石门余氏……”
  说着用手一指那两个小童,又道:“这是我两个孙儿,一个叫石俊,一个叫石杰,可淘气着呢!”
  穷书生顺着老婆婆的手指处,瞟了二小童一眼,那弟兄二人,却向穷书生扮了一个鬼脸。
  穷书生仍然很迷惘,忙问道:“那么我怎么会到了此处呢?”
  老婆婆笑道:“你是被天池老人从铁马庄救来此地,他因另有急事,所以就托老身来照顾你……”
  “天池老人?天池老人?”
  穷书生迷惘的念着,这个名似乎曾听好多人提起过,在他脑海中的影儿,有点像是传自己蛰龙眠法的长眉老人!
  老婆婆又接着道:“他在走时,曾交代我向你说一个故事,假若你能想得起你是姓谷的话,不然……”
  下边的话,没有说下去,但却瞪起眼看着穷书生,二目射出炯炯神光逼人,一看就知这老婆婆,内功修为已是相当的高深了。
  穷书生的脑海里,仍然是模糊一片,不过把对方的话,倒是听得很清楚。
  他仰首看着屋顶,心中在思索着,口中喃喃的自语道:“是的,我是曾经记起来谷凤翔这个姓名,不过,那是我吗?是我的名儿吗?”
  老婆婆笑道:“对的,你能想得起谷凤翔这三个字,足见你的记忆是在慢慢的恢复。”
  穷书生越觉讶异,自己姓不姓谷,又和她说故事有什么关连?
  老婆婆道:“这个故事,除了我和天池老人之外,知道的人还不多;湖海二怪和颖上四友,也知道一点,但并不怎样详细,十多年来,都没敢泄露秘密,虑的是仇家太大,报仇恐难如愿,徒招损伤……
  “若干年前,在武林中最具权威的是武林二圣,苍穹居士寒浞和文魔书生谷天澜,他们在大破百毒魔宫,杀了尸毗老魔之后,合力参详出一部武功秘籍,名为降魔十二式……”
  穷书生插口道:“你这故事已不新鲜了,我早已听人说过。”
  “啊!”老婆婆惊叫出来一声,道:“你听什么人说的!”
  穷书生道:“就是那苍穹居士的孙女儿寒玉说的……”
  老婆婆闻言更是吃惊,忙道:“怎么?小寒山琼绣原的寒家,又有人回到中原来了?”
  “是的!寒姑娘这次到中原来,听她说要找一件东西,和一个人。”
  老婆婆神色更变,忙又问道:“她可说是找什么东西?什么人了吗?”
  穷书生道:“玲珑白玉塔,和神偷石元绪。”
  老婆婆轻叹了一声,道:“这些都是冤孽……”
  穷书生见老婆婆神色有异,讶然问道:“莫非婆婆和她有……”
  老婆婆摇手止住了他的问话道:“前半段的故事,你既然知道了,那就说以后的事吧!
  “——自从谷天澜之子谷铭从小寒山带回来降魔真诀,立即引起了一般武林人物的注意,盖世神功,谁不梦寐以求,无奈,小寒山琼绣原路远地险,凤谷岭谷家的人,也不是好招惹的。
  “——为了这件事,不知疯狂了多少武林道,巧取豪夺,奸谋百出,全赖谷铭和他那夫人摩云燕余蔼,应付得宜,虽然迭经惊险,终能无事。
  “——暴风雨终于来了,是十二年前一个风雨之夜,谷家去了轮回居士史天灏,带着武林十狂,和追魂十二神,等二十多位第一流的武林高手,志在必得那降魔真诀。”
  穷书生听得热血沸腾,忙问道:“他们可得到了那秘籍……?”
  老婆婆眼含痛泪,叹了一声道:“一场血战的结果,谷家二十余口,全都惨死,单单漏网了一个小孩,降魔真诀仍无下落,他们在撤走时,留下了血泪榜,从那时起,反是稍和谷家有点交情的,接二连三,到处都岀现了血泪榜,血染红了江湖道。”
  “血泪榜?”穷书生道:“我听说十二年前的血泪榜,是发自幽冥夫人辛九娘?……”
  老婆婆道:“是的,不过她那只能算是副榜,谷家所现的是正榜,副榜出只能杀一人,正榜现可以灭全家。”
  穷书生又问道:“那漏网的小孩,是被谁救去了呢?”
  老婆婆道:“是被谷天澜的一个义弟徐书棠救走的,他把那小孩安顿在洧河畔,附托给铁猴莫在兴收养,那莫在兴本是小孩的亲姑丈,他是饱读诗书,从未练过武功,虽然莫家也是武林世家,但他看不惯仇杀的血腥,所以立誓也不让小孩练武。”
  穷书生道:“那孩子如不练武,他那血海深仇,可就没法报了?”
  老婆婆道:“是呀!但那徐书棠并不甘心,就找机会偷偷的传授。
  “——转眼间,又是十二年,那孩子已长成了一表人才,可是,大祸又降在了莫家,一夜之间,莫家八口死在血泪榜下七口,惟有一女莫莺儿,早年间被大悲神尼带走,方始免去了一劫。
  “——可是,从这件事发生后,谷家那孩子,因受刺激过甚,竟然无声无息的失了踪……”
  老婆婆一边说着,一边在流着泪。
  穷书生却默默的看着屋顶,记忆在他脑海里映现,那小孩儿就是他,谷凤翔就是穷书生……
  幻影映现脑际,一间大厅上,横三竖四,躺满了人,有的骨头拆断,有的仍在哀鸣,血,由每一个人的身上流出,汇成一道流泉,染红了整个大厅……
  他一边回忆着那付悲惨的景相,咬紧着牙,样儿显得有些浄狞可怕……
  好久!好久!“哇”的一声号啕,大哭而起!
  哭吧!他是应该好好的大哭一场,只有哭,才能舒发胸中的郁闷,哭过之后,心灵上许会得着点轻松。
  他哭,老婆婆也在流眼泪,两个小童儿,石俊、石杰,瞪大起眼,看着两位痛哭的人发怔。
  可是,他们也有点心酸,眼睛也都起了红眼。
  哭有一顿饭的光景,穷书生陡的翻身下床,对着那老婆婆拜倒地下,磕头道:“敢问老婆婆和我谷家有什么渊源?”
  老婆婆道:“先夫神偷石元绪乃令祖义弟,小女余蔼就是你母,元绪因不满寒浞老儿藏私,心有不忿,才下手偷他那玲珑白玉塔。”
  穷书生含泪又磕了一个头,道:“孙儿不知你老人家就是外祖母,请恕翔儿不恭……”
  老婆婆伸手抚着穷书生的头顶,道:“孩子,你是谷家惟一的一条根了,你要多多的保重才是……”
  穷书生又磕头大哭。
  老婆婆道:“孩子,你镇静点听我说,万事都要忍,目前魔火正盛,你一人诚难言敌,所以虽然知道了身世,对外人还是不提的好。”
  穷书生闻言止住了泪,仇焰灼着心,豪气冲天门,朗然道:“不共戴天之仇,为人子者,为亲复仇岂计利害。”
  老婆婆道:“孩子,你的居心是对的,但是报仇三年不晚,谋而后战,始能如愿以偿,记着,忍,不可妄动无名之火。”
  穷书生俊脸红了一下,道:“我那表妹她在那里?”
  老婆婆笑道:“她这几年在江湖上倒是闯出了不小的名声,谁不知女侠没影儿,你怕早都和她见过了,只是你记忆已失想不起来罢了,再者,她已和你订有婚约,再遇上了,可不能冷漠了人家。”
  说得穷书生俊脸又是一红,讪讪的笑了。
  石俊石杰这两弟兄,可就有点调皮,一见穷书生笑了,他们划着小脸,叫道:“不害羞啊,又哭又笑,两只眼撒尿……”
  “讨打!”老婆婆喝骂了一声,道:“还不过来见过你们翔哥哥,记着,以后叫他穷哥哥,听到没有。”
  两个孩子,石俊十岁,石杰八岁,平日受着他祖母的宠爱,可说是天不怕地不怕,调皮得紧,但也精灵得可以,闻言都向穷书生行了礼,喊了一声:“翔……穷哥哥!”
  老婆婆笑道:“往事已成过去,报仇尚待时日,今日咱们见着了,是桩喜事,应该快乐,莫再悲伤。”
  说着,转头向两小道:“俊儿,快去给你娘说,给我们准备点酒菜,我老婆子也有好久没动过酒了,今天得喝他两杯。”
  穷书生也改了称呼,道:“姥姥,我看咱们一起去吧,我还得拜见舅母哩!”
  石老婆婆自是高兴得喜笑颜开,那有不愿意的,就陪着穷书生到了另一处小院,礼拜一番是免不了的家常琐事,不必赘述。
  穷书生就这样住在了忘我坪,倒是和两个小孩,石俊石杰,处的十分热络。
  但他心中却又念念不忘那等在西东明集的苗玉茹,两天后就向石老婆婆提出辞行之意。
  石老婆婆毫未挽留,因为她知道穷书生报仇事大,但石氏两小却有点恋恋不舍。
  老婆婆临别赠言,还是那一句老话:“孩子,报仇三年不晚,谋而后战,始能如愿以偿,记着,忍!不可妄起无名之火。”
  穷书生离了忘我坪,石俊石杰两弟兄,一直送出去三四里路,还不愿意回头。
  虽经穷书生说尽了好话,两小还是要送,最后无法,只好假装生气,才算吓住了两弟兄。
  任是这样,他们仍站在高处,一直看到穷书生走得没了影儿,方始闷闷不乐的踅转回程。
  其实穷书生又何尝舍得小弟兄二人,报仇事大,此时不是苟安之时,只好狠心一顿足,飞纵而去。
  等他到了西东明集的北河岸,空荡荡的,那有个人影,心忖:“心是苗玉茹等不及自己,走了,再不就是和苗玉秀一样,出了别的事故。”
  但他还是不放心,顺着河岸又找了下去。
  穷书生在细雨中边想边走,心底深处波涛翻涌。
  天色昏黑,濛濛细雨,迷迷烟云,眼前昏花,心底怅怅。
  一步一徘徊,一想一踌躇。
  他身不由己,幽灵似的,一步步踏上了庙门,慢慢的朝里走。
  自个儿沉缅着往事,哀伤不尽……
  丰神俊逸中带着几分落寞,越发显得潇洒。
  “咦!穷书生!”
  “大哥!是你?”
  忽然间,大殿上突然响起了人声。
  他闻声怵然一惊,抬头看去,不禁一阵狂喜,叫道:“小师父,是你啊!妹妹……”
  又一回头,看见了坐在地上的了心和尚,又惊叫了一声:“了心大师,你也在这里?”
  蓝婷婷像一只小鸟似的,飞到了穷书生身畔,仰头翻着两只大眼,惊异的看着穷书生,缓缓的道“大哥!你没有被他们劫走?”
  穷书生惊讶的怔了一下,迷惘的道:“被他们劫走?谁?他们又是些什么人?”
  了心和尚接口笑道:“江湖上都传言你被马岭关冷残掳劫了去,不过也有说你被烧死在铁马庄……”
  穷书生更是惊讶,忙道:“这话从何说起?”
  笑弥勒道:“马岭关劫走穷书生,江湖上传闻正盛,铁马庄却是我亲自目睹……”
  “亲自目睹?莫非你去了铁马庄?”
  笑弥勒道:“是的,就在大火方起之际,到了我们三人,恶昆仑用火海打算葬了我们,是我们推房倒屋,断了火路,莫师妹探铁牢见残骸心碎欲绝,她愿意葬身火中以殉节,但是血仇未报,暂留余生,我和丑哪咤舍生忘死,踏火相救,总算脱此大劫,没想到你人儿无恙,可怜小师妹她太痴情……”
  他侃侃而言,穷书生已珠泪承睫,他恨,他悔,他伤心,如不是受刺激失去了记忆,他怎会冷淡了表妹,何况,人家全家人惨死在血泪榜下,祸根水源,他们是替姓谷的牺牲。
  他越想越痛心,那忍得住心酸落泪。
  “哥哥!你怎么哭啦!”
  蓝婷婷怎知道穷书生的情怀,她默默的问出了一声,笑弥勒心中一动,心忖:“看他神情大变,莫非已忆起了从前?”
  穷书生却是忍泪含笑,道:“没有什么。风沙迷了眼。”
  小姑娘心性淳厚圣洁,那知道伤心人有苦难言,她睁大着眼,看看笑弥勒,瞧一瞧穷书生,幽幽,的道:“我也想死!”
  这句话无疑晴天霹震,穷书生陡的一震,笑弥勒也大吃一惊。
  小姑娘看到了二人的神情,淡淡的一笑,道:“我是说大哥哥有个不幸的话,一个人该有多孤零,我应该去陪着你,哥哥,你说对吗?”
  殉情!殉葬!该是桩多么残酷的事,但在蓝姑娘口中,说得那样轻松,而且脸上笑意未敛,眸子中光辉闪闪。
  这些情形,入在了了心和尚的眼中,不禁暗自叹了一声,心道:“这孩子虽然语出若梦,但那诚挚之情,实在使人感动,看来她倒是真能做得出,穷书生情孽缠身,将来不知怎样收拾的呢……”
  穷书生心中一阵激动,惨然一笑道:“婷妹妹,你怎么尽是胡思乱想,放心吧,穷哥哥我的命长着呢!”
  就在他一言未了,了心和尚陡的喧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但愿我佛慈悲!”一声佛号,冲淡了悲伤气氛。
  瘦和尚细问穷书生劫后经过,穷书生就把被人救到忘我坪的事,说了一遍。
  了心和尚叹道:“天池老儿却也用心良善,以他的能耐,足可荡平妖氛,但他却要你亲报血仇,更没有想到铁拐神姥仍在人间,孩子,你的福缘不小。”
  穷书生却听不进这些话,他这时心里一直念着莫莺儿,忙问道:“大师,莫姑娘他们……”
  笑弥勒道:“他们全为追寻你的下落,一齐去了红羊谷,此时怕都早已到了。”
  穷书生闻言蓦的一惊,霍的站起身来,道:“不好,红羊谷凶险万分,曾听石老祖婆说过,那里摆下有‘大衍九宫’,反正十三绝阵,有进没出,连敌人的面都见不着,先就得困死……”
  他这一言提醒,了心和尚也是一惊,他想起了一人,那是当年震慑武林的大魔头,和那百毒宫主人尸毗老魔同恶相济,只是恶迹并不显著,所以没有被二圣清除掉。
  因为他行动隐秘,江湖上知道的人也不多,不过红羊谷却和中条山的“情天绝壑”、“恨海深渊”,并称为天下十大绝险,武林中人知道的倒是不少。
  那红羊谷主人,人称红眉仙姑,她得有一部“天衍缠位秘籍”,经她详细参解,悟出了大衍九宫,循环生克,两仪反行原理,就在红羊谷布下了十三绝阵。
  她并不出谷为祸人间,但却禁止任何人入谷一步,不得到她的许可,任是再高的能耐,一进去就得被困阵中,除非立誓愿为她谷中奴隶,不然就得被活活的困死。
  了心和尚越想心中越是震惊,别瞧他素日游戏三味,滑稽玩世,遇事不在乎,想到了那红眉仙姑,他可不由得不寒而凛。
  他沉思有顷,看着穷书生缓缓的道:“老狗他们………怕要遭殃了……”
  了心和尚说的不错,神貘尊者等一干人,是受了困,困在一处阴风惨雨的地方,且又分散开了,一个人一处,没有个呼应。
  红羊谷地处一个河套之间,三面被水围绕,中间突起一片丘岭,岭深谷幽,阴晦隐僻。
  谷中杂树丛生,葛藤纠结,长草怒生,败叶堆叠。
  在入谷进口处,立着一块木牌,已然腐蚀大半,想是多年未换,日经风吹雨打,就显得剥蚀不堪了。
  木牌上字迹仍新,写的是:“我不祸人,人勿扰我,谷中禁地,不可妄行,强入者死,幸勿自误。”
  神貘尊者等一干男女老少,虽明明看到那“强入者死”,的几个大字,但他们那一个是怕死的。
  雷声虽住,细雨仍霏,天空乌压压一片黑,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吱呀”——一声尖叫,接着“扑腾腾”一阵鼓翼声,划破了寂静的长空,也使众人大吃了一惊。
  他们一行人呆了一呆,看出来是谷中宿鸟,受惊起飞,方才吐出一口气,定了定神,继续前进。
  行约十余丈,蓦的一股劲风袭至,风扫树丛,“哗啦啦”,积水下降,大家又吃了一惊……
  “汪”的一声犬吠,神貘尊者笑道:“谷主人这样的小气,远客来访,不说高接远迎,也不应这样的故弄玄虚,装神弄鬼,不见得就会把我老狗吓退。”
  谷中太阴森了,使得最好说话的丑哪咤,大半天都没有开腔。
  此时神貘尊者既然发了话,徒弟随师父,他也嘴巴有些痒了,沙哑嗓门大舌头,嚷道:“我猜这谷主人必不是人……啊呀!好缺德呀,是什么人。”
  原来他话方说出一句,竟然飞来一枚青枣,堵在了嘴里,直打得腮帮子生疼。
  凌迟蓦的惊觉,忙道:“这谷中有鬼,大家要留神,暗青子不可离手……”
  “嘿嘿!”传来了一声冷笑。
  声音辨位,知道那冷笑声就在左近,凌瞎子冷哼了一声,喝道:“朋友,大丈夫明来明去,何必要藏头露尾,现个相儿吧!”
  喝声中,双足一顿,人就扑了过去。
  一阵劲风回荡,吹得树枝长草,扑簌簌直响,但却不听人声。
  谷中黑暗异常,又加上彤云密布,更阴、更黑、更沉闷。
  任是几人全是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拢目凝神,也看不出五尺远去。
  丑哪咤一声惊叫:“我的风火轮呢?”
  二犬本是异种,曾多服灵药,又得高人调教,神异通灵,怎么会不见了?
  往常一发现怪异,它总是先向主人报警,怎么今天却毫无动静。
  “嘿嘿!”又是一声冷笑,这一次离得更近,但已换了方位。
  蓝剑秋关心着凌老二的安危,如果不逼使对方现身,就无法查出二哥的下落。
  他一闻冷笑声,就停下身来,不言不动,屏息静虑,心中却在打着主意,忖道:“只要摸准你的方位,无论如何,也得逼你现身……”
  他不言不动,直有老大的一会,神貘尊者等人都已走得远了,他还是没有动。
  “咦!”对方那人似乎看出了蓝老四行动有异,又微微惊噫了一声。
  这一遭蓝老四听得清楚了,猛喝一声:“朋友,还不现身。”
  人随声起,疾如闪电,可是,当他人一扑到,那有个影儿。
  任他蓝老四胆识过人,不由得也惊得呆了。
  “汪汪”,远远传来狗叫,他知道是神貘尊者的信号,听声音分明走得远了,心中一动,暗叫一声:“不好,我这不是又中了道儿吗?”
  心念动处,循声前扑,怪得很,任他飞奔得再快,竟然越追音信越杳。
  雨住了,天边露出一轮明月,谷中虽仍十分黑暗,但以蓝剑秋的功力,也可看得清楚,何况他处黑暗之中,时间长了,双目虚空生白,更可以看得明白了。
  他这一看清楚了,不由得暗叫一声:“惭愧!”
  原来他奔跑了这老半天,竟根本没有离开周围方圆数丈,只是绕着几棵大树在转圈子,白费了半天力,居然仍在原处。
  他就知自己已陷入在一种阵法中了,人也跑得累了,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就靠在一株树下,盘膝用功。
  神貘尊者一行人仍在前行,约有半里多路,借着月光也看得清楚了,面前又立着一块木牌,上写着“快回头!”三个大字。
  神貘尊者真的回头了,他在查点人数。
  不看还好,他这一看,忍不住又是“汪”的一声。
  原来他身后只剩下莫莺儿一个人了。
  莫莺儿此际也发觉情景中有些不对,呆呆的看着老狗精。
  “汪”的又是一声狗叫,神貘尊者道:“丫头,咱们今天认栽吧!牌子上写的快回头,咱们真的得快回头了。”
  莫莺儿天生傲骨,加以自她入江湖以来,几曾吃过亏,她是皓齿紧咬,双目冒火,冷冷的道:“师叔,咱们来的是八个人,回去就只我们两个,要是有人问起来,怎么说呢?说我们胆小怕死,丢下了朋友不顾,跑回来了……”
  “好好!丫头,我老狗懂了,要死死在一起,不让落个不义之名,回头也不见得能出得去,认命了,往里闯。”
  神貘尊者说着话,领先就闯了下去。
  这一带,不似方入谷的那一段阴暗,却是十分的开朗。
  是一块亩许大小的草地,种满着各色花树。
  风飘飘,香阵阵,扑鼻醉心。
  又正值雨过天晴,皓月正当空,绿枝如洗,鲜花争艳,显得这险谷,荒野得绮丽。
  单看这一片土地,谁相信它布满了杀机,处处都是陷阱,步步全踏着危机。
  两人方一转过那块木牌,就开始穿行在那花树中间,始终不离丈余方圆。
  更妙的是两人有时只相隔一株花树,对穿而过,但却不闻不见。
  别小看这花树阵式,和那入口的一段杂树丛,全是谷主人用尽心力布成的五行颠倒阵法,奥妙无穷,置在阵中,宛如坠入了五里雾中,耳目俱失效用……
  目前在这红羊谷中,已然困住了三四十名武林高手,其中固然不乏懂得五行阵法的人,无奈他这阵法玄机难测,越是懂得的人,处境越是险恶。
  须知所谓五行阵法,并不是什么邪术妖法,而是因那五行变化,给予人由心念而生的一种幻觉。
  因为凡是被困在阵中之人,必将千方百计,设法出阵,对心力智力,消耗极大,时间一久,心智逐渐削弱,幻觉立生。
  幻觉既生,就更是难免心浮气躁,着魔嗔念,灵智闭塞,就又幻化出遥长无尽的旅途,在被困之人认为已奔行千百万里,其实只是仍在丈余方圆之内打转。
  莫莺儿当年跟着大悲神尼,曾经习练过天星缠度,斗宿神诀,对于五行生克阵法,倒是有些懂得。
  她瞎转了一阵之后,蓦的警觉,心忖:“我怎么这样笨,瞪眼看着入了五行阵,怎么还要瞎转个没有完,不信这个小小五行阵,就会困住了我?”
  她心念动处,嗔念随着消去,盘膝闭目,静坐了一阵,细打量花树阵式方位,霍然跃起,再行入阵。
  这时莫姑娘是凭仗着自己所学入阵,明明放着近路不走,她是走三退七,退七走九,盘旋曲折,踏宫走位,转眼间进入中宫戊土之位。
  小姑娘一进入戊土中宫,不禁心中大喜,暗忖:“这点小玩艺,是难不住我呀?”
  一念未已,人就踏上了庚辛金位。
  那知,她甫一入庚辛金位,忽觉眼前一黑,竟然看不清壬水主位。
  此一来,不由大惊,心忖,自己明明按照所学踏宫走位,并没有走错呀?怎么会失去宫位,而陷入迷乱之地?
  她知道五行生克的厉害,一时间却不敢移动一步,心知只要迈进一步,就有吃不完的苦头。
  只是这姑娘生性好胜,她明知道错不得一步,可是她有点不服气,心想:“自己明明一步没错,怎么会迷乱,必是谷中人玩弄玄虚,我可不上这个当,按照方位,先闯入壬水宫再说……”
  小姑娘是想到就动,暗中一咬牙,迳闯壬水宫。
  这么一来,更是不妙,壬水位中全宫紊乱,人更是迷乱了,就知不好,再要打算返回庚金位去时,门户全失,已然无法循入正途了。
  心中一慌,灵台不净,着像生幻,只觉自己坐在一片遮天蔽日的大森林中,二片漆黑,伸手难见五指……
  她修心失了,知道自己所学那点能耐,还差得远,只好原地趺坐,闭上眼,一面运气调息,一面穷思苦索,希冀能打开这个僵局。
  须知像这样的反行颠倒大衍阵,除非能得悉其中反生反克,反化反合之理,更要看清宫位,踱位,反方主位,一步不能错,才能脱身,否则就得陷入重地。
  本来莫莺儿曾精习过奇门生克,五行八卦之理,只是她吃亏在太任性,同时,谷中主人这阵法,也太精妙玄奥了,困住了莫莺儿,又何足为奇。
  就是连那神貘尊者纪啸天,瞽目阎罗凌迟,一剑横天吴汉,云中鹤蓝剑秋等人,他们全都是成名多年的江湖侠隐,那一个对这五行生克,奇门八卦都不生熟,何尝不也被困在阵中……
  但只有一人是例外,那是姑娘寒玉,她是家学渊源,精通“九盘经”,这点障眼法儿,难不住她。
  不过这位寒姑娘的性情,和莫莺儿比起来,却是大不相同,她太谨慎了,拿不稳,看不准,她是轻易不会出手的。
  她虽然也一样的被困,但她并不着急,灵台清浄,毫不动一点嗔念,她只是一味的盘膝打坐
  等什么?她要等天亮了,看得清楚了,方免得一步失着。
  莫莺儿正自筹思出阵之法,突然一条黑影从身旁闪过,一个冷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臭丫头,就凭你那点能耐,也打算闯出阵去?有这等容易?我看你除了死在此处之外,除非答应在这红羊谷为奴一生,不然哼,哼……”
  莫姑娘性情本就刚烈,那受得了这几句话,再也无法静坐下去,倏的一长身,站了起来,气哼哼的道:“小小五行阵有什么不得了,我就不信真能夺天地之造化……”
  说着,提了一口真气,辨了一下方位,硬闯南方丙火宫。
  其实这时宫位已乱,她那分辨得出,不过她在气急之下,打定主意,任是无法脱身,也得给着乱走乱跑,看看这阵法究竟厉害到如何程度。
  她这一乱走乱跑,就更是吃足了苦头,幻随念生,就现出了诸般幻像。
  方一起步,不是撞在山石峭壁上,就是踏向了危涧深渊,越走越险。
  加以山风吹来,砭骨生寒。
  还有那由幻而生的各种景像,想到了全家的惨死,耳边就响起痛苦的呻吟……
  更令她心碎的,是那失去记忆的穷书生,任自己柔情似水,但他却流水无情……
  铁马庄!好大的一片火,铁牢角落下残存的尸骸,他是不是穷书生……
  她如醉似痴,仍然一个劲的乱闯,紧咬着牙,不理会那些幻像。
  终于她闯进了丙火宫。
  这里乃是全阵的绝地,她一脚踏入,忍不住先就尖叫了一声。
  入目尽是碎散的骸骨,还有的尚未化尽腐肉,一阵阵腥臭之气,袭人欲呕。
  尖叫之声甫休,忽见阴暗处有余光闪动,先疑心在阵中布设有什么毒虫猛兽。
  定神仔细一看,那是一个人。
  这个人她见过,他不是铁马庄主恶昆仑穆清吗?他怎么也被困在此处。
  念头一转,想道:“我何不同他化敌为友,共同闯出去这恶阵?”
  心念动处,忙道:“尊驾可是铁马庄的穆庄主吗?怎么也被困此处?”
  那人一长身,怪笑了一声,道:“是的,老夫正是穆清,我是一时大意,才上了红眉毛的当。”
  莫莺儿道:“其实这阵也难不了我,我也是大意才走错了方位。”
  “哈哈!哈哈!”穆清干笑了两声,道:“咱们这就叫同病相怜哪……”
  莫莺儿道:“既然同病相怜,何不同仇敌忾,共同设法闯出此阵……”
  穆清又是一声干笑,道:“好!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儿。”

  第十九章
  朝暾初上,天空耀满了红云,水面上闪起鳞片的光芒,蔚蓝色的天幕,衬着绯色的云霞,映成一个绮丽的画面。
  红羊谷入口处的岭脊上,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四个人,他们在凝神看着谷底。
  看得都出了神,一个个的脸上显露出惊异之色。
  谷中有什么事,值得他们这样的看着?
  “哥哥——他们那些人怎么都那样笨,在那里围着树丛花草转圈子——怎么不出来呢?”说话的是一个妙龄少女,她在向着一个后来的书生发问。
  那书生已看出了神,对少女的问话,好像没有听到,仍然注目谷中。
  谷中杂树丛生,葛藤纠缠,还有几处,却是花树罗列,野草遍地。
  但在那树丛,花草间,穿来走去有不少的人。
  他们像似都发了疯,也不知是在追寻什么,飞驰游走着。
  有些人支持不住了,就倒了下去,有些人像似跑累了,背树休息。
  岭上的人,看得个个惊心动魄。
  一个瘦小枯干的和尚,长叹了一口气,道:“这阵式当真的是厉害,我和尚自信也懂得生克之道,但我可不敢下去。”
  一个面团团笑嘻嘻的小和尚,道:“师父可看出来是个什么阵法了吗?”
  那瘦和尚道:“我看似反五行的阵法,穷施主你看出个什么来没有?”
  那俊美书生道:“我也看出来是反五行的阵法,不过其中变化有些不对,初看有点像,越看越觉不对——”
  这四个人,乃是穷书生和了心和尚,笑弥勒和蓝婷婷,他们在拂晓前已赶来了此地,看了足有一个多时辰,仍然没看出个端倪来。
  “哥哥你看,那个白衣人有点怪……”蓝婷婷发出了一声惊叫。
  大家的目光,就全都移向那个白衣人的身上。
  就见那人游走起来,十分的飘逸潇洒,身法也快得出奇,踏的是“天星游宫”步法,一退三进,左折右弯,既轻松,又灵便。
  蓝婷婷不由惊叫道:“好快的身法,看着是朝后退,一眨眼怎么跑到前面去了,他会缩地术?”
  穷书生笑道:“他倒不是会缩地术,而是识得这怪阵法——他是谁?一个姑娘呀……”
  笑弥勒啊了一声道:“原来是寒姑娘,真没有看得出,她懂得这阵法。”
  “寒姑娘!”穷书生在脑中追索着姑娘的影儿。
  一面之缘,他那里记得清楚?
  蓝婷婷也看出那是什么人了,高声喊道:“寒姐姐,我们都在这里呀!”
  那白衣人正是小姑娘寒玉,她一入阵就原地坐了下来,一边运气调息,一边思量着出阵之法。
  小姑娘本来家学渊博,又加以嗔念不动,百魔难侵,灵台空明,她在静思中,已测透了这红羊谷摆的是颠倒五行阵。
  天亮了,东方露出一线曙光,她仍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她已看出来,这地方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土,全都能够移动变化,究竟阵法之总枢何在?
  红日爬上了岭巅,她再次的睁开眼来。
  心有灵犀一点通,她一眼看到了树木倒影,心中一动,试着去数那树影梢头。
  初数时尚无所觉,等她数到第三遍时,倏的触动了灵机。
  原来那树木倒影,共有九九八十一株,左五右四,分成九排,虽然距离不等,但是互相交插隐现,却含有无上玄机。
  本来我们中国这点古老的玄妙哲理,不是一件简单的学问。
  其中变化之多,术数之繁,可说是包天含地。
  但是,如能精习其中诀窍,仍是千变万化,它总有一定的范畴,牵一发而全身动,就不难迎贝而解。
  何况寒姑娘又是家传渊博,灵机一触,全盘立握掌中。
  她倏的站起身子,施展开步法,左转五步,右行四步,一退三进,再侧转半身,转行九步。
  须知这个阵法,除分九排之外,另用交插方式,显示出五个转身方向,每一转四十五度。
  转眼间,就进入了戊土中宫。
  她这时步法已熟练,游走的速度,由慢加快,渐渐的游走完中宫,眼看着已步上了火宫重地……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蓝婷婷的喊叫声,心中一动,方抬头向岭上一看,糟了,脚下一错步,眼前一花,暗叫道一声:“不好!”人就陷入了重地。
  好在她临危不乱,原地又坐了下去,屏神静气,思索化解之法。
  岭上的穷书生,当年在洧水河畔读书时,对这门五行生克的学识,倒是十分的精博,他在看着寒姑娘游走的身形步法,也触动了玄机。
  心中暗叫一声,道:“原来是个颠倒五行阵,难怪要困住这么多人了——”
  一念未已,蓝姑娘已然招呼上了她寒姐姐。
  这一来,寒得个寒姑娘几陷重地,幸而她见机得快,赶忙原地坐下。
  穷书生见状,喊道一声:“不好!”
  人随声起,宛如一只大灰鹤,掠空而下。
  了心和尚见状,也慌了手脚,喊道一声:“穷施主不可轻进……”
  穷书生心急救人,那听这些,了心声落,他人也落入阵中。
  但见他在阵中,左转右折,时进时退,走得十分轻灵斯文。
  幸而寒姑娘陷入了丙火宫重地,要不然,莫莺儿可就有性命之虞。
  原来莫莺儿陷在这火宫重地,遇上了恶昆仑穆清,小姑娘的主意打得满好,她要打算和人家同仇敌忾,冲出阵去。
  穆清哈哈笑道:“那敢情好,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儿!”
  莫莺儿那知道穆清已在阵中,困了有四五天了。
  他在铁马庄大火起时,又火上加油,烧平了自己的基业,并不是他另有阴谋,而是抱定不要江山要美人的心意,一把火,他不但要烧死穷书生,存心还要烧死冷云,他就可以独占苗玉秀。
  苗玉秀人间尤物,也真的迷人,穆清活了这么大,几曾见过这样的绝色,所以他宁肯失去自己的基业,带了苗玉秀走了。
  等到一离开铁马庄,他后悔了,自己带着一个小姑娘到那里去呢?
  他想得是满好,要找一处山林清处,隐居起来,过一段神仙生活。
  他也是鬼迷了心窍,铁马庄东明集相距咫尺,他竟然想不起这红羊谷。
  也许是为美色所迷,一时的忘其所以,只看到这里地势幽秘,倒是个理想的隐居地,所以就糊糊涂涂进了红羊谷。
  等到一入了伏,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误入了红羊谷,但悔之已晚。
  身上所背伏着的美人儿,早已不知几时丢掉了。
  好在他也懂得上五行生克之法,自以为困不住他,不顾一切,闯入重地。
  等到一进入火宫重地,才发觉自己估计错误,不由慌张起来。
  一慌一急,诸般幻像由心而生,错觉中,那杂树丛,那花枝藤草,都化成千百个艳装美女,着像成形,似幻如真,翩翩起舞。
  这么一来,他到是真的享到了神仙的生活。
  幻随念变,随生随灭,总之,那被困之人心念一生,想到什么,就有什么。
  一阵清风过处,他暂时的清醒了,人已疲惫不堪,可是,随着另一个幻景又现。
  就这样,他日以继夜,生活在幻景中。
  加以他出门又没带得干粮,心力损耗还在其次,肚子饿得却使他无法忍受。
  这一发现阵内又陷入了人。且是个美人儿,一时间食欲兽性迸发,眼睛里已冒出火来。
  赶巧莫莺儿竟然与虎谋皮,和他打起交道来了,闻说老贼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忙问道:“如何方能两全其美呢?”
  老贼笑道:“我带你出去这恶阵?”
  莫莺儿道:“我们同心合力。”
  “是呀,同心合力,但是你我本是两人,当然是有两颗心,最好是你能嫁给我,合起两颗心为一心,然后将你的身体供我饱餐一顿,那才真的是同心合力呢?”
  莫莺儿闻言不禁大吃一惊,没料到这老贼有如此的残毒。
  小姑娘那能不生气,无奈长剑已然遗失在铁马庄,从古庙来此,又走得慌迫,身上没有带得兵刃。
  正自着急,一眼看到地上亮光闪耀,拿脚一勾一挑,探手接住,竟是一柄上好的宝剑。
  手上有了兵刃,无异猛虎添翼,胆气也壮了不少。
  可是,立在一旁的恶昆仑穆清虎视眈眈,看着面前的人儿,心中痒得难熬,口中馋涎欲滴,不等姑娘把剑接在手内,乘机进招。
  小姑娘凤目含煞,娇叱一声身形纵起。
  人在空中,玉腕急翻,剑芒化做万点寒星,由上而下,朝着穆清兜头罩下。
  穆清一招走空,身子猛的退出半步,手中旱烟杆招演三花聚顶,架开了莫莺儿凌空的一击。
  但是小姑娘已是怒极气极,身形倏然下落,足方点地,又欺身疾进,剑招连绵递出。
  但见银芒颤动,寒光飞舞,逼得穆清连连后退。
  穆清此际已失去了人性,近于疯狂,在他的脑海中,目前所存在的,只是一个“欲”字,他要填饱肚子,他要求生,这个“欲”字,毫无一点色情,那是食欲。
  人吃人的事,并不希奇,是什么都要吃的。
  他受着需要的驱使,眼睛瞪得更是可怕,毫不顾及对方的剑招凌厉,施展开旱烟杆疯狂的进击。
  常言说得好,一人拼命万夫莫敌。
  穆清他是拼上了,死在剑下是死,饿死也是死。只是饿死的滋味却是不好受,宁可死在剑下,也不愿饿死。
  拼!拼是求生的一条路,侥幸能胜,嘿嘿,一餐丰富的美食,何况在吃她之前,也可……嘿嘿……
  穆清满嘴子都充满了欲念,更是不顾生死的进扑,有时被剑砍在身上,也不在乎。
  这种声势,可吓坏了小姑娘,莫莺儿人身江湖,也经过了不少的战争场面,那见过这样的打法,加以她在阵中瞎转了这么久,心智交瘁,却有些支持不住了。
  转眼间二十几个照面过去,穆清饿得也失去理性。
  又是几招走过,莫莺儿已然乏了力,娇喘吁吁,香汗直流。
  穆清也力竭声嘶,两太阳直冒金星。
  莫莺儿觉出来情形有些不对,打定主意要跑。
  自己已陷入重地,且又筋疲力尽,跑得了吗?身方一使招,打算斜纵开去,脚下已失去了灵便,一腿绊住了花树枝,噗通栽在地上,当即晕了过去。
  穆清一见姑娘栽倒了,心中别提有多么高兴,美味到了口,先吸上两口血,解解渴再说……
  他也已力竭了,欲望支持着他没有倒下去,但那身上的几处创伤,可也不轻。
  蹒跚的走向莫姑娘,可是,走没有几步,支持不住了,噗通一声,也倒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火宫重地,进来了寒玉。
  太阳升起了老高啦,谷中也不似先前那样的阴暗。
  她静坐了一阵,方位已然判明,站起身来,方待踏宫走位出阵,一眼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莫姑娘。
  那还顾得出阵,眼前是救人要紧,细察莫姑娘伤势,还好,只是真气失驰。
  她立即为她椎宫过穴,导引真气归窍。
  就在她方为莫姑娘推拿三转,莫莺儿真气通了三关,入于丹田,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星眼半张之际。
  突觉身后飚起一股劲风,一个人影急扑而至。
  这一猝然的变化,寒玉做梦也想不到,何况为莫莺儿推拿,又正在紧要关头,放不得手,回身发招,已然无及。
  等到警觉时,对方右手五指如钩,已扣上了寒姑娘右肩。
  耳边响起了一声狞笑,就觉着半边身子,一阵酸痛。
  这一来寒姑娘也落在了人家手内。
  那人大喘了两口气,道:“好!没想到我穆清福命大,既有美食又得佳人,哈!”
  他高兴得想笑,无奈力竭,仅只笑了半声,跟着张开了大嘴,正待要向寒姑娘肩上咬去……
  蓦地一声厉喝,跟着一股劲风袭至,就听老贼一声惨叫,身形被那股掌风抛起,断线风筝似的,飞跌出去三四丈远,眼看是不能活了。
  就在老贼飞跌出去的同时,二女身前已多了一个俊美书生。
  寒玉惊叫了一声:“穷书生?是你……”
  穷书生笑道:“姑娘受惊了。”
  寒玉粉面红了一下,笑道:“想不到我一时大意,几乎受制,不是穷兄来得快,后果就不堪想了。”
  穷书生道:“目前我们是救人要紧,阵法诀窍,你可曾想到了。”
  寒玉微笑着点了点头,用手一指地上的莫莺儿,道:“她怎办?”
  “伤得怎样?”
  “也没甚么伤?只是真气失驰。”
  “你将她扶起来。”
  寒玉闻言扶起了莫莺儿,穷书生毫不怠慢,猛吸一口真气,并指如戟,运足功力,疾点莫姑娘“华盖”、“玉堂”、“巨阙”三大穴。
  因为莫莺儿总是个女儿身,穷书生指风锐烈,却虚点,虽是虚虚一指,宛如有形之物。
  在穷书生起手之同时,寒姑娘也出掌抵住了莫莺儿的中枢穴。
  莫莺儿陡然感到胸中一阵舒畅,有一股热气直透丹田。
  她睁开了星眸,迷惘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形。
  眼光落在寒玉的身上,用着感激的神色,向寒姑娘表示谢意。
  但当眼神再瞟向穷书生时,像似十分激动,脱口喊出一声:“翔哥……”
  穷书生微笑着点了一下头,道:“你现在不可多说话,快静下心去调息一阵,咱们还得要救人呢!”
  话声方落,倏觉头上有劲风袭来,他本能的扬袖一拂,抬头看去,却不见有人。
  心中暗自讶异,忽见三枚绿光闪闪飞来。
  书生那在乎这点东西,扬手一掌拂出,“夺夺夺!”三声响处,原是三支七八寸长的奇形大针,全钉在左边的树干上,在日光映掩下,发出绿黝黝的光芒。
  他不禁生气,喝道:“偷袭暗算称的什么能,有本事何不现身较量一番。”
  一个娇脆的声音:“你有种敢进九阴绝地,别瞧你能懂得颠倒五行阵,九阴绝地你就无能施为了。”
  穷书生是少年的心性,那受得住一激,朗声笑道:“幽冥地府也都到过了,还怕你什么九阴绝地,你们等着吧,万妖袪魔就在今朝……”
  那人一声长笑,笑声越来越远,想必人已离去。
  莫莺儿仍在打坐调息,穷书生却和寒玉二人,蹲在地上,以树枝划地,详研起五行八卦生克之理。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莫莺儿忽的站起身来,笑道:“好了,玉姐姐,谢谢你啦!”
  寒玉笑道:“我可不敢居功,你还是谢谢人家穷书生吧!”
  莫莺儿转身朝着穷书生一福,方喊道一声:“翔……”
  穷书生笑道:“你还是叫我穷哥哥顺耳些,快过来,告诉你出阵之法,待会咱们分三路出谷,将被困之人全部救出,不过我却不能现身……”
  “你到那里去?”
  “我要进九阴绝地,会一会红眉仙姑。”
  莫莺儿乍听红眉仙姑,妒念又生,瞟了穷书生一眼,道:“那她一定生得很美了?”
  穷书生那有不知小姑娘的心意,笑道:“美丑倒不知道,不过人家却已是过百岁的人了,我想绝不会老起之心,看中我穷书生吧!”
  莫莺儿脸上一红,寒玉却是深情款款的道:“你一个人行吗?”
  穷书生豪气立现,朗声笑道:“妖魔小丑,有什么大能耐,不过你要是不放心,可在将人救出后,回头来接应我好了!”
  说着,也不管二女是否答应,就向莫莺儿解说起出阵的诀窍来。
  莫莺儿本对五行生克有些根基,经穷书生又一解说,一通百通,对这颠倒五行阵已然了如指掌。
  日正当中,秋阳有些灼人,红羊谷中,却是荫凉遍地,但见三条人影,在其间穿梭飞行。
  先是三人,后来慢慢多了起来,转眼间化作三条长龙,在那杂树丛中疾走。
  不过也有些人是走不了啦,因为他们一半被击死,一生儿被饿毙。
  也只是一个时辰不到,那些人已冲出了红羊谷口。
  “汪”的一声狗叫,神貘尊者发出一声浩叹,道:“我老狗可算是再世为人!”
  在场的,足有三十余人,一个个都是武林中的高手,闻言全都嗟叹不已。
  瞽目阎罗凌迟,心中最不服气,冷冷的道:“我凌迟真的是瞎了眼,身陷五行阵,竟然不自觉,这个跟头栽的太冤了。”
  “汪汪!”“汪汪!”草堆中钻出来两只小狗,那是丑哪咤的风火轮,它们因为太乖巧了,竟然没有进谷,害得丑哪咤空着了半天急。
  人都救出来了,但却走了穷书生。
  斜阳残照,光辉从白云中射出。
  晚风吹起,树枝儿低声发出呻吟。
  红羊谷,打从谷口起,这一段有些苍凉,一转入到九阴绝地,盘回曲折,形势算得上绝险。
  就在过了那“快回头”的木牌,路向左转,前面路更狭窄,左边是光滑峭壁,右边却是一道绝崖,崖下则是浊浪滚滚的黄河。
  这一段路,被称为绝地,实在是当之无愧。
  因为,路上石质,乃是一种奇怪的岩化石,有的地方松脆得像细沙,只要一点点力量加上去,立刻就会崩塌。
  更怪异的是,有些沙堆会变成岩石,有些岩石,在头几天还是坚硬得很,过了两天,就可能变得松脆如沙。
  穷书生仗着他一身高深的武功,初出犊儿不怕虎的精神,放足了脚程,毫无一点戒惧,竟然步上了这段天险。
  其实,他又那会知道这段路的危险难行呢?
  就在他第一脚方踏上第一块岩石时,“沙”的一声,脚下那条石路,约有三尺多长的一节,忽然化为细沙滚散,登时凹陷了一截口子。
  幸而他一开头就碰上了,加以天色还没有入暮,看得清楚,所以没被滚跌下去,但却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那还敢大意,提了一口真气,跳过了那缺口,慢慢的走去。
  他步子跨得大,去势却有些慢,真有点象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了。
  前行约有两丈远近,又是一脚方踏下去,蓦的感到脚下一虚,整个人直向绝崖下翻跌落去。
  好在他的功力已然通玄,这一点险径难不住他,身形下落,倏的一扬气,双脚交互一垫劲,人就又斜飞了上来。
  任是这样,他也吓得心口上小鹿直撞头。
  经此一来,他却得到了一个渡过险径的诀窍,即就是快得慢不得,越是小心翼翼的慢走,翻跌下去的成分也越大。
  于是,壮起胆子来,施展开轻身功夫,飞纵而去。
  这一段险路,只不过半里左右,何消多少时间,转眼就安全渡过。
  倏的心中一动,暗忖:“待会如果莺妹妹他们要来接应我时,不明渡过之法,岂不要翻跌下去?
  心念动处,立又飞身回头,又回到那绝地入口处,用手指贯注真力,写下了“快得慢不得”,五个大字,又看了一阵,觉着满意了,才又飞渡回来。
  经过往返这一折腾,时间可就打发去了不少,天色也就黑了。
  放目前看,但见尽是乱石山峰,萦回起伏,怪石错杂林立,宛如幢幢鬼影。
  心中暗想:“天下有这么多的怪地方,偏偏也就有那么多的怪人,怪人都住在怪地方,实在令人费思解……”
  他一念未已,陡的一股劲风袭到,赶忙身形一侧,让过来势,定神看去。
  就见相距两丈远处,立着一人,素衣随风飘拂,尤其在日光照射之下,使人兴群玉山头,瑶台月下之感。
  但当抬头一看对方那付尊容?……穷书生身不由己,向后倒退了两步。
  原来对方原是一女子,看来体态身型轻盈婀娜,可是那张吹弹得破的粉脸,却有些狞厉。
  乍看去,眉目如画,却为何在额头上,刻下了两道刀疤,疤痕殷红,下垂至两腮,好好的一张脸儿,变成了丑罗刹。
  那丑女手中握着一条白闪闪的光虹,不知是什么兵刃,有点像软鞭!姑且把它当作软鞭——
  她仅只向穷书生瞟了一眼,冷哼了一声,倏的一扬手,手中那宗虹光闪闪之物就袭向了穷书生。
  穷书生见对方不声不响,出手就是煞招,心中可就有气,一觉着寒光袭到,偏身立掌斜砸,立将那东西隔了开去。
  那丑女一见自己手中兵刃隔了开去,不慌不忙,一震腕,费力猛抖,那长虹立即又反身打到,直点穷书生之前胸。
  这一来,穷书生可不由大吃一惊,真没料到,对方有这么高的功力,借着长虹被隔开的余势,借力使力,匝空一转,又打了过来。
  认位准,眼光狠,实在是刁钻已极。
  穷书生却不敢大意,他看准来势,一掌拍出,就势身形上拔,意欲打从那丑女头上越过,以免纠缠。
  可是,那丑女刁钻已极,似已看透了穷书生的心思,她却用了一式“碎地锦”的功夫。仰身上窥,长鞭舞成一团光影,竟把去路给封锁住了!
  要以穷书生的武功,如果真的要夺路过去,并不怎样困难,但那样一来,丑女不死也得重伤。
  但他不愿向人轻易启衅,身形疾落,冷冷的道:“约我到九阴绝地的是你们,目前阻我的又是你们,到底是何居心了?”
  那丑女一言不发,只是凝目看着穷书生。
  穷书生却有些生气,道:“莫非你是个哑巴……”
  “你才是哑巴!”那丑女反唇相讥。
  穷书生:“问你的话,说又不说,理又不理,却又拦住路不放行,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我高兴这个样,你便怎的?”
  这根本不讲理吗?也就所谓是放刁。
  穷书生冷冷的道:“不怎么样,你给我让开点”
  他说着,迈步就朝前行,挺胸仰首,样儿却有些盛气凌人。
  “哟!好横呀!只怕你过不了姑娘这一关。”
  语声未落,震腕猛的一抖,那道长虹又起,扫打穷书生两个膝肘。
  穷书生微哼了一声,身形仍然前移,一边圈掌一挣一挥,身前掠起一股狂飚,卷向了那丑女手中的软鞭。
  丑女武功也自不平凡,但她那能阻得了穷书生,一觉着劲风旋至,慌不迭抖鞭缠打。
  那知,任她用出了全力,软鞭竟无法抖直,心中方惊,掌风已至,一个立脚不稳,踉踉跄跄,就被一股大气掼跌出去。
  穷书生推开丑女,前行不到两步,人影晃动,又是一个丑女挡住了面前。
  这一丑女,和先前所见,装束身态一模一样,面貌虽有不同,但那斜十字刀疤,却是一样的殷红。
  她手中也是一条软鞭,照面一言不发,抖手就打。
  穷书生也不愿多费时间,双掌抡起,接架相迎。
  身后风生,又是一条软鞭打到,乃是先前那一丑女,从后扑来。
  穷书生他是因没见到真正主人,也就是那红眉仙姑之前,他不愿伤人,怕又掀起风波,把事情闹大。
  于是,他仅只见招破招,和二丑女周旋,但也忍不住有些生气。
  双方走有七八个照面,穷书生长啸一声,掌势由慢变快,只见他一个身形,在双鞭环绕之下,游龙也似的,旋转急起。
  渐渐形势变了,场中间变成了二女互斗,而他穷书生却在圏外绕行。
  二丑女也看出来势头不好,无奈冲不出来那层气墙,手脚也全都受了控制,汗可就出来了。
  穷书生一声长笑,道:“你们在这里玩吧!我可没有工夫相陪……”
  话声中,人已展开身形,向后扑去。
  他因知道对方早有准备,所以并不须掩藏形迹。
  但见他身形,有如星抛丸掷似的在苍茫群山中起落,眨眼间,他已翻过七八座岭头。
  忽然他身躯一震,陡地停下身来,双目凝视着远远一处草坪上。
  见那草坪上站着一位身材颀长的少女。
  晚风吹拂起她的衣裳飘飘欲飞。
  乍看时,宛如仙子凌空虚渡,光是这姿态和情景,已是以令人心驰神往。
  加以月亮从空中射下一层银色的光辉,四周围树干撒下条长的黑影,美丽的银色,和黑影交互的闪动着,如梦如画……
  那伫立在草坪上的人儿,身影好熟——
  那少女似也在凝眸照着他,艳丽的面容上,隐隐透出一股寂寞,长长的眉梢,笼住难言的清愁。
  穷书生不由失声而噫,喃喃道:“啊!是她!是她!秀妹妹……”
  他心头上一阵激动,高喊了一声:“秀妹妹!”
  喊声中,双足一顿,随身飞起,直朝那草坪上扑去。
  双方相距,从岭巅到那草坪,少说也有大半里路,寻常人最多只能看出点人影,可是在穷书生的眼中,却能够看得十分清楚。
  他这样纵下来,再快也不能转眼就到。
  就在他连着几个起落,将转扑到那草坪边缘的瞬间,那苗玉秀幽幽长叹了一声,身形倏转,顷刻间,那玉立亭亭的身影,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来,穷书生不禁大吃一惊,赶紧刹住脚步。
  幸而他停得快,要不然可就要糟了。
  原来这一片并不是什么草坪,乃是一个大湖沼,因水面长满了浮萍水草,远看去,就如草坪一样。
  眼看着苗玉秀是站在那湖沼中心,怎么会转眼间失去踪迹?
  他心中一动,猜知在这一带,必定又是一种埋伏。
  穷书生最怕水,他见水头昏,那敢在湖边久站,猛的回身,身朝岭上扑去。
  但他仅只是一转身,还没起步,蓦的一声锣响。
  “当当”之声方起,就见四周围的山头上,全部现出了人影。
  锣声一声接着一声,山头上的人,也越来越多,扼守着各处要道。
  穷书生见状,不禁大吃一惊,心忖:“看样儿,自己是被围了,自己不通水性,在这里和他们动手,吃亏的准是自己,我得攻上山去。”
  心念一动,人已向山头上扑去。
  眼看着已到了山顶,斜刺里忽然冲出来一人,人未到鞭先至,匹练似的,已朝穷书生打到。
  穷书生冷哼了一声,大袖一甩,一股雄浑劲力打出,那袭到之人,蓦觉重力压至,赶紧抽手撤招,已然迟了,劲风荡处,人已滚下山去。
  这一来,那些人立时跟出来一声惊叫,道:“咦!这是什么功夫!”
  惊叫之声方歇,就见从来路上,人影闪闪,出现了四条人影,流星赶月样的,一个跟着一个,飞纵而至。
  头前走的是莫莺儿,后边跟着的是那姑娘寒玉、蓝婷婷、苗玉茹等人。
  穷书生见来了助手,胆气立壮,高喊一声:“莺妹,我在这里……”
  他一声未已,身后一股金刃劈风之声,亮闪闪的一柄长剑,穿心刺到。
  “哥哥,身后有人偷袭!”蓝婷婷惊喊出来一声。
  穷书生早已发觉,倏的一回身,大袖拂去,跟着一腿踢出,那人一声惨叫,一溜跟头也滚下山去。
  这时,几个人也全都赶到了,蓝婷婷先就扑向了穷书生身边,道:“哥哥,好险哪!”
  穷书生深情款款,倒是一派作哥哥的神情,笑道:“妹妹,放心吧!他们怎能伤得了我?”
  苗玉茹乍见到穷书生,心中也是十分的激动,但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是不便去和儒哥哥温存,冷哼了一声道:“就是自己的能为高,也不该这样的大意呀!”
  这虽只是一句话,透露出情意绵绵。
  穷书生讪讪的一笑,莫莺儿却是柳眉微竖,升起了一股妒火。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一片喊杀之声。
  原来是神貘尊者等人赶到了,来的人还是真不少,共有二三十位,他们一上山,就和那般丑女动上了手。
  红羊谷,多少年来都没有在江湖上露过行踪,没料到却在暗中发展势力,就以这些丑女来说,为数何止百余,一个个都有一身功夫。
  双方一动上手,就没看清楚人家是个怎样的打法,刹时间,就将一群武林高手,困于中间。
  对面山顶上站着一个形貌轻拙的老妇,单单是她那两道红眉,很远就可看到。
  她!柱杖而立,静静的,样子很悠闲,看着那般丑女,和一般武林高手激斗。
  在激斗的场合中,丑哪咤最为出色,他不但只是人狗一齐上,满嘴的胡嚷乱闹,加以他到急处,吐抹鼻涕也都派上了用场。
  那般丑女只是脸上那两道殷红的刀疤丑,无论体型和面部轮廓,却没有一点丑处,且又个个正当芳龄。
  女孩子,没有一个是不爱洁,不爱美的,虽然俊俏的脸上,刻下了两道刀疤,但那爱洁、爱美的心,却是与生倶来的。
  先是一个丑女方一扫出一鞭,猛觉黄光一闪,鼻涕飞来,想要躲时,冷不妨一只小犬,从后咬到。
  她一时闹了手忙脚乱,顾上不顾下,但还以为那黄光是一种暗器。
  于是让开了狗嘴,探手就朝那黄光接去。
  她手法倒是准得很,竟然接了个实招,但是觉着入握有些儿粘腻,伸掌一看,我的天!这是什么暗器,原来是一蓬鼻涕,不由得一阵恶心。
  就在她要呕还没有呕出来,倏的半边粉颊,觉着火辣辣生痛,再抬手一摸,也是一蓬鼻涕。
  脸上手上,都粘上了脏东西,打算要朝身上擦拭,但又舍不得这身干净衣服。
  一时间,她尽为这鼻涕作难了,倒忘了是在和人动手。
  就这么一失神,汪的一声,小腿肚子上又是一阵疼,这阵疼疼得厉害,有点儿刺心,低头一看,已然鲜血淋淋,被那小狗咬去了一大块肉。
  第一个丑女碰上了丑哪咤是这个样,第二个不防,也是依样葫芦,照样画瓢。
  那两只小犬——丑哪咤的风火轮——也更是偷去钻隙,专打冷不防。
  这一来转眼间五六个丑女着上了道儿,阵势可就乱了,那些武林人物,趁机反攻,抢占了先机,丑女们可就落了下风。
  那红眉老妇见状,气得冷哼了一声,猛的一顿手中铁杖,身形纵起,像似一片乌云飘向了场中。
  她并没有落地,就只在空中飞掠了一转,喝道一声:“退!”
  这一声好似皇恩大赦,那般丑女们立时舍下恶斗中的敌人,分向山后退去。
  可是,红眉老妇就露了这一手无上轻功,就立把群豪给震慑住了,一时竟忘了追赶。
  一场恶战暂时停了,东方升起了旭日,又是一天的开始。
  朝阳升起在起伏的峰峦上,连上了一片金霞。
  岚林含烟,绕有迷离之致。
  神貘尊者等人,和那一般武林健者,全都围拢了过来,他们细谈着方才激战的事。
  是一个大嗓门,说话有点莽气,道:“这些女娃儿真有点邪,怎么好好的一张脸,要画上了两道叉,看着令人生厌。”
  一人接口道:“觉大师莫非动起凡心啦,怎么注意起人家的脸来,可知道色即是空空即色……”
  他话没说完,这位觉大师就已生气,喊道一声:“臭要饭的,你怎么老找我的麻烦。”
  旁边一人低声道:“师弟,有话好好的说不行吗?怎么又犯上了嗔念!”
  这说话的,是少林慧灵禅师,那个大嗓门,是新由少林寺调出来的慧觉和尚。
  因为少林寺经过血泪榜斗了一阵之后,才知道木腐虫生,自己寺内有了内奸,同时慧果大师,也回到了寺中,经过了一番商议,咸认为御外必先清内,就要准备请出来退隐的长老们,来一个清理门户。
  那知道,就在议而未行之际,先是新方丈大师因畏罪自杀,紧接着的,又是掌门大弟子法正和尚的失踪。
  这一来,少林寺又兴起了风涛。
  同时,各门派也有讯息传来,怪的是,全都是去了各该掌门的继承人。
  方甫平静下来的武林风波,又被掀起了,真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武林中各大门派又一次的大联合,无奈这一次较寻觅血泪榜更难。
  血泪榜!蛛丝马迹还有对象黑骑士,如今,黑骑士已在江湖上绝了迹。
  落魂堡,也成了一堆废墟。
  穷书生、没影儿,身份已明,对他们的疑念全消。
  于是,他们就找上了这红羊谷。
  红羊谷颠倒五行阵,一下子困住了武林群豪,如不是穷书生来得凑巧,武林中精华,眼看要被一网打尽。
  但当他们被救出了红羊谷,一闻穷书生单身赴约,他们可全都是义侠之士,宁可舍去生命,也不愿辱及一个义字。
  于是,就又一涌再进红羊谷。
  好在,有莫莺儿寒姑娘为他们先导,其中也更不乏精通五行之术的人士,颠倒五行阵,也不过是个反方位的变化,一点就明。
  方才间讳莫如深的险地,目前却成了平坦大道。
  九阴绝地那一点险径,早有穷书生留字告警,“快得慢不得”,各自施展开身法,很轻松的渡了过去,这才冲入了腹心。
  大战九阴群女,没料到,丑哪咤几笃鼻涕,竟奏了奇功。
  慧觉和尚因性情暴躁,早年间就被明智老禅师关在了紫杉谷。
  这次因需人孔急,再说慧觉的武功,也是有独特的造诣,所以由慧果禅师作主,将他放了出来,由慧灵禅师亲自监督,重入江湖。
  他一听师兄说他的声音太大,苦笑了一下,道:“师兄紫杉谷关我二十年,就是这一点,我练不成功,好好的一个人,说话为什么要学蚊子哼哼呢?”
  莫莺儿插口笑道:“这话说得对,佛法中有狮子吼,大和尚威震群魔,说话还是大声些才好。”
  慧觉尴尬的笑了笑,道:“小姑娘,不怕你笑话,我可不懂得什么狮子吼,驴子叫,但我天生得嗓门大,真没有法子。”
  他一说到了驴子叫,人群中立时起了一阵笑声。
  慧觉这个人率直天真,他不知人家是笑他失口说了一句驴子叫,他见人家笑,自己也陪着打哈哈。
  这当儿,只有穷书生一个人在出神,他望着那湖心。
  苗玉秀惊鸿一瞥,此刻已杳无踪影……
  他们想着心事,眼睛却直瞪着那片湖沼。
  耳边响起,凌瞎子的声音,道:“小子,你是在看什么呀?”
  穷书生淡淡的道:“我瞧这片湖沼,其中大有玄虚。”
  “屁的玄虚,只不过一池子臭水。”和尚慧觉插口叫出来一声。
  “师弟——”慧灵打算阻止……
  莫莺儿答上“腔”道:“大和尚既看出没有什么,何不一展降龙伏虎之能,露一手给我们开开眼?”
  寒玉闻言一扯小姑娘衣袖,悄声道:“妹妹,我看这和尚虽然天真,倒是个好人,你怎么这样的激人家。”
  莫莺儿神秘一笑,道:“这个我知道,此时不便告诉你,少时你自会知道。”
  慧觉二十年没和人动过手,更没有离开过紫杉谷一步,他那知道江湖上出了什么没影儿和穷书生。
  但却被小姑娘几句话,搔着了痒处,哈哈一阵大笑,声震耳鼓,嚷道:“我和尚二十年没出过手,连小姑娘都看不起我了。”
  说着话,须眉突张,转眼中射出惊人的光芒,蓦的一顿脚,身形凌空飞起,用的竟是“罗汉驭龙”中的一式,“云龙舞空”的身法。
  就见他偌大一个身躯,掠飞而下,宛若无物,跟着只听他猛嘿了一声,凌空一举,推出了一掌。
  “蓬”的大响一声,刹时间,湖水陷下去一丈多深,四周围波涛急涌,向外排泻。
  紧接着又是一阵浪吼,“哗”——那向外泻荡的水势,倏涨不退,齐又向中间涌到。
  “呼”的一声,激起了一两丈高的水柱。
  慧觉借着一掌劈下那点反震之力,身形疾转,轻飘飘的,又飞回到原处落下。
  就见那水柱凌空化作一阵暴雨,“哗啦啦!”又复回落下湖中。
  慧觉和尚这一掌,也真的惊人,在场的那些人,虽也全是武林中的高手,自问谁也没有这么高的功力。
  刹时间,鸦雀无声,全是被慧觉和尚这深厚的功力,所震慑住了。
  穷书生见状,也为之瞠目结舌,喃喃的道:“我怎么没想起用这个法儿,以测其深浅……”
  “我错了!”慧觉蓦的喊出了一声。
  这一声,无疑天际打上了一响劈雷……接着他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他的哭声甚是豪壮奔放,宛如是长江大河掀起了怒潮骇浪。
  虽然如此,却比之妇女娇啼,更令人觉得心酸悲怀。
  他哭声一住,然后突的又向慧灵跪倒,道:“师兄,我错了……我住在紫杉谷二十年,无一日不在怨恨着师父对我的无情,师兄们对我的心肠冷硬,今日我才知道师父对我的恩惠太大了,没有紫杉谷二十年的岁月,那会练成这盖世奇功。”
  慧灵大师闻言,先是一阵惊愕,跟着也不由怆然神伤,忙忙举袖掩面。
  其他一般武林老侠,有那知道慧觉被关在紫杉谷之事的,又见到这一对年老师兄弟的至情至性,也有所感动,各各欷歔感叹。
  原来这慧觉大师早年间性情甚坏,屡次的无意犯戒,擅造杀孽。
  明智老禅师一气之下,便迫他立下重誓,在紫杉谷中解决一个难题。
  那个难题,看起来并不难,想起来也不难,作起来可是难了。
  因在紫杉谷中,也有一个小湖沼,另有一小溪相通,由于水流势急,湖中就很少有平静的时候。
  明智老禅师却要他降住这湖水,什么时候,水静止不流时,他才能出谷,否则如果寺中有事,也可以暂时离开,但须传掌门人法谕。
  慧觉人既刚烈,且又生性愚鲁,他没想到只消将小溪改道,湖中即可止水不流。
  他是越看起没法,心中越急,脾气就越躁,最后竟真的降起那水来,和湖水结上了仇,一个劲的抡掌拍打。
  湖水长流不息,又是个无状之物,它可不会因怕打而不流动。
  但是,慧觉和尚死心眼,他就和水打上了,并且日不间断,风雨不止,寒暑不休,这一打,就打了二十年。
  他却知道,这正是明智禅师远见之处,以慧觉的心性,因悟性差,实难练成无上神功,这拍打水面,实乃是锻练气功的不二法门,如能一掌击下,湖水不翻波,静止如不觉,这份真气控制了整个湖面,其功力就可想而知了。
  二十年的岁月如白驹过隙,慧觉就这样关在谷中二十年,到后来,先天气功也已练到了火候,一掌击下去,湖水真的静止了。
  慧觉真的降住了湖水,心中说不出有多样的高兴,恰在这时,慧果、慧灵,入谷放出来这位师弟。
  不过,他还不知道他的功力,已然入了化境,心中对于师兄们,仍有着一种怨恨的心情。
  经过这一次的凌空飞击这红羊谷中的湖沼水,才觉出自己的功力有这样的惊人造诣,想起了恩师的苦心,师兄们的成全,他悔极生悲,那能不嗥啕痛哭。
  此际水势方平,忽然间又经上荡。
  众人方有惊疑,以为是慧觉那一掌力余势未竭。
  那知水花分处,却冒起一座木造平台来,平台上站着一人,浑身水淋淋的,正是那苗玉秀。
  穷书生一见,高喊一声:“秀妹妹!”
  人随声起,一缕青烟绕空,飞扑向那平台上去。
  空中一式“飞鸿掠波”探手下摆,拦腰一挟,又是一式“金鹏回翔”,立即飞回到山头上来。
  人方落地,苗玉茹高喊一声:“姐姐!”小鸟一般,投到了苗玉秀的怀中。
  这又是个惊人的表演,凭穷书生这手轻功,也震慑住在场不少的武林高手。
  假瞎子凌迟走了过来,嚷道:“这就是那位秀姑娘了吧?你怎么跑到这湖中躲起来,让我瞎子白忙了好多天。”
  旁边响起了一个怪声怪气的声音,道:“我老要饭的跑了一辈子的江湖,希罕事今天见的最多,最出奇的要算是你瞎子找人这一着了。”
  凌迟闻声回头,见是老花子云奇,笑道:“臭要饭的,你少说风凉话……”
  他话还没有说下去,苗玉秀也是一声长叹,跟着面现惶急之色,道:“老前辈,快点转告各人,这湖中可下去不得。”
  凌迟道:“湖水莫非有毒?”
  苗玉秀道:“毒倒没有,不过水底全是埋伏,滚龙钢、水辕驴、刀轮、绞盘全有。”
  神貘尊者“汪”的一声,道:“那么你怎么不怕呢?”
  苗玉秀道:“我被他们掳了来,放在那平台上,当作鱼饵,就是请人上当,那浮萍远看像是青草,使人误为草坪,只要一踏上去,再高的水性也无法施为。”
  穷书生闻言,想起自己方才几乎上当,已踏着了水际,幸而惊觉得早,才免去了一场大难,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寻思了一下,问道:“怎么这里女孩子,都是脸上两条刀痕,把好好的一张脸毁了,那是为了什么?”
  苗玉秀道:“那是他们的规矩!”
  凌迟笑道:“规矩?这是什么一种屁规矩呀?”
  苗玉秀道:“这个也不十分清楚,只是曾听一个人说起,凡是被掳进这红羊谷的人,男的罚在后山苦耕三年,然后自毁面庞,才能列入门下,女的在这片湖沼中,幽禁三月,也是得一样的自毁容颜……”
  “那是为了什么呢?”
  “他们只因为这里是九阴绝地,九阴当然是阴司地府,阴司中那会有人,必得弄成一付鬼模样,像人的也得变成鬼。”
  莫莺儿闻言,微笑着瞟了丑哪咤一眼。
  笑弥勒道:“有这样的一条规矩,丑师弟去了,管保大受欢迎。”
  “汪汪!”丑哪咤学着他师父神貘尊者那块招牌了,狗叫了两声,道:“我丑哪咤是狗不是人,更不愿为鬼……”
  穷书生叹了一口气,道:“听你说来,这红眉仙姑太阴毒了,怎么会立下这样的一条规矩。”
  他话音方落,远远传来那红眉仙姑的声音,道:“怎么你不欣赏这条规矩,告诉你吧,我用这法儿,就是要对付那些仗着脸儿俊俏,尽说鬼话的臭男人哩……”
  她顿了一下又道:“你看我们丑是吗?我们的心都是俊美的,比之那些脸儿俊心地丑的一般臭男人,要美得多着呢?”
  红眉仙姑这一答话,群雄可就全都大吃一惊。
  因为,从对面岭上到自己这方面,少说也有个百十丈远近,对方不但将自己这里说什么话听清楚,就是她那语声传来,也就如似在眼前。
  看样儿,这老魔头已练成了“天视地听”之术了。
  穷书生被骂,心中一气,怒声道:“不论你怎么说,我真没想到,老天会容你这种狠毒之人活在世上。”
  红眉仙姑道:“好小子,你敢骂我狠毒,就没有看看你自己,仗着一张好看的脸,不知害死过多少痴情女子。”
  穷书生为之语塞,环顾自己身边,眼前就围着五人,他都爱,她们也都爱着他,但!那一个才是他的终身伴侣。
  他看她们,五个女孩子也都正看着他穷书生,十只美眸,刹时间,化作十支锐利的长箭,刺穿了他的心……
  蓝婷婷天真无邪,她不知为什么脸生得俊会害死人,她笑了笑,缓缓的道:“哥哥,别听那坏人的话,我可知道你是好人,我愿意为你死去,也不愿听到有人骂你。”
  糟!方才人家还骂着他不知会害死多少痴情女子,眼前就有一个要为自己死的,穷书生为之一怔。
  “哈哈!哈哈!”对面传来红眉仙姑的笑声。
  这笑声,宛如是一柄利刃,扎向了穷书生的心底深处,不由得无名火起,虎吼一声,身形纵起,直朝对面岭上扑去。
  莫莺儿和苗玉茹一见穷书生扑了过去,担心他着了人家的道儿,身形起处,也随后追了下去。
  神貘尊者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道:“有人甘愿为情死,这红眉毛未免管得太宽了,你管得着吗?”
  蓝婷婷瞪大着眼,出了一阵子的神,悄声向苗玉秀道:“姐姐!你怎么不去,我就是不放心儒哥哥会上了人家的当。”
  苗玉秀大眼眨了几眨,苦笑了一下道:“妹妹!你怎么也不追去呢?”
  蓝婷婷轻叹了一口气,道:“我的轻功还没练好,本事没有,去了还不是给人添累赘……”
  苗玉秀道:“好吧!我这就追去,我也担心他们会上当呢!”
  语出人也腾身纵起,寒玉见状,也打算追去,被凌迟拦住道:“孩子,有她们去足够啦……”
  老花子云奇却嚷道:“各位!咱们可也不能坐视呀,走!闯进去看看,说不定,她那后山苦耕的人中,就有咱们的人。”
  观望中的人群,立时就像注射了一针兴奋剂,齐喊一声,道:“对!咱们闯向后山看看去。”
  刹时间,人影晃动,一齐都投向了对面岭上。
  这道岭后,又是一番天地,但见群峰环列,竟不知有多深多远。
  万木萧萧,间中传来猿啼兽啸,好个幽深的所在。
  那莫莺儿和苗玉茹两人,任是飞纵得快,终于是慢了一步,等赶到了地头,早已不见人影。
  就在这时,苗玉秀已然赶到,拦住了二人,道:“莫姑娘,我看还是不可冒险。”
  莫莺儿倏的把眼一瞪,气哼哼的道:“你是要拦住我对吗?可小心我手中剑不认得人。”
  苗玉秀暗笑道:“姐姐,妹子天大的胆也不敢拦你!我只是给你说一声,这下面林中的机关,稍一大意便会着了道儿,劝姐姐小心着点。”
  莫莺儿道:“依你说咱们就罢了不成?”
  苗玉秀道:“我的意思是你们先追下去,不过得小心着点,不能心急,我在这里接应他们大家,咱们来个围攻,借机会就挑了这个魔窟。”
  莫莺儿毫不在意的应了一声,同着苗玉茹就又追了下去。
  转眼间,神貘尊者一行人也都赶到了,苗玉秀提出了意见,大家略一商量,便分散开来,成一个包围的态势,每人相距四五丈左右,朝林中搜了下去。
  丑哪咤嚷道:“这个法儿真妙,捉野兔儿就是这个样的。”
  笑弥勒道:“别嚷,看真个把野兔给惊跑了!”
  林深树密,渗杂着一堆堆的乱石,荒草没膝,最易误踏埋伏。
  他们这样的捜索前进,实在是个万全之策,一人有警,只须微一出声,立刻全力支援。
  像个一字长蛇阵,击头尾应,击腰首尾互应。
  只是有一点,树太密了,草太深了,视线受了阻碍,呼应还是难臻理想。
  苗玉秀位在极左边,右首五丈外是丑哪咤,再过去是笑弥勒。
  她仗看耳目聪敏,时时留意着林中动静,面上虽然沉着平静,心中何尝不也牵挂着穷书生。
  路上不断的发现好些草绳绊足,她明白这些草绳说不定就是机关消息,留心着不去碰它。
  “哎呀!我要归位!”
  丑哪咤一声喊嚷,划破了这紧张的寂静。
  苗玉秀闻声倏的一转身,顿足便朝右后方扑去,人未到,先就发现林间人影一晃,娇喝一声:“站住!”
  那人是个丑女,她闻声转头朝着苗玉秀一龇牙,跟着身形连晃,迳往山石后面逃去。
  苗玉秀要追,倏的心中一动,暗忖:“莫中了人家的诡计。”
  她就这样微一迟疑,笑弥勒和丑哪咤也就到了,还有那两只形影不离的小犬——风火轮——
  丑哪咤嘴里还是不闲着,咕嚷着道:“这一下可几乎要了我的命。”
  笑弥勒对他上下打量了一阵,道:“你那里受了伤啦!大惊小怪的?”
  丑哪咤道:“虽没有受伤,却也去死不远了,我方才受了暗算。”
  苗玉秀道:“暗算你的可是那丑女么?”
  丑哪咤一翻母狗眼,道:“女菩萨,你是怎么知道的?”
  苗玉秀道:“我刚才看见一个人影,闪向了石后,就是那丑女。”
  丑哪咤一听,猛的往地上一蹲,双手平伸,抚着两只小犬头顶,喃喃的道:“小宝贝,快点去,去追上那个丑丫头。”
  “汪汪汪!”“汪汪汪!”
  两只小犬欢跃跳蹦,一路吠着,飞奔了过去。
  苗玉秀道:“我猜那丑女早已走远了。”
  笑弥勒转脸叱责着丑哪咤道:“师弟,不是我说你,你也太胡闹了,这么大惊小怪胡嚷乱闹,也是好玩的吗?”
  丑哪咤皱了皱两半截眉毛,道:“谁胡闹了,要不是我发觉得早,此时怕都早归位了。”
  苗玉秀道:“方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丑哪咤道:“我走着路可是特别小心,一个风吹草动,我都有点胆怯,正自在暗中请神保佑,突然一粒石子迎面飞来,我赶紧闪开,幸而闪得快,那石子就落了空……”
  “这也用得着大呼小叫的!”笑弥勒又叱责了丑哪咤一句。
  苗玉秀喃喃的道:“我疑惑那丑女是诱我们入伏!”
  丑哪咤道:“我认为她不敢诱我们,要知道有我丑哪咤在,她们会不害怕?丑哪咤在此,诸凶神……”
  笑弥勒笑道:“说着说着你又来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丑哪咤笑道:“是的,我是狗,我师父是老狗,我是小狗,”
  他一言未已,逗得苗玉秀笑得花枝乱颤。
  就在这时,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异声。
  先是一阵尖锐嚎叫,继而低沉,如泣如诉,历历不绝,当中还掺杂着声声的狗吠。
  丑哪咤最关心的是他那两只小犬,早又嚷叫道:“哎呀!我的风火轮,怕要遭殃了。”
  一语未了狗吠声越来越近,慢慢地现出了影儿。
  可是,两只小犬已不是白雪样的毛色了。变成了满身殷红,一看就知受了重伤。
  丑哪咤别提够有多心痛了,忙不迭就迎了上去,探手一把抱住了两只小犬,咕嚷着道:“哎呀我的小宝贝,可苦了你们了……”
  笑弥勒凑身过来,望着两只小犬,道:“这是被什么东西咬的?”
  苗玉秀道:“这儿有狼吗?”
  笑弥勒道:“这黄河两岸,正是狼群出没的地方,日头没,狼下坡,就许会是狼咬的……”
  丑哪咤道:“那里来的狼,要是狼,还不把风火轮给吃啦!”
  “你说这是什么咬的?”
  “我看像是狗,西藏来的番狗!”
  笑弥勒笑道:“对了!我忘记你们师徒有特别的……”
  一言未已,又传来了几响异声,细听去有些似狼嗥,却又不像,又有点似狗吠。
  因为鬼哭狼嗥,狼嗥似如鬼哭,最是难听,再者狼嗥多半在夜间,是狼呼嗅同伴的呼号。
  此时天色未入夜,叫声并不十分难听,可断定是狗不是狼。
  他们说着话,人就又分开了,慢慢的仍朝前搜索着。
  转眼间,前行又有十数丈远近。
  这一回,丑哪咤却不敢大声说话了,不过他仍在咕嚷着,全心都在了他那两只小犬身上。
  风火轮受了重伤,丑哪咤不知有多么心疼。
  “哎呀!不好!”“
  远远传来一声喊叫,声一音中含着有些惊急的成份。
  笑弥勒大叫道:“不好!苗姑娘遇了险,师弟给我掠着点,我过去看看。”
  笑弥勒话方出口,人已施展开“燕子三抄水”的功夫,几个起落,便已赶了过去。
  但却不见一点形迹,细察草地上,只见微明几处滚压的现象。
  他小心的拨开草,一眼看到了块丈多长,五尺多宽的木板,平铺在地上……
  “我瞧这一定是翻板!”是一个生疏的口音。
  笑弥勒闻声转头看去,见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宽肩厚背,带着有点儿壮,忙问道:“请问尊驾……”
  那人不等笑弥勒说下去,笑道:“兄弟武当门下弟子,名叫张远。”
  “哦!”笑弥勒道:“你怎么来的?”
  张远道:“我在这位姑娘身后,闻警赶了来,小师父莫非疑心我吗?”
  笑弥勒道:“不!不!我是说此处太险了,咱们各有搜索路线,尊驾何必冒这个险。”
  张远道:“大家同为的是武林兴衰,怕危险何必要涉身江湖。”
  笑弥勒看这张远一身傲气,暗中叹了一声,心忖:“这样的年轻人,在江湖上怕有的是钉子碰,不过,就这份见义勇为的胆性,也确是值得可取……”
  要知什么是江湖?所谓江湖,乃是危险、死亡、风尘、奸诈、义气和劳碌等等,加起来的总和。
  一般年轻人,所看到的江湖,只是那多采多姿的一面,没看到阴险奸诈的一面,所以张口江湖,闭口江湖,提起了江湖就心向神往。
  可是,但当连经几次险难之后,再回头已是百年之身了。
  此所以笑弥勒一听张远说到江湖,他暗中感叹了。
  张远并不知道笑弥勒已是闯江湖伤了心,更看不出小和尚的年纪比他大得多,还以为同是年轻人,就是能为高一点,也高不到那里去。
  张远见笑弥勒沉思不语,以为是人家看不起他,就越发的要逞强,忙道:“小师父,看我过去把翻板掀起来,那位姑娘就可以纵出来啦!”
  说着,也不等笑弥勒答应,“嗖”的一声,就窜了过去。
  要说这张远的轻功造诣还是真不错,就这一纵已可看出功夫来。
  可是,当他身形落地,还没有站稳,就觉着脚下一软一阵天旋地转,噗通一声,跌了个头晕眼花。
  “扑簌簌!”一阵泥土落下,洒了他一头一脸一身。
  敢情他也踏上了一块翻板,跌落下陷坑中了。
  陷坑中黑暗如漆,伸手不见五指,张远被跌得疼痛难忍,心中更是生气,便破口大骂道:“什么个混账东西,用翻板整治老子,算不得英雄好汉……”

  第二十章
  “留神獒犬,咬上就没有命。”
  张远本是个粗心人,一派率然天真,尚不知人间险恶,一被跌痛了,只顾得喝骂,就没有留意到周围的环境。
  及至听到有人示警,方才醒悟,赶忙翻身站起……
  身形还没有站稳,倏觉背后有重物撞来,同时双肩也似有物压上。
  心中方一惊,哎呀一声还没有喊出口,人已被撞得朝前一栽,紧接着后脖颈上一阵奇疼……
  张远总算是练有功夫的人,一觉着不好,慌忙一躬身,浑身一使劲,一只恶狗从他肩上摔翻了过去。
  一声“汪咛咛”惨嗥过处,紧接着苗玉秀一声娇喝,那恶狗一响悲鸣,随即不动了。
  张远翻手摸了一下后脖颈,湿漉漉的有些粘,原来已被那恶狗咬中了一口。
  “那位朋友,你被恶狗咬伤了没有?”苗玉秀关心的问了一声。
  张远道:“被它在脖子上干了一口,还好,伤得不重。”
  苗玉秀吃惊的道:“狗牙可是有毒的呀!你可带有解毒的金疮药?”
  张远还真没想起狗牙有毒,尤其这种番种獒犬,其毒更烈,慌忙答道:“有!有!”
  说着,就从怀中掏出药来,倒在手心里一些,反手按在了伤处,同时口中又呑下了一些。
  过了一阵,他向苗玉秀问道:“姑娘,这里面恶狗很多吗?”
  苗玉秀道:“看样子不会少,咱们可得小心点,你带有兵刃吗?”
  张远本来是带着一柄宝剑的,但在跌翻下来时,脱手掉在地上了,及被苗玉秀一问,他怕小姑娘笑他无用,武当门下弟子,连把剑都拿不稳,还闯什么江湖?
  于是,他嘴里说着:“有,我是带有兵刃的。”
  人却蹲下身来,在地上摸那柄剑。
  就在这时,恰有两只恶狗,“汪”的一声,同时扑来。
  张远先吃过了恶狗的亏,此际他却是学得乖了,一觉着风势不对,赶紧用了一个懒驴打滚,滚了开去。
  黑暗中不能见物,他这一滚却滚到了苗玉秀的脚下。
  苗玉秀在这种情形下,却也只能以耳代目,张远贴地滚来,她只以为是恶狗偷袭。
  手中恰在跌下陷坑时,顺手抓了一根木棒儿,“唰”的一声,劈头打下去一棒。
  苗玉秀出手快捷,这一棒打得也准,无奈没有打着狗,却打着了人。
  等到张远发觉时,已经躲无可躲,狂叫一声,立时痛昏了过去。
  这一声狂叫,却也把苗玉秀吓了一跳,她知道自己失了手,心头一急,略一分神,一只恶狗已飞窜了过来,张开了大嘴,咬向她的咽喉。
  苗玉秀几经险难,人已锻炼得十分机警,一发觉不好,百忙中将手中木棒,朝前猛的一戳,正巧塞在那恶狗口嘴中,跟着左掌下劈,她用了有十成的力道。
  “汪”的一声惨嗥,那恶狗獒犬的头盖骨,已被打成粉碎,死在就地,但仍然紧咬住那木棒头儿,不肯放开。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
  恶狗成群的扑来。苗玉秀近月来,不断的落人圈套,受尽了苦难,一口冤气,正自没明地方出气,这一来,借着这群恶狗,也可以杀杀气。
  于是,丢下了那半截木棍,仗着“听风辨器”之法,施展开降魔十二式中的几招绝学,一阵抡打。
  这么一来,那群恶狗算是遭了殃,不过,苗玉秀也因精神紧张过度,觉得有些吃力。
  “吱呀”一声,头顶上翻板开了,从上面跳下来两人,却是那笑弥勒和丑哪咤。
  陷坑中有了光线,打起来就省事得多了。
  不到一阵工夫,这陷坑中的恶狗,被他清除了个净尽,先后一共有十二条之多,端的没走脱一条。
  恶狗被清除了,地上的张远仍然昏迷不醒,细察伤处,后脖颈上鲜血淋漓,肩胛上黑紫了一大块。
  三人联手,将张远拖了上去。
  此时,闻警而来的,也有不少的人。
  最伤心的就是那陆玄清,他在寻觅血泪榜的一场风波中,可说是撞得灰头土脸,处处受窘。
  这一次的事件,又轮到了他,一出门就是被困在颠倒五行阵,要不是穷书生来得是时候,他这条老命就算得玩完。
  此际,他眼看着自己的徒弟,伤成这么个样子,一阵感触,老眼就有些润湿,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太老实了,遇事少个心眼,不过也怪我们来迟了一步,才有这样的误伤。”
  他这就叫做心烦意乱,由不得主,以他这样身份的人,却出口失言。
  苗玉秀那能听不出来,不禁面色一变。
  可是,对方人家是武当三老的身份,在武林中是个长者,自己总是个晚生后辈,不便和他顶嘴。
  反正是非自有公论,自己却犯不着蒙上个目无尊长之名。
  她念头连转之下,轻叹了一口气,道:“这都怪我不好,等到事完之后,我亲上武当请罪好啦!”
  苗姑娘这句话,也颇有斤两,以陆玄清那样的老江湖,还会听不出来,心中一动,才知自己失了言。
  连忙陪笑道:“姑娘千万别多心,我并无别意!”
  苗玉秀微微一笑,道:“我这话也没有别意呀!谁叫我失手呢?”
  这一来,双方就算是僵上了,陆玄清更是十分的尴尬,一时的给怔住了。
  “哈哈,哈哈!”凌迟笑道:“我说老陆哇!你怎么和小孩子一般见识,话说开了就算啦,还不快点派个人把这位兄弟送出谷去,莫非等着那红眉仙姑来收尸。”
  他这一句笑谈,算是打开了僵局,陆玄清趁机下台,立即吩咐几名武当弟子,将张远送出红羊谷去。
  苗玉秀眼望着人家把张远移走了,群雄又开始了搜查的工作。
  她默然了一阵,向挨得近几个人,问道:“你们那位带有火折子?”
  立有一人应声道:“我这里有!”
  苗玉秀接过来火摺,便往那陷坑边上走去,一闪身跳向坑中。
  此际笑弥勒等人,全在一心一意的朝前搜索,也没在意。
  因为这片树林,居然也是接着九宫八卦的布置,而且机关又多,可是步步危险,那敢分心旁顾。
  几个武当弟子虽然看到了,但因为姑娘误伤了他们的师兄弟,心中正然不高兴,虽然看到也不愿拦阻。
  苗玉秀跳下了陷坑,晃着了火折子,只见横三竖四,尽是恶獒的尸体,一阵阵血腥和臊臭之气,扑鼻难闻,想起方才恶斗狗群的情形,不由得心胆俱寒。
  触自一道闪光,乃是那张远的一柄剑,正好她自也没有兵刃,一剑在手,胆气也就壮了不少。
  她怕火折子不够用,就用剑砍碎了狗头,抽出那木棒来,劈成几条柴棒儿,点燃起来,一路照着前进。
  一阵阵冷风吹来,她越发断定前面必有通气之处,说不定就许是个出口。
  柴棒儿燃完了一根,再接上一根,弯弯曲曲,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只有一个多时辰,忽然发现前面有了亮处。
  心中不由大喜,甩掉了手中柴棒,紧握着手中宝剑,一步步试探着朝前搜索。
  这苗玉秀在最近一段时期,可以说是连经大难,所以更加小心,到了那出口处,先依耳贴壁听了一阵,断定外面并无埋伏,才像幽灵一样,闪了出来。
  正当她甫一闪出,蓦的随风传来一声惨叫,吓得她迅疾又倒纵回来。
  定了一下心神,壮了壮胆子,再次走出去,扑鼻又是一阵腐臭的气味传来。
  相距着有三五丈处,有几条深坑,一群群的苍蝇从那些深坑中飞出,凌空飞转,嗡嗡之声刺耳已极。
  她心中暗自诧异,忖道:“莫非有些野兽,被那些恶犬咬毙,丢在这里?”心中既动了疑念,就要看个明白。
  当她走到那坑边,探首向下一看,立即被吓得双腿发软,几乎栽下坑去。
  原来坑下那里是什么兽尸,乃是倒着无数的人尸,有些已经发胀,面上又蓝又紫,双目凸出,有些脑盖已裂,爆出脑浆来。
  这种惨状,就算是胆子再大一点的人见了,也会吓得昏了过去。
  苗玉秀那敢再看下去,就是那股气味,薰得她也受不了。
  小姑娘一时间理智全失,双手一抚脸,转身就飞跑开去。
  慌不择路,也不知跑向了那个方向,脑海里存在着的,全是那些尸骸的面孔。
  怆惶之间,她又跑进了一座树林里,脚下骤然被东西绊了一下,全身倒栽下去。
  这时,她人已被吓得糊涂了,一身武功都忘了施展。
  她人倒下,就如似跌在了一堆木材上样的。慢慢的睁开眼来,定睛一望,又是惊得毛发直竖。
  原来在这林中,白骨累累,自己所卧之处,却是一堆骷髅头,她亡魂失魄的赶忙纵起身来。
  一看到自己手中长剑,她倒是失笑了,暗道:“自己今天怎么这样的胆小了,看样儿这红眉仙姑,在此处不知害死了有多少人,我不碰上就算了,既然碰上了,我得为人间除此妖魔。”
  她一边盘算着,仍朝前走,将将就要穿过那树林,面前现出一道山谷,谷中是一片农田,正有不少人在工作。
  有些较重的工作,全都是以人带牛,他们一发现了苗玉秀,意颇震惶,工作得也更是卖力,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由此可知,他们每天是在受着那般丑女的虐待。
  苗玉秀因是个女儿身,也曾早在这里住过几天,虽然这后山禁地没有到过,但对这里的情形,却知道个大概。
  于是,她假作闲看,慢步走了过去。
  行约半里,峰回路转,又是一番景色。
  这里也是一条山谷,和进入红羊谷以来所见的山谷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世界,先前所见全是地狱,这里宛似天堂。
  景致特别秀美,处处花香鸟语,虽然已是薄暮时分,但那绕山一抹云霞,更是照眼无边。
  对面山坡上,建筑着一座石屋,屋内已透出灯光来。
  苗玉秀正然打量着那石屋,忽见从左面一片竹林内,穿出来一人,迳直朝那石屋奔去。
  她心中一动,就也隐着身形,扑向那石屋。
  好在这一带树木掩映,闪避身形倒还不十分为难,也就是三五个起落,离着那石屋就只有两三丈的距离,停了下来。
  见那扑来的人,正是谷中丑女,她到了那石门门口,大声道:“启禀尊者,在下九阴丑女洪方,奉师命来此侍奉,不过目前本谷已现敌踪,还请尊者小心一二。”
  石屋内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回答。
  那丑女洪方也没有踏入门去,反而却绕到石屋右侧,倏然“滴答”一声响,石墻上现出,一个门户,她闪身入去。
  里面是一道石阶,斜入地下。
  那石门在洪方进去之后,又是“滴答”一声,自动的关闭起来。
  石阶尽处,迎门又是一道石门,就在她方走近,咔的一声,旁边又出现了一扇门户,她迳直走了进去。
  见这个地方甚是宽敞,竟是个大厅的陈设,一式红木桌椅,铺着椅垫,壁上还挂着有几幅字画轴。
  一个少女迎了上来,道:“尊者在房中相候,请吧!”
  这少女脸上也是两道刀疤,一望而知是她们丑女的姐妹行。
  内房地方也还不小,上面挂着十来盏羊角明灯,照得房中通明雪亮,地下铺着厚厚的一层红毡。
  靠右设着一张广榻,榻上坐着一个赤身的男子,和一个一丝不挂的妇人。
  那男子不用问,当然是那天魔尊者了,那个赤裸的女子生得却是绝丑,半边脸漆黑半边脸渗白,但却生了一身细皮白肉。
  天魔尊者一手搭在那丑妇肩上,嘻着大口直笑。
  丑妇乃是那鸳鸯鬼母,她一见洪方走来立即赤身站了起来道:“九娘,这是红眉仙姑新派来的,你快去着她把衣服脱了,让尊者验看,是否合用。”
  九娘就是幽冥夫人辛九娘,她闻言忙向洪方道:“你就快脱去衣服,听候验看,如果不成,还是不要误了性命,你看,早先来的两个,就是不听话,闹成个死样儿,总算尊者慈悲,她们算是保全了一条命。”
  洪方听着辛九娘手指处看去,就是左侧一张广榻上,赤条条的,仰面躺着两个女子,一动也不动,看样子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须知这天魔尊者炼的是“大阿修罗神功”极耗元气,若要迅速复元,或者增强功力,唯有从女子身上,吸取元阴,必须吸取够天罡之数,方能练成。
  但他在初败之余,向那里去找这三十六个女子呢?如果向民间劫掠,最易引起一般侠义之士的注意,那样功夫练不成,一个不好,就许功败垂成。
  须知这种阴毒的功夫,也有所忌,那就是只能练一次,一次练不成,以后就再也无法练成。
  天魔尊者他初受挫于穷书生,黄河岸再败于凌瞎子,且还受了重伤,为了要报仇,他想起了要练这门功夫,为了找不到那么多女人,于是又想到了红羊谷的红眉仙姑。
  红眉仙姑和鸳鸯鬼母是亲姐妹,所以他就不得不利用鸳鸯鬼母那片痴情,何况她元阴更是值得珍贵。
  因此他才能进入到红羊谷,受到了逾格的优待。
  洪方轻皱了一下眉头,她知道红眉仙姑的门规严厉,十二种惨绝人寰的苦刑难熬,忍气呑声,红着脸,垂着头做声不得。
  辛九娘道:“这些事是件愉快的乐事,为什么又害羞起来。”
  天魔尊者一双眼,贼忒嘻嘻的看着她道:“你一进来我就看你不错,快把衣服脱了,我看看身子长得如何,如果没有什么毛病,我便传你妙法。”
  鸳鸯鬼母插口道:“你所献出的,只不过是那一点元阴,如果学了尊者龙虎抽添大法,却是一生受用不尽,别害羞了,快点脱吧!”
  那洪方闻言,不由暗中一咬牙,立即将浑身衣服脱了个精光,赤身而去。
  好一付身材,煞似玉琢一般,细润而丰满,看起来光滑滑的,除了脸上那刀疤,这女人可说是媚绝人寰。
  真正的美不可过份清晰,胸腹之间,似有两只巨手遮掩,其实那是肋骨两排列。
  这女人想起来不贪馋,肚皮上脂肪不多,否则肋骨何至于排到酥胸下。
  胸前有胸峰对峙,一朵峰上一朵乌云。
  细起眼来再一凝视,又若紫腾盘葡萄,但葡萄只有两粒,酿不成酒,有时可以摘出白汁来。
  可是,这葡萄虽然酿不成酒,吸吮几下可以把人醉死。
  天魔尊者瞪起着眼在看,眼瞪得都发了酸,酸出了眼泪来,还舍不得霎一霎,秀色撩人!
  辛九娘浪笑了一声道:“老戚,你瞧她这一身皮肤,多嫩多白呀,半点儿疤痕也没有。”
  天魔尊者大笑道:“好!好!这才是上品全材。”
  说着,起身走近那洪方,抱了起来,回坐在榻上,就朝她身上摸了起来。
  正当他心猿意马,方将洪方平放在榻上,眼看就是一场风流公案。
  倏的直起身来,道:“咦!这是什么声音?”
  鸳鸯鬼母和辛九娘两人一齐侧耳细听。
  只听上面有人喝骂道:“天魔尊者快滚出来,如不然我就将这座石屋夷为平地……”

  第二十一章
  浓香馨温,薰人欲醉,地室中开起了无遮大会,肌如凝脂,细嫩滑腻,看得使人有些眼儿馋。
  天魔尊者虽然玩过了不少的女人,但眼看着一条条白羊似的胴体,一时间也成了个馋猫儿。
  他双手游移摸索着横陈榻上的洪方,贼眼却直勾勾的打量着辛九娘……
  “九娘!你过来我有话说。”
  “什么事呀,偏在这时候说。”
  她一时揣不透天魔尊者的心意,扭动着丰臀,颤动起乳浪,踱到了老魔跟前……
  “好乖乖!”天魔尊者盯着辛九娘,但却瞟了鸳鸯鬼母一眼,道:“来,让我亲个嘴!”
  辛九娘面现娇羞,低声咚道:“你真是只馋猫儿……”
  天魔尊者低声道:“九娘,她脸上那刀疤,卖在有点倒胃口!”
  “人家可是黄花闺女哪!”
  辛九娘说道,飞起了一个媚眼,就向天魔尊者凑了过去,送上了醉人的樱唇。
  两个人吸吮了一阵之后,冷不防,天魔尊者竟舍下了横陈榻上的洪方,倏的一个元宝翻身,探臂一抱辛九娘,两个人就滚在了一起。
  辛九娘娇喘吁吁的道:“你这个人哪……就是……”
  “就是有个贪,对吗?”
  “亏你还有自知之明,可是,你别忘记你那阿修罗大法呀……”
  一言惊醒了沉迷着的天魔尊者,倏的一个翻身,又扑向了洪方的身上。
  那丑女洪方仍然静静的躺着不动……
  滑润的肌肤,高耸着双乳,臂圆腰细,分明是朵含苞待放的花儿,尤其那两条丰满修长的玉腿,滚圆细腻,妙处就在两胯间……
  这女人真可爱,实堪怜,勾人淫兴,可惜脸上划了两道刀疤,灯光掩映下直冒光。
  好一尊白玉雕成的美人儿,浑身上下无瘾癖,只是这张脸人……
  说男人生的是一双贼眼,他看不惯女人脸上有毛病,偏偏这姑娘的脸上,划下了两道刀疤。
  幸而她的一身冰肌玉骨,欺雪压霜,一样的诱人欲醉,尤其是小腹上那点肚脐眼儿,像似藏着有吸铁石,吸紧了老魔头的眼,直勾勾的,发了怔,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
  那脸上的刀疤儿,此时反而殷红得可爱,不那么丑了,有点似掩映中的玫瑰花瓣。
  天魔尊者迷着两只眼,有点儿发狂,宛如饿虎扑羊,张起两只手,兽爪样的,一下抓住了洪方的两只小腿,嘿嘿一声笑,倏的往起一抬……桃源路现……
  任由摆布,等待中的洪方,蓦的一惊,尖叫了一声。
  老魔头得将闯辕门,横马摇戈,眼看着就要直叩玉门关……
  就在这暴风雨将临的瞬间,突的传来了人声。
  “魔崽子,有种的就快出来!”
  这一声,宛如晴天霹雳,吓得个天魔尊者欲念全消,慌不迭的长身站起。
  幽冥夫人辛九娘和鸳鸯鬼母两人,先是一惊,迅疾闪身出了内室。
  须知在地下秘室之中,按装着几个极为灵巧的听筒,直达上面石屋,不论上面那个方向,只要有稍微的动静,都能听得清楚,下面的声音,却不会传到上面去。
  这乃是红眉仙姑她自己所作所为,任是再做得隐密,决不会为侠义道所容,早晚总有败破的一天,所以造下这座秘室,以为不时之需。
  那知,此时却替天魔尊者派上了用场。
  秘室中闻声吃惊,风流的阵仗,只好放过一边。
  这时,在上面石屋门口,站着一个粗壮虬髯的和尚,乃是少林莽僧慧觉。
  他本来是随着众人在林中搜索,正行之间,忽然发现有一条白影闪动,一晃而没。
  慧觉人虽粗鲁,但在紫杉谷关了二十年,他倒是悟出了不少的禅理,武功固然已到了顶峰,就是智慧在无意之间也大为增进。
  别看他仍然鲁莽,其实是粗中有细,他看出来有些奇异,身形闪处,就蹑踪追了下来。
  无巧不巧,他追的正是那丑女洪方,到了这奇异的石屋。
  他喝了一声之后,见并没有回声,一抬脚,猛的向那扇门踢去。
  “嘭”的一声,那扇门应脚而开,乃是一座敞厅,在敞厅中吊着一盏琉璃灯,灯蕊剔得高高的,火焰甚大,十分的明亮。
  慧觉打量了一番,见这敞厅左面,有一个侧门,可以转到后面去。
  他心中暗忖:“那老魔头一定躲在里面!”
  念头一转,大踏步走了进去,刚刚走到那侧门口处,倏然之间,响起一阵“嗡嗡”之声。不绝而耳,随着就是从厅中的四面八房,飞出来千百只小黑蜂来。
  那些小黑蜂长有两寸许,较平常的蜜蜂要大,身躯也长,飞将起来,比箭还疾,宛如在这石屋中,起了一片乌云,遮住了那灯光,罩向了莽和尚。
  这种黑蜂奇毒,只被叮上一口,螫上一下,这时就得丧命。
  慧觉虽莽,也知道厉害,怎敢怠慢,登时运起般若禅功护身,双脚紧立原地,不敢移动。
  黑蜂乌云般迎头罩下,可是相距着还有两尺,被一股劲气一挡,纷纷落地,但没有死伤,甫落又起,仍然一个劲的直朝慧觉身前气墙上撞。
  慧觉和尚一时倒没了主意,任是一身功夫,竟然奈何不了这般小东西。
  要知道他这般若禅功,虽经二十年苦练,但尚未练到家,尤其这样用以护身,比之发出伤敌,更要损耗真元。
  眼看着黑蜂一波跟着一波,越聚越多,纵然是天下第一流的高手,也难躲得了,时间一久,真气稍竭,就得丧命于那些毒蜂螫下。
  莽和尚慧觉在这生死一发的情形之下,也只有拼着损耗真元,以救目前危机,但额头上却已见了汗。
  就在这时,那石屋外面疏林中,唰的纵出一条人影,轻巧异常的直扑石屋而来。
  原来是小姑娘苗玉秀,她隐身在附近,窥探了有半天的工夫了,她见那丑女洪方入屋,并不走正门,准知道其中必有埋伏。
  后来又见慧觉和尚,莽撞的闯进屋去,好大的一阵工夫,不见动静,揣测到必然是中了道儿,于是才急急奔来。
  不过苗姑娘人却精乖得紧,绝不肯打草惊蛇,更不敢轻易的蹈险,身形到了屋门口,并不进去,先朝里面打量,以观究竟。
  眼光到处,见那慧觉和尚被蜂群所困,样儿十分的惶急,忙喊道:“大和尚,你怎不以掌风把那些毒蜂儿震开,不就冲出来了吗?”
  一言提醒了困中人,慧觉闻言一想,忖道:“对呀,我怎么这样笨呢,连这点办法都没有想到……”
  心念动处,吐气开声,双掌舞起一式“掀天揭地”,喝道一声:“开!”
  随声将见一团劲风回荡,石屋中“隆隆”作响,那些黑蜂儿先是迎着那团劲风气流,往上一起,跟着宛如一蓬黑雨般往下坠落。
  慧觉和尚见状,哈哈一阵大笑,笑声洪亮震耳,人也随着笑声,纵出屋外。
  就在他人方出屋,苗玉秀嫣然一笑,正打算告知莽和尚方才那丑女入屋的路道。
  “咦!”却倏的面容一整,惊噫了一声,跟着长剑出手,身形一个急转,向身侧不远处看去。
  就见从疏林中飞驰而来一人。
  这个人却是有些怪状,满头白发如银,一张脸又窄又长,两道半截眉,一双吊客眼,身穿道袍,丝光闪耀,怀抱两柄晶光闪闪的宝剑,神情潇洒,步履间十分轻松,直朝石屋走来。
  他一看石屋前所站的两人,一个是虬髯的莽和尚,一个是娟美如花的小姑娘,不由一怔,喃喃的道:“咦,戚化文这魔头,几时请来了这两个护法的人?”
  苗玉秀看到了这个人,也是眉头一皱,忖道:“这又是那一路的高人。”
  那怪人打量了两人一阵,冷冷的喝道:“你们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
  口气冷峻,生似在拷问犯人。
  慧觉和尚二十年前,在江湖上已是成了名的人物,性情豪放,且又嫉恶如仇,那看得惯对方这怪样儿,闻言立时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一歇,道:“你这孽障是个什么东西,连我都不知道,可听说过二十年前,有个棍扫绿林的人物吗?那人就是我虎僧慧觉。”
  那怪道人冷冷的道:“我老人家六十年未履尘世,尽教你们这些后生晚辈称雄了,这番我千臂神魔重现江湖,必须大开杀戒,好教你们这些初生的犊儿,知道我的厉害,也让天下人知道我没有死。”
  虎僧慧觉一听说对方是千臂神魔,心中却是一惊,继而仰天狂笑道:“原来是毒心道人左雷,几时又讨了个封号,称起千臂神魔来了……”
  这人正是昔年为祸世间的八荒五魔之一的毒心道人左雷。
  在八荒五魔之中,他是最末的一位,大魔就是百毒宫的尸毗老魔,自从被武林二圣扫平了百毒宫,尸毗老魔伏诛,其余的几位魔头一见苗头不对,各自避了起来。
  毒心道人闻言哈哈大笑道:“小秃驴,亏你有这么好的记性,我老人家正是毒心道人,千臂神魔这个名号,却是我老人家自己封的……”
  他话音未落,倏的一阵语声传来,道:“什么千臂神魔,一个老妖怪罢了!”
  语声出处不远,就在附近十几丈内,老魔头循声看去,见从一块大石后面,闪出来一个小道士来,年纪约有十五六岁,样儿和自己一样的丑,不由一怔,却也更怪,长笑一声,有如枭鸣般刺耳。
  然后喝道:“你是那一门派的弟子,叫什么名字?”
  小道士摇晃着小脑袋,道:“你问我呀?老妖怪,我说出来你可不要怕。”
  他神气活现的,摇头晃脑,先哼了一下,道:“我是玉皇大帝座下,三十三天斗牛宫,太上老君的门下,名叫吃魔童儿,你听说过没有?”
  小道士话声未落,四周响起了一阵笑声,尤其站在石屋门口的苗玉秀,她先是闻声微惊,等看清了是侠义道中的人全到了,可就壮起了胆子,继而一听丑哪咤胡说八道,忍不住笑了个花枝乱颤。
  气得毒心道人左雷一声怪吼,怀中剑经双手一分,发出一股亮闪,朝着丑哪咤道:“小狗,你是在找死。”
  丑哪咤道:“小祖师爷曾于老君八卦炉中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怎会死得了,我看找死的准是你。”
  左雷更是气得火爆,但他自从被武林二圣破了百毒魔宫之后,可说是已吓破了胆,知道人不可貌相,心忖:“瞧对方这丑道士的样儿,要说他没有几手能耐,那能这样子的托大,敢和自己顶撞……”
  他那知道,丑哪咤就是一张嘴,配上个傻大胆,其实碰上了真章,他比谁都稀松。
  毒心道人左雷,心中一谨慎,狂态也就敛去了不少,冷冷的道:“小东西,你可不要逼我真的出手……”
  丑哪咤道:“要打就动手,那有被逼之理?”
  左雷大怒道:“好,好,过来,待祖师爷取你的性命!”
  丑哪咤嘴皮上不让人,他学着左雷的口吻,道:“好,好,你过来,我不能过去,待祖师爷的祖师爷劈了你吧!”
  左雷实在忍不下去了,反剑一闪,就要向丑哪咤扑去。
  “且慢!”
  倏的响起了一声暴喝,随着那喝声,四外都现出了人来,是有二三十人之多。
  毒心道人左雷见状,不禁心中一凛,他虽知道四周隐伏不少的人,但却没有想到会有这么样的多。
  就在他们微微一怔之间,早有一人闪在了丑哪咤身前,呜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不退回去!”
  左雷抬头一看,见是个人立着的大狗精,他冷哼了一声,道:“你想必就是江湖上传说的神貘尊者了,你为何极力仿效当年吼天神君的形貌,是何道理?”
  “汪!”一声犬吠,神貘尊者道:“老左,这缘故说起来话长,你可知道那吼天神君就是先师吗?”
  左雷很讶异的望着神貘尊者,道:“看来那条老狗倒是满疼你的,把这一套吃屎的法宝也传给了你啦!”
  神貘尊者笑道:“你倒是猜得准,不过,在我们这一门派中的人,别瞧他打扮不伦不类,却是具有人心,像尊驾的所行所为,穿着倒是讲究,但又何异于衣冠禽兽。”
  左雷被这一骂,怒气填胸,连方才那一点谨慎的念头,也被怒火冲走了,倏的把手中双剑向身后一挥,双掌一分,道:“我听说当年那吼天犬,以天狗十八掌,享誉武林,想必也传给了你,我得要见识一番。”
  此言一出,那些九大门派中的一些年长的人,全不由暗中一凛。
  丑哪咤悄声向笑弥勒道:“师兄,我师门中真有一套狗屁掌法呀?”
  笑弥勒道:“天狗十八掌,才不狗屁呀!你没看到那些人的神色吗?”
  “汪!”他两个人正在说着话,被神貘尊者的一声犬吠打断了,转头看去,两人已然蓄势待发。
  左雷冷哼了一声,手起掌落,朝着神貘尊者,分心拍去。
  神貘尊者怎敢大意,“注”的一声犬吠,一式“蜀犬吠日”,先化去对方一部份掌力,式中暗寓反击之势。
  左雷倏的变招,翻腕出指,扣脉抓穴,同时另一只手,迅快抢攻,形成两路合击之势。
  神貘尊者不敢硬拼硬架,慌不迭用了一招,“天狗星月”,“汪”的一声狗叫,人竟从老魔头顶上跃了过去。
  毒心道士左雷见状,微微一怔,道:“你这一招,我曾见吼天犬那老东西施展过,可没有你这个样儿呀?”
  神貘尊者笑道:“那是你少见多怪,凭你也能领悟到这天狗十八掌的精奥……”
  “放屁!”左雷怒骂了一声
  一旁丑哪咤接口道:“老妖怪你没得能耐了吗?动手过招不准放屁。”
  左雷气得冷哼了一声,喝道:“小东西,敢和祖师爷无礼。”
  人随声出,他舍下了神貘尊者,扑向了丑哪咤。
  丑哪咤这东西,就是有点不争气,斗嘴巴,他比谁都狠,动真章,他就稀松透顶,一见人家扑来,一缩身回头就跑,一边嚷道:“笑师兄,快替我挡一阵,我这就去请我师兄齐天大圣来,一棒儿准能打得老妖怪现形。”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随着那叫声,十几丈外,飞纵而来一人,左腕断去了一截,鲜血仍在淋洒,长发红眉,乃是那红眉仙姑。
  在她身后,追蹑着一个人,虽然奔得快,追得急,仍然不减那潇洒神态,正是那名震武林的穷书生。
  原来穷书生在湖畔追下去了红眉仙姑,奔到一处山谷中,就见那红眉仙姑倏的站住了身形,转身朝着穷书生笑道:“小子,今天就叫你知道厉害。”
  穷书生那听这些,他这时是豪气干云,要替人间除此大害,毫不犹疑的纵扑了过去。
  就在他冲近那红眉仙姑,不到三五丈远近,红眉老妖嘿嘿发出了一声冷笑。
  穷书生心中一动,暗忖:“可不要着了老妖婆的道儿!”
  念头电光石火般在胸际闪过,俊眼扫处,就见那红眉仙姑身旁两侧,站着有数十个脸划刀疤的女子,对于穷书生的扑近来,蓦如不见,一个个肃立不动。
  穷书生心中虽然警觉出,这必是红眉仙姑布下的陷阱,但他是艺高人胆大,暗中提了一口真气,仍然前扑。
  就在他将将扑近红眉仙姑身前的瞬间!
  那数十个丑女,突然齐齐扬手,劈出一掌。
  一股强猛绝伦的暗劲,挟着一股阴寒之气,直撞了过来。
  穷书生赶忙挥掌硬接了一记。
  双方力道一撞,穷书生就觉着心头一震,不禁大吃一惊,慌不迭返身一跃而退。
  别看对方数十个丑女一齐发掌,论说是应该各有消长,奇怪的是她们竟然内息互通,把数十人的力量,汇集在一起,其劲力就可想而知了。
  穷书生一接而退,瞪起眼看着那些人发怔,心中却打鼓般乱转。
  忖道:“看对方力道猛而不继,来势却又先后不同,幸而自己退得快,否则,对方如把那先后不同的力道尽集一起,势非被震伤不可……”
  红眉仙姑冷冷的道:“小子,你倒是见机得早,如若迟上半步,就叫你难逃厄运。”
  穷书生闻言更是犹疑,一时间,倒拿不定主意,自己是否再攻上去。
  只听数丈外响起了一声娇喝,道:“小小的一手‘接力传神’功夫,也不足为奇,打算破他,有什么难处。”
  穷书生循声看去,就见身后不远一棵大树下,并肩站着四个姑娘,乃是莫莺儿、苗玉茹、寒玉、蓝婷婷。
  她们本是担心着穷书生有失,随后紧追而来,只不过是一前一后,所以在穷书生停下来之后,她们也就到了。
  眼看见穷书生被对方一掌逼退,四人不禁全都吃了一惊,除了寒玉是家学渊博,看出来对方是用的奇门功夫中“接力传神”之外,其余三个人,谁也不懂老妖婆这是什么能耐。
  寒姑娘一见穷书生为之迟疑,于是才出语点破。
  可是穷书生仍是感到茫然,他从没听人说过在武林中,会有这一手功夫。
  红眉仙姑已接口道:“丫头!你既然认识老身这手功夫,可敢前来试上一试。”
  寒玉笑道:“对付你这个老妖精,那用得我……”
  她说着转头瞟了穷书生一眼,道:“穷大哥,降魔神功第三式可还记得?”
  穷书生似有所悟,接口道:“凝功待发,卷势劲击,招名‘红霞贯日’……”
  “对啦!记住,运气导引,使他们自相拼斗,然后卷势扫打,让他们有一百人,也得迎掌披靡。”
  穷书生乍听寒姑娘说出来降魔神功真髓,微微一怔,忙问道:“莫非姑娘玄阴谷之行,已得到了那玲珑白玉塔?”
  寒玉微笑着摇了一下头,道:“玄阴谷河湾纷沓,地势诡奇,没有个准地方,怎会轻易找到。”
  穷书生道:“然则姑娘何以对神功奥秘,知道得如此详细?”
  寒玉笑道:“你忘了家祖是名列武林二圣的人物吗?不过——我却只会得七式。”
  他们在说着话,那红眉仙姑却有些不耐了,喝道:“你们还有多少话没有说完,可是交代后事。”
  苗玉茹接腔道:“是交代后事,不过讨论的却是你,看着把你怎么个处置,是喂鹰还是喂狗……
  红眉仙姑气得怒哼了一声,道:“丫头,你少和老身斗嘴,小心着如落我手”
  “落在你手里该如何?大不了一条命……”
  “老身却不要你的命,嘿嘿,我要在你的脸上,划下五道刀疤……”
  女孩子大多都非常爱护她的容貌,一旦容貌被毁,那比杀了她还痛苦。
  就红眉仙姑这两句话,立时就把个刁钻的丫头震慑住了,苗玉茹默默无言,脸上似乎有些麻痒痒的,宛如对方已真的动了手。
  蓝婷婷天真无邪,她像似什么都看得开,闻言打量了苗姑娘一眼,道:“姐姐,不要怕,有儒哥哥和我们在一起,老妖妇她敢动手?”
  一语道破苗玉茹心中怯意,她秀目一瞪,娇嗔道:“谁害怕来着……”
  她话没说完,红眉仙姑带着那数十个丑女,已慢慢的逼近过来。
  穷书生屏息凝神,看着对方的动静,蓄势以待。
  倏的一条人影扑来,人未到声先至,喊道:“穷哥哥,咱们两个一齐上,我就不服气这老妖精。”
  扑上来的是小姑娘莫莺儿,她生性心高气傲,疾恶如仇,早已就动了火。
  “莺妹妹不可大意,你武功虽不凡,可惜不懂得‘引水灌墙’的手法,只怕助人反成害人。”
  语声由寒姑娘口中说出,温柔娇脆,但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力,任是莫姑娘傲性难羁,一时也怔了怔。
  寒玉又道:“妹妹既要出手,我此刻就传你几句口诀,用心听着,只要依法做去,纵然不能克敌,也就不至于成为穷哥哥的累赘了。”
  莫莺儿还没有来得及转下念头,寒玉已低声念道:“织女当机牵天地,神鲸鳞甲动风云,气聚丹田,功凝右腕,左手接力,震腕抛山。”
  莫莺儿一身武功得自大悲神尼所传,在当今武林中,也是算成名的高手,听她低述口诀,虽然是几句平淡的词句,却包含着实用的法门,不自觉竟渐渐入神,运用智慧,去探索那手法步位。
  此时,那红眉仙姑和一群丑女,已逼得更近了。
  穷书生朗声一响大笑,道:“妖魔小丑也敢兴风作浪,今天如不除去了你们,可就与世留下了无比的祸患。”
  莫莺儿闻声,心神一清,接口道:“他把人家好好的女儿,都糟践成个丑八怪,不除去她,难以同天下女儿泄恨。”
  红眉仙姑冷哼了一声,道:“那你们就试一试看。”
  人随声起,双足一顿,疾跃过来,身影未落,抡臂拍出一掌。
  一股森寒的掌风,直袭莫莺儿胸前。
  那些围布在四周的丑女,一见红眉仙姑出手,一反先前出手的情势,竟然各自向后退了几步。
  莫莺儿右掌一挥,硬接了对方遥击过来的一掌,正待挥剑近身还掌。
  穷书生已抢出在她的前头,道:“莺妹,把这老妖精让给我吧,看我替你出这口恶气。”
  说话间,人已欺身而上,左手一探,朝着红眉仙姑抓去。
  红眉仙姑右手反臂点出,食由两指直点穷书生腕脉要穴。
  莫莺儿一眼看见那红眉仙姑右手,现出一种靛蓝的颜色,准知道必然蕴有奇毒,忙喊道:“翔哥,小心她双手练有外门毒功,犯不着和她硬拼,还是用兵刃早打发了她的好。”
  穷书生道:“你说的是,但我手中没有兵刃哪?”
  莫莺儿道:“你留神接着,我的剑借给你……”
  她说着话,将手中宝剑掉转过来,剑柄向前,剑尖朝后,呼的一声,抛向了穷书生。
  穷书生方喊道一声好,红眉仙姑一声啸叫,身形凭空拔起,截向了那剑飞行的方向。
  穷书生见状也不敢怠慢,清啸一声,身形也起,空中一式“龙腾九天”,倒是比红眉快上了一筹,手挥处,宝剑已被抓在手内。
  跟着身形打了一个千斤坠,原式落地,手中剑疾伸,趁着红眉老妖落地未稳,招走“穿云摘月”,寒芒闪动,刺向了她的背后“命门”穴上。
  红眉老妖乃是魔道中成名的人物,岂是等闲,冷哼了一声,左手反臂一抄,疾抓穷书生握剑右腕。
  出手神速,变化无方。
  穷书生赶即右腕一沉,避开了那红眉仙姑一抓之势,手中剑就势斜里一撩,寒芒闪动间,飘起了一蓬剑花,拂了过去。
  红眉仙姑却是迅捷得很,一发觉剑风扫到,身形一闪,就躲了开去。
  不过她心中可不禁一怔,心忖:“这小子功力可是真不含糊,倒是大意不得……”
  穷书生心中也是一阵惊怔,他暗忖:“这老妖妇好快的身法……”
  心念动处,剑招疾变,连环三招,刹那间寒芒电闪,幻出一片剑气濛濛,分袭红眉老妖数处大穴。
  红眉老妖也不敢大意,施展开奇奥身法,只见她身躯乱闪,眨眼间,竟然把穷书生连环三剑,一齐避开。
  紧跟着抢占先机,左手掌势,右手指点,招式各异,互为接应,一齐攻了出来。
  两个人电光石火般,交手了六七招,攻势全都凌厉无匹,但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莫莺儿高声喊道:“翔哥哥……”
  她刚喊出了一声,后面的苗玉茹已接上了腔,喊道:“儒哥……”
  蓝婷婷也插口喊出了一声:“穷哥哥……”
  接下去是三个人交互的都瞪起了眼,每人的眼中,似都含着一股妒火。
  蓝婷婷把头一低,轻叹了一声,面现一种凄惨之色。
  三女的情形,落入在寒玉的眼中,心头一凛,暗忖:“看她们这般样儿,全都已被情网罩住了,将来的情孽纠缠,不知是如何的收场呢?”
  她暗中叹了一口气,扬声道:“穷兄,速战速决,不可拖延时间。”
  穷书生也早存速战速决的心思,闻言大喝一声,剑法急变,一阵寒芒飞旋,剑气漫天,排山倒海般直压过去。
  苗玉茹脱口喊了一声:“好剑法!”
  莫莺儿打从鼻孔中,冷嗤出了一声,心中骂了一声:“小妖精!”
  但见那穷书生的剑势又是一变,奇招突出,倏的一声长啸,啸声中,从那漫天剑气中,突然飞射出一道长虹,直袭向那红眉仙姑。
  红眉仙姑似已看出来穷书生这一剑非凡,右掌突然扬起疾劈而至,竟然扑向那剑影长虹之中。
  长虹圈转盘旋,人影穿花流梭,飞舞约有半盏茶的光景。
  剑芒突敛,血雨溅飞,响起了一声惨啸。
  惨啸声中,红眉仙姑突的一跃而起,飞纵出去七八尺远,又是一顿脚,身形又起,疾奔而去。
  就在她腾起身形之同时,穷书生也紧追了下去。
  “穷寇莫追!”莫莺儿方喊出了一声,忽的一团黑影飞打而至。
  莫莺儿心快手更快,侧身挥掌,已把那东西抓在手中。
  “哎呀!”一声尖叫,随手一抖,那件东西就直奔了苗玉茹。
  苗玉茹妙目凝视,只在注意着穷书生的背影,心中忖念着是否要跟踪下去,以使儒哥哥有个接应。
  那防得莫姑娘顺手折枝,甩打过来一件东西,打算躲时,已然无及,扑的一下,正被打上了前胸。
  茹姑娘倏的一惊,向后退了两三步,看清了坠下之物,乃是一条齐肘断了的小臂。
  这一来,茹姑娘不由一阵寒凛也被激起了一股火,方冷哼了一声,忽然低头看到了胸前一片血迹。
  她那冷哼之声,是带着一些轻蔑的神色,她以为莫姑娘是暗中计算她,一击之力,功夫并不怎样的高明吗?所以才冷哼了一声。
  但等看到了胸前血迹,翠绿色的紧身,胸前紫黑了一片,且还有一股血腥之风扑鼻欲呕。
  一时间急怒交集,妒火怒火齐燃,娇喝一声:“臭蹄子,你敢暗算姑奶奶。”
  莫莺儿本是无意间抛出去那条断臂,没料到会打在苗玉茹的身上,心中正觉着有些歉意,那知茹姑娘却发了火,骂出了一声。
  莫姑娘性如烈火,那受得了人家的骂,何况对方又是自己的情敌,闻声秀目一瞪,喝叱道:“野丫头,你骂谁?”
  苗玉茹骂出了口,才觉出来自己太莽撞了,怎可以随口骂人呢?心中也是一阵的歉然,可是莫莺儿已还骂过来一句。
  两个人全都是高傲的姑娘,谁的心里也放不下去半粒芥子,加上还有穷书生那个人儿……
  一个是,婚姻早定,未来的夫婿岂容得旁人沾得,卧榻之旁,那容得他人酣睡。
  一个是,深情似海,她是爱定了穷书生,在她心中只有爱或恨,决没有两可。
  两人都是已到了怒的极端,理智早被感情遮掩住了,既已全都骂出了口,接下去就必然的要动手了。
  就在这时,蓝婷婷惊叫了一声,道:“哎呀!这手臂是谁的呢?要是穷哥哥的可就糟了。”
  婷姑娘这一句话,立时生了奇效,缓和了莫莺儿和苗玉茹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同时纵身到那断臂跟前,几只美眸,一齐注向那断臂。
  只有寒玉姑娘,立在一棵树下,呆望着天上的浮云在出神。
  她心中在想:“穷书生翩翩佳公子,武功既高,人又温和,是个有情种子,天下的少女,只要与之接近,都会情不自禁的爱上他……”
  “自己是否也爱上了他?……不!情孽连着杀孽,自己千万不要沾染上这场纠纷。”
  她暗中提醒着自己,神情随着浮云在变,一阵阴霾过后,立又回复开朗,心中仍是乱糟糟的……
  蓝婷婷天真无邪的心灵上,也像蒙上了一层哀怨,她也不理众人,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信步朝前走去。
  她边走边想道:“她们都很喜欢穷哥哥,自己也喜欢穷哥哥,为了大家都喜欢他,为什么要自个儿独占,那样就算是真喜欢了吗?”
  她解不开这其中情由,独个儿信步慢行。
  “小姑娘!你是在想什么呀?”
  蓝婷婷闻声抬头,就见迎面一字排开,站着五个人,一色的赤衣劲装,每人手中,持着一件奇形兵刃。
  最难看的,是他们脸上的神色,阴沉沉、死板板,看了令人兴起一种说不出来的厌恶。
  说话的是个独臂老者,嘿嘿一声阴道:“女娃儿,你不用害怕,只要你实话实说,我们不会害你的。”
  蓝婷婷惊怔了一下,方始缓过了一口气来,心想:“谁怕你们了,寒姐姐等人就在左近,我只要一招呼,她们就会来的。”
  她念头连转,两只眼却瞪着对面的五个人。”
  靠左边的一个人,见小姑娘不言不语,美眸中惊疑之色仍存,他干笑了一声,道:“女娃儿,你的胆子倒不小呵!红羊谷绝险之地,也是你胡乱闯得的么?”
  他嘴里说着话,好快的身法,没见他怎样移动,人已闪到了蓝姑娘的身旁,话音甫落,伸手就指向小姑娘的肩头。
  蓝婷婷身形一闪,游鱼一般,滑了开去,娇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动手动脚,可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独臂老者桀桀一阵怪笑,道:“哟!你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要是全都不亲了,天地间的人怕要绝种了,我看还是亲一点的好。”
  小姑娘秀目一瞪,娇叱道:“看你年纪倒是不小,不会说一句人话,想必不是吃人饭长大的吧!
  独臂老者闻言怒道:“好大胆的丫头,胆敢顶撞老夫。”
  蓝婷婷道:“骂了你们有什么当紧的,谅你们还没胆子敢伤害我。”
  那靠右首的一人,狂笑了一声,道:“哈哈!哈哈!女娃儿,你的口气倒是不小哇,有个来头,快说你是什么人?”
  蓝婷婷生性只是善良率直,并不是个傻大姐,也有其刁钻的心眼儿,闻言秀目一扬,道:“我要先问你是什么人?”
  独臂老者仔细打量了小姑娘一阵,阴恻恻的笑了一下,道:“女娃儿,我告诉了你之后,你可得给我讲你是什么人哪!”
  蓝婷婷笑道:“那是自然,不过你可得把你们五个人的名字,一齐告诉我呀?”
  独臂老者道:“那么一来,我岂不是吃了亏,也罢,我就告诉你,你可听人说起过湘西五鬼吗?
  “湘西五鬼?你这个独臂老狗,想必就是独臂鬼贺虎了。”
  随着话声,凌空飘下一人,却是莫莺儿。
  她看仔细了那只断臂,认出来是红眉仙姑的,不是穷书生的,放下了心,抬头却不见了蓝姑娘。
  说也奇怪,莫莺儿性情高傲,任何人她都没放在心上,又是任性惯了的,也从没听人差遣过,但她却偏偏对蓝姑娘投上了缘。
  她一见蓝姑娘没了影儿,立时停下了向苗玉茹斗气的心思,狠狠的瞪了茹姑娘一眼。
  “婷妹妹!”她喊出了一声,莲足顿处,一缕轻烟似的,追扑了下去。
  人随声现,俏生生的,站在蓝婷婷身前。
  蓝婷婷轻轻喊出了一声:“莺姐姐!”
  莫莺儿摇手止住了她,转向那湘西五鬼道:“今天是什么风,把你们五鬼吹到了这红羊谷,有什么贵干吗?”
  湘西五鬼打量了一下莫莺儿,一个个的脸上,都露出愤恨之色。
  蓝婷婷看在眼里,明白这湘西五鬼必和莫莺儿有什么宿怨,她迷惘的看看这边,瞧瞧那边,莫名其妙的道:“怎么?你们都认识吗?”
  “当然是认识了,不过,我认得他,他们却认不得我。”
  莫莺儿满不在意,含笑答应着,眼睛却瞟着那湘西五鬼。
  独臂老者冷哼了一声,道:“你这个女娃儿,看着满眼熟的,你是什么人?”
  莫莺儿仍然是笑吟吟的道:“我吗?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没影儿……”
  “没影儿?”
  湘西五鬼齐声惊喊出了一声。
  蓝婷婷插口道:“喂!你们答应全报出姓名来的,怎么见了我姐姐,就吓得不敢哼声了。”
  独臂鬼贺虎冷哼了一声道:“谁说老夫们害怕了,凭湘西五鬼在江湖上的声誉,会怕一个三缕梳头的臭丫头。”
  “那你们为什么不敢报出姓名来?”
  贺虎瞪了蓝姑娘一眼,道:“这是我四位师弟,地理鬼吴行、焦头鬼徐良、亡命鬼赖炳、贪花鬼段香合。”
  莫莺儿笑道:“你们鬼王谷的门下,不是有十二鬼吗?怎么就剩下了五鬼呢?”
  焦头鬼徐良一摇脑袋,接口道:“我鬼王谷不错是有十二弟子,江湖上谁不知五鬼三神四霸天,几时成了十二鬼,臭丫头信口胡言,就该掌嘴。”
  莫莺儿笑道:“你说得对,我问你,除了你们这五鬼之外,另外的三神四霸天,到那里去了?”
  徐良一瞪眼道:“这个你管不着……”
  莫莺儿笑道:“我是管不着,不过我听人说,当年天池老人一掌荡平鬼王谷,他们不是早已进了鬼门关吗?合起来说,鬼王谷十二弟子,不正就是十二鬼吗?”
  她话音甫落,独臂鬼已被激怒,厉吼一声,道:“丫头住嘴,听人传说你是那老狗的传人,我鬼王谷这笔账,我要从你身上讨回来。”
  莫莺儿笑道:“那你们算是看错人了,我怎配作他老人家的弟子,但他却有个传人,只怕你们惹不起……”
  贺虎道:“不要说是那天池老狗的弟子,就是他亲自来此,我们五弟兄也不怕他,快说他那弟子是什么人?”
  “名震武林,令江湖丧胆的穷书生,你们可听说过吗?”
  贺虎闻言,猛的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呸!什么名震武林,穷书生不过是个情小子,浪得虚名而已……”
  “好你个残废的东西,有多大的能耐,敢背后骂我儒哥哥,看我先劈了你再说。”
  声到人到,一个人影如大鸟也似的,从空飞降,手中剑抖起万点寒芒,直取独臂鬼贺虎。
  别看贺虎仅剩下了一只手臂,武功却好得出奇。
  他一见有人袭至,不慌不忙,身形一塌一转,便已避了开去,紧跟着移步转身,呼的一掌向袭来之人的背上劈下。
  来人乃是苗玉茹,她是紧跟着莫莺儿追来,本来隐身暗处,打算看莫姑娘如何应付这五个人,但一听到对方骂上了穷书生,怎忍得下,于是才现身出手。
  两人交手一招,苗玉茹已觉出这独臂人大非易与,加以这贺虎,出手还是真快。
  茹姑娘一击不中,已感到身后掌风凌厉,情急势险,疾忙把身躯向前一伏,宝剑到卷,一招“冷魂飞幡”,反刺独臂人的脉腕。
  这一式,乃是轮回剑法中的一记绝招,势疾力猛,冷森森的剑锋,发出丝丝佩啸。
  贺虎武功虽高,可也不敢硬接,喝了一声:“好剑法!”
  身躯一移,硬生生将发出去的一掌,收了回来。
  说来也真够险,他手掌将将撤回,苗玉茹的剑锋,就贴着扫掠过去,相差也不过数寸,慢得一点,独臂鬼怕就要变成个人桩儿了。
  苗玉茹这一剑虽没有削上独臂鬼贺虎的手臂,但在情势上,已算占了先机。
  她得理不让人,疾即抽剑换招,式演“九子鬼母”,剑尖方一递出,贺虎已经倏然冲上,长袖抖处,宛如毒蛇出洞,掠打苗玉茹的面门。
  这一招既快又狠,恰又在苗玉茹一招递出之际,骤出不意,打算撤招换式,已然无及,一时之间,任她苗玉茹武功造诣不凡,心性刁钻精灵,也不免稍现慌张,只有向后退闪的一条路了。
  那知,贺虎这一记是个虚招,一见苗姑娘身形后移,他桀桀一声怪笑。
  笑声中,突然翻袖亮掌,一按一捺,已搭上了剑柄,喝了一声:“撒手!”
  苗玉茹此际,已到了节短势险之境,因为贺虎搭上了剑柄的同时,双腿已跟着连环踢出。
  须知这独臂鬼贺虎自从三十年前,被大悲神尼断去他一臂之后,就苦练腰腿上的功夫,以补他失去一手的缺陷。
  三十年苦练,一路鸳鸯连环腿,被他练得出神入化,苗玉茹此时如不撒手丢剑,就得丧命在他这腿下。
  小姑娘怎能不知厉害,顾命要紧,暗中一咬牙,松手弃剑,身形用了一式,喜鹊倒踩枝,一挺身倒纵出去七八步远。
  也还真险,慢上一点儿,就得被人家一腿扫上。
  独臂鬼贺虎,一腿虽没有踢着苗玉茹,但却夺剑在手,狂笑道:“哈哈!哈哈!你这个女娃儿好狠的心哪,一照面就下毒手,我贺老大可不那样好对付。”
  苗玉茹娇叱道:“臭残废!你少猖狂,宝剑虽被你夺去,我照样可以夺回来。”
  贺虎桀桀一声怪笑,道:“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吧,老夫手中之物,还没有被人夺去过……”
  他话音甫落,蓦的人影一晃,跟着手上一紧,耳边响起了一种银铃般的声音,道:“那你是没有碰上高手……”
  贺虎倏觉腕上一麻,半边身子都像起了痉挛,不由他不松手弃剑。
  这只是一眨眼的事,剑已到了人家手内,凝目看去,见是个白衣少女。
  这少女美绝艳色,另有种肃穆的神色,令人不敢逼视。
  他望着人家怔得一怔,其余四鬼都发出了一阵低吼,各自将兵刃扬起,看样子似要一涌而上。
  白衣少女视若无睹,缓缓的向莫莺儿等人道:“莺儿妹妹,你们快点追下去穷书生,莫让他中了人家圈套。”
  莫莺儿道:“好吧!不过姐姐你呢?”
  那白衣少女乃是寒玉,她闻言瞟了五鬼一眼,道:“我替你们断后挡住这些人,快点走!”
  莫莺儿顺手一扯蓝婷婷,道:“妹妹,咱们走。”
  声出人起,两人宛如蝴蝶穿花般,掠过五鬼身旁,飞纵而去。
  苗玉茹仍在发怔,她瞪起眼,看着寒姑娘手中夺来的宝剑。
  寒玉冰雪聪明,早看出来苗玉茹的心意,笑道:“姐姐,你怎么不走哪?宝剑暂借我一用,前途自会还你,快去吧!”
  苗玉茹如梦初醒,轻呵了一声,脚顿处,人也飞纵而去。
  湘西五鬼此际像似中了魔,虽然气势汹汹的作势欲扑,但却站在当地原式不动,瞪着眼看着三女从身旁穿走而去,竟然连阻挡的念头都没起。
  寒姑娘望着五鬼展颜一笑,五鬼不由己全都打了一个寒噤。
  贺虎扫视了一下,怒问寒玉喝道:“臭丫头,你施展的是什么妖法?”
  寒玉笑道:“妖法?你们几时见过有这样的妖法,告诉你们,这是武功的上乘,名叫玄门天视,你们如不看我,就不会这样的精神恍惚,以后记住,对女人还是少看两眼的好……”
  她说着,轻款莲步,手中摇晃着宝剑,寒芒闪闪,慢慢的向五人走近。
  五鬼一时之间,被她几句话震慑住了,真的不敢睁眼去看小姑娘。
  寒姑娘神情冰冷,心上更冷,这是她从小养成的冷酷性情,手下也就狠毒了点,犯在她手下的人,从来都不会轻易放过。
  但她却生有洁癖,不愿让自己的兵刃沾上血腥,所以才借了苗玉茹的宝剑。
  这姑娘真个是芙蓉其面,蛇蝎其心,手下端的是狠得可以,就在她身近五鬼身前,趁着他们正迷于她那精神功的瞬间,长剑抡起一蓬寒芒,长虹飞处,五鬼均被削去了一耳。
  连声惨叫声起,小姑娘一顿足,一只白鹤似的,腾空飞起,扑追下去。
  寒玉用的这手功力,乃是密宗中的精神功,也就是今天所说的催眠法,并无什么玄奥之处,只能趁人不备用上一次,如果敌人凝神戒备,她就无法施展了。
  也是湘西五鬼该当栽这个跟头,他们一时的贪恋寒姑娘美色,无形也就坠入术中。
  等到寒姑娘抡剑削去他们的耳朵,一阵奇疼刺心,催眠术也就失去了灵效,惨叫声中,鲜血淋红了肩头。
  贺虎一手掩着耳朵,气得暴跳如雷,哇哇的直叫。
  亡命鬼赖炳道:“大师兄,这女娃儿练的是什么功夫,咱们怎么会入了迷呢?”
  贪花鬼段香合接腔道:“屁个功夫,我早看出来是藏派密宗的精神功。”
  焦头鬼徐良道:“你既然早就看出来了,怎么还要中了人家的术中呢?”
  段香合尴尬的一笑道:“那女娃儿生得太美了……”
  “老五,你这点毛病,到什么时候才能改得了?”
  段香合朝着贺虎一翻眼,道:“大师兄,咱们这是大哥不说二哥,你要不是也瞧着人家生得美,怎会和兄弟一般,丢掉了一只耳朵。”
  贺虎无话可说,丑脸红了一下,冷哼了一声,道:“削耳之仇不报,就算丢尽了鬼王谷的脸,走,追上去。”
  湘西五鬼在江湖上已成名多年,今被一个小姑娘挨个削去耳朵,是有点忍不下这口气,同声发出一响厉啸,人影纵横,紧追下去。
  转笔再说那穷书生,他紧追着红眉仙姑,电掣一般,飞奔向石屋而来。
  毒心道人左雷,被丑哪咤嘻笑怒骂,气得怒发万丈,他舍下了神貘尊者,转身扑击过去,丑哪咤是抱头鼠窜。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啸声,跟着就是那红眉仙姑飞奔而至,后边追着的是位年轻人,他不禁微微一怔。
  红眉仙姑也早发现了人群,边跑边叫道:“左道友,快替我老婆子挡一阵。”
  石屋前围着的一般人,虽也都是江湖成名的人物,但眼前的敌人,却是武林中难惹的人物,自问无论谁也斗不了人家,所以全都呆呆的看着,暗中却在蓄势而发。
  毒心道人左雷听到了红眉仙姑的招呼,应声道:“红眉,你放心吧,有我老左在,我看谁敢撒野。”
  话声中,他让过了红眉仙姑,身形闪处,探掌一伸一落,就向穷书生抓去,口中却冷冷的道:“小子,你留步吧!”
  穷书生恨不得一下子就抓住红眉仙姑,那样一来,擒贼擒王,红羊谷就省去了不少的事,所以对于左雷的一声招呼,根本就不理不昧。
  他追扑得快,毒心道人挥出去的一掌,也抓得疾,双方也就是一错身的当儿,左雷已抓住了穷书生的衣领,猛喝一声道:“小子,我叫你留步,听到没有?”
  喝声中,手下一用力,打算将穷书生提起来,一抖一摔,对方就得闹得满地滚。
  须知,穷书生却不是那样好对付的,他力道用上了五成,人家是连势都没有停住,竟把他带动得朝前急窜了两步。
  心中一凛,手劲加重,用出了八成力道,跟着闷哼了一声,喝道:“起!”
  这一来,穷书生并不前追了,整个人被左雷举了起来,可是他毒心道人千臂神魔也就吃上了苦头。
  他心中闹不清楚,何以这穷书生方才那样的重,此际又变得轻如无物,抖摔竟然用不上力。
  一念未已,突觉手中的穷书生重量突增,宛如是千斤重闸下压,重得竟使他不克负荷,打算摔出去,更糟,手臂也有些不听使唤了。
  就在这时,倏闻头顶上响起一声长笑,眼前人影一晃,双臂蓦的一阵剧疼,神智一阵迷忽,老魔头就知不好,赶忙提聚真力,还是慢了一步,胸口上被穷书生倒踹了一脚,一阵踉跄,退后有两三步,才勉强稳住,瞪起一双怪眼,望着穷书生发怔。
  穷书生也冷冷的看着老魔头,他奇怪这个人是什么路道。
  左雷怔了一阵,阴恻恻的道:“想不到祖师爷二次出世,碰上了你这狂妄的小子,快报上个万儿来,是什么高人的门下。”
  穷书生还没说话,丑哪咤插口道:“老黑崽子,告诉你吧,他就是我的小师兄,齐天大圣孙悟空……”
  “呸!”左雷朝着丑哪咤吐了一口唾沫,道:“丑东西,胡说八道……”
  他话音未落,远远又响起了一声惨厉的啸声,但见人影起落,先来的是四个妙龄少女,随后紧追着的是湘西五鬼。
  毒心道人对于五鬼,却是臭味相投,这次的进入红羊谷,他们早有默契,为的是找那天魔尊者戚化文,追回当年尸毗老魔所遗下的阿修罗大法秘籍。
  谁知竟在无意间,碰上了这一批侠义白道者,胡里胡涂就动上了手,也全都吃上了亏。
  左雷眼看着湘西五鬼血渍染红了半边脸,心中却大吃一惊,再看那红眉仙姑,已然不见了踪影。
  心中暗忖:“自己这才叫八十岁老娘倒绷了孩儿,平白替人家挡了一阵,吃了个暗亏,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有。”
  他越想越觉得不值,同时也看出来对方全是正派人物,不见得就会听由天魔尊者支遣。
  念头电光石火般转动,在这时,湘西五鬼也到了眼前,他们先向老魔头一拱手,叫了一声:“师伯!”方待说话,立被左雷摇手止住。
  左雷朝着神貘尊者打上了个招呼,道:“老狗,你能否告诉我,你们几时受了戚化文的邀请,为他护起法来。””
  “汪”的一声,神貘尊者笑道:“老左哇!我看你老糊涂了,别说这么多侠义道个个都是名门正派,不曾和姓戚的魔崽子同流合污,就是我老狗也不会听由人支来遣去。”
  左雷听出来神貘尊者话中之意,竟是来红羊谷找红眉老妖的霉气来的,并不是替天魔尊者护法的,于是先就放了心。
  哈哈狂笑了一阵道:“老狗,听你言中之意,大概是和红眉那老婆子有段梁子吧,这个我管不着,咱们间的事,不妨留待日后再说,怎么样?”
  神貘尊者又是“汪”的一声,笑道:“听你说来,倒不是红眉那妖妇请来的了,我们倒是误会了,实在说起来,我们也和红眉没有什么梁子,只是为救人而来,就这样办,咱们这段事,以后再交代,眼前我们还是救人要紧。”
  “好!一言为定,咱们是各奔前程,请吧!”
  左雷说完话,朝着侠义道拱了一拱手……
  湘西五鬼却就沉不住气了,忙喊道:“师伯!我们的耳朵……”
  五鬼也是一时的情急,说话就失了伦次,他们本是要向寒姑娘报那削耳之仇,却出口先喊出来他们的耳朵。
  左雷闻言怔了一下道:“什么?你们的耳朵,不是被人削去了吗?我只会武功,不懂得法术,无法助你们长出一个新耳朵来,少废话,咱们快冲进石屋去。”
  此际,少林武当各派中人,已循着谷径向后山奔去,寻找各派所失去的人,石屋前剩下湖海二怪,和颖上四友中的三兄弟,围在一堆儿,不知在商量着什么事。
  穷书生却被莫莺儿等人,圏在了当中,问长问短。
  只有寒玉仍然是独个儿伫立一旁,呆望着天。
  湘西五鬼在毒心道人指挥下,也不敢分辩,拼着命冲进了石屋。
  就在五鬼刚一踏进石屋,蓦然一声大震,石屋竟然裂开了两丈来宽的一道阔门,先纵出来的是那鸳鸯鬼母。
  她神色有点怆惶,两眼发直,宛如中了疯魔的样儿,迎头碰上了独臂鬼贺虎。
  就见她双手一抓一抖,一声惨叫声起,贺虎长大的身形,在空中连着打了两个跟头,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只是略微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
  贪花鬼段香合离得较近,他一见大师兄遭了难,猛的一踏步,挥掌就抓了过去。
  他这一掌还是抓了个正着,五指齐齐指入在鸳鸯鬼母的肩胛骨内。
  鸳鸯鬼母蓦如不觉,翻了翻一双怪眼,连喊两声:“好!好!”
  身形一摇晃,倒栽了下去。
  就在鸳鸯鬼母栽倒的同时,从她背后飞起了一蓬黑云,嗡嗡连声,罩向了贪花鬼的头顶。
  段香合惨叫了一声,连手掌都没有抽出来,就也倒栽下去,正好压在了鸳鸯鬼母的身上。
  这变化太也猝然,徐良等三鬼赶忙退步,左雷却望着地下的两人发愣。
  美女丛中的穷书生,见状也是一惊,他真没想到一个赫赫有名的鸳鸯鬼母,竟然会不堪一击。
  可是那贪花鬼段香合,怎么也会倒在地上……
  惊疑未已,倏的蓝婷婷发出了一声大叫。
  穷书生循声看去,不由得一阵毛骨悚然。
  原来在两人的身上,猬集着千百万只黑蜂,在两人身上乱咬,吱吱生响,就这么一转眼的工夫,倒卧在一起的两人,已然被咬得血肉纷飞,衣服也早化成碎片,遍体血红,使人不忍卒睹。
  此刻在秘室中的天魔尊者,春色布满眼前,他已没有了兴致,眼下他是保命要紧。
  他想冲出去,但是他也怕那黑蜂,正好鸳鸯鬼母过来问道:“师兄,出了什么事了?”“
  天魔尊者冷冷一笑,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的“期门穴”,道:“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话声中,掌上一吐劲,鸳鸯鬼母就被送了出来。
  她这时,心中十分明白,无奈大穴被制,所以气得她直翻眼,那知迎头就又碰上了贪花鬼段香合。
  这一来,贪花鬼贪花不成,碰上了狗尾巴草,缠在了一起,喂了黑蜂。
  他们那份惨状,石室外面的人看得惊心怵目,站在秘石门口的人,更是骇然色变。
  刚刚经过一阵风流阵仗的辛九娘,和女殃神史梦蝶这一双廉耻尽丧的母女,正一边一个的站在老魔身边,见状把头埋在了天魔尊者的怀中,娇声嗲气的道:“好凄惨啊——”
  天魔尊者戚化文哈哈笑道:“这又算得上什么惨,你们也该出去看看……”
  话声口,一手抓着一人,向外丢来。
  此刻,这母女两个人全是赤裸着白羊般的胴体,可以说身上没有寸丝寸褛,一被丢出来,立刻惊动了那些黑蜂,乌云似的罩了上来,嗡嗡之声震耳。
  辛九娘这母女二人,虽然对那黑蜂有着无限的畏惧,但却不愿坐以待毙,立刻挥掌弹腿,和那黑蜂战在了一起。
  但见她们臀摇浪翻,实乃一种难得一见的人蜂大战。
  蜂螫含有剧毒,一被刺中,不但奇痛难忍,毒性也立刻蔓延。
  所以,她们挥没有好久,人就倒了下来,黑蜂如潮,纷纷飞落在她们身上,一经着肉,就在两人身上乱咬乱螫。
  两个人在地上一个劲的翻滚,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千臂神魔毒心道人左雷,虽是邪派人物,见此惨状,心中也觉着大是不忍。
  于是怒吼一声,反手抽出双剑,飞扑了过去,迎着那千百万只毒蜂,抡舞起来。
  以左雷的武功造诣,一双宝剑在手,舞动起来,剑气迷漫,真的是泼水不进,就是精钢被那剑气扫着,也得成为碎骨纷飞。
  黑蜂只不过是一种无灵性的毒物,怎能吃架得住,刹时间,化成一蓬蓬的黑雨,向下坠落。
  无奈黑蜂为数太多了,时间一久,左雷就有些支持为难,手中剑略微松了一下。
  不得了,从剑气夹缝中飞进去了几只,一落到身上,先是蛮刺螫下,跟着张嘴就咬,他只觉手臂一阵麻痒钻心,继至而来的是挖心奇疼。
  这么一来,他怎还拿得住手中剑,摔手丢剑吧!
  他这一丢弃了兵刃,更是不得了,那千百只毒蜂,蓦的蜂拥上来,围着他周身乱咬。
  穷书生见已掌力稍收功效,一眼又看到了左雷所遭的情形,心中一动,想起来了万载空青,专能克制巨毒。
  于是,一声清啸声起。
  但见他面现蔚蓝流霞,身前升起,一层薄雾,跟着双掌平胸推出,两道蓝色长虹,宛如是银龙舞空,翘首摆尾,卷了过去。
  说也奇怪,那群万恶的毒蜂,真像遇着了克星一般,只一被那劲气荡着,立时失去了活力,纷纷坠地。
  蔚蓝色的流霞气流,矫绕一匝之后,龙卷风似的卷上了毒心道人左雷。
  他是连一点抵抗之力都没有了,只有任凭摆布,流霞将他托起有三五丈高,直扔出去。
  “砰”的一声响,左雷结结实实的甩了出去,跌向一处乱草丛中。
  这一下摔得还是真不轻,一阵阵头昏脑胀,眼冒金花,还好,总算是脱了毒蜂之围,保得住一条老命。
  就在这时,那石屋中又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大响,并不见有什么异动,一时间,猜不透红眉老妖又在捣什么鬼。
  伫立在一旁的寒玉姑娘,好半天都没说话,此时倏的惊叫了一声,道:“不好,快点走,这个小山头要爆炸。”
  话音甫落,就觉着真的这座小山头似在摇晃。
  “汪汪”两声犬吠,神貘尊者暴喊了一声:“快走!迟了就要遭殃。”
  这一来,大伙儿全成了惊弓之鸟,但见人影散乱,四外的逃窜飞纵。
  一伙人也就是方逃出去一二十丈远近,倏的轰然一声大震,那座石屋,平地冲起,飞上到半天空中,又化作碎石乱瓦,宛如乌鸦喧巢一般,飞洒而下,声势端的是惊人已极。
  穷书生一眼看到了毒心道人左雷,他仍然倒卧在那乱草中,似乎方才那一摔,跌得重了些,一时爬不起来。
  时势已危,眼看着那一阵石雨砸下,立时就得被砸成肉酱,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又是一响长啸声起,人已飞纵向左雷存身处。
  好快的身法,一眨眼间,人已扑到,从地上抓起来左老道,身形一旋,斜掠出去五七丈,趁着下落之势一垫步,又纵出去老远,堪堪让开了那阵石雨。
  就这么一瞬间,又转来轰轰发发一阵巨响。
  穷书生心中一怔,左雷已喘着气道:“小哥儿,快走!红眉这老妖妇好狠的心啦,她已炸开了黄河堤防,这红羊谷有进无出,洪水倒灌,天大的水性也冲不出去。”
  穷书生闻言倏的一凛,忙道:“老前辈,学生可最是怕水,这……这……这怎么好呢?”
  遍体鳞伤的左雷,一边运气护着伤痛,一边扫目打量周围环境,有大半盏热茶的光景,突然双目射出炯炯神光来,向穷书生道:“小兄弟,你快招呼你那同伴们,快从西北方冲出去,迟了可就得在此处困上七日了。”
  穷书生迷惘的道:“那么咱们呢?”
  毒心道人左雷还没有答腔,远远传来,汪汪犬吠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那神貘尊者在发怒了,跟着就见侠义道的一干人,随着那狗叫之声,纷纷奔向了西北。
  左雷叹了一口气道:“吼天神君所传有人,纪啸天这条老狗也真够机智的,”
  在这个时候,那巨大的声响,越发离得近了,耳中只听一片轰轰发发声响,恍如似万马千军杀至,山鸣谷应,更是惊人。
  穷书生失声道:“这可怎么是好……”
  一言未已,水势已至,脚下已现了水渍。
  左雷调息了这一阵,内力像已恢复不少,见状也顾不得说话,伸手拉了一下穷书生,喊了一声:“快走!”
  喊声中,脚底一顿,人就首先向一处峰顶上扑去。
  穷书生此际却不知又为了什么,竟引发出他那漠然的神态,虽然眼看着左雷向峰上奔去,他则漠然如故,只是对着那大水发怔。
  高有数丈的潮头,澎湃奔腾,波翻浪滚,排荡而至,近山麓一带的林木石块,挨着一点,便被急浪卷了去。
  穷书生似在观赏奇景,他忘了先已逃走了的毒心道人左雷,心里只记着苗氏姐妹、莫莺儿、蓝婷婷……
  “她?她们……怎能冲得出去呢?……又是个女儿之身……这……这……”
  浊浪前汹后涌,转眼间平地水深十数丈,波澜壮阔,声势滔天。
  穷书生幸而是站在一个山坡上,谷中虽然水深二十数丈,而他立身之处,也只是水淹膝部。
  “小兄弟,快点上来呀,和洪水斗气,可是沾不了光的呀!”是左雷的声音。
  “翔哥!……穷书生!……哎……哎噗……”
  这一声听起来是莫莺儿的声音。
  再朝山上打量,可禁不住心中一凛,暗道一声:“糟,糟了。”
  原来在那四周围的山峰上,站满了面划刀疤的丑女,一个个手持兵刃,杀气腾腾,有几处的山头上,已然动了手。
  怒涛声参杂着喊杀声,加上山鸣谷应,宛如就要山崩地裂样的。
  “翔哥……翔哥……儒哥哥……”
  喊叫声,冲破那吵杂的声响,随风传来,穷书生听了个逼真。
  穷书生是个性情中人,更是个多情种子,他宁可牺牲了自己,怎能眼看着心上人沉溺水中,耳听着那哀哀呼叫而不顾。
  眼前现出了一片幻影,浊浪滔天中,裹着四个少女,她们在挣扎,在狂呼……
  “我来了!”穷书生高喊出来一声,响澈云霄,音裂金石,一听就知他心情紧张,贯注全身功力,喊出来的一句话。
  人随声起,穷书生一个不通水性的人,竟然是身向水中扑下。
  好在他仗着内功精纯,人一入水下沉,他一提气,就又冒了出来。
  山头上拼杀正殷,显然的,那般丑女不是众人的对手,已有不少的人,血溅山巅,尸坠浊流。
  到山后救人的一般武林道,像似也碰上了强敌,虎僧慧觉的吼声,随风一阵阵的传来。
  水势渐渐的滚满了狭谷,汹涌的情形,似减退了不少,天色早已入暮,一轮皓魂,渐退中天。
  穷书生提气轻身,虽然不通水性,也还不至于灭顶,随波逐流,漂了下去。
  峡谷中水面,又濶又深,又是从上向下泻走,水势之急,真的是一泻千里。
  穷书生载沉载浮,顺流而下,流过深涧,穿过山环,眼前到了一处乱石堆。
  他刚刚冒出来水面,打算换一口气,再找地方上岸,忽见那乱石堆上站着一人,正然凝神注视着自己。
  不觉惊咦了一声,看那人的样儿,面熟得很,似在那里见过。
  正思忖间,忽听一声娇喊道:“好魔头,姑娘跟你排了!”
  喊声娇脆中有些惶急,听着也有些耳熟。
  循着喊声仔细的看去,就见在那乱石嵯峨急湍浊流中有一人载浮载游,在水中挣扎。
  穷书生已然看清楚了那是谁,乃是自己的儿时伴侣莫莺儿。
  这一来,不由得惊怪万分,情不自禁的张口大叫:“哼……咕嘟嘟!”吃下去一大口水,赶忙闭气往下一沉,双手攀着乱石,慢慢的向前移动。
  他人在水中,又不通得水性,只是仗着内功闭气,一时还不致会变成波臣。
  攀援着走有一阵工夫,是又该换口气才行,身子一挺,水响声中冒了出来,入眼先就看见一束长发,顺水漂动,心中一阵惊喜,略一大意,一个浪头冲来,几乎又被冲栽下去。
  那束长发,正是莫姑娘的,她此时已然精疲力尽了,一手揽住岩石,仰面漂在水上,在运气调息。
  原来她在那轰声发起之时,就知不好,以她的聪慧机智,本来不难脱险。
  但在那时,忽见穷书生飞身去救那毒心道人左雷,心中一急,方待也纵身赶去……但她慢了一步。
  苗玉秀抢了先,一声儒哥哥,人已顿足纵起。
  就在苗姑娘身形纵跃到了中途,停身垫步的瞬间,漫天匝地的一个大浪头,罩了下来。
  她就只喊出来一声:“儒哥哥!”手脚挣扎了一下,立即被浊浪卷了去。
  莫莺儿见状,心中一阵惨然,妒火因之熄灭,侠念油然而生,再望山头上看,双方已经动了手。
  气得个小姑娘把牙咬得格格乱响,高喊了一声:“翔哥哥。”
  莲足顿处,人也朝穷书生处扑去。
  须知这种决堤倒灌的水势,和一般的山洪较起来,却要危险得多。
  莫姑娘虽然通了一点水性,但却是会而不精,她也是中途垫步提气,照样画葫芦,也是被一个浪头冲倒,随流而下。
  她顺水漂到这乱石堆处,几次的往上爬,打算上岸,但一次次以被人以掌风扫打落水,且还说出来很多不堪入耳的话。
  莫姑娘性如烈火,气得几乎昏了过去,一次又一次的向岸上猛扑,但,一次又一次的被人打入水中。
  几次猛扑之后,她已然力竭了,就得在水面上调息,脑海里却在转着如何攻上去的念头。
  正然忖念间,蓦觉头皮一紧,赶忙的一翻身,一眼就看到了穷书生,喜极而泣,哀哀喊道一声:“翔——呵呀!”灌了一口的水。
  两人就在水中拥抱在一起。
  此际莫莺儿心中,正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刚才她孤身一人,被困水中,虽然舍死忘生的挣扎着,可也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几时,最怕还是落在了贼人手中。
  她作梦也没有想到,此际水中,会和自己昼思暮想的心上人,穷书生她的翔哥哥,拥抱在一起,贴肌挨肤……
  穷书生不知那立在乱石堆上的人,是友是敌,更不知莫姑娘已和自己周旋了大半天啦,他一心要救姑娘脱险,其实他在水中也耐不得了。
  双手一用力,猛提一口真气,将莫莺儿娇躯往上一托,贯劲一推一送,“哗啦”一声响,水花飞起老高,莫莺儿立被推上岸去。
  穷书生缓了一下劲,才冒出水面来,探首四外一看,仍然是浊浪滔天,浩荡澎湃,令人惊心动魄。
  他只略一打量,心中却在记坚莫莺儿,忙喊道:“莺妹妹……莺妹妹……”
  并不见回应,似乎听到了细声的一响闷哼,就知必定出了事故。
  疾忙伸手抹去脸上的水,定睛细看,禁不住大惊失色,眼前那有莫莺儿的影子
  他以为莫姑娘准是又跌下水中去了,将身子一沉,方待潜沉去寻找……
  “嘿嘿!”身后响起了一声冷笑,道:“穷书生,你的心上人在这儿呢?看你小子满老实的,几时又换了个妞儿,苗玉秀呢?”
  同时莫莺儿也急促的喊出了一声:“翔哥!”
  穷书生急忙转过身去,见莫莺儿已落在那怪人手中,脉门被对方扣住,满面惶急,望着自己。
  穷书生认出来那立在乱石上的人,乃是天魔尊者戚化文。
  同时脑海里升起了女殃神史梦蝶,和幽冥夫人辛九娘死时的惨状,连个遮体布片都没有,活活的被毒蜂咬嚼而死,惨叫之声,似仍缭绕耳际。
  心忖:“她母女二人固然是丧心败德,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可却不应当死在你天魔尊者手上,因为你们之间,总还有一段情在……”
  他越想心中越气,又恨他这时攫住了莫莺儿。
  心念动处,已打定了主意,猛的气聚丹田,一声长啸,人便离水而起。
  身在空中,探臂如剑,一式“横扫千军”,挥打了过去。
  穷书生是气极出手,足足用出了十成力道,袭势之疾,劲气之猛,端的是惊人,无奈他这一招,因为在水中挣扎久了,真气已然难以为继,虽是仍然凌厉,已成了强弩之末。
  天魔尊者是何等人物,早看出来穷书生已是力尽气竭,马上就是自己掌中的俘虏了,但他对这第一招,可也不敢轻易接架。
  冷笑了一声,身形微闪,轻易的便自让过。
  穷书生怒气填胸,一招走空,那肯就此罢休,何况又眼看着自己的莺妹妹,落在了人家的掌握之中。
  怒哼了一声,不禁招式用老,倏的招样“迎风铁扇”,这倒是降魔神功中的绝招,恁是穷书生力竭,但仍有其潜在成势。
  天魔尊者却没有想到穷书生余势仍盛,他见第二招又到,不慌不忙,伸出左手,贯注劲力,硬接了上去。
  穷书生此际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将莫莺儿救了出来。
  他虽然气力已竭,幸而早年久服神蜂蜜糖,又练的是大五龙蛰眠法,他在施招运劲的同时,就可以提补真力,所以虽眼见天魔尊者硬接,并没有放在心上。
  出声开气,猛喝了一声,力贯全臂,猛的一掌推送了过去。
  双方掌势一接,砰的一声响,穷书生一掌拍在了天魔尊者的胸膛上,他一手扯着莫莺儿,倒跌出去四五步远,身上一摇晃,仰面倒栽下去。
  拉得个莫莺儿也踉踉跄跄,一个劲的撞跌。
  穷书生一掌击倒了天魔尊者,他自己也觉着有些气促心跳个站立不稳,仓猝间似见对方倒退着栽下去,他自己一脚踏空,“扑通”一声,重又跌入水中。
  他这一落水,重心顿失,又不通水性,立时喝下去好几口水。
  还算他沉得住气,并不心慌,探手先扣住岩石缝隙,不让自己被水冲走。
  过了一阵,才慢慢的浮上水来,最先入耳的就是莫莺儿的一阵呼唤声:“翔哥哥!翔哥哥!”
  穷书生抬头看去,见莫莺儿已脱了天魔尊者的掌握,俏生生的站在岩石上。
  穷书生一见莫莺儿无恙,心下也觉着快慰,水中一提气,又复纵了上来。
  两人这又立在一起,心中说不出是喜是悲,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女体似绵,男臂如钢,越抱越紧。
  穷书生早已领略过风情,如今有女在怀,那稳得住心猿意马,不自主的就伏下头去,猛亲姑娘的香唇。
  那知道,这一鲁莽,却闯下了祸来。
  莫姑娘就像似被毒蛇咬了一口样的,猛的一挺身,挣脱了穷书生的怀抱,后纵出去七八步远,伸出来一只纤指,轻划着粉颊,笑道:“羞羞羞!不要脸,亏你还是哥哥呢,从那里学来这下作毛病。”
  穷书生立时被羞得面红过耳,恨不得再跳下水去,潜伏在水底,永不浮上来,所以就垂头注视着水际,默然无语。
  莫莺儿眼见穷书生那付呆若木鸡的样儿,心中也有些不忍,她轻叹了一口气,慢慢的走回到穷书生身边,抬玉掌,轻按穷书生肩头,柔声道:“翔哥!你生气了吗?我同你闹着玩的嘛,其实咱们早已都定了亲,连人都是你的,怎能吝此一吻,不过我怕……”
  “你怕!怕什么?”
  穷书生迷惘的问出了一声。
  莫姑娘霞飞满颊,含羞带笑,道:“我怕你不老实……”
  “不老实?”穷书生自语了一声,接着又道:“既然你不愿意,也就算了。”
  “谁说我不愿意,连人都是你……”
  莫姑娘话没说完,穷书生冷不防探臂一揽小姑娘娇躯,跟着又伏下头去,热乎乎的一片舌尖,堵住了小姑娘的嘴。
  四片嘴唇如火,紧紧的接在一起,慢慢的,交替着吸吮。
  就在两人这样的如醉似痴,似幻似真的当儿,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阵桀桀怪笑道:“好哇!这才算是风流呢……”
  热吻中的两人,闻声霍的散了开来。
  穷书生却没有什么,莫莺儿可就羞愧难当了。
  “你是什么人?”
  穷书生不认得湘西五鬼,气哼哼的问出来一声,这也难怪他生气,对方也太煞风景了。
  莫莺儿插口道:“他是湘西五鬼中的老二,焦头鬼徐良。”
  穷书生道:“管他是什么鬼,今天就送他进任死城。”
  话声中,斜身跨步,一式“发踪指旗”,圈打绕劈,带动起一股劲风,卷了过去。
  穷书生自入江湖那天起,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的火动无名,实在的说起来,他这就叫恼羞成怒。
  焦头鬼徐良,虽也是江湖上成了名的人物,但怎能是穷书生的对手,一招击出,他连还架之力都没有,闷哼一声,就被掌风荡了开去,“扑通”一声,水花飞溅,人也逐波而去。
  穷书生一招击飞了焦头鬼徐良,方待回头去安慰小姑娘,忽见一条人影,迳向莫莺儿背后扑到,喊道一声:“妹妹小心,身后有人!”
  其实莫莺儿早已发觉,也不回头打量,蓦然间反手一掌切打。
  那知,身后之人倒是快得紧,身形一闪,就让了开去。
  穷书生冷哼了一声,方打算上前相助,蓦觉后背心神堂穴一麻,耳边有人喝道:“小子,你动一动,我就送你回姥姥家去。”
  听声音知是那纽眉仙姑,断腕之仇正将自己恨入骨髓,那里还敢动。
  何况“神堂”要穴被制,一身功夫就算失去其半,就是动也无能为力。
  莫莺儿徒手搏斗对方一柄灵蛇鞭,实在有些吃力,也看清楚了对方是亡命鬼赖炳,一动手打的就是拼命仗,那敢大意。
  动手间,她一眼看到徐良所遗下的一条鞭,半垂水际,半挂石上,她就有了主意。
  先贯劲挥打出去两掌,逼得赖炳后退了两步,她就势弯腰探臂,已将那条鞭抢在手中,迎空打起团鞭影,扑了上去。
  亡命鬼识得那鞭,乃是焦头鬼徐良之物,冷哼了一声,喝道:“丫头,你要脸不要,怎么用起爷们的东西来了。”
  他这是一语双关,莫姑娘更是气不可竭,她已动了真火,将手中鞭舞了个风雨不透,一味的进手,不求自保,存心要杀贼出气。
  十几个照面过去,她手中鞭横扫竖砸,赖炳却是挨上了好几下,已然是皮破血流,疼痛难忍了。
  可是莫姑娘的胸前也被对方扫上了两鞭,不但没有伤损,她却蓦如不觉。
  这一来,可不由得赖炳心中发毛了,就是那红眉仙姑,也感到有些诧异。
  因为从没有听人说起过,女孩子有练成金钟罩铁布衫一类功夫的,怎么这丫头连中两鞭,竟然会毫异疼痒,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
  又是十几招过去,赖炳惑疑难解,他要看个明白,这小姑娘是否穿有软甲护身。
  于是卖了一个破绽,拼着再挨上一鞭,抢进了莫姑娘的怀中,先抡鞭堵住了莫莺儿的鞭,探左掌,五指如钩劈胸抓去。
  “哗啦”一声碎锦声响,莫姑娘胸前衣襟被扯下了半幅,跟着又是“扑簌簌”一阵声起处,从莫姑娘怀中,掉下几本书来。
  亡命鬼哈哈一阵大笑道:“在这里了,在这里了!”

  第二十二章
  亡命鬼赖炳不信莫莺儿一个女儿之身,会练成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横练功夫,以他心中的猜测,认为小姑娘必定穿有护胸软甲,如不然何以能挡得住他灵蛇鞭翼下扫打。
  他心中疑念既定,就打主意要看个究竟,自己就是有怎样的损伤,也落了个明白。
  心念动处,故意卖了一个破绽,等莫莺儿一招抢进,赖炳鞭走“托云烘月”,振腕缠住了莫姑娘的鞭梢,就势欺身上步。
  探左掌,五指如钩,劈胸抓了过去。
  莫莺儿不防这赖炳,端的是真赖,一个正派门户中的人,连和女人动手过招,都觉得有失体面,更不用说使出这下流招式,去抓人家姑娘的胸脯了。
  莫莺儿气得粉面通红,冷哼了一声,无奈闪避不及,赖炳的五指已然抓到。
  “嘶啦”一声裂帛声响,莫姑娘罗衣前襟,被赖炳撕下了半幅。
  “哗啦”一声响,从怀中掉落三本书册,这是她方从天魔尊者身上搜出来的,如今又被扯落散在地上。
  莫莺儿翻身跃开,气得面青唇白,厉声喝道:“赖炳,你敢无礼……”
  亡命鬼赖炳手上占了便宜,忍不住呵呵大笑道:“女娃儿,我只当你练有金钟罩,原来是藏有夹带……”
  他说到夹带,目光不由然的投向散落在地下的几本书上。
  最显眼的是一本书面上的两行字,写的是:“通天总枢阿修罗秘籍。”
  旁边一行小字写的是:“碧游宫通天教主门下,弟子尸毗手录。”
  这一来,亡命鬼赖炳登时大喜若狂,大声喊道:“三师兄,快点来呀!秘籍在这里了。”
  他一边喊着,也不管强敌在侧,弯腰就捡起了一本,乱翻着观看。
  翻阅了约有三页的样子,突然间双目朝上一瞪,脑袋一仰,朝后便倒。
  就在亡命鬼栽倒的同时,乱石后又闪出来一人,乃地理鬼吴行。
  他一眼看到赖炳倒地,忙喊道:“老四,你这是干什么呀?就是真的秘籍到手,也用不着高兴成这个样儿呀!”
  话声中,人已到了赖炳跟前,他先不注意人的死活,目光竟然发了直,紧紧的瞪住地上散落的书本。
  他也顺手捡起了一本,翻阅之下,同样的瞪眼仰首,翻身栽倒。
  红眉仙姑眼看着两人相继昏倒,登时大吃一惊,不由的一怔神。
  穷书生就趁着她这微一怔神的瞬间,身形突的往侧边一倒,跟着一式懒驴打滚,滚了开去。
  红眉仙姑见状,骂了一声:“小子,你是活腻了吗?”
  喝骂着,一挺手中剑,就朝穷书生削去。
  此际穷书生方一站起身来,红眉老妖的剑已到了面前,眼看着这一剑刺下,穷书生立时就得血溅当场。
  就在这危机一瞬之际,突然劲风卷起,一条鞭影疾急而至,扫向了红眉面前。
  红眉自救要紧,顾不得伤敌,赶紧把头一低,躲开了鞭尾。
  穷书生就趁着两人缠打闪躲之际,飞身纵起,一个“飞燕掠波”的身法,纵越过红眉头顶,空中一式“神龙掉尾”,挥掌直打老妖背心。
  莫莺儿见状闪身退步,喊道:“翔哥,加点劲,劈了这老妖妇为世人除害。”
  穷书生闻言,不由得豪气大发,猛提一口真气,打算引发出“万载空青”的功力,这一击,老妖妇还不是应掌倒毙。
  那知,一口气仅只提到了胸际,竟然发觉有点力难驭气,连带着那挥打出去的一掌,也成了有气无力。
  红眉桀桀一声怪笑,道:“小子,我看你别不自量力了,‘神堂’大穴被制,就是你有惊天的能耐,也没有用,还敢和我老婆子动手。”
  她笑语声中,抖手一轻轻一拨。
  说也奇怪,穷书生那样一个盖世英雄,目前竟然一无所能了,受此一拨,却毫无一点抵抗之力,空中一个跟头栽下,摔跌在地上。
  红眉阴森森的一声怪笑,身形闪动处,就已到了穷书生身边,手中剑乘势一振,剑尖已指向了穷书生的咽喉。
  莫莺儿在旁看得明白,但是欲救无及,心急智生,连忙喊道:“老婆婆,你你千万可别动手,咱们有话好说嘛!”
  红眉仙姑瞟了莫莺儿一眼,又瞪了地上的穷书生一下,微微思索了一阵,冷冷的道:“丫头,穷书生与我有断腕之仇,不杀他实不甘心,不过,只要你这丫头能听话,我就饶这小子一命,还给你一个活跳的小老公,但是,我要……”
  穷书生闻言怒道:“老妖妇,要杀要剁就快动手,可是你得将嘴放干净些……”
  “哈哈!哈哈!”红眉老妖怪笑了两声,道:“看不出你这小子,还是个假道学哩!准你们亲亲热热的抱在一起,我老婆子说了一声,就不干净啦!小心惹翻了我,可没有你的好处。”
  穷书生抗声道:“士可杀不可辱,要杀你就快动手吧!”
  莫莺儿她可知道这老妖妇是狠毒人物,说不定真的一振腕,翔哥哥就得一命归阴。
  心中暗忖:“翔哥死不得,他一死不当紧,谷莫两家血海冤仇,要谁去报?自己的终身……”
  小姑娘秀目连转,念头电光石火般在脑际闪过,忙道:“翔哥……”
  一声“翔哥”喊出,红眉老妖登时一瞪眼,冷冷的道:“丫头,你叫他什么呀?这小子他可姓谷!”
  “不……不不!”莫姑娘倏的警觉,忙分辩道:“他!他姓穷,名字叫一个相字,穷相……穷相,对,他就是穷相,你看他这付样儿,不是一派穷相吗?”
  红眉冷哼了一声,也不朝下追问。
  小姑娘道:“相哥哥,你就让这位老人家几句吧!犯不上争闲气……”
  她说着话,直向穷书生飞眼抛意,打着暗号。
  红眉仙姑在江湖上都滑成了精,她那会看不出来,冷笑了一声道:“小鬼丫头,你少在我老人家面前闹玄虚,我不杀这小子可以,你得听我的吩咐。”
  莫莺儿连声应道:“老前辈,有话你就吩咐吧!我一定听你的就是啦!”
  “你去看看那两位怎么样了?”
  “还用得着看吗?早就死了。”
  “他们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
  “是我从戚老头身上搜出来的几本破书,没有什么用处,他们却要硬抢,一看不值钱,就气死了。”
  红眉仙姑闻言笑骂道:“你这小蹄子真够刁的,湘西五鬼也不会有那么大的气性,你去拾起来看看,是什么书?”
  穷书生闻言,心中一着急,忙喊道:“莺妹妹,看不得了……”
  一声未已,红眉仙姑抬腿踢出,骂道:“臭小子,你当真要找死不成!”
  跟着剑尖一送,穷书生脖子上的肉,立被剑尖抵压得陷了下去。
  莫莺儿看着又是心痛,又是害怕,她真担心红眉老妖手劲一加重,穷书生可就完了。
  惶急之下,忙喊道:“老前辈,你吩咐我的事,这就照样去做,你别折磨他行不行?”
  红眉手上放松了一点劲,抬脚又踏住了穷书生的前胸,喝道:“不怕你不听话,还不去快些看来。”
  在这时,莫莺儿可就作了难,因为眼见二鬼由于翻阅那书,中毒倒地身死,不用问,就知书页中含有奇毒。
  她本打算撒个谎,说是早已看过了。
  但那红眉仙姑岂是骗得倒的,她一双怪眼死死的盯在小姑娘身上,令人有些心悸。
  莫姑娘满含着委屈,慢慢的走了过去,弯腰捡起来,翻了几翻,并没有什么异样。
  红眉仙姑见状,心中大为讶异,暗忖:“若是书上没有毒,怎么二鬼会突然毙命,若是有毒,谷何这小丫头看了竟然无事呢?”
  任是她红眉老妖妇,足智多谋,滑成了精,一时之间也解不开这个谜。
  心中又一转念,暗忖:“或许那天魔尊者,只在那本书上下了毒,这一本可能是干净的。”
  她这么一想,忙朝莫莺儿点手道:“小丫头,把书拿来给我。”
  莫莺儿双手捧着书,送到了红眉仙姑面前。
  红眉却是担着十二分的小心,她一手紧握住剑柄,蓄势待发,一只脚仍然踏住穷书生。
  神情上如临大敌般,谨慎的戒备着,只要莫莺儿稍有异动,脚上一用劲,先踩死穷书生,手中剑也不放过小丫头。
  冷冷的道:“丫头,把书翻开来给我看。”
  莫莺儿战战兢兢的翻开了书页,红眉老妖却是凝神的默念着上面的交字。
  她念了不到三四页,突然感到一股异香扑鼻,登时头晕脑胀,才喊道一声:“不好!”
  正要打算避开时,莫莺儿那肯放过机会,手上一用劲,扬起书来就抹向老妖妇的鼻尖。
  这么一来,红眉仙姑却就支撑不住了,闷哼了一声,撒手扔剑,一翻身,栽倒地上。
  穷书生劫机会跃起身来,叫了一声:“好险!”
  两个人这一番死里逃生,说险倒是够险的,如若一个措施不当,小命就得完了。
  莫莺儿却是秀眉微竖,面现矫怒,叱道:“翔哥哥,我问你,你是存的什么心,生命岂容玩笑的吗?”
  穷书生被他没头没脑的一数说,一时倒怔住了,呆呆的看着姑娘,一言不发。
  莫莺儿见他这付痴呆的样儿,越发的生气,用力推了他一把,道:“你这是怎么搞的嘛?真把人急死了。”
  穷书生迷惘的道:“妹妹,我几时拿着生命开玩笑了?”
  莫莺儿道:“以你的功力会打不过那老妖怪,我可是不信……”
  穷书生叹了一口气道:“论武功,红眉是不足为敌,不过她暗中偷袭,点中了我的‘神堂穴’,真气凝结不通,有力难使,我何尝不是捏着一把汗呢?”
  莫莺儿闻言,才知其中究竟,但一听说受了伤,脸上立刻现出惶急之色,忙道:“怎么了翔哥哥?你受了暗算,‘神堂穴’被制,可不是儿戏,待我为你椎拿一阵试试。”
  穷书生笑道:“推拿解穴却不是轻便的事,等脱离开这险地再说吧!我先问你,是怎么把红眉那妖妇制倒的?”
  莫莺儿闻言,哈哈连声娇笑,道:“傻子,那书上有毒呀!难道你还不明白,真笨!”
  笨!穷书生听莫莺儿骂他笨,不但不生气,心坎中却有些甜甜的,笑道:“我是有点笨,但还笨不到你说的那样,书页上有毒,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奇怪,怎么你看了不会中毒呢?莫非你能避毒不成?”
  莫莺儿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过了一阵,才揉着肚子道:“哎哟我的傻哥哥,你是真笨!你叫我一声好听的,我就告诉你。”
  穷书生笑道:“我不知什么是好听的,就叫你好妹妹吧!”
  他说着,真的就涎着脸喊出了一声:“好妹妹!”
  一声甫休,莫莺儿登时羞红了捡,乱摇着双手,道:“哎呀呀!看你叫得多难听哪!真是厚脸皮,好,我给你说就走啦!”
  原来莫莺儿这姑娘,端的是秀外慧中,她明知道红眉让她去翻阅那书,是有意借刀杀人,可是她又不敢不听,因为自己的未婚夫婿穷书生一条命,却是掌握在人家的手中,她可不能不顾。
  她听命慢慢走向那书时,心中却不停的打着转,忽然一个念头掠过脑际。
  暗忖:“头两本书中藏有剧毒,已然毒死了两个人,这第三本书中,定然也有剧毒,毒物既能致人于死,除非由鼻管进入体内,只须屏住呼吸,料必无妨。”
  于是,她在走近书本之前,早已就闭住了呼吸,毒物自然是伤不了她啦!
  而那红眉仙姑,却是百密一疏,耍奸弄巧,混了一辈子,就这点没有会过意来,竟然中毒毙命,说起来,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
  莫莺儿将取书奥妙,说了一个大概,穷书生豁然大悟,称赞着道:“妹妹,真有你的,连我都没有想到这一层上,红眉妖妇这死得才叫冤呢!”
  莫莺儿笑道:“咱们习武之人,不论你功力多高,最要紧的就是处处小心,遇上了事,不能畏缩不前,要尽量运用自己的智慧,方寸之间,才能拿得稳。”
  莫姑娘说到此处,一派老气横秋的神态,俨然以前辈的口吻,竟然教训起穷书生来了。
  不用一拳一脚,完全凭仗一时的急智,轻易的就除去了一代巨奸,也只有任她说得嘴响了,穷书生惟有连声称是,那派得出姑娘的不对来。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轻风掠过,身前多了一人。
  穷书生一见来人是那毒心道人左雷,忙道:“道长,你的伤势好了么?”
  左雷冷哼了一声道:“小子凭你那点能耐,一脚也踹不伤我,伤是好了,咱们的这笔帐也得有个交代才对呀!”
  莫莺儿气愤愤的插口道:“翔哥虽然踹了你一脚,但在那石屋山下,也曾救过你一条命哪!要不然,此时你不喂了鳖才怪呢!”
  左雷笑道:“就是由于他曾救过我,要不然,我对你们会这样的客气。”
  他说着话,一眼看到地上倒着四个人,一个是天魔尊者戚化文,其余的是红眉仙姑和湘西二鬼赖炳、吴行。
  除了那天魔尊者看样子是被人大力震伤而死之外,另外的三个人,一人手中拿着一本书,全都是面色紫黑,一望而知是中了剧毒而死。
  左雷看到了那三本书,正是是上中下三集,阿修罗秘籍。
  他就像入了魔,死盯了一阵,突的又像似发了疯,飞扑过去,双手齐张,眨眼间,就将三本书攫在手内。
  莫莺儿见他一出手就先抢那三本书,立把面色一寒,道:“左道长,原来你也是个贪心之徒,奇书既落你手,说不得连他们的后事,也只好烦你替他们办一办吧!”
  她说着,一拉穷书生衣袖,道:“翔哥哥,咱们没事了,走吧!”
  左雷陡的暴喝了一声:“站住!”
  这一声大喝,真称得起石破天惊,连附近山石林木,都有些颤动。
  穷书生和莫莺儿两人,不由得闻声却步。
  莫莺儿轻撇了一下小嘴,道:“左老道,你这样大呼小叫,打算干什么?告诉你,姑娘可不怕你吓唬。”
  左雷道:“谁吓唬你了?”
  莫莺儿道:“那你鬼嗥个什么劲?”
  左雷为之语塞,顿了一下道:“我不和你说话,我是喊的穷书生呀!”
  穷书生剑眉一轩,道:“不知道长唤住我有什么事?”
  左雷抬手一扬手中的三本书,道:“你可知这秘籍的来路吗?”
  穷书生道:“我不知道,但也不想知道。”
  左雷笑道:“等我说出来它的价值,你就想知道了。”
  他顿了一下,扫了莫莺儿一眼,也不管穷书生是否爱听,说道:“此书名叫阿修罗秘籍,乃家师通天教主从腾格尔湖底,潜魔神窟中盗来。所载乃是地煞七十二般奇功,最厉害的就是阿修罗神功,如能练成,摧金刚如拉朽木。”
  “呵!有那么厉害呀?”莫莺儿惊呼出来一声。
  左雷登时面现得意之色,道:“那是当然啦!不过却练之不易。”
  “那么令师是否练成了呢?”
  左雷叹了一口气道:“没有,他只练到了一半,就走火入魔成了残废啦!”
  “还有什么人练过没有?”
  “有,是我的大师兄尸毗,他从碧游宫偷走了秘籍,自营百毒魔宫,设下地狱绝险,就是为的要练此种神功。”
  莫莺儿又道:“那他一定是练成功了?”
  左雷摇了摇头道:“他也没有练成,就只练到了三成,百毒魔宫就来了武林二圣,被挑了窑,也送了命。”
  莫莺儿闻言,却以调侃的口气,道:“唉!那太可惜了呀!”
  左雷瞪了她一眼,接着又道:“就在百毒魔宫危急之际,我师侄戚化文,乘机偷了此书……”
  他话没说完,莫莺儿“噗哧”一声,笑出了声来。
  左雷可再也忍不住了,怪眼蓦的一翻,喝道:“你笑什么?”
  莫莺儿道:“我笑你们怎么是一窝的贼呀!狗衔下来,又让狼给衔了去………”
  “丫头,你敢出口伤人,是要找死不成?”
  莫莺儿还待顶撞回去,穷书生连忙拦住道:“妹妹!你少捣乱行不行,听左道长说下去嘛!”
  莫莺儿也知道这位怪道长不好惹,只好趁机收蓬,不过却仍装着生气的模儿,嘟起了嘴,一声不响。
  人家不说话了,左雷也不好意思再发作,恶狠狠的又瞪了小姑娘一眼,接着又道:“我就是为此书而来,没料到红眉这妖婆子,起了非分之想,竟然不惜毁去她百年经营的根基,引水倒灌红羊谷,到头来仍然是场空,只可惜湘西五鬼,死的有些不值。”
  穷书生笑道:“你这些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左雷笑道:“我看你这个人还不错,打算将这书中功夫,传你一些,不过那得拜我为师。”
  穷书生笑着推辞道:“老道长,承你好意,我穷书生感谢不尽,只是我禀赋太差,但也不愿学这书上的功夫。”
  “小兄弟,你这就不对了,能练成阿修罗神功,天下无敌,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再说,也是我左雷看得起你,要是你像那丫头一样,就是磕头求我,我也不会答应你哩!”
  穷书生仍推辞着笑道:“我真的不想学,也不愿天下无敌……”
  许久没说话的莫莺儿,突然插口道:“左老道,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把那东西当宝贝,我们却不将它放在眼里……”
  “那不成,我这个人说话,从来是不准打折扣的。”
  “人家不愿意学那些偷鸡摸狗的贼玩艺,难道你还打算用强不成?”莫莺儿抗声娇叱。
  毒心道人左雷一转脸,不理睬莫莺儿,对着穷书生道:“小兄弟,你看到没有,这地上倒卧着的四个人,他们那一个不是为的这书中武功,而命丧荒郊;我如今自愿将武功传授给你,你应该感激才是,怎么反而嗤之以鼻,真是岂有此理!”
  莫莺儿笑道:“我看你才是岂有此理呢!我翔哥哥人间蛟龙,那会去学你或那些邪魔外道的玩艺!”
  左雷见这位莫姑娘,一直的和自己缠夹,不由发怒,厉声喝道:“你给我滚得远一点,谁和你说话?”
  莫莺儿也生了气,一紧手中灵蛇鞭,大声娇叱道:“偏不滚,怎么样,这里却不是你们家的一亩三分地,我叫你滚开些,听到没有?”
  她这一句话,却将左雷真的激怒了,翻手抽出来双剑,舞起一团青影,扑向了小姑娘。
  莫莺儿可也不是省油的灯,左手一掌推开了对方右手剑,右手灵蛇鞭,立时缠了上去。
  转眼间,两人就打了个难分难解。
  论功力,莫莺儿可比人家差的多,无奈左雷却是创伤未愈,方才的狠,只不过是虚张作势而已,
  这一动起真章来,三五招一过,就觉着不行了。
  穷书生一旁观战,心中也自着急,无奈自己被人制住了大穴,有力用不上。
  毒心道人左雷,虽说是在几招过后,有些不支,但一时却败不了。
  “莺妹,你暂退下,待我领教几手高招。”
  穷书生虽知自己不成,但他为了助长莫姑娘的声势,把胸脯一挺,仍然是英气凌人。
  左雷闻声,还真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纸老虎被人戳破了,如不见机早走,可就必吃大亏,好在奇书已然到手,多缠无异。
  他心念一动,倏的一收双剑,头也不回,闪电般疾纵而去,眨眼间已失去了踪影。
  莫莺儿怔了一下,穷书生却哈哈大笑道:“可笑毒心道人,就这么大一点胆子,一听我要动手,吓得只恨爹娘替他少生两只腿,跑得好快呀!”
  “谁说是被你吓走的,分明是被我打跑的,你打算争功呀!”莫莺儿佯怒着向穷书生争执。
  穷书生闻言一怔,再看莫姑娘的样儿,虽然装成生气的神态,却掩不住嘴角间的笑意。
  于是,又是一声朗笑,道:“是的,毒心道人左雷是被妹妹打走的,我穷书生没有吓唬他。”
  “这还像话!”
  “你打了这一场大胜仗,总得替你庆贺一番才是呀!”
  “那我们就快点走吧!”
  “到什么地方去呢?”
  “我们先出去这红羊谷,找个隐蔽的地方,你为我庆功,我替你疗伤,怎么样?”
  “好!”穷书生伸手一拉莫姑娘的纤纤玉掌,笑道:“我一切都听你的。”
  两天以后,在去东阳关的路上,出现了一男一女,真称得起是一双璧人,男的风流潇洒,女的风华绝代,他们这是一迳直奔西北。
  时序已入凉秋,越往西北走,天气就越来越冷。
  两人又是专走荒僻人烟稀少之地,所经过的地方,也就越见荒凉。
  那女子似有些不耐了,秀眉轻轻皱,道:“翔哥哥,你这究竟是往那里去嘛?”
  那书生打扮的人,“咦”了一声,道:“你不是说要找地方替我疗伤吗?我是跟着你走的呀!怎么又问起我来了?”
  这两人乃是穷书生和莫莺儿,原因那红眉仙姑制住穷书生大穴的手法,十分的奇奥诡异,任她莫莺儿施出浑身解数,无奈就是解不开,平白替穷书生增加了不少的苦痛。
  急得个小姑娘要哭,突的想起了师父的一位好友,太极门中的一位长老,神指蒲九逸,精通天下各种指法。
  不过此人早在五十年前就已归隐,又闻说他已在五台山出了家,事隔这么久,他是否仍在人世,却就难定了。
  不过总是一点希望,要比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受活罪,要好得多了。小姑娘就拿定了主意。
  于是就和穷书生商量着去找蒲九逸。
  穷书生淡泊成性,他倒是没有意见,但却不愿有负小姑娘一片痴心,也就点头答应下来。所以就启程一路北行。
  去五台本该一直正北,出了娘子关就离着没有好远了,但他们却一直走向了西北,奔了东阳关,难怪小姑娘看着不对,出声唤止了。
  其实穷书生也知道这样走是有点不对,但他却是身不由己,不知不觉间,就步上了熟路。
  须知他此际虽然陪伴着的,是他未婚的娇妻,而莫姑娘也一般的人样花枝,婀娜妩媚,但他心中总惦念着苗玉秀。
  断肠谷、长恨宫、小楼数月之聚,秀姑娘柔情蜜意,他穷书生怎能忘得掉,眼前虽依然的有女偎依,但一颗心却飞走了一半儿。
  莫莺儿因为伴着穷书生,这位儿时情侣,未来的夫婿,几经患难,总算又重逢了。
  她是喜在心头,欢上眉梢,一路上她频回盼睐,轻颦浅笑娇无奈,一时倒没觉出走错了路。
  更何况,她已是如花般怒放的成熟少女,又兼有江湖女儿的豪放,最难测是十八女儿心,她已是情窦盛开了。
  她一边走着路,两只美眸就不愿离开穷书生一瞬。
  穷书生倜傥风流,衣衫虽显得破旧些,更衬出他那放逸不群。
  把一个女煞星没影儿,俏娇娃莫姑娘,瞧得心花怒放,端的是看在眼里,乱在脑里,喜在心里,痒在喉里。
  所以,她也就不知不觉迳直跟着穷书生走了,行程都走了两天,她才发觉出不对来。
  她方张口问出了一声,穷书生很调皮的就还敬回来,她微征了一下,道:“我看得出来,你一定有什么心事。”
  “心事,我有什么心事呀?”
  “我看你神不守舍的样儿,准定有事,可是你却不愿告诉我。”
  穷书生笑了笑,也不回答。
  莫莺儿幽怨的道:“到底你有什么事?可是关于我们两人的吗?”
  穷书生点了点头,道:“也许是的!”
  莫莺儿闻言立时神情紧张起来,但她即又强自抑制住激动的情绪,口气也变为极是柔和,轻轻的道:“我猜你一定是想起了别的女人?”
  穷书生闻言,剑眉倏竖,身躯陡的一震,他吃惊这小姑娘端是精灵过人,就这一点心事,也瞒不了她。
  莫莺儿仍是柔声的道:“翔哥哥,我猜的对吗?你可能由我们两人,而又想起和你共过患难,且曾有婚姻口盟的苗玉秀……”
  她顿了一下,偷眼瞟了穷书生一眼,又道:“我知道你为人有始有终,虽和我同行,心中却放不下她来,这条路不正是去中条山的吗?”
  莫姑娘话说得委婉,心中急是妒火中烧,两只手滚烫,但她强力抑制住。
  小姑娘聪明绝顶,貌美如花,更是胸蕴锦绣。
  貌美、心美,这种女人奇妒,但外表上绝对看不出来,听她这几句话说得,谁能说她妒,反而令人觉得她甚是可怜。
  穷书生不由心头一软,对姑娘就生出了一阵歉意,叹了一口气,道:“实告诉你吧!我这两天老是放不下秀妹的心,红羊谷河水倒灌,她不知是否安全脱险……”
  莫莺儿道:“吉人自有天相,秀姐姐一定会脱险的,就是有个不幸,那也是天意,眼前还是翔哥哥你的伤势要紧。”
  穷书生长叹了一声,道:“唉!秀妹妹如有个不测,我就是功力复原,也没有什么意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姑娘先是心中一寒,接着柳眉微竖,秀目倏睁,喝问出来一句话,接着又道:“亏你还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一家惨死血泪榜下,海样深仇不报,却为一个女子而消极若是,读圣贤书所学何事,难道除了风花雪月之外,就无可为了吗?”
  小姑娘一番大道理,说的是冠冕堂皇,穷书生不禁冷汗浸淫,他那能不服,有道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岂能为一女子,而忘却大仇?
  他怔了一怔,赶忙向莫莺儿陪罪道:“妹妹,我真该死,如不是妹妹提醒,我真成了不义之人了。”
  莫莺儿微叹了一声,道:“你只要没有忘掉咱们那血海深仇,我也就心满意足了,等将来手刃凶首,我莫莺儿当伴青灯古佛了此余生,对你翔哥哥也就算有个交代了。”
  穷书生坚决的道:“妹妹!以后我不准你说这种话,记着呵,再说我可要生气了。”
  莫莺儿淡淡的笑了一下,道:“好吧!咱们还是快点赶路要紧。”
  她说着,头前就跑了下去。
  “妹妹,你走错路了,咱们该朝正北走。”
  莫姑娘笑道:“怎么?你改了主意啦!不去中条山断肠谷了?”
  穷书生讪讪的一笑,道:“我想还是听妹妹的话,去五台找蒲老前辈的好。”
  莫莺儿嫣然一笑,就抹头奔向了正北。
  一路晓行夜宿,这天到了正定府,从这里西行,出娘子关再北上,离着五台也就只有三四百里路了,莫莺儿忽然提议要在这里住下。
  穷书生不愿对这位妹妹违背,也就点头答应,入城之后,便去投店。
  因为这时还只是辰初的光景,住店那有这般早的,店家不由就怀疑起来。
  江湖道上的事,莫莺儿可是门槛甚精,她早看出来店家的形色不对,立时就唤店家进房,塞给他一锭银子,道:“我们只是在这里稍微休息一阵,可能马上就要上路,也许会在这里住上几天,有人问起,你就说我们在房中休息……”
  一个小店伙计一日所得,最多不过几十文大钱,几曾得到过这样多的银子,钱能通神,他不禁已乐得眉开眼笑了,连连道:“女菩萨有话尽管吩咐好了,小的那敢受此重赏……”
  莫莺儿道:“你拿去吧!不要客气,只要招待得好,回头还要赏你哩!”
  店伙诺诺连声,退出房去,穷书生却奇怪不已,忍不住问道:“莺妹妹,你这是闹的什么把戏呀?”
  莫莺儿道:“好哥哥!你这时最好是闷上一会,回头我自会告诉你,哎呀!好累呀,休息一会再说吧!”
  几日同行以来,穷书生已看出这位姑娘,端的是智计百出,既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耸了耸肩头道:“好吧!我就闷上一会儿吧!”
  莫莺儿蓦的拉了他一把,道:“快躺下来睡吧!”
  穷书生微微一笑,真的和衣躺下。
  两个人在床上相拥着,虽然抱得紧紧的,但是莫莺儿的一双美眸,目不转睛的看着窗户,穷书生心中更是怀疑,闹不清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过了约有大半个时辰,莫莺儿倏的坐起身来,一推身边的穷书生,道:“翔哥哥,我们得赶快起程,出了娘子关再好好的休息……”
  穷书生更是莫名其妙,一边也坐起身来,一边却以哀求的口吻道:“好妹妹,你的军令我当然是遵从到底,不过你能否透露出一星半点消息给我,再闹下去,我真要糊涂死了。”
  莫莺儿娇笑了一下,道:“看你这付可怜相,我真有点不忍,告诉你吧!打从咱们离开顺德府,就有人缀上我们的行踪了,他们不敢显露行藏,一时的鬼鬼祟祟,我看准是轮回谷积恨帮中的人物。”
  穷书生闻言吃了一惊,沉思了一阵,道:“轮回谷积恨帮,我倒是听说过,在山东道上,我也斗过他们十二神,他们的势力可是不小的哩……”
  他说到此处,猛的一顿脚,恨声道:“红眉那老妖妇真是该死,我如不被她制住穴道,小小积恨帮又算得了什么,不过现在我也不怕他们,只要揭开脸来,就和他们决一死战……”
  莫莺儿秀目一转,轻声娇叱道:“看,我就担心你沉不着气,所以不愿告诉你,还只是刚露出了一点口气,你就来啦!我的好哥哥,别忘了,你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穷书生俊目一呆,豪气散去了一大半,他知道此时的他,无疑是个废人,怎能和人动手,无可奈何的长叹了一口气,道:“那么我们怎么办?”
  莫莺儿道:“这还不简单,一句话,你听我的!”
  穷书生笑道:“我早就听从你的了。”
  莫莺儿秀目转动了一下,又悄声道:“我再告诉你,这正定府四门俱有人暗中把守,在监视着我们的行动,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女诸葛的神机妙算,还有算不准的,只是我们怎么出去呢?”
  莫莺儿笑道:“这个我有办法。”
  她说着就先走出房去,见那店伙正在院落门口,立即吩咐道:“我们现在要出去一趟,你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只说我们是在房中,入黑以前,我们也许会转冋来……还有麻烦你替我雇一乘小轿来。”
  说着,顺手又塞给那店伙一锭白花花的银子。
  店伙都乐开了心,一紧连声的答应着,飞跑下去。
  有钱好做事,不大一阵工夫,小轿已到店前。
  穷书生眼看着莫姑娘发号施令,俨然一位女将军般,心头忽然泛起一个人儿来。
  他记起了苗玉茹,落魂堡石鼓山助他脱险,并一路上山东求医的情形,映现眼前。
  “翔哥哥!你在想什么呀?”
  他陡的惊醒,忙道:“我……我……我没有想什么呀!”
  莫莺儿道:“我不管你想什么,回头路上再说,现在我们快走。”
  两人出店,乘了小轿直出西门,到了一个冷僻无人的地方,下轿步行,又走有十几里路,雇了两匹快马,急赶了下去。
  他们在入暮前,已进入了山区,莫莺儿又打发了那两匹马,两人改走山径,仍然前行。
  走有七八里路的样子,忽见前面两峰对峙,中现一条峡谷,幸好皓月在天,路径还直,并不十分难走,只是远望尽头处,隐隐似有一片房舍。
  穷书生在莫莺儿调遣下,时而坐轿,时而乘马,这时又入了深山,还一直的在催促快走。
  他已奔涉得气喘吁吁了,实在忍不住,停步问道:“妹妹,咱们这是到那里去呀?”
  莫莺儿道:“这还用问吗?到五台去找神指蒲九逸,替你疗伤的呀!”
  “我看这不是去疗伤的,分明是去验伤去的,等走到了五台,人准会被累成了五痨七伤。”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穷书生道:“我问你,咱们顺着出娘子关的大道,再折向北,不正是去五台的官道吗?为什么竟走进这乱小丛中了?”
  莫莺儿笑道:“积恨帮早派了人在娘子关截住我们了,走那里岂不是自投罗网,我要翻过山子嘴,过去就是耿家庄,让那般狗崽子截个空。”
  “可是,我实在走累了呀!”
  “你看到没有,前面也许有人家,咱们就在那里借宿一晚,明早再走好啦!”
  穷书生无奈,只好到那里再说了。
  空山寂寂,目光时被危岩遮住,谷中显得阴暗异常,景物也有些幽闷,使人有些恐怖的感觉。
  渐走渐近,也看清楚了,这那是什么村舍,竟然是座年久失修的古刹,残垣断壁,满目破损,荒草盈尺,蛛网尘封。
  这古刹虽然荒凉残破,但规模却是宏伟。
  穷书生也真的走累了,再者,从他踏入江湖那天起,对起居也根本不讲究,他是随遇而安。
  于是,毫不迟疑的进了寺门,看那大殿,已倒塌了一半多,只余殿后一座古楼,勉强还算完整。
  依着穷书生的意思,就在这大殿断壁旁将就一晩,反正明早即行,用不着讲究。
  可是,莫姑娘却不赞成,她看中了那古楼。
  穷书生无法,只有顺着姑娘的意思,走过去举手推开那紧闭着的楼门。
  楼门想是已有多少年没经人动过了,已经腐蚀了大半,被穷书生用力一推,轰然一声响,应手倒了下去,激得积尘横飞,弥目难睁。
  穷书生惊叫了一声,疾忙后退。
  莫莺儿却发着娇嗔道:“你这个人是怎么了,深更半夜大呼小叫,是怕贼人找不到我们,先给他们打个招呼,是吗?”
  穷书生被责,也只有徒呼负负。
  他也知道莫姑娘的用心,因自己武功已失,和贼人用不得强,也只好忍着点儿。
  想到了武功,他就更是痛恨红眉仙姑,禁不住就望着那楼门,呆呆的发忙。
  莫莺儿话一出口,就知道说重了,又见穷书生发了愣,心中不由歉然,柔声道:“翔哥哥,你生气了么?”
  穷书生此际在愧恨交迫之下,只觉着脑袋嗡嗡的,又变成了一片空白,回复了往昔那淡漠的神态,闻言低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莫莺儿对他知道得很清楚,明白他又犯了毛病,心中一酸,几乎流下泪来,轻轻的道:“翔哥哥你真的会生我的气?”
  穷书生:“我不知道凭什么要生你的气?”
  “那你为什么这个样儿对我呢?”
  “我要去找红眉仙姑去,老妖婆子太可恶了,我和她拼了。”
  说着扭头就走,莫莺儿探手抓住了他,泪珠儿却禁不住流了下来,哀声道:“翔哥!翔哥呀,你怎么着了吗?红眉老妖妇早都死了,你到那里找她去?”
  “哦!她死了,死了,死了,一死百了,她是该死的。”
  莫莺儿又柔声道:“我们且进这藏经楼去,休息一会,我愿以我全身功力,再给你推拿一次,也许你会复原的。”
  “我不去!”
  穷书生说得斩钉截铁,莫姑娘不由讶然,忙道:“你待在这里干什么呢?”
  穷书生淡淡一笑,道:“我等积恨帮的人来,和他们拼个生死。”
  莫莺儿见穷书生犯了牛性,一时之间倒没了主意,只有哀求着道:“翔哥哥,就算我一句话说得重了,你也犯不着气成这个样儿呀!翔哥!你不看金面看佛面,你我没想想咱们两家惨死的数十鬼魂……”
  穷书生听了,心中陡的一震,低头看时,莫姑娘已成了个泪人儿了,他大大的感到不忍,禁不住也滴下了几滴英雄泪。
  莫莺儿虽是在饮泣着,暗地里却是在偷窥穷书生的神色,一见他俊目中滚下两滴泪珠,知道已被感动,就势揪住了他的一只手,道:“走吧!咱们快进藏经楼躲一会……”
  两人进了楼门,定神看去,就见这楼下大厅中,十分整齐的放着十几口棺木,棺上积尘盈寸,蛛网缭绕。
  莫莺儿目光扫掠了一周,见这厅中除了那一排整齐的棺木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之物。
  一眼看到左侧壁角处,突出了一座楼梯。
  莫姑娘又打量了一下那楼梯楼板的情形,见都是上好的木材,毫无腐朽破损之处。
  她打量清楚了之后,毫不犹疑的拉着穷书生就朝楼上冲。
  穷书生此际成了个机械人儿了,被小姑娘拉得踉踉跄跄,一路歪斜的上了楼。
  “咦,怪事!”半天不说话的穷书生,突然惊噫出来了一声。
  这次莫莺儿并没有阻挠他,因为她也被这新奇的事物,惊得怔了。
  原来这座藏经楼,楼下是那样的污秽,而这楼上竟然收拾得十分干净,打扫得纤尘不染,这那像是久无人居的样子。
  桌椅床榻俱全,虽不华丽,却是十分的干净。
  忽觉一阵凉风拂面,飘传来浓郁的桂花香味。
  “这地方竟有人住?说不定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穷书生疑惑的喃喃自语着,莫莺儿闪身已到了一扇开而未阖的窗前。
  探头看去,只见满天寒星,闪烁生光,阵阵夜风,掠面而过,浓郁的桂花香味,也更加强烈。
  小姑娘的心中,也在忖念着这奇怪的经楼,这里住的是什么人?如是积恨帮布下的陷阱,可就糟。
  她想到了陷阱,登时惊出了一头冷汗,蓦的转身,方要招呼穷书生赶快下楼……
  就在她人方转动,脚下似踏住了一个纥缝,倏然间,一阵轰隆声响,看那楼梯时,已然缓缓升起……
  这一来可糟了,看来这经楼上,暗中还设有不少的机关,一步走错,就许真的踏入陷阱。
  猝然的变化,把个智计百出的小姑娘,给惊得怔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呆站于原地发愣。
  穷书生似没事人儿样的,早已和衣倒在床上,呼呼的竟入了梦乡。
  在这种情形之下,任她莫莺儿胆识过人,也有些心惊肉跳,头皮发毛,本能的把双目一闭,心想:“人算不如天算,老天要绝我谷莫两门的香烟,如何的计算也逃不脱此一大劫。”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了一阵异声。
  莫姑娘又禁不住一时好奇,转身掩在窗后看去,又吓得她几乎惊叫起来。
  只见从大殿的断垣处,飞跳下来一个怪物来。
  那怪物一身黑毛,两只眼如灯,其形如牛,四腿落地后,即又人立,四周围打量了一下,仰首发出了一声长啸!“呜——”
  莫姑娘一眼就认出来是只大狗熊,只是奇怪那啸声,怎么威而不猛?
  一念未已,从东边又飞纵而至,也来了一只狗熊。
  跟着远远传来了一响怪啸,啸声越来越近,等看清楚了,小姑娘心中,禁不住暗叫一声:“怪事!”
  原来那陡声而至的,乃是一条白驴、一只猛虎。
  论说这些猛兽各相生克,遇上了应该是极不兼容的,可是目前这二熊一虎一驴,却是亲如朋友,一道在一起,竟然围在一堆儿,窃窃私议起来,似在商量着一件大事。
  你说这件事怪不怪,禽兽之间,也会搭上了交情。
  正在莫姑娘惊疑之际,远远又传来一声清啸。
  啸声清越,悠悠散入空中,良久,良久,只震得群山互鸣。
  莫莺儿闻声,悚然一惊,心中暗忖:“听这啸声是人不是兽……是人,此人的功力,实在不弱,这是什么人呢?”
  一念未已,那啸声越来越近了。
  再看那楼下院中的四兽,闻声似乎有些害怕,早已爬伏在地上战栗了。
  转眼间啸声止了,院中出现了另一个怪物。
  这怪物却有点貌不压众,站在那二熊一虎一驴之间,特别的不相配。
  原来是一只毛猴子,它毛手毛脚,一晃三摇的走到群兽中间,口吐人言道:“喂!各位,你们可知为什么要听我的差遣吗?”
  那四兽竟也会说人话,同声应道:“谨听香主教诲!”
  毛猴子道:“在咱们轮回谷走兽司内,赏罚最是公平了,初入帮先由野猪干起,再按次循着,牛、马、羊、狗、熊、驴、豹、虎、狮,十等,只有我这毛猴儿,不列于十等之内。”
  它顿了一下,吱吱叫了两声,道:“这是因为猴似人相,不入人名,似赢虫不居国界,似走兽不伏麒鳞管,似飞禽不受凤凰辖,所以超于十等之上,执掌司中事务,能建功三件,即有恢复人形。
  “你们年来的努力,也算没有白费,居然也列在三四等之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但愿你们能早日脱此兽皮。”
  四兽同时应了一声,道:“弟子遵命!”
  毛猴子突的神气活现样的一长身,道:“现在我们该谈点正事啦!你们来了这大半天,可曾发现那两个雏儿吗?”
  黑熊一张大嘴,先开阖了两下,道:“据本帮第八旗弟子马儿的报告,是他们亲自驼着两人在谷口下马的,眼看着是近了此谷,可是我们找了半夜,也没有发现一点踪影,这又顺路找到此处,不知香主可有什么发现?”
  毛猴子长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我苗俊田是该当着的报应,一念之差,弄成这付猴子相,闹得家破人亡,今生是不易转化人形了。”
  那白驴接口道:“苗堡主,这也说不得,当年落魂堡震慑武林,谁不闻名丧胆,那想到会有今天的下场。就拿我铁拳宋九来说吧!在江湖上也是叫得响的汉子,怎么会想到变成个懒驴子,连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经楼上的莫莺儿,听到了此处,不由得惊悸万分,暗忖:“我以为是野兽大会呢!原来他们都是人变成的,且又全是江湖上知名之士,由此可知,轮回谷端的是不凡。”
  啸声忽的又起,看那一猴四兽时,已在啸声中,飞纵而去。
  莫莺儿抬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转头看那穷书生,见他仍然是沉睡不醒。
  小姑娘暗自叹了一口气,移步走近床前,探手诊了一下他的脉搏,跳动也还正常,心中稍慰,就偎着他睡了下去。
  初意只是稍憩一阵,那知,她也是太累了,这一睡下来,转眼之间,就沉沉入梦。
  待她醒来之时,已然天色大亮,看那穷书生时,竟然不知去向。
  她赶忙起身纵下小楼,四外找寻了一遍。
  谁知踏遍了整个荒寺,也不见一点踪迹,心中大感讶疑,再到楼下大厅中及寺外找了一遍,依然亳无动静。
  这一来,莫姑娘可就作了难,娇躯斜靠在断壁上,想了许久,心忖:“翔哥,他落入到贼人之手了?那不可能!贼人若掳去了他,绝不会单单放过自己,那么?他一定是弃我而去了?”
  她正忖念间,忽听一声长叹,由小楼之上传来。
  这声音太是突然,在这荒凉的古刹之中,纵是胆大之人,也不禁心生惊怖之感。
  莫姑娘惊懔了一下,镇定了一下心神,下意识伸手向背上摸去,一把抓空,才想起自己的兵刃早就遗失在红羊谷了。
  她娇躯一震,心忖:“我莫莺儿自从踏入江湖道那天起,几时这样的畏首畏尾过,女侠没影儿震慑大河南北,这一个怪异的声响,就能吓倒了我?”
  心念动处,豪气顿生,莲足一顿,拔地而起,悬空一翻,穿窗而入。
  等她重又进入到小楼之上时,几乎又倒纵出来,虽未行动,却是惊叫出来一声。
  原来就在她离开小楼这么一会的工夫,楼中就又来了人,奇怪的是穷书生怎么又回来?
  眼光到处,见榻上坐着一位怪人,头发蓬松虬结,连发是绕腮短须,乍一看,宛如是一团毛窝。
  他两手平抵着穷书生的后背心,看样子似在为他疗伤。
  莫莺儿惊叫出来一声之后,赶忙抬手掩住了嘴,瞪大着两只眼,直盯着那怪老人。
  那怪人似如不觉,连看都不看姑娘一眼,一味的在行功运气。
  过了足有大半盏热茶的光景,穷书生闷哼了一声,怪老人也立即收回了双掌,两人仍然对面坐着,各自调息。
  就这么一忽儿间,院中又发现了奇事。
  远远的响起了一阵马嘶之声,跟着就见有两个人影,借着那残垣断壁,掩掩藏藏,搜索而来。
  莫莺儿心中暗奇,忖道:“这些人又是干什么的?”
  她心念未息,忽见左面也有两人,分成两路,也是朝院中搜来。
  这一发现,使她惊觉,心忖:“左边既然有人,右边当然是也有人了。”
  心中这么一想,转头朝右看去,果不其然,右边也有两人。
  跟着,倏听小楼顶上屋瓦微响,不用看,也准知又是两个人,吓得个莫姑娘赶紧把头一缩,隐入窗下。
  四面共有八个人,眨眼的工夫,全都落入院中。
  就听一个粗犷的声音,唤道:“各处都搜到了么,有无可异之点?”
  那些人应声道:“全搜到了,并无埋伏。”
  那粗犷的声音又道:“你们可得小心点,要是有个不洁,咱们谁也担当不起,要让教主看到有点什么,轮回道的滋味可有点不好受哪!”
  话音顿了一下,接着又道:“那处经楼的小阁子上,可有人看过没有?”
  他这一言出口,莫莺儿登时吃了一惊,忖道:“如着他们要是到这阁楼上来,那可是大为麻烦的事……”
  她一念未已,耳边响起了一清细如蚊蝇的声音,道:“小丫头,不要慌,他们是上不来的,但是你也不能大意,懂吗?”
  莫莺儿方一迟疑,忽听楼下响起一阵朗朗大笑之声,道:“几位请替我把着点风,我进这楼阁中看看。”
  小姑娘却有她的主意,身形一闪,隐在窗后,只要来人一推窗子,这时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他们冷不防。
  她的主意虽好,但却有人不让她轻举妄动,就在她方一隐向窗后的瞬间,忽觉“肩井穴”上一麻,似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登时全身动弹不得。
  瞟眼望去,就见那榻上怪人,似对着自己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那扑向楼阁来的人,身已临窗。
  他举手轻轻一推窗户,根本也就没有用力,还是很小心的试探着推动。
  那知就在他手方一触及,蓦然间,“轰隆哗啦”一声巨响过处,阁楼竟然倒塌下来一大片,残碑碎片,如雨一般飞洒而下。
  纵上阁楼的人,也立被瓦屑击下,气得他直骂:“真他妈倒霉,早不塌晩不塌,等老子一上去就出了毛病。”
  另一人接口道:“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这楼阁已然腐朽了,那能经得起人;你还不信,硬说那里会藏有人,这倒好,闹了个灰头土脸,信了吧?”
  “矮脚鬼,你少说风凉话,几时你告诉我不能上去了?”
  两人正在争吵,倏的一人高声嚷道:“帮主驾到!”
  喊声未已,就见从寺外鱼贯进来十几个大汉,一个个劲装疾服,佩带兵刃,护拥着一个身着长衫,头戴方巾的中年文士。
  在院中的八个人,全都举手扬天,躬身垂首,同声道:“轮回十二神,迎接帮主法驾。”
  那中年文士好大的架子,鼻孔中轻哼了一声,道:“马岭关的冷寨主到了没有?”
  远远的有一人接腔道:“来的可是积恨帮帮主轮回居士吗?敝寨主因有意外之事,晚来一步,有劳帮主大驾,稍等一会吧!”
  “你是什么人?”
  “马岭关三十六寨都辖总管,摩云手高冲。”
  那中年文士冷笑了一声,道:“高总管名震武林,我史天灏早闻大名,今日一见,果不虚传。”
  莫莺儿一闻对方报名是轮回居士史天灏,大吃一惊,心忖:“原来此人就是史老魔头,血泪榜的正主儿……”
  她想到了血泪榜,禁不住一阵热血沸腾,恨不得立时冲下楼去,以报自己灭门大仇。
  一念未已,耳边又响起了一个声音,道:“小丫头,你看错了,他史天灏也不过是人家一条走狗,凭他也配撒下血泪榜,告诉你,他背后还有更厉害的人呢!”
  莫莺儿闻声一惊,不由得盐头就向那怪人看去。
  怪得很,她这时却又运转自如了……
  就凭人家这手点穴解穴的功夫,来既无影,去又无形,竟然到达了神化之境,心中更是惊懔万分。
  那怪人连个坐式都没有变化,一见小姑娘看他,他仍是还以一笑。
  此际那摩云手高冲哈哈一阵大笑道:“多承大帮主谬赞,高某人却担当不起。”
  一语未了,远远传来一声长啸,突然间,从四外断垣荒草中,长身现岀来一干人,动作如电,刹时间整齐的排成两行,分列在荒寺门前。
  高冲扬声唤道:“敝寨主大驾已到……”
  轮回居士史天灏在那群人现身的瞬间,陡的神色一变,扫目看了一下那轮回八神。
  八个人目光和史天灏眼神微一相触,刹时间神情颓丧,一个个都变成了死了娘的孤儿,从丹田中升起来一股寒气,直冲脑门,面无血色了。
  莫莺儿暗道:“闻说那毒龙冷残,为天下十二狂人之首,料想样儿也必然凶猛。”
  心念未息,瞥见一伙大汉拥着一人,走进寺来。
  此人可没有个长相,也不如莫莺儿所想的那样凶猛,头生得是獐头鼠目,身躯枯瘦如柴,一脸狡诈的神色。
  看得个莫姑娘眉头一皱,暗自忖道:“这才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就看他这份长相,也能是身负绝世武功的人物。”
  冷残在一伙人簇拥之下,神情甚是倨傲,慢步走到了塌殿的后门口,朝着院中的轮回居士一拱手,道:“史大帮主,没想到你却早来了半个时辰。”
  史天灏冷冷的道:“闻说你冷残也是个人物,竟然会不守信约,由此看来,足见是浪得虚名的了。”
  冷残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冷某人在江湖上本不足道,怎能和阁下相比,武林中人谁不知云台三绝,只不知史兄何以不顾清誉,甘愿为人作狗?”
  两个人互相对揭疮疤,只是冷残出语骂得狠些,史天灏立时大怒,喝道:“冷残,你说话可放干净些,不错,我史某人甘愿为狗,但总比你这反复无常的小人,可要高明得多。”
  冷残笑道:“除了你史天灏之外,谁敢说我冷残反复无常,血泪榜染红了江湖道,我这是替天下伸张正义。”
  “哈哈!哈哈!”
  史天灏狂笑了两声,道:“冷残,你的面皮可是真够厚的,伸张正义这句话,也是你这条毒龙叫得响的。”
  冷残道:“我迷途知返,天下人自会谅我过去,血泪榜为祸武林,我冷残振臂向其挑战,那个说我不是伸张正义?”
  阁楼上偷窥着的莫莺儿,听冷残说得慷慨激昂,也为之心动。
  她本来对双方全无好感,听了冷残这句话,不由得在暗潜的意识中,就对他起了一份偏爱,一扫方才不满他那猥琐神态。
  又响起了轮回居士史天灏的笑声,道:“冷残,算你说得啃响,我问你,约我来此是为什么事?
  冷残道:“我儿冷云和尊驾有什么梁子,为什么对他施展出惨酷的手段,变人形为畜类!你得还我一个明白。”
  史天灏若有所悟,呵了一声,道:“原来为了这件事,逼反了你马岭关,伸张正义之言,也成了欺人之谈了。”
  莫莺儿听了这一句话,不由得暗自骂一声,道:“都是骗子。”
  耳边又响起了人声,道:“我早看出来他们是鼠蛇一窝了,一拨是臭狐狸,一拨是黄鼠狼。”
  声音不似先前那样细小,同时有一股热气蒸耳,莫莺儿蓦的一转头,冷不防竟撞上了一个人的鼻子。
  那人张嘴没有呵出来,赶紧又抬手堵住了口。
  莫莺儿也几乎叫了出声来,但她警觉得快,一伸脖子,咽了下去。
  原来在她身旁,不知什么时候,站过来了穷书生。
  两个人一个用手堵着嘴,一个伸长着脖子瞪大着眼,样儿全都十分的滑稽。
  穷书生眼中示意,再偷听下去。
  冷残哼了一声,道:“马岭关要为世除害,小儿之事只不过是个导火线,为伸张正义也不能说不要儿子,怎能算得是欺人?”
  史天灏道:“如果还你儿子恢复人形,是否你仍听积恨帮的调遣?”
  冷残闻言却犯了犹疑,旁边的摩云手高冲接腔道:“义旗既举,不灭积恨帮何以向武林朋友交代?”
  史天灏冷笑了一声道:“大胆小辈,仅此一言,就该打入轮回,变为猪牛一年,再凌迟处死。”
  “是谁在请神哪!三十三天神仙满坑,怎么偏偏要请我凌瞎子?”
  随着话音,从寺门外进来了一人。
  只见那人一身的皮包骨,翻着一双白多黑少的白怪眼,手中拿着一根长竹竿,探着道路,一步一颤的走了近来。
  争执着的双方,见状全都朝后退了两步。
  史天灏冷哼了一声道:“凌瞎子,你莫非要来架梁?”
  来人乃是瞽目阎罗假瞎子凌迟,他闻言立把怪眼连翻,道:“谁来架梁子来了,不是你们在唤我吗?”
  史天灏道:“凌瞎子,你少和我装蒜,我们这里有事,识相一点快走远些。”
  瞽目阎罗假瞎子凌迟虽受了史天灏一顿喝斥,并不发怒,一边敲打着长竹竿,笑道:“狗咬狗两嘴毛,我才犯不着管你们的闲事哩!瞎子看不见,坐在一边听总可以吧?”
  史天灏喝道:“我限你立刻出去这个庙,别在这里惹厌……”
  他话没说完,冷残两只鼠眼一眯,插口道:“姓史的,你少发横,好在咱们今天不见真章,了不了事,正好缺一个见证的人”
  “对呀!还是人家冷寨主见过世面,打架那能没有个见证人,我瞎子虽看不清楚,耳朵却是灵得很,你们打吧!我听着就是啦!”
  凌迟说着,就迳直走向那阁楼下面,双膝一盘,就坐在那甫塌下来的一堆瓦砾上。
  又是喃喃的自语道:“这个年头怎么都变了,转眼间,良材变成朽木,瞒得了那八个混蛋,可瞒不了我瞎子。”
  莫莺儿闻言悄声道:“翔哥哥,这瞎子可真精灵,他怎么看出来那塌下的楼阁,是有名堂的?”
  穷书生道:“要没有这点能耐,颖上四友还混个什么劲,我猜来的并不只他一个。”
  莫莺儿大眼连翻了两下,道:“是呀!四友是鬼不离伴,当然来的不会是他一人啦!”
  下面的凌瞎子,自语方休,就又嚷道:“你们倒是动手哇!嘴把式可挡不了正事。”
  轮回八神中的首座碧眼神温太,一压手中剑柄,闪身纵到院子当中,道:“这第一阵让我温太会一会马岭关的高手。”
  凌瞎子就又嚷道:“这出阵来的是碧眼神,人家能为可高着呢!山东道上,把十二神混丢了四位,成了八神啦!马岭关的朋友,可得小心点。”
  他这一句话,正揭在温太的痛处,气得他狠狠的瞪了瞎子一眼。
  在这时,马岭关方面,纵出来一位中年大汉,道:“待我黄刚见识一下武功绝学。”
  他说着话,探手在身上一摸,抖出来两面尺许长短,一寸宽窄,形如灵牌之物,一面是金光闪闪,一面是银彩夺目,分执在双手之中。
  碧眼神温太一看到黄刚手中兵刃,不禁微微一怔,道:“黄兄,你这兵刃可是称做金眼双牌么?
  黄刚笑道:“温兄真不愧名震江湖,一眼就认出兄弟的兵刃来。”
  凌瞎子又接上了腔,道:“那是当然的了,就我瞎子也看得出来,黄的是金,白的是银,莫不成会看成是一双木牌,除非生了蓝眼珠,皂白不分。”
  碧眼神温太正是生的一双蓝眼珠,闻言那还忍得住,转头厉声喝叱道:“姓凌的,你莫非……”
  “温太,你干什么?”
  他话没说完,轮回居士就喊出了一声,他可不敢再讲下去了。
  倏的一转身,振腕一剑,刺向了黄刚。
  黄刚手中金银双牌,方起手一架,碧眼神温太的剑势,突然又收了回去。
  这并不是他温太怯敌,而是他在一剑刺出的瞬间,忽然想起自己在武林中的身份来,对方只是个不见经传的人物,自己就这么先行出手,实在有失身份,所以剑刚发,就又突然撤回。
  金银牌黄刚借势抢得先机,抡起双牌,一前一后,接连攻到。
  温太不禁心中一凛,见黄刚双牌的手法,端的是奇奥,但见那金银双牌并不是分进合击,而是一先一后的接连攻到,各自成为一路。
  温太大喝一声,道:“好功夫!”
  手中长剑疾挥,招走“云雾展现”,剑芒闪动之中,幻起满天剑影。
  “呛啷啷”!一阵金铁相触之声,黄刚突然向后疾退出去五尺多远。
  原来碧眼神温太内力要较黄刚深享得多,在双方兵刃一触之际,黄刚立时觉出难以硬接对方的剑势,疾忙把双牌一撤,疾退出去。
  斗内力差劲,就只有施展出小巧的功夫,和对方周旋,让闪着对方凌厉的剑势,一味的游斗。
  假瞎子凌迟就又喊上了,嚷道:“瘟神,你可得留点神呀!人家这金银双牌的招数,可是出自名家传授,说不定会引出另一高人来。”
  碧眼神温太闻言一凛,脑海里陡的想起了一个人来,那是数十年前令江湖震慑的人物,双牌夺魂摸着天万行,他的为人介于正邪之间,更最是护短。
  他心中暗忖:“难道他还活在人世之间么?”
  就在温太微忖之际,黄刚借势又抢回了先机,金牌斜出,一撩剑势,银牌却疾如电掣般,斜肩劈下。
  毒龙冷残猥琐的一声冷笑,朝着假瞎子凌迟道:“凌老二,你到底是向着那一边呀?冷残可是拿朋友待你的哪!再说我这次倒反积恨帮,为的却是整个武林……”
  “住口!”史天灏厉喝叱一声,道:“冷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告诉你,就让他们颖上四友同你合了股,史某人可也没有放在心上。”
  假瞎子凌迟哈哈一声长笑,道:“老史呀!别说得那么小气好不好?我瞎子是中间人,作事也最公正,绝不会受人诱惑,不过你提起我们四友的事,倒是个主意,等你们这一场打完,我们弟兄准接下场打赢家,怎么样?”
  这一来,双方才知道这凌瞎子的现身,原来是包藏祸心,他打主意是要追乏兔儿。
  史天灏看了冷残一眼,冷残却是仍然笑嘻嘻的,满不在意。
  此际那金银牌黄刚,双牌方算施展开威力,双牌先后呼应,宛如是两人合击。
  碧眼神温太长剑急施一招'“乾坤易位”,封开了双牌,借势一招“笑指斗柄”,平刺了过去。
  这一刻的拼斗,才是激烈的开始,两人全都施展出看家的本领来。
  乍看去,两人的牌势剑影并不怎样的紧张,但是每在一招攻出之后,并不紧随着奇奥,迅厉的攻势。
  轮回居士眼看着场内,背手而立,神情显得十分严肃。
  毒龙冷残也一改他那奸滑的本色,圆睁着双目,神态却是十分的凝重。
  矮脚神葛林朝着轮回居士倏的一供手,史天灏微微一点头,葛林已大步走近了场子。
  他们这一无言的指挥,怎能瞒得过假瞎子凌迟,于是他嚷道:“毒长虫呀!你可当点心,人家可又派出了一位高手啦!”
  冷残冷冷的道:“不劳你暗示费心,我们这里早有准备,就是他派出来托塔李天王的哪咤三太子,马岭关的人,也不会寒怯。”
  庙外突的又是一人接腔道:“是谁看中我这哪咤了,咱这个神好请,一点就到。”
  话声中,从断门外窜进来一人,头前是两只小犬开道,乃是丑哪咤。
  冷残不认识丑道士,低喝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陈塘关来的哪咤三太子呀!”
  他这一报字号,人群中爆出来一阵笑声,有人心中想道:“有这样的哪咤三太子,怎能会是莲花化身,倒成了狗尾巴花化身。”
  丑哪咤晃着小脑袋,一摇三摆的,迳直走向暇瞎子凌迟跟前,道:“二叔!您早来啦!”
  凌迟怪眼一翻道:“小东西,少和我贫嘴,我交给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丑哪咤一拍胸脯,道:“二叔,你老放心吧!天狗门下的弟子,会错得了吗?早办妥贴啦!”
  “好!记你一功,快坐下来,看他们狗咬狗。”
  此际马岭关方面,出来了那摩云手高冲。
  矮脚神葛林趁着高冲攻势未稳,陡的一矮身,双掌平胸推了出去。
  葛林身形本矮,这又再一矮身,高也仅只二尺左右,一股强劲的掌风,掠着地面,卷向了高冲。
  摩云手高冲,从他的绰号看来,就知必然不矮,他又姓高,真的是高可摩云,往起一站,足有八尺开外,和矮脚葛林一比,足高出大半截去。
  冷不防,葛矮子又攻的是他的下盘,方一惊觉,掌风已到,幸而他功力精深,赶忙的挫腰扎马,逐聚功力,劈出一掌,迎击上去。
  两股强劲的力道一触,矮脚神葛林被震退了两步,高冲却几乎闹了个倒栽葱!
  葛林哈哈一笑,挖苦着道:“高兄真不愧统转马岭关三十六寨,就凭这份谦谦君子的风范,也令佩服,双方动手拼的是命,又何必这样多礼呢?你这一个头要是真的磕下地来,我矮子可受不起这份大礼。”
  高冲被激,无名火起,陡的虎吼一声,须发倒立如靖,全身暴涨,倏的身形腾起,“苍鹰博兔”,张臂向葛矮子两肩抓来。
  行家一看,就知高冲施展的是“大力鹰爪”功夫,如被抓中,任是有一身横练的功夫,肩骨也得立断。
  矮脚神葛林乃是武林中成了名的高手,见状那能不知厉害,赶忙往左一闪,身似流水,快如流星,也就是一眨眼,竟然闪到了高冲的左肩后,右掌一扬,“霸王推山”,拍打高冲的“精促穴”。
  须知这“精促穴”,乃人身十二死穴之一,如被击中,任凭内功多好,也得被戳破真气,哮喘数年而死。
  摩云手高冲,身为马岭关三十六寨都辖的总管,能为自是不凡,一觉着背后生风,立即用了一式“风摇柳浪”的身法,轻轻的一闪,躲开了要穴。
  葛林一招走空,蓦听史天灏冷哼了一声,心头一凛,就起了拼命的念头。
  因为他知道轮回居士史天灏,是出了名的狠毒,初进这荒寺,没有搜出敌人踪迹,他心中已是不快,这一场如果不能取胜,必被打入轮回,化人形为畜牲,那个罪可不是好受的。
  他一想到,就不寒而凛。
  原来在积恨帮中,新兴起的一种酷刑,名为轮回道。
  乃是将人浑身用刀割破,再将野兽剥下皮来,趁着血热皮温,覆包在那受刑人的身上,等到血凝皮合,人就变成了野兽,从此就与兽同伍,任由驱使,不再享受人类的生活了。
  这样的酷刑,可说是世间绝无,任他矮脚神葛林也是出名的狠人,生平杀人不皱眉,想起来也心惊肉跳。
  此际既抱定必死之心,和摩云手高冲拼上了,也就无所顾及,宁可战死,也比打入轮回好的多多。
  于是翻身一探马,左手一掌“白猿摘果”,迎面虚掩,右手一记“毒蟒出洞”,打向了高冲前胸。
  摩云手高冲的武功,似要较葛矮子高上一筹,眼见一掌打到,他倒是不慌不忙,不闪不躲,一式“游龙抖鳞”,迎着冲了上去,就势挥臂一拨。
  “碰”的一声响,两人全都向后霍的纵开。
  摩云手高冲只是感到手臂酸麻难击,矮脚葛葛林却已然面目变色了。
  只见他倒垂着手臂,面如金纸,热汗从额上直朝下淌。
  原来他那右臂齐肘以下,竟然被撞得肘骨碎裂。
  葛林也真称得起狠,双方胜负已见,他已是输定了,轮回道那条路他可不敢走,暗中一咬牙,左手探怀取出一柄小刀,猛的一扬手,一刀朝右臂肘上部位砍去,登时齐肘斩断,鲜血直流。
  一旁观战的丑哪咤,平日最喜硬汉,见矮子挥刀断臂,见他虽然痛得面色惨忧,却是一声不响,也颇同情,就喝了一声高采,道:“好!这才是汉子。”
  毒龙冷残闻声,遥遥的瞪了他一眼。
  假瞎子凌迟笑骂道:“醱东西,你这是替人家助的什么威,他这是断臂求全,不牺牲条手臂,可就得被打入轮回道,那滋味更不好受呢!”
  凌瞎子一言未已,史天灏突的发出一声冷笑,声音冷森森的闻之令人生悸。
  这一声冷笑,虽不能使风云变色,但却令矮脚神葛林的神色大变。
  他突然间发出一声狂笑,道:“冷寨主,高总管,这一仗打得我葛林心服口服,但总得给你留个押头,将来自有人会向你们讨回来。”
  说着,手扬处,一条血淋淋的断臂,抛向高冲面前。
  高冲见他这等凶横,也自有气,接口道:“姓葛的,你这押头是拿不回去了,你更没法赎回这宗当……”
  话声中,手已先发,一劈空掌打出,那断臂迎掌成了粉碎,血肉纷飞,急洒而下。
  场中积恨帮中的人,全都后退,怕被血肉洒在身上。
  只有那鏖战中的碧眼神温太和金银牌黄刚两人,拼斗正殷,谁也不愿退走。
  还有就是轮回居士史天灏、矮脚神葛林了。
  这两个人,一个是一家帮主之尊,他不能退,一个是早存死志,再者,那断臂是他自己的,更不能退。
  一蓬血雨落下,残血碎肉,溅了他们一头一捡。
  葛林长叹了一声,转向史天灏道:“帮主,这笔账我葛林委给你了,讨也在你,不讨也在你,我却不能为帮主尽力。”
  他话音方落,左手一扬手中刀,对准心窝猛的向下一扎,闷哼了一声,仰面向后倒去。
  葛林尸身方一倒地,另一边和人动手的碧眼神温太见状,手下一慢,金银牌黄刚已是双牌齐举,搂头砸下。
  碧眼神温太慌不迭横剑硬架了上去。
  “呛踉踉”一声响动,黄刚闷哼一声,当堂被震的后退有五七步远,强自挣扎,也没有站稳身形,一屁股蹲坐在在上。
  碧眼神温太也被震得退了两三步,他瞟了地上的葛林一眼,刹时间,就如中了疯魔般,连着几声狂笑,倏的横剑朝着自己脖子一抹。
  就放喊出了一声:“教主,又是一笔账。”尸身栽倒,鲜血喷了老高。
  假瞎子凌迟见状,心中也有些不忍,轻叹了一声,道:“这许就是天道还好吧……”
  轮回居士史天灏眼看着这样的惨状,竟然丝毫不动声色,阴森森的哼了一声道:“这么一来,太便宜了他们,轮回道走兽司中却少了两只有用的野兽。”
  他话说得轻松,但入在场中诸人的耳中,全都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隐身在阁楼上的莫莺儿,更是忍不住热血沸腾,一握拳,就要朝楼下纵去。
  但被穷书生拉住了,道:“妹妹!不可轻举妄动,你没看,这荒寺四周围全都到了咱们的人,不信他史天灏会逃出去。”
  就在他一言未了,毒龙冷残陡的发出一种刺耳的笑声来,道:“好!好!死得好!死得好!史天灏,你就要报应临头了。”
  他说完话,复又狂笑不已,声响怪异已极,音绕耳际笑得人心惊肉跳。
  冷残这一笑开了头,所有马岭关方面来的人,全都陡声附和,跟着也狂笑厉叫起来。
  刹时间,这座荒寺古刹,被笑声所包围,变成了一片凌乱可怖。
  他们那笑声,似如一种邪术般在呼魂唤魄,入耳惊心,引得积恨帮所来的一般人,也想狂笑一阵。
  可是,那轮回居士史天灏却静如铁石,一动也不动。
  他们想笑却不敢笑,面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着,全身也在颤动。
  丑哪咤似也承架不住,嚷道:“二叔,哈哈!哈哈,我也想笑……”
  凌瞎子两眼一翻道:“你要是笑,我就劈了你。”
  他说着,探手一指,点了丑哪咤的穴道,丑哪咤笑声停止了。
  可是,凌瞎子登时感到心头一阵跳动,暗叫一声:“不好!”
  赶忙一提真气,双目一闭,运气抵抗。
  阁楼上的穷书生似如无觉,莫莺儿娇躯却是微微颤抖,她紧紧的偎在穷书生的怀中。
  笑声慢慢的由狂笑变成嚎叫,也越显得凌厉,响震回山,那阁楼仅存的半边,也有些摇晃,咯吱吱发出了响声。
  积恨帮的好手,实在忍不住了,他们已被这疯狂的笑声,引发了狂性,对史天灏的顾忌,也登时消失了,不由自主的哈哈大笑起来。
  马岭关来的人,也许因为毒龙冷残是天下十二狂人之一,所以选中的手下,也全都是狂人。
  他们狂笑了一阵之后,狂性更是难过,竟然手舞足蹈的乱跳乱舞起来。
  轮回居士仍然是静如铁石,看样子也有些忍不住了,蓦的一声虎吼,抡起双掌,扑了上去。
  迎面的两人,虽是狂态可怖,似乎也知道轮回居士的惹不得,倏的分散开来。
  轮回居士史天灏见状,暗忖:“我史某人数十年都没有亲自出过手,不施狠招毙他们几个人,也难抑制住他们这狂笑。”
  心念方一掠过心头,但觉一阵强烈的刺激,侵袭上全身,不由也咧嘴发出了一阵狂笑。
  他这一笑可不当紧,那批狂人更是笑的狂厉了。
  尤其那轮回六神,竟然笑得真的发了狂,先是那黑白双煞,尤雷尤霖两兄弟,正然狂笑着,倏的一头朝着断壁上撞去,惨叫了一声,登时间血光崩现,双双撞了个头碎脑流。
  他们这一引起了头,可就热闹了,六神一个个全都朝墙撞去,有的死,也有伤的,但是仍然狂笑不休。
  史天灏一发觉不对,赶紧镇定了一下心神,冷哼了一声,举步慢慢的向冷残逼去。
  毒龙冷残停止了笑声,定睛看着史天灏,双眼中,射出一股奇怪的光芒。
  史天灏脚底下依然不停,转眼间,两人相距已不足五尺。
  冷残倏的收敛了奇怪的目光,冷冷的道:“天下十二狂人,我马岭关独占十一,也全都到了此地,早就有心斗一斗你这位狠人!哈哈哈!狂人斗狠人,哈哈!哈哈!狂人斗狠人!”
  甫一停止的笑声,陡的又起。
  史天灏身躯微微一震,眼珠微转之际,冷残蓦的大喝一声,左手衣袖一拂,右手一拳当胸击去。
  史天灏左掌急劈对方右手肘穴,冷残拳头缩回,复又当胸击去。
  就在这时,蓦的一响隆然大震,小阁楼倒塌下来,扬起了漫天灰尘。
  碎瓦积尘飞扬中,凌空落下两条人影。

  第二十三章
  毒龙冷残借着他那怪异的行动,惊心的笑声,扰乱了对方的阵营,瘫痪了敌人的战斗意志,冷不防发动攻势,双掌一收一发,迅疾如电,每一拳出手,都有着凌人的威势。
  这一阵急攻,登时把史天灏逼得后退有五七步。
  两个人的拳风掌力全都劲厉无比,激荡得劲风旋卷。
  那座危立着的阁楼,在方才被一种内家真力震塌了一部份之后,本来就是摇摇欲坠了。
  再一被冷残等人的狂笑声震撼了一阵,已然咯吱吱发出了响声,基柱登时有点撑架不住,渐渐的歪斜下去。
  如今又经两人凌厉的掌风劲气卷荡之下,越发的不能稳立住了。
  就在毒龙冷残和轮回居士史天灏正斗到紧处。
  “轰隆”一声巨响,墙倒屋塌,一股灰尘冲激而起,刹时间遮天蔽日,瓦如燕块,满天乱飞,真个是走石飞沙。
  恶斗中的两人,见状怔得一怔,冷残突然间,劈出了一掌,手法奇异已极,又是抽冷子暗袭。
  史天灏没料到对方有这一手,一时不防,右手经脉要穴,险险被他击中。
  心惊之下,不由自主的向后撤闪,那股凌厉的攻势,也登时化为乌有。
  风住尘落,荒芜的寺院中现出了两个人来,男的英俊,女的柔媚,乃是莫莺儿和穷书生。
  此时,毒龙冷残也犹疑起来,他不认识穷书生,闹不清这两个人是敌是友。
  于是冷冷的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史天灏哼了一声,接口道:“我猜他就是穷书生!另一人必是江湖上称道的没影儿。”
  凌迟插口笑道:“老史的眼睛真不含糊,比我瞎子可强得多了,我怎么没有看出来他是穷书生呢?”
  史天灏冷冷的一笑道:“凌瞎子,我看你眼睛并不真瞎,倒是你那颗心,怕有点毛病,说真的,他不是谷铭的儿子吗?”
  凌迟道:“老史,你的心病却是比我大的多呢!谷家的一家人不全都死在你的手上了吗?还有铁猴莫在兴的一家,也没有了人,你怎么还不放心呢?”
  “谁说我不放心,就是谷莫两家的后人出现江湖,我轮回居士也不寒怯。”
  “别说的那样大方,那么你用出了全付力量,掀起了江湖巨浪,为的是什么?”
  轮回居士哈哈笑道:“凌瞎子,这些事我劝你还是少管的好,凭你颍上四友,也惹不起我轮回谷积恨帮。”
  凌迟笑道:“惹起惹不起是另一回事,只问你什么时候,才能息下这场风波?”
  轮回居士史天灏笑道:“那还不容易,只须姓谷的小子献出来二圣秘籍,并自废去一身武功……”
  他话没说完,毒龙冷残道:“姓史的,你少冒大气,平息江湖风波,你作得了主吗?”
  “我怎么作不得主?”史天灏瞪眼斥辩。
  冷残笑道:“只怕有人不容你作主!”
  “是谁?”
  冷残哈哈笑道:“你心里还能不明白,就是那九……”
  “但凭你冷残妄说这一个字,就该掌嘴……”
  一声未了,冷残正自心惊这声音从何而来,突听呼的一声,一团黑影,迎面飞来。
  不禁心头一震,心忖:“这是什么人打出来的暗器,看来功力不凡,竟挟带着这等劲厉呼啸之声……”
  心念动处,抡掌挥出两股劲风,一挡那来物,一护前胸。
  那奇怪的声音又响了,道:“冷残!你还敢招架吗?”
  冷残闻声心中恍然一惊,那黑影已然乘隙袭至。
  等他警觉时,闪避已来不及了,但听“唰”的一声,左脸上挨了一下重的。那团黑影一击而中,迅疾又闪电般退了回去。
  事出猝然,谁也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东西,更没有听出来那话声是从何而发?
  刹时间,杂乱吵嚷的局面,变得冷清清的,一个个都直着眼发怔。
  此一击的势道可是不轻,打得个冷残两太阳金星乱冒,热辣辣的难受。
  这件事正好发生在那阁楼倒塌之后,空中飞灰未散,视线有些混沌不清,那飞来击打冷残之物是个什么东西?
  不要说场中的人没有看得清楚,瞧得明白。
  就是冷残他本人,也没有闹明白是什么?隐隐之间,觉出来似乎是飞鸟一类的动物。
  只有一个人明白,那是轮回居士史天灏。
  他见冷残受了重击,心中倒是满受用的,哈哈笑道:“冷残!尝到了滋味了没有?小鹞子还是没用上劲,要不然,它会将你的脸揭下来。”
  冷残也真的被吓住了,但他既然位列十二狂人之首,其狂性就可想而知了。
  惊,愣,也只是一刹那间的事。
  须知他在武林中,也是顶尖的高手,被一只小鹞鹰当众折辱,脸上那能挂得住,何况又是当着这么多的武林人物,传扬开去,还能在江湖上立足吗?
  愣了一阵之后,竟真的激发了他那狂性。
  “呵!呵!哈哈!哈哈!”
  一响怪异的笑声,划破了寂静,荒寺中又起了骚乱。
  笑声有些狰狞,入耳令人感到有些心跳,更是特别的刺耳。
  “好!好!咦!小鹞子,哈……哈……它能打到了我冷残,真是千古奇闻……千古奇闻……呵……哈哈,哈哈……”
  这一笑,可说是凄厉已极,比哭还难听。
  刹时间,他那手下的十狂,也跟着狂呼怪叫起来。
  狂笑狂叫,闹成一片,那方一静下来的一些人,立时就又受到了这种气氛的感染,也齐齐放声大笑,荒寺中又回复到方才那一派惨厉骇人的景象。
  穷书生和假瞎子两人还能支持得住,莫莺儿却有些不成了。
  就见她先是咯咯一声娇笑响起,身形闪处,人已到了场中,从地上捡起来碧眼神温太自刎的长剑,抖起来一团寒芒,竟扑入到人群中,抡舞乱砍起来。
  但见她长剑过处腥风血雨,手扬时惨叫连声,小姑娘这一发了狂,动手一亮兵刃,抡舞砍杀,竟无人阻止。
  那一般马岭关的狂人,和积恨帮的狠士,反而也全都亮出了兵刃。
  就见这荒寺三四处大小的废院中,刀光剑影,满空飞舞,他们也不分敌我,乱杀乱砍起来。
  此时那轮回居士史天灏,仍然无动于衷,盘膝朝地上一坐,从身上取出一支碧玉洞箫,凑在口里,“呜呜”的吹奏起来。
  狂笑声仍然不休,但那箫声竟然穿过那声声的狂笑怪叫,宛如空中鸣凤击玉,悠悠扬扬,飘飘荡荡,压掩住了狂笑声。
  穷书生方觉着心中一荡,就知不好,赶忙纵身扑向了小姑娘莫莺儿,探手先抓住她的丝绦,顺手又点了她的睡穴,才又纵回到凌瞎子的身旁,盘膝坐好,闭目运功。
  狂人的笑声停止了,他们似乎也受到了箫音的影响,全都觉得那音符太美妙了,非常的柔和悦耳,随着每一音符跳动,他们的脸上的神情,现出不同的变化。
  箫音柔婉低沉,如低诉,如喁喁细语,似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侣,诉不完相思情意,说不尽绵绵情话……
  大地上一片宁静,毫无半点悲伤吵杂的气氛,适才发狂的人儿,也一个个宁贴下来。
  音乐的本身,原具有无比感人的力量,但轮回居士史天灏所吹奏出来的音符,更是杰出。
  突然,箫音由低沉转为高昂,是欢畅之音,充满着欢乐、愉快,叫人听来,精神随之一振。
  瞽目阎罗假瞎子凌迟首先觉得心头一荡,情不自禁的想笑,感到周身热血沸腾,又想手舞足蹈一番,方能舒畅一些。
  就在他方一欠身的瞬间,立时惊觉,赶紧竭力镇摄住心神,运功抗拒。
  毒龙冷残狂态已收,他深知这箫声的厉害,怎敢大意,无奈那箫音迳直朝耳孔中钻。
  每一个音阶,都令他心神荡漾,情欲冲动,犹如一个怀春的少妇,热情如火,难耐空闺独守。
  他激动得想要翩翩起舞。……心知只要一伸手,就无尽无止,箫声不停,就要舞到至死方休。
  又转念着欲撕下衣襟,塞住耳朵,不去听那迷人的声音。……但那音韵实在太美妙了,真是舍不得。
  由于这片刻间不能进入宁静的境界,魔已侵入,内心烦躁已极,顿时间,面颊飞红,心头滚热。
  总算他功力精湛,心知如不当机立断,驱走心魔,就许送掉一条老命。
  心中一凛,伸出舌尖在牙齿间猛力一咬,一阵奇痛攻心,神志一分,真灵归窍,心是定下来了,但已累得他筋疲力尽,全身大汗淋漓。
  穷书生此际,也像似入了魔。
  在初时他见史天灏吹奏起洞萧时,虽知又是一门邪术奇功,但他一心在救莫莺儿,还倒不觉。
  等他坐定之后,细听起那箫音柔靡万端,缠绵宛转已极,渐渐的他就入了魔境。
  每一个一音符响起,都像似有人在高喊:“儒哥哥,你在那里呀?”
  是苗玉秀的声音,喊声是那样的惶急,心忖:“莫非秀妹妹她有了不测?”
  “儒哥哥!我知道你的心变了,见着了莫莺儿,就把我们全摔在了一边,可是,你别忘了,我也是爱你的呀!为了你,我背弃了落魂堡,叛离了积恨帮,你如不要我,叫我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接下去一阵哭泣,哭得好痛心
  这又是苗玉茹的声音,他暗叹了一口气,喃喃的道:“茹妹妹,你放心吧!我绝不负你就是。”
  魔一侵入,心灵上先起了感应,跟着幻影立现。
  翠岭高耸,流溪如碧,水深处有一只小船。
  船上站着一个人儿,船底躺着一个人儿。
  忽然间小船儿一阵拨动,站着的人儿倒下了,压在躺着那人的身上。
  幻影中,穷书生感觉到那躺着的人就是他,压在他身上的,是如意仙子于香红。
  一股香气扑鼻,胸上软绵绵垫上了一团酥肉,鸡头一点,搔得他有点发痒,倏的全身发热,血气翻腾上涌。
  箫音陡的又变,低沉幽婉,似轻松含着些淫靡。
  幻景随着箫音也变,眼前站着一个裸体的美人儿。
  全身都是如酥凝脂,粉臂雪股,似美玉琢成,通体晶莹,胳肢窝里有根根黑毛。
  腰细腹圆,臀大腿直,曲线玲珑,斜瞟着眼,春意盎然,低声软呼:“哥哥!你喜欢不……”
  穷书生再也忍耐不住,刹时间,面红耳赤,百脉贲张……
  耳边蓦的响起了那怪老人的声音,道:“你这小子真没出息,枉费了我一番苦心啦……”
  顿了一下,又道:“他这是天魔舞曲,你已入了魔,再不猛回头,叫你想死都难。”
  穷书生蓦的惊悟,出了一身大汗。
  听箫音又转入高亢,随又变为低沉,它像似根本就没有一定的音符,但却幻化出千百种声音来,听来令人意乱神迷,端的是穷尽变化之能。
  心神方一分,幻境又将现。
  就在此时,怪老人的声音,又响起了道:“姓徐的不是传过你一手蛰龙眠吗?怎么忘了,还不快躺下来。”
  穷书生闻言,就势一歪身,双臂弓形,抱住了一颗头,两腿彼曲,侧卧在地上。
  他这大五龙眠法,乃是玄门正宗的上乘内功,也是收敛心神的要诀,只要练到了火候,任是雷轰电掣,水决山崩,全然不闻不见。
  穷书生在初卧下时,还稍有点心旌神摇,几乎又入幻境。
  但等用了一会功能后,心神渐渐宁定,慢慢的意与神会,心中一片空明,不着片尘。
  任是那轮回居士史天灏把箫音如何的变化,在穷书生来说,根本就如无闻。
  同时,丹田中真气回荡行走,贯络百骸,全身舒泰已极,已到了外邪不侵的境界。
  史天灏白费了大半天的劲,消耗了不少的真力,看看几个对头,竟然无恙,而看看所带来的十几位高手,却倒下了六七人,看样子,全部入幻虚脱而死。
  这一来,他可有些不是意思,冷哼了一声,先收起了洞箫,陡的又一抖手,从衣袖里取出一个铁匣子来,托在手内道:“真看不出来,各位的功夫都已到了上乘的境界,不过我还有几件小玩艺,也打算在几位面前现现丑。”
  “史天灏,你臭美个什么劲,真正的功夫到那里去了,尽练些邪魔外道,见不得人的玩艺?”
  喝声中,从断垣暗处,转出来一人。乃是个大头矮身躯的怪老人,满头乱发蓬松,一颗大脑袋连头带脸尽是污泥,已然分不出耳目口鼻来,身上的衣服,更是不像样,两只袖子剩下一只,长仅及于膝盖,简直就是件累赘了。
  这个人一现身,史天灏心头倏然一凛,冷残的狂态也收敛了不少。
  穷书生觉得此一怪老人,正是在阁楼上为他疗伤之人。心中方想向人家打个招呼,口还未张,那怪人双目一闪,一股精锐的光芒,在他面上扫掠了一下,心中一惊,就将到了口边的一句话,咽了回去。
  那轮回居士史天灏定睛注视了一阵,蓦的想起一人,脱口喝道:“裴宣,你还没有死吗?”
  他脱口喊出了一声“裴宣”,先是那冷残倏的一扬目,两颊上的肌肉,抽搐了一阵,似又打算发出狂笑,但他终于又捺了下去。
  瞽目阎罗假瞎子凌迟,心头却是一懔,他想起了一人,暗忖:“此人莫非是五十年前名震江湖的怪侠,人称震三山辖五岳大头鬼王裴宣吗?”
  他一念未已,怪老人哈哈朗笑了一声,道:“史天灏,你还真有个记性,仍记得我,我本来早就活腻了,但因一段公案未了,也就只好赖着不死。”
  史天灏闻言,脸上微微一变色,道:“峨嵋金顶那场过节,你还没有忘记。”
  大头鬼裴宣哈哈大笑道:“那件事,鲜血染红了金顶,四五百条性命,你说,我能忘记吗?”
  “可惜我那时一念仁慈,没有要了你的命。”
  “所以才有今天咱们再见面。”
  “今天你不见得就比往年高出多少,不信还会逃出我轮回灭绝掌。”
  大头鬼王裴宣又是一阵大笑,道:“我裴大头埋首深山五十年,功夫也不会白练,是驴子是马总得牵出来蹓蹓,尽吹大气,可派不了用场。”
  史天灏冷哼了一声,道:“那你就先斗斗我这小玩艺。”
  话声中,抬手蓦的一拍那铁匣,撒出四种毒物来,乃是蝎子、蜈蚣、蜘蛛、青蛇。
  四种毒物出匣,见风立即暴长,张牙舞爪,分向毒龙冷残、穷书生、假瞎子凌迟、大头鬼王裴宣四人扑袭奔来。
  穷书生突觉腥风过处,奇臭扑鼻,一望之下,见是一条四尺多长的蜈蚣,飞扑过来。
  身形尚未扑到,先就昂首朝着他喷射毒气。
  穷书生知道毒物猛烈,立即运起一股罡气,布满全身,封住了五官七窍,跟着,从地上抓起来莫莺儿抢到手的一柄宝剑,抡起一道长虹,飞迎上去。
  那蜈蚣一见敌人迎来,急忙鼓腮用劲的喷毒,但见一股白气如烟,刹时间,变成了一蓬薄雾,罩向到穷书生身上。
  好个穷书生,立将剑势展开,舞了个风雨不透,借势穿过毒雾,飞鸟一般,纵闪横劈,但见长虹扫处,“唰”的一声,带起来一蓬腥风血雨,顺着方向,洒向史天灏的身后。
  史天灏的身后,尚余有七八个人,一个个手持兵刃,凝神注视着战场,他们是在为史天灏护法。
  没防到腥雨自天而降,他们可全都知道这毒血沾不得,挨上一点,就得皮肉溃烂,发一声喊,立即散了开去。
  史天灏正自运功,全力指挥着毒物,蓦自受惊,不由得就扭头向后看去。
  就他这么一分神的瞬间,那攻击假瞎子凌迟的一条大蝎子,立时失去了主宰,被凌迟扬起来长竹竿,没等扑到,一下就迎头劈落。
  凌瞎子武功已深得玄门之秘,这一竹竿砸下,不但力道强猛,就是那竹梢儿,也不亚于利刃,那蝎子竟然被摔打成碎碴儿了。
  攻击大头鬼王的是一只大蜘蛛,裴大头觑定来势,扬起手中一枝树条儿迎头一搭,那蜘蛛却是精灵得很,它立即张开腹下只长爪,一下子就紧紧的抓住不放。
  就在这眨眼之间,从毒蜘蛛的嘴里,飞快的喷出缕缕毒丝来,竟朝裴大头身上缠去。
  大头鬼王裴宣见形势危急,那敢怠慢,急忙气集丹田,力贯双臂,将手中的树条儿,一个劲的轮转,毒丝全都缠绕在树条儿上。
  树条儿本只有手指粗细,从他这一阵抡缠,梢头上登时多了拳头大小的一团。
  他哈哈一笑道:“我这一枝小树条儿,怎么变成了一柄锤啦!”
  笑语声中,树条儿猛的朝着蜘蛛大腹上一点,微闻“卜”的一声,蛛腹已被洞穿毙于地上。
  毒蜘蛛这里方死,小青蛇也被冷残探手抓起来,真够惨的,张口就在蛇腹上咬下,“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跟着一扬手,就还敬向了史天灏。
  别瞧那毒物是他所豢养的,此际被咬断两截,痛得小青蛇狂性大发,那还认得主人,蛇头吐出来两寸多长的信子,反噬过来。
  轮回居士史天灏曾经化了多年的心血,才喂练出来这四种毒物,眼看着全被消灭,心中那会不痛惜。
  虽然这样,但一见半截青蛇噬来,他也不敢大意,忙即探手抽出洞箫,迎着蛇首七寸,一击而毙,瞪目扫视了地上的残躯一眼,刹时间,怒发万丈,双眼都似要喷出火来。
  大头鬼王裴宣哈哈笑道:“史天灏,数十年不见,你怎么就有这点出息……”
  “住口!”史天灏厉喝了一声,道:“裴宣,你敢出面伤我灵物,史天灏容了你,只怕有人不容你,死在眼前,还敢耍你那利口?”
  大头鬼王裴宣闻言,仰天一声长笑。
  大头鬼王长笑之声未敛,突然间,随风传来一阵丝竹金石音乐之声。
  史天灏道:“裴宣,有能耐的,咱们前途再见,我可要少陪了。”
  大头鬼王裴宣笑道:“看样子,你史天灏的鬼玩艺还是真不少的啦!放心吧!就是刀山剑树,裴大头也舍命相陪。”
  “好!一言为定!”史天灏话声出口,一摆手,带着残余的几位徒众,出了荒寺。
  毒龙冷残见走了史天灏,心中一宽,朝着大头鬼王阿谀的道:“裴老头,咱们多少年不见,你的能为更高了,为了武林正义,咱马岭关全力支持你。”
  裴宣倏的一瞪眼,道:“冷残,你少在我老人家面前闹鬼,凭你那点坏心眼,裴大头看得清楚,等和史天灏算完了账,咱们在潼关那段过节,也得有个交代,你说对吗?”
  冷残闻言,脸色倏的一变,双颊微一抽搐,似想发笑……
  裴宣插口道:“怎么?你又打算鬼叫一番,对吗?告诉你,人家都说你冷残狂,我裴大头却不信,方今武林中,标新立异的人,可是多得很,你要真狂,何不碰死。”
  冷残捡上又一变色,狂态立敛,似被大头鬼王说中了心事,冷冷的道:“这么说来,我冷残的一番好心,你是不接受了,潼关的那段梁子,我也只好接下来,事完之后,我在马岭关候教,你可敢来?”
  大头鬼王裴宣一笑道:“你等着吧!咱们是死约会,不见不散,马岭关却不是龙渊虎穴,裴大头还真没放在心上。”
  “丑娃儿!小狗崽子,你在那里呀?”
  原来凌瞎子见事情已了,转头不见了丑哪咤,要说他偷空走了,这是不可能的事,一者凭自己的功夫,身边不见了人,竟会没有发觉,传出去可是大笑话。
  再者,丑哪咤已被点了穴道,没有经人解开,他也走不了呀……
  这一来,把一个滑成精的老江湖,瞽目阎罗假瞎子凌迟,闹得糊涂了。
  只有扬起喉咙大声喊道:“丑小子!小狗娃儿,你在那里呀?”
  此时,穷书生已拍开了莫莺儿的穴道,他两个人也在游目四顾的找着丑哪咤,就连那大头鬼王裴宣,也为这件事发怔。
  凌瞎子一声声的高喊,没有喊出来丑哪咤,寺门外却涌进来一伙人。
  那是,笑弥勒、云中鹤蓝剑秋,和一剑横天吴汉,还有老花子云奇、少林的慧灵禅师、虎僧慧觉,武当派的陆玄清等人。
  他们本是受了凌瞎子的安排,隐身寺外待机而动,今见事情了啦,再隐起来已没有用处,才现身拥进寺来。
  一进来就碰上凌迟寻找丑哪咤,大家一时间也闹不清楚,慌慌乱乱,全都找了起来。
  偌大一个荒寺,在这十几位武林高手捜寻之下,可说是隙缝都找到了,就让是鼠雀之类,也无法遁迹,但却不见丑哪咤的影子,宁非怪事。
  凌瞎子自从涉足江湖以来,从没有这样的着过急,不见了丑哪咤事小,塌不下这块招牌,没想到一时大意就栽了跟头。
  “在这里了!”
  凌迟正自急得冒火,忽然听到莫莺儿一声喊。
  这一声无疑救了凌瞎子,也惊动了老少诸侠,全都围拢过来,道:“人在那里呀?”
  一伙人虽都赶了来,但见一堆碎瓦烂砖,那有个人影,所以全不由讶然的一问。
  莫莺儿一指那瓦砾堆,道:“我听见有人在里面哼,就许被埋在这里了。”
  原来丑哪咤被凌精子点了穴道,趟在地上翻白眼,没防到那阁楼被狂笑声震塌之后,正巧压在了他的身上。
  幸好他丑哪咤有一身横练功夫,挨得起这一砸,否则岂不已被砸成了肉酱?
  他一被埋在瓦砾堆里,嘴巴耳朵鼻孔全都灌满了泥沙,一时间,惊恐交加,动既不能动,叫又叫不出,他虽听到了凌瞎子的喊声,也胡里胡涂大嚷大叫。
  无奈,身上的瓦砾泥沙盖得严密异常,声音却无法传达出来。
  莫莺儿见大家都忙着寻找丑哪咤,她心里却感到一阵难受。
  她想到了铁马庄,丑哪咤和笑弥勒舍死相救自己的情形,如今丑师兄有了难,自己却无法伸手,她自愧、自责,一个劲的直搓手,毫无一点主意。
  就在这时,倏的听得脚下“咿唔”连声,心中一动,立即喊道:“在这里了!丑师兄被埋在这瓦砾堆中。”
  凌瞎子正自着急,闻声纵身窜了过来,挥掌向下一掠一带,就将丑哪咤从地下拉了起来,急声问道:“丑东西,你是怎么搞的?”
  丑哪咤仍然是翻着白眼,口中咿咿唔唔。
  凌瞎子见状心中一动,才想起丑哪咤穴道被制,怎能讲出话来。
  于是扬手一掌拍下!丑哪咤唔呀一声,吐出了一口涎痰,嚷叫道:“哎呀呀!我的瞎二叔呀!你是打算谋财害命哪!再要憋上半个时辰,我丑哪咤就得归位。”
  他一边说着,一边翻起了白眼珠,骨碌碌乱转。
  假瞎子凌迟又好气又好笑,喝叱道:“丑东西,你胡说个什么?快说,你到底是怎么样了?”
  他连着问了几遍,丑哪咤就是不答,一个劲的朝外喷吐着泥沙。
  过了一阵,才痴痴的问道:“二叔,这是怎么一回事呀?是不是那毒长虫笑塌了天,惹翻了雷公菩萨,拿大锤给砸了下来,幸亏咱丑哪咤能耐高,见机得早,借土遁钻在了地下。”
  丑哪咤满口的胡说八道,气得个假瞎子直翻眼,逗得群雄哈哈大笑。
  大头鬼王裴宣笑道:“丑玩艺,你还不快点洗一洗去?”
  丑哪咤翻眼打量了裴大头一眼,陡的往后一跳,一把拉住了笑弥勒道:“师兄,这大脑袋可是你爷爷?”
  笑弥勒一抖手甩脱了丑哪咤道:“他是你祖宗,有这样开玩笑的吗?”
  丑哪咤笑道:“我是看他脑袋大,有点像伏狮罗汉,和你也很像似。”
  笑弥勒道:“你没瞧他那脏劲,却和你差不多哩!”
  丑哪咤道:“那就行了,我们是大哥不说二哥,我也用不着去洗啦!”
  大头鬼王笑道:“好东西,你胆子可不小,敢和我老人家顶撞?”
  丑哪咤一翻眼,悄声向莫莺儿道:“师妹,这位是什么玩艺呀?”
  莫莺儿笑道:“他可是有名的人物,姓裴名宣,人称他震三山辖五岳大头鬼王。”
  丑哪咤一伸舌头,道:“乖乖,好大一片的名头,丑哪咤记性不好,念多了我也记不住,干脆我叫他大头鬼得啦!”
  诸侠一听,知道人家是成了名的江湖道,剑客老义士,能为高着呢!全都拱手施礼。
  老侠大头鬼王裴宣也还礼道:“各位别折煞了我裴大头,你们越这样恭维我,我心中越难受,五十年前峨嵋金顶之会,如不是我大头无能,怎会血染金顶,葬送了数百位武林豪侠?”
  他说到此处,禁不住连声叹气,老眼也有些润湿,诸侠闻言有感于衷,一个个都嗟叹不已。
  莫莺儿和穷书生,却依偎在一起,喁喁细语。
  小姑娘问起来穷书生,是怎样的遇上了大头鬼王?经他推拿过后被制穴道是否解开?功力有没有复原?
  莫姑娘一连串问出了好几个问题,穷书生耐着性子一一的细说。
  原来穷书生在阁楼上睡下之后,并没有真的入梦,脑海里有一个问题在打转。
  他想:“自己同着莫姑娘千里迢迢赶去五台,为的是去找神指蒲九逸疗伤,如果见着其人,心愿得偿,自无话说,如果其人不在,或者是已归道山,岂不是白跑一趟?何况,行迹又被积恨帮发现了,一路的跟踪蹑迹,如若他们知道,自己已失去了武功,看来是性命难保,自己生死不足惜,何苦又连累上莫莺儿?”
  他越想心中越烦,本来打算好好的休息一阵,这么一来,那还能睡得稳。
  左思右想,全认为自己不该跑这一趟,更不应该连累上莫姑娘,但又不便有负姑娘的深情。
  不知什么时候,他发现莫莺儿睡在了他的身边,已然睡得很熟了。
  他暗中叹了一口气,立即作了个决定,心忖:“要想不连累到莫姑娘,只有自己离开她……”
  “对!离开她!有多大的苦难,自己去承当去!”
  他暗中这样的叫着,毅然的翻身下床,勉强提足一口真气,纵跳下阁楼,向寺外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仍在深思。
  倏的身形一震,似乎撞在一件重物上,身不由己向后退了三四步远,抬头看去。
  只见眼前站着一个人,身高不足四尺,脑袋却有笆斗大,乱发蓬松,一脸的油泥,正瞪着眼瞧看着他。
  穷书生暗自忖道:“人要是倒了霉,大天白日都会撞上了鬼,看来我是真的该死了。”
  他一念未已,那怪人发话道:“喂!你这小子走路怎么不长眼睛哪!连个大活人都没看到,硬往身上撞,要是撞零碎了什么,你赔得起吗?”
  双方走路撞在一起,过错不会是某一单方面,如果有一方面留神点的话,也绝不可能会撞在一起。
  这怪人说话也太不讲理了,又看对方这份长相,实在说,也不中人意。
  穷书生本想发气,顶撞对方几句。
  又一想:“自己是个将死的人了,如果落在贼人手里,小命也没有多久可以活,常言说的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自己落得这样的收场,已经是够惨了,何必和人斗此闲气?”
  他这么一想,心下也就释然的多了,连忙深打一躬,陪笑道:“老前辈……”
  话还没有说下去,就只喊出了一声,那怪老人把眼皮一翻,道:“好小子,你走路撞了了人,不认错还要挖苦人,谁是你的老前辈?”
  “这个……”
  穷书生听对方硬是不讲理,抬举他也出了毛病,一时竟然语塞。
  怪老人接着又道:“你别瞧我这个样儿不好看,可也是一个人。就是因为生得没有个人样,才混到了这步田地,穿衣裳都没有见过整块的布,算是够丢人现眼的了,你怎么还拿我穷开心,张口就叫我老前辈,难道你们上辈子,也是和我一个样儿?”
  骂得穷书生俊脸上,青一阵子,红一阵子,怒气几乎又冲了上来。
  那怪老人又道:“瞧你的样儿,心中还是满不服气呀?告诉你年轻人,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年纪轻轻的,怎么这样的面苦语辣,别这个样儿,谁没有倒霉的时候。”
  穷书生心中虽生气,但听怪老人侃侃而言,也满有个理儿,心中一动,暗忖:“常听人言,江湖上尽多奇人异事,此人决非庸流。”
  便又施一礼道:“你老人家说的对,都是我年轻不懂事,得罪的地方,还请你老人家原谅一二。”
  怪老人哈哈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就凭你这一认错,咱们是化干戈为玉帛,我得和你交交。”
  穷书生又是躬身施礼,道:“对不起你老人家,学生身有急事,先走一步,有暇再向老人家请教。”
  他说着转身就走。
  怪老人招呼着道:“喂!喂!小伙子,你就这样走吗?”
  穷书生转身站住,漠然道:“老人家有什么事吗?”
  怪老人把眼一瞪,思声道:“我方才说,要和你交个朋友,你转身就走,是个什么意思?你敢是瞧不起我老人家。”
  “学生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学生实在是身有急事,不得不先走一步。”
  怪老人把眼一翻,道:“你撞坏了我老人家,就打算一走了之,有这样便宜的事么?”
  穷书生神情一怔,忙道:“我已向老人家赔过礼了。”
  怪老人又眨了几下眼皮,“你只告诉我,是往那里去的。”
  穷书生冷漠的道:“我要去个人们找不到的地方。”
  “我看你是送死去的,对吗?你这孩子也真太没出息了……呵……呵……对,对!就是他。”
  怪老人说着话,似乎已想起了什么,半路上改变了语气,拍手叫嚷道:“是他!是他!”
  他这一反常的举动,闹得穷书生却有些迷惘了。
  怪老人家似对穷书生的身世有些明白了,一改适才那嘻笑怒骂玩世的神态,怜爱的道:“孩子,这山口你出不去了,全被一般人样畜生围住了,碰上就没有命。”
  穷书生淡漠的一笑道:“生既无路,死总可以了吧!”
  怪老人道:“好小子,你倒把死看得容易,岂不知死比生更难,是那么轻易死得的吗?”
  穷书生仍是淡漠的道:“我看不出来死比生,有怎么样的难法?”
  怪老人哈哈笑道:“死吗?难!难!死得其所,死得其地,轻如鸿毛,重若泰山,如果糊涂了其一生,那又何必为人,枉在人间走一遭,该多没个意思。”
  穷书生闻言,心中怦然一动,暗忖:“我怎么可以这样的自去送死,谷莫两家的血海深仇,武林中多少的惨死冤魂,我能放下不管……”
  恰在这时,远远传来了莫姑娘的呼唤:“翔哥,翔哥哥……”
  怪老人始终在注视着书生脸上的神色,见他时而豪壮,时而悲凄。
  他暗自嗟叹了一声,道:“小子,我看得出来,你是为了身受重伤而起了死念,这个大可不必,我老人家可以为你疗治……”
  怪老人话没说完,穷书生已是一躬到地,道:“老人家如能治好了学生的伤,愿听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老人又瞪眼凝目打量了一阵,慢慢的道:“你那伤势并不重,可也不轻,是件麻烦事。”
  穷书生心中暗道:“这不是废话吗?既不重,又不轻,又是件麻烦事……”
  老人又道:“你是中了人家的九阴鬼爪的功夫,点中了大穴,武功随着慢慢的失去,对吗?”
  穷书生慌不迭连声应道:“是的,我是被红眉仙姑点中了‘神堂穴’,初时间不怎样,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武功也一天天的消失,所以我才萌了死念。”
  老人乍一听到了红眉仙姑时,神情似乎怔了一下,跟着又沉思一阵,缓缓的道:“呵!是那个鬼婆子下的手呀?看来我这一双老眼还没有花,不过我只能助你推拿解开穴道,使你功力恢复……”
  “那太好了,老前……老人家……”
  穷书生一时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话也不知从什么地方说起。
  老人道:“孩子!你不要太高兴了,我只能使你暂时的恢复,百日之后仍然还能复发……”
  穷书生脸上立刻现出一种失望的色彩。
  老人又道:“你不要失望,我可以指你一条明路,数天下武林中人,只有一人能治得好……”
  “可是那神指蒲九逸?我们这次走上娘子关的一条路,就是要去五台找他去,我想他既已归隐,就是没有物化,也不会肯见我们的。”
  “孩子!你说得对了一半,他没有死也会高兴的见到你,但他也无能治好你的伤。”
  “那么你老人家所指又是何人呢?”
  “你可听说过八荒四奇中的人物,有个医毒严寿吗?”
  “医毒严寿?”这一个名号,刹时间勾引起穷书生的一片情怀,苗氏姐妹倩影,也出现眼前,他一时间,竟然痴痴的发起愣来。
  老人见了他这付情形,也被闹得迷惘了,他揣不透穷书生何以会成这个样儿?
  讶然的问道:“孩子!莫非你已和他见过面了?”
  穷书生闻声才知自己的失态,苦笑了“下道,“没有见过,但我想从这里到山东泰岳山去,路途遥远,怕……”
  老人哈哈大笑道:“和你们年青人说话,太也费神了,实告诉你吧!严寿早就不在泰岳山了,就在离此不远的九龙山,不过怪僻尚未改掉,到时就看你的造化了。”
  “翔哥,翔哥哥!”远远又传来莫莺儿的呼唤声。
  怪老人倾耳听了一陆,讶疑的道:“这人在呼唤那一个?”
  穷书生道:“那是舍表妹莫莺儿,她在呼唤学生我。”
  “呵!”怪老人讶然了一声道:“你说的可是铁猴莫再兴的丫头吗?”
  穷书生点头道:“是的,她是学生的小表妹。”
  老人道:“好!快走,到我徒弟的住处,先为你疗伤去。”
  老人说着,探手拉起了穷书生,就朝荒寺中奔去。
  莫莺儿静心听着穷书生述说的遭遇,一直听完,才惊讶的道:“你说那老人就是这个大头鬼呀!他怎么认识我爹爹呢?”
  穷书生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听他的口气,好像对我的身世,也知道得很清楚呢!”
  莫莺儿道:“这可就有点怪了?”
  “怪事年年有,那有今年多,咱丑哪咤被埋在土里老半天,没有归位,那才叫怪呢!”
  不知什么时候,丑哪咤掩在二人身后,接腔答道,冒出来了两声儿。
  莫莺儿以为丑哪咤存心偷听,心中一气,秀眉倏竖,杏眼圆睁,方要发作,蓦的想起丑哪咤在铁马庄救自己的义行,怒气消了,微微的又一皱眉,喊出了一声:“师兄!你……”
  穷书生剑眉一扬,问道:“你在干什么?”
  丑哪咤笑嘻嘻的道:“我在找我那一对风火轮!”
  他说着,嘴里呼啸起:“呜哩!呜哩!”蹒跚的走去。
  “汪!汪汪!”远远传来几声狗吠。
  莫莺儿朝着穷书生嫣然的一笑,穷书生倏觉心中一荡。
  寺门外又响起了一阵铙钹声,远远的看到全空中升起一缕青烟缭绕。
  大头鬼王裴宣蓦的喊道一声:“走,咱们看看去。”
  山色如岚,谷静如死,蓦然响起了一阵铙铉钹声,打破了这如死的寂静。
  就见从荒山后面,转出来一路人物。
  前行的全都是十一二岁的小童,共有三十六人,手上各捧香炉、拂尘、如意、花篮等物,集天罡之数。
  随后是各种奇禽怪兽,狮、豹、虎、象,排列井然,进退有序,数为七十二,成地煞之相。
  那些人和兽,配和着丝竹鼓钹,笙管箫笛,七音齐放,乐声嘹亮,再加上炉内香烟缭绕,篮中鲜花娇艳,远望去直如神仙下凡,游戏人间。
  大头鬼王裴宣和颖上四友,以及少林武当门下诸人,那一个在江湖上,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经历过不少的大场合。
  但对荒寺前这一局面,打心眼里都感到惊奇。
  丑哪咤道:“咦!他们这是干什么?是不是城隍爷出巡哪?”
  笑弥勒道:“一个山谷里,又不是城镇,城隍管不着这一区。”
  丑哪咤道:“那一定是山神土地了。”
  此时那一干人兽,按照八方而立,宛如一阵八卦阵。
  那些小童们,排列在最外一层,手上如意横持,炉中烟雾缭绕,击鼓的击鼓,敲磐的敲磐,一个个垂首闭目,神聚精凝,自是一番肃穆气象。
  阵中间,趺坐着一位黑衣人,通体都被黑绢缠裹,脸上又罩以黑纱,无法看清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黑衣人身前,坐着的是那轮回居士史天灏。
  他这时已改了装束,身上穿的是一袭黑色八卦衣,盘膝打坐,冥心屏息,双手交置,护于丹田。
  最令人惹眼的,是那黑衣人和史天灏两人怀中各抱着一面白旗,旗上血渍斑斑,旗杆是一柄特尖的匕首。
  两人身后,侍立着两个黑衣小童,面目姣好有如女子,左一人捧长剑,右一人持拂尘。
  史天灏两侧,各趺坐着一个番僧,年龄都在四十上下,光秃着脑袋,袒着右肩,披着大红袈裟,也是垂首闭目喃喃念着佛号。
  丑哪咤悄声向笑弥勒道:“你看到没有,老史儿和那黑骷髅,抱的是不是血泪榜呀?”
  他虽然是悄声讲话,但生就的大嗓门,老少诸侠也听了个毕真,齐朝史天灏和那黑衣人身上看去,怀中所抱,正是血泪榜。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九大门派全都被血泪榜闹得封门绝户,刹时间群情激昂,就要纵扑过去。
  史天灏蓦的把双眼一睁,朗声道:“血泪流不尽,冤仇无已时,武林造孽,百姓无辜,所以本帮积天下万千之恨,造轮回公平之报应,红潮罗汉听令,快去接引那一干罪犯,转入轮回。”
  左边那一位番僧,应声起立,双掌合十,施了一个深礼,道:“帮主差遣,贫僧焉敢有违?”
  丑哪咤道:“看不出这史老头,还满有个派头,我总看他是大花脸的儿子,,唱小花脸的。”
  大头鬼王裴宣道:“小丑儿休说话,瞧他要唱那一出戏吧!可能就许会是杀子报。”
  就在他一言方已,忽闻咚咚咚三声鼓响,紧接着铙钣相和,响起了一片乐章,番僧登时随着乐声,舞动起来。
  舞有多时,又是三声鼓响,史天灏前身围着的七十二只野兽,竟然也舞态盘旋起来。
  少林高僧慧灵禅师见状,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想这歌舞乃是件有趣的事,怎么由这群野兽乱闹起来,此寺虽然荒芜,也是清静之所,怎容兽蹄糟蹋?”
  凌迟接口道:“我想必是佛祖命中犯此劫相,才有这不伦不类,不人不兽的东西,扰闹禅林。”
  话音方落,只听那番僧蓦的一声高喝,乐声倏然终止,那群野兽,也纷纷归位。
  “哈哈!哈哈!好玩。”
  丑哪咤倏的发出一阵笑声,笑的番僧怪眼一翻,喝道:“丑杂毛,你笑什么?”
  丑哪咤笑道:“野秃驴,你管得着吗?”
  番僧冷哼了一声道:“你如不服,可敢和贫僧动手?”
  丑哪咤道:“老虎我都不怕,怕你这个野驴,要打一场有什么不行……”
  他一边说一边挥手驱使着他那风火轮。
  两只小犬,初时见对面一群的狮、象、虎、豹,实在有些害怕,但在嗅了一阵之后,陡的射起两道白线,电闪似的横了过去。
  丑哪咤也不怠慢,就在风火轮甫一发动,他人也凌空直飞过去。
  人还未落实地,手中已抡起一支甩头,在空中打一盘旋,挥扫向番僧攻去。
  那番僧身法也快得可以,但见人影晃动,退后了五尺,但是一退即上,同时一抡掌又猛扑向丑哪咤。
  就这么一刹那间,突的响起了两声狗吠。
  “汪!汪汪!”
  那前扑之势方起的番僧,蓦觉两只小腿一紧,一阵奇痛刺心,劲急的扑势倏然被阻,心中一慌,两腿失去重力,几乎一头栽向地上。
  勉强稳住身形,但见眼前两道白光一绕,瞬已失去了踪迹。
  再看自己的两条小腿鲜血淋淋,已被风火轮噬下去巴掌大两块肉。
  方待弯腰去按抚伤处时,丑哪咤手中的细绳儿——甩头——劲急的又已掠到。
  番僧微微一怔神,甩头已然打向了肩头,又是一阵奇痛,跟着“嘶啦”一声裂帛响处,大红袈裟被撕去了大半幅儿。
  这一来,就叫七十岁老娘倒绷了孩儿,西域番僧一时大意,竟然栽在丑哪咤的手上。
  丑哪咤此际却学到了乖,知道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他是见好就收,翻身窜了回来,朝着笑弥勒摇头晃脑的道:“师兄!你瞧咱这一手怎么样?”
  笑弥勒道:“不怎么样!”
  丑哪咤得了采头,却获不到人家的赞赏,心中满不是味道,用眼瞟了一下莫莺儿,莫莺儿也是不理,扭转过头去,他显得有些尴尬。
  而那番僧却气炸了肺,虎吼一声,道:“丑杂毛儿,你这是打的什么架,偷袭暗算,算不得人物。”
  丑哪咤笑道:“对,我根本就不是人物。”
  他这样的自愿下台,那番僧干自气得瞪眼,他却无法冲过去抓丑哪咤,气得他破口大骂,道:“狗杂毛,你们要脸不要,不敢动手就快点滚,别站在这里丢你祖宗十八代的人。”
  这番僧乃是西域五大罗汉之一,被血泪榜主人网罗而来,分派在积恨帮为左右护法,他名叫红潮,另一位叫红光。
  因为进入中原不久,虽然学会了中国语言,但是却熟而不精,不懂得忌讳,他这一乱骂,就伤了众,武当陆玄清,先就生了气。
  本来江湖上有句俗话,当着秃子不说亮,对着和尚不骂驴,红潮罗汉张口乱骂杂毛,陆玄清是个道士,他那忍得下去?
  他冷笑了一声,道:“贵帮的人物原来只有乱骂街的能耐呀!”
  红潮罗汉正自难得下台,闻言狂笑了一声道:“有没有能耐,你是否可以动手试试?”
  陆玄清冷笑了一声,道:“我正有意领教一下密宗武学的奥妙。”
  “好!”红潮罗汉冷哼一声,他这次是抢占先机,挥手一掌,猛向陆玄清击去。
  密宗一支的武功,端的是别走谿径,那红潮罗汉一掌攻出之势虽猛,但发出掌力,却是虚飘飘的毫无劲道。
  陆玄清扬掌方一硬接,倏觉对方掌势之中,挟着一股阴寒之气。
  心头一凛,准知对方这是一类极为歹毒的内功,但他自恃武功高强,打算以身试探一下威震西域的密宗武功。
  于是一提真气,全身坚如钢铁,硬接对方一掌。
  红潮罗汉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硬接自己的掌势,他这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方才吃了丑哪咤的亏,此际却不敢大意,微微一怔,登时收掌跃退。
  陆玄清冷笑了一声,道:“密宗武功不过如此,大师何以吝教,使陆某人难窥全豹。”
  他说着缓步向前逼去,面凝寒霜,眉泛杀机。
  坐在史天灏右边的一位番僧,是红光罗汉。
  他一见陆玄清逼退了红潮罗汉,陡的站起身来,冷然道:“来人还不止步,你已为本门阴风掌所伤,如不及时运气逼出寒毒,十二个时辰之内,全身筋骨开始僵硬,三个月内,寒毒攻心而死……”
  语气阴沉、冰冷,听来使人有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陆玄清望见了史天灏和那黑衣人怀中所抱的血泪榜,复仇的火焰已在心底燃起,武当山两百多名玄门弟子的惨死,血渍未干,仇人相见,恨不得一举歼仇,几句话他认为是危言耸听,怎肯甘心?
  恶狠狠的抬头望去,眼见那红光罗汉静静的站在史天灏身旁,三十六位小童所捧香炉之中,升起来一缕缕青烟缭绕,史天灏手中的血泪榜连着几摆,青烟忽化成一根根气箭,疾射而至。
  陆玄清方待躲闪,但在和那红光罗汉目光相触的瞬间,立觉心头一跳,一股寒意,由心底直泛上来,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就忘了躲闪了。
  那青烟一射到陆玄清身前,绕身一转,在生空中结成一团青烟,久久不散。
  此时红潮罗汉归站在史天灏的左边,冷冷的道:“血泪榜下超度冤魂,轮回道士别有安排,罪犯还不下跪听从主人差遣?”
  陆玄清像似被鬼迷了心窍般,闻言连一点抗拒都没有,身躯微一摇晃,真的就要朝下跪去。
  荒寺门前可急坏了一众人等,他们都发现了陆玄清的神情大异,见他目光痴呆,瞪的又圆又大,脸上渐现眠倦之色,身形连晃,双腿已曲。
  老花子云奇越看越觉不对,陡的挺身而起,右手一挥青竹杖,运足丹田真气,大喝一声:“陆道长快退,让老花子斗一斗密宗门中的绝学。”
  别看这老花子年已逾九十,仍然是行腔裂空,吐字如雷,只震得全场所有的人,耳际中嗡嗡作响。
  陆玄清正自神情恍惚,闻声神志为之一清,圆睁着的双目,倏的一闭,身躯倏的一挺,腾、腾、腾,向后倒退有好几步远。
  但闻一声佛号声起,一条人影,疾如惊鸿,翩然飞纵而至,左手疾伸,托起陆玄清后背,立又回到了荒寺门前,放下了陆玄清,并在他背后命门穴上,连击了三掌。
  陆玄清方始长长吐出了一口气,但仍是神智不清。
  大头鬼王裴宣道:“陆道长是中了对方密宗门中的移魂大法了,休息一阵,再能得定神之药服下,就会好的。”
  慧灵大师道:“还是裴檀越胸罗万有,一眼就看出是移魂大法来。”
  大头鬼王哈哈笑道:“初时我也不敢肯定,但见这位陆道长昏昏欲睡的情形,才知是中了移魂大法。”
  他们在说着话,老花子云奇已和红光罗汉动上了手。
  云奇一上手,就是一抡急攻,使出了压箱底的功夫,七十二手青竹杖法。
  红光罗汉用的是一对护手金环,也用出了十成的功夫。
  云奇青竹杖一式“老僧问讯”,疾点向红光小腹。
  这一式是虚实兼备,乃为青竹杖法中的一记绝招,对方如若挡架,就势上点敌人前胸。
  红光罗汉似也知道这招的厉害,他不架不挡,却运用左手金环下压,套住了青竹杖,跟着右手金环一抖,突然脱手飞出,挟着一股金风,直袭老花子前额。
  这一被砸上,登时就得头骨粉碎,老花子大吃一惊,竹杖疾收,迅快的向一侧跃开出去五尺。
  红光罗汉金环走空,猛的一挫腕,那飞出来的金环,陡然间重又收了回去。
  敢情在那金环之上,系有一条极细的鹿筋绳儿,所以能收发自如了。
  云奇见状,暗自骂道:“我以为密宗门下真有什么邪法,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他心中虽是这样的想,但他目睹陆玄清中邪受制的情形,已生警惕,却也不敢轻举躁进。
  暗中微一沉思,已拿定了主意,青竹杖呼的一招“横扫千军”,拦腰直扫过去。
  他这一杖,用出了十二成的功力,势道端的是惊人,出手挟带着强劲绝伦的呼啸之声。
  那红光罗汉并不慌急着接架这一招,就只把双目一睁一阖,觑定青竹杖来势,金环振处,身形突然向后倒飞,纵起的刹那间,双环一齐脱手,飞袭过来。
  云奇哈哈一声大笑,道:“就这点能耐,也敢卖弄。”
  笑骂声中,青竹杖疾收,回手一招“白云出岫”,猛的朝那系着金环鹿筋细绳上扫去。
  他这一式,收杖出杖,可说是一挥而就,势道迅快绝伦已极。
  但那红光罗汉也非庸手,见状猛的一吸真气,身子凌空倏忽又向上升高了七八尺,双环也随着身形而上,堪堪让开了扫来的一杖。
  云奇暗骂一声:“好个狡猾的野秃驴。”
  跟着振臂跃起,手中青竹杖一招“弯弓射月”笔直而上,又复点向那系环的鹿筋细绳。
  红光罗汉也真的不含糊,一见竹杖点到,立即一振右腕,一只金环疾迎而至,环圈正套在青竹杖上,身子借势迅向下面坠落。
  云奇冷哼了一声,暗中一提真气,劲贯右掌竹杖,用力向上一挥。
  他这虽是悬空发力,但因其内功精深,力道亦然十分惊人。
  只见那红光罗汉向下急落的身躯,吃这一甩之力,又陡的向上翻飞,宛如断了线的风筝般,直被甩飞出去四五丈远,才落到地上。
  蓦然间,那群野兽齐声暴吼了一声,吼声虽大,但却不像兽鸣,威势仍是十分的惊人。
  老花子云奇用力过猛,虽然甩脱了红光罗汉,他自己却因无处借力,而提不起一口丹田真气,再被那群野兽一声猛吼,心中一惊,身形无法稳得住,疾落而下,竟然跌了个屁股蹲地,震得金花乱冒。
  但那红光罗汉虽然被人甩了出去,落地之后,却是毫无伤损,纵身一跃,又直飞扑过来。
  这么一来,老花子云奇算是阴沟里翻船,优势变成了劣势,对方人已扑到,而他还没有站起来,只有硬挺着挨打了。
  就在这时大头鬼王裴宣高喊一声:“野驴休得撒泼。”
  喊声中,当时纵身而上,人在空中,一式“泰山压顶”,当头劈下。
  乍看这一招是一式平平常常的招式,是练过几年功夫的人,都可以施展。
  但出于大头鬼王裴宣的手上,却就不平凡了,不但功力深厚,出手也甚是奇奥。
  红光罗汉似已知道这大头老人内力强猛,那敢硬接,更不遑伤敌,身子一闪,转了开去,让过了这一掌。
  老花子云奇借势纵起,回到了荒寺门前,朝着慧灵大师叹了一口气,道:“唉!我老花子这是两世为人了。”
  大头鬼王一掌走空,原式不变,招变“云帚扫径”,一沉腕势,拦腰又扫打了过去。
  红光罗汉身方让开,还未来得及还招,没防到大头鬼变招有这么快,第二掌又已扫到,只得纵身再向一旁闪躲。
  大头鬼王裴宣连攻出两招,虽未伤到敌人,但已抢得先机,立时展开快攻,双掌起处,带动起劲风呼啸,威势凌厉已极,宛如是大河决堤般,汹涌而至,盖向了红光罗汉。
  也就是七八个照面,红光罗汉已然被迫得步法散乱,不要说还手,连防守之力都没有了。
  静坐中的史天灏,也看出苗头不对,倏的手中血泪榜一扬,还没有说话。
  “哎呀——”响起了一声惨叫。
  注目看去,只见大头鬼王裴宣笑嘻嘻的站在当场,那红光罗汉,已然脑浆迸裂,横尸在两丈多远处。
  大头鬼王裴宣眼看着史天灏连摆了两下血泪榜,哈哈大笑道:“史天灏,你这血泪榜倒是满灵显的!只一摆动,真的就有人血染黄沙,没料到我裴大头二次出世,竟替你作了刽子手。”
  史天灏冷冷的道:“那是你的荣誉。”
  裴宣哈哈笑道:“粘染一手血腥的荣誉,除非你史天灏说得出口,稍有一点人心的人,也会觉着恶心。”
  史天灏也不分辩,手中血泪榜又是一扬,“咚咚咚”又是三声鼓响,紧接着铙钹相和,奏起乐来。
  红潮罗汉乍听到乐声,神色倏的一变,从心底深处,升起一股寒意。
  香炉中冒起的香烟,越来越浓。
  史天灏和那黑衣人,仍然静坐不动,从那袅袅烟雾缭绕,朦胧中看去,似在有无之间,显得更是神秘。
  大头鬼王裴宣两道冷电般的眼神,怎能会让这烟雾阻住了,他明朗的穿过迷蒙的烟雾,见两人枯坐不动,尤其那黑衣人,宛如是石雕一般,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他心中不禁一标,暗忖:“他们这又捣什么鬼?”
  一念未已,那红潮罗汉已穿雾而出,大步走到离着大头鬼王裴宣五七步远,站定身躯,道:“奉血泪榜主人之谕,念你裴大头五十年来潜修不易,法外施仁,准于归在积恨帮效力,否则血泪榜一现,可就悔之晚矣!”
  “呸!”大头鬼王裴宣吐了一口唾沫,道:“你们别臭美了,把自己看得满不错的,我裴大头震三山辖五岳,从没有听人管过,要我听你们的,少作那春秋大梦。”
  红潮罗汉,冷冷的道:“裴宣你可不要后悔!”
  “你祖宗才后悔呢!生下你们这批妖魔鬼怪。”
  红潮罗汉还打算再说下去,大头鬼王已自出手,暗运功力,遥远一掌击去。
  红潮罗汉眼看大头鬼王一掌劈了自己的师弟,心中早生惊惧,一觉着对方掌力撞来,立即双掌当胸,硬接了裴大头一股强劲的掌风。
  笑道:“裴老师!好雄浑的掌力。”
  裴大头一掌击出之后,觉出对方硬接之力,也是大不凡,心忖:“瞧不出这野秃驴也有着这等深厚的功力。”
  就在这时,丑哪咤远远的喊道:“大头鬼,这一阵让给我怎么样,我可是早就看中他那一颗秃头啦!”
  红潮罗汉见又是小丑道士,两条小腿的伤处,不由得就有些隐隐作疼,一阵阵怒火攻心,高念了一声:“南无阿弥陀佛!”
  厉声喝道:“丑东西,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
  丑哪咤接口道:“你家里没关门,我自己进去找你媳妇。”
  人群中,轰的爆出了一阵哄然大笑。
  红潮罗汉被人家这一笑,激得更是怒火填胸,喝道一声:“丑东西你是找死!”
  喝声中,右手微扬,黑光一缕,疾如闪电,直飞打丑哪咤胸前。
  丑哪咤他是占全了奸、滑、懒、坏、浑、浊、猛、愣八个大字,最见不得人家露脸。
  人家露了脸,他心里不舒服,以为凡是扬名露脸的事,全都该轮到他,别人都不该。
  就因为他有这个毛病,再加上适才自己得了一点采,没有人恭维他,心中越发的不高兴,暗自想道:“好哇!你们看不起我,待会我得露上一手给你们看看,总得让你们心服口服。”
  正然赌着气的当儿,一见红潮罗汉又出场来,心中一乐,忖道:“这才是该我丑哪咤成名的时候到啦!偏就会碰上这秃驴出场,手下败将嘛!还不是出手就有好采。”
  他越想越高兴,于是就嚷着叫上了阵。
  没想到,那红潮罗汉是恨透了他,一照面几句话不到,抖手打出一物来。
  丑哪咤浑浊猛愣,仗着身有横练的功夫,虽见对方暗器打到,他不但不躲,反把胸脯一挺。
  他是打算露上一手,也好在大众面前显上一点颜色,让人家瞧得起他丑哪咤。
  那料到那黑光触处,胸前“啪”的一响,顿时红光一闪,浓烟熏眼,衣衫早已烧着了一大片。
  闹得丑哪咤手忙脚乱,哇哇乱叫,不知如何是好。
  他那一对风火轮——两只小犬——眼见主人身上着了火,也是“汪汪”直吠,更是不断的纵起身来,朝那火上扑咬,一被烧痛了,立又“汪咛咛”哀鸣不已。
  人狗这一乱扑不打紧,火星也登时四下飞溅。
  火星到处,立时又燃起火光一片。
  只不过眨眼间的工夫,丑哪咤浑身着火,满身通红,倒成了玩火的红孩儿了。
  旁观的人,有几人见状方要上前扑救,全被大头鬼王拦住了,笑道:“这小子欠管教,烧他一阵,让他知道点厉害,以戒他下次。”
  丑哪咤随着那烈焰飞腾,乱蹦乱跳,接口道:“大头鬼,你真的好良心,咱爷们初逢乍见,这份礼不嫌太重了些吗?”
  话未完,红潮罗汉又哈哈大笑道:“丑东西,你领教了吧!佛爷这就渡你出世。”
  丑哪咤他虽然被烧得难挨,因自知身有横练功夫,所以并不害怕,担心的却是头发眉毛禁不起烧,于是双掌护住了颈部,不使火势上延。
  但嘴里并不服输,怒骂道:“臭秃驴,你用火来炼小祖师爷,告诉你吧!是白费工夫,当年在老君的八卦庐中,也曾练过七七四十九日,怕你这点邪火?”
  红潮罗汉哈哈笑道:“好孽障,死到临头还在胡说八道,老君八卦炉中炼的是你吗?”
  “那是齐天大圣孙悟空,我的师兄,哎呀!好疼哟!”
  丑哪咤胡嚷了一阵,见并没有人接腔,就知自己不定什么地方得罪了人,他们是诚心看自己哈哈。
  心念一动,一眼看到了穷书生,就又嚷了起来道:“穷师兄,你就那样的狠心,见死不救哇,我丑哪咤生死可全都是为了你呀!”
  穷书生见状,他却是有点忍不下去了,喊道一声:“丑师兄不要慌,我来也。”
  喊声中人已纵起,扑向了丑哪咤。
  说险可是真险,穷书生还就是早了一步,否则他丑哪咤可真得归位,大头鬼王裴宣这二次出世,一个跟头也得重栽回去。
  原来那红潮罗汉见硫磺弹火烧不到丑哪咤,就看出来这小道士有横练的功夫。
  他阴阴一笑,心中忖道:“小杂毛,原来是一身横练,难怪有这样的猖狂,今天碰到了罗汉爷,却正是冤家遇上了对头算你倒霉,撞上了克星。”
  念头转动间,袖角三扬,只见三点寒星飞出,分取丑哪咤上中下三路。
  须知这红潮罗汉在西域五罗汉之中,最是狠毒,练有一手三暗器的能耐,件件也全都阴损。
  他先前发出的是一颗硫磺弹,仅能着火燃烧,只是骇唬一些武学平庸之辈,灼了皮肤,伤不了筋骨。
  这次抖手打出的,乃是三枚“神火穿心珠”,虽然也是硫磺和一些引火等物配制,但是那珠心内却暗藏烈性炸药,触物即炸,可以穿心洞腹,厉害无比。
  再加上红潮齐僧又以特异的手法,三枚神火珠,上取双目,中取肚脐,下取会阴,三处都是横练功夫练不到的气眼所在,就是练得到,也不能三处全练到。
  说时迟,那时快,穷书生已凌空扑来。
  丑哪咤身前也“啪啪啪”接连三响,取双眼的神火珠正巧碰到丑哪咤的手背上,取肚脐的神火珠却打个正着。
  那取“会阴穴”的神火珠,立被方扑到的穷书生勾腿一脚,火光一缕,飞出去两三丈远,坠落地面。
  丑哪咤先已被硫火烧得遍体疼痛难当,强自提着一口真气,勉强支持。
  他心中想:“就这一点火,大不了烧透两层布,以自己的功力,再热也能顶得住。”
  那料到衣服上火势未止,手背与肚脐倏的又是一阵急痛,直比用刀剑砍的还要厉害。
  他心中一急禁不住狂喊道:“穷师兄,我丑哪咤可了不得啦!野秃驴把我折腾得够惨了,你要再不来,我就得归位。”
  语音甫落,穷书生接腔笑道:“丑师兄,你还不快躺下地去,翻几个跟头玩玩,那火不就熄了么?”
  他说着时,打脚一踢,“啪”的一声,已将丑小子踢了个一溜滚,翻倒地上。
  丑哪咤一见穷书生赶来救助,正自喜出望外,不防会挨上一脚,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翻起一双白眼珠,嚷道:“姓穷的丑哪咤惹火燃身,可全都为着你,救我不救是你的本分,犯不着用脚踢我呀!”
  穷书生见丑哪咤一身都被火罩住了,他不在地上打滚扑灭火势,竟还在胡说八道。
  于是笑道:“咱们少拉近乎,就凭你这个样儿,丢人现眼,谁要和你有交情,谁就跟着你丢人现眼……”
  他说着,立把面色一整,喝道:“我越看你越生气!”
  喝声中,抬起脚来,又向丑哪咤扫去。
  丑哪咤见穷书生动了气,知道他功夫了得,怎敢让他踢上,为了躲闪对方的脚势,登时连着几个翻滚,刚巧把身上的火势压灭。
  心中一喜,爬起身来,朝荒寺门前就跑,“汪汪!汪汪!”两只小狗随后紧跟。
  穷书生这一现身,积恨帮的阵势中,登时大乱。
  就见史天灏把手中血泪榜一阵连摆,那七十二只野兽,又是齐吼乱鸣。
  三十六个小童儿,是铙钹齐响,丝竹共鸣,奏出一阙“大军行”来,宛如强敌临境,大军云集,一阵阵人喊马嘶,听之使人热血沸腾。
  就是那静如石雕的黑衣人,此际也有了行动,他抬起了头来,一股冷电似的目光,射向了穷书生。
  穷书生也正运目打量那黑衣人,双方目光一触,穷书生倏的打了一个寒颤。
  就听那黑衣人冷哼了一声,声音虽然不大,且又在乐声吵杂中,居然能令人听得清晰。
  跟着又见他把手中血泪榜,倏的展现开来,两尺见方一面白旗中间,鲜红的一块血渍,令人见之生悸。
  血泪榜再现,乐声顿时停止,史天灏已站起身来,朝着血泪榜躬身施了一礼,将自己手中的一面血泪榜,捧呈向那黑衣人,道:“弟子积恨帮主史天灏,愿为榜效力,请暂收榜观阵。”
  微微似听那黑衣人又哼了一声,震腕一抖,榜已收起,同时也接过去史天灏手中的一面血泪榜,静止如故,仍然坐在那里。
  史天灏运目扫视了一下寺前诸侠,慢步走出阵外,冷冷的道:“今日血泪榜一展三现,各位都是榜上有名人物,请快准备后事吧!”
  大头鬼王裴宣把一颗大脑袋一摇晃,扬起唯一的一只大袖,抖了两抖,也念念有词的道:“我大头鬼王专管恶鬼,大袖一扬,招命追魂,妖魔小丑,还不归伏听候我鬼王的发落。”
  丑哪咤被火烧得鼻青脸肿,一袭道袍,已没有个整块儿了,也只剩下一只袖子,挂起了两缕布条搭在身上,但他还是改不了贫嘴。
  闻言也学着大头鬼王裴宣的样儿,嚷道:“咱丑哪咤镇守南天门,专管你们这般邪魔外道,听见的快过来,让我劈了你。”
  “阿弥陀佛!”一声震耳的佛号,是那少林虎僧慧觉。
  他在佛号声中,跨步走了出去,朗声道:“血泪榜杀我师尊掌门,诛了我少林弟子百人,血债血还,我们可是找了经年的时间,今天总算是见着了正主儿……”
  他话未说完,只见一点黑星,破空飞来。
  丑哪咤见状,他可是知道厉害,忙喊道:“大和尚,小心着点,火球儿会冒邪火,烧上可是够疼的。”
  慧觉听了丑哪咤的喊声,猛的一惊,还没有想出个应付之法,头顶上已是“噼啪”声,接连爆炸,火星四溅,声威惊人。
  宛如是满天花雨——四尺方圆之内,俱都无法躲闪,迎头向虎僧罩下。
  任他虎僧慧觉武学惊人,吃亏在脾性暴躁,事先又未提防,暗器乃是从头顶上猝然袭来,稍一犹豫,火星已然及身。
  原来这又是红潮罗汉所发出的神火珠,他费了二十年的工夫,才练成这“子母连环”的手法,一珠射出,第二珠紧跟,珠珠相击,连续爆炸,密如雨珠,纵然是武学第一高手,要避过也非易事。
  好在这位莽和尚一身武功不凡,忙即挥起僧衣大袖,一阵挥扫拍打,那些火球完全被挡了回去,四散迸飞。
  “阿弥陀佛!”慧觉喧了一声佛号,道:“以邪火伤人,这也算是能耐么?”
  红潮罗汉冷声道:“你要怎样的打法?”
  虎僧慧觉道:“你可敢和我在拳脚上一分高下。”
  红潮罗汉笑道:“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
  虎僧沉声道:“少林寺百人的生命,他们又怨着谁了,但求佛祖慈悲,能够替他们洗清这笔血债!”
  “那就动手吧!”
  虎僧闻言,方待挥掌击出……
  突然一个娇脆的声音道:“大师父,我莫家血仇远超过你少林寺,这一阵可否让给弟子,等我不行时,大师父你再动手如何?”
  慧觉闻言微微一怔,哈哈笑道:“女檀越要打算活动活动吗?好,我正不愿和他动手呢!”
  莫莺儿微微一笑,素衣飘摆间,人已到了场子中间,离着那红潮罗汉,也只有三五步远。
  红潮罗汉见对方迎来了一个小姑娘,微微一怔,心忖:“这姑娘真正是胆子不小,竟敢和我较量来了。”
  莫莺儿秀目一闪,又是嫣然一笑,道:“大师父,咱们是怎么个打法,斗兵刃、斗拳脚、暗器、内力,你随便挑选吧!姑娘全都接着。”
  红潮罗汉想不到这小姑娘有这样的托大,哈哈狂笑道:“你想必就是江湖上传说的没影儿了,我看也未必人如其名。”
  莫莺儿道:“那就出手试试看?”
  “好,先接我一掌!”
  红潮话声方休,“呼”的一拳疾击了过去,拳风强劲无伦卷向了莫莺儿。
  莫莺儿冷笑了一声,扬起衣袖,就只是轻轻的一抖,发出了一股潜力,抵住了红潮凶猛的一击。
  红潮这一拳用上有六七成真力,没料到被小姑娘轻轻一拨,竟然被卸了开去,心中却大吃一惊,才明白了小姑娘不易对付。
  但他还是有些不服气,真力加到了九成,左拳忽又捣出。
  莫莺儿咯咯一声娇笑,道:“你还不服气,是吗?看我摔你一个跟头。”
  话声中,双袖蓦起,化为两朵白云,身形转处,拂打红潮上中两盘大穴。
  袖影中右掌出了一半,虚虚罩住了番僧红潮左右闪避的方位。
  “水云飞袖?这是大悲的传人。”
  史天灏一眼看出来莫姑娘出手的门派,惊叫了一声,那盘膝而坐的黑衣人,闻声似也震了一下。
  此际那番僧红潮似已激发了狂性,虎吼声中,双掌疾抡,挟起阵阵劲风呼啸,连砸带撞,竟然攻进了莫姑娘袖影之中。
  须知莫莺儿一身功夫,已尽得大悲圣尼的真传。尤其这一手“水云飞袖”的功夫,乃是大悲圣尼毕生功力精研而成,和天池老人徐书棠的大五龙蛰眠神功,轮回居士史天灏的轮回灭绝掌法,共称为云台三绝。
  就连名列云台的轮回居士,乍见此一功夫都惊得失声,番僧红潮那能会是对手。
  就见莫姑娘右掌一沉,已扣住了番僧红潮的左腕,跟着娇躯一闪,轻絮般撞入到番僧怀中。
  红潮罗汉此时如欲自救,只须施展一式“铁门栓”的功夫,横肘斜击,小姑娘就不敢硬朝怀中撞,连那扣住手腕的右掌,也得松开。
  无奈这番僧一见娇女入怀,心中不禁一荡,就觉着一股异香袭人,方一涉及遐思……
  只听莫姑娘娇喝一声:“去吧!”
  喝声中,左手一扣番僧红潮的手肘,向外一送,红潮登时飞开一丈远近,“吧哒”一声摔了个大跟头。
  这么抬手出掌的两式,轮回居士看得十分清楚,等到番僧红潮一滚跌出去,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红潮一滚即起,抬头一看史天灏的神色,心中一凛,喊道一声:“帮主!弟子栽惨啦!”
  史天灏沉声道:“你过来……”
  红潮闻言,战战兢兢的走了过去,垂首而立。
  那群野兽像似甚通人性,见状全都畏缩了一步,三十六个小童也木然而立。
  穷书生等人,心中也是一阵骇然,准知道眼前又有流血事件发生。
  刹那间,整个小谷中,沉静得一片死寂。
  史天灏沉声道:“你刚才为何不能变化招式,心里可明白吗?”
  红潮喘息未定,声音有些战抖,说实在的,他这一跟头栽的太冤,嗫嚅着道:“弟子已……已尽全力,无法变招换式……”
  史天灏眉头一皱,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冷哼了一声,道:“哼!你心里明白,只怕是未尽全力……”
  他话没说完,把个气焰高涨的番僧,竟然吓得矮了下去,连连的分辩道:“弟子确实已尽全力。”
  史天灏冷笑了一声道:“就算你已尽全力,我问你,她那一招‘沙鸟独飞’,你是如何破解的……说……”
  他这一问,问的是声色俱厉,红潮罗汉登时变了颜色,讷讷的道:“我……我……我用‘铁骑渡河’一招,以……攻……攻……攻代守!”
  “哼!”史天灏冷哼了一声,道:“你怕用的是‘有女在怀’吧!‘铁骑渡河’?我看你是要‘坠河没顶’了,为什么不用‘铁门栓’横肘斜击?”
  “这……这……这……”红潮无言分辩。
  史天灏沉吟了一阵,双眼中忽的射出一股奇光,斜瞟了一眼那黑衣人怀中的血泪榜。
  红潮罗汉跪伏在地上,一双眼也瞪着那血泪榜。
  微微一阵轻风过处,也没见那黑衣人有何动静,倏然间,那血泪榜忽的张了开来。
  红潮罗汉惊的一声大叫,声似狼嗥,听起来有此一凄厉刺耳。
  就在惨啸之声正然高昂之际,史天灏厉喝一声,道:“鬼嗥个什么劲,还不自裁,莫非要等群兽分尸,还是打算坠入轮回?”
  “哈哈!哈哈!”
  红潮罗汉啸声未已,倏的又仰天大笑起来。
  笑声中,扬手贯劲,猛的砍了他自己的顶门,登时血光崩现,尸身倒地。
  这种残酷之事,入在大头鬼王裴宣等一般老江湖的眼中,因他们见惯了血腥之事,还倒没有什么,只唯有嗟叹了一声而已。
  但看在了穷书生和莫莺儿、笑弥勒、丑哪咤等四人的眼内,全都有些禁不住气冲斗牛了。
  先是莫莺儿双手抚住了脸,娇躯紧紧偎依在穷书生的身上。
  笑弥勒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丑哪咤却就叫嚷道:“好哇,逼死活人”
  穷书生更是怒气填胸,逼近了两步,戟指着史天灏喝道:“你这个人,还有点人性没有……”
  史天灏哈哈大笑道:“小子,你看不惯是吗?我没有亲手杀死他,已是法外施仁了……”
  他话音方一顿,穷书生又逼近了两步,他想:“天下那有这种道理……”
  史天灏又接着道:“凡是积恨帮中之人,一切都属于帮,连生命也不例外,你算是什么人,胆敢干涉本帮的事?”
  穷书生听他越说越不成道理,剑眉一挑,沉声道:“有我穷书生在场,就是不准你们胡来,天能容你,我不能容你。”
  说着试运一口真气,觉着气贯百骸,知道功力已复,就将罡气运转,但见他一个身躯,刹时间,被罩在一深蓝色薄雾之中。
  猛的一掌劈出,一股蓝色气流,挟着劲风,袭向了史天灏。
  史天灏见状微微一惊,方待出手还击,蓦然间“咚咚咚”三声鼓响,就见那三十六个小童手中的香炉,烟雾大盛,袅袅上升,化成黄绿二色,转眼间已迷漫天际,更有一股异常扑鼻。
  姜是老的辣,大头鬼王裴宣立时就觉着不对,喊道一声:“不好,快退,这是奇毒‘氤氲二气’,嗅上一点就死。”
  喊声中,一众老少诸侠,全都向后跳纵逃避。
  等他们退后有五七丈远,回头再看那般积恨帮的人时,早已去得无影无踪了。

  第二十四章
  北国早寒,在江南还是一片肥绿的时候,太行山峰岭间早已都镀上了银妆。
  飞狐陉口,乃是太行主峰,冀晋交通要道,在仲春季节时,说得上是客商络绎不绝,但一入残秋,就冷静得多了。
  靠着关隘入口处,有一家小店,门前已摆出了新出笼热气蒸腾的馒头包子,招揽着行人。
  房檐边上,吊着一大块黑红色的牛骨,显示着牛肉汤也开锅了。
  这是飞狐陉口早晨的情形,店伙们也都换穿上了棉衣,往旧熙攘往来的街上,此际却冷清清的,只有三五个人影。
  天色虽然已将近午,由于风云变幻,日影躲在暗云里不出来,大地上成了淡濛濛的一团。
  那肆虐的北风,也越吹越猛,空中不时传来狂风激起的异啸声。
  在这样风沙漫天,白日潜踪的天气里,飞狐陉的街道上,益觉得更是冷静了。
  馒头店的小伙计,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你们来看哪!那是人是鬼?”
  一声惊叫,唤过来不少的人,齐朝那险峻的山道上看去。
  只见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正从一处峰顶上下来。
  那高峰拔地千寻,陡峭非凡,此际虽没有到大雪封山之时,但连日阴雨,地滑如油,再经大风一吹,气候立变极寒,好多地方,山石已结上了冰。
  山既有这么险,风又这么大,云雾迷漫中,又难看得真切,漫说是人,连野兽也难飞渡。
  但目前却有人从峰顶上下来,怎不令人惊异?
  那书生却是毫不为苦,走得是那般自然。
  “是他吗?”汤锅店里的客座上,有人这样的问出了一声。
  一人接口道:“大概不会错,派人盯了他半个月了,只不知他为什么会孤雁儿放了单?”
  说话之间,那书生已然进了陉口。
  见他年纪不大,长得剑眉虎目,英俊潇洒,一身儒服满粘着污垢,这么冷的天,穿的又是这么薄单,显得有些寒酸。
  但他并不觉得冷,更没有丝亳畏缩的样儿。
  他慢步走近那饮食店,老远的,双眼就盯着那笼热气腾腾的馒头,可能是饿了,望着有点发馋。
  店伙见状,忙急走几步,向那书生打着招呼道:“客人是赶路的么?要吃东西,请里面坐吧!”
  他面上陪着笑,把那书生让近柜台一张小桌旁坐下,笑道:“客人吃点什么?全牛肉汤热馒头,既好吃又可挡寒气,越吃越热火。”
  那书生想似根本没有意见,听店伙怎么说,他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店伙似已猜透了那书生的心思,见状微微一笑,高声喊道:“牛肉汤一碗,热馒头一盘哪……”
  喊声未落,忽然侧门内出来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她就朝那门口一站,一手叉腰,气势汹汹的,一手戟指着那店伙计骂道:“王三,你生意越作越回来了,招揽客官,也得看清了人,咱们小生意可赔不起呀!今天咱们的生意改了,先交银子后吃东西……”
  她这话,明明是看着那书生穷相,身上没有银子,担心吃饱了不给钱。
  那书生闻言,剑眉陡的一竖,想要发作,但当他探手入怀一摸,愣了,自己的银包竟然不翼而飞了。
  凭自己的武功造诣,会丢了银包?怔了一阵之后,不由得转头打量那说话的中年妇人。
  见那妇人年岁虽然已四十出头,可是徐娘生老风韵犹存,仍然风姿绰约,穿着虽然朴素,但却掩不住她那秀逸的人品。
  看样儿,不像是个不通情理少见世面的人,怎么这样的小家子气?
  他心中感到讶异,但仍坐在原处没有动,一派淡漠的神色。
  不远处,另一付座头上,也坐着一人,是个中年文士,样儿长得不十分体面,有些猥琐,使人一见,就会感到烦厌。
  他见那书生因身上无钱,看着食物不能到嘴,样子有些尴尬,仰首一声长笑道:“有钱王八坐上席,落魄凤凰不如鸡,兄台请过来这边坐,小弟还管得起你一饱。”说着就起身让座。
  那书生却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起身谦逊着道:“多谢兄台盛情,只是咱们素不相识……”
  他话没说完,那猥琐文士哈哈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兄台何必过让,请过来吧!”
  那书生疑惑的想了一下,双目炯炯,看着人家桌上的食物,他实在也真的饿了,就起身举步走了过去。
  那中年美妇见状,神色倏的一变,强自镇定了下去,笑道:“尊驾也太爱管闲事了,此人量大,只怕你管不起?”
  那文士闻言,微微一怔,复又笑道:“看不出来,小小一个飞狐陉口,倒真的是藏龙卧虎,我既然敢招手,也准接得住,大嫂子,你就免操这份心吧!”
  那书生见两人为着自己吵了起来,虽然腹中饿得难受,他也不好意思坐下去白吃了。
  扭头转来,朝着那文士打了一躬,道:“学生多谢兄台盛情,我前途有事要先走一步,再见了。”
  他说着迈步就走,可慌了那文士,知道拦是拦不住,就也起身随后追了上去。
  就在他们刚一踏出店门,迎面四个壮汉一字排开,阻住了去路。
  那书生方一怔,中年文士打了个哈哈道:“穷书生,看来咱们朋友是交定了,人家是和你过不去,我尹明可是和你诚心交朋友的呀!”
  这一少年,正是闻名江湖的穷书生。“
  他在娘子关上山谷荒寺之中,和轮回居士史天灏见过了一阵之后,虽然没有真个以性命相搏,但他在先天真气甫发之际,史天灏已然心惊,借着氤氟二气遁走了。
  事毕之后,少林武当诸人,因为血泪榜有了端倪,怎肯轻易放过,就和颖上四友商量,一边派人跟踪,一边到各处约请朋友,齐心合力荡平轮回谷,为天下除害。
  大头鬼王裴宣心念当年峨嵋金顶的一段血仇,自然是用不着人家相求,他非要找史天灏算账的,先就追踪下去。
  莫莺儿虽然舍不得离开穷书生,无奈,九龙山且退谷,去找医毒严寿的事,大头鬼一再的嘱咐,只能一人前去,她也有意去忘我坪一行,探望一番石老婆婆,于是他们就分开了。
  丑哪咤和笑弥勒两人,仍然是八方接应,他们要暗中保护穷书生。
  穷书生和众人依依而别,直赴九龙山且退谷。
  在第二天的申初,到了娘子关,这个地方却是个要镇,虽然已临孟冬之季,冒着风雪来往的人,仍是很多,差不多全是做着皮货药材的生意,市集也颇殷富。
  经过这一两年来的江湖生涯,穷书生已显得老练多了,他早已发觉有不少的人,在暗中监视着自己的行动。
  但他昂然不惧,径自歇店投宿,毫没有把那些监视着他的一些人,放在心上,一入店倒头就睡。
  天寒室暖,睡起来是十分舒服的。
  这一觉他睡到二更多天,忽然一阵骚动噪声,把他惊醒。
  初时因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一骨碌坐起身来,方待细听一下动静,窗外已响起一阵杂沓的步声。
  跟着有个店伙叩窗喊道:“客官快醒醒,后面走火了,你老快收拾一下……”
  穷书生闻说失了火不由大惊,东明集铁马庄,他是被火烧怕了,慌不迭翻身落地,一手抓起小包袱,就冲出了房来。
  却见店后火光熊熊,满空中金蛇乱舞,风助火势,烧得竟是不小。
  穷书生本打算过那边去帮忙救火,但一想到那般监视自己的人,心中倏的惊觉,说不定这把火放的,和自己有关了。
  他犹疑了一下,就朝店外走去。
  此时院中混乱异常,加以那些客人的行李,既多又大,都慌急朝店外搬,所以店门口显得十分拥挤。
  穷书生既打定主意不愿多事,就杂在人丛中向店外挤。
  就在他方一挤出店门,蓦觉一股极细的劲风,从身后袭至。
  穷书生何等灵敏,早已闪身让开,虎目一瞥,向身后细察,竟没有看出来是什么人作怪。
  他冷笑了一声,立刻冲出店外,舍开大街不走,打算由小巷子绕走开去,以摆脱贼们的监视。
  但当他方一由巷子转过去,巧不巧,竟然走入到火场,见那火势越来越大了,一旦蔓延开时,便不可收拾,说不定大半个娘子关,都要投进了火海。
  忍不住侠义心动,暗忖:“要是就这样烧下去,说不定会死伤多少人,有多少人倾家荡产,有多少人无一家可归,我怎能隔岸观火?”
  心念动处,也不再顾虑是否敌人作成的圈套,忙忙夺过来一个人手中的水桶,极快的扑到不远的水井处。
  那井边有一个大水槽,因帮忙汲水的人多,所以任是取水的人也不少,槽中的水仍是满满的。
  穷书生这一参加抢救,奇快无伦,一转眼间已向火场泼下去十几桶了。
  到后来,他干脆就不走动了,站在原地,抡动着水桶,一桶桶的泼过去,既快又远,空中形成了一条水龙。
  一般人尽最大的力量,一桶水泼出,最远不过一丈左右,往返之间,又费去不少的时间,无疑的是杯水车薪。
  但是穷书生的每一桶水泼出,少说也有七八丈远近,水头直达火场中心,一连又是几桶下去,火势大见削弱,登时冒起一缕缕白烟来。
  他一见火势已灭,心中稍安,提起了一桶水,方打算绕到后边看看,何处火势最盛,再浇上一桶。
  走没五七步,忽然人群中传来一阵喝骂声:“不要放走了放火贼,截住他……”
  喊叫声中,立有一伙人,拥了过来,围上了穷书生,人群中爆喊出:“就是他!就是他!捉住他送到有司衙门里去。”
  也有人喊道:“打死他!打死这个丧心贼!”
  一时间群情汹涌,把个穷书生围得水泄不透。
  他真没想到,自己帮助人家救了大半天的火,火势可说全被自己那几十桶水压下去的,怎么却又变成了放火贼了。
  还好,人群中有几位是曾看见穷书生救火的情形的,仗义执言,大声喊道:“各位乡亲,你们闹错了,放火的人不是向南逃走了吗?这位相公是救火的人,可乱来不得。”
  那人这一声喊,不但解了穷书生的围,也提醒了穷书生。
  他探头一看,见一个身影已奔出去七八丈以外,依稀瞧见是个矮小的老人。
  穷书生也是真的气极了,也猜到那放火之人的用心,必是对着自己来的,无奈救火的人和看热闹的人极多,都挤住了去路,冲过去追赶,实在的不容易。
  眼看着,那放火之人将要逃得没影儿了。
  穷书生心中大急,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暗运内家真力,轻轻用掌虚拨了一下。
  那人群纷纷都向两旁倒退,让开了一条道路,穷书生脚下一用劲,直追上去。
  他追的快,那人跑得也更快,头也不回,晃眼间就已出了五六里路,离着娘子关慢慢的远了。
  穷书生越追越生气,心忖:“咱们无怨无仇,你们放火为什么朝我身上栽,再说,又是为了什么,走动不离的死盯着我,看来不给他们一点颜色,他们不会心服。”
  心念方转间又追去了两三里路,到了一个极为幽暗之处,四周全是荒坟野树,月亮躲在云层里,大地一片朦胧,死寂得有些可怕。
  所追的人儿,到此以后,竟然失去了踪迹。
  他四周略一打量,弯腰抓了一把泥沙,心忖:“敌人必是隐身在附近树上,敌暗我明,须得迫他现身出来才好。”
  念头转处,忽的一扬右腕,手中泥沙,脱手飞出,直向一棵较大的树上打去。
  泥沙出手,他方喝道:“朋友,躲躲藏藏算是什么人物?现出身来吧!”
  话声落时,手中泥沙早已出手,在他贯注真力打去,其劲并不输于钢铁。
  但听一阵“哗啦啦”声响起处,枝叶横飞,纷纷落下。
  可是,那树上却毫无声息!
  穷书生微微一怔,不禁大为惊讶:心忖:“明明看到那大树枝叶晃动,是被人攀抓的样儿,怎么会无声息传来?”
  惊疑之下,陡的一顿足,纵身一跃,直向那大树上飞去。
  但是他左手一伸,抓住一条软枝,右手横掌当胸护身,一个跟头,翻上了那大树。
  那知事情又出了意外,大树上那有半个人影,他在转了一周之后,立又飞身而下,站立在当地发起怔来。
  怔了一阵之后,总也想不出个主意来。
  “青年人最是靠不住,放着正事不办,偏爱多管闲事,我老人家也管不了那样多,吃醉了酒还是先睡上一觉再说,谁要是吵醒了我的好梦,休怪我和他拼命。”
  话声遥遥传来,侧耳细听,口音甚熟,乃是那大头鬼王裴宣的声音,不禁大喜,忙喊道:“老前……老人家,怎么你也赶来了?”
  他是说着话,身形也立即发动,等他话音停歇,人也绕行了一周,那有个人影儿。
  心中暗忖:“既然这位老前辈出面,那放火之贼,绝对难逃出手去,对的,我还是去办正事要紧。”
  他边想边移动着脚步,走约十数步,瞥见一条人影,掩掩藏藏,朝这荒坟走来,定睛一看,认出就是跟踪自己贼人之一。
  于是,一顿足先将身形隐在树间,倒要看看他们是在闹什么鬼。
  就在他方将身形隐好,那人已到了眼前,正走之间,忽然“汪汪”两声,由草丛中窜出来两只小白狗,扑向前去,张嘴就咬。
  那人一闪避过,两只小狗仍是追扑不休,且还不断的“汪汪”乱吠。
  那人连闪几次,身形虽快,无如竟没有两只小犬迅捷,几次都险些被小犬咬伤了皮肉,但衣裤已被咬破了多处。
  穷书生认识这两只小犬,乃是丑哪咤的一对风火轮,狗都来了,人想必是在附近。
  那二犬也真的神异,占了不少的便宜之后,更是连吠得声响。
  那人既急且怒,翻手拔出了背上钢刀,喝骂道:“是谁家养的小畜牲,如此的惹厌,看我不劈了你才怪。”
  一语甫休,从一棵树上传来一个怪声怪气的声音,道:“怎么?你看不起那两只小畜牲,它却比你有出息得多,别认为你练过几天功夫,说实在的,你还真对付不了它呢!”
  穷书生一听这嗓子,就知是丑哪咤,心说:“怎么这肮脏货也来了,且又躲在树上,方才我找了半天,怎会没个影儿呢?”
  他心中在忖念,两只小犬已发动了攻势,真的是狗仗人势,它们听到了主人的声音,停止了吠声,两下里夹攻,爪抓嘴咬,又辣又快,不到几个回合,贼人已闹得手忙脚乱了。
  人影晃处,树上跳下来丑哪咤,他并不上前助阵,却仰脸朝着另一棵树上的穷书生,道:“老穷呀!你也该下来了吧!不要害怕,咱丑哪咤这一对风火轮,含糊不了,小贼要是打算走,只须一声令下,准得撕碎了他。”
  穷书生闻言,知道形迹已露,只好应道一声:“丑师兄,你算是穷书生的冤家对头,怎么走一步跟一步,半点都不放松。”
  话声中,人也跃下树来。
  那人见状,不由得就发了毛,两只小狗自己已应付不了啦!来了一个丑哪咤,再加上一个穷书生,越想心越寒,就起了走的念头。
  恰好此时一只小犬扑向了肩头,他故作手忙脚乱,卖了一个破绽。先闪开咬上肩头的小犬,等着另一只小犬咬向小腿时,猛然提气用力,脚底下一垫劲,拔地而起,空中又是一弹腿,迳直扑向离较近的一棵枯树的秃干上去。
  穷书生才喊道一声:“贼人要走!”
  丑哪咤道:“我不让他走,他走了我没法交差……”
  说着话,飞身纵追了过去,且是边跑边喊道:“朋友,你怎这样的不讲交情哪!打主意和我丑哪咤过不去,那不行,放你真的走了,大头鬼准得修理我。”
  那人的能为是不错,一身飞纵功夫,已是上等的造诣,他一纵上了树,更不停留,飞燕掠水一般,一点一纵,每一下都出去五六丈远近,往丛树中飞去。
  丑哪咤头前追,穷书生随后赶,两只小狗更是急如弩箭脱弦般,早已疾奔而去。
  晃眼间跑出去有三四里路,前面是一个荒草坡,再找贼人,已然失去了影子,就连风火轮,也不知追到什么地方去了。
  正自惊异,倏的一股金刃劈风之声,由侧飞到,袭向了穷书生。
  他甫即闪身让过,丑哪咤已扑了过来,喝骂道:“好你个野鸡蛋,胆敢掩护黄鼠狼逃走了,容你不得。”
  丑哪咤喝骂着,抡起手中鹿筋甩头,就和那贼战在一起。
  穷书生全神戒备,凝注那贼身上,只要发觉他打算逃走,或者丑哪咤不敌,立时出手相助。
  丑哪咤和那贼动手,并不真个用出全力,只是圈住他走不脱。
  两只小狗也远远的蹲卧在草地上,瞪起眼监视着那贼人,也像似防贼逃走样子。
  林深处,转来了一阵笑声,有人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你们不是要找穷书生吗?那就趁早滚过去,人家老早就等着你啦!只要你们能打败了穷书生,我便放你逃走,不然,就让人家把你们宰掉。”
  穷书生一听,正是大头鬼王裴宣的声音,方打算出声招呼,丑哪咤蓦的一声高喊道:“大头鬼快来呀!咱丑哪咤治神不治活鬼,这是你的,快说要死的要活的?”
  林中传来裴宣的声音,笑道:“丑玩艺,你看着办吧!我也不喜欢他,那么不然你就喂狗好啦!”
  丑哪咤闻言,先抖起手中甩头,一式“天边挂线”缠上了那人手中兵刃,道:“你撒手吧!我那风火轮不喜欢这东西。”
  两只小犬,丑哪咤的风火轮,一见主人甩头卷走了敌人的兵刃,“汪汪”两声,就扑了上来。
  这贼名叫虎掌魏八,那逃走又被大头鬼提回来的,是他兄弟黑心狼魏九,乃是霹雳神潘涛的徒弟。
  他们自从在中条山恨海断崖,眼见潘涛丧命在穷书生的手下,就发誓要为这位狂人师父报仇。
  他们也知道自己的能耐,不是穷书生的对手,所以就投了轮回谷积恨帮,被派来这娘子关,监视穷书生的动向。
  论这弟兄两人的武功造诣,在江湖上也不是庸手,无奈碰上的对手,一个比一个厉害,相形之下,就显得技不如人了。
  尤其是那两只小狗,不但曾经过异人调教,且又服过不少的灵药,和人周旋起来,每一爪一嘴,都深合章法。
  虎掌魏八那知小犬的厉害,只以为凭自己数十年的苦练,会斗不过两只畜牲。
  那知,他真的不是畜牲的对手,不到七八个照面,已被二犬将他浑身衣服撕了个稀烂,才知道二犬的厉害。
  正当魏八狼狈不堪之际,从林中走出来两个人,头前走的是身躯矮小,头如笆斗,满身污秽的怪人。
  魏八一见到那人的形状,心说完了,眼前怕要遭报。
  他虽不认识大头鬼王裴宣,却常听师父讲起,这个大头鬼惹不起,谁碰上了就该当遭报。
  再看那走在大头鬼王裴宣身后的兄弟魏九,心中不但发毛,连冷汗都出来了。
  原来那魏九被人家用青藤系着双脚倒拖着,身上衣服自是全碎,皮肉受地上的石子树根之类的磨擦,更是血泥模糊。
  他心中一发慌,两只小犬已然乘机袭向了下盘,但听“汪汪”两声,跟着一阵奇痛,两个足踝各被咬上了一口,竟然被咬断了主筋,怎还站立得住,“噗通”摔在地上,杀猪般直叫。
  大头鬼王裴宣见状,大怒道:“你这猪狗鬼叫什么?是打算招唤同党是吗?先把你这嘴封了,看你怎样个鬼嚎法?”
  他喝骂着,松了手中的魏九,纵身过去,探手向魏八口边一捏,下巴便掉了下来。
  魏八又疼又急,瞪着一双凶睛,怒视着众人,似要冒出火来,无奈就说不出一句话来。
  裴宣转向穷书生道:“你在荒寺对付史天灏时,不该妄用全力,使伤势又已加重,今后你每和人动一次手,功力就被削弱一成。记着,不关自己的事最好少管,就如今天救火的事,大可一走了之,也不会有目前的事故啦!”
  穷书生闻言,迷惘的道:“目前?事故……目前有什么事故呀?”
  裴宣哈哈笑道:“从你一走我就不放心,你真的是个糊涂虫,这一趟我老人家算是没有白跑。”
  他越说,穷书生越糊涂,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呆呆的发了怔。
  裴宣又道:“轮回谷积恨帮,早已察知了你的身份,是捉不到你绝不甘心……”
  “那让他们来捉好啦!”
  “他们却没有那样傻,知道你已练会了降魔十二式,就是史天灏亲自出手,也没有把握赢得了你,所以就安排下设陷捉虎之计。”
  丑哪咤接口道:“大头鬼伯伯!这条计好像不在三十六计之内嘛?”
  大头鬼王裴宣一瞪眼,叱道:“你少打岔……”
  穷书生道:“他们这条计,有什么厉害的吗?”
  “厉害算不上,但却够狠毒的,他们派出了不少的人,监视着你的行动,一有机会,就诱引你入彀。最狠的是他们千方百计在每一种事物上用毒,那怕是一口水,一股烟,使你防不胜防,只要一染上毒,就得任由他们支配你了。”
  “毒!”穷书生不屑的说出了这个字,继而摇了摇头,道:“他们这般人才是毒!大丈夫好汉子,手段应该光明正大,尽使些鬼蜮伎俩,虽能得手于一时,也是胜之不武,又算是什么人物呢?”
  裴宣叹了一口气道:“方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当年那般英雄胸襟,已不多见了,他们是只求达到目的,什么手段都会付得出来的,你太老实,这就使我不能放心,所以才赶了来。”
  穷书生道:“那他们在这里设下的是什么诡计呢?”
  大头鬼王裴宣笑道:“在前面那片坟园里,他们摆下了一座瘟癀阵,只一入阵,就放出瘟癀毒烟来,只一嗅到,立即神智昏迷,就只有听人摆布了。”
  他说着,又用手一指地上的魏氏弟兄,又道:“这两个人就是他们的瘟癀使者。”
  穷书生吃惊的道:“啊!他们竟然这样的看得起我,如不是老人家睿智超人,我怕就会入伏了。”
  丑哪咤道:“那是当然的了,大头鬼年老成精,都成了琉璃蛋啦!任是贼羔子们稍为放个响屁,他都知道是什么变的,这点小能耐,那能瞒得了他……”
  “丑东西胡说八道,没大没小的敢对我老人家无礼,看我不撕了你那张嘴。”
  大头鬼王裴宣笑骂着,张起手来,真的就要去抓丑哪咤。
  丑哪咤并不以为意,可就吓坏了穷书生,忙朝大头鬼王斐宣躬身施礼道:“大人不见小人怪,丑师兄就是这张嘴,你老人家就饶了他吧!”
  他以为凭自己这一求情,大头鬼王裴宣也就不便再去抓丑哪咤了。
  那知,这大头鬼王裴宣是老有童心,他只是作势吓人,并不真的是抓丑哪咤,闻言哈哈笑道:“小子,你看错了,我还就是最喜欢他这张臭嘴,率然天真,不像一般人,满嘴里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穷书生见这一老一少,全没有一个长幼尊卑的样儿,不禁心中暗笑道:“这才叫物以类聚呢!”
  大头鬼王裴宣似已看出了穷书生的心意,笑道:“小子,你别瞧我们这样儿没有个尊卑,其实说穿了,那俗礼最是害人,卑躬曲礼中,不定包藏着多大的祸心呢?何如我们这样的坦率,胸中了无点尘,却是洒脱得多哩!”
  穷书生听了裴大头这一番见解,从心底深处,佩服这位老侠的古道热肠。
  就在他们话之未尽,时序流转,已然是晓色朦胧,残星明灭的当儿了。
  穷书生看了看天色,就向裴大头告辞道:“老人家,我该走了,此去九龙山不知是否会遇得上严老前辈呢?”
  “天下无难事,只要你有决心,严老毒也不是吃生米长大的,到时我可能也会赶去,孩子,你要好自为之。”
  裴大头语意深长,寓安慰于鼓励,其实他也拿不定医毒严寿会真的替穷书生疗伤。
  穷书生闻言,却感动得潸然泪下,又是躬身一礼,道:“多谢老人家教诲……”
  转身又向丑哪咤说了声:“再见!”迈步走去。
  “回来!”裴大头蓦的喊出来一声。
  穷书生吃惊的停住脚步,回首望着大头鬼发怔。
  裴宣道:“我几乎误了大事,孩子,你记着,一路上要避开大路,最好翻越山岭,虽然不好走,但却要安全点,免得中人诡计,还有就是要饮食当心,去吧!”
  穷书生答应了一声:“知道了!”才又发足奔了下去。
  眼看着穷书生走远了,丑哪咤方道:“大头伯伯,这两个人怎么办?”
  裴大头笑道:“我老人家这二次出世,却不能随便粘染血腥,但又不愿让他们活下去,丑东西,你想个法儿吧!”
  丑哪咤人虽混愣,阴损的法儿却是一皱眉就有,笑道:“大头伯伯,你老在武林中,都是成了名的人物啦!武功造诣那是不必说,高深莫测,不知你会不会什么断子绝孙的点穴手法呀?”
  裴宣笑道:“好个混账东西,什么断子绝孙点穴法,那叫断经绝脉……”
  “对,就算是断经绝脉,点上了可是很不好受是吗?”
  “那是自然啦!人身五官四肢,各有一两条主持的经脉,按照月令和天时早晩,与人身气血流行,对照着点下,便似中电般麻木,不动没事,一动就奇疼攻心,就是被风吹一下,也痛如刀割,最多能活上两个对时,终于痛断心脉而死。”
  丑哪咤扮了一个鬼脸,嚷道:“我的妈呀!这样狠毒的手法,还不够断子绝孙的,不过你会不会呀?”
  裴宣笑道:“好吧!我点个样儿给你看。”
  随说随就走到魏八面前,探指朝他舌根底下一点,回手又朝喉管捏了一下,往上一托。
  此时的虎掌魏八任他做作,直恨不得咬上一口,先是口张着不能合拢,干痛,此时虽被合上了,心忖反正是死,骂上两句也可以出气。
  那知,张口开阖了几下,才知声音已失,用尽气力,也吐不出来半个字。
  裴大头跟着又向他耳根和四肢,各点了两下,末了照背一拍,笑道:“这就够他受的了。”
  魏八那知厉害,先还觉着被点穴道已被解开,只是四肢无力不能转动,以为穴道被制久了,一时气不得畅。
  等他试着一运气,可不得了,倏觉周身上下,又疼又麻,一阵阵奇疼奇痒,刺骨攻心,这份罪真比刀山油锅,千刀万剐,还要难受得多。
  这才知道了厉害,有心哀求对方干脆给自己一个痛快,无奈痛得泪汗交流,偏说不出话来。
  他这里躺着等死,那边的魏九,也是同样的在受活罪,难兄难弟,也只有对望流泪的份儿了。
  到这时,他们才澈底悔悟自己一生作恶太多,这就叫报应临头,挺着挨死吧!
  这一老一少,一个人称鬼王,手下当然是够刻毒的,一个混浊猛愣,疾恶如仇,笑谈间制倒了二贼,也在笑谈中飘然而去。
  穷书生遵照着大头鬼王的指点,舍开了大道,一路上翻山越岭,三天后就到了飞狐陉口。
  他一路上既碰不上村镇茅舍,又没有带得干粮,一个小包袱,也不知丢在什么地方了,莫莺儿给他的几两散碎银子,也不翼而飞了。
  天寒腹饿,任他穷书生武功再高,但还不到不食人间烟火之境,怎能耐得了。
  眼看着热气蒸腾的馒头,鼻嗅着从空气发散出牛肉汤的香味,他又怎能抗得住饥火。
  无奈,一文钱逼死英雄汉,身上无钱,也只有看着眼馋。
  幸而有人愿意施舍,但又被那中年妇人出面阻拦,他本来可以不顾一切,吃饱了再说,但在目光一触及那中年妇人的眼神时,倏的惊觉。
  他想起了大头鬼王裴宣的话来:“孩子,饮食要特别的当心呀!”
  “是的,贼人诡计多端,无所不用其极,或在饮食中下了毒药,贪一时之口福,后悔时可就晚了。”
  他心中这样的忖着,脑海里出现了石鼓山,误服蚀骨丹的一回事来。
  一碗山芋汤,几乎葬送了他一生,如不是机缘凑巧服下了千载空青,此时怕已早化朽骨了。
  念头一闪而过,他先运气捺下了饥火,迈步朝外走去,迎面碰上了四位壮汉阻路。
  又听那猥琐文士,竟开口叫出来自己的名字。
  他心中一动,越发认为这店中的东西,是不能吃的了,可是却不禁有气,也不理那尹明的话,朝着那四人冷哼了一声:“你们这样的阻我去路,是什么意思?”
  四人闻言,全都冷冷的发笑,既不让路,也不答言。
  有一位年纪较大的汉子,在冷笑之声一歇,又大声道:“请两位移步到一个去处,有话商量。”
  穷书生打量了四人一眼,冷冷的道:“你们这是干什么的?咱们素不相识,有何事相商?”
  那汉子道:“但请移步,到时自知。”
  两句话说得有些蛮横,穷书生不由生气,双眼一瞪,那猥琐文士尹明冷笑了一声道:“你们这是霸王请客,不去不行呀,好!就跟你们走一趟,任便是龙潭虎穴,我黑妖狐尹明何惧之有,走……”
  他说着先自走了过去,穷书生将要抬步,店中那中年妇人倏的发出了一声长叹,喃喃的道:“别忘了人家叮嘱的话,万事都得要小心。”
  穷书生闻言心中一动,方一迟疑,黑妖狐尹明哈哈一笑,道:“闻说尊驾是条汉子,今日一见,不过如此,原来却是浪得虚名。”
  他说完又笑,穷书生俊脸上却变了颜色,冷哼了一声,迈步就也走了过去。
  一行六人,两位壮汉在前领路,两位壮汉押后,穷书生和那尹明,走在中间。
  黑妖狐尹明悄声道:“穷兄,你可看出来这四人的路道吗?”
  穷书生心中正对这尹明生气,惑疑他不是个好人,要不怎会连逼带激,要自己跟着人家走,闻言冷冷的道:“我是跟着你尹兄走的,对方是什么人我不想知道。”
  尹明道:“我告诉你可愿意听?”
  穷书生淡漠的道:“随便你爱说不说!”
  尹明见他这淡漠的样儿,一时竟然无法,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道:“我告诉你吧!他们是马岭关毒龙冷残的手下。”
  穷书生微微惊愕了一下,不由然的接口道:“呵!是马岭关的人!”
  黑妖狐尹明见穷书生接了腔,心中一高兴,接着道:“是呀!在这一带全是马岭关的势力范围……”
  他话没完,穷书生突的插口道:“那么尹兄你是什么人呢?积恨帮?玄阴谷?”
  “我……我……”
  黑妖狐尹明没防到穷书生有此一问,一时间张口结舌,呵呵连声之后,打了个哈哈道:“我呀!我是武林中人。”
  穷书生听他含糊以对,也不便追问下去,冷冷的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尹明神情突的一变,身躯也震了一下,惊讶道:“你……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穷书生想说出他是积恨帮中的人,但一见他那吃惊的样儿,淡淡的一笑,道:“我看你是江湖中人。”
  “呵呵!江湖中人,江湖中人        ”
  尹明听了穷书生一声“江湖中人”,紧张的情绪,立刻松弛下来,望着穷书生又打了个哈哈。
  他们边走边说,那四位壮汉,似如不闻。
  约有大半个时辰,拐弯抹角,不知转了多少弯路,到了一处宅院。
  在这深山里有这么一栋大宅子,实在令人惊奇,更奇的是这宅院中,相当的冷落,似是荒废已久。
  众人在一间厢房中落坐,四个壮汉慌慌张张的走了三人,留下一人守在了厢房门口,似在监视。
  穷书生打量了一阵,道:“真想不到深山之中,有这样的宅院藏身。”
  尹明道:“狡兔三窟,马岭关在这太行山中,确有不少这样的巢穴呢!”
  他接着提高了嗓子,喊道:“喂!你们老寨主可在此地吗?”
  那监视着他们那人,闻声瞪了他一眼,不理不睬。
  黑妖狐尹明可有些挂不住了,面现怒色,又大声喝道:“你们卖的这是什么臭味,别人怕你们马岭关的势力,我黑妖狐尹明却不放在心上,快去叫冷残出来见我!”
  那壮汉冷冷的道:“我们早就知道了你这只黑狐狸结到了飞狐陉口,凭你那点能耐,武林中俯拾即是,算不上出名的人物,识相点,最好安份点,等候我们老寨主的召见!”
  黑妖狐尹明想不到自己一亮出名号来,对方不但不卖账,且还冷语相侵,登时怒不可遏,厉声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看不起我尹大爷,快去叫冷残出来。”
  那壮汉见他出无言状,自是忍耐不住,想必奉有交代,不可轻易动手,只有怒目而视。
  尹明忽的惊呼了一声道:“啊!你们怎么也来啦?”
  那壮汉闻声,不知来的是什么人,微微一怔,回头看去,忽觉一股劲风袭至,急急闪避,已然无及,就觉着腰间一麻,翻身栽倒地上。
  尹明哈哈一声大笑道:“萤火之光,也敢在我面前充亮,略施小计,这不就倒下了吗?哈哈!哈哈!”
  穷书生见这尹明以诡计制住那壮汉,心中对他微感鄙视,但却不好意思说他。
  尹明就又答上了腔,道:“兄弟,走哇!闯进去看看。”
  他忽然称呼得亲热起来,弄得穷书生一时也不好不理睐,冷冷的哼了一声。
  两人跑出厢房,穿过了两道门户,忽见地上躺着两人,乃是方才带路来的四人之二。
  黑妖狐朝地上二人查看了一眼,唔了一声道:“他们这是中了毒啦!”
  穷书生吃惊的也扫视了一眼,见那两人嘴唇发黑,正是中毒的现象,忙问道:“这是什么人施的毒?”
  尹明摇摇头,表示是不晓得,一声不哼,继续朝后奔进去。
  又穿过两重门户,又见地上横三竖四,躺着七八个人,一个个面色焦黑,也是中毒的现象。
  穷书生蓦的停住了脚步,沉吟道:“看来这里,已有擅长使毒的人入侵,这这人是谁?”
  “不好!咱们也中了毒啦!”
  黑妖狐尹明喊出了一声,随即趺坐地上,运功抗毒。
  穷书生依动真气,初时也觉得胸腹间有些不舒之感,但在气行一周之后,蓦的眼前蓝气大炽,知是那“千载空青”,发生了作用,驱走了毒气。
  心中一震,便独个儿向后面走去。
  经过了两重院落,到处皆见有人横倒地上。
  往前再走,穿出一门,外面是一座园子。
  此时正当残秋初冬,但见花草凋零,树木枯败,一片荒凉,真个是草槭槭以疏叶,木萧萧以零残。
  数丈外一排坐着十一个人,正是马岭关的十一狂人,居中而坐之人,也正是天下十二狂人之首,马岭关的老寨主,毒龙冷残。
  他们看到穷书生一现身,先是一皱眉头,继而同声发出一阵狂笑。
  “呵……呵……哈哈……哈哈是他,是他毒书生,好哇!你散布毒药,伤了我手下数十徒众,又送来万恶的血泪榜,伤不了我冷残,也走不了你毒书生。”
  这一猝然的情况,配合上那凄厉的狂笑声,穷书生一时被闹得怔住了,呆呆的凝视着十一狂人,心中却在转念着,暗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毒书生!血泪榜!”
  想到了血泪榜,不由就注视到冷残的身上。
  肩头上亮光闪处,飘扬起一面白旗,血渍斑斑,正是令人闻名色变的血泪榜。
  穷书生如坠五里雾中,痴呆呆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十一狂人笑声甫歇,园门口忽然出现一人,哈哈笑道:“冷寨主,我看你们马岭关无非是虚有其表,再说你们也真惹不起穷书生……”
  嗔狂齐继峰突的站起身来,狂笑了一声,道:“穷书生有什么不得了的,我齐继峰就不服他。”
  穷书生闻言转头看去,见那进来之人,乃是黑妖狐尹明,微微一怔,心忖:“他不是中了毒吗?怎么又好得这样快呢?”
  尹明一见齐继峰挺身而出,冷哂了一声,道:“假若我猜的不错,尊驾一定是嗔狂急急风了。”
  原来这嗔狂齐继峰,就是因为性急喜怒,才被目为嗔狂,又因他名叫齐继峰,形声取义就唤他急急风。
  他听对方一口道破身份,微的一怔,瞋目喝道:“你几时认得我的?”
  尹明笑道:“就看尊驾这付急相,敝人一猜就没有错。”
  齐继峰一竖大拇指道:“好,真有你的。”
  奸狂胡理插口道:“齐老八,你方才问的是什么呀?”
  齐继峰若有所悟,忙道:“是呀!我问的是毒书生有什么了不得之处。”
  尹明笑道:“他吗?他是落魂堡主苗俊田的义子,轮回居士史天灏的宠孙……”
  “哈哈!哈哈!”痴狂王善,突的发出了一声狂笑。
  黑妖狐尹明眉头轻皱,道:“如这次我仍没有猜错,尊驾可能是痴狂王傻子,但不知你为何发笑?”
  王傻子笑道:“你这话只能骗我傻子,谁不知道苗俊田已被打入了轮回谷,变成个毛猴子了,他的义子还能高明到那里去?”
  尹明笑道:“难怪人家唤你傻子,也真算不上精明,告诉你,他目前是血泪榜主人的首席弟子……”
  一言出口,众狂全吃一惊,冷残心中暗忖:“怪不得他这散毒手法,有这样的高明,人影没见,我的徒众就全中了毒,如不是我机警,目前已然血溅血泪榜红了。”
  他心念动处,额头上已冒出了冷汗。
  嗔狂齐继峰既惊又气,哇哇一阵大叫道:“气死我了,让他是玉皇大帝的儿子,也不该用散毒的手法,害我马岭关的弟子。”
  黑妖狐似有意在激怒十一狂,立心要燃起这一股野火,他阴笑了一下,道:“毒毙几个马岭关中弟子,有什么了不得,连你们寨主的独一爱子,小银龙冷云,不也被入了轮回道,可怜他变成了一只猪,一只最脏最臭……”
  “住口!”
  毒龙冷残忽的站起身来,双眼中冒出怒的火焰,左肩上的血泪榜,“呛啷啷”掉在了地上。
  奸狂胡理是十一人中的智囊,他忙站起身来,凑近冷残的耳边,咕哝了两句,缓缓的又坐了下来。
  嗔狂齐继峰更是气得暴跳如雷,哇呀呀直叫,喊道:“快说,怯小子,毒书生他在那里,我要会一会他。”
  尹明又是阴笑了一声,用手一指穷书生,道:“要找毒书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位就是毒书生。”
  穷书生真没想到这黑狐狸精竟嫁祸于人,张冠李戴,诬指自己是毒书生,一时间惊惶失措,张口呐呐的道:“我……我……我是毒书生?”
  尹明加重了语气,又垫上了一句,道:“对,你就是毒书生,一点不错。”奸狂胡理也是只老狐狸了,他在娘子关山中荒寺,是见过穷书生一面的,只是在那时,他们正在施展狂的战法对付史天灏,虽是见过一面,但却记不清楚。
  何况,他们既称为狂人,多少都有点神经质,也记不了那样多。
  胡理只是微微一呆,身后现出两名弟子,插口道:“是他,我们在飞狐镇上见到的也是他。”
  两人这么一说,胡理所起的那点疑念,也立即消失了,哈哈一阵狂笑,道:“对的是他,哈哈!是他。”
  狂笑之声未休,嗔狂齐继峰已大喝一声,道:“毒书生,你拿命来吧!”
  喝声中,当即运聚内力,隔空遥劈出去。
  穷书生正自惊异,不知黑妖狐尹明何以要指自己是毒书生,同时心中也有气。
  一觉着对方掌风袭到,毫不迟疑,左手倏的一托右肘,右掌轻飘飘的拍了过去。
  这一招是降魔十二式中的第三式,“红霞贯日”。
  嗔狂齐继峰虽然性急喜怒,一见对方这一手招式,不禁骇了一跳,紧接着双方内力相触,发出“蓬”的一声,他立被震得连退了两步。
  这一来激起了齐继峰的怒火,双眼圆睁,双袖一卷,一阵风力旋激,立又扑向了穷书生。
  穷书生招变“金戈铁马”,双掌拦砸劈打,又迎了上去,“蓬”的一声响,嗔狂齐继峰又退了两步。
  齐继峰连被人家震退了两次,更是激发了狂性,刹时间杀气满腔,呼的又是一拳打到。
  穷书生左手一指,化开了对方这一拳,紧跟着举起右掌,作势欲劈之际,齐继峰突的往后一退步,扬声狂笑起来。
  穷书生不愿多结冤仇,一见对方退步,也就收势不攻,哼了一声,道:“你尝到了厉害了吗?”
  嗔狂齐继峰的笑声越来越响,也越凄厉,黑妖狐尹明已被震得耳鼓生疼,甚是难受。
  穷书生却若无其事的傲然屹立。
  齐继峰在狂笑中,施展出十二成的功力,见对方竟不为所动,已知人家的功力湛深,心念一转,道:“好,算你毒书生真行,在我有生之年,必报此仇。”
  穷书生哈哈笑道:“容你再去练上二十年,我随时等着你就是。”
  他一言未已,忽感到一缕微风袭向背后要穴,心头一凛,疾的转身,一拳硬劈过去。
  放目一瞥,见那偷袭自己的人,乃是贪狂吴瞒。
  穷书生不禁大怒,立即化拳为掌横扫过去,跟着双手齐出,擒拿劈扫,手法奇奥异常。
  贪狂吴瞒,也是以快攻决,晃眼间一连劈出了六七拳,拳拳也都凶猛凌厉。
  两个人各自施展开快逾闪电的手法,眨眼间已换了七八招之多。
  穷书生的手法越出越奇,忽而大开大阖,横攻直劈,忽而又诡奇毒辣,巧锁神拿。
  一轮快攻,只迫得贪狂吴瞒,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那狂人当真的是狂,眼见自己人吃了败仗,不但不为之着急,反而竟替敌人喝起采来。
  “好!这两掌真算得上武功绝学,加点油,打倒他!”
  气得个黑妖狐尹明直跺脚,喝骂道:“你们真的是一窝狂人,自己人都要毁在人家的掌下啦!还喊的那一门子的好,告诉你们,马岭关十一狂人,今天都得被他杀死。”
  痴狂王善道:“喂!你说谁要被杀死?”
  尹明道:“就是你们这十一狂人。”
  “那个有这样的大胆?”
  “就是那毒书生!”
  “他敢?”一声出口,立有几个人扑向了穷书生。
  穷书生听到十狂全为自己喝起采来,心中方一怔,四面传来劲疾的风声,有四个人迅如闪电般,向他扑来。
  那四个人乃是奸狂胡理、刀狂铁保、财狂钱和、痴狂王善,个个武功高强,身手奇快。
  别看他们都是狂人,打起架来,心意却是相连,又是同时出手,在无意中,就形成了合围的圈子,威势有如天崩地坍。
  穷书生不慌不忙,施展出降魔十二式的武功绝学,“发踪指旗”、“迎风铁扇”,招数奇奥中蕴有威猛,收掌齐飞,竟逼得五个人团团乱转。
  五狂真没有想到对方武功有这么高的造诣,在五人合攻的招数,将要发挥威力之瞬间,突然感到对方掌势,竟然十分的诡奇凶猛,不但攻不进去,甚且有被敌人反击丧命之虞。
  黑妖狐尹明见状,气得直骂:“我真惑疑你们武林十二狂的名头是怎么混来的,合五人之力,放不倒一个穷……毒书生,真是废物。”
  他的话音方落,嗔狂齐继峰喊道一声:“气死我也。”
  尹明冷笑了一声道:“气死你也不过肥上一块地,败军之将,何足以言勇?”
  齐继峰喝道:“你不服气咱们打一架试试。”
  尹明摇手道:“有能耐放倒那毒书生,和我叫的什么横。”
  “好,等打倒了那小子,再和你算账。”
  喝声中,也扑了上去。
  其实穷书生也早有些招架不了啦,一见对方又添了帮手,心中一动,也就不愿再恋战下去。
  只见他突的缩手哈腰,身形一转,趁机冲出五人形成的圈子之外,放步急奔而去。
  黑妖狐尹明是奉有积恨帮主之命,同着毒书生姬仁,从娘子关追下来穷书生,为的是什么?就是要除去掉穷书生。
  可是他们却全知道,合两人之力,也打不过穷书生,于是设下了借刀杀人之计,无奈武林十一狂人,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他诡计未曾得售,那肯罢休,一顿脚,随后也追了下去。
  奸狂胡理眼看着穷书生逃得没影儿了,他垂头丧气的走到毒龙冷残身边,苦笑了一下道:“大哥,咱们武林十一苏人,跟头栽到家啦!”
  “哈哈!哈哈!”冷残一声狂笑,道:“栽跟头……哈哈……呵!哈哈,栽跟头,还不快追,抓不回来毒书生,谁也别打算活。”
  狂人们闻言,面颊上全都一阵抽动,接着也发出一阵狂笑,笑声中,人影纵横,也全都追了出去。
  毒龙冷残眼看着人都追了出去,他沉默了一阵,方待起身,一眼看到落在地上的血泪榜,心头倏的一阵寒栗。
  突然耳边响起了“刹”的一声,抬头看去,见面前站着一个华服美少年。
  他似乎感到十分意外,怔了一下,厉声道:“你是谁?”
  那人冷傲的望着他,道:“血泪榜使者,区区毒书生。”
  毒书生?方才追去了个毒书生,眼前又来了个毒书生,真把个冷残给闹糊涂了,竟然呆呆的发了怔。
  毒书生又是冷傲的一笑,道:“你当年也曾在血泪榜之人手下出过力,对于血泪榜的规矩,你总该知道吧!”
  冷残闻言心中一凛,哈哈笑道:“看样子你们是要斩尽杀绝,但落在我冷某人的头上,却没有那样容易。”
  “你打算怎么样?”
  “我要领教你几手武功绝学,看看有没有资格充任血泪榜的使者?”
  冷残说着,陡的一头乱发,尽皆竖起,一反那素常猥琐的神态,变得凶猛异常,一步步的向毒书生姬仁逼近,突的一掌劈了出去。
  毒书生姬仁一见冷残这付样儿,大吃一惊,他真没想到冷残雄风仍不减当年。
  掌风已然临身,不容他有太多的考虑,暗运新练成的百毒奇功,先将浑身毒气送到冷残面前,跟着平掌横胸,迎着也推了出去。
  双方掌风一触,“蓬”的一声响,毒书生退后了两步,冷残仅只摇晃了一下身躯。
  这一来,毒书生姬仁却不禁大惊失色,心忖:“在我那一掌椎出之际,一连散出七八种不同之毒,那知对方竟然屹立如山,宁非怪事!”
  他那知道,数当今用毒的祖师,谁也赶不上百毒宫的尸毗老魔,冷残和老魔却有一层渊源。
  在老魔伏诛在武林二圣剑下之后,他和天魔尊者戚化文两个人,各从百毒魔宫传到了一件宝物。
  天魔尊者得的一部“阿修罗秘籍”,冷残所得到的,乃是一面小玉符,名叫“玉辟毒”,佩在身上百毒不侵。
  毒书生姬仁毒气伤不了冷残,心想何不以新练成的掌法,试一试武功如何,大喝道:“你再接我两手掌法。”
  喝声中面色凝重,深深吸了一口真气,提聚十成功力,运贯双掌之上,微微停顿了一下,双手一翻,连环劈出。
  但见他一掌收回,一掌又跟着劈出,眨眼之间,劈出有七八掌,掌风汇成一道洪流狂飚,卷扫了过去。
  毒龙冷残发出一阵厉声狂笑,也自使出硬打硬架的招数。
  但见他右掌左拳,连环疾劈,每逢掌势一发,总是无声无息的化解了对方的掌力,右手拳头击出罹,也发出震耳的响声,硬是把毒书生的掌力击散。
  眨眼间,双方已交换了十好几招,周围二丈以内已激起无数风柱。
  这些风柱互相的震荡倾乱,卷起满天沙石,枯草树枝,向四下激射。
  在这时,突见几丈外出现了一人,是个绿裳少女,持剑俏立,双眉含煞。
  毒书生姬仁只瞟了一眼已经看出来那人是谁了,心中一惊,暗道:“她怎么来了?”
  一念未已,眼前绿影一闪,一阵香风扑鼻,耳边响起了清叱道:“没良心的小畜生,你今天还往那里走!”
  毒书生闻声,连看都不敢看,唰的倒纵两丈,接着翻身就跑。
  脑后传来那绿裳少女的怒骂声,毒龙冷残的狂笑声,他一概不听,没命的逃了出去。
  论说毒龙冷残被人解了围,最低限度也得谢人家一声。
  可是这位狂人也真狂得可以,他不惟不谢,且还发了怒,狂笑声歇,抡掌扑向了绿裳少女。
  那绿裳少女惊咦了一声,她想不到自己替他解了围还有恩将仇报的。
  微怔之间,毒龙冷残的掌风已到。
  绿裳少女晃肩卸劲,身形一转,人已欺近冷残左侧,出掌劈架过去,两人顿时又激战起来。
  你当这绿裳少女是谁,她乃是幽冥公主戚婉儿。
  原来她在梁山瓢儿洼奈何乡中,和毒书生姬仁发生了切肌贴肤的关系之后,又经过几次缱绻,已是难分难舍了。
  可是,世上男人心,最混,混在见异思迁游离不定。所以,才有痴心女子负心汉的一句话。
  在他们进入轮回谷没多久,毒书生就另有新欢了,得来时拱如珍璧,如今变了心,却又弃如敝屣了。
  女人的心,永远比男人坚定,她把握住了爱,宁死也不叹息。
  爱的反面是恨,爱之切,恨之也深。
  幽冥公主戚婉儿就是这样的,深爱着毒书生,但在伤心之余也就恨透了毒书生。
  她偷偷的离开了轮回谷,追蹑在毒书生后面,从娘子关追到了飞狐陉。
  毒书生心中怀有歉疚,再者,论武功他也打不过戚婉儿,一路上都在躲躲藏藏的,所以一见面吓得他慌不迭逃走了。
  戚婉儿一发现了毒书生,她那肯放过,方将追上去,却被毒龙冷残缠住了。
  她此际是爱火引燃了恨火,妒焰冲起了仇焰,一出手尽是辣招,十招左右就把冷残迫得连连倒退。
  “哈哈!妞儿不错,大哥让给我吧!”
  说话的是色狂施良,他在喝声中,上前一拳遥击过去,跟着围墙外又跃进来一人,一声不哼,也抢入来发招,乃是痴狂王善。
  戚婉儿的武功再高,也架不住这三个高手一齐发招,顿时被迫得飘身闪退,但她生性本就偏激,眼看着被他们这一拦,再要去找毒书生,就更得费上一些工夫,心中立时又激起一股仇焰,她把痛恨毒书生的心,一股脑都发泄在三狂人身上。
  她乍退又进,施展开不传之秘,“太阴十二解”,双手招数齐发,同时之间,攻袭毒龙冷残、色狂施良、痴狂王善等三人。
  “太阴十二解”端的是武林绝传,加以她手法奇奥,功力深厚,出手非同小可,三狂谁也不敢不发招抵挡。
  可是狂人总是狂人,攻起来毫不把生死放在心上,更停歇不住他们那声声的狂笑,震天撼地。
  色狂施良,虽不沾花惹草有犯淫戒,但他只一见到女人,会不停嘴的评头品足,所以才被江湖中人,目为色狂了。
  他是边打边嚷:“好!这女人眼儿俏得很,水汪汪,娇滴滴,勾人魂魄……”接着一招“寒江横舟”,呼的一掌推了出去。
  “你看这女人的嘴好小,我猜她必有一股热劲儿,只是眉儿太翘了,这女人不太正经……再接我这一招‘金针渡线’!”呼的又是一掌捣出。
  痴狂王善王傻子,他是边打边在傻笑:“嘿嘿!嘿嘿!”手下毫不轻松,每一掌推出,都带动起劲风飒飒。
  毒龙冷残是一声不响,既不笑也不哼,右肩头上的血渍已湿及到肋下,仍然是猛攻不休。
  瞬息间已鏖战了十余招,戚婉儿已渐渐落在了下风,其实她也被色狂施良的满口胡说八道,批评得有些气昏了。
  墙头上又出现了奸狂胡理,这个人凶残狡猾已极,他打量了一阵,冷冷的道:“大哥,你们三位也太废物,竟然收拾不下一个臭丫头……”
  痴狂王傻子此时忽的聪明起来,叫道:“三哥,你看错了,人家高胸脯大屁股,分明是个少奶奶,她不是丫头哪!懂吗?”
  奸狂胡理道:“不管她大姑娘小媳妇,今天要不将她击毙,传出江湖,咱们十一狂人的跟头就栽到家了。”
  “三哥说得对,今日若叫这娘们逃生,咱们马岭关的声名就算是扫地了。”
  应声而至的,是嗔狂齐继峰,他应声一落,人就扑了上去。
  戚婉儿虽居下风,但是对方的话却听得清楚,接口哂道:“姑娘不信凭你们五个人能够取我性命……”
  色狂施良哈哈笑道:“姑娘!哈哈!你还是个姑娘,如果我色狂的眼睛没瞎,我看你已有五个多月身孕了,还能是姑娘吗?”
  戚婉儿被人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也就如同变成了狂人似的,双手一紧,骤雨般一阵猛攻疾打。
  奸狂胡理看出来是非干不可了,立刻也展动身形,疾扑上去,参加围攻。
  此时毒龙冷残由于流血过多,加以那血泪榜的匕首,又是经毒药喂过的,如不是他身上有那块“玉辟毒”,恐怕早就魂归无常了。
  恶斗了这一阵,他已有些支持不住了,身形连晃,一个立脚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奸狂胡理一见他们老寨主冷残,狂人中的老大哥伤重栽倒了,连忙舍了戚婉儿,跃了过去,问道:“大哥,你几时受的伤哪?”
  毒龙冷残道:“兄弟,你怎么忘了?是……是那血泪榜,我因流血过多,已不能再打了,你们无论如何要杀了那女人。凭咱们武林十二狂,有五个人合力围攻人家一人,而且无法取胜,在我的看法,比战败身死还要羞耻。”
  奸狂闻言突的发出一声狂笑,道:“我身为狂人中的军师,还有什么脸活下去?”
  冷残道:“老三,你不能死,你要支撑起来,要报仇,哈哈……要报仇。”
  冷残说着话,狂态突发,狂笑出一声之后,人就昏了过去。
  此时,那边三狂围着戚婉儿已激战了将近三四十招,戚婉儿太阴十二解,虽是神奇奥妙,但面对着的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武林狂人,又是各具绝艺,已然处居于劣势之下了。
  就在这时,墙头上忽的现出了一人,沙哑着嗓门,嚷道:“怎么?你们这一窝狂人在抢媳妇哇!那不行,见者有份。”
  那人说着,纵身下地,并不朝前扑袭,只是口中打了一响呼哨。
  就见从墙外冒起两条白影,接着是两声“汪汪”犬吠,电掣一般,投入了战场。
  马岭关狂人群,娘子关曾见过这个人,认得是丑哪咤,但却不知道那两只小狗的厉害。
  痴狂王傻子凝望了一眼,大声道:“喂!他这是啥玩艺呀?”
  色狂施良接口道:“"纯白卷毛,红眼勾鼻这叫云里迷,是一种异种良犬。”
  嗔狂齐继峰哼了一声道:“两只小狗嘛!有什么不得了,惹翻了我的脾气,一窝煮了下烧酒。”
  就在他们说话间,那只小狗窜势绝速,眨眼已到了跟前。
  此际它倒是不哼不响了,竟然掠地直冲,宛如一道闪电疾掣。
  痴狂俯身一掌尚未劈下,“哎呀”一声,脚踝上被咬上了一口,一头栽下,翻过了一个跟头,站起身来,翻起了一双白眼发怔。
  那嗔狂齐继峰连着几招绝学施出,拳打足踢,都落了空,裤子被撕去了一大块,由于他这一阵抢攻,却把色狂施良,逼出了圈外。
  幽冥公主戚婉儿见势不好,她虽没见过丑哪咤,但却听过人家的名儿,悄没声的,急急遁走了。
  这么一来,就凭两只小狗就震住了众狂,眼看着丑哪咤摇头晃脑,只剩下目瞪口呆的份儿了。
  “汪汪汪!”两只小狗奏捷,朝着丑哪咤报佳音,同时也窜回到身前,围着他打转儿。
  远远的又传来狂笑声,跟着又从墙外纵进来六个人来,那是贪狂吴瞒、书狂董烘、酒狂曹邱、刀狂铁保、剑狂冯利、财狂钱和。
  他们一入园,看到了现场的情形,也不问清楚事情皂白,发一声喊,各自亮出来兵刃,一齐挥动起来,就把丑哪咤围在了当中。
  丑哪咤到这时才着了慌,自己这就叫送上门来挨揍来了,以他的武功,对付狂人中的任何一狂,也都没有取胜的把握,何况这以一对六,越发的不行了。
  幸而当年天池老人曾传授过他一手“婆娑鬼影”的身法,这时算是派上了用场。
  就见他抡起来鹿筋甩头,施展开身形,一缕轻烟似的,绕着六狂旋转。
  任是六狂攻势怎样的凌厉,一时之间,却也奈何不了他。
  刹时间,这座废园中又已热闹起来,兵器相触声,狂笑声中并合着谩骂声,闹成一团。
  毒龙冷残越来越支持不住了,狂态早敛,面目也变得苍白,左肩头上的血,想尽了方法也止不住,涌泉般直往外冒。
  远远传来了一个冰冷的低喝声:“血泪流不尽,冤仇无已时……”
  声音低沉,似乎有些颤抖,令人闻声生寒。
  “谁?”冷残突然瞋目高呼。
  “我!”远远的应了一声。
  冷残狂态复现,仰面哈哈狂笑不休。
  笑声凄厉已极,刺耳难闻,其余的十狂闻声,立时放弃进攻丑哪咤,忽然也都跟着狂笑厉叫起来,方才扰攘的局面,登时又变成一片凌乱可怖。
  远远的又传来一个声音,道:“血泪榜这次取的是十二狂人,少一名不能收榜交令。”
  痴狂王傻子笑道:“这一回,你一辈子也交不了令,我们武林十二狂,早就剩下十一人了,除非把你自己算上,不然却凑不齐十二之数。”
  暗中那人又道:“方才到的那丑道士,所行所为亦深合狂人行径,加上去不正好十二人吗?”
  丑哪咤闻言,惊叫一声道:“我的妈呀!怎么会找到我的头上来了,跑吧!”
  暗中那人道:“你跑得了吗?四面都被围上了。”
  丑哪咤道:“我就不信这个邪,瞧我跑给你看。”
  他是说跑就跑,身形方一纵上墙头,蓦的响起一声厉喝道:“下去!已入网的鱼,还能让你逃得掉?”
  跟着一股劲风从墙外掠卷而至。
  他丑哪咤也只好又倒纵而下,口中咕哝着道:“东边走不成,咱不会走西边”
  说着,抹转头又往西墙上纵去。
  “下去!你要走了,叫我们怎样交令?”
  丑哪咤立又被人逼下了西墙。
  他这时才算慌了手脚,望着十一狂人嚷道:“这是从何说起嘛?你们都是成了名的武林狂人,怎会偏偏会把我给拉扯上,死了都冤。”
  奸狂胡理哈哈笑道:“丑杂毛儿,别说你不愿意,我们还不高兴呢!你凭什么资格挤入我们狂人之群。”
  丑哪咤一翻眼,大声嚷道:“你们狂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别臭美啦!我干定了,我要当你们的狂人头儿。”
  嗔狂齐继峰气呼呼的往前一迈步,戟指着丑哪咤叱喝道:“你有什么能耐,怎配列身入狂人队中?”
  丑哪咤道:“你先说你们都有什么绝门功夫吧!咱们不妨比一比。”
  他话音方落,远远的有人接口道:“对,你们是得较量一番,我们这里替你们做个见证。”
  丑哪咤一听那语声,似乎有点耳熟,心中也就安定多了,接着又道:“你们一个个的说,咱们一个个的比,谁输给我谁得听我的。”
  胡理道:“那么你要是输了呢?”
  丑哪咤笑道:“我呀!我拍屁股就走,从此再也不打算当狂人,就是你们磕头求我,我也不干。”
  胡理人称奸狂,可知他这个人是够狡猾的了,怎会上丑哪咤这个当,忙道:“你说得倒轻松,天下没有这份便宜的事。”
  丑哪咤道:“你说怎么办吧!”
  胡理道:“你要输了,得归我们马岭关的门下,当两天狂人的徒弟,怎么样?”
  丑哪咤笑道:“勉强可以,只怕你们供养不起我这祖师徒弟……”
  “放屁!”嗔狂齐继峰喝骂了一句,道:“干不干快拿主意。”
  远远的又响起了那冰冷的声音道:“丑道士如不愿答应的话,你们十一狂人,可先将他废了,用他一人之血,换回来你们十一条命。”
  丑哪咤一听,心中暗道:“好狠的心哪!十一狂人要真的干起来,我丑哪咤保管会被他们撕碎了。”
  心念动处,忙道:“好!好!我答应就是,咱们先比什么吧!”
  趺坐在地上的冷残道:“我已受伤,有功夫也显不出来,这样吧!我挨了一下血泪榜的匕首,如果你也能承得起一下,我愿听你的差遣。”
  丑哪咤一听,吓起了一大跳,心说:“我的天呀!他是怎么想起来的这个绝户计,血泪榜震动了江湖,鲜血染红了武林,我那承得起这一下……”
  奸狂胡理看着丑哪咤作难的样儿,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血泪榜,阴笑了一声,道:“好了没有,要不然就得先向我磕头叫师父。”
  丑哪咤被逼无奈,他这时就犯了傻劲,把眼一闭,嚷道:“好,你就扎吧!不过你们伤的什么地方,也扎我什么地方,可不准乱扎呀!”
  奸狂胡理道:“那是当然啦!”
  他答应着丑哪咤的话,又见对方仰首闭目,心中电一般在打着转,心忖:“看这丑杂毛的样子,说不定真有刀剑不伤的功夫,可不能上他的当,我得给他个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
  念头动处,手中血泪榜那柄特制的匕首,猛的朝丑哪咤扎下。
  他并没有按照毒龙冷残所伤的左肩,扎向丑哪咤的左肩,他暗下毒手,竟扎向了丑哪咤的喉管。
  这要一匕首扎下,丑哪咤再高的武功,也得归位。
  就在这时,忽然飞来一粒小石子,无巧不巧,正打在丑哪咤的肩井穴上。
  手法不轻不重,伤不了穴,但却有点麻最难忍,不由得身子就偏了一下。
  就在这一偏,让过了咽喉致命之处,“刹”的一声,匕首头部扎向了丑哪咤的右肩。
  一袭道袍立被划破了一只袖子,割破了一块狗皮护肩,黑黝的肩头上,现出一条清晰的白印儿。
  腾!腾!腾!丑哪咤向后连退了三步,震得他两太阳金星乱冒,慢慢的睁开眼,小脑袋晃了两下,张口咬了一下手指头,嚷道:“哎呀!我没有死呀!”
  那奸狂胡理却倒提着血泪榜上匕首,站在原地发了愣,心说:“怪事,这血泪榜上匕首,乃是精工监制,虽不能吹毛断发,却也削铁如泥,就是练有金钟罩铁布衫,也挡不住这一扎,何况自己又贯注了真力?”
  他那知道,丑哪咤虽也练的是横练功夫,但他是童子功,加以又穿了一件貘皮紧身。
  “根据异兽志载:貘,形狗似豹,能嚼食铜铁,皮能避百刃。”
  丑哪咤本真是童子功,再加上这件貘皮紧身,等于有两层的防御功夫,那匕首再怎样犀利,也难伤得了他。
  丑哪咤惊叫出来一声之后,奸狂胡理也惊醒过来,跳起脚来叫道:“这一下不算,讲好的扎左肩,你这一躲扎向了右肩,须得再扎一下才行。”
  丑哪咤还没有说话,远远的响起了那个冰冷的声音道:“胡老奸,你这次算是弄巧成拙啦!不但冷残他输了,连你也不用比了。”
  奸狂胡理那能服输,抗声道:“那是凭的什么?”
  那人道:“你先不该舍左肩刺人家的咽喉,刃风惊动了人家,出手既不按规定,人家为什么不能躲,可见你的那点奸心思,还是比不上人家,竟然会没有想到对方会穿有护身宝衣,还不认输怎的?”
  胡理闻言为之语塞,丑哪咤却高兴跳起来,叫道:“对,对,小老奸你输了,服不服吧!”
  胡理无奈,转首看了毒龙冷残一眼,征求着他们大哥的意见。
  毒龙冷残默然的点了一下头。
  胡理轻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胡理认输了。”
  狂人中,跨步出来了书狂董烘。
  这位狂人轻摇着折扇,踱着方步,念念有词的道:“止戈为武古有明训,我岂好斗之人乎?好强之人乎?名实之争,不得已也。”
  丑哪咤一听他这份酸劲,不觉浑身发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书狂董烘见丑哪咤笑个不休,把头摇成泼浪鼓样的,道:“子有何事可笑,能否告知一二乎?”
  丑哪咤强忍住笑道:“你太酸也,我受不了也,再如酸之,我是你爷爷。”
  书狂董烘挨了骂,倏的一瞪眼,不再发酸了,喝道:“你为什么骂人?”
  “丑哪吒笑你乱七八糟咬文发酸,我为什么不骂你?”
  书狂董烘忽的又摇头叹息道:“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丑哪咤也拉长声音道:“子曰狂人中就你混蛋。”
  董烘又是一瞪眼,道:“咱们现在来比一比文理,你可敢应试?”
  丑哪咤道:“天哪!我平生无大志,最怕的就是进学应考,那辛苦处,实在就是活地狱。”
  董烘道:“如此说来,你是输了,二三子可以为善矣!”
  丑哪咤一翻母狗眼,道:“谁输了,要比就比,你出题吧!”
  董烘道:“好,你听着。”
  接着摇头晃脑的念道:“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
  丑哪咤几乎又忍不住笑,但他实在又真的不会作文章,仰首想了一阵,也学着董烘的样儿,摇晃着小脑袋瓜,拉长着声音念道:“一顷之壤,能致力焉,则四双人丁,都可以有饭吃矣……”
  他这个破题没念完,几乎笑倒了那隐身暗处的几个人。
  书狂董烘听了,一翻眼,右折扇直打手心,连声叫道:“好!好!我认输矣,愿为下走。”
  丑哪咤胡扯八道,总算又赢了一阵。
  狂人中又出来了嗔狂齐继峰,喝道:“丑杂毛,咱们两个得见上一阵。”
  丑哪咤笑道:“好,你说怎么个比法吧!”
  齐继峰道:“咱们以口代掌,一个说出招式的名称来,一个说出破解的法儿,怎么样?”
  丑哪咤道:“我依你,出招吧!”
  齐继峰道:“我这第一招,用的是‘猿猴进果’,双掌切打你两个肩胛,你怎样抵挡?”丑哪咤道:“我用‘画龙点睛’,点你双目,可得小心回救。”
  齐继峰道:“我一招‘卧看巧云’,让过上路,招变‘挑帘观书’,取你丹田。”
  “好厉害呀!金钟罩铁布衫练不到小腹下,我急施出一式‘风吹扬柳’,偏身探掌,下切你膝盖,这一招暗藏着‘巧打金枝’看你怎么办?”
  “一招‘猛虎归洞’”
  “你打算跑,那不行,我一招‘饥鹰捉兔’把你给抓回来。”
  “我拧腰提劲,用一招‘燕子钻云’,掠空而起,暗藏着‘倒鹰爪’的手法。”
  “好狠哪!我用个‘金蛟剪水’,专破你那手‘倒鹰爪’。”
  嗔狂齐继峰蓦的一瞪眼,随着又脸色更变,叹了一口气道:“我这就得去两根肋骨,好啦!算你赢了。”
  他一声未了,贪狂吴瞒插口道:“我用一招‘金豹探爪’,赶往救应。”
  丑哪咤笑道:“难怪得人家说你贪,‘金豹探爪’一招未免贪功轻进了吧!我一个‘盘龙疾转’之势,招变‘弯弓射虎’,你怎么办?”
  “我……我……得被摔个跟头。”
  丑哪咤连赢了五阵,刹时间把其余的六狂震住了,一个个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来,也没有人敢出场了。
  丑哪咤这时说不出心中有多高兴,洋洋自得的道:“我这还是用普通功夫和你们比,压箱底的功夫,还没有亮出来呢!还有比没有?”
  酒狂曹邱上前一步道:“我和你比一下。”
  “比什么,你说吧!我是文武都精。”
  丑哪咤一得了采头,他立时就会乐昏了头,信口胡吹起来。
  酒狂曹邱道:“要比酒,这里却没有酒,怎么办?”
  丑哪咤道:“那们咱们比赛喝醋好啦!我可知道这地方出好醋。”
  “没有什么,我当初学喝的时候,因为醋比酒便宜,一下子就能喝十斤。”丑哪咤道:“那该有多酸!”
  曹邱摇了摇头道:“我提出的是酒,醋怎能算数?”
  丑哪咤道:“既然称为狂人,酒醋怎能分得,再说坏酒也可当醋卖呀!”
  曹邱无奈,也只好叹了一口气道:“算了,我认输就是啦!”
  丑哪咤此际可说是风头十足,小脑袋摇得更厉害了,嚷道:“还有比的没有啦?”
  痴狂王善挺身道:“我来和你比……”
  丑哪咤一翻母狗眼道:“比什么,你已认输了。”
  “谁说我输了,不敢比就是你输了。”
  “你要真的是痴呆傻子,绝不会和我比,可见你并不傻,我要真的精灵,能费这么大的功夫要做狂人,可知我并不精灵,你自称是痴狂而不傻,而我不狂硬要朝狂人队中插,你说说看,咱们是谁输了?”
  痴狂王善干瞪眼,只好认输。
  余下的几个人,知道比也是输,不比也赢不了,只好同声道:“我们不比了,算你作狂人队中一员就是啦!”
  丑哪咤道:“那不行,你们说话可得算数,讲好的,输给我得听我的,我现在就是狂人家的头儿,一切都得听我的指挥。”
  十一狂人闻言互相交换了一下颜色,各自无言,毒龙冷残道:“听你的可以,但你得替我治好这伤。”
  丑哪咤道:“那还用说吗?从现在起你们都是我的手下,听我的,当然我也得为你治好伤啦!要不然,刚凑成的十二狂人,又少了一个,该多没意思。”
  奸狂胡理道:“那么怎样应付血泪榜呢?”
  “放心吧!有我。”
  远远的又传来那冰冷的声音道:“你办得了事吗?”
  丑哪咤闻言一怔,小脑袋一泼浪,沉思了一阵,哈哈笑道:“那没关系,我还有一个大头鬼王呢!”
  他话一音未了,除了冷残以外的十狂,突的发出了一阵狂笑呼啸,并且一拥齐上,围起了丑哪咤。
  丑哪咤不知他们这是干什么,还以为是起了变化,心中方一惊,已被十狂拥住了臂膀,跟着腿也被人楸住了,将将喊出了一声:“各位别开玩笑。”
  一言未了,十狂人齐齐用力往空中一抛,他腾云驾雾般,飞起有五七丈高。
  空中用不得劲,立即又跌了下来,还未等到落地,十狂又是一拥,又飞了起来。

  第二十五章
  呼啸声、狂叫声,与豪放的欢笑声,交织成一片杂乱而不调和的乐章。
  丑哪咤被狂人们托起来往空中抛掷,初时不知他们是发的什么狂,吓得直起喉咙大叫……
  慢慢的,从他们的神情上,意识出此一行动,乃是狂人们心中高兴,欢迎丑哪咤加入他们狂人群,所由心而发的一种狂热情绪。
  丑哪咤乐啦!他作梦也没有想到,就凭他这手见不得世面的能耐,竟然降服了武林十一狂。
  尤其毒龙冷残,人家可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论武功,可以和轮回居士史天灏分庭抗礼;说势力,统辖着马岭关三十六寨。
  目前竟然甘心情愿听从他丑哪咤的……
  他这个脸算是露大了,心中一高兴,忍不住哈哈大笑不止。
  两只小狗也凑趣,看到了主人高兴的样儿,想似也乐大发了,乱窜乱跳着汪汪吠叫。
  狂叫、欢笑,本就够乱的啦!这又加上了汪汪的犬吠,更是乱成一片。
  远远的又响起那冰冷的声音,道:“真的是一窝狂人,死到临头,还有这份高兴劲儿?”
  丑哪咤正被狂人们抛掷得有趣,高声道:“你这真成了比较场的土地啦!管的那么宽……”
  一声未已,接着“噗通”一响,丑哪咤又连声鬼叫道:“哎呀……哎呀您这是存的什么心哪,谋财害命,摔断我的腰了……”
  原来众狂人听到那远远的人声,心中全都一怔,可就忘了被他们抛起来的人了。
  丑哪咤更没有料到,众狂人把他抛高了,落下时会不接着他,一下摔了个四脚朝天。
  众狂人听他这一鬼叫,方惊醒过来,正待伸手从地上拉起来丑哪咤。
  冰冷的声音又响了,道:“十二狂人已齐,血泪榜下无情,闾王造定三更死,岂肯等人到天明,不纳命还等何时?”
  “大头鬼,你玩笑有个够没有,丑哪咤已被摔坏了,你还装的什么鬼神,快现身吧鬼伯伯!”
  丑哪咤苦皱着眉头,没好气的嚷着。
  远远传来那冰冷的声音,宛如是冰雪开了花,突然变成一阵豪放的大笑,笑声甫歇,眼前多了一人,正是那大头鬼王裴宣。
  这一来,十一狂人又是一怔。
  毒龙冷残若有所悟,高喊了一声,道:“大头鬼,你是冤苦了我们了。”
  十狂人听到了冷残这一声喊,全不由又是一愣,跟着发了一声喊,各持兵刃,就扑向了裴大头。
  大头鬼王裴宣哈哈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难道真的不怕那血泪榜吗?”
  众狂人又是一怔,裴大头身形闪处,就到了毒龙冷残的身旁,探手一按他的肩头,笑道:“你这条毒长虫,当真说的话不算数吗?”
  这探手一按,正触着冷残的伤处,疼得他一龇牙。
  但冷残能以在江湖上立足,列身为十二狂人之首,其为人行事,自有其独到之处。也是一条硬汉,伤处受触,虽疼得刺骨,还是咬牙坚忍,狂笑了一声道:“我冷残从来言行如一,有什么地方说话不算数?”
  裴宣笑道:“我问你,方才你们输给了丑道士,算不算数?”
  冷残道:“我们兄弟承认的事,没有不算的。”
  “好!那么咱们在娘子关荒寺中的一句话,算不算呢?”
  “马岭关早准备下盛宴,恭候大驾。”
  裴宣笑道:“马岭关我倒不想去,潼关那段梁子,我打算就在这里解决。”
  “只要你姓裴的划出条道儿,姓冷的准给你接下来就是,你说怎么办吧!”
  在这时,十狂也早听到两人的谈话,知道必会有一场恶战,也就慢慢的向冷残身边移近。
  大头鬼王裴宣摇晃着大脑袋,打量了十狂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笑的怪异,不知笑中所含是喜是怒,众狂又为之一愣,互相的你看看我,我瞧瞧你。
  就在这么顾盼间,大头鬼王突的双手连挥,扫戳点打,眨眼间,封闭了冷残周身六处大穴。
  众狂见状,以为大头鬼王下了绝手,痴狂尚在发怔,嗔狂已发动。
  他翻手从背后抽出一根短棒,迎风一抡,双手连着使出,转眼间变成一根长有八尺八寸的行者棒。
  一式“风雨晦明”,呼的一声,迅疾挑向大头鬼王的面门。
  棒风强劲扑面,裴大头,可也不敢大意,缩头晃肩,躲开了这一招,嚷道:“你真不愧人称急急风,确实是个急性子,不让你见识一下我大头的能耐,你也是不会心服。不过我大头这二次出世,还没有找到合用的兵刃,空手对招也太吃亏……”
  “你要打算怎么打法?”
  “我想就暂借枝树条儿,和你周旋两下吧!”
  大头鬼王裴宣说着,采手在身后一株枯柳上,攀折下一根柳条儿,拿在手中微微一振,一阵乱颤,恍如似一条马鞭儿样的。
  嗔狂齐继峰却不信一枝软柳条儿,会架得住他手中镔铁行者棒,呼的一声,又抡打过去。
  大头鬼王裴宣此际却是不闪不躲,一挥手中柳条儿,疾迎上去一架,“呛”的一声微响。
  一枝软不禁风的柳条儿,竟然将一根行者棒,架得稳如山岳。
  这一来,嗔狂齐继峰却不由大吃一惊。
  他虽知裴大头用的这一手,乃是束混成棍的功夫,但没料到竟会精纯若斯,同时,他更已试出柳条儿上的力量,忽刚忽柔,任他用尽力气,也没法再逼近一寸。
  他冷哼了一声,手腕一翻,行者棒从柳条儿下面反挑上来,跟着一招“度雾穿云”,又疾向柳条儿上击落。
  大头鬼王裴宣微微一笑,五指一紧,握牢了柳条儿,不再移动,却牢牢的吸定对方的行者棒。
  齐继峰但觉对方一枝柳条儿,竟然比自己的锁铁行者棒,还要坚韧得多,更且从那柳梢头上有一股内力,激涌袭到,越发的吃惊。
  他虽是个狂妄之人,但总也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更知道像这种以内力相加,一个应付不好,登时就有性命之忧,那敢怠慢,连忙运功抵住。
  大头鬼王裴宣仍然是谈笑自若,没有一点紧张的神态,笑道:“急急风哪!你不就这点功夫吗?不是我大头的对手。”
  齐继峰像似已付出了十成的功力,面容沉肃,怒眼圆睁,显见是难以为敌。
  痴狂一抡手中钢鞭,叫道:“我不信一枝柳条儿有这么硬……”
  裴宣笑道:“王傻子,你可要闹清楚了,那不是柳条儿硬,是人硬朗,懂吗?”
  痴狂王善道:“我不管是什么硬,王傻子都得碰它一碰再说。”
  话声中,钢鞭呼的从空而下,掠过了裴大头的面门,“当啷”一声响,击在了柳条儿上。
  他砸得性子急,鞭梢挂了一下行者棒,发出了响声,嗔狂齐继峰却被震得手腕一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王傻子蓦如不觉,立运内力劲贯钢鞭压向了柳条儿,搭住不动。
  大头鬼王裴宣仍然神定气足,面带微笑,道:“两位的功力还有点门道,可惜仍不是裴大头的对手。””
  “那么再加上我一个吴财试试!”
  贪狂吴瞒声出,扬起手中驼龙抓,挥击下去。
  “还有我铁保的一份……”
  刀狂铁保抡起手中大砍刀,猛力也砸了下来。
  “当啷”一声响,大头鬼王手中的柳条儿,登时沉下了半尺。
  “我冯利也凑个热闹!”
  剑狂冯利一亮手中丧门剑,“叮”的一响,也疾然击落。
  大头鬼王裴宣手中一枝柳条儿,力承五狂五件兵刃,登时就觉出来一股重如山岳的力道,直压下来,神情已不如方才的悠闲了。
  一只怪眼连眨,嚷道:“哎呀!真干哪!再要添上两人,裴大头可就难招架了。”
  五狂仍是一声不响,全都聚精会神的运功迫敌,面上更是没有一丝表情。
  但却把其余的五狂震慑住了,无不大惊失色。
  他们虽没有和大头鬼王裴宣动过手,但却是早闻其名,知道这大头鬼功力高深,可没料竟会以一敌五,内力精湛到如此境地,居然还能开口说话
  酒狂曹邱翻了一翻眼,突的撩衣取出得手兵刃“三阳尺”,高喊一声:“俺曹邱也算上一份。”
  喊声中,三阳尺已倏的击落。
  登时间,六股内力激涌而至,势不可当,态度从容的大头鬼王裴宣,已沉肃起来,做声不得了,全神运功抵御,不过,仍未现败像。
  其余四狂见裴大头竟然挡住了六个人的功力,大惊之下,先后喝道:“钱和、施良来啦!”
  只见一枚直径尺半的大铜钱,一条虎眼鞭,一齐向大头鬼王手上的柳条儿击落。
  这一来,大头鬼王裴宣已感到难以支撑了,胸中血气已有些翻腾,柳条儿又下沉了半尺,梢头也有些弯。
  大头鬼王裴宣这二次出世,他是打算借着十狂之力,测验一下自己的功力,究竟有多少进境,能否和轮回居士史天灏为敌?
  当抵住了六狂六股内力以后,已测出自己的功力进境了一倍,要是和史天灏比起来,已在伯仲之间。
  等到财狂钱和的一枚大铜钱,泰山压顶般砸下来时,已有些支持不住了。
  再加上色狂的一条虎眼鞭,登时就有点眼前发黑,胸口间热血上冲,极是难受,恨不得痛快的大口喷出来胸中之血。
  可是,他知道如果压不住他这一腔热血,这条老命就算完了,他后悔自己的轻敌,真没料到十狂的功力,竟也不凡,他咬紧着牙,苦苦的拼命支持熬忍。
  书狂董烘突然的高声长吟道:“子曰,南方之强欤,北方之强欤,有能一力降十狂者,我未尝见也,盖有之矣,今之大头鬼王乎。”
  奸狂胡理闻声一瞪眼,喝叱道:“你少发点酸行不行,看我替他们解围……”
  说着翻手抽出来一柄短剑,一片宝光泛射,眩人眼目,入眼就知不是凡物,凌空一展,宛如打了道亮闪,化为一道长虹,直朝裴宣头上扫劈而至。
  丑哪咤大吃一惊道:“小老奸,你要干什么?”
  喊叫声中,手中的鹿筋甩头已抖手打出,两只小狗也扑了上去。
  奸狂胡理他心中暗恨裴大头装神弄鬼,假冒血泪榜,使十一狂人臣服在丑哪咤手下,换个任何人都行,他惟独瞧着丑哪咤不顺眼。
  同时也意味出来方才输的实在太冤,可又不能说了不算,这才决意杀死大头王鬼裴宣泄愤。
  但他却疏忽了身旁还有丑哪咤在,怎能眼看着他偷袭暗算得手,迅快的先抖出了鹿筋甩头,跟着人也扑了上去。
  奸狂胡理一剑也就是方递出去,倏觉手上一紧,剑峰就偏了准头,跟着两只裤管一紧,由不得身形往前一栽,更是用不得劲了,登时大吃一惊。
  书狂董烘又朗声念道:“君子遵其道而行,半途而废,我今见之矣!”
  奸狂胡理一剑没有劈上了大头鬼王裴宣,被丑哪咤和两只小狗阻住了,半途而废,他心中正自气恼,闻言气得一瞪眼,身形闪处,一个扫荡腿,踢了董烘一个跟头,喝道:“我看你酸气冲天了。”
  就在这时,大头鬼王裴宣蓦的一声大喝:“开!”
  “呛啷啷”一声大响过处,就见满空中兵刃乱飞,八狂一个个都是面色苍白,“踉踉跄跄”向后倒退。
  大头鬼王裴宣立又恢复了他那爽朗豪放的笑声:“哈哈!哈哈!裴大头五十年的若没有白吃。”
  十狂在稳住脚步之后,一个个望着裴大头发怔。
  裴宣大笑了一阵之后,才向十狂道:“你们的功夫也还不错,能架得住我五十年苦练的混元一炁,败也值得。”
  十狂乍听“混元一炁”就更是吃惊了,这种功夫却是听人说过,实在是难练得很,没看出来这大头鬼五十年苦练,竟然是学有所成。
  嗔狂齐继峰冷哼了一声,道:“练成混元一炁神功,有什么了不起,偷袭暗算也称不起是个人物。”
  裴宣道:“急急风呀!你是说谁偷袭暗算了?”
  “就是说的你,裴大头。”
  裴宣闻言微微思忖了一下,道:“你是指我暗害了你们的老大冷残吗?你们可仔细的看看去,闹清楚是我救了他,还是害了他?”
  毒龙冷残此际已缓过气来,慢慢的道:“各位兄弟,裴老师为我封住了六大穴道,阻住了毒气蔓延,只须解毒药到,我就可完好如初了。”
  众狂闻言,才知裴大头此来是救人,也就一同恭身施礼,道:“裴老师真的是来救人,我兄弟反以刀戈相见,惭愧死啦!”
  裴宣哈哈笑道:“你们可死不得,要不然,方凑成个十二狂,不就又难全了吗?”
  最多嘴的丑哪咤,到这时方插上了言,道:“大头鬼伯伯,和你来的是那些个人哪,也该现身了吧!”
  原来丑哪咤这老半天没说话,并不是为大头鬼王一力降十狂的功夫所震慑住了,而是他巡走了一周,找寻那阻他逃走的人。
  但是并不见一个人影,回转身时,才发现奸狂胡理以短剑要劈裴宣的大脑袋,于是才疾扑解救。
  现在敌氛已全消,该问的自当是要问了。
  裴宣又是打了一个哈哈道:“来的人可多着呢!你可想见识一番?”
  丑哪咤道:“像这种见不得人的人物,不值得我丑哪咤见识,不过,他们要是打算见识一下我丑哪咤,我却是愿意接见他们。”
  远远传来了一个声音道:“好大的口气,这才叫养大的儿女不认亲了。”
  丑哪咤闻言方一怔,倏听西边墙脚下“汪”的一声狗吠,接着一人喝道:“好你个丑东西,竟和师父较起斤两来了。”
  话声中,东西墙上各岀现了一人,一个是独行脚了心大师,一个是神貘尊者纪啸天。
  丑哪咤见这两个人一现身,一位是师伯,一位是师父,这一来,他充不起人物了,先就得矮下半截去。
  大头鬼王裴宣笑道:“丑大侠,这两位要见尊驾,是否接见他们,如果不愿见他们,我大头就给你挡了。”
  一句话更是说慌了丑哪咤,忙道:“大头鬼伯伯,亏你白活了这么大的年纪,我丑哪咤可不敢忘祖背宗,那披狗皮的是咱师父。”
  “混账东西,少和我老人家拉近乎,大狗精是你师父。”
  就在他话声方落,一道人影疾溜落地,来人是小和尚笑弥勒。
  他一现身,先就向裴大头道:“老师伯,穷书生已进入且退谷,同时轮回居士带领着积恨帮的一干人,也进入且退谷。”
  裴宣闻言略微沉吟了一下道:“冷寨主可暂且藏身在这园中地室之内,等我们去给你找解毒药去。”
  大头鬼顺口说出来一句话,十一狂个个无不心惊,这园中地室,也只有他们自己兄弟知道,大头鬼从何处知道得如此详细?
  但是,既然人家点明了,也就没法说得,冷残就在两个徒众扶掖下,躲到地室中去。
  大头鬼王又吩咐十狂道:“你们十狂一路上跟着丑哪咤,快赶进且退谷,碰上了积恨帮的明桩暗卡,一律给他们废去。”
  笑弥勒道:“师伯,还有一路人马,不知是那一派的,也进入且退谷了。”
  裴大头一惊,忙问道:“他们是怎么样的打粉?”
  笑弥勒道:“一派是一色的赤衣劲装,穿着怪异,共有五六个人,另一起是一位白马绿裳的姑娘。”
  任他裴大头见多识广,但却有五十年未历江湖了,一时竟猜不透的是那一派的人物,微一思忖,道:“不管他,咱们随机应变就是。”
  说着一摆手,一行人就出了这座废园,奔向了九龙山且退谷。
  再说那穷书生他冲出了废园,奔到了镇上,方待朝山林深处暂隐身形,那知腹中一阵雷鸣,他已有三天没吃过东西了。
  入是铁,饭是钢,不吃东西怎能受得了?
  方转念间,耳中听到后面脚步杂沓之声,就知有有人追到,连忙转入巷中,一直听那脚步声走远了,方才放了心。
  他这时并不是害怕,实在是肚子饿得难受,心忖:“只要撇开了他们,得先找地方吃了饭再说,等到我精力复原,哼哼……”
  一念方已,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一音,道:“你这个人是怎么的,到了家门口,还有过门不入的么?”
  声音酥软清脆,分明是个女子的声音,这是谁?
  心惊之下,忍不住回头看去,不禁又怔住了。
  就见身后是一个身穿白衣的秀丽少女,夜色朦胧中,更是若隐若现,有些儿飘飘欲仙。
  这个人他认识,不是小寒山琼绣原的姑娘寒玉吗?她怎么会到了这里?
  正自惊疑,寒姑娘又道:“怎么不认识我了?快些随我来吧,阿娘怕都等得着急了呢!”
  穷书生更是摸不着头脑了,寒姑娘会到了这飞狐关,本就有些费解,怎么又添上了个阿娘?又是什么人呢?
  他这时没了主意,只好跟在姑娘后面走去,默默的走着,这条巷子好像特别的长,走有老半天,还没有到底。
  两个人都像有着很重的心思,步伐越走越慢,也都像有着一肚子的话想说,但是有些难以启口。
  还是寒姑娘先沉不住气3问道:“穷兄是怎么到了飞狐关来的呢?”
  穷书生闻言心说:“好,我打算先问她怎么来的,却让她抢了先,反问起我来了。”
  他略一迟疑,答道:“我是来这里九龙山且退谷,找医毒严寿来的。”
  寒玉一听穷书生是来找医毒严寿的,娇躯微微一震,忙问道:“你找他有什么事呀?”
  穷书生轻叹了一口气,就将中了红眉仙姑的“九阴鬼爪”的事说了一遍。
  寒玉笑道:“你这幸亏遇上了我,不然一辈子你也见不着医毒严寿。”
  穷书生闻言先是一怔,继之大喜道:“那就有烦姑娘指点了。”
  寒玉突的把面色一整道:“我问你一件事,你得老实说,有片字虚言,可别怪我不客气。”
  穷书生没有想到小姑娘变得这么快,方才还有说有笑,转眼间就又冷如冰霜,忙道:“姑娘有话请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绝不敢隐瞒。”
  “好吧!”寒玉冷冷的问道:“你可是姓谷,文魔书生谷天澜可是你先人?”
  穷书生一怔,答道:“是的,我是姓谷,先祖正是谷天澜。”
  寒玉道:“那么降魔十二式的秘籍图籍,你可曾看过?”
  穷书生摇头道:“没有见到过,我从小即逢家难,更不知家中藏有这宗秘籍。”
  寒玉哼了一声,道:“这个我信得过你,但是你的一身武功是怎么练成的?”
  穷书生道:“我先是在中条山绝壑下晶壁上初练,后来又在玄阴谷得到玲珑白玉塔,读了塔上真诀,武功才又更进了一层,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吗?”
  “那么玲珑白玉塔呢?”
  “被我丢弃在玄阴谷了……”
  “我不信。”
  “我!”穷书生一声甫出,斗然间胸口一疼,原来他被寒玉冷不防一个甩掌,打在了他胸口上,“砰”的一声,他后退了两步,立脚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寒玉气哼哼的道:“我早知你是不说实话的!”
  穷书生坐在地上也不动,翻起眼来,望着寒姑娘发怔,好半天,才叹了一口气,道:“我真的并无片字虚言,姑娘不信,我也无法。”
  寒玉道:“怎么我在玄阴谷找了好多天,并没有见着呢?”
  穷书生道:“可能姑娘没有找到地方,等我伤好之后,一定陪姑娘去一趟,找回来给你。”
  寒玉瞟眼一望,见穷书生态度诚恳,没有半点油腔滑调,心灵上倏升起一种微妙的感觉,想道:“难怪有许多女孩子都喜欢他,就这份诚实傻劲,自己何尝不也……”
  刹时间,双颊潮红,口气也缓和得多了,道:“你说话可算得数吗?”
  穷书生道:“我从来心口如一,只要姑娘不生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话没说完,寒玉噗硫笑了起来道:“你只管心口如一,关我生气不生气什么事?”
  穷书生听寒姑娘笑了,方透过了一口气,道:“我正在发愁你会生气不理我。”
  寒玉道:“我不理你便又怎样?”
  她这话所答,自是大有深意,但穷书生难悟弦外之音,忙道:“那可就糟啦!姑娘,生气不理我,我就不能见着医毒严寿,治不好‘九阴鬼爪’内伤,也无法替你去找那玲珑白玉塔了。”
  寒玉的神色又变,冷哼了一声,道:“我从现在起,就再不答理你……”
  穷书生惊啊了一声道:“真的,难道那玲珑白玉塔你也不要了。”
  寒玉道:“我自家的东西,高兴不要就不要!”
  穷书生在情场中,虽算不上老手,可也是几经沧海难为水,经的多了,苗玉秀、苗玉茹,还有个莫莺儿,他从那一个人的身上,都领略过情的滋味。
  今听寒姑娘的语气中,竟然是含有深意,暗道一声:“糟了,这又是一桩麻烦事。”
  他长叹了一声,愁眉苦脸的喃喃道:“那也没有办法,不过我还是要将玲珑白玉塔找回来还给你,到那时,我再以死明心。”
  他说着,从地上站起身来,折回头就走。
  “站住!”寒姑娘突的娇喝一声。
  穷书生应声站住,冷冷的道:“姑娘唤住在下,不知是什么意思?”
  “你到那里去?”
  “我这就去玄阴俗替姑娘找回来玲珑白玉塔。”
  “我不是说过不要了吗?”
  “要不要是姑娘的事,找不找却是我的事呀!”
  “那么你不找医毒严寿了吗?”
  穷书生轻叹了一声,道:“我想找他也没有用,就是能治好九阴鬼爪的伤,也治不好心底深处的烙伤,还不如拼此一命,先为姑娘了却一段心愿,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你真是这样想吗?”寒姑娘情绪有些激动。”
  穷书生更是豪气飞扬的道:“士为知己者死,我穷书生还能领悟出这句话。”
  “翔——”寒玉被穷书生这一豪情所感动了,忍不住喊出了一声,人已近前,倏伸玉手抓住了人家的胳膊。
  穷书生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
  跟着,那寒玉软绵绵的身躯,已贴靠在他的胸怀中,从秀发上传出阵阵若有若无的幽香,送入他鼻中,神思不禁一荡。
  寒玉幽幽的轻叹了一声,道:“翔——就凭你这一句话就行了,足慰我一腔萦念。”
  穷书生领:“我虽然明白姑娘用心,但我却有难……”
  寒玉插口截住了他的话,道:“这个我知道,也早看出来了,苗氏姐妹和莫莺儿她们全爱着你,还有一个小姑娘蓝婷婷,只要你不负我,这桩事我自有安排。”
  穷书生道:“但愿人常好。”
  “这个你可以尽自放心,寒玉却不是狠毒之人。”
  她说着低头一笑,又道:“方才我那一掌,打得你疼不疼……”
  言下有点不好意思,却是更见关切之情。
  穷书生笑道:“本来是有点疼,但这时被肚子的疼给遮过去了。”
  寒玉不知穷书生是饿得肚子疼,还以为是自己下手重了些,不禁抖起手来,在他胸口上一阵轻轻的揉推,道:“唉!我不该用那么大的气力……”
  穷书生笑道:“姑娘………”
  寒玉倏的一瞪眼,道:“我不许你这样称呼我……”
  穷书生微微一怔,立即悟了过来,笑道:“那么我喊你姐姐好吗?”
  “随你的便!”寒姑娘话音出口,人已跑了下去。
  穷书生仰首想笑,笑声尚未出口,腹中先来上了一阵“咕噜噜”的雷鸣,强提起一口真气,人也追了下去。
  不久工夫,两人已到了一处僻街。
  寒玉转头瞟了穷书生一眼,叫道:“阿娘!阿娘!快开门呀!客人到了。”
  穷书生心中在打着转儿想:“听这阿娘二字,乃是南方人的称呼,怎么她一个北地姑娘,也叫起阿娘来了?这阿娘又是什么人呢?”
  寒玉侧睨了他一眼,见他呆呆的出神,道:“你在想什么?”
  “我……我没想什么。”
  寒玉又是一瞪眼,道:“我告诉你,最好少想我的事。”
  穷书生笑道:“好,好,我不想就是……”
  柴门缓缓的打开了,门口站定一个中年美妇。
  这一来,把个穷书生惊奇的愣住了……
  他认识这美妇,正是晨间所遇饮食店的女掌柜,怎么又会变成寒玉姑娘的阿娘了?
  那妇人见穷书生吃惊的情形,忙道:“快进来吧!有话到里边再说不迟。”
  穷书生看了寒玉一眼,迈步走进院内,迎面是一排五间砖瓦房,屋内陈设十分简陋,但光线充足,打扫得极是干净。
  寒玉此时像似换了一个人,自从在漳河岸边古寺内,穷书生见到她第一眼起,到红羊谷再次见面,脑海中所留下的印象,她是个冷美人。
  可是现在她不但毫不冰冷,却热得都要融化了。
  打从进屋这一短暂的时间,她的嘴就没有停过,她一边走着一边说个不停,道:“阿娘,你说可笑不?他们那么多人追一个人,还有那个什么黑妖狐尹明的人,真是只狐狸,要不是我从中把他引开,他还真不容易甩脱人家哩!”
  “一阿娘,我在路上问过他了,他是姓谷,也是谷天澜的孙子,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呀?”
  走入屋内,穷书生先已拜下地来,道:“大娘,晚辈穷书生……”
  那中年美妇娇笑了一阵,道:“孩子,你站近一点,让我看看铭大哥的后人,名震江湖的穷书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她端详了一阵之后,眼睛突的润湿了,口中只道:“好……好……好……”更无别的谈话。
  寒玉插口向穷书生道:“翔——你也不问问阿娘的身世,和你有什么渊源,尽自发呆干什么呀?”
  穷书生也是实在饿得难耐了,只好说道:“姐姐,小弟饿死啦!已有三天没有吃饭啦!”
  那中年美妇道:“你看,我怎么也忘了呢?玉儿,快把菜饭拿进来,咱们边吃边谈好啦!”
  转眼间搬出菜饭来,除了牛肉,就是羊肉,另外一大盘子包子馒头。
  好像那中年妇人和寒姑娘也还未吃东西,一张桌子放下了四付座头,还有一人是谁呢?
  一念未已,就听寒玉在里间里娇呼道:“七叔,你该醒醒了,客人已请到了好半天啦!”
  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先打了个哈哈,道:“玉儿,你好!哈哈!你好!”
  寒玉有些生气,娇嗔着道:“饭菜都已安排停当,阿娘叫我来请你出去,又好个什么啦?”
  那人笑道:“说你好!又惹厌了,难道要说你不好,才行吗?”
  寒玉嗔道:“七叔枉是个长辈,总是这样疯疯癫癫,叫人讨厌。”
  那人笑道:“好!算我讨厌,不要惹我们小姐生气,我出去就是啦!”
  门帘掀处,出来了个瘦小老头,后面跟着小姑娘寒玉,就见她鼓着小腮帮子,玉颊红晕,像是气仍未消。
  穷书生见状,知道又是一位世外异人,忙凑近去,深施一礼,道:“老前辈,学生穷……”
  那小老头理也不理,迳直就坐,抓起馒头就朝嘴里面填,好一份馋像。
  穷书生却被僵在了当地,觉着有些进退两难。
  寒玉忽然偏头回注,朝着桌上呶嘴,他也就不客气的入席就坐。
  也真的是饿极了,同时也觉着都不是世俗之人,忸怩不安,反被人看轻,也就放量大嚼起来。
  他这一餐是三天作了一餐吃,到了八成饱的样子,方一拿起来一个馒头,寒姑娘立即劝阻道:“翔!我不是怕你吃,一个饿久了的人,是不能吃的太饱,那样就会生病的。”
  穷书生涨红着脸,尴尬的又放下那个馒头。
  那小老头却说了话,道:“小伙子,你吃了个酒足饭饱,可知道人家姓什么叫什么,我是干什么的吗?”
  “这……这……这……”穷书生不由脸赤面红,口拙语塞应答不出。
  小老头哈哈大笑道:“有这样吃白食的朋友,也会有这样的主人,你们自家请客,我瘦金刚不领这份情。”
  寒玉笑道:“谁让你领情了,在饭前人家已经请过教了。阿娘说是吃饱了再细谈,侄女虽不肖,也不能把不三不四的人往家让,何况这又是你先已交代过的,要不然,就凭七叔你面子大一点,阿娘肯,侄女还不愿意呢!”
  小老头哇呀呀的叫道:“你听,我不过就只说了一句,竟惹起了姑奶奶的脾气来啦,好,好,算我说话错了还不行吗?”
  穷书生趁机下台阶,立即朝着小老头一躬到地,道:“老前辈,可否以姓名见示?”
  小老头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倒会见机,老朽瘦金刚祝清,江湖上叫我鬼见愁祝老七的便是。”
  原来这瘦金刚祝青和那中年美妇,乃是小寒山武林二圣之一,苍穹居士寒浞的弟子,中年妇人在江湖上也是成名的人物,名叫绣旗青霜阮青菱。
  这阮青菱在小寒山琼绣原的时候,和寒玉之母掠天凤莫仙韵最是要好,从寒玉一生下来,阮青菱就把她认作了义女,所以她称呼她为阿娘。
  绣旗青霜阮青菱隐居到这飞狐关来,已有五六个年头了,她不是看中了这个地方幽秘,而是要采一种灵药,为其丈夫,也就是她的二师兄龙门豪客易璞疗治内功。
  那龙门豪客易璞的伤势,乃是因练一种上乘武功,而走火入魔,瘫痪了下半身,不能行动。
  药名九龙草,结子色红如杨梅,所以又称“七变三转红梅子”,乃世间稀有药草,为道家视同性命之物。
  每株只结一子,七年开花,再三年结果,如得一果必等十年时间,练气之士能食一枚,抵半用子苦修,专治走火入魔。
  所以一般武林中人,也就将它视同奇珍,医毒严寿更是为此,早在七八年前就由泰岳山迁居来此,
  同时一般武林中人,闻风而至者,更是不少。
  在其最近几个月来,正当果熟将取之时,来的人就更多了。
  轮回谷积恨帮更是不择手段,竟然先派出一批施毒的能手,打算先以毒气克制一般武林人物,他就可以轻易取得那灵药了。
  穷书生的来到飞狐关,早在一天前,祝清遇着了大头鬼王裴宣时就知道了。
  所以才有阻止他吃饭的一场事。
  穷书生听他们说完,诧异的问道:“莫非那饭食中已下了毒?”
  阮青菱道:“饭食中倒是没有毒,只是店中的伙计有几个不十分可靠,担心会下毒。”
  寒玉插口道:“阿娘这几年江湖都跑老了,怎么越跑越胆小,那样的伙计,还不辞了他……”
  阮青菱轻叹了一口道:“孩子,这个你不懂得,时机没有成熟,不宜先暴露身份,再说那几个伙计,他们也是迫不得已呀!”
  说话之间,已然鸡鸣三唱东方放晓了。
  阮青菱笑道:“谷相公累了这几天,快去睡上一觉,养足了精神,我再指你一条路去找那医毒严寿好啦!”
  穷书生本来也有些累,但是当着人家面前,却又不好意思去歇,就也跟着寒玉的称呼,忙道:“阿娘,我不累……”
  寒玉插口道:“我最讨厌假惺惺,眼看睫毛都打起架来了,偏要充汉子,快到七叔那间房中睡上一会儿,天亮时我自会叫醒你。”
  穷书生方待再推辞,却见寒玉姑娘面现娇嗔,也就不好说什么,讪讪的进了那间小房,放倒头,登时就入梦境。
  黑妖狐尹明从废园中追出来穷书生,追来追去,竟然追不见了影儿,眼看着天色已然大亮,越发的没有个着落了。
  他白费了心机,又追了一夜,把人给追丢了,暗自生着闷气,边走边想:“就凭我黑妖狐在江湖上也是知名之士,会追丢了人,不但没法去向毒书生姬仁交代,就是这个跟头,也栽得有些冤。”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店门口。
  牛肉汤热气腾腾,一阵香味扑鼻。
  雪白的大馒头也刚出笼,蒸腾冒着热气。
  尹明奔跑了一晚上,也有些饥渴交加了,同时也想起昨天穷书生来此吃饭的情形,打主意要进店找事生非,所以就迳直走了进来。
  “来碗牛肉汤,切半斤牛肉,上好汾酒一壶,馒头一大盘。”
  他叫了酒菜,就自斟自饮起来,一边就寻思着如何向这家小店找碴,以便打听穷书生的下落。
  就在他正思忖间,忽见从柜房门内走出来一个小姑娘。
  这姑娘却是生得美,一身窄窄素装,紧裹着玲珑娇躯,衬着秋水明眸、弯弯柳眉、粉面朱唇,算得上是绝代风标、盖世艳华,妩媚中另透出一种刚健。
  黑妖狐尹明本就是色中饿鬼,一看到了小姑娘,两只眼登时发了直,只顾得饱览秀色,竟将他自己进店打算生事的一场事,忘了个干净。
  一阵香风过处,那姑娘正从他身前走过去。
  他口中发出一阵“啧啧”声响,喝采道:“好!深山出俊鸟,没想到这飞狐关,也出了凤凰。”
  小姑娘乃是寒玉,她是出来替穷书生准备点心,没料到这黑妖狐精竟然一早就守来了,心中暗忖:“这小子倒是真的通灵哪!一大早就守上了。”
  心中虽在忖念,却怕露出形迹来,会替自己义母带来麻烦,于是强沉着气,走向厨灶。
  那知,这黑妖狐是色迷心窍,虽眼见寒姑娘玉颜含嗔,一双凤目隐射威稜,他还不知道厉害,以为是美人薄怒,这样儿越增妩媚。
  黑妖狐尹明就更是心中得趣,接口又喃喃的道:“好一只美天鹅,这店里怎么不卖天鹅肉?”
  他一言方已,寒姑娘恰好端起一大碗牛肉汤来,闻言再也忍耐不住,娇叱道:“本店虽不卖天鹅肉,牛肉汤的味儿却是不错,不信你就尝尝看……”
  娇叱声中,抖起了那一碗牛肉汤,掷向了黑妖狐尹明。
  这就可以看出来寒姑娘的功夫了,那么一大碗满满的油汤,被她抛起,飞行在空中,竟然点滴不漏,竟如平水行舟,但那飞行速度,却是迅疾得紧。
  黑妖狐尹明虽是为色所迷,但他也总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警觉性还有个不高的……
  无奈,寒姑娘出手太快了,等他发觉想躲时,还是慢了一步。
  一大碗油汤,宛如骤雨疾降,淋漓而下。
  他只觉脑袋、两肩、胸前,一阵烫热难禁,油汤已泼了满身,尤其后脖颈上,正当要冲,汤热、油滚,烫得皮破,其痛难忍。
  越疼越不安静,身子方一扭,又碰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跟着胸前又是一热,另一碗油汤,又泼满了他全身。
  这一来,黑妖狐成了个滚汤泼老鼠,浑身都被热油汤浇得透了,方自发怒,待要理论。
  一眼又看见寒姑娘笑得花枝乱颤,好小子,他又入了迷,人家笑,他也跟着笑。
  嘻嘻!哈哈!油汤烫得生疼,笑声后面,加上了一声:“哎哟!”
  黑妖狐尹明笑声方歇,接着而来的是一声痛苦的呻吟,实在烫得他难受。
  耳边又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骂道:“驴X下的小野种,戳瞎了眼珠子啦!撞泼了我的牛肉汤,今天你要不赔,叫你倒爬着回去。”
  尹明被汤油泼了满身,烫得奇疼难忍,正自气得冒火,闻声转头一看,见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益发大怒,喝骂了一声,“老鬼你找死!”
  喝骂声中,挥手就朝那老头抓了过去。
  他抓的快,那小老头比他更快,早已掳住了他的手腕,三指往脉门上,微一用力。
  尹明登时就觉着半身酸麻,再也吃不住劲。
  “哎哟!”他口中方叫了一声,小老头就势用劲往外一甩,他就身不由己,直朝店门外抢掼了出去。
  此时,正当早市,来往的人慢慢的多了,见状纷纷喊起好来。
  阮青菱闻声也赶了出来,见状轻皱了一下眉头,寒玉也拍手笑骂道:“黑狐狸怎么成了黄鼠狼啦!”
  黑妖狐尹明自出世以来,可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又是当着美人面前,一时间愧忿交加,急怒攻心,更不寻思,身一纵起,就势已取出了一支毒药钢镖。
  回身喝骂道:“老狗,你这可是自己找死,怨不得大爷手毒,纳命来吧!”
  喝骂着纵身前横,左手一拳方待捣出,右手一扬,一镖打向那小老头。
  此人正是瘦金刚祝清,论武功能耐,在方今武林中,可是有数的人物。
  他见黑妖如尹明使出下五门的手段,竟然是拳中夹镖,冷笑了一声,任由那镖打在身上,左肩微微一振。
  说也奇怪,那镖甫即挨上祝清的左肩,立被弹了回来,而且劲急力偏,比打出来时的力道,要有劲急的多。
  这还是瘦金刚祝清没有存心伤人,那镖又是首尾倒置,要不然尹明就得横尸在飞狐关前。
  黑妖狐作梦也没有想到,打出去的一镖会被弹射回来,一时大意,“噗哧”一声,镖打右臂,疼得他骨痛如裂。
  这时方始知道了厉害,那里还敢再和人动手,忍气负痛,喊了一声再会,转身飞纵而去。
  须知这黑妖狐尹明,乃是黄河套尹家川的人,数天下轻身功夫,尹家川可说是武林独步。
  就因为轻功有独得之秘,尹家川唯一的出产就是贼,他们跑得快,行动诡秘,很少会失手。
  尹明仗着轻身功夫好,心说:“打不过,还有个跑呢!”
  那知,今天他算是碰上了对头克星,纵出才有数丈,人影一晃,那瘦金刚祝清又在迎面出现,笑骂道:“我看你能跑得掉吗?今天要叫你这只黑狐狸精真变成条黄鼠狼。”
  尹明闻声心惊,暗忖:“难怪自己今天碰钉子,人家是早摸清了自己的底细啦!”
  念头电光石火般在脑际掠过,又想到自己家传几下煞手,急切间,不管厉害还想伤人,一式“穿云摘月”,手方伸出……
  那知家传煞手也派不上用场,手腕早又被人家掳住了。
  瘦金刚祝清一把扣住了黑妖狐尹明,他这次不往一边摔掼了,竟然就势向上扔去,振臂用劲抖起,把个黑妖狐抛起有两丈多高,转风车般,往下跌落。
  黑妖狐尹明并不十分的稀松,他知道这样跌下去,一个不好,就许会跌断了脑。
  于是凌空一个“鲤鱼打挺”将双脚转下,意欲好好纵落。
  说时迟,那时快,他这里双脚快要点地,瘦金刚笑立原处,抬起左手,向前虚推了一推。
  尹明倏觉一股极大的劲力,当胸撞来,再也稳不住势,身形往后一仰,跌了个仰面朝天。
  祝清笑道:“小狐狸精,你可认得这一招吗?这叫‘乌龟朝天’,比你们尹家川的武功怎样?”
  声出,引起了看热闹的人群,一阵哄然大笑。
  黑妖狐尹明才明白是真的碰上了克星,吓得他心惊魂颤,有能耐也不敢出手了。
  二次里翻身纵起,还是打算逃跑。
  跑没好远,祝清凌空一跃,仍然赶向了前头拦住去路,再动手,依然不行,照旧的跌倒。
  祝清也不怎样的伤他,口口声声,只是要他倒爬着离开飞狐关。
  就这样,黑妖狐尹明几次的脱身,也走不掉,而那瘦金刚祝清,却是恶作剧不休,他每跌一次,必换一个花样,不到几个照面,已然跌得头破血流狼狈不堪了。
  这要在平时,尹明早已跪地伏罪,也免得多吃苦头。
  可是目前,他却咬牙硬撑着,一来是有所仗恃,积恨帮来到飞狐关的人不少,只要闻讯赶来,自己就可以报仇了。
  再者,他一眼又看见了寒玉姑娘,当着美人的面,又在旁观人众哗笑之下,觉着打不过人家不妨,总得保存一点丈夫气概。
  心忖:“如果真的遵命倒爬出这飞狐关,日后怎的做人,何况又丢尽了积恨帮的面子,江湖上就是不混,也无所谓,如果被打入轮回道,那罪可不是人受的。”
  所以,他心中是又急又怕,还得硬撑着这份硬骨头,不甘服输。
  但是,人总是血肉之躯,先被油汤烫了个够,又经过了一阵的扑跌,更是头破血流,耳鸣目眩,再也支持不住了。
  心中这才转念道:“可能积恨帮中的人,早已有事离了飞狐关,不然绝不会见死不救的,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必白吃苦头?”
  其实他这时已然是筋疲力尽了,便软在地下,一动不动,累得直喘气。
  祝清笑道:“我以为你这只小狐狸精有多大的道行呢?也不过如此呀!乖乖的听话,赶快爬上两步,我老人家开恩就饶了你。”
  尹明喘吁吁的道:“老头儿,算你的本事大,我服了你还不行吗?”
  “不行!今天你如不倒爬几步,还有好看的。”
  尹明被逼无法,再者也真被祝清的阴损法儿吓怕了,只得强忍怨忿嘲笑,勉强爬行了七八步远。
  祝清哈哈笑道:“我早就料定你祖宗不会有什么好骨头的子孙,你如强到底,我老人家就服了你,可是你偏就不争气,白做了这一次倒爬乌龟,给你祖宗师门现世,替你那帮派塌脸,滚吧!”
  尹明闻言,又愧又悔,不禁怒火中烧,站起身来,扑打了一下身上尘土,怒目问道:“老头儿,尹大爷今天认栽啦!但日后还有见面之时,是好的,可敢报上万儿来?”
  祝清哈哈笑道:“凭你也配问我姓名,说出来怕吓破你小子的苦胆,我早知你是积恨帮的人物,你只须回去向史天灏提一声寒山祝老七,他会告诉你我是谁了。快滚吧!别等我改了主意,便叫你真的爬出这飞狐关。”
  尹明听对方小老头说话得硬朗,那还敢再问,拨转头就跑。
  他黑狐狸精也是该当遭劫,又是跑没两步,一头撞在一人的身上,震得他朝后踉跄退了好几步,腿一软,几乎又跌坐下去。
  也许是真的被吓破了胆,慌不迭喊道:“老前辈,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吧”的一声脆响,他面颊上立即添了五个指印,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尹明,你算是替咱积恨帮露足了脸啦!谁说话不算数了,看清楚我是谁?”
  尹明初时以为拦路的还是对方小老头,惊慌的喊了一声,但一听对方口音变了,有些阴冷,抬头仔细看去,面前站的那是什么小老头,乃是一个华服书生。
  这一来,吓得他魂飞魄散,面目都变了色。
  原来面前之人,乃是毒书生姫仁。
  他可知道,这位毒书生辣到极峰了,惹上了他无疑是惹上了十殿阎罗,能够痛快的死去就算祖宗积了德啦!他怎能不怕?
  毒书生也不理他,一步步走向那瘦金刚祝清,冷冷的道:“看尊驾身手,端的不愧名家,可是这样对付一个江湖小辈施展,未免有些胜之不武,在下毒书生姫仁,想在尊驾手下讨教几招,不知可肯赐教?”
  祝清闻言哈哈大笑道:“我老头子真的年老昏花了,竟没看出来眼前有个人物,你要不说话,我还以为是只野兔儿哩!”
  毒书生姬仁被骂,倏的把眼一瞪,俊脸上罩起一层寒霜,冷冷的道:“老狗为何出口伤人,可知我毒书生不是任人随便骂得的。”
  祝清笑道:“一只有人生没人养的野免儿,能挨上几句骂,已算是不错了,还充的什么人物……”
  毒书生明白自己的身世,生母是女殃神史梦蝶,可是父呢?到现在还是个谜。
  听瘦金刚祝清一口口的骂着野兔儿,正触着他的疼处,忍不住怒火中烧,大喝一声挥掌劈去。
  毒书生是恨极了祝清,一出手就将全身功力施展出来,毒气随掌而发,掌风飏处,看热闹的人群一阵大乱,略微被掌风扫掠着一点的,登时栽倒地上。
  瘦金刚祝清见状,心中一阵惊凛,立即施展出成名绝技“三才指”法来。
  就见他面色沉重的先运气抵住毒气的侵袭,等掌势临近,倏的骈指向毒书生掌心袭去,一缕劲风,竟透穿掌力直袭姬仁掌心。
  毒书生姬仁心中一凛,觉着对方这一指,封蔽范围既广,自己不论向那一处部位劈去,臂腕脉穴难免被他指力伤着。
  心念动处,迅疾撤掌,身形微闪,已抢到了祝清的左侧,又是一掌劈出。
  瘦金刚祝清指势立又从他左胁下穿出,快如电闪。
  毒书生倏觉腕间有些疼,跟着整条手臂,登时瘫痪无力。
  大惊之下,立即向后纵退出去一丈多远,赶忙运功催动气血,腕上麻木之感,方始慢慢消退。
  他不知人家这是什么指法,竟然诡异万分,知道打下去,自己也讨不到好处,一声不哼,狠狠的瞪了祝清一眼,双脚顿处,人已飞纵而去。
  瘦金刚祝清并不追赶,望着那为首看热闹而被毒气波及的一群人发怔。
  店门口飞起来一条白影,就见他身形飘忽旋转,双手连着伸张,有一点药粉抹向了那些人的鼻尖。
  刹时间喷嚏之声大作,那中毒的人们,一个个欠身而起,满脸迷惘神色,怀着无限惑疑,悻悻而散。
  瘦金刚祝清更是瞪大了眼,讶然道:“玉儿,你用的可是紫雪散?”
  那飞遽而起的,乃是小姑娘寒玉,她用家传疗毒圣药紫雪散,救了众人,闻言微微一点头,没有说话,仅只淡淡的笑了一下。
  店前面闹得天翻地覆,高卧中的穷书生,仍然沉睡未醒。
  日影已近中天,只听耳边人声,梦中惊醒,连忙起身,开门看时,外间桌上碗盘杯箸已然摆好,早有店中小厮,打来面汤漱口水。
  修又进来了小姑娘寒玉,笑道:“你这一觉睡够了吧!可知今天一大早,已然打过一场架了,说不定还有寻事的来,快吃过饭准备应付他们。”
  穷书生闻言倏吃一惊,忙问道:“是什么人找上门来了?”
  瘦金刚祝清哈哈笑道:“没有什么,一只小野狐狸算不上一回事,不过那个什么毒书生,却有点不好对付哩!”
  穷书生一听毒书生,神情也有些吃惊,呆呆的发起怔来。
  阮青菱接口道:“一个怯小子,大不了会使两手毒,没有什么,快来吃饭吧!水来土掩,怕个什么?生意从明天起就收拾不做了,管他谁找上来,我绣旗青霜却不是怕人的。”
  这位阮大娘豪情不减当年,为了丈夫的病,为了那颗“七变三转红梅子”这几年她也压抑得够了。
  目前红梅将熟,灵药待采,却引来了不少的江湖人物,她那能不生气,刚烈之性油然而生。
  瘦金刚祝清笑道:“九妹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磨折,情性怎么仍是好强,小不忍则乱大谋,却不能意气用事。”
  阮青菱闻言,面颊上起了一层红晕,讪讪一笑。
  一餐饭吃得十分简单,四个人各怀着不同的心情。
  突然店门外一阵大乱,慌得个伙计王三,连滚带爬,冲进了后院,喊道:“祸事来了!祸事来了!”
  四人全都一惊,屋中轻风飘荡,阮大娘面笼杀气,身形起处,绿影乍现,手中已多了十二面翠凤绣旗,挡在了屋门口。
  小伙计王三,在这间店中工作了六七年,往日只觉着这位女掌柜的和气中有些冷冰,那见过这样的杀气腾腾,一时惊得目瞪口呆,痴痴的愣在当地。
  绣旗青霜阮青菱总也是成名的人物,一见到王三那发呆的样儿,就已觉出自己的失态,忙即沉下了一口气,柔声道:“王三,什么事这样的慌张?”
  王三讷讷了好半天,才定下了惊魂,结结巴巴的道:“白……白旗……染……上了……血,插在李……财……的身上。”
  穷书生闻言,忽的站起身来,在他心中已然意味到是一种什么事情发生了,脱口而喊出了一声:“血泪榜!”
  “血泪榜”在江湖上,已然成了一种恐怖的代名词了,无人不闻之心惊。
  寒玉侧身探手,一把抓住穷书生的臂膊,颤抖着声音道:“翔!怎么你说那是血泪榜?”
  穷书生点头道:“是的,一面白旗染上了血渍,有一柄特长的匕首,插在死者的胸膛上……”
  王三插口道:“相……相公,怎么你……你……已看到李财了,正……正是插进……了胸膛。”
  瘦金刚祝清和绣旗青霜阮青菱两人,虽也听到过“血泪榜”之名,但却没有见过“血泪榜”的真面目,就在穷书生说话之际,两人身形晃处,已奔向了前面店房。
  不大一会工夫,这老师兄妹两人,神色颓丧的走了回来。
  寒玉忙迎了上去,问道:“阿娘!你怎么啦?”
  阮青菱轻叹了一声,道:“血泪榜找上咱们的身上了。”
  瘦金刚突的一声狂笑,道:“好!我祝老七有好多年都没有粘染过血腥了,这次可说不上啦!”
  从这一天起,飞狐关立时变成了恐怖之城,人人都在谈论着血泪榜。
  先是高升客栈住宿的客人,一伙有十几人之多,在夜深人静时,突然发出来连声惨叫。
  店家闻声,招呼了人众去看时,但见一个个横卧血泊之中,死状惨不忍睹,在屋梁上插着一面白旗,也染满了血污。
  另外在朱家老店,住了一位大名鼎鼎的大侠,名叫易子澄,乃是飞鹰派中的高手,以一手正反三十六式鹰爪功,成名江湖,在武林中却是声名卓著的人物。
  他这个人重侠尚义,忠恕待人,武林中人个个都很尊敬他。
  所以在他一到了这飞狐关,立时就惊动了不少的武林中人,不问黑白两道,只要曾和他有过一面之识的,差不多全都到这朱家老店,转上一转。
  尤其在高升客栈发生了惨事之后,更是有不少的人,来到朱家老店向易子澄问计。
  还有些势单力孤的人,干脆就搬进了朱家老店,以求托庇的。
  正当日方近午之际,易子澄陪着几位朋友在闲谈,话题由那株灵药“七变三转红梅子”转变到飞狐关最近所发生的几桩惨事上面,更又谈到了“血泪榜”。
  一个五十开外的老人,叹了一口气,道:“血泪榜闹翻了江湖道,也该有个收场了。”
  另一个四十来岁的壮汉,接口道:“究竟他和武林中,有多大的血海深仇,再说冤有头债有主,也不能皂白不分哪!”
  一个矮小汉子,双眉一皱,道:“以少林为首的九大门派,为了血泪榜奔命都快有一年了,竟然还没有个头绪,最初说是应在穷书生的身上,后来听说,怎么又不是,这件事可真有点怪。”
  易子澄接口道:“这并没有什么怪的,血泪榜和穷书生毫无关连,倒是和那轮回居士史天灏大有关系……”
  “史天灏?你说的可是当年血染峨嵋金顶的那位吗?”
  那先为血泪榜叹气的老者,惊讶的问出了一声。
  易子澄点头道:“是的,除了他还有那个会这样的残毒,不过他还不是正主儿。”
  “正主儿是谁呢?”一个年轻人问了一声。
  易子澄摇摇头,道:“那是一个谜,到现在谁也不知道。”
  大家沉默了一阵,那老者若有所悟的道:“血泪榜恐怖的气氛,笼罩了飞狐关,我看这事和那株灵药有关,易兄认为怎样?”
  易子澄点头道:“常兄所猜甚对,我也有这样的想法,不过那灵药禀天地正气而生,有德者方能居之,不是能凭血腥手段,可以抢到的。”
  那姓常的老人,名叫常显,乃一代剑术名家,闻言微微一怔,道:“易兄此来飞狐关,是否有问鼎灵药之意?”
  易子澄哈哈笑道:“常兄把我看成何如人也,易子澄德薄,那配得此灵药?”
  常显闻言更是惊讶了,忙又问道:“难道易兄是……”
  “去赴恒山之约……”
  常显突的大笑道:“那么我们却是同路了!”
  易子澄先是一怔,继而也是一阵大笑,道:“兄弟是应慧灵老禅师之请。”
  常显接口道:“我却是老花子专函所约。”
  “来的还有谁?”
  “青城山,涵碧四全真。”
  “他们人呢?”
  “早在三日前,同着金顶三佛,领前先走了。”
  这两个人越谈越投机,刹那间,竟忘了此间的危险性,笑语中,冲淡了恐怖的气氛。
  原来到达这飞狐关的人,并不全是为那株灵药“七变三转红梅子”,有大多数的人,是受了九大门派的邀请八赶赴恒山去的。
  立时话题又变,谈起了恒山的轮回谷。
  就在这时,店门外忽然传来数声惨叫,接着又是一阵狂笑道:“原来你们是九大门派搬来的救兵,越发容不得你们了,恒山轮回谷路途遥远,这一辈子也走不到,干脆就歇在飞狐关吧!”
  那人声音高而不洪,有点儿尖锐刺耳,内力却是惊人,震得屋瓦都有些动摇。
  这一声不当紧,在座的人,全都勃然变色,有些更吓得面目苍白,双股颤栗。
  易子澄却是豪气奔放,长笑了一声,道:“朋友说得也对,不过我易某人或是走惯了的,恒山轮回谷路途虽远,还没有放在姓易的心上,至于说留在飞狐关,只怕朋友没有那份能耐吧!”
  那人冷笑了一声,道:“那你就等着瞧吧……”
  声音慢慢的远去,等易子澄纵出屋来时,已然不见了影儿,却见院中倒卧着三四个人,每人身上插了一面白旗,正在迎风飘展。
  这种情形,任他易子澄豪气干云,睹状也消去了一大半,喟然一声长叹在……
  那易子澄纵出屋来时,屋中的人也全部跟了出来,眼看着敌人不见了影儿,也只有再回屋去了。
  可是,当他们甫一踏进屋门,不由得,同声发出了一声惊噫。
  就见在迎面白粉壁上,写下了十个血红的大字,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这两句词意,乍看起来,情意缠绵,活脱写出男女幽会的神情,多么活,多么真。
  可是在这里,却令人感到一种恐怖,禁不住毛发直竖,那就是说,血泪榜的刽子手,在入夜以后,是要来此一显颜色的。
  恐怖的暗影,侵袭着每个人的心,有些胆子小的,方搬进来这朱家老店,就又慌着搬走了,不到多久的工夫,人已走了大半。
  心中有事嫌天长,好不容易等到了夜的来临,初更甫过,易子澄同着常显等人,已结束停当,带了兵刃暗器,掩好了房门,纵上屋顶,静候着一场恶战。
  但见月明如昼,一阵阵清风萧萧,透体有一股寒意,远望雄关矗峙,太行山耀碧浮金,遥亘不断,山净云高,更显雄严。
  山区市镇,多习早睡,此时虽然二更不到,已然寂静无声了。
  常显悄声道:“易兄,敌人留下的话是‘人约黄昏后’,现在都快二更天啦!怎么还不见动静,或者他们自知不敌,不来了也未可知?”
  右首那个矮小的汉子,在神情上透着有些精干,闻言将手中扣着的一把铁莲子,放回到豹皮囊中,眼珠子转了两转,没等易子澄答话,立时接口道:“常大哥说的不错,我想他也是不来了,要不然,是应该在黄昏时到了,‘人约黄昏后’嘛?”
  他一言方休,易子澄冷冷的道:“恐怕未必,我想他不会不来……”
  “是呀!既然定下了死约会,还会不来,要是那样,血泪榜还怎能威震江湖?”
  声音就发自左近,易子澄等人不禁大吃一惊,心中暗忖:“原来人家早就到了,伺伏在一旁窥查自己的行动,竟会没有发现?”
  想到此处,可不由全都捏了一把汗,忖道:“这要是人家来个突袭暗算,死了该有多冤……”
  对方似已看透了他们的心思,冷冷的道:“你们不必害怕,血泪榜下不收糊涂蛋,总得让你们死个明白,眼看着利刃扎进胸膛,流出来鲜血……”
  这等残酷的事,在他说来十分轻松,易子澄却忍不住怒气冲天,哈哈一声狂笑,道:“我易某人还不至于那样的没用,任由尊驾你的宰割。”
  那矮小个子的汉子,怒斥道:“你有什么能耐,胆敢这样的狂妄?”
  对方那人哈哈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们的心思,不现点真功夫,你们也死不护心,来来来,咱们院中见吧!”
  笑语声中就见从对面房后坡上,冒起一条黑影,直向院中落去。
  易子澄等人,也跟着纵落下地,细打量那人,乃是一个全身用黑绢缠裹着的黑衣人,连头脸都裹得严严的,任是月明如昼,也看不出对方的面目。
  黑绢柔而细,一阵清风过处,阀起来衣角飘荡,人似一阴影,伫立在虚无飘渺间……
  究竟他是人?是神?是鬼?
  “哈哈!哈哈!怎么怕了吗?”
  他这一声笑得好听已极,声音丝毫不带一点冰冷阴森,甜甜的,似黄莺初啼……
  这一来,闹得易子澄等人,更是又惊又奇。
  擎天神笔朱翊,性情本就刚烈,这一来是被激怒得难以容忍,霍的一塌腰,已将判官笔拔在手中,怒斥道:“我就不信你这份邪!”
  “谁让你信来着?看你那判官笔,分量却是不轻,方今武林中判官笔成名的,就只有沧州卧虎沟朱家,尊驾莫非就是擎天神笔朱翊么?”
  黑衣人如数家珍般,道破了朱翊的身份,话语也说得轻松。
  朱翊冷哼了一声道:“些许薄名算不了什么!”
  黑衣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谁说你算什么了,就凭那两手三脚猫的功夫,也真不配称为名家。”
  这两句话更是激怒得朱翊怒发万丈,判官笔一振,道:“你可是要见识一下我这两手三脚猫的功夫吗?”
  黑衣人笑道:“雕虫小技,也敢人前炫耀?我还给你一个便宜,让予你点我胸前三大穴试试,我不躲,也不还手,你可有这份胆量?”
  这话说得傲岸,充分显出来他根本就没将卧虎沟朱家,放在眼内,朱翊自是气得浑身乱颤。
  就是那一代高手的易子澄,听对方这般托大的言语,也不由得惊奇对方有多大的能为。
  须知,那擎天神笔朱翊所使的判官笔,粗越儿臂,分量倍于一般武师所用,足见功力深厚已极。
  何况,沧州卧虎沟朱家的笔法,在武林中已然享誉多年,江湖上有句流言说得好:“如问武林真功夫,须得沧州一笔出。”
  判官笔这宗兵刃,用法甚广,能刺、能砸、能打,最出色的是专点人身大穴。
  像朱翊这支判官笔,少说也有二三十斤重,精钢打成,休说那点中穴道,就是被砸上一下,也得骨断筋折。
  易子澄一念及此,心忖:“倒要看看这魔头究竟怎生了得,敢这般狂傲。”
  说声中,判官笔一抡,暴向对方“巨阙穴”上点去。
  他这一招实中有虚,倏又笔头微晃,再点对方两旁的下海穴,却又是虚中有实,端的极见功夫,这点穴的手法更是了得。
  黑衣人并不慌忙反而却笑得轻盈,赞道:“真不愧是名家出手,认穴准,出手狠……好是够好啦……”
  话未说完,朱翊手中的判官笔,又离着那黑衣人身边不到五寸。
  说险是真险,可是那黑衣人,真的不躲不退,反将胸脯往前一挺,道:“可惜!可惜碰到了我!”
  擎神天笔朱翊见状大惑,心忖:“这家伙用此身乳接招,岂不是找死?”
  他一念未已,倏闻一阵轻响过处,就觉着天旋地转,痛苦的哼出了声:“哎哟!”
  判官笔呛啷落地,方打算以手捧腹,手未抬得一半,身躯向后一仰,便已倒地。
  再看他胸口之上颤巍巍的插着一面白旗,正是那震慑武林的血泪榜。
  易子澄睹状,骇出了一身冷汗,此时打算出手相救,也来不及了,更是懊悔不已。
  原来他在朱翊出手之际,早已将手中长剑一紧,准备好朱翊如果一个不敌,自己好出手相救。
  那知,他又一转念,心忖:“凭擎天神笔朱翊这样的成名人物,再不敌,谅也可以接他十招八招,此人说话这般的猖狂,我倒是要见识一下他怎生不躲不让,瞧他血肉之顺,如何的去喂重兵器。”
  是以屏息而观,没料到一招未到,朱翊竟丧了性命,自己却误了大事。
  他是重侠尚义之人,眼看着朱翊惨死血泪榜下,忍不住悲愤填胸,悔恨交加,大喝一声:“好贼子,易大爷这条命也陪上了。”
  喝声中,身随剑进,剑护身形,飞扑上去。
  那知,易子澄脚方一点地,剑却走空,对面那黑衣人,竟然踪迹不见。
  易子澄暗道一声:“不好!”
  登时剑在回头之先,施出一式“倒赶千浪”半旋身,蓦的又化为“犀中望月”之副势。
  正是转而不转,前后右左,立即匿在他剑气范围之内。
  黑衣人冷冷的笑了一声,道:“你陪上又该如何,只不过多伤一条狗命,再说我也没有答应放你逃生呀!”
  他这里声落,易子澄也已转过身,却见黑衣人正站在他身后。
  易子澄却不禁骇然,自己一剑递出,竟没有看出人家的身形移动,已然到了身后,身法之快,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这一来,可就在愤怒、悔恨之外,又加上了一份惭愧,顺手一丢,手中剑呛啷落地,叹了一口气,道:“我易子澄怨命不怨人,你就给一个痛快吧!”
  黑衣人哈哈笑道:“血泪榜虽然要用血染红,但却不愿赶乏兔儿”
  易子澄接口厉喝道:“我易某人也是个顺天立地的汉子,杀剐任便,你要是言语辱我,可别怪我破口伤人。”
  “好雄壮的话,那么我就成全你吧!”
  东厢房上有一人插口道:“主人可许奴才收拾这厮么?”
  黑衣人冷哼了一声道:“好,手脚可要放利落些……”
  声音甫落,就见一条人影飞泻而至,身形一现,手中剑闪起一片寒光。
  易子澄神色冰冷,仍然伫立不动。
  那人道:“闻说易老师一剑震江湖,我毒书生久仰大名,想在尊驾手下讨教几手高招,快捡起兵刃来,你只要能赢得了我,你这条命就算保住了,血泪榜绝不再找到你的身上。”
  易子澄被逼无奈,迅快的从地上捡起长剑,冷冷的道:“这样也好,我姓易的并不求逃生,但愿能胜得一招,请你们放了我那一般朋友,败了是自家学艺不精,就是朋友们陪我血溅血泪榜,也死而无怨。”
  他这两句话,说得是大义无私,旁观诸人,无不全受感动,齐声道:“就凭易老英雄这两句话,我等甘愿同死。”
  易子澄闻言,狂笑了一声,道:“好!这才是易子澄的朋友,毒书生你动手呀!”
  毒书生姬仁冷哼了一声,暗自盘势用劲,准备一出手,就教对方尸横当场。
  跟着就见他右手一晃,一缕寒光直划中盘。
  这一招快极,步法也怪极,晃眼间就抢到了易子澄的右边。
  易子澄收剑虚劈,斜跨两步,方脱开右侧威胁,猛见寒光如练,追袭胸胁之间。
  他大喝一声:“来得好!”
  建腕迅疾一翻,招走“横扫千军”剑挟造风生啸,刚猛无俦。
  那知毒书生姬仁正要迫他如此出招,身形一矮,忽的斜钻了出去,但是身躯并未伸直,突的又斜旋了回来。
  在这时,右手剑急取老侠下盘,左手倏的亮出了一支短链流星,挟着迅雷之势,蓦的一敲。
  “当”的一声,流星砸上了剑背。
  易子澄本以膂力沉雄见长,剑背虽被敌人流星砸上,感觉到这一砸之力奇大,但他自问是有把握硬挡回去。
  然而在形势上,却不容他接续出力。
  只因敌人右手的长剑,已歹毒无比的戳向了他的膝盖,他不能不闪避。
  只好往后一垫步,但是,虽然勉力躲开了袭向下盘的长剑,手中的力量,却无法相继了。
  “砰”的一声,手中剑又被流星一击,悠悠的荡了开去。
  这么一来,门户登时大开,毒书生也乘势微向前一倾,像要直抢入来。
  易子澄没料到对方招术,竟然如此的诡异,心中不由大骇,疾忙一个鹞子翻身,宛如陀螺般,斜旋开去。
  毒书生哈哈大笑道:“易老英雄不要忙,这一招是吓着你玩哩!你瞧,我还在这儿站着呢?”
  易子澄定神一看,真的,人家可不是好好的站在当地,并没有移动丝毫。
  这一来,把个江湖老侠羞得面红耳赤,要是在往常,他准得自戕而死,可是目前不行,他的生死事小,却连累着一干朋友。
  毒书生话说得轻松,怎能让对方真个喘息。
  趁着易老侠羞愤交集的当儿,心浮气躁之际,抢占先机,身形晃动,又复攻将上来。
  口中却还招呼着道:“易老英雄,这次可得小心了,一个人成名不易,别坏了一世英名……”
  他招呼着,已将剑招施展开来,轮回灭绝剑法,端的是不寻常,一招一式,算得上是谲奇怪异得无法揣测,同时功力火候之深,已是一代名手的境界。
  易子澄虽也是一代剑术名家,但怎能和天下第二剑法比得,勉强封架了二十多招,已是连逢险招,生死不过是在呼吸之间了。
  但当他方闪避开一招的瞬间,一眼瞥见常显等一般朋友,那种忧惶的神色,暗叫了一声:“完了!”
  就在这千钓一发之际,店外传来有人朗声一笑。
  这笑声宛如巨钟忽鸣,响澈四山,又清朗、又圆润,说得上金声玉振。
  就在这笑声甫起,常显眼见易子澄大难临头,也自抖丹田大喝一声道:“我们大家上,要死就死在一块儿。”
  毒书生眼看已将得手,怎肯放过机会,如响斯应,身形闪处,飚转处翻的已欺到易子澄的身后。
  他身手快捷无伦,在这一转之时,左手已取出了一面匕首白旗,抖手发了出去。
  在他以为,这匕首发出,血泪榜就得插向易子澄的后心上。
  那知手方抖出,倏的眼前一股劲风轻拂,看那血泪榜时,却被一人抓在手内。
  血泪榜不见血不收,发的人如果手法不准走了空,须得转入轮回谷中三年。
  这种罪谁也受不了,他毒书生何尝又不害怕,一见血泪榜没有伤着对方,闪身跨步,探掌就抓了上去。
  五指落处,并没有夺回来血泪榜,却抓住了一样柔软如绵的东西。
  眼光一扫,人家五指如钩,抓住的乃是一只人手。
  那黑衣人突的冷哼了一声。
  毒书生听了这响冷哼,心情更是紧张,惊骇之下,也不暇寻思,内力涌出,那抓人的五指登时增加了三五倍力量,手指坚硬如钢,硬抓下去。
  那被抓住的一只手,本来软如绵,突然也随着他力量的增如,也变得坚硬异常。
  毒书生立即感到有些不妙,在力量增加的同时,目光四射,注目看去,瞧见了那伸出手来被他抓住的人。
  乃是个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的儒雅书生,穿着虽有些寒酸,但不减他丰光神采。
  “啊!”这个人他认识,大骇之下,惊啊出了一声,同时迅快的松手后退。
  就在他手方松开,眼前倏的涌起一片蓝色轻雾,一股强风劲冲而至,身形立被刮得踉跄后退。
  这些事原是同时发生,那边常显等人被风所阻,也退后了两步,易子澄也拗腰前窜,借着风力,纵回到常显等人面前。
  黑衣人冷冷的道:“穷书生,你真的要找死吗?”
  那人哈哈一声长笑,道:“就是我真的来找死,你也无能为力。”
  毒书生的面色,连惊带吓,已变青白,站立原地,呆呆的发怔。
  来人正是穷书生,而且伤势已好,神采更见焕发。
  原来自从毒书生和黑妖狐尹明两人,闹店被瘦金刚赶走之后,接着就是血泪榜的出现,情得整个飞狐关人心惶惶。
  绣旗青霜阮大娘也将店面收了,同着瘦金刚祝清、小姑娘寒玉、穷书生等四个人,悄悄的遁到关下一处农舍中,商量着应付之策。
  因为在目前没有得到那灵药“七变三转红梅子”之前,似乎还不宜出面,穷书生虽可以现身,无奈他伤势正在恶化。
  筹议之下,咸认为惟有先治好穷书生的伤势,不但可以扫荡妖氛,就是去夺取那株灵药,也可以多个有力的帮手。
  无奈那医毒严寿入居且退谷以来,他怕人家打扰,居处竟是十分的隐秘,也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那就是瘦金刚祝清,和绣旗青霜阮大娘了。
  但他们曾有誓约,在得到那灵药“七变三转红梅子”之前,两人不能将他的居处泄人。
  在得到灵药之后,他严寿负责治好龙门豪客易璞的伤,如有一方违约,甘受天谴。
  江湖中人,最重信诺,绣旗青霜阮大娘当然是不能带穷书生去,更不能告诉医毒严寿的真正住址。
  瘦金刚祝清也是当事人之一,也不能那样作。
  这桩事难为住了两位老侠,在房中团团乱转。
  寒姑娘也知道事不平凡,面色随着两位老人家变动,变来变去,喃喃的自语,道:“这事该怎么办呢?”
  绣旗青霜阮大娘更是连声叹气。
  穷书生伏首默思,心忖:“为了自己的一点伤,何必累及人家,且退谷既在九龙山下,有地方就好找,万一找不着,也只有怨命。”
  忽闻瘦金刚祝清坚定的道:“好啦!我祝老七带他去一趟吧!”
  阮大娘闻言倏吃一惊,喊道一声:“七哥……”
  底下的话没有说出来,已然热泪盈眶,悲不成声了。
  “阿娘!”寒玉也惊叫了一声,人已扑在了阮大娘的怀中。
  祝清哈哈笑道:“九妹,你这人怎么连这点都看不开,放心吧!我祝老七自有安排。”
  这情形入在了穷书生的眼中,他也看出来祝清的神色有异,坚定中有一种悲壮的气氛。
  他一声不响,站起身来,从容的走出房去,回头没见有人跟出来,双足顿处,闪电一般先将身形隐住房后暗处,听了听仍没有动静,打量了一下方位,发足狂奔下去。
  屋中的人,商量多时,似已获得了协议,回头却不见了穷书生。
  寒玉高喊了一声:“翔!……”                ”
  瘦金刚祝清已似脱弩一般,纵窜出来,早不见了穷书生的影儿。

  第二十六章
  万山之中,一峰拔地孤立,直矗半天,四外大小峰峦拱揖,连绵不断。
  峰头已现皑皑积雪,峰腰盘虬怪石矮松,含烟点翠,清幽拔俗。
  峰下山坡,枯草迎着寒风,一片的和山偃动。
  恰像似一位皓首白髯翛然出尘的老仙翁,凌虚御风。
  山脚下流萤也似的飞来一条人影,好快的身法。
  那就是在飞狐关下农舍中偷走的穷书生。
  他一出了飞狐关,担心身后会有人追来,见路上无人,立即施展开轻身功夫,飞奔下去。
  他一边加劲急驰,心中也一边盘算,想道:“九龙山且退谷,既然有地有名,没有个找不到的。瘦金刚祝老前辈,侠义热情,甘愿舍命,而自己又何必累人轻生?好在自己功力尚在,还不到求人怜悯之境,医毒严寿他是个人,只要他没有成神作鬼,也就一定可以找到。”
  心急脚加快,跑起来宛如陆地飞腾,乍看起来,何异一缕轻烟。
  中午时分,到了一座峰下,抬头看,见峰顶高接青冥,嵯峨叠峰,烟云缭绕,四周群山连绵,不知连出多少远去,可是那九龙山却在何处?
  掉头回顾,入目尽是枯草败叶,只有峰高处有一片矮松,翠绿含黛。
  白日忽被云遮,山均中刹时阴暗。
  穷书生觉着有些口渴,附近却又不见溪泉。
  正自游目打量,忽见前面树林中,飘起一缕炊烟,不禁心中大喜,暗道:“山脚下既有人家,正好打听一下道路,去找九龙山且退谷。”
  念头动处,立即放开脚程,往前奔去。
  常言说得好,“望山跑死马”,高处望前,似近却远。
  连着翻了好些岗岭,才看到前面现出一座山坪,坪势若砥,前临莽密树林,后依高山大壑,适才所见炊烟,便自林中飘出。
  坪旁横着一条小溪,溪底尽石,水流潺潺,白石巍峨,一清到底。
  穷书生正自烦渴,奔到溪边,用手捧起,连饮了好几口,觉着舒服清爽。
  忽的瞧见水中自己的倒影,不由得顾影自怜,凝目注视起来。
  脑海中涌现出一幕幕的回忆,血仇、情爱、恩怨、忧情……
  忽然旁边多出了一张面孔,浓眉、长髯、鹰鼻、鹞眼,这人似在那里见过一面,有些熟悉,他是谁?
  仔细的一端详,不禁大吃一惊,他不是轮回居士史天灏吗?
  惊讶中回转头去,就见那轮回居士史天灏站在身后,面带微笑,神态十分从容。
  史天灏见穷书生回过身来,霍的退开丈余,笑道:“小伙子,我瞧你怪面熟的,是在那里见过的吧?”
  穷书生一发觉对面之人是那史天灏,一股仇恨之火,在心底燃起,冷哼了一声,道:“是的,我们曾在娘子关前,深谷荒寺中见过一面的,你虽不认得我穷书生,我可认识你!”
  史天灏惊讶道:“穷书生?你是穷书生?……你认识我?”
  穷书生冷冷的道:“我早就认识你!”
  “你认得我是谁?”
  “你是江湖上的煞星,武林中的刽子手,轮回居士史天灏……”
  史天灏笑道:“小伙子,你真有个记性,荒寺中见了一面,你竟然没有忘。”
  穷书生道:“灭族之仇,毁家之恨,有那么容易忘掉的吗?”
  史天灏神色为之一变,似乎也有点惊讶,忙问道:“你可是谷天澜的后人?”
  穷书生道:“这个你管不着,穷大爷自有宗系。”
  “那么你姓什么?”
  “大爷姓穷。”
  史天灏哈哈笑道:“我看你也只有姓穷了,一衣之外别无长物,还不够穷的吗?”
  穷书生道:“我姓穷,人穷,但是骨头不穷,不如有些人,他虽不穷,但却甘愿两手血腥,丧天害理,任是满身锦绣,也不过是衣冠禽兽而已。”
  史天灏却有些怒了,冷哼了一声道:“好小子,你敢辱骂老夫。”
  穷书生干脆给他个卖呆装疯,哈哈笑道:“像你这个人穷凶恶极,岂只是衣冠禽兽,简直就是衣冠枭獍,穷斯滥矣!”
  史天灏再也忍不住满腔怒火,厉声喝道:“小畜生住口!闻说你已练成了降魔十二式,荒寺一面未见功夫,今天接我三掌瞧瞧!”
  喝声中一掌劈出,劲风飒飒,掠卷而袭向穷书生。
  穷书生那敢怠慢,他本早就蓄势以待,双掌平胸推出,脸上青雾立现。
  双方掌力相隔尺许,力道已触,发出“蓬”的一声,各自被震开了一步。
  紧接着又齐齐跨步发掌,“蓬蓬”两响过后,穷书生已多退了两步,并且感到体内真气波溢甚剧,若是再行对掌硬拼,立时就得受伤。
  轮回居士史天灏扬声大笑道:“小子,你不行了吧!快招出来,你是不是姓谷,要不然……哼哼……”
  穷书生虽然两掌受挫,但他并不气馁,复仇的火焰,更是燃得炽烈,冷冷的道:“姓史的,你别以为两掌占了先,就以为必胜吗?穷书生却是不服……”
  史天灏狂笑了一声,道:“好!老夫正要领教一下你那降魔十二式。”
  话声未落,突的一掌迅快劈去。
  穷书生施展出降魔十二式中精奥的两招,借势、圈打,也自掌劈指扫,以攻为守。
  但见这两位绝代高手,掌翻腿飞,身形盘旋进退,快逾闪电,就在溪旁草地上硬拼起来。
  眨眼之间,各各换了七八种奇招妙式,竟然打得难解难分。
  史天灏见穷书生的掌法,蕴含玄机,心中大凛,暗忖:“降魔十二式端的不愧是武林绝学,幸而这小子功力不足,如果假以时日,怕我还难以招架呢!”
  穷书生的心中,也是惊凛不止,他见这轮回居士史天灏掌法奇异已极,虽看出来是施展的轮回灭绝掌,但实在比毒书生高明得多,尤其掌上内力之强,平生仅见。
  心忖:“我目前伤势在身,功力大不如前,如和对方硬拼下去,未免太吃亏,不妨先行遁走,等找着医毒严寿治好了伤,再和他拼个死活不迟。”
  念头转处,急急使出降魔十二式中,护身救命绝招“踔厉风发”一式。
  这一招也叫“仙人隐踪”,表面上似是奋力进击,与敌偕亡,其实是明攻暗退,眨眼之间,已脱出了对方掌力笼罩范围之外。
  史天灏早就有除去穷书生之心,不惜动员手下数十高手,但全都未能如愿,目今摆在了自己眼前,那肯轻易放过,冷嘿一声,运集十成功力,跟踪追上。
  这一追扑而攻,掌势出处,地上砂飞石走,四周两丈以内木折草偃,连溪中水流,都被震荡得汹波溅珠,声势之威猛,人寰罕见。
  他这一掌无疑已存下了毙敌之心,是以毫不容情,比起方才几招大不相同。
  穷书生更是惊骇万分,一见对方攻势这等凌厉,不禁变色,同时也真感到自己的功力在渐渐减退,越发的吃惊不小。
  尤其令他惊骇的,是对方的盖世神功实在强劲绝伦,甫接触没到几招,就已感到难以封架了。
  史天灏心性狠毒为武林中所仅有,他存心要毙穷书生于掌下,那肯放过一丝机会,手下又那能容穷书生再转第二个念头,双拳一加劲,又是劲厉袭至。
  穷书生见自己被对方掌风裹得紧紧的,走是走不脱,只有拼之一法,奋然一声大喝,不管一切,招走“发踪指旗”迎击了上去。
  他这一招掌势一发,首先就消卸了轮回居士掌势中大部份的威力。
  但是那史天灏却是当代有数的高人,一见对方反击,立即将掌势化实为虚,急急变化,显得有些手足失措的样儿。
  从这两招上看,他轮回居士史天灏,一时之间,也无法破得对方的精妙手法,不敢轻躁妄进。
  掌风呼啸,人影晃摇中,史天灏连着攻进了三招,仍然没有抢回来优势,心中惊异这降魔十二式的功夫,实在玄奥已极。
  蓦然心中一动,陡然收势纵出战圈之外。
  此际的穷书生也已是强弩之未,再战下去也实在无以为继了,他一见对方纵退,身外压力全消,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长吁了一声。
  史天灏冷冷的道:“你居然学会了降魔十二式。”
  穷书生他色厉内荏,微笑道:“那么你知道了十二式的厉害了……”
  “放屁!”史天灏闻言喝骂了一声,道:“降魔十二式虽然精妙绝伦,但还难不住我轮回居士。
  穷书生道:“那却不见得,书称为降魔,就能为天下扫尽妖氛。”
  史天灏倏的一瞪眼,喝道:“只是你小畜生的功力还不纯,今天老夫就取你的狗命,那容得你日后横行。”
  他说着探手入怀,取出了尺八管箫。
  穷书生突然仰天纵声大笑道:“身为云台三绝的轮回居士,也有被逼亮出兵刃的时候……”
  史天灏闻言,面颊上起了一阵热浪,不由得恼羞成怒,当下面色一沉,冷声道:“老夫闯荡江湖数十年,从未见过像你这等狂妄之辈,今天不取你狗命,留得日后为祸。”
  穷书生又是仰天一声朗笑,道:“你一再的提出要取我性命,可知区区就不把死放在心上,岂不闻,民不畏死,岂可以死惧之。”
  他声调爽朗,态度豪壮,有一种正义之气凛人。
  史天灏倏的心中一动,突然抖丹田长笑一声,山谷回应,声威甚是惊人。
  穷书生冷笑了一声道:“你有什么能为就快施展出来,何必这样的装腔作势,只能吓吓獐兔狐狗,却吓不倒我穷书生。”
  史天灏哼了一声,尺八管箫一指穷书生,道:“过来,再领教你那降魔十二式几招绝学。”
  穷书生笑道:“你这样的指明降魔十二式,是不愿让我使用兵器了?”
  史天灏道:“既有兵刃何不取出。”
  穷书生道:“我生平一身之外别无长物,那来的兵刃,再说对付你这样的人物,也犯不着拿刀弄杖,那样胜之不武,不胜为笑……”
  史天灏冷哼了一声道:“小畜生,你少和我耍你那利口,无论你怎样说,老夫今日绝不会饶你一命。”
  穷书生抗声道:“区区已经说过,生死之事,并不放在心上。”
  “好!那你就先接我这第一招。”
  史天灏喝声方出,尺八管箫抖出,化成七八点青芒,迎面罩去。
  穷书生那敢轻视,双臂抡起,“呼呼”两声,连环出掌,挡住了史天灏这一招。
  两个人都是怒火填胸,这往起一凑拢,立即奇招互出,险象丛生。
  转眼间,双方互拆了有七八招,各无破绽,倏的又分别退开,相隔大半丈左右,屹立对峙。
  史天灏凝目看着眼前这位俊书生,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迷惘。
  从穷书生身上,他看到当年的他自己,少年气盛,外有一股豪气凌云。
  目前他已是老了,并且所筑下的血债,也压得他不能喘气,满天下尽是仇人,他有些儿悔……
  可是,他生性孤陋自负,狂傲异常,转眼间,凶性又炽,心忖:“今天如不除去这穷书生,来日就是自己的要命克星……”
  而那穷书生也在注视着这一老魔头,脑海中映现出一幕幕的惨相,复仇的火焰,灼得他要发疯。
  双方全都冷哼了一声,分而又合,箫光掌影,变幻无方,招招都是极为毒辣的手法。
  二十招之后,双方仍然扯个平手。
  降魔十二式真不愧是武林绝学,每一式,都称得上精奥绝伦,威力强绝一时。
  史天灏那支尺八管箫,呑吐之际,所取都是对方非防不可的致命大穴,招数诡奇,身法更是怪异。
  慢慢的,穷书生越来越不行了,忽觉腹中冒出来千百丝暖气,分窜入五脏六腑之中。
  一阵阵倦怠之意袭到,有点昏然思睡。
  他知道这是在散功,毒伤发作了。
  但他却不甘心死在轮回居士史天灏的手下,他要奋力的拼下去。
  又是十几招过去,史天灏也看出来对方的形色不对,冷声诮道:“难道降魔十二式武功绝学,就止于此么?”
  穷书生忿忿道:“你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
  史天灏冷笑了一声,道:“那你就接我三招追魂箫试试,就知道怎么样了。”
  话声一顿,那支尺八管箫上,陡然发出一阵撼人心弦的异声,出手时功力也陡然增强数倍。
  一连数招,把个穷书生逼得团团乱转,攻既不能,防亦困难。
  史天灏却不理会对方情形,一支尺八管箫,指东打西,招数上显得十分毒辣。
  这一来,穷书生越发的支持不住了,幸而有那一蓬濛濛青气护体,也就是万载空青发挥了最大功效,史天灏一时还伤不了他。
  史天灏突然一掌从箫影中劈出,劲风中有一股腥臊之气,方一挨近穷书生那护身青气,“轰”‘的一声,劲气回荡,震得穷书生身形连晃。
  他这一掌乃是探测的性质,一见冲开了那蓬青气,跟着又遥遥劈出了第二掌。
  登时间,一阵刺耳啸声,应掌而生。
  掌风过处,穷书生毫无挣扎,连哼也没有哼出一声,仰身翻开出去一丈开外,躺在地上僵卧不动。
  史天灏一掌震倒了穷书生,但他还不放心穷书生的生死,收起了尺八管箫,迈步向穷书生走去。
  等他注目打量了一阵地上的穷书生,忽然神情变得惊讶,接着又叹了口气,道:“原来这小子已先中了‘九阴鬼爪’的暗算,我说怎么会这样的不济?看来就是不出手伤他,他也已离死不远了。”
  这时间,他好像对穷书生的死,有些不忍,内心之中升起了一丝怜才之意,望着穷书生的尸体,遗憾的摇了摇头,双脚顿处,飞纵而去。
  夕阳斜坠,荒山静寂,穷书生横枕地上。
  忽然一道人影飞掠而至,飘落在穷书生身畔。
  乃是一个妙年女尼,她静静的伫立在穷书生身边,俯首注视着他,面上一片深沉的悲哀。
  她仿佛正面临着大地沉沦,宇宙毁灭似的,美眸中流露出永恒的绝望。
  但她站得那么寂静,生似一尊石雕的人像,低头凝望着地上僵卧之人。
  在这一刹那间,她想哭一场,无奈,却感到所有的眼泪全部流干了,再也挤不出一滴来,一颗心早已变成冷却了千万年的死灰。
  又是一阵轻风过处,她身旁出现了一个老态龙钟的女尼,她手里捻着一支拂尘,也停在穷书生的肩侧,但她却打量着那位妙年女尼。
  好久,好久,她喃喃的自语道:“阿弥陀佛,痛心事莫过于无言的悲哀,慧根!你还是看开点吧!”
  “师父!”那女尼突然喊出了一声,接着身形朝地上的穷书生身上一伏,哀声大哭起来。
  那老尼轻叹了一声也蹲下身来,抚摸着那女尼的左肩,道:“可怜的孩子,我知道你忘不掉他,哭吧!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胸中也许会好受一点。”
  那女尼哭了有好大一阵,心里确实已觉得宽松了不少,但却感到了有些冷意。
  老尼道:“生生死死本有定数,慧根!不要忘了,你已皈依了佛门。”
  女尼低声道:“弟子知道,但却为腹中一块孽根作难。”
  老尼道:“万事自有天定,我看穷书生或者死不了。”
  那女尼闻言忽然止住了悲凄,呆呆的望着女尼。
  “阿弥陀佛!”老尼宣了一声佛号,道:“你不要这样的看着我,孩子!或者穷书生已回天乏术了,我却没有把握能治得好他……”
  那女尼倏的跪倒尘埃,哀声道:“师父!你老人家就行行好事,救他一命吧……师父……”
  老尼道:“傻孩子,并不是为师的不救他,我是担心救不活他。”
  女尼道:“我知道师父绝艺盖世,玄机深奥难测,你老人家既然说他死不了,就必有施救之法…
  老尼笑道:“你这孩子,竟用起激将法来激为师的了。”
  女尼垂首合十道:“弟子不敢。”
  老尼却念念有词的道:“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河沙妙德,总在心源,一切孽障本来空寂;一切因果,皆如梦幻;无三界可出,无菩提可求,能断无明,真如可证!”
  那女尼听了这几句偈语,知道老尼所指何事,一时间又哀哀痛哭起来。
  须知偈语所示,那“菩提”的意思,便是“最高的道”。
  无明的意思,乃是指的贪、嗔、痴三种情孽。
  要求得大道,就应该斩掉无明。
  老尼一见那慧根女尼又哭了起来,轻叹了一声道:“痴儿,身有慧剑何用?”
  慧根女尼闻言,止住了悲声,道:“慧剑虽利,能斩得断情丝,割不开父子亲情,徒儿腹中一块肉,总得有个交代。”
  老尼道:“这就叫孽由自作,岂不知一切孽障,本来空寂吗?”
  慧根女尼道:“这个徒弟知道,但那河沙妙德,总在心源,不知又作何解。”
  老尼为之语塞,一时间,无法自圆其说。
  忽然身后响起一阵大笑道:“少师父这话问得合理,信佛却不是靠念佛,拜佛方能求得大道,总要心中有佛才行,没听说过有信佛让人家断子绝孙的。”
  慧根女尼闻言大惊,抬头看去,就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位白发银须,面貌清奇的老人,心中方自惊异。
  老尼已宣了一声佛号,笑道:“你这个老毒物,才改邪归正了几天,就妄自论起佛来了。”
  那老者笑道:“请问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作何解?我严寿是作过不少的坏事,所以才博得医毒这个称号,但我目前已放下了屠刀,岂不是可以立地成佛了吗?”
  慧根女尼一听对方自称是医毒严寿,无异天外飞来了救星,连忙转身跪下,哀告道:“就请严老前辈你发发善心,救他一命吧!”
  她这一猝然的举动,倒是把严寿吓了一跳。
  老尼笑道:“严施主你这可是自找来的麻烦,我也正愁着无法下手呢?你来得正好。”
  严寿凝眸寻思了一下,又弯低身子,伸手摸了摸穷书生的足踝,严肃的道:“这事情有些辣手,治得活,治不活,我却没有把握,那得看他的造化了……”
  慧根女尼道:“但求老施主大发慈悲……”
  她话音未落,医毒严寿倏的凝目盯住了慧根女尼,老半天才诧然道:“少师父好面熟呀!”
  慧根女尼闻言,双颊蓦的升起一层红晕,低声道:“小尼俗名是于香红。”
  “啊!”严寿惊啊了一声道:“原来你是那如……呵……呵!于姑娘,你也放下了屠刀……好……好。”
  原来这慧根女尼正是那如意仙子于香红。
  她自从在梁山水洼和穷书生一度缠绵之后,好事被苗玉秀撞破,羞愧之下,立心要改邪归正。
  说实在的,她也真是爱上了穷书生。
  本来善恶只是一念之间的事,她这一恢复了灵智,思想也就大为转变,再又碰上了神貘尊者纪啸天的一番告诫,就更坚定了从善之心。
  有时,命运好像成心捉弄人,福无双降祸不单行,不如意的事,是接踵而来的。
  就在于香红将靴子送给了穷书生,折回头奔返家中之际,方到门口,迎头碰上了一位恶魔。
  本来她这时眼看着情人他去,心中总有些儿个留恋,她惆怅若失,神思茫然,是愁、是恨、是伤久情,一时里也捉摸不清,真正不是滋味。
  眼看到了家,她有点不愿进去,也怕进去,只在门前徘徊,她怕看到那留下来的风流遗恨。
  就在这时,忽然一只大手,拍在她的左肩上。
  她猛的惊觉,左掌一式“倒打金钟”甩出,人却向前纵出去一丈开外。
  一个粗猎的笑声,接着道:“如意仙子,何必大惊小怪呢?”
  于香红转身看时,见是一个身躯粗壮,面目狞狞的独眼汉子。
  这个人她倒认识,乃是江湖上出名的色魔黑心狼吴珪,他曾无数次的向于香红输诚,要做入幕之宾。
  无奈,他那一付尊容太也难讨人喜欢了,身材面貌,都使如意仙子恶心,所以就全置之不理。
  可是黑心狼吴珪还真是情有独钟,他把个于香红当作了心目中的天仙,缠之不舍,费了不少的工夫,才找到了这里。
  他一见到溪边小楼,心中就开了花,暗忖:“这才叫天假其便,深山之中有此居处,她依从了更好,不然就给她来个霸王硬上弓。”
  于香红一见是黑心狼吴珪,气得柳眉直竖,娇喝道:“吴珪,你找到这里干什么?”
  吴珪哈哈大笑道:“我的心肝宝贝,我来干什么还用得着说吗?我想你也真的想够了,一直没有到手,费了千辛万苦不找到这里,你说是干什么来了呀!”
  于香红娇叱道:“我不管你是干什么的,赶快离开这里。”
  吴珪笑道:“叫我走,可没那么容易,老实跟你说吧,吴大爷害不起相思病,今天你如果再不答应我,我就要把生米煮成熟饭。”
  于香红自然明白这话的意思,她迅即立好门户,娇喝道:“姓吴的,我看你是找死来了。”
  吴珪嘻皮笑脸的道:“找死——哈哈,做个风流鬼,死了也痛快。”
  说着把双拳一扬,又道:“你看到没有,就凭这一双拳头,吴大爷无往不利,你敢不听话吗?”
  于香红明白,吴珪的武功,比她自己高明得多,就打算抢个先机,先下手为强。
  于是她一言不发,进身上步,抡掌就打。
  吴珪哈哈长笑声中,也出手迎架,转眼间,两人就战在一起。
  于香红那是吴珪的敌手,不到三十个回合,便感到气力不继了,已被黑心狼裹在了掌风之中,打算冲出去都办不到。
  又勉强支持了五六个照面,吴珪一式“蟾宫折桂”,一手先架开于香红砸下的双掌,笑道:“心肝,你要出气的话,就用劲多打两下,嘿嘿!咱老吴皮粗肉厚,不打不舒服。”
  笑语声中,探手骈指已点中了于香红的穴道。
  他倒也真称得上怜香惜玉,一指点出,不容她朝后栽倒,探手已勾住了纤腰。
  他连抱进房去这一段时间都等不得,说实在的,他抵不住于香红的美貌,尤其这拦腰一抱,软玉温香,但觉阵阵销魂蚀骨之感,无法忍耐!
  轻轻的将于香红放在地上仰卧着,抬手背抹去顺着嘴角流出来的口水,无语的端详着……
  就见于香红全身软瘫的仰面躺在地上,双目紧闭,云鬟雾鬓,玉面修眉,更是动人。
  吴珪贪馋的叭哒了两下嘴,发出一阵啧啧之声,眼中欲火更盛,笑道:“我老吴所享受过的女人多了,不知道为了什么,总觉得你合乎我的胃口,你才真是我的如意仙子。”
  他说完话,就俯身在于香红的脸上,一阵乱亲、乱咬,并且又伸出来舌头,像一只贪馋的狗一样乱舐起来。
  他那与生俱来的一股狐臭之气,使于香红作呕,胸腹中一阵阵的翻腾。
  这黑心狼不但皮肤粗糙,又加上有几天没有剃胡须,刺得美娇娘粉脸发痛。
  最令于香红恶心的,还不止这些,而是那黑心狼吴珪贪馋的口水,他乍亲芳泽,简直是流个不停。
  吴珪实在忍不住欲火如焚,他连解钮扣都等不及了,一把就撕裂了于香红的上衣。
  于香红方和穷书生经过了一场风流公案,里面没有穿着内衣,这一被撕开上衣,肉帛立现。
  好白的酥胸,赤裸着的乳峰朝天,晶莹无疵无瑕,别有一番娇艳样,且真撩人。
  吴珪的一只粗手,先捏乳头,又向下移,在纤腰里摸来摸去。
  他不敢用力,怕粗手磨破了细皮嫩肉,但又舍不得,同时,他亲舐人家脸上的一张臭嘴,也向下移,咬玉颈、咬肩头,最后吸吮起奶头来。
  这样的孩子没人爱,活脱一个丑八怪,不吓死他爹,也吓坏他奶奶。
  粗手摸索着向下,扯断了于香红的裤腰带,俏娘们哼了一声,身子一扭。
  这也难怪,罗带儿系得太紧,雪白的细肉上起了一团红痕,比牙印儿还要深,只可轻搓,万勿猛搔,这细皮嫩肉怎经得起他那只粗手胡乱撒野。
  黑心狼更捺不住心猿意马,喘着气道:“小乖乖,你曾颠倒过无数的男人,我想你必也涸得够受了,来,我们俩痛快痛快!”
  他说着话,正打算褪下来于香红的裤子时……
  四五丈外,蓦的一声喝打,登时疼得黑心狼一声怪叫,身子从于香红身上,向右滚出去好几步远。
  于香红只是穴道被制,并没有受伤,斜眼看得清楚。
  见是十几枝松针,钉进吴珪的后脑袋上。
  在四五丈外,用这种极轻的松针,发出来钉入皮中,而且力道控制得准确,不致深入致命,这人的武功造诣,就可想而知了。
  吴珪滚了开去,双手一阵乱抚,将头皮上的松针抹去,有点连头发都扯下了几缕,也有的下半截仍留在皮下,他也顾不得拔去,霍的纵起身来,厉声喝道:“什么人敢暗算太爷?有胆的,你就出来……”
  一人笑道:“贫尼正要取你性命……”
  话声中,就见一排矮树后面,现身出来一位老尼,手里持着一柄拂尘,直拔起三丈多高,空中一式斜掠,飞出去四丈多远,落在黑心狼的面前。
  吴珪几曾见过这样卓绝的轻功,吓得他连连倒纵,退出去一丈以外。
  老尼并不立即进扑,却过去解开了于香红的穴道,然后一飘身截住了吴珪的退路,笑问道:“吴珪!你可认识贫尼吗?”
  吴珪又退了几步,口中结结巴巴的道:“老师太,吴珪实在眼拙……”
  老尼双目微张,倏的有两道精光,罩住了吴珪,喝道:“瞎眼的孽障,你可认识我这把拂尘吗?”
  她说着,把手中拂尘往起一扬。
  吴珪猛的省起,从小投师学艺时,就听师辈伯叔们提过,江湖上有位惹不起的老尼,人称铁拂尘大悲,名列云台三绝之一。
  她的得手兵刃,就是铁拂尘。
  别瞧那铁拂尘软软的好像一丛马尾,却能抵敌刀剑,而且在她手中,也不知出于何家何派,没有人知道她的路数,可作五行剑,能当藤蛇鞭,更可以用作点穴镢,判官笔的招数,拂穴打穴。
  于香红心思较为敏捷,老尼一提起来铁拂尘,先就叫道:“'老师太——”
  大悲老尼道:“等我收拾了这孽障之后,咱们再细谈。”
  那黑心狼吴珪当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之后,他不流口水了,欲火也消了,额头上却冒出来,黄豆般的汗珠子。
  提出来铁拂尘大悲的事,江湖中人可也无不色变的,云台三绝中,她和轮回居士史天灏,同样的使人闻名丧胆。
  论行径,她却介于正邪之间,一意孤行,手下又狠,她说的好:“除恶就是为善,具大慈悲就得心狠,不然何以斩得下慧剑。”
  她已有好多年都不在江湖上现身了,这次是因为她不放心莫莺儿,暗中跟在后面保护。
  因为她知道自己当年在江湖上结怨太多,其中有不少的高手强敌,唯恐他们奈何不了自己,却向自己的弟子报复。
  同时,也是受了天池老人徐书棠之托,暗中保护穷书生。
  当如意仙子于香红在山中遇上神貘尊者纪啸天之时,她已在近处了,也看出来于香红有向善之意,但还是不放心,于是又隐身暗中侦察,等到于香红坚拒吴珪,明知不敌,仍拼死力战,就决心加以援手了。
  黑心狼吴珪一看到铁拂尘,就知道今天苦头吃定了,连忙道:“老师太,这件事却怪不得晚辈,如意仙子于香红的为人,您老人家也必然听说过,她可不是个好人哪!”
  大悲老尼“呸”了一口道:“胡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于香红既然知过能改,她就是不折不扣的好人。”
  吴珪那敢和这位世外煞星拌嘴,三十六着还是走为上着,眼前却是逃命要紧,于是忙道:“老师太既然说她是好人,她就算是好人,那么弟子就此告退。”
  大悲老尼冷笑了一声道:“怎么?你还打算活着离开这里吗?”
  此言一出口,吴珪的一张丑脸,刹时间由黑变白,忙道:“老菩萨,你……你老人家,总……总不能为了于香红的事,就……就将弟子处死吧?”
  大悲老尼闻言,嘿然笑道:“好!我佛慈悲,这一次我饶了你……”
  黑心狼以为这条命总算保住了,面上立刻露出高兴的神情。
  站在一旁的于香红,却感到奇怪,心忖:“江湖传言说这位老师太,向以‘嫉恶如仇’、‘手辣心狠’著称,怎么今天大发慈悲了,会宽恕了黑心狼吴珪……”
  就在她思之未竟,黑心狼喜色微现之际。
  大悲老尼接着又说了下去,道:“不过,那些被你沾污过的良家妇女,她们的冤魂和羞辱,却不能不在你的账上算一算了。”
  于香红此刻才明白过来,果然姜是老的辣,她先送个空人情,结果还是不放过他。
  黑心狼的脸色,宛如变化无常的天气样的,时而晴朗,时而阴暗。
  他听大悲老尼提起了这笔账,明白自己是没有活命的机会了,也不管对方的身法有多么快,自己能否跑得了,他是拨头就跑,逃命要紧。
  就如一只野兔,刚刚脱开了鹰爪,也不管山路崎岖,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腰、腿、双脚,全都加了十二成的劲,疾窜而去。
  于香红方喊道一声:“老师太,吴珪他逃走了。”
  一言未已,就见大悲微一抬手,忽的一阵异声入耳。
  “嗡——”声音奇怪而清脆,有些儿震耳。
  接着大悲老尼仰天又是一声长笑,声澈山谷,朗然道:“孩子,你放心吧!他跑不掉的!”
  于香红惊诧间,就见老尼身形闪处,快速劲急,也就是两三个起落,已截在吴珪身前,喝道:“吴珪,你可曾听到那珠镖传声吗?”
  吴珪在没命的逃奔中,生死交关,任是那珠镖传声震撼山岳,他是实在的没有听到,一心就只盘算着一件事,快点逃,走迟了就得丧命。
  可是,老尼的喝声,倒是听到了。
  闻言心中暗忖:“是福不是祸,是祸脱不过,不如拼了吧!”
  他念头一定,人仍朝前窜,口中含糊的分辩着,暗中却下了毒手。
  左手探囊扣上了三支燕尾镖,右手抖开了锁子枪,看看已纵到老尼身前,锁子枪猛的一抖,“长蛇入洞”直扎了过去,同时燕尾镖也分三路打到。
  在这种情形下,距离既近,猝然发难,老尼手中又无兵刃,在吴珪的心思,纵然你是绝顶功夫,也难逃脱。
  那知事与愿违,老尼的功力也真的高深难测,动作疾如飘风,身形略闪,燕尾镖已全部打空。
  就在这一闪的同时,她的铁拂尘也搭上了锁子枪,微微的一缠一带,吴珪再也拿不稳锁子枪,脱手而飞,不知抛落到那里去了。
  吴珪见势不妙,往侧边一闪身,又打算夺跑逃走。
  大悲老尼那能容得他,铁拂尘抡处,竟当作藤蛇鞭扫缠了出去,一下缠了个正着,跟着猛的贯劲往起一抖一抡,宛如一片鸡毛,被强风卷起一样。
  吴珪那么大的一个身躯,被铁拂尘卷抡起来,直往上飞有两丈多高。
  他人已吓糊涂了,在往下落时,竟然忘了用劲,而所跌落之处,恰又是一片锐利如刀的尖石。
  但听“咔嚓”一声响,那尖石将他穿了个血肉狼藉,眼看着活不成了。
  大悲老尼铁拂尘摔死了黑心狼吴珪,凝望了一眼,合十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于香红已赶了过来,朝她面前一跪,道:“弟子已看破红尘,愿皈依在师父门下,求师父发个慈悲。”
  大悲闻声看去,不由吃了一惊。
  原来于香红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自将头发用剑削掉,但那不是剃,还留下有一寸多长的短发。
  大悲老尼探手抚着她那短发的头顶,道:“你果然大澈大悟了吗?”
  于香红道:“弟子真正悔悟了。”
  大悲轻诵了一声佛号,道:“孩子,你自己好好忖量一下,能清心寡欲,吃苦耐劳吗?青灯古佛那滋味却是不好受的呢!”
  于香红道:“弟子知道,弟子这一生作孽太多,如今猛省回头,望求给我一个忏悔的机会。”
  “阿弥陀佛!”大悲宣了一声佛号,道:“好,我就成全了你吧!”
  从那一天起,于香红就拜在了大悲神尼的门下,剃度当了尼姑,法名慧根,她倒也真吃得苦,一改过去那奢华的生活。
  心情上虽收束住了意马,岂奈生理上却起了变化。
  月圆月缺,两个月过去了,于香红心情上又掀起了微波,那并不是她挨不了清苦,而是嘴里不时泛酸水。
  欲吐忙把香唇闭,惟恐被人看出她的异样来。
  世间的事儿真难测,荒唐了多少年,都没有放过响屁,归正前的缠绵一度,竟然会留下了情种,珠胎暗结。
  这是私情,也只能传与那共私情的人儿知晓。
  可是,他一别即杳然,自己也皈依了佛祖,就是那个人儿在,一个出了家的尼姑,怎好私会情郎。
  大悲老尼对这位弟子也早就留上了心,她暗中留神看得更清楚。
  这一来,她饮食都不多,消瘦了不少,也更显得娇俏,眉梢儿经常微蹙,食居常有着异样。
  她往往默坐沉思,似有着一肚皮的心事。
  不,不是一肚皮,而是满嘴里不时泛酸作呕。
  同时,柳腰柔细的于香红,大悲门下的少师父慧根,腰围突的涨了起来,幸有僧袍遮住,还不十分明显。
  大悲神尼并不以为奇,她要知道的,是谁留下的孽种,柔声的探问,平心的安慰:“孩子,那是谁的……”
  慧根女尼低声的应着,道:“是穷书生的……”
  “穷书生?”大悲神尼却不信自己的耳朵,吃惊的叫出了一声,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在梁山水洼,师父摔死吴珪那一晩上,到如今两个多月了。”
  “有这样的事情?有那么凑巧?一个出了家的尼姑怎能生孩子。”
  修为有年的老尼大悲,闻言也惊诧得大声喊嚷起来。
  慧根只是哭,她有什么主意。
  大悲道:“痴儿,你可愿意还俗?”
  “不……不……师父,请你可怜我……”
  “那么?你可打算堕胎?”
  慧根仰脸,现出一种哀求的神色,道:“师父,我愿替他谷家留下一条根。”
  大悲叹了一口气,道:“痴儿,你也太痴情了……”
  说到此处,倏的双眼一睁,神光闪闪,坚定的道:“我要找着那穷书生,看他作何安排。”
  就这样,师徒二人到了这飞狐关。
  巧不巧?真的找着了穷书生,无奈,人已死去,慧根她怎能不伤心欲死。
  人不该死总有救,她那哭声,引出来了歧黄圣手的医毒严寿。
  苍霭沉山,夜幕将降,萎草萋迷,夜风萧瑟,大地上一片寂静。
  医毒严寿仔细打量了一阵地上的穷书生,摇了摇头,道:“老朽也没有把握……”
  他语音未落,慧根女尼心中涌起一阵绝望的悲哀,登时一歪身,倒在穷书生的身上,又哀声痛哭起来。
  大悲神尼爱怜的抚着慧根的头,转向医毒严寿道:“那么你这位歧黄圣手,却是浪得虚名了。”
  严寿笑道:“老菩萨,这件事瞒得了任何人,却瞒不了你的法眼。”
  大悲道:“这个我清楚,穷书生外表上虽是冰冷僵硬,是因真气滞塞百脉,呼吸不通,所以呈现这种僵死之象,其实人并没有真死。”
  严寿道:“目下他心脏仍然极轻微的跳动,双足足踝上的‘邱墟穴’仍有一丝暖气,足证明他尚有一线生机……”
  大悲道:“既然这样,但不知应该怎样下手去救?”
  严寿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道:“难——”
  大悲道:“连你这位宇内少有的大国手都摇头说难,看来你那医毒之名,是只能害人不能救人了。”
  严寿道:“老菩萨也动了嗔念了。”
  大悲霍的站起身来,双目睁合之间,神光电闪,面罩寒霜,冷冷的道:“你可知此人是谁吗?”
  严寿见大悲神尼变了脸色,心中倒是一凛,忙道:“老朽久已不在江湖上行走,所知不多,莫非此子是当今皇太子?”
  大悲冷哼了一声道:“莫说皇太子,就是当今皇帝的死生,贫尼却管不着那样多,只是此子却关系着武林的兴衰,我却不能不问了。”
  “他是谁?”
  “武林二圣谷家的后人,方今扬名江湖的穷书生。”
  “无奈我严寿既有誓言在先,今生再不为人疗伤治病,加以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大悲神尼面上微露怀疑之色,道:“我不信在你医毒的手下,也会有没有把握的伤病。”
  严寿道:“实告诉你吧!若要救活此子,非得一个擅长针灸之术的人,用金针连续刺遍他全身七十二大穴,动手时不能中断,手法要快,认穴要准,还得看他的造化……”
  大悲神尼冷冷的道:“不知你那造化两字,作何解释?”
  严寿道:“那是指他平日的修为而言,如果功力造诣太深,此刻真气壅塞百穴,纵有神针,也无法消散,救治也不中用……”
  “如果功力造诣不高的呢?”
  “可能会在金针被刺之际,忽然气绝,自然也是回天无力了。”
  大悲神尼闻言,不由得低头沉思,眼中掠过一丝忧愁,心忖:“照他这样的说法,穷书生岂不是死定了吗?那有恰恰修为功力不深不浅之理?”
  慧根女尼突然止住了悲声,插口道:“师父,他有救了!”
  她这一句话喊出口来,不但是大悲神尼吃了一惊,就是连那医毒严寿也惊诧不止,一齐都将目光投向了穷书生,以为地上的人儿,有了变化。
  但是那横尸地上的穷书生,仍然静静的躺着,毫无一点变化。
  大悲神尼诧异的问道:“慧根!你怎知穷书生有救了?”
  慧根道:“穷书生的功力修为,恰恰是不深不浅!”
  严寿道:“何以见得?”
  慧根道:“穷书生出现江湖,为时不足两年,却又震慑了江湖,岂不是功力修为不深不浅吗?”
  严寿道:“即令他真的修为恰恰正到好处,但是我出手救他,决不可能……”
  大悲神尼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老朽在归隐之前,曾有誓言,决不替武林人物疗伤治病。”
  大悲神尼突的长笑了一声,道:“看不出来你严寿名堂还真不少呢?当年为人治病时,须得以武林秘传代作诊金,功夫学得成了,又冒出来个不为武林人疗伤治病啦。你既不愿出手,那也无法勉强,但贫尼却想尽一尽人事……”
  严寿道:“但不知这个人事如何尽法?”
  大悲神尼笑道:“我看穷书生这孩子死在这里,孤鬼似的,有点儿寂寞,打算让你相随他于地下,和他凑个伴儿,怎么样?”
  严寿勃然变色,道:“老菩萨莫非要和我动手过招?”
  大悲道:“我想看看你骗到了多少武功绝传。”
  严寿闻言连忙摇手道:“老菩萨!请听在下解释……”
  大悲神尼依然沉着脸色道:“不必解释,目前只有两条路,一是你快治好这孩子,一是和我动手……”
  “在下斗胆也不敢和老菩萨动手!”
  “那你就赶快替这孩子疗伤。”
  “誓言犹在耳,在下不愿违誓……”
  “那就快动手”
  一言甫了,右手扬处,“嗡”的响起异声。
  严寿正自戒备,蓦的一阵异声入耳,风声飒然,一丝冷风直射心窝。
  严寿出掌一捞,掌中已抓住了一粒木念珠。
  但觉劲力奇大,险险脱手而出,不由得心头一震,笑道:“老菩萨,严寿已领教了珠镖绝技。”
  大悲神尼朗声一笑,道:“那你就小心点,贫尼可要动手了……”
  话声未歇,一纵身宛如轻烟般飞扑而至。
  就在身形才动之时,手中铁拂尘,随势一挥,突然伸直了,宛如一条软鞭。
  严寿看得真切,微噫了一声,心忖:“这位女尼的铁拂尘,昔年曾使天下群魔丧胆,名震武林,可不能大意。”
  当下就把全付精力,戒备着对方的左手。
  这就是严寿精明的地方,他知道这位大悲神尼,在六十年前曾以左手一百零八粒木念珠,和右手铁拂尘,遍走天涯,扫荡妖氛,武林中人,尽皆闻名胆落。
  尤其那一百零八粒木念珠,专打人身穴道,而且在打出时,镖未到,声先至,好像故意叫你提防似的,可是从没有人提防得了。
  还有一样,她的木念珠并不是动手便发,在她未发珠镖之前,必定先来个“珠镖传声”。
  那就是虚掷一粒直上遥空,再跟着又发出一粒和前一粒相碰,木念珠中空,迎风有声,两粒相碰,其声更厉,若动手的人听了珠镖传声,即行停手,那就有话好说,否则恃强不服,可就要大吃苦头了。
  还有她那铁拂尘,更是霸道得紧。
  果然,她先虚空掷出一粒木念珠,“嘶溜溜”一阵异响。
  严寿虽知道大悲神尼不好惹,但心中实是有点不服,因为在六十年来,他藉着行医,也真的赚到不少武功绝学,早就打算找个成名的人物,印证一下,看着究竟自己的武功,到了如何境地。
  所以他才出手捞住那粒送信的念珠。
  这一来,却激起了大悲神尼的怒火,冷哼了一声,道:“好啊!原来严施主是冲着贫尼的珠镖而来……”
  喝声中,那铁拂尘划起一道寒森森的光华,尚未递到,大悲又是一声轻喝:“打!”
  随手而射出三缕劲风,直取身上左胸“天池”,腹部“天枢”,右腿“伏兔”三大要穴。
  严寿轻啸了一声,身形疾如闪电,往左方斜飞起一丈多远,倏然又化为“风飏落花”之势,飘飘折向右方,复又升高寻丈。
  大悲神尼轻笑了一声,道:“好!这一势是峨嵋真传,‘落叶扫’的身法,我看你学得了几手……”
  语音甫落,左手扬处,木念珠一粒接一粒的电射出去,同时真气一沉,脚尖探地,身形移前了两步,稳身站住,纹风不动。
  严寿一个身躯纵起来,方始下落,那木念珠一粒跟着一粒,宛如有线串着似的,追射着悬在半空中的身形,使他不能不落。
  严寿立把峨嵋“落叶扫”的身法,化为大漠一派的“天马行空”身法,眼看着木念珠已击到身上,蓦的又提一口真气,身形乍升又沉,简直有如蹑空行走。
  但是那木念珠不是从他头上脚底擦过,便是从身躯左右两侧擦逝,转眼间已避过十二粒木念珠。
  大悲神尼在心中暗诵了一声佛号,忖道:“严寿几年的功夫确实没有白费,竟能躲得开自己十二粒念珠,我看你还能躲过几粒?”
  心念动处,左手又是一扬,木念珠又如飞蓬一般急射而出。
  严寿蹈空走降,还未到达地面,忽听一阵极密的嘶风之声,一齐袭来。
  心知大悲神尼这次已出全力,那敢怠慢,铁掌挥处,劲风激卷,又把十二粒念珠,尽皆凌空劈飞。
  大悲又探手摸出了一把木念珠,并不发出,疾纵上前,手中铁拂尘起处,直指对方“膺窗”、“神封”两穴。
  她出手奇快,招式也辛辣异常。
  严寿探手从背上拔出长剑,一式“龙兴斩蛇”,疾迎了上去,带动起风声生啸。
  大悲神尼脚下如风,踏离宫,走坎位,手中铁拂尘扫打缠劈,洒出一片寒光,眨眼间,攻出了七八招。
  严寿手中一支长剑,也不平凡,他是揉合数家剑法之大成,择精去繁,再配合他灵巧无比的身法,一面闪避腾挪,躲让对方辛辣神速的招数,一面又乘隙进攻,牵掣敌人。
  转眼间,已走了二十几个照面,大悲神尼已捺不住怒火,因为自从她涉足江湖,六十年来,除了有数的几个人外,还真没有人接得下她十招过。
  她禀性本就强烈,当年又嗜杀成性,虽然修为多年人也已逾百龄,但是本性难迁,一打到紧处,就更是要好胜争强。
  于是,她一面施展开铁拂尘上的煞招,一面朗然喊道:“严老施主功力端的是高深,贫尼幸遇如此的高人,献丑献到底,我要施展‘飞珠走尘’的搏技了……”
  严寿闻言,大吃一惊,深悔自己弄巧成拙。
  原来这大悲神尼自成名以来,从未施展过这“飞珠走尘”的绝艺。
  乃因这一门绝技,不发则已,一发就得伤人,就是大悲她本人,也无法控制得了。
  最厉害的地方,是她左手的念珠,能够配合右手的“铁拂尘”的一路特别招数,源源发出。
  以大悲神尼武功造诣之深,又是距离这么近,发出来木念珠,谁敢抵挡。
  就在严寿惊诧之际,大悲神尼的铁拂尘招式突变,全是抢偏锋,踏奇门,从侧翼猛攻。
  山雨欲来风满楼,也就是两三个照面,大悲神尼已经全力发动。
  严寿心急之下,方高喊了一声:“老菩萨手下留情。”
  嘶风之声陡然大作,木念珠宛如蜂群出巢,漫天袭到。
  严寿更是惊急万分,一声“老菩萨”没叫出口来,数十粒木念珠已经上身。
  大悲神尼的独门手法,的确够骇人听闻的,在这么近的距离,发出数目如此之多的念珠,却是各有一定方位,几乎遍袭严寿全身穴道。
  严寿本来有罡气可以护体,不畏暗器,无奈对方的功力,深厚不凡,他的罡气竟抵挡不住对方这全力一击。
  严寿就觉着全身一阵酸麻难禁,那还站得住身躯,身形连着几个摇晃,翻身栽倒。
  大悲神尼长吁了一口气,嘿然笑道:“你的功夫还不错,居然能接得下贫尼飞珠走尘的天罡之数,武林中已不多见,我佛慈悲,但愿你好自为之,你去吧!”
  她说着,扬起铁拂尘连着几挥,医毒严寿随着那劲风,一溜跟头,滚出去两丈开外,立觉酸麻消失,站得起来了。
  但他并不走,不言不语,凝视着这位世外老尼。
  慧根却已伏在大悲神尼的足下,哀哀叫了一声:“师父……”
  大悲神尼轻宣了一声佛号,道:“痴儿,叫师父也没有用,我们总不能强人之所难呀!”
  严寿发了一阵子的怔,他想不出这位以狠出名的老尼,为何会放过自己,就是连替穷书生疗伤的事,也不愿逼自己出手了。
  他终于忍不住,上前几步,一躬到地,道:“老菩萨何以对敝人这等宽容?”
  大悲陡的一抬头,轻叹了一声,道:“我是想起了当年家师所留下的一句话,‘飞珠走尘’的绝技,只能使用到天罡之数,如超过此数者,术已入煞,就得血染木珠红,我因一念之善,不忍伤你性命,那知却被心魔入侵,如祛心魔,我得赶快回山,只是心愿未了……”
  “老菩萨有何心愿,只要是我严寿办得到的,甘愿驱使,万死不辞。”
  大悲神尼还真没有想到严寿会说出这几句见情见性的话来,一时也大受感动,用手一指慧根女尼,道:“就是这个孽障,使我不能放得下心……”
  接着她就将慧根改过向善的经过,以及和穷书生的关系,珠胎暗结的现象,简略的说了一遍。
  严寿翻眼沉思了一阵,也将自己隐于此一山,除了为了那株灵药“七变三转红梅子”之外,还为了要救龙门豪客易璞的事,说给了大悲神尼。
  大悲道:“如此说来,那你立誓不替武林中人疗伤之言,不是真的了。”
  严寿笑道:“老菩萨明鉴,我如滥于行医,岂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那样对于采取灵药,却有莫大的妨碍。”
  “啊!”大悲神尼惊愕了一声,道:“难道为了这一株草药,竟惊动了江湖人物?”
  严寿道:“要是江湖上普通人物,我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
  “莫非是些出头露脸的东西吗?那样?我倒是得会会高人了。”
  大悲神尼好强之心,又被激起,刹时间眉飞色舞,双目射出炯炯神光来。
  严寿不禁心里暗笑,心忖:“大悲神尼性如烈火,且又好强,实在并非虚传。”
  不过,他也有他的心思,他要设法笼络所有的高手,助他得到那枚“七变三转红梅子”。
  于是诡笑了一声,道:“少师父的事,我严寿可以替老菩萨分这个心,就连穷施主这伤,我也可以治,我所担心的,还是那枚‘七变三转红梅子’,无奈,强敌太多,只怕那灵药落于奸人之手,其祸却就无穷了。”
  大悲怒火已被激起,气哼哼的道:“严施主你就快说吧,别给我拐弯抹角胡绕扯,到底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严寿见已激起了大悲的怒火,又是一声诡笑,道:“还是不说的好,这个人物,你老菩萨也惹不起,令徒的事,我包揽了,还是您回山修炼,等祛除了心魔再说好啦!”
  他越是这样的说,大悲也越沉不住气,慈眉陡竖,二目圆睁,嘿嘿一声冷笑,道:“好哇,严寿,你敢和我卖关子,快说,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物?”
  严寿像似有些为难,呑呑吐吐的道:“第一批,来的是大漠密宗的掌门弟子,耶牙陀罗汉……”
  “番狗也敢问鼎中原?”
  “第二批,是积恨帮的全般人马,最厉害的人物,就是你们云台三绝之一的轮回居士史天灏……”
  “史天灏?”大悲惊叫了一声。
  严寿笑道:“老菩萨没有看出来吗?穷书生这一身伤,就是他的独门手法,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
  “啊!”大悲若有所悟的叫出了一声,道:“我看着是有点像,却没有想到这魔头会亲自出手。”
  “还有呢?连大头鬼王裴宣也都二次出世了,并且也到了飞狐关。”
  “噢!有这么多的人哪,倒是一场大热闹。”
  “还有呢?马岭关的十一狂,和着湖海二怪、颖上四友。”
  “除了十一狂之外,他们怕不会和你为敌。”
  严寿道:“稀世奇药,谁不想占有,也难估量得到。”
  大悲沉思了一阵,道:“好吧,我助你得到那株灵药,但你得替我治好穷书生。”
  严寿道:“那是当然,咱们一言为定,我这就动手治疗伤势。”
  他话音再落,探手取出两支金针,就见他扬手打去,一针正扎中在穷书生的“人中穴”。
  穷书生的身子动颤了一下。
  就在这时候,突的一人惊叫了一声,道:“好哇,好个狠毒的家伙,人死不记仇,你这是干什么,打算戮尸呀?”
  “汪汪!”狗吠了一声,又是一人接腔道:“我看这老东西,有点眼熟吗?”
  严寿闻言回头一看,见是一个瘦小和尚,和一个狗形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到了身后,他不由一怔。
  那狗形的人,“汪”的一声狗叫,道:“老药毒,你不认得我,咱老狗可认得你,又是要练什么药,在这里戮尸呢?”
  瘦和尚叫了一声,道:“啊呀,怎么云台三绝大悲神尼,也参加了扒坟戮尸的工作了,这不定又是那家无名的尸首倒霉。”
  大悲神尼倏的一瞪眼,喝道:“你们二位少疯癫成不成?”
  严寿已认出来对面的人,是神貘尊者纪啸天,陡的想起当年在云南永昌府,为了采株灵药,被这老狗骚扰了场,结果是白费功夫,却让马龙土司段金山得了去,至今尚耿耿在怀。
  这一碰上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冷哼了一声,道:“老狗,你还没有死呀!”
  “汪!”神貘尊者笑道:“阎王爷不要命,我又不吃你那毒药,想死可也真麻烦。”
  “当年永昌府,为了一株‘九芝莲’的事,你可还记得吗?”
  “汪!”神貘尊者又是一声狗叫,道:“记得,记得,没想到我老狗略施小计,哈哈!汪!把你这位医毒,闹得个灰头土脸,你还没有气死呀?”
  严寿冷哼了一声道:“我留着这条命,就是要和你算清那一笔账……”
  一言未已那瘦和尚独行脚了心大师,突的高喊了一声,道:“咬呀!谋财害命,这是谁害死了穷书生!”
  神貘尊者闻声,倏的一瞪眼,精芒四射,扫视了一下那躺在地上的人儿,果见是穷书生,不由心中大急,转身“汪”的一声狗吠,道:“老医毒,这孩子可是你害死的吗?”
  严寿实在也真气这位老狗精,到处胡闹,冷冷的道:“是我害死的又该怎么样?”
  “不怎么样?汪汪!我要你偿命。”
  神貘尊者说着,右手突的一挥,向严寿当胸抓去。
  医毒严寿见神貘尊者一言不合遽然出手,可知道这老狗精身法不含糊,那敢有半点儿大意,右掌借势斜切,猛劈神貘尊者的手腕。
  神貘尊者连着汪汪两声,扭腰一个转身,双掌连环劈出。
  刹时间,掌风回荡逼人,人影纵横闪动,任他医毒严寿尽得天下武功不传之诀,一时之间,却闹了个手忙脚乱,糊糊涂涂,被人迫退五六步远。
  神貘尊者却陡的住手,笑道:“领教过了吧,我老狗是见好就收,只须你知道厉害就行……”
  这一来,严寿几乎气炸了肺,虎吼了一声道:“老狗,你欺人太甚。”
  喝声中,纵身一跃,凌空下击,一掌劈去。
  神貘尊者又是“汪”的一声,嚷道:“老严,你真的要拼命吗,恕我老狗不陪。”
  一边喊嚷着,一边展开身法闪避。
  严寿已动了肝火,他是一言不发,仍是追扑不已。
  神貘尊者却是绕着他打圈子,并不还手,可是嘴巴并不闭着,嚷道:“严老毒,算了吧!这样打下去,对你没有什么好处,如果我一时收拾不住!伤了你,那该多没意思,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又何必一定要找死。”
  严寿更是气不可遏,突的大喝一声:“老狗,纳命来吧!”
  一声喝出,神威骤发,凝神行功,扬手一记劈空掌,朝着神貘尊者打去。
  神貘尊者看来势奇猛,心知只要硬接他这一掌,立判生死存亡。
  他本来以游戏出之,怎肯和人拼命,两臂向上一抖,“一鹤冲天”,全身平空拔起来一丈三四尺高。
  只觉一股劲风由双脚下面扫过,撞在峰边一株碗口粗细的老树上,砰然一声巨响,树身两断,枝叶纷飞。
  神貘尊者见严寿的掌力,练到这等威势,心中也暗暗吃惊,“汪”的一声,道:“严老毒,你是真的拼命哪,怎么把吃奶的力量都使出来了。”
  严寿更是怒火冲天,一声不哼,又发神威,呼呼两掌急攻。
  就在两掌方一推出,劲气回荡之际,他又纵身一跃,捷越出尘鹰隼,又猛向老狗精扑去。
  神貘尊者连躲之下,严寿仍然是紧攻不舍,他的面色微变,方“汪”的叫出来一声,一眼看见瘦和尚独行脚了心大师,正同着大悲神尼在看视地上的穷书生。
  他念头一动,身形一滑,就往那边直撞了过去。
  医毒严寿急怒攻心,如影附形,又已追踪袭到,右手一伸,五指箕张,“苍鹰攫蛇”当头抓下。
  神貘尊者连着几个滑步,就到了瘦和尚身边,嚷道:“和尚!你也有份,我是玩够了,快接着点……”
  老狗精身法如风,他心中早打好了主意,要硬拉和尚下水。
  他这么一晃一闪之间,已施展出绝妙飘忽的身法,要诱使严寿去招惹瘦和尚。
  严寿在怒火头上,那会想到这老狗精的居心不善,恨不得给他一点大苦头吃,方能一解心头之愤。
  心中既急,出手又疾,虽然发觉不对,一时却收招不住,一下正抓上了瘦和尚的肩头。
  瘦和尚和大悲神尼正自看着地上的穷书生,商量着是如何救活转来,不防背后有人袭到。
  他一心都注意着地上的人,虽然他应变灵活,忽略了神貘尊者与他开玩笑,加上严寿出手又迅疾无比,总算严寿发觉不妙,收得还算快,但已然抓破了瘦和尚的左肩。
  瘦和尚自成名江湖以来,从未吃过这样的亏,此一无心之失,在他认为是奇耻大辱,不由心头火发。
  猛一回头,见严寿站在地上发怔,带着一点懊悔之色,再又一眼,看见神貘尊者在向自己做着鬼脸,心中更火,身形一动,刚想出手去对付严寿。
  “住手!”大悲神尼高喝出了一声,道:“看你们都已老不小的啦,怎么还是这么玩嬉无度。”
  瘦和尚瞪了严寿一眼,探手摸了摸肩上伤处,捺下了怒火,道:“严老毒,你可知道我和尚一生不惹人,人家要是惹了我,我可也不甘沉默,目前有事放下不说,过些时我是得领教你两手鬼爪子。”
  大悲神尼插口道:“什么话都不要说了,严施主你就快替这孩子治伤吧!”
  严寿道:“老菩萨,要治这孩子的伤,却得费上好多的事呢,一个不好,要是治死了,我严寿担当不起。”
  “你要怎样的治法?”
  严寿道:“这孩子在未受伤前,先中了人家一下‘九阴鬼爪’,不合被人勉力推拿,使奇毒在体内生了根,要治伤必先清除毒根方可……”
  神貘尊者“汪”的一声,道:“这才是稀世奇闻,我老狗又学到了一点,没听说过,毒还有根,不如干脆说是祸根还有个意思。”
  严寿双目一瞪,怒声道:“老狗,你别认为你见多识广,不信你可以摸下他的脉搏,不想个好办法,只有请你老狗来治好啦!”
  “汪汪!”神貘尊者把小脑袋朝狗皮中一缩,道:“我要是能治,还能轮到你充人物。”
  “那你就少放屁!”
  瘦和尚见严寿说得慎重,料非虚言,接口道:“严老毒,你有什么辨法就请快说,何必和老狗斗气。”
  严寿闻言瞟了神貘尊者一眼,道:“我只问你们湖海二怪,想不想救这孩子?”
  神貘尊者道:“我们要不打算救活穷书生,会向你严老毒服低。”
  “好!就凭你这一句话,我严寿从今认你是朋友。”
  神貘尊者笑道:“严老毒,现在先别说这些,你到底要我们干什么?”
  严寿笑道:“你老狗精是出了名的成事不足,坏事有余的家伙,我要你挑拨是非,激起这孩子的怒气来,给他个跳动的机会,救活他再累倒他,毒气一发散,伤病也就可以好了。”
  神貘尊者一听就作了难,一直摇晃着小脑袋。
  严寿又道:“你要是不肯,我请你走远点,以后少在江湖充字号。”
  神貘尊者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大家又商量了一阵,严寿过去拔下来穷书生人中上的金针,从怀中又掏出了一枚金针。
  就见他双手连刺,眨眼间针刺穷书生遍身七十二处大穴。
  “哎呀!好闷哪!”穷书生长出了一口气。
  严寿迅即住手,朝着大悲神尼打了个招呼,又低声向神貘尊者道:“老狗,从此处向北,翻过去五座山岭,青溪源头,有一座茅屋,那就是我的居处,你就带孩子到那里去,记着,激怒他、累倒他。”
  话声中,同着大悲神尼师徒,飞纵而去。
  那慧根女尼虽然跟了他们走,却还一再回头,恋恋不舍的看着那地上的穷书生。
  大悲神尼看在眼里,不由得轻声诵了一句佛号,道:“孽障!这就是孽。”
  湖海二怪见医毒严寿走远了,两个人一商量,也就躲了起来。
  斗转参横,又是一天的开始。
  穷书生苏醒过来时,已是辰巳之交的时候了。
  但见秋阳已上,晨雾未晞,满山满谷,除了青松之外,崖隙石根,满生着野菊,临风摇曳不休。
  虽然他睡倒的地方未换,风趣大异,迥不似昨晚残照荒山,穷途险遇,那一种凄凉境界。
  晨风一吹,有些儿个刺骨生寒。
  他发出了一声呻吟,伸动了一下四肢,慢慢的又转动了一下身躯,然后张开了眼睛,喃喃的说道一声:“我怎么还活在这个世上?”
  他强自挣扎着,勉力坐起身子,混身尚有酸软之感,游目望了望四周,不见一个人,迷惘的又看了看天,一片片白云,掠飞而过。
  “唉!”他轻叹了一声,又自语道:“这一下我完了,不用说功力全失,还不如死了好呢!”
  “死”,他想到死,心底升起来一阵迷惘,暗忖:“那轮回居士史天灏是出名的心黑手辣,闻说当年他在峨嵋金顶,曾连毙数百武林高手,他怎么又会放过了自己?”
  “不想了,总之自己没有死是真的,很多的事,还是得去干,眼前还是去找那医毒严寿,就是把降魔十二式全传给他,只要能治好了伤,恢复了功力……”
  他打算站起身来,颤巍巍地直立起来,倏觉脚下虚软无力,一个立脚不住,支持不住身躯的平衡,登时又摔倒在地。
  他不由一呆,再一试,又是照样的摔倒,连着起来了三次,也跟着摔了三跤。
  这一来,穷书生可不由神色颓丧了。
  心中暗自叫道:“完了,完了,史天灏可是真狠,他之所以不杀死我,原来是要饿死我的呀!在这深山之中,路绝人稀,又不能行动,真是得活活饿死。”
  突然“汪汪”两声犬吠。
  这狗叫的声音,他熟悉得很,连忙高声喊道:“纪老前辈!快来救我。”
  随着那狗叫之声而现身的,果然是那神貘尊者,他看到了穷书生,也听到了呼救声,但他却不理不睬,慢慢的走近穷书生。
  “老前辈!快来救我!”
  穷书生又喊出了一声,同一时捡上现出一种兴奋企望的神色,宛如似见到了亲人一般。
  神貘尊者态度冰冷已极,瞟了他一眼,“汪”的一声狗叫,冷冷的道:“怎么?你叫我老前辈?难道说你们上几代都是狗投生的吗?”
  穷书生闻言一惊,心说:“这位神貘尊者今天是怎么啦?变了心性了,莫非有什么不如意的事……”
  神貘尊者忽的一瞪眼,碧瞳闪闪,令人望而生悸,跟着又发出一阵狞笑,道:“小子,你睡在这里干什么呀?”
  穷书生道:“我是被轮回居士史天灏打伤在此。”
  “那怎么还没有死?”
  “这个晚辈也不清楚,只是记得曾昏过去了一夜,这时忽然醒了。”
  “你的功夫还在么?”
  “大概是已经不行了。”
  “那还不如死了的好呢!”
  穷书生闻言又是一怔,心说:“这位老前辈是怎么啦,往日不似这样的冰冷无情呀?”
  神貘尊者又是冷哼了一声道:“怎么小子,你是在骂我吗?这个我看得出来,我老狗一辈子都恨人家骂我,你骂我我就废了你。”
  说着,他就真的探手向穷书生抓去。
  穷书生此时毫无一点抵抗的能力,只有任宰割的份儿了,他只暗叹了一声,双眼一闭,听由命运的安排了。
  “老狗,你这丧尽天良的家伙,你忘了天池老人的托付吗?劫走了莫莺儿,人虽老还有少心,逼死了苗玉秀,武林道上不能容你,我和尚也不能容你。”
  喝骂声中,就见一条人影,如飞的追了前来。
  神貘尊者一掌没有抓下,一见独行脚瘦和尚了心追了来,也顾不得伤人,身形一动,其疾如箭的向侧处去,而且一晃无踪。
  穷书生乍听到瘦和尚那一阵的喝骂,心中一怔,暗忖:“莺妹妹已去了忘我坪,怎么会被神貘尊者劫了去?秀妹妹在红羊谷失散之后,怎么又被老狗精逼死了呢?”
  正忖念间,瘦和尚已到了眼前,他一见到穷书生,惊噫了一声,刹住了脚步,道:“噫!你不是穷书生吗?”
  “嗯!”穷书生哽了一声,道:“正是学生,不知大师父何以也到了这里?”
  “别提了!”瘦和尚叹了一口气,道:“目今真的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了,就连神貘尊者修为有年的人物,也都改了品性,你说气人不气人。”
  穷书生讪讪的一笑,道:“我看纪老前辈不是那样的人呀!”
  瘦和尚道:“人心难测,我要不是亲眼得见,我也不会相信,别瞧有些人装得正经,其实心中鬼祟得很呢……”
  “怎么?你亲眼看见的,看到了什么?”
  穷书生立为所动,他见穷书生动了心,偏不说出口来,顾而言他,忙问道:“你可看到老狗从此处过去吗?我要追上他,要不毁了他可就遗祸无穷。”
  穷书生道:“你先说说,亲眼看到了什么?”
  “没有什么?快讲,老狗逃向那个方向去了。”
  “你快说,亲眼看到了什么?”
  “你快讲,老狗跑到那儿去了。”
  穷书生见了心和尚着急的样子,连汗都急出来了,更是相信方才的话是真的了,也就越发要知道两位红粉知己的情形了。
  急得他青筋都冒起老高,逼得更紧,他急于要知道神貘尊者是如何对付二女了,气哼哼的道:“你不说就算啦,我也用不着要你讲,反正我已是将死的人了……”
  “你真要知道吗?”
  “我要不想知道,又问你干什么?”
  “好吧!”瘦和尚无可奈何的答应了,且又道:“不过在你知道之后,须得帮我的忙呀!”
  “那是自然,你快说吧!”
  瘦和尚叹了一口气道:“你可知道莫姑娘离了娘子关,到那里去了?”
  “她是到忘我坪去看石老婆婆去的呀!”
  “就是呀!那知她在离开娘子关的第二天,老狗精就追了下去,先用甜言蜜语稳住了,冷不防制住了她的穴道,擒向一处山中。”
  穷书生道:“那么大师你是怎么发现的呢?”
  瘦和尚道:“你知道,在江湖上我们湖海二怪是形影不离的,这次他突然撇下我一个人溜了,我心中一起疑也就追了卜去。”
  “追到了没有?”
  “要是追不到,我也看不到了!那还会有这件事情的发生?但当追到一处山洞,就发现了莫姑娘,是我趁机放了她。”
  “大师,你真是个好人!”
  瘦和尚心中高兴了,暗忖:“看样儿这小子已中了计,还得再激他一下。”
  于是他又故意作态的叹了一口气,道:“等我救了莫姑娘之后,再向洞中一看,可不得了……”
  “大师,又发现什么事了?”
  “就在那洞里,有一具裸体女尸,仔细的一看,你猜是谁?”
  穷书生身形突的一震,心中暗叫道:“可千万不要是秀妹妹。”
  心中虽是这么想,忙又问道:“那女尸大师认得吗?”
  “当然是认识了,说出来你也认识,她就是和你在一起的苗姑娘,苗玉秀,苗姑娘!”
  “秀妹妹!”穷书生喊出来一声,身形忽的站了起来,两眼发了直。
  瘦和尚见状,心说:“这法儿真灵,穷书生动了火啦!”
  但他还是假装到底,忙问道:“老弟,你先别急,快告诉我,老狗他逃到那里去了?”
  穷书生呆呆的抬手往北一指,一声不哼。
  瘦和尚也不多讲,拔腿就追了下去。
  等瘦和尚已跑出去了两箭多地,穷书生才突的惊醒,心中一急,忙喊道:“老前辈慢走,穷书生陪你去。”
  喊声中,身法已动,奔了出去。
  此际,他因精神集中之故,双腿竟然毫不现酸痛,而且步履甚捷,胸中充满了怒火,恨不得一步就追上神貘尊者,和他拼个死活。
  可惜他路径不熟,山路十分难走,一路穷追,本来远远的还有瘦和尚的影子,几个转折,就在山环间兜起圈子来了。
  他眼前的影子,时而出现的是神貘尊者,时而又出现了瘦和尚,还有一个矮小的黑影,看不出是什么人,四个人就绕着山环在追逐。
  天色慢慢的又黑下来了,那三溪黑影一齐窜进了树林中,人影刹时间失去了踪迹。
  穷书生经过了这半天的奔跑,气血已通流无阻,功力也算复了原,已可施展他全身之能耐了。
  实在说起来,还是医毒严寿那几针的功力,帮助他恢复了功力。
  忽然间,眼前又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再也不能失去眼前的目标,脚底下一加劲,其疾如箭,追扑了过去。
  越追越近,渐渐的,发觉了有些不对劲,看出了那人既不像是神貘尊者,又不像是瘦和尚,那么这人是谁?
  他想站定身形,看个仔细。
  不料,他身形还没有站稳,对面的黑影,倏的一反身,就是三点寒星,向自己面门打来,又劲又疾,且还发出一种奇异的啸音。
  经验告诉他,对方是个高手,打得好暗器,他不敢接,也不敢架。
  蓦的一代身,避过了暗器,跟着一式“龙腾九天”飞窜而起。
  这一招乃是降魔十二式中的第二式,既可闪避,又能防范再一次的突袭。
  就在他身形甫起,面前那黑影却来得更快,只一个转身,人已如一缕烟般滚到。
  此际穷书生人还在半空中呢!如换式“隼鹰博兔”,扑到的人就得吃亏。
  但是那人竟不惧怕,没等穷书生换式下袭,他竟然一长身形,飞身上逼。
  这一来,穷书生可不由大吃一惊,心忖:“这人是谁?难道他不怕自己的居高临下?”
  穷书生见自己追错了人,也不愿多结无谓之仇怨,立将双掌一平,身子在半空中一稳,化攻击之势为防守,等那黑影扑到,打算架其一下,再借力落地。
  那知,黑影却是刁钻得紧,也有他的打算。
  他要施展借力克力,反困反陷之法,将穷书生困住,让他大大的跳动一番,以助其疗伤。
  那知穷书生一念忠厚,不愿伤敌,反而稳势沉劲,以逸待劳。
  黑影心急之下,立施杀手,身法一动,掌法一变,着着实实的一掌当胸劈去。
  穷书生见对方用出这样的重手法来,心中不由生气,暗忖:“就算我追错了人,也犯不上立下杀手,未免太过份了。”
  心念动处,也蓄足了劲力,一掌劈下。

  第二十七章
  追踪敌人扑了个空,凭白又惹上一场麻烦。
  穷书生施展出降魔绝技“龙腾九天”,自以为居高临下,既可闪避,又能回攻。
  那知对方并不怕,只一转身,人已如一缕轻烟般滚到,且还长身飞纵上逼。
  穷书生不由大惊,心想这是什么人,怎么轻进蹈险?
  心念未已,那黑影身法一动,掌法一变,一掌向穷书生当胸劈下。
  穷书生更是吃惊,暗诧此人未免太强横了,就是自己追错了人,也犯不着这样的拼命哪?
  他心中有事,不愿多结仇怨,等到那黑影双掌入门,他用了一式“十字分心”双臂一分一架。
  在他穷书生的原意,一架之下,借着对方的掌力,自己迅快落地,打个招呼,还是去追那神貘尊者要紧。
  没料到,就在他双掌一架,身形未动的眨眼间,对方是缠定了他,一黏一贴,全身往下一压,双掌立被人家圈住啦!
  同时身形也全都坠落实地,那黑影不言不动,只一晃身,紧紧的贴住了穷书生,团团乱转,环身迫招。
  穷书生没想到由于一念之差,竟然陷于如此险境。
  再一仔细的打量对方掌法,乃是震慑江湖的飞云掌。
  这种掌法,不论出手进招,全按着四象三仪,定宫立位,再杂以九宫八卦,九九八十一式,互为演变。
  那人出手快,身法更快,招招都是朝致命之处招呼。
  逼得穷书生打算停手和他说个明白,或者干脆就认输都不可能。
  不还招是不行,就是稍疏忽,都得挨上一下重的。
  就这么稍一犹疑间,已失去了主动,被那黑影困住了,而对方那身法、手法,全都玄奥已极。
  这一来,穷书生心中更惊,暗忖:“自己所习的降魔十二式,已是武林中玄奥的绝技,当今之世,能抵得过的可说没有几人,看对方的手法,好像深悉自己武功的路子,难道武林中,还有比降魔十二式更高的武学?”
  这就叫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看对方的武功路子,就是穷书生用出全力,也不见得就能讨得便宜。
  心急之下,不还招就得挨死打,同时心中也有点气,恨对方逼人太甚。
  于是暗提一口真气,双脚一落地,迅疾抡起双掌,一推一扬,架住了对方的攻势。
  无奈那黑影出招实在太轻灵了,穷书生这一招,虽然勉力守住乾阳之位,可是,那环身而来的掌风劲力,仍是毫不见稍敛,逼得他不得不小心应付。
  那黑影一见穷书生出招迎架,他更是加紧了攻势,同时也测出了穷书生的功力,端的是沉实稳厚,精纯万分,如不是被一种毒伤所牵掣,吐不出十成的劲力,他是真难招架。
  穷书生心切夺困而出,招演“发踪指旗”,这一招是降魔十二式中最为霸道的一招,所以一出手就见功效,稳住了守势。
  可是那黑影的武功也真的不凡,出手既沉又稳,任他穷书生施尽绝技,也只能立于不败,求胜却有些困难,心急之下,运转真力,发动万载空青以护全身。
  就在青雾方炽,那黑影惊噫了一声,紧跟着身形一晃,立向远处奔去。
  穷书生糊糊涂涂被人家缠住了,打了老半天,,连对方是个什么样儿都不知道,更不知是什么人了。
  那人身形也真的是快,身形连着几晃,已然没影儿。
  穷书生身形一定,眼望着远处,轻叹了一口气,喃喃的道:“这是从何说起呢?莫名其妙的打了半天……”
  语声未落,远远的响起一声犬吠。
  他心中一动,心忖:“深山荒野那里来的狗叫,不是前面有人居住,就是神貘尊者在那里……”
  想到了神貘拿者,不由得怒火攻心,双足顿处,发足循声奔了下去。
  他飞行虽快,但却小心翼翼的怕惊起了神貘尊者,再要找他,可就不易了。于是,他一路上尽力设法隐藏着身形。
  “好你老狗,你要杀人灭口哇!”
  这声音一听就知是独行脚了心大师,心中一阵热血沸腾,急忙寻声赶去。
  可是,那叫声乍现又沉,他方一起步,声已停歇。
  夜深风大,四下里黑影幢幢,一时那找得到瘦和尚在什么地方。
  一个不祥的念头,在穷书生心底深处升起,暗忖:“莫非了心大师已遭了毒手?”
  心念动处,他先停步宁神调息,运起视听之术,细查了一阵。
  果然发觉在右侧山坡那边,隐隐有异声传来。
  他先探手摘了一把树叶,立时腾身而起,迳向山坡那边悄悄纵去。
  穷书生心急腿加快,疾如闪电,转眼间已绕将过去。
  目光到处,就见神貘尊者正自把瘦和尚逼得团团乱转,看样儿瘦和尚已受了伤,形势十分危殆。
  当下怒哼一声,双掌一错,方将扑向前去……
  神貘尊者已发现了他,“汪”的一声狗叫,发足就跑。
  穷书生振吭大呼道:“老狗休走——”
  神貘尊者头也不回,身形乍落又起,好快的身法,一眨眼间,已投向不远处的树林中。
  穷书生那肯舍得,厉啸一声,横空追扑而去。
  瘦和尚人似已不支,倒卧在了地上,但他还是高声喊道:“小老弟!穷寇莫追,小心他暗算——”
  穷书生是急怒攻心,那听这些,身形一晃,已追入林中。
  这片树林高大绵密,身入其中,光线渐觉黯淡,令人感到四下浮荡着阴森肃杀的景。
  穷书生耳目并用,灵巧如狸猫,一眨眼已深入林内。
  此际四周围一片漆黑,就算是追上那神貘尊者,任是面对而立,怕也无法瞧得清楚。
  他突然停住前进的身形,宁神静息,仰头用鼻子向空中嗅吸了一阵。
  周围寂静无声,似已嗅到一阵淡淡的人体的气味,他心中暗想:“对方一定也因为看不见自己的动静,怕也是停下来在查听。”
  “穷书生,你真的自不量力,凭你那点功夫,也敢同我神貘尊者过不去,想必是活得腻了。”
  话声就发自不远处,穷书生方待纵扑过去,忽然迟疑起来。
  心忖:“假如对方故布疑阵,等自己逼近去,忽然发难,岂不大糟特糟!”
  他盘算了一阵,终觉不宜冒险,当下悄悄转到一株大树后面,才发话道:“姓纪的,我穷书生可尊敬你是个前辈英雄,只问你一句话,苗玉秀是否你把她害死的?”
  “是又怎么着,那妞儿也太不识时务了。”
  “你为什么杀死她,她和你有什么仇?”
  “这还用问吗?谁叫她生得那么美,我老狗看中了她,竟敢反抗,不吃敬酒吃罚酒,她自己是找死。”
  穷书生气得哼了一声,道:“姓纪的,你可是成名的侠义道,贪淫好色,也是你应该做的吗?”
  神貘尊者狂笑了一声道:“食色性也,连大圣人孔老夫子也都免不了,我老狗也是人,入了侠义道也不能断子绝孙,喜欢个小妞儿玩玩,又有什么不可。”
  穷书生道:“你可知道她是我的什么人?”
  神貘尊者道:“那我管不着,但我最气得也是你,天下的好事,全让你这个小白脸占光了。莫莺儿、苗玉秀、苗玉茹,还有个如意仙子于香红,怎么可以让你玩那么多个,我为什么不可以分到手一个苗玉秀,她不听话,我就弄死她,你不服气,气死你活该……”
  他话没说完,穷书生已气得浑身摇颤,几乎昏了过去,厉喝一声道:“好你老狗有种的,就现身出来决一死战。”
  神貘尊者冷笑了一声,道:“我犯不着白耗气力,你这一进入树林,也就是死期到了,小子,等着挺尸吧……”
  穷书生在说话之间,已然测出了对方的概略位置,没等对方话音落地,右手扬处,那蓬树叶电掣射出。
  汪汪汪了两声狗叫之声响处,跟着一股劲风飒然,又是“唰唰”连声,身前大树已被什么东西击中,并且全都击入树身。
  穷书生不须查看,已知是神貘尊者将自己发出的树叶挡了回来,击中了大树树身。
  当下不得不为对方这等功力,而微微一凛,疾然斜闪开去。
  心中方一惊,漆黑中但觉身前起了一阵回风,准知道是对方移开了原位,疾探右掌猛扫出去。
  穷书生这一掌,却是用出了全身力量,掌力如山,劲烈异常。
  他出手固然够快,但那神貘尊者丝毫不比他慢,一股动风也激荡而至。
  穷书生立觉情势不妙,因为他已觉出来自己的掌力,实在没有对方那样劲厉,如不赶快抽招撤身的话,不死也得受重伤。
  就在他一念未已,招式还没来得及抽换的瞬间,对方竟先自收招了。
  四周又回复了寂静,生似那神貘尊者已经远飏而去了,漆黑之中,也看不真切,于是又厉声喝道:“成名的人物也不过如此,怎么鼠头蛇尾,又不敢打了,收招干什么?”
  这两句话说得太难听了,根本就是骂上了。
  穷书生心中以为,对方必定忍不住会出口反骂,只要一出声,就会找出来他的隐身之处。
  那知等了一阵,四下亦毫无声应,真像似那神貘尊者业已离开了树林……
  又过了一阵,仍然没有声息,穷书生可就沉不住气了,心忖:“神貘尊者这个人太也难缠了,论武功,和江湖经验,都算是一等一的高手,受这样的辱骂,竟然不还腔,心胸的阴沉凶险,就可想而知了。”
  正在转念间,林外瘦和尚喊叫道:“小老弟,还是救人要紧哪!——哎呀!我是不行了,和尚要归位——”        ”
  穷书生听了心中方一怔,右边一丈七八尺处,“汪”的响起一声狗吠。
  跟着传来一阵“飕飕”风响,转瞬间已出去了七八丈以外。
  穷书生呆在当地,脑海中一阵盘算,拿不定主意,是追敌的好,还是救和尚的好?
  倏的一个念头涌起,心忖:“神貘尊者如果闯出去,再行加害了心大师,可就糟了……”
  心念动处,立刻施展身法,奔出林外,过去把瘦和尚挟起来往背上一驮,一声不响,就又循路疾追下去。
  林深夜暗,本就难走,再加上那瘦和尚不知怎么搞的,竟然越来越重,但他嘴里还是咕哝个没得完。
  “小老弟,我看你还是丢下我吧!和尚这就要完了。不能再累倒了你……”
  “唉!我和尚这就叫自找罪受,小老弟!和尚可全都是为了你,老狗精也真的狠心,对我也下了毒手。”
  “小老弟,你好人作到底,烦你背我去找医毒严寿去行不行?我这伤也只有他能治得了。”
  穷书生心中一动,暗忖:“是呀,我不也是来找医毒严寿吗?大丈夫报仇三年不晚,我何不先治好了毒伤,等精力复原了,再去找那老狗精算账。”
  他这么一寻思,忙道:“大师父,你放心吧,我一定会送你去找医毒严寿,只是我认不得路呀!”
  瘦和尚道:“我知道那严老毒的住处,但你说话可得算数呀,莫等心中一不高兴,把我给摔了,那样可就苦了和尚啦!”
  穷书生道:“你放心吧,穷书生不会那样没有人性,再说,你受的这伤,有一半也是为了我……
  就这样,穷书生背着了心大师,穿出了树林,又进了乱山,他在瘦和尚指点下,就在乱山中转起圈子来。
  瘦和尚伏在穷书生的背上,并不老实的让人家背着走,他千方百计的在折腾人,闹得个穷书生气喘如牛,精疲力尽,方打算放下他来,休息上一阵。
  瘦和尚就又说了话,道:“哈!你穷书生就只这点能耐呀?背着我一个瘦和尚,都持不住了,怎还能称雄武林,为天下扫尽妖氛呢?”
  还好,天色已然大亮,虽然人累一点,还能看清道路,无法就只在乱山中绕圈子。
  可是那瘦和尚是成心调理人,突的大叫道:“穷兄弟快追,快追,我看见那老狗精了。”
  穷书生方一起步,他又喊道:“不在那个方向,走正东……不不……正西……正北。”
  穷书生原地打转,结果不知追向那一方向好。
  末了,瘦和尚又是顿抱怨,道:“我真不信你穷书生在江湖上是怎样出的名,头脑会这样笨,连追踪敌人都不会,尽自站在原地打转,有个屁用!”
  穷书生气得真想把瘦和尚丢下山涧去,累得筋疲力尽,还落个不成才,加以自己的绕圈子打转,全部是在瘦和尚指挥下转的呀?
  他气得方冷哼了一声。
  瘦和尚又叫道:“往正北,这回可得听清楚点,老狗精就在那里。”
  穷书生此时却就迟疑了,他游目四顾,鬼影也不见一个,那有什么神貘尊者……
  “你倒是去追呀!人家苗玉秀可是为你死的呀!”
  穷书生被逼不过气只好听从他的指示,乱奔乱走下去。
  这一阵的奔走,累得个穷书生乏上加乏,倦上添倦,更惨的是,肚中又饿了,累、疲、饿,他有点莫名其妙。
  天色又黑了,夜幕又慢慢的罩了下来。
  穷书生在瘦和尚指挥下,满山乱窜。
  瘦和尚更是乱指一通,一会儿朝东,一会儿向西,穷书生却疑心瘦和尚神经错乱,无的放矢。
  正自懊恼间,忽见山口处人影一晃而没。
  穷书生的眼光本极锐利,任是那人影电闪似的疾飞过去,已看出来是个武林中人。
  这一来,他就不由得相信了瘦和尚的话了,登时身形一动,疾追过去。
  他追得心急,竟然忘了身上还背着一个人,等追了一程之后,累得他实在不堪负荷了,才想起把瘦和尚放下来,自己好能全力去追敌人。
  那知瘦和尚此时竟耍起赖来,说什么也不肯下地,不单那样,还在穷书生背上乱晃乱叫,一个动的跳动。
  这一阵的胡扰闹,弄得穷书生更形疲累不堪,好说歹说,也真亏穷书生好脾性,答应只是稍微休息一阵,再背他上路,瘦和尚仍是不肯。
  突然,远远传来“汪汪”两声狗吠。
  跟着肩上的瘦和尚骂道:“老狗哇,你真要了我的命了,让人家背着跑,真不是滋味。”
  话音方落,月光下,一条黑影疾飞而至。
  “汪”的一声,来的正是那神貘尊春,哈哈笑道:“你们两个自己送死来的,可休怪我。”
  笑声中,探爪就抓向穷书生的头顶。
  穷书生倒地一个翻滚,推开了背上的瘦和尚,疾纵而起,一个旋风转,身形晃处,人已到了神貘尊者身后,起双掌,直砍了下去。
  神貘尊者不挡不架,眼看着穷书生双掌袭到,他却朝前一扑,双掌十指箕张,却抓向地上的瘦和尚。
  吓得瘦和尚哎呀呀直叫:“老狗,你真的抓呀,抓上我和尚就得归天!”
  在这时,穷书生如果不收势,径自劈打下去,神貘尊者虽能伤了瘦和尚,但先就得挨上穷书生这一掌。
  但是穷书生侠义心肠,却不能眼看着瘦和尚吃亏,身形突的一转,人就截在神貘尊者前面,双掌一挣一格,就架住了神貘尊者的掌势。
  瘦和尚叹了一声,道:“这孩子心底还不错……”
  穷书生闻言心中一怔,心忖:“总是个出家人,看得这么开,危机方过,就说起风凉话来了!”
  念头一掠而过,双掌一紧,功力用到了十成,“金戈铁马”,一出手就是武功绝学,降魔十二式中的狠招。
  这一来,神貘尊者算是吃上了苦头。
  他满以为,穷书生能耐就是高过自己,降魔十二式天下绝技,但在他受到伤病的约束,一定难以全力发挥。
  可是,他忘了穷书生是在连经疲累之后,已然气到极点,也怒到顶峰,毫无保留的,用出了全力。
  刹时间,青雾大炽,但见穷书生就被罩在那蓬濛濛青气之中,令人觉到他有些似在凌虚御风。
  神貘禽者就在微微一怔之间,还没等他转过念头,已被一股劲力紧紧束住。
  环身劲气回荡中,如同置身在万丈怒涛之间,任由滔卷浪击,天旋地转。
  尚幸神貘尊者武功确非等闲,更且身法也是迅捷,他一阵的疾走滑窜,勉强尚能维持,但却吃惊不小,暗悔自己串演这出戏,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在神貘尊者万分吃紧之际,突然远远响起一声清啸,啸音清越苍劲已极,一听就知对方功力不凡。
  啸声甫休,眼前出现了一条黑影。
  穷书生对这黑影有些熟悉,正是那先前缠住他打了半夜之人。
  那人一现身,毫不考虑的就扑入战圈之中。
  此人的功力,要比神貘尊者高明的多多,但他却对穷书生这护身青气,相当的审慎。
  先揭开了头上的面罩,随即又抽出来铁拂尘,又是一声清啸,才加入战圈。
  穷书生这才看清那黑影,原是一位老尼,她一撞入,神貘尊者的威胁立解。
  神貘尊者狂态又现,“汪汪”连声之后,笑道:“大师父,要是你再不出场,我老狗就得升天啦!”
  老尼道:“老狗精,你看出来没有,这孩子可是要和你拼命哩!”
  神貘尊者笑道:“那也是没法的事,他心里恨不得把我斩成肉泥呢!我看,咱们该给他谈一谈正事了吧?”
  老尼应了一声道:“好吧!这场戏是得换个人上场才对!”
  说着猛的一扬左手,一响异声破空而出。
  那异声未歇,就见从林中飞纵而来一人,转眼到了跟前。
  在这时,那老尼和神貘尊者同时跃出圈外。
  穷书生目光到处,见是一位妙龄女尼,他虎躯蓦的大震,面色变得十分苍白,双目中射出一种奇异光芒,呼吸也有点急促。
  这位女尼好面善,似在那里见过……
  那女尼哀怨的瞪了他一眼,幽幽的道:“穷书生,莫非不认得贫尼了么?”
  她话没说完,忍不住泪下如雨,已然悲不成声了。
  穷书生惊诧的就只说出了一声:“你……你……”
  老尼移步走到那女尼身边,伸手抚着她的肩头,柔声道:“孩子,快点对他说吧!这件事能说穿了,对他对你,都是有益的。”
  那女尼逐渐停止了抽咽,略略抬起头来,双目凝视着穷书生。
  她那美眸中,蕴藏着如水柔情,以及无限凄惨。
  任何人一望而知,她此刻已是肝肠寸断,却又满腔情爱,交织于胸臆中……
  她叹息了一声,道:“穷施主当真的忘了我么?”
  穷书生痴迷的点了点头,道:“有些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那女尼道:“我就是前几个月在梁山相遇的如意仙子于香红,现在已皈依了三宝,法名慧根。”
  “呵——”穷书生惊叫了一声,笑道:“我说看着有些面熟呢?原来你真的已改邪归正了,可喜可贺,我实在替你高兴。”
  那女尼道:“谢谢你,但有一件事,必得告诉你,请你给我一个自处之道。”
  穷书生爽朗的一笑,道:“你说吧!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
  慧根双颊一红,转头看了那老尼一眼。
  老尼微微点了一下头,道:“你就据实说吧!到这时还顾得什么羞臊。”
  慧根迟疑了一下,道:“穷施主,你可记得小楼中那一场荒唐梦?”
  穷书生闻言,身躯又是一震,忙道:“荒唐梦是荒唐,都已事过境迁了,你也已皈依了佛祖!还提它作什么?”
  慧根道:“我千里迢迢赶来这里找你,为的就是那场荒唐事。”
  穷书生倏的把眼一瞪,道:“莫非你还在贪恋着过去,我穷书生却不能同你一样的堕落,再说你已出家为尼,难道又打算还俗?一错不能再错,望你好好的想想。”
  慧根道:“无奈错已铸成,这件事你却不能推卸。”
  穷书生蓦的跳了起来,厉声道:“你可要放明白点,我是看你能知过猛改,才尊敬你的,梁山水洼的一场荒唐,我却是被你迷药所迷呀,我的错在那里,你说……”
  慧根见穷书生这份气势汹汹的样儿,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神貘尊者“汪”的一声,挡在了前面,道:“穷小子,你别装迷糊了,你就错在那春风一度。”
  穷书生正自恨着神貘尊者,闻言冷笑了一声道:“原来你们狼狈为奸在作弄我呀,撇开这件事待会再说,我问你,苗玉秀是不是你逼死的?”
  神貘尊者笑道:“谁逼死她了,我看是你逼死的差不多。”
  穷书生闻言转头去看独行脚了心和尚,瘦和尚却望着他笑,不置可否。
  他冷哼了一声,又向神貘尊者道:“那么掳劫莫莺儿的事,总是你吧?”
  神貘尊者笑道:“那更不是我了,如果我惹了那丫头,不要说你,现有她师父大悲神尼在这里,能会饶过我吗?”
  “大悲神尼?”穷书生心中暗叫了一声,情不自禁的就朝那老尼看去。
  老尼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这一来,把个穷书生闹得更糊涂了,茫然的转头又望着瘦和尚。
  瘦和尚仍是笑迷迷的对着他,道:“是的,是的,他们全说得对。”
  穷书生被人家调理了一天一夜,累得个筋疲力尽,越发的莫名其妙了。
  “汪!”神貘尊者狗叫了一声,道:“小子,你这次算是上了一个当,还好,吃一次亏,学一次乖,你也没有想想就凭我神貘尊者,会作出见不得人的事来?”
  穷书生吃亏上当闹得灰头土脸,只有徒呼自负,倒霉个诉苦的地方都没有。
  因为,这些人全都是他的父执辈呀,他又能奈何呢?
  他沉思了一阵,冷冷的道:“那你让我到这里,为了何事?”
  瘦和尚插口道:“这还用问吗?人家慧根少师父不是讲了吗,就是为了那一点错!”
  穷书生道:“你是说我的错?”
  神貘尊者道:“虽然那错不是在你,但你却是无法推卸得掉。”
  这一来,又激起了穷书生的怒火,冷哼一声,道:“我倒是要听听,我的错究竟在那里?”
  神貘尊者笑道:“在梁山你和如意仙子于香红的一段姻缘,有没有这回事?”
  “有!但那是我受了迷药所至。”
  “天池老人所传的那套大蛰龙眠法,你可曾练过?”
  穷书生瞪眼道:“蛰龙眠法,和这件事又有什么相关?”
  神貘尊者道:“当然是有关系呀,一个内功修为有造诣的人,会抵御不了迷药……”
  这一穷书生无言可答,实在的,他那时是受迷在先,根本就没有想起用内功来抵御!
  神貘尊者笑道:“还这个什么?你们在春风一度之后,人家于姑娘却已珠胎暗结了……”
  这句话无异晴天霹震,惊得个穷书生陡的一震,身形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忙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瘦和尚笑道:“不可能的事?既然出了事就是可能,小老弟,看你怎样善后吧!”
  穷书生坚定的道:“我不能承认这笔账。”
  神貘尊者怪眼一翻,道:“你不认账也得行呀?人家肚子里怀的,可是你姓谷的骨血……”
  他话没说完,慧根女尼已涌出了两行珠泪挂在玉颊上,哀哀叫了一声:“师父!”
  大悲神尼沉声,道:“孩子,你放心吧,他不认下这笔账,我今天就将他废在此地。”
  穷书生更是怒不可遏,冷冷的道:“那却未必见得?”
  大悲神尼哈哈笑道:“好个狂妄之辈,贫尼正想考究一下自己的武功,看这数十年有没有进境。”
  慧根一听师父要亲自出手,对方却是自己深爱着的人,何况腹中那一块肉,她是真不敢想,哀哀又叫了一声:“师父!”
  大悲神尼笑道:“孩子,你别担心,为师父的虽然老迈,自信还堪一击,这样好了,我如不能在二十招以内,放倒穷书生,便由得他,否则就休怪我手狼了。”
  穷书生也总说是少年气盛,他就没想到大悲神尼,既然列身为云台三绝之一,武功自是不凡了,即令他穷书生功力全在,也不见得有必胜的把握,何况他功力既受毒伤牵掣,又在一日夜疲累之后,怎能为敌。
  但他傲骨天生,刹时间豪气干云,期声一笑道:“老前辈如果能在二十招之内打败了我,任听吩咐,决不推辞,如果二十招赢不了我,却不能再找麻烦。”
  大悲笑道:“好,咱们一言为定,就请进招吧,手底下尽管施为好了。”
  穷书生当下微一躬身,朗然道:“请老前辈恕我无礼了——”
  话声中,铁掌一挥,疾击过去。
  大悲神尼先将手中铁拂尘递给了慧根,一见穷书生掌到,她竟然如渊淳岳峙般屹立不动。
  穷书生手掌已递到了对方胸口两尺以内,见老尼沉稳已极,尚不出手封拆。
  心中暗自一惊,舌绽春雷,倏的一声大喝,掌势加快,同时掌心吐处,一股潜劲,猛然击出。
  大悲神尼知道穷书生功力深厚,可真也不敢让他手掌上身。
  当下吸了一口气,胸腹与对方的手掌,忽的又拉长了尺余。
  穷书生大吃一惊,也不敢再进,暗催真气,又是青气濛濛,罩定了全身,同时身形侧上,掌化“迎风铁扇”之势,“砰”的又是一股沉雄的掌力,朝大悲神尼胸胁处撞去。
  大悲神尼突然半转身躯,手出如风,迳去扣拿他掌腕之间的脉门。
  老尼这一下出手,乍看平淡无奇,但令人惊心动魄的,却是出手之快,认位之准,无一不是已臻化境。
  穷书生心中虽然微凛,但面上神色不变,急急一抬腕,手掌下垂,迅疾无伦的轻轻一拂。
  莫要不看这一拂,看去是用不出什么力量,这就是降魔十二招的奥妙处,此招乃是从“发踪指旗”中演化而来,和震慑江湖的“天龙指”有同工异曲之妙,若被拂中脉穴,虽不能立刻致死,却也得皮折骨碎,奇疼难当。
  大悲神尼低喝一声:“好手法!”
  身形不离原位,手腕震处,宽袖陡然飞起,袖影掩映中,肩身不动,手臂突空然加长,五指如钩,已堪堪扣摘住对方手肘。
  这两人一贴近身,便连施极上乘内家手法,各出一手,在极有限的空间里,换了两招。
  只看得湖海二怪和那慧根女尼,睁大了眼,无法旁瞬。
  穷书生的指尖刚一触着对方宽袖,便知不妙,陡的飞起一脚,直踢大悲神尼的下盘,身子也顺着脚踢之势,向后一仰,退后有两三尺远,让过了袖风。
  大悲神尼见他应变神速,这一脚是降魔十二式中的绝招,说得上极是恶毒,她不得不移宫换位,两人登时又错开了数尺。
  神尼冷哼了一声,不容穷书生缓过手来,双臂一挥,已然重新扑近,两手齐出,左手刚猛无伦的拍出一掌,右手却轻巧快捷迅疾的扣拿对方臂肘腕数处脉穴。
  穷书生识得这是老神尼仗以成名的飞云掌法,由她亲自施展出来,比之那莫莺儿又是不同,只是功力之高深,变化之玄奥,教人有左右为难之感。
  他可不敢怠慢,清啸一声,身躯旋转如风又移向一旁,单单的抵拒对方左掌猛击之力。
  “蓬”的一响,两人掌力相交,穷书生内力不如人,老神尼身形未动,他已被震得连转了两三个圈子,才稳住了身形。
  “汪”的一声狗叫,神貘尊者笑道:“瘦师兄,你看出来没有,人家穷书生这是什么身法呀?”
  瘦和尚笑道:“我猜必不是什么降妖十几式吧!”
  在他们笑语声中,老尼又欺身急进。
  她施展开成名的飞云掌法,当真的身法神妙,独步天下,左拍右拿,总之,一刚一柔,一凶一险,刹时间急攻了五六招。
  穷书生奋力封拆,尽施降魔心法,仅仅勉能自保。
  神貘尊者又是一声犬吠出口,笑道:“这又几招了,我看干脆服输算啦,等会真的栽下地去,后悔可就迟了。”
  瘦和尚接口笑道:“人家才不那样没出息呢!宁折不弯,栽倒了也心服口服”
  穷书生恶狠狠的瞪了二怪一眼,默运真力,疾出一掌,方抵住对方凌厉的一击,蓦觉血气微浮,心中大大的惊凛。
  偷眼朝那慧根女尼看去,就见她目蕴清泪,螓首微垂,一付楚楚可怜的样子。
  奇怪的是,当初她那一身妖气,竟然一扫而净,目前虽然是妙目含泪,但却有些法相庄严的样儿,令人生敬爱之感。
  穷书生心中一动,暗忖:“看样子她是真的弃邪归正了,只是那腹中的孩子……”
  他不愿意想到孩子的事,因为他知道如意仙子于香红,是个荒淫的女人,虽然现在归了正,谁敢说那腹中的一孽种,是谁的呢,除非她自己明白……
  神貘尊者又叫了起来,道:“穷小子,加点劲哪!已有十一招了,还有九招,就看你的了。”
  穷书生闻言,才终止了胡思的念头,向后一退,趁势换了一口气。
  目光一掠,忽见大悲神尼白发缓缓上升,似要直竖起来,同时已出了一掌,遥空劈到。
  穷书生不禁大惊,大喝一声:“嘿!”双掌平椎,迎架了上去。
  但见他掌力飚转而出,疾向大悲神尼沉潜未露的掌力上撞去。
  大悲神尼微微一笑,手掌加快击出。
  “蓬”的大响一声,地上砂飞石走,风转飚翻,也向穷书生涌撞而去。
  穷书生失声惊噫了一声,倏然向后一纵,跃退足有三四丈远近。
  大悲神尼跟着飘身而起,如影随形,也扑进了三丈多,两人仍然相距五七尺,蓦然又是一掌,遥遥劈去。
  这一掌出手之快,当真难以形容,劈空掌力过处,四下里劲风乱旋。
  穷书生一看之下,他可明白,这一掌乃是老尼姑平生功力所聚,自问自己没有这等功力接下来,但是,对方的手法快逾闪电,闪避更是不行。
  他无计可施之下,只有硬拼一条路。
  于是把心一横,也把全身功力运聚掌上,猛然推出。
  慧根女尼见穷书生竟然硬拼,不由得花容失色,“哎呀!”惊叫了一声。
  那边两股掌力相交,“蓬”的一声大响,但见穷书生身形凌空飞起。
  大悲神尼为之一怔,只见那穷书生借着自己的掌力,划空飞退,冷哼了一声,脚尖微微轻点,身形闪电般移了过去,落在穷书生的身边,望着倒地的美少年,并不再出手,冷冷的道:“小子,快起来,还有三招呢?”
  在这时,湖海二怪也跟踪扑了过来。
  神貘尊者“汪”的一声狗叫,道:“穷小子,放聪明点,就认下吧,还有三招你绝对接不下来。”
  瘦和尚笑道:“要是我就认下有什么关系,将来是男是女,是生是死,还都难以知道,何必吃这眼前亏。”
  穷书生在方一坠地时,双脚一软,人就仆倒在地,同时一阵气血浮动,人竟无法站得起来。
  跟着大悲神尼已纵到眼前,心说:“完了,只要她再攻出一掌,就得到鬼门关挂号去。”
  在这个当口,他只有闭目待死了。
  耳中忽然听见了湖海二怪的语音,句句都刺痛了他的心,心情大为激动,忽的胸口一闷,一口热血几乎冲口而出。
  他拼着耗尽最后一口气,压住向上翻腾的血气,不能吐出这口血来,那样,就等于向人示弱,留下了磨灭不掉的话柄。
  他倏的睁开双目,狠狠的瞪老神尼一眼。
  大悲见状,心中也是一寒,暗忖:“好个倔强的孩子!”
  但她仍然寒着脸道:“还有三招,你还敢接不敢接,我劝你还是乖乖的服输吧?”
  穷书生那听这些,暗由一咬牙,翻身爬将起来。
  忽的一阵晕眩,一跤又摔倒地上。
  这一跤摔得不轻,胸中那口热血,直喷了出来,洒了一地。
  就在这时,远远的扑过来两条人影。
  慧根女尼首先纵到,满面泪痕,跪在老尼脚下,泣道:“师父……”
  随后而到的,是那医毒严寿,他一见地上喷洒出来的鲜血,先就叫道:“好,好,这一下那病毒才能除根,内伤比毒伤要好治得多了。”
  仆在地上的穷书生,他并没有真个的晕过去,听了这几句话,心中却升起一阵迷惘,想说几句话,无奈张不得口,胸中逆血仍在翻腾。
  他慢慢的睁开眼,打算看看说话的是谁。
  眼光到处,恰巧和一人眼光相对,美眸中仍含着泪水,蕴藏着如水柔情,正是那慧根女尼。
  穷书生身躯又是一震,“哇”的一口,鲜血又喷了出来。
  这一口血,正喷在慧根女尼的胸前,素白的僧衣上染下了一片鲜红的血渍。
  慧根女尼并不以为污,更不愿抹去,幽幽的道:“你也不要太折磨了自己,我腹中的一块肉,实在是你谷家的骨血,你不认也没当紧,我自会安排。”
  她说着话缓缓的站起身来,朝老尼拜了下去。
  大悲神尼面上掠过一丝奇异的神色,显然这位高年神尼,心中起了波动,柔声道:“孩子,你可不要胡思乱想哪!”
  慧根女尼苦笑了一下道:“徒儿还不会那样糊涂,只求你老人家恕过他吧!”
  大悲神尼轻宣了一声佛号,抬手轻抚着慧根的头顶,道:“孩子,你现在已投身佛门,行过了三师七证之礼,永远不能还俗,更不能和这位穷施主团聚厮守,你懂吗?”
  慧根女尼泣道:“这个徒弟明白……”
  “你明白就好,还望你好自为之,须记着一失足成千古恨……”
  慧根娇躯陡的一震,忙道:“师父可是为着徒儿身子不洁,要把徒儿逐出门墙吗?或者是要徒儿堕胎?”
  大悲肃然道:“为师并无此意,但却看你怎样的猛省回头了。”
  慧根哀哀的道:“你老人家要徒儿如何自处呢?”
  大悲神尼道:“你现在就动身先回巫山白云庵,在附近找一农家住下,等分娩后回庵见我,到那时,你就得闭关面壁,期以一年,去吧!”
  慧根闻言,微微打了一个冷颤,道:“徒儿谨领师父法旨……”
  她说着站起身来,又恋恋不舍的向穷书生再看了一眼,美眸中忍不住,又涌出了两行泪水。
  悲莫过于今生离别,登山临水送将归……
  自占以来,生离死别,不知赚了多少有情人的热泪……
  另一边,医毒严寿在替穷书生推拿着,嘴中不停的唠叨着道:“孩子,你也太倔强了,我们这些人,全都是为了你,湖海二怪串演出一出戏骗你发怒、生气,连大悲神尼也不惜出手……
  “你可要放明白点,实在的,不这样,你无法能耗神耗力,不能尽神力,那九阴鬼爪之毒,就无法散去……
  “其实这也不能算是骗你,他们都是为你好,孩子,只有那于香红的事,可是真的,你可不能太负心了,懂吗?”
  穷书生此时面色发青,唇无血色,且还沾有血迹。
  他这时心中明白了,明白自己遇上了救星,但心中对于于香红怀孕的事,仍是有些不释,他真不敢相信,那会真的是自己的骨血……
  但看到大悲神尼的神色,也有点相信,但仍迷惘。
  医毒严寿仍然在为他推拿,约有一个多时辰过去。
  天亮了,山背后已现出了晓日的光芒,丽彩霞辉,在天空中,布成了缤纷夺目的锦幕。
  晓日金光,透过了迷漫的云海,照射在众人身上。
  穷书生不觉的抬了抬头,轻轻的说了声:“太阳出来了!”
  医毒严寿感慨的道:“是的,太阳出来了,这初射的光辉,不少次的给人增加生命的勇气,现在,孩子,你还得打坐一周天,才能完全复元。”
  神貘尊者插口道:“老医毒,咱们听由你的支使,已累了一日一夜,不管饭,酒总得赏下两壶吧!再说,我们也得拜访一下你那华居呀!”
  严寿笑道:“我那住处却是简陋得很,说穿了也不过是两间茅屋,你们如果不嫌待慢,咱们就一路走吧,不过穷书生目前却不能移动,他得赶快打坐才行。”
  穷书生茫然问道:“老前辈,我却不会打坐的呀!”
  严寿一瞪眼,道:“穷小子,你这是故意找麻烦是吗?我严寿只能替你疗伤,却不能助你运气调息呀!”
  穷书生道:“实不相瞒,老前辈,我真的不会打坐呀!”
  “那你是怎样练成的功夫?”
  “我从小练的就是睡觉……”
  “睡觉?”严寿惊诧得睁大了眼,没听说过有睡觉练功夫的。
  神貘尊者“汪”的一声狗叫,笑道:“严老毒,你别吃惊不相信,这小子就和旁人不一样,他练功夫就非得睡觉不成!”
  严寿摇摇头道:“我真不能相信这是真的,那有练睡功的。”
  瘦和尚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人家练的就是睡功,信不信由你。”
  大悲神尼笑道:“你是说那徐老头,已将他那独门能耐,传给了这孩子?”
  “汪”的一声,神貘尊者笑道:“除了他那一手长虫睡觉的法儿之外,天下还能找出第二家来。”
  严寿闻言豁然大悟道:“呵,你是说天池老儿那蛰龙眠法,那敢情好得很呢!”
  于是穷书生就在原地睡下,没有好久的工夫,人已沉沉入梦了。
  医毒严寿领着大悲神尼等人,转过山环,没入一片密林中去。
  时间无情的逝去,穷书生安祥的睡得正甜,他那知,就在他不远处,也有一个人将和他一样的思睡,而且还隐藏着一幕可怕的谋杀景象,就要发生。
  是辰巳之交,从山脚处转出来一位美丽的姑娘,这姑娘生得可也俊,翠衣绿裳,杏眼桃腮,算得上十分姿色,背上斜插着一柄宝剑,绿穗飘摇,一入眼就知是个练武的人。
  她一路歪斜的,在山道上乱闯,有几次差一点栽下山涧中去。
  她这是怎么啦?被人打伤了么?但是衣着整齐,不像是和别人打过架的样子。
  一阵阵酒气薰天,她乃是喝醉了酒。
  幸亏她是在这荒山直闯,这要是在热闹的市集上,可是一桩大新闻,那见过一个大姑娘家,喝得这样醉醺醺的。
  眼前是一道断崖,下深无底,摔下去准得粉身碎骨,她走着走着,突然踉踉跄跄,直撞了过去。
  就在这千钓一发之际,她忽然抱住了一棵树,身形绕着那树打了几转,幸而没有跌下去,但也够险的了。
  片刻工夫,那姑娘就已松开了树,面对着站在那里,含糊不清的说道:“要我这样的死,我……我却是不甘心的哩!好……好你个小没良心的,玩……玩够了,打算甩掉我,没……没那么容易。”
  她说着,突然娇喝一声,道:“要我……我死……你也别打算活——”
  喝声中,身躯一挺,右臂扬处,陡的猛力劈去。
  手挥处,那方才阻她没被摔下断崖的一株树,吃她掌背劈个正着,“咔嚓”一声,齐腰折断。
  这一下,她用力过猛,几乎又栽下去。
  幸好,那断树又帮了她一次大忙。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几乎没摔跌下那断崖去,不惊不怕反而大笑起来。
  哼了一声,又是咕哝着道:“毒书生!你倒是真的毒呀!”
  突然又提高了声音,道:“姑……姑奶奶不……不怕你……”
  话音未落,一跤跌在了地上。
  这地方是个陡坡,她一跌下,就再也稳不住势,一路滚转,咕辘辘滚下地来。
  想是跌得疼了,可也真跌得不轻,头发也乱了,脸也砸破了,衣裳更是挂破了好多处。
  但她并没有因跌倒地不起,仍然支撑着站起身来,身形摇摇晃晃的,仍往前走……
  “嘻嘻!摔……摔了一跤,就凭我……我练……了有……有一身功夫,会……摔跤……摔跤……”
  慢慢的走到一处山坡间,荒草平铺似褥,软绵绵的,倒是个睡觉的好去处,再往前走上一箭多地,就是穷书生的睡处。
  她不走了,往草地上一倒,不大会儿,已沉酣入梦。
  西沉的红日,从树叶间斜斜射到她的面上,刺得她触目生疼。
  酣睡中的姑娘,忽然惊醒,她感觉到有些不妙,四肢一振,竟然丝毫动弹不得,原来身上捆满了鹿筋拧成的粗索。
  眼睛一掠,见不远处围坐着三个人。
  他们像似在争论着,问题当然是离不开她了。
  她忍住心中怒气,留心的谛听。
  “………我邢镖混了多少年,还是个光棍,眼下有这个大美人,要说是宰掉她,我是真下不得手。”
  “老邢,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啦!这妞儿能为却高着呢!连咱们少帮主还都怕她三分,你呀,你是连腥气也嗅不着一点。”
  “那倒不见得呀,李财,你说话可不能那样武断,方才捆她的时候,咱不是摸索了个够吗?啧啧,软绵绵的,尤其那胸前双乳,哎呀,我就挨着了一下,心就乱了。”
  李财像似也被说动了心,叹了一口气,道:“咱们少帮主也真的心狠,这么美的姑娘,像咱们求都求不到,他竟忍心宰掉她,如果能发个善心,赏给我李财,我不把她当祖奶奶供奉才怪呢?”
  邢镖笑道:“老李,这可是你亲口说的,王强可以作证,看我回去不告诉小金枝,让她撕掉你一只耳朵才怪。”
  李财道:“如果少帮主能真的把这妞儿给我,就是撕掉两只耳朵我也愿意。”
  那姑娘小嘴微微一撇,露出了一丝冷笑,心忖:“原来他们是那负心人派来的,好个黑心的东西,假情假义,先用酒灌醉了我,再用话挤兑着激我进入这荒山,原来是要杀人灭迹……”
  那半天不说话的王强,大声道:“我看你们两个,都是被色所迷了,你们可知道吗?这妞儿是个女杀神,就算是少帮主能赏给你们,请问,你们有几个脑袋?”
  李财道:“老王说得对,我李财现在声明放弃,还是我那黄脸婆靠得住一点。”
  邢镖没有表示意见,却一扬手中剑,道:“你们可知道少帮主为什么要杀这妞儿吗?就是为的这柄剑……”
  王强道:“剑?来!让我看看是件什么宝物?”
  “好!你看吧!”
  “呛”的微响,剑已出鞘,邢镖道:“你看怎么样,不错吧!这上面刻着‘昊天’两个小字,大概就是昊天剑了。”
  他语音略歇,突然又惊赞道:“好锋利,真是件宝物,这块大石头应手劈为两半,连点声音都没有……咦,那边来的是谁?怎么少帮主也来啦……”
  那被捆在地上的姑娘,闻言方待扭头去瞧,猛听半声惨叫,跟着又是“噗通”两声。
  李财颤声道:“老邢,你……你怎么把老王给干掉啦?”
  邢镖狠声道:“这小子,我早就看他不顺眼,正好趁这时把他干了,也省得碍眼。”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先和那妞儿风流一阵子,让咱这只癞蛤蟆也尝她一下天鹅肉,啧啧——老李呀,说真个的,我早就捺不住了。”
  李财似对邢镖的狠给震住了,只有顺着他说了,笑道:“那是当然哪,谁让你是个光棍汉呢?还有猫见了鱼不想吃的,可是我呢?”
  邢镖笑道:“你放心吧!有你的份,接我的下手总行吧,待会咱们风流完了,一剑把她宰了,也好回去交令。”
  “到时你尝到了甜头,只怕你又舍不得杀她了。”
  “嘻嘻!好小子,咱老邢就这点毛病,别看手狠,心可是软着呢,到时你宰她好啦!”
  说话之间,暮色已笼罩了大地,空谷十分黯淡,浮动着一种凄凉的寂寞气氛。
  十数丈外的荒草丛中,坐起来了一个人。
  他身子靠在了一块大石上,沉思着,缅怀着往事,哀伤不尽。
  忽然间,他好像听到了一阵呻吟之声,掺杂着还有人在大喘着气。
  他从忧思中惊醒,留心细听时,又毫无声息。
  他失笑想道:“我还就在这里干什么?毒伤已好,还有很多正事待办呢!玉姐姐和阿娘七叔他们,不定着急成什么样儿呢?”
  此时,那被人捆倒在地上的姑娘,下衣全被脱了个光,她用力的挣扎,无奈那鹿筋的绳儿却是结实得很。
  那邢镖也已褪去了裤子,横戈跃马,正待直叩玉关,蓦的又是半声惨叫。
  着急,着急,恨急中的绿裳姑娘,闻声不用睁眼看,就知又是一人丧命了。
  就听李财狞笑了一声道:“姓邢的,你知道老李的厉害了吧,有我老李在,你打算拔头筹,看看你狠还是我狠!”
  他一边说着,就将宝剑插在身后,一边却在仔细的打量着地上的姑娘。
  “啧啧!”夸赞着道:“这样美貌的人儿,谁会舍得杀死她?也真亏少帮主的心是真狠……”
  说着,一只粗手就摸上了姑娘的脸儿,又是怜惜着道:“你看,摔成这个样儿,多让人心痛!”
  他摸着摸着,捺不住欲火难禁,伏下了身子,就又在人家的脸上,一阵乱亲。
  那姑娘似乎受不了他那与生俱来的一股狐臭气,薰得她有些发呕,方一扭头。
  忽见两三丈外走出来一个丰神照人的少年,他一见两人之状,微现讶容,再又看到那两具身首分离的尸体,更加奇怪。
  那姑娘已看清了是谁,惊叫了一声:“穷书生——”
  当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那姑娘方喊出了一声“穷书生”,那正在陶醉中的李财,无疑是霹雷轰顶,转头看去,真的是来了穷书生。
  这还得了,登时间三魂走了两魂,翻身爬起来,撒腿就跑。
  那少年书生,慢慢的走近了。
  “穷书生快点救救我!”
  那人真的是穷书生,他是听到了惨叫声,才过来的,但没想到会有人认得他。
  闻声一怔,忙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姑娘迟疑了一下,道:“我是戚婉儿!你是救我不救吧?要救就快点,不救就请快点走!”
  穷书生茫然的道:“你是戚婉儿,幽冥公主,怎么会落到这个样儿?”
  “少废话,你是救我不救吧?要不就快点走,别等着我骂你。”
  穷书生闻言,又是一怔,心忖:“怎么女人家都是这般大的火气,请人相救,也是这样的霸道呀!”
  他心中是在想,没有说出口来,但已走近戚婉儿身边,探手用劲,捏断了鹿筋绳,陡即就走了开去。
  从这行动上就可看出一个人的正派,和邪派到底不同,他见人家姑娘赤裸着下半身,妙处尽在眼底,早羞得脸都红了,那还敢看。
  这要放在今天,只怕会有很多人,会拿起望远镜来,仔细的欣赏一番呢!
  一阵悉索音响过后,妖女戚婉儿已穿好衣裳,娇声道:“这有什么害怕的,真是个大木瓜!转过来吧!我已穿好了。”
  穷书生并不回转身,仍然背向着人家道:“你好了,我也该走了,再见吧!”
  说着,举步就走,神态是那样的潇洒。
  戚婉儿心中一荡,忙喊道:“嘿!你别走哇,我还有话说呢!”
  穷书生停步转身,问道:“姑娘有什么话,就请快说。”
  戚婉儿她这就叫色不迷人人自迷,方脱危难,就又起色心了,说实在的,她是早就爱上穷书生了,一见人家转过身来,竟然直起眼盯着人家,眉挑目语,并没有说话。
  穷书生暗道:“这贱人真的是积恶难改,刚从鬼门关中放出来,就又故态复萌了,还得再给她点教训才行。”
  他心念动处,立即兴起一个恶作剧的念头,故意的笑了笑,道:“有什么话,怎么不说呀?”
  戚婉儿被穷书生这一笑,笑得她浑身都没了劲,把身子扭了几下,道:“哟!你急得什么吗?”
  穷书生笑道:“你不说就算啦,我可是得赶路哩!”
  说着转身又走,不过,他并不真的走得很快,只是作势而已。
  戚婉儿却是真的急了,一顿脚赶了上去,道:“我说的是那柄昊天剑,你不是很喜欢吗?”
  穷书生停住了脚步,道:“它在那里?”
  戚婉儿幽怨的叹了口气,道:“被人家给抢走了。”
  “你是说刚才那人?”
  “就是他呀,你给我抢回来好不好?”
  这女人可也真不知死活,她说着话,早已取出来了迷药摄魂帕,一个踉跄,就向穷书生怀中倒去。
  一阵幽香扑鼻,穷书生心中一惊,赶紧闭住呼吸,迅快的一伸手,点中了她的胁下要穴。
  戚婉儿噗通跌坐在地上,登时难以起立。
  穷书生笑道:“贱人,你忘了吗?这法儿曾在梁山奈何乡中用过,这时可就不灵了。”
  戚婉儿道:“你要把我怎样?”
  穷书生还是真没想到主意,忽的眼前寒光一闪,他一眼看到戚婉儿腰中掖了一把匕首,迎着月光,发出一道亮闪。
  他立时就起了一个刁钻的主意,笑道:“戚婉儿,你诱拐少年男子,招蜂引蝶,无非是仗着你的天生本钱,长得俊美,今天我得将你这本钱除去,断去祸根。”
  戚婉儿她这才是一难加一难,方才没有被人家奸而后杀,此际却被制倒地上,一听穷书生的话音不对,打了一个冷战,鬼嗥般的叫道:“穷书生,你要是毁了我的容颜,我做鬼也会向你索命。”
  穷书生根本就不理她那一套,挥手拔出来匕首,先在戚婉儿脸上一晃。
  威婉儿凄厉的一声惨叫。
  穷书生微微一笑,又一伸手,抓住了她的头发,竟用匕首沿着头皮,齐根削去。
  山风吹来,一缕缕青丝,随风卷入半空,又四散飞落而去。
  戚婉儿像是发了疯,她不怕震破了喉咙,拼命的喊叫,夜静更深,叫声越发的响亮、惊人……
  “穷书生——你个杀千刀的,这样的缺德,姑……”
  她方骂出了一句,穷书生匕首刀尖,已抵住了她的鼻尖,沉声道:“我这已经给你手下留情了,只要你嘴里一出脏字,我就在你的脸上刻下一个记号。”
  戚婉儿闻言,真的不敢做声了,她听穷书生口气坚定,说不定就真能做得出,犯不着为了一时的嘴上痛快,断送了自己的花容月貌。
  穷书生微微一笑,丢下了手中匕首,道:“半个时辰之后,你的穴道自会解开,我还得去追那剑去呢!”
  说完话,飘然而去,转眼间,没入密林深处。
  荒山里留下个戚婉儿,恨得她咬牙切齿,发誓要报此仇,不将穷书生剁成肉酱,不能解心头之恨。
  继而一想,穷书生武功冠寰宇,凭自己这点能耐怎能报得了仇?
  才想到了这里,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狼嗥,就发自近处。
  这一来,可把个戚婉儿吓得心胆俱碎,估量着还不到半个时辰,试一试,果然仍是不能动转。
  一股狼身上特有的腥臭气来,已随风飘来。
  戚婉儿准知道自己这条命是死定了,必将葬身狼吻,以她这样的女人,此时竟不禁泪下。
  远远的有数点黑影,慢慢的走近过来,狼——真的是狼。
  那是两只老狼,带着三只小狼,逡巡而来。
  戚碗儿到这时,也只有认命了,干脆闭上眼睛等死,心中却在盘算着:“不知道狼对半死的人,是先咬咽喉呢?还是先破肚抓吃内脏?”
  狼的腥臭之味更浓了……
  她虽然闭目未睁,也觉察得出!
  腥臭之味更难嗅,同时一股股臊气扑鼻,原来那狼的鼻子,正在她脸上嗅来嗅去。
  她除了恶心欲呕之外,更加害怕。
  大约那公狼嗅了一阵,认为没有危险了,低嗥了两声,一阵啼声杂沓,老母狼带着三只小狼奔了过来。
  一只小狼首先对戚婉儿那只大红绣花的小蛮靴,发生了兴趣,先是用爪抓,继之用嘴轻轻撕咬。
  这时的戚婉儿,心中别提够多难受了,死并不可怕,最慑人的是在生死边缘上挣扎,求生无路,速死又不能,加诸在精神的一种威胁,实非笔墨所能形容。
  戚婉儿一面落泪一面想:“这算是自己作恶的下场,如果得上天保佑,逃过狼吻,一定要做好事行善举,再不敢害人了。”
  她这样奇怪的念头,就足以表明,一个人无论怎样,总是不愿平白死的,她并没有失去求生之念。
  许是那只小狼将她的脚咬痛了,她突的一蜷腿,发觉自己能动弹了,再试着一运气,穴道微微一震,立刻自行解开。
  在这时,戚婉儿又说不出来有多么高兴了。
  可是,她却十分的老练,一时间并不敢冒然起身,等真气运行一遍之后,才准备动作。
  她这时,反倒十分的沉着,心中也平静了不少。
  流传在猎户间,有一句俗话,就是“狼残狐狡”。
  狼之为物,最是残忍,当它捉住一个既不能抵抗,又难以逃脱的活物时,如它并不过于饥饿的话,必然尽情戏弄个够,才去吃掉。
  尤其是有了小狼,这情形更加厉害,老狼定要藉此教导小狼,学一些猎食的本领,那就拖延的时间更长。
  戚婉儿就因此而捡回了一条命,也能将劲力贯注。
  又是一段时间过去,她已将真气运转一周,一个“鲤鱼打挺”,平跃而起,同时也早把地上的匕首,抓在手内。
  利刃在手,她就更是胆壮。
  就在她向前微一躬腰之际,猛的一挥手中匕首,刺向那被脚上蛮靴挂住的一只小狼,齐腰斩成两断,人已借势纵出去五六尺。
  脚才落地,接着脚尖、刀尖,一齐点地,又纵出一丈多远去。
  在这时,她不禁抬手,抹去额头上浸出来的冷汗。
  那两只老狼,也因事出意外,一时也呆在当地,未曾跃扑。
  戚婉儿又脱了一重危难,那敢久留,脚下又一顿,飞纵而去。
  两只老狼等到那被甩掉两半截的小狼尸体落地,方始怒吼了一声,张牙舞爪,纵追下去。
  戚婉儿身形再快,又是在酒后乏力之际,那有狼跑得快捷。
  不到多久的工夫,已被狼追上了,而且是成了群,足有二十多只,将她困在一处陡壁边上,形势可说危险已极。
  再说那穷书生一路狂奔,追赶那抢剑之人。
  他的脚程够有多快的,也就是一盏热茶的光景,远远已发现了一条人影,正自拼命奔逃。
  穷书生聚拢目光,遥遥望去,正是那李财,背后也正插着那柄昊天剑。
  夜色中,他又是几个起落,已到达了一处山麓。
  在那山腰处,盖了一大片花园,楼阁隐隐,飞檐高甍,气派却是不小。
  穷书生本打算下手截取那柄昊天剑,一看到这片庄园,他立时改了主意,心忖:“我何不探一探这是个什么所在?”
  他心念一动,就将身形隐了起来,暗中跟定那李财。
  李财一发觉到了家,心中才放了一块石头,暗道:“天呀!我李财运气还不错,总算逃开了穷书生,安安稳稳的把宝剑带回来,这一件功劳该是我一个人的了。”
  当他方一到山脚,陡然两道灯光迎面射来,接着有人喝问道:“什么人?”
  李财连忙扬声道:“幽天坛下弟子李财,公干回来。”
  两道灯光,倏然熄灭,黑暗中有人喊道:“是李财吗?快点吧!少帮主等得都发了脾气,已然问过了两次啦!”
  李财向那人道了是,直奔上山,不一会已抵达庄门。
  门口处也有人守夜,双方打了招呼,迳直就进入庄内一座大厅中。
  厅中早有一人在来回的踱着步子,像似等得很着急的样子,一看到李财进来,忙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李财曲背躬腰,先行了礼,道:“事情还算办得顺手,宝剑也已得到手内。”
  他说着,双手棒着那柄昊天剑,紧走了几步,送到了那人面前,道:“请少帮主过目。”
  这个称为少帮主的人,原来就是那毒书生姬仁,他将宝剑接在手内,撤出来剑刃。
  “呛啷啷”一声清朗脆呜,寒气满厅,白光万道,把厅中灯光都压得黯然无光。
  他情不自禁的喝了声采,道:“好剑,好剑哈哈!终于落在了我的手上。”
  笑声中,曲指轻的一弹剑身,登时发出龙吟虎啸之声。
  毒书生倏的面色一整,道:“你们把那女人怎样处置了?”
  李财这才想起了还有那个女人,因为一时的贪恋美色,除了捆起来之外,还没有处置呢!一时间想不出个好借口,呆呆的发起怔来。
  毒书生姬仁已看出来情形有异,厉声喝问道:“你倒是说呀,把那女人怎样处置了?”
  李财被这一喝,更是说不出话来了,嗫嚅着道:“她……她……她……”
  “无用的东西,她怎样了,你是说呀?”
  毒书生在说着话,左手一动,但见一道白森森的光华,电掣芒射。
  李财双腿一软,已然仆倒地上,磕头不止。
  蓦的响起了半声惨叫,跟着又响起了毒书生的笑声。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轻飘飘落在了大厅门口,朗声道:“真不愧人称毒书生,手毒心更毒。”
  毒书生还未抬头去看,心中先自吃了一惊!
  原来那人说话时声音之间,使每一个字,都成了有形之物,震荡耳鼓。
  分明此人一身内家气功,已臻绝顶。
  目光到处,只见来人面上蒙着青巾,只露出一对精光四射的眼睛,还未看清楚人家的一身装扮,只见他一步步,已到了面前。
  毒书生立刻考虑到此人惹不得,旁的不说,能够轻易进入这所庄园,警锣未响,信火未发,人就到了重地,武功造诣,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他姬仁是个傲岸不群的人,冷哼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能进入我这幽天山庄,足见能耐不凡,可肯将大名见示?”
  蒙面人道:“无名小卒,不堪污辱尊耳。”
  毒书生收剑入鞘,朗声笑道:“寒夜客来,不可无酒,尊驾可肯和兄弟小酌几杯。”
  那蒙面人笑道:“谁不知道,毒书生的东西是张阁王帖子,盛情谢了。”
  毒书生道:“敢问尊驾有何贵干?”
  蒙面人冷冷的道:“为了你手中之剑!”
  毒书生倏的一惊,下意识的探手抚剑,忽觉微风过处,一只手比他快了一点,“呛啷”一声微响,白光闪处,他不由得就是一侧,剑已到了人家的手中了。
  这一来,毒书生就更是吃惊,剑在自己身上,一瞬之间,竟被人家抢去,这份功夫真是见所未见。
  那蒙面人手捧着昊天神剑,仍屹立原处,口中道:“对不起,剑已到了我的手中,如若不服,可划下道儿,我准接着就是。”
  毒书生此际是气得浑身发抖,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再被人家一逼,更是挂不住了,冷哼了一声,道:“剑虽到了你手,只怕你难出此庄。”
  蒙面人哈哈笑道:“我有进来的路,也有出去的路,这个倒用不着你费心。再者我也打听清楚了,你们的一般高手,也全都去了飞狐关,你毒书生孤掌难鸣,不信会留得住我。”
  毒书生更是吓了一跳,人家连自己底细都摸得清楚了,还说个什么,不禁就激发了他那桀傲的天性,狂笑了一声道:“足下也不过仗着点轻巧功夫,可敢和我在拳脚上比划一下么?”
  蒙面人笑道:“你这是胆怯我手中神物犀利,才挑明以拳脚上较量一番,也好,就让你见识一下好啦!”
  他说着话仰头一瞥,只见此厅盖得高敞,当中正梁,离地足有三丈之高,当下捷腕一挥,昊天剑脱手飞了上去,微响一声,已然插在梁上。
  他昂然道:“这样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话音甫落,进来了一个面貌凶恶,身量魁伟的道人,看年纪约在六十岁以上,须发全都白如涂霜,但仍掩不住他那份煞气惊人。
  毒书生先向那道人打个招呼道:“朱道长来得正好,此人擅闯幽天山庄,我想借机会会高人,你正好来做一个见证。”
  那道人会心的点点头,退后了两步,道:“我也开开眼界。”
  毒书生狂笑了一声,喝道:“那么,朋友你小心了——”
  喝声中,人已欺近蒙面人身边,一掌击去。
  招数才发,未等对方封拆,突然又纵起一丈多高,双腿连环踢下。
  他这几个动作,可说是一气呵成,又快又辣。
  “轮回灭绝掌法在你手中施出,功力却是逊色不少,看来那史天灏,他却是藏了私的呀?”
  蒙面人口中说着话,身形微侧,突然快如电光石火般一掌托出。
  毒书生大大的凛骇,想不到对方这一招出手,平凡老实,威力竟然无与伦比。
  在这时,他如不赶快撤招,双脚就得齐膝被折断不可。
  念头一掠即逝,人在空中身形一侧,变成横卧之势,手臂一展,指尖已划到面前。
  蒙面人原式不动,仍然是一掌托出。
  当在这种情形之下,除了硬碰一下之外,可说是别无解法。
  旁边那道人蓦的宏声喝道:“少帮主不可造次,硬碰不得……”
  话犹未毕,毒书生身形倏的向另一边斜倒,风声飒然一响,回翔了半个圈子,落在地上,问道:“朱道长可看出来这厮的门派了么?”
  那朱道人冷然道:“这一招太奇妙了,贫道眼拙,竟没有看出家数来。”
  毒书生道:“我看着他的身子有点像穷书生。”
  朱道人道:“不会吧,穷书生不是已死在了老帮主的手下了吗?难道老帮主还会撒谎?”
  毒书生道:“这个你不知道,那小子命可是长着的呢!我真担心是他。”
  蒙面人笑道:“看来你毒书生,也有怕的人了。”
  他话音方落,一声清啸,身形倏的破空而起,跟着就见一道白光,飞坠而下,又是人影一晃,却就出了大厅,远远传来一句话,道:“穷书生深夜打扰了——”
  蒙面人竟真的是穷书生,刹时把两人惊得呆了。
  良久!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心中是羞愤交集,却又无可奈何……
  穷书生出了“幽天山庄”,天色已是深夜,深山荒郊,只闻山风呼啸,不时传来几声兽鸣。
  他担心那隐身农舍中的寒玉等人的着急,不放心自己的安危,他要尽快赶回去报佳音,告诉他们,自己的伤毒已全好,功力也已复原。
  于是他的轻身功夫,施展到极限,飞闪逐电般,狂奔纵走。
  正奔走间,忽然望到半里多远处,大石下有两只狼,后面跟一只六条腿,似狼非狼的怪兽。
  不禁大吃一惊,心忖:“咦!这是什么怪东西呢?”
  当他再仔细的一看,忍不住失笑了。
  原来那并不是什么六足怪兽,乃是狼驮着狈走呢!
  一般人都以为“狼狈为奸”的一句话,是指的这回事,但却只对了一半。
  因为狈的前腿太短,走路不快,将两条前腿抱在狼的背上,就跑的快了。
  在狼群遇上了强敌,或者遭遇到什么困难时,往往将狈献出来,替他们想主意,狼群就照狈的主意去做,所以人这才叫“狼狈为奸”。
  穷书生心中一动,暗忖:“必是狼群们遇上了强敌,我不妨追下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以他目前的轻功造诣,峭岩绝壁还真阻不了他,一阵狼飞猿纵,不大一会,已赶上那三只狼一只狈了,相距着有三四丈远,他放慢了脚步,暗暗的跟着。
  狼在野兽中,是最具灵性的,它虽发现了有人,并不回身反扑,照样的急急往前奔跑。
  大约有三四里路的光景,就看到二三十只狼,围着一人。
  那人也生得怪相,一身绿裳都挂破了好多处,头上短发如猬,手中拿着一柄匕首,抵挡狼的爪牙。
  小能耐还是真不含糊,一人竟敢和狼群斗。
  地上已倒下了五六只狼了,有两只尚未死去,在那里痛嗥。
  穷书生再一仔细打量,几乎笑出声来,原来那怪相人,不是别个,乃是幽冥公主戚婉儿,那么一位千娇百媚的大美人,不到大半夜时间,变成了个不男不女的母夜叉了。
  这就是他穷书生手下的作品,硬把人家的青丝给削了去,才变成这付样儿,心中登时兴起一种不忍之感。
  近处恰有一块大圆石,高可四丈,四面光滑,石顶却是平坦的。
  穷书生打量了一下,纵起身就上了那石顶,再由石顶上朝下一跃,大喝一声:“畜牲也敢伤人!”
  喝声中,身形凌空飞至,一掌就把那伏在狼背上的狈击毙。
  这就是穷书生的精明处,他先击毙狼群的智囊,使狼群即入惶恐迷惑,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那驮着狈的一只狼和前头领路的两只狼对狈都有保护之责,一旦使狈丧了性命,群狼立刻会将攻击的箭头,朝向它们的,怎能不急,狂嗥一声,就一齐扑向穷书生。
  莫说是三只狼,就是三只猛虎,在穷书生心目中,也视同儿戏。
  就见他身形平拔直升,半空中双脚分踢,两只狼的脑袋碎了,另一只狼也扑空了,还没有来得及回身,被穷书生抓住尾巴,抡起来砸得头裂骨碎。
  狼群中立时响起一阵厉嗥,他们已嗅到了同伴的血腥气,刹时间,凶性大发,全都转向扑上了穷书生。
  须知豺狼这种东西,如果是一只落了单的话,最是胆怯多疑,走路也要前后兼顾,一听见了不寻常的声息,或看见了奇特的事物,立即狂奔而去。
  可是当它合群的时候,便完全不同,凶猛残忍,一遇见活物,不论人畜,立即蜂涌扑咬,前仆后继。
  此际它们见穷书生伤了同伴,齐嗥一声就扑了上来。
  好个穷书生,他微微一笑。
  实在他这时的精力,好像充溢得不得了,如不尽情的跳动一下,总觉着有那么一点别扭。
  他拖着一只死狼,纵身到狼群中,一阵砸打,立有五六只死伤。
  幽冥公主戚婉儿被狼群追得亡命的逃奔,到了这处峭壁之处,前进不能了,因为迎面也来了十多只狼阻住了去路。
  她这时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拼命了,还好背后是一座石壁,暂时不虞后顾之忧挥动手中匕首,连着身上的几件暗器,齐施之下,杀毙了有五六只。
  可是,那狼一声声的长嗥,召集着狼群,眨眼间,她已被狼群围困住了。
  在这时,逃既不能,拼斗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狼群越聚越多,再抬头朝身后崖顶上一看,我的天!当时几乎吓昏了过去。
  原来在半山腰一块突出的崖石上,一排站着四只饿狼,每只都有驴子大小,张着血盆大口,伸出赤红的舌头,凶睛灼灼的望着自己。
  看它们的神气,显然是要等戚婉儿爬近些,立即向下扑咬。
  戚婉儿暗中一咬牙,探手入兜囊,摸出来几支甩手箭,由于她方才无目的乱发一阵,就只剩下四支了,忖道:“这却不能乱发了,如果一个失去准头,就会为群狼所逞。”
  心念掠过,抖手打出,嗤嗤几声响,四支甩手箭,同时出手,瞄准四只饿狼打去。
  山石上传来几声惨嗥,四只饿狼同时被甩手箭穿中咽喉,痛得直跳起来,骨碌碌的滚落山下,不用说一定是活不成了。
  她连毙四狼,心中稍安,但当她回头再一看,由不得娇喊了一声:“天啦!难道我真的要受报应了?”
  戚婉儿从小就在江湖中浪迹,也常来往深山大泽,对一般禽兽的习性,甚为熟悉。
  她见狼驮着狈来了,那能会不害怕,知道这只狈会出坏主意,无疑是自己的要命克星……
  正惊悸间,忽见一人纵落狼群,暗叫一声:“糟了,怎么又来了一个送死鬼?”
  及至看到了那人凌空飞跃,腾身纵落的身法,再一看,认出来是穷书生之后,她却禁不住竟念起佛来,心知今天自己是有救了。
  穷书生由石顶上纵落,出手就将狈击毙,戚婉儿就更是佩服人家的智谋,狈一死,狼群就不会出坏主意了。
  此刻见穷书生一连打死了八九只狼,戚婉儿也将手中匕首一扬,扑了下去,各自追杀狼只。
  狼群似已知道无望了,刹时间,嗥叫连声,纷纷夺路逃窜。
  狼群肃清了,天色也大亮了,山背后又升起晓日的光芒。
  这时的戚婉儿,更不成个人样儿了,绿裳撕成了一片片,寸长的短发如猬,脸上更是青一块红一块,浑身也染满了血渍。
  穷书生再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戚婉儿瞟了他一眼,娇嗔道:“你笑什么?”
  穷书生道:“不笑什么!你还是快找个隐僻处所,住上几天的好。”
  戚婉儿又是一瞪眼,道:“那是为了什么?”
  穷书生见她娇嗔的样儿,又几乎笑出口来,忙道:“不为什么?你自己想想看吧!”
  戚婉儿这才看到了自己的一身打扮,再抬手一抹,气得几乎哭了起来,低头看看自己手上匕首,狠狠的一咬牙,翻手就朝咽喉上抹去。
  穷书生见状蓦的一惊,脚尖点处,已踢向了戚婉儿的手腕脉穴。
  戚蹴儿那还拿得住匕首,手一松,飞上了半天,同时人也应足倒地。
  穷书生冷冷的道:“你要死是早就该死的,何必要在我面前装腔作势,好!你死吧!我可得走了。”
  他还真的狠心,竟然不顾,顿足飞纵而去。
  戚婉儿这女人也真怪,方才闹死寻活,如今人家叫她死啦,她却又舍不得真死了。
  一见人家走了,她却又着起急来,一路喊着:“穷书生——穷书生——”也追了下去。
  就在这时,忽见山脚下,出现了一群人,呼啸而来。
  细打量,只见丑哪咤陪着武林十狂,她可不敢露面,身形一缩,掩藏着又奔了下去。
  她追了一程,再找穷书生,连个影儿都不见了。
  远远仍然传来狂人的笑叫声……

  第二十八章
  山腰水畔,有一幢断垣残壁的老屋,门前种了几株歪歪斜斜的细柳,时已冬令,枯萎得连个叶儿都没有了。
  屋前是一片场地,围了一圈木栅。
  在往日,有几只公鸡和母鸡,在这片场地上跳跃着,自由自在的随处觅食。
  但是今天却有些特别,鸡鸭无踪,只有一条老狗,缩作一团,躺在门口。
  远远的飞纵而来一人,跑得好快,转眼间就到了那木栅跟前。
  他惊噫了一声,停下了身形,竟发起怔来,口中喃喃的道:“莫非这里出了事故?”
  这人乃是穷书生,此地也就是绣旗青霜阮青菱等人所寄居之农家。
  穷书生驱散了狼群,救了戚婉儿之后,满怀着一腔高兴,赶回来要向阮大娘等人报佳音。
  因为他这时不但毒伤全愈,功力也复了原,更可喜的是,重又得回了昊天神剑。
  一路高兴奔回来农舍,那知入目却是一片清冷,不由得就惊疑了。
  他仅只微微一怔,毫不迟疑的就朝屋中奔去。
  破旧的老屋,四壁萧条,墙壁上千疮百孔,破落不堪,本就有所伤情。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屋中倒着三具尸首,那绣旗青霜阮青菱,和瘦金刚祝清,小姑娘寒玉三人,踪影不见。
  那三具尸首,乃是这农舍主人,老夫妇两位,和一位方成年的女儿。
  穷书生却知道这农家之人,勤苦良善,与人无忤,此时虽已死去,但看起来,他们的面目仍是那么善良。
  屋内凌乱的情形,显示出曾有恶斗的痕迹。
  心中暗忖:“可能阿娘等人曾和敌人有过一场恶斗,若非被人擒掳而去,便是恶斗之后,追慑敌人下落而去。”
  他细心的在屋中找寻着,冀图能发一点蛛丝马迹,好确定阮大娘等三人的行踪,以及那残酷的凶手是谁?
  一阵轻风吹过,忽见后窗外飘进来一片衣角。
  他愤怒的举掌轻推过去,“咔嚓”一声响,后窗迎手而开,劲风飏起,后窗外飘坠下一方白布……
  “血泪榜!”
  穷书生身躯一震,惊呼出来一声,一双俊目,瞪起来精光炯炯,愤怒之火,从心底处燃起。
  他更不多想,双脚顿处,轻烟似的,回头就又朝山深处奔去。
  一路直奔幽天山庄,他知道,那里是积恨帮的落脚站,残酷的凶手,血泪榜的执行者,也就是那般人。
  他要报复,他要替善良的人报仇……
  复仇的火焰,灼伤了他的心,一路急驰,恨不得一步跨到,一鼓扫平妖氛。转过一个山场,对面山环间,蓦的转出来三个人,乃是二女一男。
  两下相隔尚远,再者穷书生赶路心急,他所以没有发现这寂寂山中,忽然会有人迹出现。
  那三人却发现了穷书生,一齐怔怔的定睛而视。
  “那不是穷书生吗?”
  他话音未了,身旁一位美丽的少女,已张口大喊道:“翔——”
  穷书生闻声看去,一眼就认出来是绣旗青霜阮大娘,高喊一声:“玉姐——阿娘——”
  喊声中,脚下一加劲,人就如脱弩一般,疾驰而至。
  他一落脚,先就抓住了寒姑娘的两只玉手,高兴得直呵呵,竟然说不出话来。
  实在的,他在这两天之中,经历得太多了,这要他从何说起呢?
  “这孩子!你是怎么啦!”
  阮大娘轻斥了一声,面上含着一种神秘的微笑。
  寒玉粉颊罩上了一层红晕,甩腕挣脱穷书生的双手,娇嗔道:“你看!把人家的手都捏痛了%”
  “哈——哈哈!”
  穷书生傻笑了一声,这才意味到自己的失态。
  阮大娘道:“翔儿!只看你神光气足,莫非已见到了那医毒严寿?”
  “阿娘!”穷书生脱口又唤出了一声,听在了寒姑娘的耳中,心坎里有些甜甜的。
  因为唤绣旗青霜阮青菱“阿娘”,乃是小姑娘一个人的专有,今见心上人也跟着称呼,自有一种说不出口来的欢悦情绪。
  阮大娘又何尝不也高兴得咯咯娇笑,忙道:“你说吧,我看你高兴的样儿,猜你必有奇遇。”
  穷书生就将遇见大悲神尼,及医毒严寿的经过,说了一遍,但他却瞒起了慧根女尼于香红的事没有说,最后又提到救助和戏弄幽冥公主,与幽天山庄夺剑的事。
  “昊天神剑?”瘦金刚祝清惊叫了一声,道:“此剑大为不祥。”
  寒玉茫然问道:“七叔!怎么说此剑不祥?”
  祝清道:“此剑打从战国时候铸成至今,凡得剑之主,全都没有得到好下场,远的不说,就以百毒魔宫主人尸毗来说吧,就是得到此剑没有好久,被二圣扫荡了魔宫,他也殉剑而死了。”
  穷书生迷惘的道:“那么玄阴谷幽冥地府的瓦解,幽冥夫人辛九娘的身死,大概也因此剑之不祥吧!”
  祝清点头道:“也许是的,总之,此剑虽好,得主可得小心点。”
  穷书生微微一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我不信这一套,只要所行所为正道,此剑想必能予我降魔大力,荡尽天下奸丑。”
  绣旗青霜阮大娘道:“好孩子,好志气……”
  寒玉接口道:“翔!你这是往那里去?”
  穷书生道:“农户一家三口,全都丧命血泪榜下,他们太残酷了,乱杀无辜,我要找他们算账………阿娘!你们怎么也到了这里。”
  瘦金刚祝清道:“我们就是追踪敌人到了此处,那知把人追丢了,真没想到,人都老了还栽下这个大跟头!”
  说完话,不禁摇头叹息。
  穷书生打量了一下四周地势,道:“七叔不要懊恼,我知道贼窝的所在地。“
  寒玉插口道:“你是说你抢剑的幽天山庄?”
  绣旗青霜阮大娘道:“既然贼窝就在这附近,我们总得去摸摸,瞧是怎样个龙潭虎穴。”
  于是一行四人,就抹头直朝幽天山庄奔来。
  黄昏时分,到了山下,打量这个山势,真也说得上险峻。
  瘦金刚祝清叹道:“真是个好地方,可惜被贼人盘踞。”
  阮大娘沉思了一阵,道:“七哥,此时进山为时还早,不如先找个避风地方,休息一会,养足了精神,也好显些威风给贼羔子们见识见识。”
  寒玉用手朝西北一指,道:“阿娘,你看那里有座破庙。”
  阮大娘道:“走!咱们到庙中去。”
  庙已颓败,粉垩剥落,此等地方,最宜潜藏奸人。
  夕阳斜照在墙头上,越发显得荒凉。
  殿门半开半掩,倒了两扇窗户,由外面望殿里看,隐隐有几座神像影子。
  殿檐下面,牵着许多蛛网,被风吹得一闪一闪,有四五只大蝙蝠,飞来飞去。
  寒玉笑道:“这庙怎么破败成这个样子,看起来,神佛菩萨,也有走运也有倒霉的呀!”
  祝清笑道:“贼窝里还能容得住神佛菩萨,不过这庙盖在这里,对我们却很好,先在此处调足了精神,到了半夜,一探他们的虚实,还真便当不少。”
  大家说笑着,祝清索性就将庙门关上,一同走上大殿来。
  入鼻一阵霉臭之气,冲人头脑。
  寒玉陡的向后一个倒纵,一手捏了鼻子,一手摇着,笑道:“好臭哇!受不了,受不了,我不进去啦!”
  祝清笑斥道:“傻丫头,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这样大呼小叫,今天晚上,还不知怎样的闹呢!这个时候,还不安静些。”
  寒玉也不说话,也不进殿,就站在阶檐边上,望着穷书生微笑。
  在穷书生的记忆中,寒姑娘是个冰美人,这一笑起来,当真的是容颜艳发,令人魂销,不禁心中一荡。
  迷人的笑容未敛,绣旗青霜阮大娘一个人,已在殿前后转了一周,且还捧来了一细碎木干柴。
  寒玉看着不解,问道:“阿娘,你这是干什么呀?”
  阮大娘笑道:“这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回头天色黑了,我们又冷又暗,那怎么好,有了这些柴火,就不怕了,烘起火来也点了灯,另外还有个用处,待会你们就知道了。”
  她说着,就将木柴抱进了大殿堆在地下,黑暗中和那神像说了声“对不住!”,摸着佛翕边的破帐幔亳撕下了一大片来,取出来火石铁片,先烧起来那帐幔,塞在了木柴底下。
  都是些干燥之物,烧起来倒是不卖劲,一刻儿工夫,已然烈焰飞腾了。
  殿中腐湿之气,被火一逼,已不如先前那样的霉臭了,也照见了神像。
  神像穿的是纱帽圆领,帽子上的两个翅,全都不见了,嘴上的胡须,只剩下左腮上一小结,其余全是一排黑点,座下两个站将,一个断了一只手,一个只剩下半截身子。
  寒玉蹲下身子来,一边拨着火,笑道:“这样的庙,简直是糟蹋菩萨,不如把庙烧了,倒还干净。”
  阮大娘笑道:“这里什么也没有,就只后殿上倒悬着一口钟,就是把庙烧了,也烧不了那钟,放起一把火,也不过烧了个破庙架子。”
  说笑着,祝清在身上解下干粮袋,打开来看,见是一大块牛肉干,十几个冷馒头。
  四个人也全都饿了,把牛肉干切成了好多块,冷馒头夹牛肉,却吃得津津有味。
  他们一边吃着,一边商量着暗探幽天山庄的事。
  阮大娘道:“我们就这样胡里胡涂的捋虎须,可是有点冒险,积恨帮的势力,可不是轻视的哪!”
  瘦金刚祝清笑道:“九妹,你有什么办法吗?”
  阮大娘笑道:“我有一个主意,说出来给七哥你参酌一下。”
  祝清笑道:“算了吧!武林中谁不知道寒山九义中,就数着九妹你是个智多星,七哥我是个酒囊饭袋,你不妨说出来听听。”
  阮大娘道:“我们就在这殿里,堆上一些碎柴,走的时候,放他一把火,一个野庙里起火,他们不能无动于衷吧!这就叫声东击西,杀他个措手不及。”
  寒玉插口道:“设若他们不闻不问,我们岂不是白放了一把野火?”
  阮大娘笑道:“那也难说,我们见机行事就行啦!”
  四个人吃饱了,又调息了一阵,估量着时候已然不早了。
  到了殿外一看,月色朦胧,北斗已升到天中,一阵风过处,带来了一股寒气扑人,约莫初更已过。
  祝清道:“不宜太晚,我们可以动身了。”
  说着话,就动手折下殿里几扇窗户,又折了一扇破门,堆在了一处,就放起了一把火。
  四人在火已燃起时,跳出墙去,扑奔幽天山庄。
  他们纵走也就是半盏热茶的光景,远远传来一声轰天大震,跟着是红光一亮,烈焰飞腾,满空中金蛇飞舞。
  通往幽天山庄的山腰上,积恨帮的暗卡子,也全都射出来孔明灯,一道道的黄光,也在空中乱闪,人声也混乱起来。
  同时,山径上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陡听一人沉声道:“野庙中无故失火,事出意外决不寻常,主人可否派人去看一下。”
  一个娇脆的声音,道:“不必了,放火惊人无非是虚张声势,难道你们积恨帮连这点小事都办不了,飞狐关到的那批人,却关系着轮回谷的存亡,不清除掉,后果堪虑……”
  话音方落,一阵蹄声急骤,已疾驰过去。
  穷书生闻言心中一动,暗忖:“看情形正主儿已去了飞狐关,就是把幽天山庄给荡为平地,与事又有何补,我还是追下去的好。”
  他心念动处,就把自己的意思和阮大娘说了,还没等绣旗青霜答应,他人已飞纵而去。
  一路上拼命的急驰,二更冬天的光景,就已赶到了飞狐关。
  但他还是慢了一步,擎天神笔朱翎,已然命丧血泪榜下。
  可是,也并不十分太迟,救下了易子澄的一条老命,震退了毒书生。
  书接第二十三章。
  那黑衣人吃惊的喊出了一声:“穷书生——”
  这倒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毒书生姬仁的脸色,立刻变得青白。
  穷书生神态潇洒自如,毫不带一点惊异的神色,转向易子澄等人,朗声打着招呼道:“各位请恕我穷书生来迟了一步,以致使各位受惊了……”
  那般侠义道中人物,是早就闻知穷书生的大名,只是未见过庐山真面目,此时一见,竟然惊得发起怔来。
  还算那易子澄总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闻言哈哈大笑道:“不,尊驾及时出现,正可扫荡妖氛,可惜擎天神笔朱老英雄,无缘得睹丰采,已先被害了。”
  在这时,从房上“扑扑扑”,又纵下来好几个人,而且全都亮出了兵刃。
  但却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冒然出手扑过来动手攻击。
  穷书生依然赤手空拳,根本就不理会对方,笑向易子澄道:“老英雄怎样称呼,可肯赐教吗?”
  易子澄老脸一红,笑答道:“老朽易子澄,人称义侠叟,无非是个浪得虚名,今天如不是穷大侠来得淡巧,我只怕早已进了鬼门关啦!”
  穷书生笑道:“那里,那里!是学生来迟了。”
  毒书生姫仁此际已缓过来一口气,想起来丢剑的事,怎甘心吃此大亏,气得他眼中冒火,直恨不得一口把对方生呑入肚,口中冷冷的道:“穷书生你来得正好,爷们找的就是你……”
  穷书生把院中的几个人看了一眼,特别对那黑衣人,也许是因他行踪诡异,竟然控制住积恨帮,微微将目光停顿了一下,冷冷的道:“你们不是我的敌手,快叫那轮回居士史天灏现身出来……”
  他在说着话,那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顾盼之间,自然而然有一种慑人的威风。
  同时语气豪雄,不可一世。
  就他这份气概,易子澄等一般侠义,都为之目移神夺,暗中崇拜得五体投地。
  而那敌对方面积恨帮的一般人,一时间,也为其侠名英风所袭,不但噤口无声,而且心中泛起一种特别的味道,说不出是佩服或者是畏惧。
  那黑衣人冷哼了一声道:“任你穷书生武功甚佳,也不该这样的轻视天下士,不要忘记了,你曾被轮回居士击毙过……”
  穷书生朗声笑道:“我曾败于史天灏手下,这个我不否认,但因那时我是有病在身,以病夫对壮汉,我虽败犹荣,今天我伤病已愈,就是要找他算账来的,快说,他到那里去了。”
  毒书生姬仁接口道:“他老人家有事去九龙山,你这条小命,早晚都难逃他的手掌,又急得什么?”
  穷书生略微沉思了一下,道:“姓史的既然不在,我也不愿逼你们,快点走吧,别等我改了主意,留下你们两条命……”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有这样轻松的吗?史天灏虽不在,我等却也不是吃闲饭的呀!”
  穷书生闻言,横扫了一眼,笑道:“你们全不是我的敌手,识相点就快滚开。”
  黑衣人道:“就凭你练得几天功力,就敢这样的狂妄。”
  穷书生朗声一笑道:“莫非你有些不服,好吧!你们就一齐上打个群架,不过,一动起手来,我们方才倒下那位朋友的一笔账,眼前就得结算了。”
  “气死我了!火山豹子秦山偏不服,穷小子接我一招。”
  是一个虬髯壮汉,人随声起,双斧一展,“分花拂柳”的招式,直取穷书生上中两盘。
  穷书生脸色一沉,俊脸凝霜,冷哼了一声。
  他不管对方斧势如何的凌厉,连剑都不亮,右手硬抓对方攻向中盘的一斧,踉着身形微侧,左手又疾划出去。
  这位美书生虽是空手出招,但那两只手,宛如两柄利剑,风声劲锐。
  这一来,使得易子澄等人,一个个面目变色,也更为感动,满腔热血,沸腾不已,暗忖:“人家这才叫能耐“”
  火山豹子秦山却是大为惊骇,但觉对方刚刚一动,便已无懈可击,赶紧斜掠开去,攻向中盘的一柄利斧,险险脱手,被人家夺去。
  穷书生就仅仅出了一招,即令在场的人,全都神色变动,积恨帮中的人,却也全都心头大震。
  毒书生姬仁长剑一挥,就要上前接应火山豹子秦山。
  穷书生抬手击出长剑,微微一笑道:“你们就一齐上吧,假如你们合力能接得下我三十招,就算你们有资格作为血泪榜的刽子手!”
  黑衣人冷嗤了一声,道:“你穷书生未免太骄傲了,既是这样,你们不妨就一齐出手,领教一下这个狂徒的剑上绝学。”
  院中除了黑衣人之外,积恨帮中的人有五六位之多,大家全都亮出兵刃来,蓄势待攻。
  穷书生先抖手把方才抢到的一面血泪榜,朝着那黑衣人打去,跟着一声长笑,欺身疾进。
  但见剑光闪处,化作一蓬寒芒,一招之中,同时分取六人。
  穷书生早就将降魔式的奇奥绝招,用心演化出一套剑法来,只可惜没有一试的机会。
  今日一剑在手,又是稀世神物,心中一高兴,无形中就人仗剑势,剑助人威,再加上他被严寿那七十二针刺过之后,玄关已通,更有一股蓬勃的热气,在胸中翻动,不跳动几下,有些憋得难受。
  他要发泄那潜伏的真力,所以每一招出手,都劲气十足。
  积恨帮中的六人,眼见穷书生杀气腾腾,宛如天神下降,各各在眼中露出凛骇之色。
  毒书生姬仁突的厉喝一声:“上!”
  喝声中,他先一剑轻灵攻进,那五个人斧棍齐施,刀拐挥动,一齐跟踪扑上。
  这六个人个个功力深厚,攻势端的是不同凡响。
  穷书生朗笑连声,好似根本没将六个人放在心上,剑招舒展中,隐隐发出风雷之声。
  他这一施展开剑式,不但是攻守兼备,分取六人,同时功力大增,挟着雷霆万钓之势,剑光如潮,排空卷到。
  对方的六个人,万万没想到穷书生剑上功力,有这样的高深,都感到剑势重如山岳,无法抵御,不禁一齐退后。
  穷书生收剑微微一笑,道:“怎么?胆怯了吗?这才是第一招呢!”
  六个人齐吼了一声,抡开兵刃,又一齐攻上,各自施展出浑身绝艺,封架穷书生的剑势。
  可是,降魔十二式太奥妙了,动用到剑上,不但势强,就是招数也诡奇莫测,刹时间,又把六个人迫得脚下连退数步,勉强总算架住了一招。
  穷书生道:“你们能抵得住我这一招,也算身手不凡,且再接我下面的二十几招吧……”
  话声中长剑疾施,但见一片剑光汹涌腾起,忽东忽西,乍左乍右,招数之快,世上罕见。
  转眼间,已使出有二十招之多。
  毒书生姬仁一边动手,一边看得清楚,他想不到和穷书生几个月不见,人家的武功竟然进境这么快。
  从未见他用过剑,今日一剑在手,招数的精奥,却为自己生平所罕见。
  心中暗忖:“这小子总还是战阵经验太差,像这样的快速打法,别说三十招,就是五十招,一转眼岂不就到了,看他打完三十招,还有什么话说。”
  他一念未已,忽见周遭青气氤氲,竟然把六人层层困在当中,举手抬足,也都受到了无形的束缚。
  那黑衣人却是十分沉着,远远的伫立一旁,一言不发,此时也看出情形有些不对了,心中突然一凛,暗道:“敢情他这一路快速剑法,虽然招数已过,威力仍存,再被那氤氲青气一圈,使无形之气体,变成了有形的宝物,看来再有数招,剑气便能布成一座无法突破的钢墙……”
  剑气圈中的六人,武功可也都不平凡,尤其眼力阅力,在江湖上也都是知名之士,此刻也发觉情形有异了。
  是以打起连声呼啸,联合力量要冲出对方剑圈。
  穷书生朗声大笑道:“你们打算突围而走吗?可没那么容易,三十招还未用完呢?”
  话声中,“唰唰唰”连着数剑剁出,登时就把六人的联手攻势击散。
  “穷书生?你这连着几剑,算得几招?”
  黑衣人涩声问出这两句话,穷书生微一怔,笑道:“我剁出的是三剑,就算一招好啦!”
  黑衣人道:“那么已是第二十八招了”
  穷书生道:“还有两招了,请放心,不会超过三十招就是……”
  语音未落,但见他身剑合一,化为一道白虹,电掣一圈……
  “呛啷啷”一阵大响过处,跟着是两声惨叫。
  就见满空中兵刃乱飞,满院中人影散乱。
  原来六个人竟然支架不住那强劲的剑气横卷,不但兵刃全被卷飞,有两人退得慢一点的,立被剑气震毙倒地。
  这一来,易子澄等人忍不住同声喝采。
  积恨帮中的人,却不禁惊悸失色。
  黑衣人冷哼了一声,道:“穷书生,你敢伤害积恨帮中弟子?”
  穷书生笑道:“准你们妄杀良善,我为什么不可以剪除妖邪。”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你可不要后悔。”
  穷书生道:“我穷书生仗剑江湖,视扫荡魔氛为己任,又后悔什么?”
  “好大的口气,可敢接我几招?”
  黑衣人说着,从背后也掣出来长剑。
  穷书生道:“我正要一见你那庐山真面目。”
  他在话声中,有些轻敌,是以一出手,并没有施展全力,便进攻过去。
  黑衣人随手数剑,就把他的攻势化解了。
  穷书生心头一凛,忖道:“这厮功力之强,当真出乎意料之外,难怪他能控制得了积恨帮,今日之战,可大意不得……”
  心念一动,立将功力加到了十成。
  数招之后,但见他的剑势,宛如漫天风雨,卷罩住那黑衣人的身形。
  黑衣人此刻深感穷书生的功力,端的不凡,自己仗以成名的剑法,竟被他克制得有力难施,每一出手,都有些动辄得咎之感。
  因此,十余招之后,是越发的不行了。
  易子澄眼见这黑衣人的形势更加不妙,心中别提够有多高兴了,宏声喝道:“穷大侠!加点劲,把这见不得人的家伙弄倒,他可就是血泪榜的主人……”
  毒书生姬仁却已是面目变色,暗中一咬牙,大喝一声,右手扬处,三团白影闪动,抖手竟打出三面血泪榜,分袭易子澄、常显、丁剑钊三人。
  此时双方相距甚远,谁也没防到他会偷袭暗算,再者,那毒书生是在血泪榜出手之后,才大喝出声。
  但因那血泪榜体积过大,一柄特长匕首,带动着一面白旗,是以去势特劲,榜未到,风先至。
  易子澄等人都一齐大惊,刹时间喝叱之声大响。
  穷书生眼视四路,耳听八方,起初听到毒书生的一声大喝,登时剑势一紧,剑光如巨浪涌起,把黑衣人追得后退了好几步。
  跟着一声清啸,身剑合一,招演“潜龙升天”直射上空中。
  空中一住势,猛可里一扭腰,头下脚上,疾泻急冲而下,剑光暴涨,有如飞瀑倒悬,其势劲疾无伦。
  “呛啷”数声响处,三面血泪榜,化作了碎片断屑,飞洒向四外。
  穷书生一见对方竟用这等卑鄙手段,虽然被自己一剑挡飞了,登时也是怒不可遏。
  此时,积恨帮中的一伙人,已然忙忙乘这空隙撤走了,只因他们心中全明白,就是他们齐心合力,也真的斗不过人家穷书生。
  但是穷书生已然被激起了怒火,那肯罢休,嗔目大喝一声,道:“鼠辈们休走……”
  身形一动,飞追了下去。
  他追得快,人家走得更快,当他纵出店外时,用目四外打量,那有人影儿,整个飞狐关都寂静如死。
  略微思忖了一下,就顺着扑奔幽天山庄的方向,扑奔了下去。
  忽见前面有一条人影晃动,轻烟也似的,在前疾奔。
  星辉之下,他看得清楚,认出来正是那黑衣人,心说:“好个奸滑的东西,你在和我捉迷藏,今沃非得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不行。”
  那黑衣人,似已发现了穷书生,他是尽可能设法摆脱,无奈穷书生神目如电,这地方房舍又少,还是真没有隐身之处。
  黑衣人前奔,穷书生后追,风驰电掣,饶是穷书生将轻功施展到极限,兀自追不上那黑衣人,总是隔着丈来远的距离。
  两人都是一声不响,快如闪电,晃眼间已出了飞狐关,看样儿这黑衣人不像似去幽天山庄,因为这条路是出关向平定州去的官道……
  他心中虽生疑,脚下却不敢丝毫放松。
  渐渐的转入山区,前面是一个疏落的树林。
  那黑衣人脚下一攒劲,何消几个起落,已到了林边,他猛一收脚步,往斜里一退,同时旋身站起。
  穷书生却收脚不住,直窜出去丈多远,方才稳住势子,也是旋身站好。
  这一来,他等于截在了那黑衣人的前面。
  那黑衣人似被人家急追,跑得累了,要不然还不会停下来,穷书生虽和他隔着老远,但却听到他气喘吁吁。
  过了好大一阵工夫,那黑衣人才冷冷的道:“穷书生,你不要逼人太甚!”
  穷书生冷笑道:“我要看清楚你的长相,是不是红眼绿发,不然怎会那样的残酷。”
  黑衣人哼了一声道:“你就全当我是绿发红眼的妖精好啦,还看什么啦?”
  穷书生道:“我还是得看,更得问你和天下,有多大的仇,心底深处藏了有多少恨,竟然擅用血泪榜,动辄杀戮,你到底是何居心!”
  黑衣人见穷书生说得声色俱厉,似动了怒,呛啷一声,复又撤下剑来,振腕一晃,道:“血泪榜仇深似海,积恨如山,我要用鲜血染红了江湖道,你管得着……别以为你能为高,我却是不怕。”
  陡又冷哼了一声,剑上抖起一缕寒光,在穷书生面前又是一晃,抖了碗大一个剑花。
  穷书生听对方这两句话,虽然气氛有些冷峻,但声音却是脆软已极,分明这黑衣人是个女儿身了……
  疑念未已,又见他亮剑威吓,心说:“我到要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念头动处,霍的一撤身,振腕也抖了个剑花,笑道:“原来你就是那血泪榜的主人,怎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呢?”
  黑衣人冷冷的道:“这个你管不着。”
  穷书生朗然一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我为什么管不着,我只问你,是不是血泪榜的主人?”
  黑衣人刁蛮的道:“假如我不讲呢?”
  穷书生道:“可由不得你……”
  话声中陡的剑走“指天划地”,剑气卷荡间,“嘶”的一声轻响,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蓬松的秀发下,配着一张瓜子脸,脸上的眉眼嘴鼻,都生得恰到好处,尤其她那一双眼,不但美丽,而且蕴藏着一种含蓄的,奇异的光辉,真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
  穷书生微微一怔,转又疾言厉色的道:“快说,你是不是那血泪榜的主人?”
  那姑娘猝不及防,被人揭去罩面黑巾,惊讶得张口结舌,闻言把目光移到别处,也不说名。
  穷书生笑道:“我猜你必不是那血泪榜的主人?”
  黑衣姑娘冷嗤了一声,仍然是不答理他。
  穷书生冷冷的一笑,道:“姑娘既然不肯说,我可要……”
  他话未说完,那黑衣姑娘突的一顿足,斜飞而起,越过穷书生头顶,急奔而走。
  “你走得了吗?”穷书生轻喝一声,身形疾转,就如长了翅膀样的,疾然飞射出去。
  毕直飞出去三丈以外,正巧又截住了那黑衣姑娘的去路,这才坠下。
  就在他将落地的瞬间,那黑衣姑娘长剑突的出手,一式“举火燎天”,直刺上去。
  穷书生猝出不意,手中剑慌不送向下一拨,身形在空中打了个跟斗,人就落了地,紧跟着身形一个旋扑,探手已扣住了对方持剑的右手。
  五指用力一扣,那黑衣人“嘤”的一声尖叫,接着呛啷啷长剑落地。
  穷书生冷冷的道:“我今天势迫于此,实在无法再忍,你今日能不能逃生,要看你自己了……”
  “你……你打算怎样?……”
  黑衣姑娘在话音中,已然微露怯意。
  穷书生微微一笑道:“不怎样?你是不是血泪榜的主人?”
  黑衣女微撇了一下小嘴,道:“我还不配!”
  “那么你算是血泪榜主人的什么人?”
  “我们都是他的替身,只是听命行事。”
  “替身有多少,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女寻思了一阵,缓缓的道:“我叫黑凤……其余的恕不能给你说。”
  穷书生想了一下道:“你不说也没关系,你可是想我饶你一命。”
  黑衣女闻言,突的娇躯一震,坚定的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作为一个血泪榜的使者,第一就是不怕死………”
  穷书生笑道:“你倒是坚强得很,看在你有问必答的份上,放你一条生路,去吧!”
  黑凤闻言怔了一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穷书生道:“就是放你走,还不够明白的么?”
  黑凤道:“我自己不会走,还要你放,除非你能再追上我,不然你也算不上英雄。”
  穷书生对她这话却有些不懂,心忖:“这种女人一入了邪教,连说话都是语无伦次,既从我手下逃出了生命,还要我一再去追她,真的是奇怪!”
  心念动处,哈哈笑道:“我可以让你先跑出去十丈,然后再将你截回来。”
  黑凤娇然一笑道:“你说话可得算数哟!”
  穷书生道:“你尽管施为吧!”
  黑凤一声冷笑道:“好!”掉头回身就跑。
  穷书生心知她必有诡计,却也不惧,剑隐肘后,伏腰就追。
  树林疏落落的,虽然已是月落鸟啼的时分,林中仍有些阴暗,但穷书生伏腰紧追,也可看得她的身形。
  见她进入林中,左绕右绕,并不穿林而过,越发知道她必有诡谋。
  以黑凤的轻功剑术,都甚高强,加以人又阴毒,若是安排什么诡计,也必定够厉害的,他穷书生确也不敢大意。
  心念未了,忽见黑凤在前面一棵大树后一晃身,穷书生脚下一紧,霍的响起一声:“打!”
  穷书生闻声止步,心说:“原来是要施展暗器呀!”
  凝神而待了一阵,何曾见有什么暗器,才知她使的是诈语,自己被人家愚弄了,赶紧又追。
  绕过大树,黑凤已然踪迹不见。
  穷书生心忖:“原来她是怕我追蹑她的行踪,就这样被她轻易逃出手去,我就算栽了跟头啦!”
  心中想着,拧腰一纵,腾身上了树顶。
  初冬的时分,树全都成了枯枝,一眼望去,可以看出好远去,但见一片荒凉景色,那有个人影儿……
  方自懊悔间,忽见正西方,一条人影,倏起乍落,轻烟似的疾奔而去。
  穷书生暗骂了一声:“好狡猾的东西,我看你往那里走!”
  心念动处,也不下地,就在树梢上,施展开轻身功夫如飞追去。
  鸡鸣报晓,太阳升起了,所追的人儿,早已又失了踪迹,他却跑到了平定州东门外。
  这一夜的打斗追逐,又跑了这么多的路,虽然没有力竭筋疲,但心头上的怒火,倒消散了不少。
  他远远望着州城,还没有拿定主意,到底是进城,或者是折回飞狐关去……
  耳边倏的响起一声娇叱道:“好贼种,我瞧你逃向那里去,还不拿命来!”
  叱声未落,背后一丝劲风早到。
  穷书生何等身手,上身不动,只右腿一曲,便已横跨一步。
  虽然变起仓促,他却躲得轻松飘逸,只道是身后暗器袭来。
  那知转头一看,银光一闪,竟已倒卷了过去!
  原来身后站着一位姑娘,身穿淡红衣裳,丹凤眼儿含威,柳眉眉儿挑煞,手中正拿着一条尚在晃动着的银丝软鞭。
  穷书生不由一怔,道:“姑娘!我和你素不相识,怎么开口就骂,动手就打?”
  那姑娘却怒得咬牙切齿,浑身都在颤抖,从牙缝中迸出断续的两句话,道:“看你这身穿着打扮,我一猜就知是你这个贼种,好狠的心哪……”
  话出人出,软鞭又已挥动,“唰唰唰”,连环三鞭,兜头、缠腰、扫下盘,好不凌厉!
  任是他穷书生身手不凡,亦被绕得手忙脚乱,堪堪没有伤在她软鞭之下。
  穷书生强压住一口冤气,忖道:“这姑娘必是认错了人,只看她气成这般模样,想来对那要找的人是恨极了。”
  心念动处,闪身退了两步,忙道:“姑娘且慢动手,有话好说。”
  那姑娘那听这些,早又逼近了两步,右腕微抬,银鞭倏的上兜。
  穷书生这次是早有提防,两脚前箭后弓,一塌腰便已躲过!
  不料,那姑娘鞭鞭上兜的一手,乃是个虚招,陡的银光一闪,呼地一声,鞭梢停在了空中,紧跟着鞭身一弯,上兜之势,顿时变作下劈!
  穷书生眼看躲过,方才长身,估不到她变招如此诡谲,而且快越闪电。
  蓦觉一脚一痛,已然被姑娘软鞭缠住,跟着往旁一带,把个穷书生抖上了半空。
  由此可见,这位姑娘不但软鞭上招术奇绝,而且腕力也端是惊人。
  穷书生不过一时大意,才有此失,人在空中,拳腿再伸,就已脱出了软鞭,倏的一个翻滚落地,右手已将宝剑亮出,怒道:“你这姑娘好没来由,我和你素不相识,无怨无仇,怎么一出手就打算伤人!”
  那姑娘见穷书生脱出她的软鞭,微微一惊,随又怒得咬牙,气哼哼的道:“你倒装得真像,谁不认识你是穷书生,杀人偿命,拳命来吧!”
  娇喝声中,吧!吧!吧!银光闪闪,但见弥空鞭影,已将穷书生全身罩住。
  穷书生闻听她喊出来:“穷书生……杀人偿命……”
  猛的一愣,姑娘的软鞭已到,登时就陷入鞭影包围之中。
  他这时却就作了难,不动手吧?眼看着人家一条软鞭,招招都是朝自己致命之处招呼,还是真不能大意。
  和她真的动手吧,想必是她对自己生了误会,如果再又收招不住,伤了人家,岂不真的坐实了罪名。
  他念头在脑际一闪而过,忙不迭向后暴退出去,朗声道:“姑娘,你必是误会了,今天暂且别过,日后你会明白的。”
  话声中,连着几纵,折回头又向飞狐关奔来,远远的,仍听见那姑娘的喝骂声。
  驰奔了一程,回头不见小姑娘追来,就放缓了步子,慢慢的走着。
  心中却在反复的想,是什么人假冒我穷书生之名,惹下了是非?
  穷书生边走边想,越想心中越别扭,追一个血泪榜的使者没追上,凭空又惹上身一场麻烦。
  由于他想得出了神,不知不觉间,竟停下身来不走了,脑海中,渐渐浮现出那小姑娘的影子,心说:“这是从何说起呢?”
  蓦的一声娇喝道:“穷书生,你还能逃得了吗?”
  穷书生闻声倏吃一惊,转头看去,原来那小姑娘又追了上来。
  她却是鞭在声先,声方出口,鞭已递出。
  只见银光一闪,直点穷书生后背心。
  她这一招,是气急而出,用上了十成劲力。
  穷书生绝没想到小姑娘追了上来,又是骤然发难,这一鞭要是点中,登时他就得尸横当场。
  好个俊壮士,辨风知警,双脚一顿,身子前倾,迅如疾风,前纵出去两丈多远,跟着又是一个旋身,转过面来,看着人家姑娘发怔。
  其实他这一行动,算是真险,稍微慢上一点,就不堪设想了,是以虽然躲过,心中却是怦怦直跳。
  小姑娘倒是真狠,一鞭未奏功,跟着又近身上步,银鞭招走“玉带缠腰”,倏的往前一送,鞭梢忽然拐了弯,招变“蛇龙升首”,点打上脑户穴。
  穷书生见她手法怪异,那敢大意,斜里一飘身,堪堪让过,呛啷啷宝剑出鞘,抡剑疾迎了上去,“游蜂戏蕊”,点开鞭头,立又慌忙退身。
  暗自寻思道:“这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如此的蛮横,全不分青红皂白……”
  他一念未已,小姑娘揉身又进,银鞭似灵蛇,又向他疾攻过来。
  穷书生此际却有些生气了,心忖:“不给她点厉害,看样子她是要缠夹不清了。”
  当下剑走轻灵,一招“分心十字”倏的划出,这一招不但威力十足,竟然架住了对方攻到的几鞭。
  跟着又飘退了一丈五六尺,将剑封住面门,道:“姑娘,就是要打,也总得把话说明,你怎么认定我就是你的仇人?”
  此言一出,那姑娘心中忽然一动,停手不攻,看着俊书生发起怔来。
  嫁书生见机不可失,忙又道:“姑娘!你可要看清楚了,我是不是你要找旳穷书生,再说难免会有人架祸与我,那就犯不着上当了。”
  小姑娘怔怔的道:“莫非那个穷书生,不是你这个穷书生?”
  穷书生道:“但愿你能明白最好!”
  小姑娘道:“你可愿意帮我个忙吗?”
  穷书生道:“你是说去找那乱充字号的穷书生?”
  小姑娘微微一点头,哽了一声。
  穷书生剑眉微竖,目射精光,慷慨的道:“好吧!不过姑娘可否将结怨经过向在下说一说呢?”
  原来这小姑娘乃是魔鞭吕公泰之女,名叫吕映红。
  乃因吕公泰同着天下武林中各派人物,在玄阴谷寻觅那玲珑白玉塔,日久无功,一般武林人物耐不下心的,早已散去。
  只有吕公泰是个死心眼,他宁可身殉玄阴谷,也非得找到那玲珑白玉塔不可。
  老天不负苦心人,经过了大半年的时间,他冒着海暑酷寒,无休无止,找遍了整个玄阴谷,总算在一处水源火口,找到了玲珑白玉塔。
  岂奈这个地方,乃是地肺中心,当地人称为“神水魔火”,一个小洞口,生边儿涌泉,半边儿喷火,非是一般人敢于接近的险地。
  吕公泰嗜武如命,宁可以身殉,也得获到那玲珑白玉塔。
  真成了赴汤蹈火,他在那水火同源处,取到了玲珑白玉塔。
  可是,他也被那“神水魔火”烫伤了,热毒侵入骨髓,等他赶到家中时,人已瘫痪,不能动弹了,尤其两条腿,从足踝起,慢慢的向上溃烂。
  这种伤病谁人治得了?他也不知在什么地方打听出来,医毒严寿隐居在这九龙山且退谷,于是,就命女儿吕映红备了一辅大车,父女二人,就奔来九龙山求医。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吕公泰得到了玲珑白玉塔的事,已有不少的人知道了。
  是一个月暗的天气,初月乍升又沉,特别的显得黑。
  冀宁道上来了一辆马车,架车人是个美丽的少女,长鞭连挥,催着两匹挽马,飞也似的奔驰。
  车中,生依半卧的倒着一位中年汉子,约有四十多岁,正是那魔鞭吕公泰,架车的少女,也正是那小姑娘吕映红。
  车行正速,忽闻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
  吕公泰突的面色大变,大喘着气道:“红……红儿,可能是有人追下我们来了,白……白玉塔,你可要小心……”
  话犹未了,火把照耀下,赶来了一伙人。
  那领头的是五个老者,一色的青布短装,后面跟着十几个年青小伙子,一行有十几匹健骡快马。
  吕映红一见这伙人,玉面变色,倏的一抖手中疆绳,一声吹喝,那马带动车轮轧轧连响,在火光闪耀中,飞驰而去。
  后面追来的一伙人见状,扬起一阵哈哈笑声,就听一个苍劲的声音,喝道:“吕公泰,你父女还走得了么?识相一点,快将那玲珑白玉塔献出来,如果等老夫们动手,可就没有你的好处了。”
  喝声中,就听一阵鞭声、蹄声、吆喝声,五个老者五匹马,甩下后面的一伙人,疾追上来。
  吕映红架着马车,心无旁顾,拼命的向前奔驰。
  突然间,马车蓦的猛向后退,马发出了一声长嘶,吕映红喊出了一声惊叫。
  定神往下看去,就见车前马蹄下,倒卧着一人,是一个少年书生,像似被马撞伤了,人已昏了过去。
  远远的又传来追击声,有数十支火把在晃动,地下倒卧着的人,正挡住车路,前冲无法,退又不能。
  吕映红心急之下,迅速的跃下车去,抱起地上那人,放在车上,一抖缰,马又急奔下去。
  被救那人慢慢的醒转过来,看样儿,生得是满清秀的,粉面朱唇,细眉长目,只是眉梢眼角带点点煞气。
  后面传来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喝骂声也阵阵入耳。
  “哈!吕公泰!你是逃不了的,除非快点献出玲珑白玉塔来……”
  “玲珑白玉塔?”那少年书生喃喃的说出了一句,跟着似在默默的运气,面上露出来一丝诡笑,
  心忖:“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得见机行事。”
  后面的五骑赶来了,且有两骑拦在了车子前面。
  一人哈哈大笑道:“丫头,犯在了晋西五义手下,让你生了双翅也飞不出手去,还不停车,等我动手不成。”
  吕映红根本就不理,凤目含嗔,一声微叱,“打”长鞭扬处,一声马嘶,直朝前冲了过去。
  “不识抬举的丫头!”那人骂出了一句,跟着兵刃出手,一个风扫落叶,竟朝两马砍去。
  两马一声哀鸣,车子朝前一栽,车上的人,几乎倒栽出来。
  小姑娘吕映红早已腾身纵起,人在空中,银鞭早已搂头砸下。
  同时那一少年,也纵下地来,就见他把手一抬,也不知打出了一种什么东西,迎面而来的两人,竟然迎手栽下马来。
  这一来,立把晋西五义给震住了,黑夜之间,看不出人家这出手是什么功夫。
  老大子母追魂弹宫大方,愣了一下,道:“喂!小子,你是什么人,江湖上恩恩怨怨,你却犯不上淌这池混水。”
  那少年书生微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我为什么不能管?”
  宫大方冷哼了一声,道:“要伸手就有你的后悔,报上你的万儿来。”
  那书生微微一笑,似乎想了一下,道:“无名小卒,江湖上都称我穷书生……”
  “穷书生?”
  宫大方等人闻言,各自吃了一惊,心疑耳朵听错了,讶然的问道:“你就是穷书生?”
  那少年书生朗然一笑,道:“怎么?你们不相信,可否在手脚上见识一番。”
  晋西五义闻言,互相对看了一眼,勒转马头,飞纵而去。
  小姑娘吕映红却禁不住芳心大喜,以为自己一念之善,救起来一人,竟然是个救星。
  方转念间,那穷书生微笑着道:“姑娘!我替你挡了这一场灾难,你该如何谢我才好。”
  小姑娘错会了情,不禁红霞升颊,轻声道:“只要相公喜欢什么,小女子无不尊从。”
  穷书生笑道:“我别无所求,只问你要一样东西?”
  吕映红道:“你说吧,只要我有,就是要我这条命,也愿意给你……”
  穷书生笑道:“我却不惯要人命,你只须交出来玲珑白玉塔来就行!”
  吕映红闻言,柳眉倏竖,冷哼了一声,道:“原来你是别有居心哪,不要走,吃我一鞭。”
  倏的一跺脚,银鞭已向他卷来。
  穷书生赶紧向左一滑步,哼哼一声冷笑,右手扬处,一股异香扑鼻,吕姑娘就觉着头脑一昏,翻身栽倒在地。
  寒风吹散了浮云,霜痕铺满了大地,冷冽中有一股清新的空气。
  天亮了,昏迷在地上的吕映红也醒了。
  她睁开眼来,但见车倒路旁,两匹马儿,早不知跑向何处去了。
  关心着老父的安危,霍的跳起身来,人就扑向车上,入眼是一滩紫血,都已凝结了,再往车上一看……
  “爹……”尖叫出来一声,人又昏了过去。
  太阳方升起,立又被浮云遮住,大地上一片阴暗。
  吕映红不是俗人子女,她为死去的老父节哀,她要报仇,去找那穷书生。
  她在平定州寻觅了好多天,都没有个影儿,今天总算是找着了穷书生,无奈此穷书生不是那书生……
  穷书生听她说完,剑眉倏的一竖,道:“有这等事,既然牵扯到我身上来,就是没有姑娘你这桩血仇,我也不会撒手不管,走……”
  他说着,竟自先走了下去。
  吕映红美眸中,却闪动着疑惑的光芒,心忖:“看这位穷书生气宇轩昂,双目奕奕,真的不是那个穷书生了。”
  暮色苍茫中,他们又到了平定州的东门外,忽见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走了过来,愣愣的看着吕映红、
  这个人完全是一付无赖形状,穷书生不禁眉头一皱。
  吕姑娘竟和那人打上了招呼,道:“曹二哥,托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曹二斜眼瞟了穷书生一下,低声道:“是发现了一个人,他自称是穷书生,住进金天观了。”
  吕映红道:“就这一点,没有别的事情了么?”
  曹二微微一笑道:“没有了!”
  吕映红探囊取出了一块银子,大约有十两重的样子,托向那曹二道:“拿去吧!这是我一点意思,请弟兄们去喝一杯水酒。”
  曹二接在手里,千恩万谢的去了。
  吕映红转向穷书生道:“他已住进了金天观……”
  “那咱们就找向金天观!”
  穷书生说着,拔步就奔了下去。
  吕映红此际却似呆在原地,脑海中不住的在盘算着那金天观。
  因为平定金天观,在江湖上却是早具盛名的,乃是青城派晋北的下院,自己这方面就只有两个人,能否斗得过人家青城派?
  再说那假冒的穷书生,既入了金天观,说不定他们就是一伙?
  她呆想了一阵,那穷书生已然走得没个影儿了。
  金天观之内,此时寂静如死,全无半点灯光。
  穷书生悄然奔进第二进院子,左张右望,但见房屋栉比,门窗关闭,一时感到无从找起。
  他想了一想,突然举掌向一扇木门上拍去。
  “轰”的一声,整扇木门应掌倒下……
  他这一着有个名堂,叫做“打草惊蛇”,反正无从下手,不如弄点声响出来,使观中之人闻声起来探视。
  果然片刻之后,两条人影先后驰到,星目微辉之下,看出来是两位道士。
  他们手中都握着长剑,全都扑到那扇倒地的木门,仔细验看之后,一人低声道:“门上留有掌印,必是有人潜入,只不知他此举是什么心思。”
  另外那一道士道:“且不去管他,你先到四外去巡视一下,我去禀告师父……”
  两人说着话,分头走开,隐在暗处的穷书生,对他们的说话,却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大喜,暗忖:“我不如截住他,问个明白。”
  心念动处,又听了听四周别无动静,双脚微微一点,人就飞纵过去,也就是两个起落,身形落在一名道士身前。
  那道人似是万万想不到潜入本观的人,居然敢露面,吃了一惊,凝目打量。
  穷书生冷冷的道:“你叫什么名字,贵观观主是什么人?”
  那道人呐呐的道:“本观观主是无为真人,贫道悟一,施主高姓大名?深夜驾临,有何见教?”
  穷书生本是抱着一肚子的气愤,他夜入这金天观,不但是要找那冒名顶替的穷书生,还打算重惩这些道人。
  那知这位悟一道人,不但相貌忠厚,且出口更是斯文有礼,恶感登时全消。
  不过他却不表示出来,仍然冷冷的道:“我就是穷书生,特来找另一位穷书生……”
  悟一道人闻言,双目大睁,惊讶的道:“你……你就是穷书生……”
  随即立将声音放低,道:“本观是进来过穷书生,已被敝观主看破行藏,她原是个女的,现被囚禁起来了,施主最好快点离开,若然……”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难道真的活腻了不成?”
  话声未落,先就是一股劲风袭到,跟着就见人影晃动,一个长髯道人,飘然而至。
  那悟一道人闷哼了一声,像似受了一记重击。
  穷书生一惊,怒喝一声,已劈出一掌,劲风随掌而出,对方也举掌一拍,发出了内家真力。
  “蓬”的一声响,双方掌力相触,穷书生身形未动,那长髯道人,却被震得飘退有五七尺远,方始落地。
  穷书生怒哼了一声,道:“你这人为何遽然出手?”
  那道人道:“他妄自泄露本观秘密,罪当处死。”
  穷书生道:“看你这样的气恼,想必就是那无为真人了,那就好办了,我来是要索回一个人,乃是那冒名顶替的穷书生,我可知道他是落在贵观。”
  无为真人点了点头道:“贫道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不错他真是冒名的穷书生……施主你贵姓大名?”
  穷书生冷漠的道:“我就是穷书生……”
  “穷书生?”那道人自语了一声,歇了一下,又是嘿嘿一声冷笑道:“只怕你也不是真的吧!”
  穷书生道:“你是否要见识一下……”
  无为真人微哂道:“就算你是真的穷书生,单凭三言两语,我就交人给你,只怕日后被武林传为笑柄……”
  穷书生淡淡的道:“废话少说,你打算怎么样呢?”
  无为真人倏的把面色一沉,道:“你还有多少帮手,可以招呼出来,立时解决一切,免得日后纠缠……”
  穷书生朗声大笑道:“本人自出道以来,从未约过帮手,进入金天观也不能改变初衷,再说,就凭我一人,也足够制伏你们,人多了反而碍事……”
  无为真人怒极反笑,道:“好个狂妄的东西,听说你已得到了那降魔十二式的武功,也不见得就是天下无敌。”
  穷书生剑眉一耸,冷笑道:“我却不敢自负天下无敌,且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无为真人狞笑了一声,也不答话,倏的一掌劈出。
  这一掌出处,劲风低啸,威势非同小可。
  穷书生左手起处,一拍一托,手法巧妙异常,竟将对方袭到的掌力托高了数尺,“呼”的一声,从头顶扫过。
  轰然一声大响,掌力却击向身后一处木门上,门碎木屑四飞。
  这一来,那无为真人不禁心头微凛,但他并不停顿,奇快的又是一掌攻到。
  穷书生向左一闪,蓦的倒踏震宫,身法奇诡莫测,反而绕在了无为真人的身后。
  无为真人身随掌转,劲气回荡,汹涌排挤,大河决堤般,罩向穷书生。
  穷书生招走“降魔十二式”,一式“迎风铁扇”左手划了个圈,发出一股潜力,护住自身,右手不知怎样竟伸入对方劲气团中,一掌切下。
  这一招可说是诡怪绝伦,同时暗寓无限危机,要是无为真人一个应付不当,就许会挨上一记重手。
  还算他见机就知不妙,赶快抽身,还是慢了一步,穷书生一掌切下,正好切在他肘腕上,刹时间,半个身子都麻痛难禁。
  此际也是顾命要紧,拼命疾跃开去。
  穷书生并不进逼,冷冷的道:“降魔十二式就只露了一招,怎么样?不含糊吧?那人何在?”
  无为真人强忍住疼痛,眼中射出一股毒恨之光,道:“穷施主神勇盖世,降魔十二式武功绝学,本观无人堪以匹敌,那位假冒的穷书生,就在殿后,请!”
  穷书生面上毫无表情,心中盘算着,见了那位穷书生,非得先痛打他一顿,再交给那吕姑娘报仇,不……还有那玲珑白玉塔,也得追出来。
  心中在转念着,脚下却依着无为真人指示的方向,大步走去。
  无为真人此际却大献殷勤,紧走几步,赶在前面领路。
  转入殿后,穿过一道门户,处身已在一座偏殿之内。
  只见在殿中心,有根高达丈余的石柱,柱上用铁链捆着一人,两手反缚在柱后,动弾不得。
  这个人有些眼熟,面目虽然秀丽,但那头上寸长的短发,却最惹眼,分明是那幽冥公主戚婉儿嘛?
  穷书生一认出是什么人了,登时却就发了怔,心忖:“这女人真是怙恶不悛,连救了她两次,都不知悔改,还在害人……”
  他思之未竟,无为真人已发了话,道:“你们认识吗?”
  穷书生道:“曾经见过数面!”
  无为真人道:“那却抱歉得很,我已替她上了刑啦!”
  穷书生淡漠的道:“你们这是什么一种刑法!”
  无为真人勉强笑道:“也没有什么,只是在她双手腕间扣着一个铁环,内藏暗锁,扣上之后,必须十二个时辰后,方能自开——”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那石柱跟前,伸手拉了一下那枚钢环。
  穷书生不疑有他,微微一笑,走过去一瞧,就见那钢环粗如儿臂,不似普通的一般。
  冷哂了一声,就绕向石柱后面,双手分抓钢环,用力拉了一下,识出来并非绝对无法拉得开。
  当下凝神调运真气,真力贯注双掌之上,然后缓缓向外分拉。
  那一双钢环虽然是粗如儿臂,但在穷书生这样一位内家高手运力分拉之下,也算不上费事,又因内藏暗锁,被大力分拉之下,登时发出“呼呼”之声。
  无为真人赞叹道:“穷施主一身武功,端的是世上罕见,贫道是诚心悦服了”
  他在说话时,身形缓缓移离那石柱数尺。
  就在他话音方落,穷书生蓦觉头顶上一阵风响,登时意味出有些不对,连忙收回真力,目光扫处,只见上面一片乌云,已压下来,距着头顶不及两尺。
  “好鼠辈,你要耍奸……”
  穷书生怒喝了一声,跟着双掌齐飞,左掌托向头顶压下来的那片乌云,右拳直取数尺外的无为真人。
  无为真人被袭,袍袖一抖,“金豹露爪”,从袖影中发出来一掌迎架。
  穷书生一滑步,已欺近两尺,掌势化直击为擒拿,手法诡异神速已极。
  无为真人也是全神应付,掌心一发,打出一股潜劲,跟着变招换式,就在这尺寸之地,施展出“大擒拿手”来,扣拿擒攫,手法十分精奥。
  这宗“大擒拿手”,原为少林绝技,招式精奥十分,纵是一个武功普通的人施展出来,也极具防身克敌之妙,如由功力高深之士运用,更加威不可当。
  以穷书生的武功造诣,降魔十二式的精奥通玄,遇上这宗手法,倒是困不住他。
  但目前仍却被斗了个手脚失措,大有应付不了之势。
  这是因为他骤中埋伏,一时间急怒交加,所以出手就失了分寸。
  再者,由于无为真人心思缜密,早有预谋,可以从容出手,何况他的功力,也是武林中鲜有的人物,能在三招两式之间克敌制胜,实在不易。
  另外由于穷书生适才运足真力去拉毁那钢环,不防其中会暗藏机关,变生仓促,虽将真力收回疾攻敌人,无奈出力难称均匀。
  加以头上那片乌云下压之势极快,他左掌一托之势,虽然十分凌厉,但那片乌云似乎不受影响,依然疾压下来,使得他心神大分。
  在这种情形之下,穷书生的功力,无形中就大打折扣,只能施展出三四成来。
  此时,他不但无法伤敌,就是打算纵离开那乌云笼罩的范围,也就更不易办到。
  说时迟,那时快,穷书生一招才递出手,那片乌云刷的疾降下来,把石柱和他,连那无为真人也一起盖住。
  穷书生双手一撑,方始发觉这片乌云,敢情是一张极为巨大的软网。
  网内附着无数锋利的倒须钩,一下子就已搭紧他全身,他暗运真力忽捏忽扯,但是十分的坚韧,竟无法动得分毫。
  再看那无为真人,就见他用双臂撑起面前的黑网,不动也不试图从网中脱身。
  穷书生见状,心知这等网罟一类的东西,既是专门对付高手,设想必甚周密,却是大意不得。
  就也学着人家的样儿,抬起双臂去撑那网,陡的触着一物,心中不禁狂喜。
  原来他手臂触着了自己的“昊天神剑”,慢慢的抽了出来,登时闪出一片寒芒。
  无为真人冷冷的道:“穷书生,你还是乖乖的就缚吧,我这天蛛网坚韧无比,宝刀宝剑,也伤不了它分毫。”
  穷书生并不还言,心头上抹过了一丝暗影,想起了瘦金刚祝老七的话来:“……这柄剑是个不祥之物,专克主人……”
  “我得到了此剑,难道就要先以身殉……”
  他心中这么想着,不由得就暗自叫道:“剑啊!莫非你真的那样不祥吗?”
  此际那无为真人,已缓缓把勾住全身的利钩弄开了,身躯慢慢的在嚅动,双臂也渐渐挺开。
  穷书生见状,心中陡的一惊,暗忖:“此网乃他设计制成,假以时间,当能脱身而出,只是我呢……”
  他双目又瞟向那“昊天神剑”的剑锋上,他不敢动手去割破那网,怕的是真如无为真人所言,宝刀宝剑也伤不了这天蛛网……
  又过了片刻,无为真人已差不多把身上利钩完全抖开了,同时双臂托起,已开始一点一点的向外移动。
  穷书生已然意会到,只要无为真人一脱出网去,也就是自己命尽之时。
  他急出了一身冷汗,但却想不出个好办法来。
  眼看着无为真人已全部弄开了利钩,身形再移开数尺,就可脱困。
  穷书生越发的沉不住气了,突然仰天长啸了一声,劲贯剑锋,但见寒光闪处,一阵叮铃铃乱响,那天蛛网竟然迎剑断为碎屑。
  这一来,穷书生忍不住心中狂喜,纵身跳出网外。
  那无为真人正在小心翼翼的向外移动,倏见眼前寒光连闪,方自一惊,冷不防那网又是一阵大震,一交就又跌进网里,那倒须钩立又勾卷住了他的全身。
  穷书生朗声大笑道:“好个牛鼻子,你冤得我好苦,你这天蛛网不是抵得住宝刀宝剑吗?怎么禁不住我这宝剑呢?”
  他说着,忽见无为真人又在小心的解脱那倒勾,冷冷一笑,陡的用力猛的扯拉了一下那网。
  他这一扯,用的是内家真力,非同小可,一下就把无为真人抖了一个跟头。
  无为真人闷哼了一声,眼中射出一种恨毒的光芒,倏然双臂一振,“嗤”的一声裂帛过处,只见他那一身道袍,已化作蝴蝶般,片片飞起。
  穷书生冷笑了一声道:“怎么?你打算出网么?可没有那么容易,你这就叫作网自缚。”
  这一来,无为真人已然气得目眥欲裂,仰天狂吼了一声。
  穷书生冷冷的道:“你要叫你那些徒子徒孙吗?那也好,本书生今天要大开杀戒,杀个样儿给你看看。”
  无为真人闻言愣了一下,双目闪动出奇异的光芒,似在怕穷书生真的会血洗金天观,但又似在转着另一个诡异的念头。
  殿外忽的有人厉吼道:“师父,你把那小子捉到了没有?”
  话声中,殿角暗影处,跃进来一个道士,手持长剑,寒芒闪闪,扑向了穷书生。
  穷书生冷笑了一声,道:“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正是自取其辱……”
  话声中,手中神剑上掠,精光闪闪,剑芒吐出有一尺多长。
  “呛啷啷”一声响,那扑上来道士的一柄剑,齐腰中断,剑头落地,手中就只剩下了剑把儿,吓得他一时竟忘了纵退。
  此时穷书生如果要打算取他性命,真可说易如反掌,只须举手之劳。
  无为直人大喝一声道:“蠢才,你还不快点撞钟去,站在那里等死不成!”
  那道士闻言,倏的惊觉,翻转身撒腿就跑,到这时,他那手中剩下半截的剑把儿,还没有舍得丢掉。
  由于这一声喊,穷书生就又目注到那无为真人。
  但见他又已脱去了那网上倒钩,身形也探出了一半。
  穷书生冷笑道:“你又打算出网么?却由不得你。”
  他说着纵身过去,抓紧网绳又是用力一抖。
  无为真人好快的手脚,他正要穷书生如此,趁着那网离顶而起的瞬间,腾出双手,奇快无比的摘开下面被网勾住的地方,然后扑倒地上,疾滚出去。
  又是裂帛连声响处,这位老道士,已闹得浑身精赤,只剩下那半条内裤,遮住了前面那截不文之物。
  他这付样儿,真个是够瞧的了,道冠已掉,长发散披,全身精赤,连屁股也是光着,乍一看,宛如似原始怪人,那还像个仙风道骨的修行羽士。
  就他这付光身怪相,如不是亲眼目睹,谁会相信他就是这平定金天观主持无为真人。
  当——当当——当——当当。
  夜风中传来连声急骤的钟声,这道观里,也掀起了扰嚷的呼叫。
  在这院中的四周,也都现出了人影,看样子人还是不少,足有二三十位。
  无为真人这一脱困,真的是急怒交加,宛如是蛟龙入水,猛虎出柙。
  “气死我也!”他威风凛凛的大吼了一声。
  “气死你怎么不去死呢?”这一声犹如黄鹂初鸣,甜软娇脆,听来是那么受听。
  那群道士,却吓了一跳,不由得齐齐循声看去。
  就见偏院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位素衣少女。
  穷书生定睛看去,认出来是小姑娘吕映红,她这时却用了一块白布勒头,表示出替父带孝的意思。
  在她来到门口之时,也正是无为真人脱困之际,她听那无为真人狂吼一声:“气死我也……”
  她顺口接了一句,等到扫目看去,一眼瞧见个浑身精赤的大男人,心头立时泛起羞赧之心,是以立时止步,就站在了门口。
  无为真人双目嗔睁,虎吼一声,扑向了穷书生。
  穷书生闪身让开,笑道:“大主持,人家正主儿到了,有话你们去说吧,不过你这样的见人,未免有些不雅吧!”
  无为真人闻言,方始觉出来身上有些生寒,再低头一看,登时臊得无地自容,厉喝一声,道:“悟因,悟法!把两个人给我围上,不可放走一人。”
  喝声中,双脚一顿,便自纵走。
  吕姑娘这才急步赶到穷书生眼前,道:“那位穷书生你找到了?”
  穷书生用手一指那石柱,道:“就在那石柱上捆着的,你去看吧!”
  吕映红闻言,走过去一看,果然是那晚所遇之人,一时间怒上心头,抖起软鞭方得砸下,心中一动,暗忖:“先不忙,等问出来那玲珑白玉塔的下落来,再杀他不迟。”
  于是把方举起的软鞭,又缓缓的放下来,温声道:“喂!你这位穷书生,醒一醒哪!”
  戚婉儿缓缓睁开眼来,一眼看见了吕姑娘,吃惊的道:“你……你……是……”
  吕映红道:“我姓吕,就是你前晚用计劫杀那老人之女。”
  戚婉儿一脸懊悔之色,哀声道:“吕姑娘,我真对不起你,我不该……”
  吕映红秀目一瞪,娇叱道:“废话少说,只问你那玲珑白玉塔藏在何处了,说了实话,就许会饶你一条狗命。”
  戚婉儿闻言,呆滞的目光,突然有了神,道:“只要姑娘不杀我,我愿为你作奴为婢……”
  “少废话,快说那玲珑白玉塔现在何处?”
  戚婉儿道:“已被此观中主持无……”
  话没说完,突的一缕寒风袭至,她嗔目一声惨叫,哇哇连声,喷出来有六七口鲜血,双目光华渐散,头颅也乏力的缓缓垂下来,已被一枚铜镖打死了。
  幸而吕映红姑娘后纵得快,没被那鲜血喷到身上,但却已怒极,清啸一声,扑向那悟因悟法两恶道。
  她人在空中,银鞭一抖,倏然身鞭合一,疾射下来。
  这一鞭的招式,乃是魔鞭吕公泰成名的绝学,式名“黑狱犁田”,招数妙绝人寰,真的有鬼神莫测之机。
  悟因道士惨叫一声,右臂已吃吕映红软鞭砸断,鲜血泉涌。
  那悟法却因站得稍后,不是首当其冲,等到发觉不对,举剑去挡时,登时也是一声大吼,纵身急退。
  原来他那手中剑,又吃吕姑娘一鞭卷上了半空。
  就在吕姑娘一鞭得手,方待进逼一步去取二人性命之瞬间。
  倏闻一人大喝道:“好个心狠的丫头,胆敢伤我弟子,贫道却要领教一下!”
  声落人落,原来是那无为真人,换好了衣服,又赶回来了。
  吕映红柳眉含煞,但她却抑住盛怒,道:“你也不见得就强过他们!”
  无为真人哈哈笑道:“贫道不愿和姑娘斗嘴,咱们拳脚上见功夫好啦!”
  吕映红见这位道士有些惺惺作态,忍不住含恚道:“你少在姑娘面前装蒜,快亮兵刃出来,否则姑娘银鞭决不容你缓手。”
  小姑娘说着,振腕将银鞭一抖,一片银光闪耀。
  无为真人诵了一声“无量佛!”凝目注视着吕姑娘,好大半天,才缓缓的道:“瞧姑娘这样的身手,莫非是那魔鞭吕公泰的传人么?”
  吕映红一时猜不到恶道的用心,眨了几下眼睛,道:“那是先父,你怎么认得的。”
  无为真人哈哈笑道:“我和令尊多年相交,岂有不认得之理,既然都是一家人,一场误会也就算了,只不知姑娘为何相扰本观?”
  吕映红讶异的道:“道长和先父有来往?我却是没听说过,我们来贵观,是找那穷书生,因为他杀死了先父!”
  无为真人接口道:“这桩事就用不着贤侄女费心了,我已替你报了大仇了。”
  吕映红道:“既然这样,道长可否将那玲珑白玉塔交还给我。”
  “什么玲珑白玉塔?”无为真人闻言倏的变色,惊叫出来一声。
  穷书生插口笑道:“世上尽多指鹿为马之辈,吕姑娘却不要上人家的当才好”
  无为真人脸色变得更难看,嗔目道:“穷书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穷书生道:“没有什么意思,既然你和吕老英雄是多年故旧,应念其为了玲珑白玉塔,轻身蹈险,致罹重伤,且又遭此不测,就应该将那白玉塔交还给吕姑娘才对呀!”
  无为真人冷哼了一声道:“我没见过什么玲珑白玉塔……”
  穷书生道:“那你更不曾和那吕老英雄有过交情了……”
  他们在问答着,吕姑娘已看出来无为真人的假态了,暗咬银牙,等到穷书生话音方落,她倏的一抖软鞭,朝着无为真人道:“看你假装到什么时候!”
  话声中,唰的一鞭,扫打过去。
  这一鞭出手,不但那群道士,就是穷书生也耸然动容,难怪那吕公泰被称为魔鞭,就看她这随手一鞭,已蕴有鬼神莫测之机。
  在此际,偏殿门口现身出来一位虬髯白发的老道,手持一根亮银棍,站在了殿门口,凝目而视。
  无为真人一见那虬髯老道现身,精神陡振,双掌齐发,使出了一招“寻星摘斗”的招式。
  一只手急攻对方身上大穴,一只手巧妙的扣敌腕,敲敌脉,顺势要敌对方手中软鞭。
  吕映红玉腕一抖,眼光飞洒而出,化展出家传魔鞭的招数,一式“钻天打洞”立将无为真人逼退六七尺远。
  无为真人乍退又进,只见他陡然纵起身来,快如鹰隼,凌空扑下。
  吕姑娘横鞭斜扫,他立即飚然避退,但又乘风扑回,当真极尽轻捷神速之能事。
  就这样,眨眼之间,他已和吕映红互相攻守了七八招之多。
  那虬髯老道,突的喝了一声采,赞道:“无为师弟近年来的功夫,更是精进了……”
  无为真人似要说话,吕映红冷哼了一声,立将鞭法一紧,内力陡增,迫得个无为真人满院乱飞,自救尚且无暇,那里还能说话。
  那虬髯老道见状,朗诵了一声:“无量佛!”声震霄壤。
  只见他一横手中亮银棍,疾纵上去,口中喝道:“女施主鞭法确有功夫,赐教几手如何?”
  他这一纵上去,相距尚有两丈来远,亮银棍猛挥,发出一股劲风,直取吕映红。
  吕映红陡感万斤潜力当胸撞到,方自大惊……
  穷书生朗笑一声,道:“金天观的声名,难道就是这样闯出的吗?以大欺小,本就够瞧的了,怎么?还要以众凌寡,未免令人齿冷。”
  虬髯老道闻言,倏的收棍,冷冷的道:“你是什么人?”
  穷书生笑道:“不才穷书生,可没有您老道长的声名高,可肯赐告吗?”
  虬髯老道冷哼了一声道:“贫道青城无畏!”
  穷书生又是一声狂笑,道:“原来是青城四仙的无畏道长,失敬了,就凭尊驾这样的举动,我看得改个称号,叫无赖道长似要恰当一些……”
  无畏道长真没想到,自己此一冒然的行动,竟然招来物议,刹时间臊得老脸通红。
  耐不住老羞成怒,气得他乱发飘飞,怒气冲天,大声喝道:“好你个穷小子,胆敢辱骂贫道!
  ”穷书生道:“你这是自寻其辱。”
  无畏道:“闻说你穷书生武功冠天下,贫道却想见识一番。”
  穷书生淡淡的一笑道:“学生随时都可奉敬,只问你这样的出面架梁,金天观的事可敢一体承当吗?”
  无畏慨然道:“金天观乃青城所属晋北下院,此处的事,也就是青城的事,为什么……”
  “师兄——”无为真人倏的喊出来一声,语音中带着有些惶急。
  无畏道长性子本就十分粗暴,他连想都没想,喝道:“师弟休要多嘴,不论什么事,全有师兄一体承当。”
  穷书生朗笑了一声道:“到底是无畏道长,快人快语,吕姑娘还不快来谢过,你那玲珑白玉塔有着落了。”
  无畏一听到“玲珑白玉塔”这几个字,刹时间被怔住了。
  吕映红姑娘已然剪花拂柳,拜倒在地。
  “玲珑白玉塔!”好半天,无畏才叫出来一声。

  第二十九章
  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无畏道长一时气盛,出面干预夜犯金天观的事,那知却惹上了一宗“玲珑白玉塔”的纠纷。
  眼看着,吕映红姑娘冉冉拜下,他连还礼都忘了。
  吕映红拜罢起身,哀哀的道:“老道长,那玲珑白玉塔可以交给我了么?”
  无畏道长闻言,十分尴尬,他朝着无为道人一瞪眼,方叫道一声:“师弟……”
  无为已插口道:“师兄,不要听这女子信口胡说,谁见过她什么玲珑白玉塔,穷书生更是真假难分。”
  吕映红呸了他一口,娇嗔道:“贵道长却是行为有年的人物,说话可得算数,你说你没见着那玲珑白玉塔,请问明柱上所捆何人,看不出小小个金天观,还设有私刑,可以随便伤人性命……”
  无为道长冷哼了一声,道:“凡是侵犯本观的人,一律处死。”
  穷书生哈哈笑道:“这么说来,敝人的夜入贵观,也是罪所难免了。”
  无畏接口道:“那得看你的能为了。”
  穷书生听了并不着脑,反而仰天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宛如龙吟虎啸,屋摇殿震,真有勇冠一代的威势。
  穷书生长笑过后,突将面色一沉,朗声道:“我学生自入江湖,所经所见不多,真没想到这金天观,竟然是藏龙卧虎,更没料到青城派却又是些不法之徒……”
  “住口!”无畏准知道穷书生再说下去,必然是越说越难听,于是猛喝了一声。
  但是穷书生那听这些,仅只略顿了一下,又道:“怎么?道长不愿听吗?劫宝杀人,无异江湖败类,我所说你们是不法之徒,还是客气呢?”
  无畏嗔自喝道:“那劫宝杀人,事关本派声誉,你须得说个清楚。”
  穷书生道:“那柱上所捆之人,因何而死?”
  无畏道:“一镖打中要害!”
  穷书生道:“钢镖是何人所发?”
  无为插口道:“本观弟子为救本座出手误伤!”
  穷书生嘿嘿一声冷笑,道:“分明是杀人灭口,还要强词夺理?”
  无为道士哼了一声,道:“就算是强词夺理,此事与你何干?”
  穷书生冷笑道:“嘿嘿!天下人管天下事,江湖败类人人得而诛之,我当然是要管!”
  无畏道长插口道:“穷书生,你本免自视太高了。”
  穷书生道:“恶道,你们也太将青城一派看大了,但在学生看来,也不过是些欺名盗世之辈。”
  他这一骂出了口来,无畏道长却挂不住了,厉喝一声道:“好狂徒,敢辱及本派!”
  穷书生笑道:“我这只不过片言口伐,再不知罪悔过,说不得,我要为武林惩戒败类了。”
  那无畏道长虽然性暴易怒,但他总是修为有年之士,名列青城四仙,日常耳濡目染,火性早有减去不少,此际听穷书生越说越难听,他反将怒火压了下去,笑道:“穷施主不但武功深奥,就是词锋也咄咄逼人,贫道佩服已极……”
  吕映红冷笑了一声,道:“老牛鼻子,怎么变卦了,斗强的不行,又施展软功了,这难道也是青城绝技。”
  老道士虎目一睁,冷冷笑了一声道:“施主好一张利口。”
  吕映红笑道:“我可不敢当,担心会被你们杀人灭口。”
  无畏道人闻言,双目中射出虎豹般猛威的光芒,沉声道:“女施主说话,可要留点分寸……”
  吕映红嫣然一笑道:“你不愿听就算啦!看样子那玲珑白玉塔,你们是也不愿还给我了,我呀!也不打算要了……”
  “吕姑娘!”
  穷书生一听吕映红说是不要那玲珑白玉塔了,惊喊了一声,登时又是一怔。
  心忖:“你倒是大方得很,闹了生天你不要了,那这大生夜的工夫是白费了,还结下了仇人,何必呢?”
  再又一想:“自己还打算一借那玲珑白玉塔,去了断寒玉姐姐的一段公案哩……”
  他思之未竟,吕映红已接着道:“不过!我要将这件事公诸于天下,我想,武林中必然会有公断……”
  穷书生听了,心中呵出了一声,暗忖:“好厉害的姑娘,你要真的这样作了,青城派从此就无宁日了。”
  无畏道长闻言,心头倏的一震,暗叫一声:“要糟!”
  无为道士却颜色更变,额头上冷汗浸淫,但心中实在舍不得将玲珑白玉塔献出来。
  吕映红却是得寸进尺,她秀目扫视了众人一眼,一拉穷书生衣袖道:“穷大侠!咱们走吧,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穷书生微微一笑,道:“走!咱们是该走了!”
  就在他们方一举步,那无为道士却急出了一身冷汗,忽的大吼一声:“站住!”
  他这一声,声洪气壮,宛如平地响了一声霹雳。
  穷书生和吕映红两人,不防对方有此一喊,登时也被吓了一跳。
  两人转身站住,吕映红娇笑一声,道:“哟!喊我们站住,有什么交代吗?但又何必这么大的劲呢?”
  无为道士冷冷的道:“金天观虽小,却是个有方寸的地方,容你们这样的自来自去,传扬出去,我青城派可栽不起这个跟头?”
  吕映红轻哂道:“牛鼻子,你就干脆说明白,怕我把玲珑白玉塔的消息公诸于天下,到那时,你们麻烦受不了,何必这样色厉内荏呢?怕事不来,来者不怕,既敢独呑,又何必怕人家会找上门来。”
  穷书生真没看出来,这位吕姑娘竟然巧牙伶齿,语气之问,咄咄逼人,忙接口道:“吕姑娘说的对极啦!青城派又怕过谁来?”
  他们这一唱一和,无为道士却有点受不了。
  常言说的好:“心中无寒怯,不怕鬼叫门。”
  无为道士被玲珑白玉塔迷住了……
  但也难怪,武林中有多一少人不醉心那塔上武功,能练成,即可无敌于天下,是嗜武的人,谁不梦寐以求……
  无畏道长却不知淇中详情,他不相信无为会作此傻事,但却为青城派的名誉动了心。
  暗忖:“无为师弟说得对了,青城派栽不起这跟头。”
  于是,他厉喝一声,一摆手中亮银棍,道:“要打算走出金天观容易,得先接得下我手中亮银棍……”
  喝声中,无畏倏然抡棍扑向了吕映红,一出手,便连发了六七招,奇快无比,但是棍扫处,竟然不带半点风声。
  原来他这数招棍法,一收威猛之势,走的竟是极为纤细轻巧的路子。
  宛如闺女绣花般,细腻异常。
  吕姑娘被逼连退了十几步,空有一支绝门鞭法,却无力施展。
  穷书生看着也自心惊,他不明白以无畏道长那样壮健如牛的躯体,运用那根粗大沉重的亮银棍,施展出这般细腻纤巧的招数。
  正惊异间,无畏蓦的一暴喝,棍法一变,又走回刚猛的路子,竟然威猛绝伦。
  但见棍影排山余海般当头压下,犹如风雪迸发。
  院中围观的道众,连穷书生在内,无不看得目骇神摇,十招未到,吕映红倏的一声惊叫,手中银鞭脱手,腾空飞去。
  无畏冷哼一声,棍影一收,宏声喝道:“快将这丫头擒下……”
  声出,立有四个道士纵跃出来,手中都持着一柄剑,寒光耀目,四面包围住吕映红姑娘。
  穷书生此际却不能再忍了,朗声道:“青城派真的要杀人灭口,有我穷书生在此,怕你们难得如愿。”
  “你穷书生怎样?一样的出不了金天观。”
  无畏又是怒吼,手中亮银棍挟着猛烈风声,当头砸下。
  穷书生清啸一声,抽出昊天神剑,一式“金龙抖鳞”,幻出一片寒芒,匝地卷去。
  无畏道长横棍迎上一架,吐出低沉的声音,道:“好剑法!”
  他这一架之势,原本打算把穷书生的神剑震飞出去。
  须知宝剑之类的轻兵器,那能和棍杖之类的重兵刃硬砸,何况无畏道长名列青城四仙,功力何等雄浑!
  那料,剑棍甫一接触,半空中猛的激起一串火花。
  无畏只觉棍身微微一震,足下立时有点浮动,不由脸色一变,心中大大的一凛。
  这不过是瞬息间之事,双方同时停了下来。
  在这时,那围着姑娘的道士们,已动上了手。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道士,和声道:“姑娘最好不作反抗,以免敝师兄弟为难。”
  吕映红不言不动,美眸斜望一棵古柏上,敢情她那一条软鞭,正挂在树枝桠上,兀自迎风摇晃。
  那道士又道:“姑娘!还要我们动手吗……”
  他说着,微微一点头,吕映红身后一个道士,倏然欺进,招走“长蛇出洞”,疾刺吕姑娘背上要穴。
  吕映红微哼了一声,娇躯略侧,左手欲发不发,背后那道士被她势子所迫,无法不疾退开去。
  她这么一招不发,手臂不动,竟然迫得对方无法不退,这等身手,端的是玄妙已极。
  无为道士冷哼了一声,心中却暗自一凛。
  那四名道士,知道吕姑娘绝不会任他们轻易擒住,再又听到他们观主的哼声,那敢怠慢,其中一人低喝道:“丫头!还不快就擒吗?”
  喝声方出,四人四柄剑同时出手,寒芒光华如乱蛇掣空,其中还夹着掌影,一同进攻。
  另一边的无畏道长,在被震退之后,低头一看,见自己亮银棍,赫然被对方宝剑砍了七八分深的一道缺口。
  这一来,老道长脸色突变,猛吼一声,抡起来亮银棍,泰山压顶,疾劈过来。
  穷书生见他一棍打到,风声飒然,他却不愿下煞手,闪身避过,笑道:“道长,真的拼命啦!”
  无畏道长一棍落空,更是气得须眉飘动,闻言越发的怒火冲天,睚眦欲裂,怒喝道:“没那多好讲的,今天我要领教你穷书生的奇绝武功。”
  喝声中,双眉微晃,欺身猛扑,亮银棍纵击横扫,狠狠的又向穷书生攻到。
  穷书生清啸一声,青虹乍起,紧电迸发,冲着对方如山样的棍影,疾迎了上去。
  刹那之间,但见棍影翻腾,划风生啸,剑虹闪动,寒芒逼人。
  吕映红赤手力敌四道士,施展出游魂魔影的身法,但见她身形东歪西倒,总不离方丈之内,任那四道士剑光如潮,掌影交飞,竟无法攻到她身上。
  无为道士见状,认出来是魔鞭吕公泰成名的身法,眉头一皱,反手抽出长剑,正要参入战圈,去对付吕映红姑娘,以除去大害。
  蓦然间,“轰”的一声大震,接着是一片喧哗,人声沸腾。
  无为侧身一听,“后殿失火……”
  无畏道长正和穷书生动着手,闻言冷哼了一声,道:“师弟快去看看……”
  他的话未说完,那无为道长倏的一声惨叫,身形摇晃了几下,栽倒在地。
  无畏道长闪身跳出圏外,纵身过去一看,惊叫了一声“血泪榜……”
  登时之间,围攻吕映红的四道士,一齐奔了过来。
  就见那无为道士仰面躺在地上,胸口之上,插着一柄特大的匕首,一面白旗迎风飘扬,鲜红的血,淙淙喷涌,死状甚惨。
  无畏道长打量了一阵,垂首打了个稽首,低诵了一声:“无量佛……”
  脸上掠过一层悲愤忧虑之色,对于这“血泪榜”,实在使他凛惧异常。
  陡的一抬头,扫了穷书生一眼,转向那四道士道:“你们即速分头巡视,如有敌人,不可恋战,以免敌手太强,我又无法驰援。”
  悟因、悟法两道士,应了一声,分头腾身飞上旁边的屋面。
  在这个地方,就可看得出来,姜是老的辣了。
  那无畏道长含着满腔悲愤,仍然十分的沉静,先喝住纷乱的道众,极快的分配工作。
  有些专管从井中打水,灌入水槽……
  有的专管运水,几个身高力大的,担任了泼水救火的工作。
  不大一会的工夫,火势虽仍未能控制,但骚乱已平息,灌救也就有条不紊了。
  然后他方手持亮银棍,纵上了殿脊,找那火势未及之处,棍发如风,切断火路,以免蔓延。
  正在救火之际,前殿那面又透出了火光,同时听到了悟因大喝之声。
  无畏心中一惊,疾忙纵扑过去。
  绕过中层大殿,方一进入前殿,就见殿侧廊庑,火势正炽,在火光闪映中,院里有两条人影,正在搏斗。
  其中一个是那悟因道士,对手却是个全身黑色夜行衣,复用黑布包住头脸的人,用的也是一柄长剑,剑法辛辣,仓促间看不出是什么宗派。
  他方一现身,黑暗中突然飞射来一蓬暗器,疾袭而至。
  这些暗器来路不一,分明隐身暗处有不少的人。
  暗器种类又有多种,镖、箭、弹、丸、飞蝗石,四面八方打至,划激得空气呼呼生啸。
  无畏道长心中一凛,棍走一式“横扫千军”,棍风过处,有不少的暗器,被棍风扫卷,纷纷散落。
  同时之间,又有三四件暗器,袭向了悟因道士,那悟因急谋自保,闪身躲让。
  那使剑的黑衣人,乘隙疾退,转眼已没入黑暗之中。
  悟因大喝一声,方待要追,无畏道长一挥手,道:“悟因,穷寇莫追,快随我来……”
  话声中,身形晃动,竟向后面奔去,丢下了前殿起火的廊庑,不理不睬。
  他们急急奔到后殿,果然又见到四五条人影,正在焚烧一座偏殿。
  无畏低声道:“我们必须擒住一个,问明他们来历……”
  声甫落人已纵出,两个人的脚力,都有很高的造诣,可说是疾如流星……
  谁知,飞纵窜到中途,蓦的响起一声高喝道:“打!”
  暗器又如飞蝗般疾袭拦击而至,划风生啸,手劲均足,可知都不是庸手,极难躲闪。
  这一来,两人的身形不由得一滞,先挡暗器。
  就这刹那的工夫,那边纵火的几个人,呼啸一声齐齐隐入黑暗之中。
  此时整个金天观都冒起了火头,这位老道长怔在了房脊上,显然不言不动,但那一颗心,也如火焚一般。
  须知这座晋北下院,如被火焚,自己又身当其事,重建固然不易,就是自己也没法向掌门人交代。
  他思忖了一阵,纵落下地,洪声道:“都随我去救火!”
  此时,在院中的穷书生和吕映红姑娘二人,都看着火光发怔。
  过了好大一阵,穷书生低声道:“吕姑娘,我看你还是快走吧!”
  吕映红道:“穷大侠是要我逃走?”
  她这句话声音方落,暗影中闪出来了无畏道长,冷冷的道:“你们率人放火烧炖金天观,还打算走吗?”
  穷书生道:“道长怎可皂白不分,何以见得那放火之人,是我们的同伙?”
  无畏道长道:“和你们同行同来,一样的行动,扰乱我金天观,岂不是同伙吗?”
  穷书生道:“那只是一种巧合,如若是同伙,那血泪榜从何而至?”
  无畏道长冷笑道:“此事更是明显了,在过去,我不相信血泪榜和你穷书生有关,今日事实摆在面前,才真的知道你穷书生就是血泪榜的主人。”
  穷书生闻言,剑眉倏的一扬,道:“老道长切不可信口雌黄,小心中了贼人圈套。”
  无畏哈哈一阵狂笑,道:“贫道浪迹江湖数十年,自信双眼不瞎,会上人家的圈套么?”
  穷书生眼见误会已成,知道解释没用,转向吕映红道:“吕姑娘!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玲珑白玉塔可着无畏道长身上要,今晚之事却不可留恋在此,快走吧!”
  吕映红含情脉脉的瞟了穷书生一眼,道:“那么你呢?”
  穷书生笑道:“你放心走吧!凭他无畏道长却留不了我。”
  吕映红秀目运转之下,想了想也对,便点了点头,脚顿处,疾纵而去。
  无畏道长见状,他本打算去追,但又舍不得面前的穷书生,只有眼看着吕姑娘走去。
  穷书生约莫着吕映红走得远了,方才向无畏道长道:“老道长,我相信你修为高深,今晚之事,还看不出来吗?他们是在阻你进入轮回谷,血泪榜却与学生无关,我之进入贵观,乃是追踪血泪榜使者而来,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我可要少陪了。”
  无畏道长闻言,沉思有顷,似已动念,忙道:“这件事我暂时放过,但那玲珑白玉塔又怎么会落入本观。”
  穷书生笑了笑,就将戚婉儿假冒穷书生杀人越货,抢来的玲珑白玉塔,投入金天观,被无为道士杀了灭口之事,概略说了一遍。
  无畏道长听了却是疑信参半,这并不是他固执,实在的说,是君子可以欺其方,他生性方正不苟,凡事总不往坏处想,他不信无为道士会作出此事。
  但是一方面,他耳听吕姑娘和穷书生两人,口口声声要的是玲珑白玉塔,空穴来风,必有所自,所以他也信了一点。
  他沉默了好大一阵工夫,冷冷的道:“穷施主且不可诬蔑我青城弟子,你可拿得出证据么?”
  穷书生笑道:“戚婉儿被杀殿中,岂不是证据吗,如无此事,何以要杀人灭口!”
  无畏道长闻言,转头看了看殿中柱上的死尸,长叹了一口气,道:“穷施主可容我自清吗?”
  他这话中之意,穷书生何尝不懂,那是要他不可将玲珑白玉塔之事传入江湖中去,微微一笑道:“道长请你放心好了,不过目前将暂时别过……”
  话音再落,腾身纵起,转眼间,人已消失。
  九龙山之阳,且退谷之端,有一峰拔地而起。
  峰高百十丈,巉崖绝壁,猿猱难攀。
  峰顶上奇花异草满生,青翠红艳,使人几意时已临秋冬之交,和山阴之处相较大殊,那里已然林木萧瑟,落叶遍地,许是山川灵秀相钟之故吧!
  峰左,悬着匹练般一道瀑布,宛如玉龙飞瀑,下临深涧,流水淙淙,泉声聒耳。
  瀑布顶端,有一怪石矗立,石上生着一准盘虬万状的古松,松高寻丈,树梢上一株红得像珊瑚样的小树。
  朱干翠叶,非常修洁,上面结着一颗红色果子。
  距着那奇树怪石四五丈高的下面,崖壁的凹陷处,倒卧着一个中年满颊于思,而脸上有着一层隐忧。
  他呆呆的望着怪石上那株奇树,长叹了一口气。
  身旁坐着一个中年美妇,挨着那美妇坐着的,是一个绝色少女。
  另一边坐着一位古稀老尼,和一个面貌清癯,白髯银发的老者。
  那中年汉子叹过一口气后,感慨的道:“为了我易璞这点病,竟惊动了神尼神医,还有那湖海二异,我实在担当不起……”
  医毒严寿道:“易老弟,你就安心的调息吧!武林中要没个义气,怕早就天翻地覆了。”
  那中年汉子,正是龙门豪客易璞,他为人挥金如土,广善结纳,是个磊落的人物,在武林中称得起英雄气概的,谁不知道南北二易。
  在大江以南,数得着人家小孟尝易子澄,大江以北就得算他龙门豪客易璞了。
  他肯为人家卖命,人家也愿意替他流血,可以说相交满天下。
  他听了严寿的几句话,又叹了一口气,道:“我看今天的情形,为了那一株药草,来的江湖人物不少,不流血怕难得手。”
  瘦金刚祝清插口道:“二哥,你又何必杞人忧天呢,江湖上的事,根本就是一片血腥,船到桥头自然直,流点血,又当什么紧!”
  “汪汪汪”远远的从峰下传来一声狗叫,声音悠扬柔细,宛如夜犬吠月。
  瘦金刚祝清闻声,倏的站起身来,道:“有人来了。”
  大悲神尼慈眉微舒,笑道:“不过是几个小丑,凭老狗精的能耐,绝能对付得了,不要理他。”
  倏的峰下又传来一声清啸,啸声激越奋昂。
  神尼慈眉一皱,蓦的站起身来,道:“快快戒备,若我猜的不错,准是史天灏那魔头到了。”
  说罢医毒严寿从地上挟起龙门豪客易璞,一路攀援窜起,登上那怪石,将易璞放下,就靠着那株古松半依半附。
  瘦金刚祝清含笑道:“九妹,这可要看你的了。”
  绣旗青霜阮青菱柳眉一挑,道:“我那十二面绣旗金梭,和一柄玄龟剑,好久都没发过利市了。”
  她随说,抬手问了问肩背上十二面绣旗金梭,抽出来玄龟剑,守在了那崖壁顶上。
  瘦金刚也拔出来多年不用的链子仙人掌,飞奔向峰左,小姑娘寒玉,也是霓虹剑出鞘,疾驰向峰右,大悲神尼就趺坐在那怪石跟前。
  他们这里方安排布置好,峰下又传来两声犬吠,听声音,准知道那神貘尊者已逢到了劲敌。
  原来湖海二怪守在峰下,对一般武林中人物,可说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却也不敢大意,因为他们知道那轮回居士史天灏,是一定要来的,合二人之力,实在没有把握胜得了人家。
  初时,见从谷口处,飞驰而来几个人影,看身法,武功都不弱,但也并非什么高手。
  渐来渐近,已看出来乃是三个人,同时也认出来是川黔一带最负盛名一个人物的弟子。
  那人是南川金佛三鸟,金羽毒鸠方振,为人心黑手辣,才博得毒鸠的绰号,江湖上人缘极坏,但他仗着十二支喂毒红翊,见血封喉,所以差点的武师,真敌不了他。
  这三人也就是他的弟子,金豹屠标,花豹毛登,黑豹吴天,他们自封为佛山三豹,仗着方振那点声名,胡天胡地,无恶不作。
  他们是听人传说,那灵药“七变三转红梅子”,练武的人吃了,足抵三十年苦练的功力,所以才急急赶来。
  神貘尊者虽然没有把这三人放在心上,但自己既然守了第一道防线,总也得通报一下,于是立即犬吠了两声。
  三豹乍闻狗叫,还是真没当心,连睬都没睬,仍是朝前疾走。
  “汪汪!”狗叫之声起处,身前起了一股劲风,就听一人喝道:“小子们别往前走了,此路不通!”
  那股劲风威猛有力,冲撞得三人身形连晃,后退出去两三步远,才拿桩站住。
  这一事变猝然,三人不约而同,都迅速拔出单刀来,一字排开,蓄势待敌。
  花豹毛登和黑豹吴天,更是偷偷的在手中扣好一支喂毒红翎。
  金豹屠标道:“什么人?敢挡住佛山三豹的去路!”
  “汪”的一声狗叫,三人心中一惊,不由得又退后了一步,注目看去,见面前站着一个大狗精,心中方一怔……
  神貘尊者哈哈笑道:“你们就是方振那只毒斑鸠的徒弟吗?那小子为人太差,老狗我不愿无事生事,灵药红梅子没有你们的份,乖乖的滚回去吧!”
  这个大狗精竟然口吐人言,且又是十分的托大,三豹在江湖上也是叫得响字号的人物,就这样被大狗精吓退,于心怎甘。
  屠标喝道:“你是人是妖,太爷们可不能被你一阵牛皮就被吓退,亮出你的万字来?”
  “汪”的一声狗叫,神貘尊者笑道:“你们敢莫是瞎了眼,我这身打扮就是活招牌。”
  屠标声言心中一动,忙道:“老前辈莫非是人称神貘尊者纪啸天纪老前辈?”
  神貘尊者笑道:“算你小子还有个记性,能想得出我老人家,快滚吧!”
  三豹横行乡里,作恶江湖,真的不怕牛皮,但是“神貘尊者纪啸天”七个字,并非牛皮,就如晴天响了一个霹雳,震得三豹六耳齐鸣,面面相觑。
  在这时,蓦见来路上又有几条人影飞驰而来,其中一人,身形跑开来,就如一道黑烟,不用看,用猜,准知道不是庸手。同时来的人数又多。
  独行脚了心和尚可不敢大意了,人未到,先长啸了一声,报警上去,同时身形疾纵,也迎上了那飞驰而来之人。
  贼人来的还是真不少,看样子足有十数人之多。
  这一来,瘦和尚可就犯了嘀咕,任自己能为再高,却也双拳难抵四手。
  就在这时,一个山环处,突的涌出来一伙人,一照面,为首的人就高声喝道:“何方朋友请止步,那枚七变三转红梅子,我们已经定下了,君子不挡财路,你们还是请回去吧!”
  瘦和尚入走江湖,应变何等迅速,心忖:“在这时,自己现身不得,让他们先来个自相残杀再说,自己不妨坐山观虎斗。”
  心念动处,不往前扑,改向斜纵,身形掩向崖口,往下一看,连声称妙。
  原来这个地方正当战场上方,高有三四丈,又有危石遮蔽,居高望下,一目了然,由下仰望,却难看见,真是绝好一处观战所在。
  那进谷的一行人,一见被拦住了去路,迅疾停下奔势。
  为首之人是个中等身材的虬髯壮汉,扬声喝道:“何方朋友阻路,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西陵峡震江龙王柳占鳌要向朋友借条路。”
  拦路的一伙人,一色的黑衣短装,皂巾裹头,看不出面目来,为首之人,是个高大的汉子,闻言冷哼了一声,道:“朋友,并不是我们强横霸道,要借路今天不行,我们还打算向朋友借个方便呢……”
  震江龙王柳占鳌在江湖上,却不是无名之辈,为人更是桀傲狂放,闻言哈哈大笑道:“朋友,就凭你这两句话,能把姓柳的给挡回去吗?如果有人问起,要我怎样和人说?传扬出去,这个跟头我却栽不起……”
  那黑衣人又是一声冷哼,柳占鳌接着又道:“这么办吧!您报上个万字来,让我听听,如果名头真的高过我柳某人,我是扭头就走,要不然,只有请尊驾包涵一点,柳占鳌也打算得到那颗红梅子。”
  黑衣人狂笑了一声,道:“那么阁下是一定要进入这且退谷了?”
  柳占鳌道:“我还不相信有人敢阻我柳某人的路!”
  说着,挥手指挥徒众,往前冲去。
  那黑衣人群,也纵跃出来一伙人,双方接触在一起,动起手来,眨眼间,杀气腾腾,打了个难分难解。
  震江龙王柳占鳌亮出手中分水刺,厉喝一声,道:“藏头露尾算是什么人物,柳太爷今天要先揭开你们那盖头,瞧瞧是个什么花狸猫野鸡蛋变的……”
  喝声中,扑向了那黑衣大汉,那人也亮出来蜈蚣软鞭,接架相迎。
  他们这一场打得热闹,西峡陵的人,一面苦斗,一面满嘴乱骂。
  那般黑衣人,全都是皂巾蒙面,一味的哑斗。
  这是在峰下,已然发生了两处战斗,但在峰上,也出现了敌踪。
  小姑娘寒玉守在峰右,耳听峰下喧嚷叫嚣震天,金铁互撞交鸣,不知敌人来了有多少人,她实在替湖海二怪担心。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阵阵嘿嘿冷笑。
  她惊凛之下转头看去,就是一块危石上站着一人,年约六旬以上,背上斜背着一柄雁翅流金铛。
  他望着寒姑娘又是一声冷笑,双臂一张,扑了下来,落在了寒玉面前,理也不理,一转身,迳直要朝那奇石处奔去。
  寒玉那能放他过去,霓虹剑招走“大鹏展翅”,猛劈对方上盘,疾扫过去。
  来人又是一声冷笑,左手用了一招“托钵过江”,随手一股潜力,逼开了寒姑娘手中剑,一长身,顺势从剑光中穿了过去,仍奔那奇石。
  寒玉心里一惊,回手一剑扫去。
  那知寒姑娘她出招快,人家的身法更是快速绝伦,寒玉一剑扫空,那老者又到了那怪石下面。
  仰面看去,见奇树下坐着龙门豪客易璞,对面坐着的是医毒严寿,正然平掌当胸,在助易璞运气。
  看石下趺坐着一位老尼,法相庄严,垂眉合目,像似已入了定。
  但微微怔了一下,脸上掠过一片惊异之色,突的又是一沉脸,抬手一掌劈了过去。
  掌风凌厉已极,直担心那老尼挨上这一掌,登时就得被震丧命。
  说也奇怪,那凌厉的掌风甫近老尼身前,劲力已被卸去,且被抬高了数尺,击上了那怪石。
  老者又是一怔,方打算摘下背上的雁翅流金铛,迎头砸向那老尼,倏的一股劲风斜刺里打到。
  他这时不得不先让开这一招,抬头看去。
  就见从怪石后面,转过来一人,手中牵着一根长竹竿,摇摆着走了出来,口中嚷道:“算灵卦、占灵签、算一算流年大运……”
  那老者见状,就知道不对,那有算命的瞎子会跑到山峰顶上来,但一时又闹不清是那一路的人物……
  他在微一怔之后,冷哼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难道眼瞎心也暗了不成,跑到这山顶上给谁算卦,这里有人吗?”
  那瞎子闻言把头一昂,站道:“我不知你这把年纪是怎么活了,人浑心也浑,这里没人,莫非你是个畜牲。”
  幸而瞎子这一骂,骂得那老头一怔,倏的想起了一人,忙道:“看你这份长相,可是瞽目阎罗凌老二吗?”
  凌瞎子嘻嘻一笑道:“好孩子,你还没有忘记我老人,不过现在我改了称呼啦,叫做飞天鹏了。”
  老者闻言微哂道:“就你这只大鹏吗,瞎眼的大鹏鸟,怎能会飞天。”
  凌迟笑道:“你别小看我这只瞎大鹏,却是专可以制服雕熊一类的鸟兽了……”
  须知那老者乃是江湖上成名的独脚强盗,人称坐山鹤薛冲,他和多臂熊钟洵,在江湖上并称为天南雕熊,一听瞎子凌迟拐弯骂上了,不禁大怒。
  厉吼一声道:“只怕你降不了老雕,会先祭了老雕的双掌。”
  喝声中,向前一纵身,双掌平推过去,一股极大潜力,直逼向瞽目阎罗。
  凌瞎子疾忙摔掉手中长竹竿,挥掌双迎架上去。
  两人四掌相触,已看出来功力相等,那么强大的两股潜力撞在一起,竟然毫无一点击息,但是,两人的面色,却都是十分的凝重。
  在这时,瘦金刚祝清那方面,也发现了敌踪。
  原来他见寒玉那一方面出了事,本打算赶去拦截,忽听所立崖下,响起了一阵狂笑喝叫之声,心方一惊……
  就见从崖下翻上来五个人,装束怪异,分着红黄蓝白黑五种颜色的衣服,双方都已照了面,那五人仍在乱跳乱叫,宛如跳神样的。
  瘦金刚祝老七虽然在江湖上也是知名的人物,但并不认识对方,那五人似也不认识祝老七。
  就听那白衣人道:“老大,这瘦小子让给我怎么样?”
  那红衣人道:“不行,咱们好久都没过利市了,瘦小子是我的……”
  白衣人哇呀呀大叫道:“那不行,那不行,你们都干掉好几个了,我连一口血都没尝到,这个是我的。”
  黄衣人插口道:“老四,你怎么这样傻,怎么看这瘦小子也不会有多少血,还是让给老大吧!”
  他们在争着,可把瘦金刚祝清给气坏了,对方五个怪人,竟然没有把他当作人,只视同一顿点心,他那能不气,厉吼一声,双掌连环挥去,一股绝大潜力激撞而出。
  那五个怪人,也真有点太狂了,在这样的场合,没有两下子,会敢独挡一面。
  一时大意,又是刚翻上崖来,还没有离开崖边,正争吵间,一股大力撞到,那黄衣、白衣二人,吃内力一弹,从千寻峭壁上栽了下去。
  瘦金刚祝清显了一掌功夫,所剩下的三人,狂态立敛,但并不为那跌下崖去的两人着急。
  红衣人往前走了两步,一竖大拇指,笑道:“你这一掌不含糊,一下子就打下去我们两人,不过你放心,他们死不了……”
  祝清见他这怪异行动,不禁呆了一呆,问道:“恕我祝某人眼拙,不识阁下大驾!”
  那蓝衣人接口道:“是也得告诉你个姓名才对,要不然,等你进了鬼门关,可就没法挂号了。”
  黑衣人冷冷的道:“瘦小子,你可站稳着点,我们说出名号来时,可不要害怕呀?”
  祝清哈哈笑道:“你们就快说吧,我还不会那样胆小。”
  红衣人道:“我们是崂山五魔……”
  蓝衣人接口道:“江湖上却称我们崂山五凶。”
  他们这崂山五凶,好像似养成的习惯,说话时是一人一句,分开来说的。
  黑衣人道:“我是黑衣魔,又称死魔!”
  蓝衣人道:“我是蓝衣魔,因我脾气爆,所以称为恼魔,不信你就逗逗我看,一逗我就发脾气。”
  瘦金刚祝清听他们这样报名方式,忍不住几乎想笑。
  红衣人道:“我叫红衣天魔,因为我是老大,所以称为天魔。”
  蓝衣魔又道:“那穿黄衣的是我们老二,他叫黄衣魔。”
  祝清接口笑道:“你们不要说了。那穿白衣的,一定是白衣魔了。”
  黑衣魔一瞪眼,讶异的道:“咦!是谁告诉你的呀?”
  红衣魔接口又道:“我们报完了,瘦小子,该你了吧?”
  瘦金刚笑道:“你们不要管我是谁,说出来准把你们吓跑了,先接我几掌试试。”
  话毕,也不着对方再答话,两掌齐出,分取红黑蓝三魔。
  三魔一阵呼喝啸叫,并不还招,竟然分散开来,身形却是快捷无伦,但是那祝清双掌疾如闪电,连人家衣角都没有沾着一点。
  红衣魔道:“老五,看你的吧!”
  黑衣魔应声扑向瘦金刚,这才真的算是动手。
  祝清看那黑衣魔出手路子十分怪异,凭他寒山门下弟子,武功得自苍穹居士所传,竟认不出人家是什么拳招。
  就见那黑衣魔左手五指开张,“飞鹰攫蛇”,迎头抓下,右掌“横打金钟”,平扫中盘。
  祝清见这黑衣魔不但招数怪异,而且功力深厚,出手看似轻逸,实则含劲未吐,心中暗自一凛,忖道:“别看他这么轻飘飘的,等打实之后,才把含蕴内力发出来,如被打中,自己纵有一身功力,也承受不起……”
  心念动处,贯注全神对敌,右脚向后斜退一步,一个转身,让开了两招,右掌一招“挥座清谈”,扫打向黑衣魔的左腕脉门要穴。
  黑衣魔一声怪笑,左腕微微一沉,正好让开他这一掌,招式不变,进步欺入中宫,招走“排山运掌”,猛劈过去。
  别瞧那黑衣魔癫狂痴呆,招式功力,却是真不平凡,他这一掌真似江南倒泄,力道凌厉无与伦比
  痩金刚睹状心里一震,心忖:“看不出这狂人功力竟有这么高,硬接不得……”
  心念动处,双脚用力一顿,一式“黄鹄冲天”,全身拔起一丈多高。
  黑衣魔的掌势劲风,呼的一声,从他鞋底掠过,打在一片山石上,震得碎石和断草齐飞。
  在这个当儿,黑衣魔突的又收势后退,向红衣魔道:“大哥!我已打了十招啦!该换班了吧!”
  祝清闻言,心中不禁一寒,暗想:“他们这用的是车轮战法,就一个黑衣魔我都斗不了,如果再换上一个人,可就更糟了。”
  思之未竟,就听那蓝衣魔接口道:“老五的意思,是该我出手了……”
  “你出手怎么着,还不是白饶,我早看出你们的能耐了!”
  突然有一人接上了腔,话语十分的尖酸,连那瘦金刚祝清都吃了一惊。
  大家举目看去,就见从崖下上来了一伙人,领头的是个丑道士,脚下跟着两只小犬。
  同时,山石簌簌响处,崖下也爬上来了黄白二魔。
  五魔对这个丑道士并不认识,就连瘦金刚祝清也不清楚他是敌是友。
  大家全都以惊异的眼光,瞪大着眼,看着他……
  那位丑道士却是大模大样,仰着个小脑袋,挺着个胸脯,望着五魔,神气活现的道:“不就是你们这五个畜生们?你们装傻卖呆,暗弄狡猾,打算用车轮战法赢人家,我丑哪咤可看不惯……”
  白衣魔被人一掌劈倒崖下,幸而他们练就的“落叶飘风”的功夫,没被跌伤,一肚子冤枉气,正自没地方出,闻言一瞪,冷冷的道:“你看不惯打算怎么着了?”
  丑哪咤笑道:“不怎么着,我问你们不在崂山啃窝窝头,来这里干什么来啦!”
  红衣魔接口道:“我们干什么?你问得着吗?”
  丑哪咤眼朝上翻,气哼哼的道:“我是这一方的山神土地,当然是问得着的,你们是为了那什么红梅子而来,对吗?”
  黄衣魔道:“你明白就好!”
  丑哪咤道:“我当然明白,连我两只小狗一翘尾巴,我就知道它们要拉屎,你们的事,更容易了,不过,那什么红梅子是我的了,你们回去吧!”
  他这么大剌剌的说话,蓝衣魔却有些忍不住了,厉喝一声:“放屁!你是什么东西,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丑哪咤笑道:“咦,怪事啦!你们不听我的听谁的,连狗都得听,你们敢不听……”
  “丑杂毛你要找死!”蓝衣魔吼骂一声,跟着纵身前扑,双手十指开张,抓向了丑哪咤。
  “汪汪”两声狗叫,先是觉着两腿一紧,就如裤角挂上了什么地方,使前扑之势顿挫,跟着迎面又是一般劲风打到。
  这一来,蓝衣魔登时大吃一惊,不显伤敌,赶紧纵身一跃,凌空而起,半空中叠腰一翻,落出去一丈多远。
  论说他这应变是够快的了,但那两只小腿被犬咬中,觉着有一阵火辣辣的急痛欲裂。
  丑哪咤笑道:“怎么样?不含糊吧!我还没有出手呢!”
  这一来,可就把五魔全给激怒了,一阵呼啸乱叫,齐涌而上,扑向了丑哪咤。
  丑哪咤见状,也慌了手脚,小脑袋一缩跃回到十狂群中,道:“弟兄们,上呀!”
  十狂胡理道:“你还没有指出我们怎样的打法呀!”
  丑哪咤一摇晃小脑袋,道:“这还用问,咱们是英雄本色,不以强凌弱,不以众击寡,我们是两个打一个,十狂对付五魔,我压阵观战,抽冷子施展我那风火轮。”
  十狂闻言,放声一阵狂笑,迎着五魔扑了上去。
  瘦金刚祝清看到丑哪咤这样的打法,几乎笑了起来,心说:“他这是什么江湖?两个打一个,还是英雄本色,不以众击寡呢!”
  不过,他却放了心,明白丑哪咤这一般人,全是帮自己而来的。
  他们这一场,打得热,狂笑叫啸之声,震撼得九龙山都在动,宛如是千军万马似的。
  在这时,峰顶右侧又现出了几条人影。
  “嘶”的一声峰下升起一支信号火箭,霊成满天花雨,虽是白天,但在日光照射幻映之下,仍然十分夺目。
  寒玉睹状,知道是敌人连络信号,方自一惊,崖下抢上来两个黑衣人。
  一声清啸过处,峰顶上飞落下一人,刚看出似一个胁生双翅的怪人,已截住了那抢上崖来的黑衣人,战在一起。
  原来是云中鹤蓝剑秋,因他两胁下各垂着一片白绫子,所以在飞起来时,乍看去形同鸟翼。
  这当儿,又是一声长啸响起,寒姑娘展剑赶去截击。
  还未纵到崖边,崖下又抢上来两人。
  小姑娘心中一急,探囊取出三粒银莲子,抖手打出,人也跟着一个虎扑,霓虹剑扑起一片耀目寒芒,疾攻过去。
  那抢上崖来的两个人,身手却也快捷,闪身让开了暗器,人也踏上了崖顶。
  来人是一个六旬左右的老者,和一个四旬以上的中年大汉。
  那老者见寒玉来势极快,而且剑风凌厉,冷气逼人,知道小姑娘手中剑迥异平常,立时双掌一错,蓄势待敌。
  寒玉一招“天女挥戈”,连人带剑,挟着一片银虹攻到。
  那老者冷哼了一声,右掌突的打出,随手一股潜力,激撞而至,荡开了寒玉手中剑。
  寒姑娘只觉握剑右臂一震,心甚一惊,赶忙一个大转身,避开了那老者拳力正锋。
  那老者又是一声冷哼,收右掌劈左掌,迫打小姑娘的后背。
  须知小姑娘,乃是武林二圣苍穹居士的后人,武功自有独到之处,在剑法上,更是有很多精奥的招术,所欠的,只是内功火候不足而已。
  她在和人家递过一招之后,已知对方功力比自己深厚,那里还敢轻敌,立即剑走轻灵,身若回风,向右一个急旋,让开老者掌势,手中剑倏的掠地扫出。
  她这一招,却是刁钻已极,避招攻敌,一齐动作,真的个快越闪电。
  那老者骤不及防,还真几乎吃了大亏,百忙中双足一顿,一式“黄鹤冲天”,身形拔起一丈多高。
  好寒玉,一招得手,抢占先机,娇叱一声,一跃而起,手中剑走“穿云摘月”,跟踪飞击。
  你当这老者是谁,他正是和那坐山雕薛冲齐名,被人称为天南雕熊中的多臂熊钟洵,随他而来的那个四十多岁的壮汉,是他胞弟通臂猿钟刚。
  多臂熊钟洵一念轻敌,立被寒姑娘抢了先机。
  但见她施展开手中长剑,连用绝着,一时间,竟把个多臂熊迫得无机还手。
  这一来,气得老贼哇哇大叫,猛提一口丹田真气,两臂一张,身悬半空,蓦的一个倒翻,升起四五尺高,头上脚下,两掌齐向寒玉打下。
  寒玉心中一惊,又见他劈下的双掌,劲风飒飒,力道竟是极大,怎敢冒险抢攻,一挥手中剑,鹞子大翻身,避开了掌风,脚落实地……
  就在这么一刹那间,她星目微瞟,陡见钟老熊身后那壮汉,乘机抢向那怪石奇树而去。
  同时,耳听左侧呼叫连天,准知道祝七叔是被围住了。
  在这个当口上,小姑娘本打算赶上截击……
  那多臂钟洵又已抢攻上来。
  他们再次的交手,多臂熊钟洵已将看家底的功夫,施展了出来。
  但见他出手,已不似刚才那样了,双掌怪招连绵,而且掌掌带着奇猛劲风,他已恼羞成怒了,拼耗真力,成心要把小姑娘毁到掌下。
  寒玉功力虽不如人,但她出手剑招却是精奇绝伦,再配合她那灵巧的身法。
  但见她如飘风一般,忽前忽后,处处避开对方的掌力,一时间倒打了个难分胜败。
  那扑向怪石奇树而去的通臂猿钟刚,方一扑到崖穴凹处,忽见两道梭形碧虹,来势如电,挟风打到。
  心方一惊,就听一人娇喝道:“来人止步,不然可小心我那绣旗金梭……”
  钟刚闻声,凝神打量,就见那梭形碧虹后面是坠着一面五六寸大小的绣旗儿,作一弧形,从自己头顶飞过,落向崖下去。
  通臂猿钟刚久走江湖,一见到这绣旗金梭,心中一凛,暗忖:“莫非阮青菱那女刹神又出世了?”
  一念未了,就见从崖壁凹陷处,转出来一个中年美妇,正是那绣旗青霜阮青菱。
  当年在甘青道上,钟刚曾吃过阮青菱的大亏。
  那时阮青菱正是豆蔻年华,但已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头,钟刚也是乍出师门,在江湖上历练,他一见阮青菱那人样花枝,登时就着了迷。
  真个是看在眼里,乱在恼里,喜在心里,痒在喉里。
  无奈,他这是辽天地里烤火,一边热,对方又是朵带刺的玫瑰。
  他方上去一搭讪,对方竟然别头不理,再又跟着一紧缠,雌威立发,挥剑就砍,而且招式毒辣异常。
  钟刚追求不成,见对方翻脸发狠,心中也自有气,两人就在红古城下,拼斗起来。
  武功一道,双方的造诣,端的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一筹之差,就注定了失败。
  钟阮两人的武功造诣,真个比起来,是不相上下,阮青菱是剑招精异绝伦,钟刚是天生神力,所差的乃是战阵经验。
  三十招不到,钟刚已难支持了,最后被阮青菱的剑尖点中要穴,任她戏耍个够,才解穴放他逃走,临走又削掉他半个耳朵。
  这一来,他们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通臂猿钟刚冷哼一声道:“阮青菱,是你呀,削耳之仇今天咱们得算一算了。”
  喝声中,身形蓦起,两掌齐发,猛向阮青菱扑去。
  阮青菱见来势凶恶,也不敢当其锋,一面挥掌拒敌,一面绕石退避,只听得噼啪连声大震,丈多高的一块大石,被他一掌劈得碎石纷飞,声势之惊人,无与伦比。
  掌风劲气,划空生啸,但觉阴风惨厉,有似鬼哭神号。
  阮青菱渐渐退到一片空旷之地,容那通臂猿钟刚真力消耗了不少,才站定了身形,气凝丹田。
  钟刚人已赶到,厉吼一声:道:“臭婆娘,有能耐别走呀,我看你能到那里去……”
  阮青菱蓄势以待,没等他话音落下,已然猛吐一口真气,双掌用了十成劲力,霍的劈出。
  通臂猿钟刚见阮青菱连连退避,以为她功力不及自已。
  那知,他在这数十年中艰辛苦练,功力大有进境,人家可也并没有搁下,且还比他仍然高上一筹。
  同时,阮青菱全力击出的两掌,又是在钟刚出声喝骂,真气未聚之际。
  通臂猿钟刚方觉到对方的掌风,意外的凌厉,要打算发掌抵挡,无奈真气未聚,再要提气发掌,已然来不及了。
  但他还是出掌挡了一下,那只是缓冲一下对方掌力,使自己免于受伤而已,脚下却已站立不稳,被迫得踉跄后退了七八步,才拿桩站稳。
  通臂猿钟刚在连着上了两次当,已气得双目通红,哇哇怪叫连天,两手一搓,倏然间,就见他双掌,变成刺目的朱红色。
  阮青菱一见诱敌成功,那还容他再次逞凶,清叱一声欺身猛进,单掌以雷霆万钧之势,向钟刚疾劈而至。
  但等双方掌风一触,阮青菱立即发觉一阵奇势难耐,不禁大吃一惊。
  赶忙运功引力,抽右掌发左掌,登时一阵刺耳啸笑,左掌而生。
  这么一来,绣旗青霜阮青菱,却是用出了十二成的功力,她这一掌用的是降魔十二中的一式“分心十字”,劲风过处,把钟刚那奇热难耐的掌力,抵消了大半。
  但她因运功过剧,双颊霞生,发际也见了汗。
  通臂猿钟刚冷笑了一声,道:“二十年不见,阮女侠功力精进多了,竟然接得下我一招血焰掌。”
  阮青菱嫣然一笑,道:“钟当家掌上的绝技,并不怎样的高明,什么血焰掌,应该是太阳功才对。”
  通臂猿钟刚乍见阮青菱嫣然一笑,仍不减当年风姿,心中方一荡,又听她说出了自己血焰掌的来历,不由得瞠目道:“唔!真是想不到的事,你竟知我这功夫的来历。”
  阮青菱笑道:“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你把内家正宗上乘功夫起个血焰掌的名字,乍听起来,还真有点吓人,以为是什么外门毒功呢!”
  钟刚被人道破了底蕴,沉思了一下,忽然激动起来,冷哼一声道:“你可有意考究一下这点武功的意思吗?”
  阮青菱笑道:“我是人不犯我我不惹人,还是和当年的脾气一样,你如强要冲过我这一关,小心你另外那只耳朵。”
  这一句话,又踢在了钟刚的疼处,口中粗鲁的咒骂了一声,道:“好贱婢,你以为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可以藐视天下人吗?”
  阮青菱也气得柳眉陡竖,也是双掌一搓,欺身猛进,双掌连环推出,比先前的几掌,更见威力,竟把通臂猿钟刚的一个身子,卷飞起来,直飘出去两丈多远。
  这并不是通臂猿钟刚此时忽然不济了,而是他要借着对方掌力,暗中运行自己的太阳神功,也就是他那血焰掌。
  须知他为了练这种功夫,曾远涉到大荒极西炎火之地,熬了十年,日受酷热炙体之苦,方始小有所成。
  不过必得资质出众,并世罕见的人材,再按步就班,循予渐进,才可以练得无敌于天下。
  通臂猿钟刚苦熬了十年,也只不过练成三成功夫,但在武林中,已然足可称雄一方了。
  他看似被阮青菱掌力卷退,就这么一刹那间,他功力运行,已生功效,只要他等到对方劲力用到之际,陡起反攻,借力使力,无异掌力陡增一倍。
  他这种居心,阮青菱早已看了出来,虽是双掌连环打出,其实心中早有打算,就在劲力方消之瞬间,蓦的一声清啸。
  啸声中,但见从阮青菱身后冲起一蓬碧虹,罩射而至。
  在那满空碧影飞舞中,其中有六点梭形物体,走着弧形路线,电掣般掠转旋走。
  这乃是阮青菱成名的绝技,第一是这绣旗金梭,第二才数得上她那剑法,所以她在江湖上,以绣旗青霜称名武林。
  她那剑术虽高,如果功力超异的人,也还抵挡得了,只有她这绣旗金梭,因是作弧形路线袭击,难以测度来势,何况还有绣旗拥护,最难躲得开。
  通臂猿钟刚方将太阳功运行完成,以为这一掌出手,对方绝难幸免。
  那知,等他身形方一转,乍见绣旗碧虹,实在是连魂灵儿都吓飞起了。
  打算躲,那能躲得了,将一怔神,先是肩头上一麻,绿旗迎风飘荡,挨上了一下,按着左肩,双胯、两肋,各都挨上了一枚。
  刹时间,他成了个旗桩啦,阴惨惨一声锐啸,一顿脚,身形拔起五六丈高,但见空中一团绿影,裹旋而起,向峰下如飞而去。
  钟刚的一声惨啸,却使那多臂熊钟洵蹈入了危机。
  以多臂钟洵的功力,是比小姑娘寒玉高出多多,但因寒姑娘剑招精奥,所以耗了这么久,再有一段时间,他是有取胜的把握的。
  但在他听到钟刚一声惨啸声起,使他心中起了不安,以为自己弟弟准是遭了毒手,就这么一分心,一个失神,先机顿失,右臂吃寒姑娘剑锋掠过,削下了巴掌大一片肌肉,鲜血泉涌,奇痛欲裂,身子摇晃,几乎栽倒。
  寒玉一着得手,手中剑一紧,攻得越发凌厉。
  这一来,多臂熊钟洵已然章法大乱,掌上劲力也大见减弱,身形也不如先前灵活了。
  寒姑娘一式“白燕剪尾”,横着一扫,钟洵但觉面上一阵冷风掠过,赶忙往后一退步,小姑娘趁势左掌猛的拍出。
  多臂熊方闪过剑锋,不防寒玉一掌从剑影中劈到。
  在这个当口,钟洵已然躲之无及,前胸结结实实挨上了一下重的,登时觉得一阵血翻气涌,口中闷哼了一声,身形连着后退了十数步,顿了一下,连忙运气压住还血,狠狠的瞪了寒玉一眼,怪啸一声,飞逃而去。
  寒玉一掌击退了多臂熊钟洵,不禁抬手抹了一下额上汗珠儿,暗叫了一声:“惭愧!”
  实在的,她这算是险胜,要是没有钟刚那一声惨啸,她寒玉可就要遭上毒手了。
  在这时,峰左十狂力斗五魔,呼啸号叫,打翻了天。
  体峰下谷口处,西陵峡的震江龙王柳占鳌一伙人,也和那些黑衣蒙面的一伙人,也战得江河倒流。
  神貘尊者对付那佛山三豹,倒是没有费多大的劲,但在把三豹料理之后,却来了三豹的师父金羽毒鸠方振。
  师父的能为是比徒弟高明得多,却和神貘尊者打了个难分难解。
  瘦和尚了心大师他正赏心悦目的观战,不防身后来了藏边密宗派的红教喇嘛。
  一起六个人,对着瘦和尚咕哩哇啦说了一阵。
  就见一个高大的藏僧,朝着瘦和尚慢慢的走近,相距着三四步远,停下了脚步,高喧了一声佛号,合掌当胸,道:“师兄可是人称独行脚了心大师吗?”
  瘦和尚也合十还了一礼,道:“阿弥陀佛!好说!好说!我这个和尚是假的,只不过是个秃子,不如你们那样高贵。”
  那藏僧冷笑了一声,道:“师兄玩笑了,罪过!罪过!全是我佛弟子,佛门一家人,师兄的苦诣行谊,小僧是早已闻名了。”
  瘦和尚一翻眼道:“说话少噜嗦,你们不在藏边,万里迢迢来到此处,干什么来了?”
  那藏僧道:“小僧哈拉,我们来到这里是干什么?还能瞒得了师兄吗?”
  瘦和尚怔了一下,道:“莫非你们也是为了那七变三转红梅子?”
  藏僧哈拉合十道:“师兄知道就好了,想我佛祖普救十方,天下所生奇珍,当归我佛所有,不应归于俗人之手,师兄,你说对吗?”
  瘦和尚道:“我说不对,天生灵物应该归于天下人,我佛他却不是咱们中国人,咱们之所以拜佛,只不过是信仰他的抱负,救人、救世,他可没有留下佛旨,说要争强斗胜,抢人家的东西呀!”
  藏僧哈拉倏的一瞪眼,冷冷的道:“这么说,你是不肯让一条路了?还望师兄三思。”
  他说着又是立掌当胸,微微往前一送,立时有一股强猛的暗劲,直击过来。
  瘦和尚足踏丁子步,也合十当胸还礼,道:“我早就想过了,但请师兄原谅。”
  他在说着话,右手暗蓄劲力,硬接了那藏僧哈拉的一击。
  两股强猛的暗劲一撞之下,立时旋激起一阵强风,沙石横飞之中,瘦和尚脚下浮动,双肩连晃三次。
  那藏僧哈拉袈裟飘飞,高大的身躯,也向后移退了半步。
  彼此在一较内力之下,各自心生惊骇,互相瞧了一眼,同时又合十为礼。
  藏僧哈拉道:“师兄的武功,果不虚传,还想请教师兄几招拳脚,如果败了,我等转身就走,假若幸儿胜上一招半式,还请师兄让开一条路……”“
  瘦和尚闻言,仰头打了一下天色,见方临巳时,心忖:“那红梅子在午时方能成熟,我只要能拖延他半个时辰,就是放他过去,料他们也无能为力……”
  心念动处,方想进步发招,猛闻身后有人笑道:“师父,你老还是休息一下吧!有事弟子服其劳,让小和尚来学两招人家密宗派的武功绝学。”
  瘦和尚闻言,就知是自己的宝贝徒弟笑弥勒,虽知道他曾跟着天池老人,练了不少的奇功妙式,但究竟火候还差,如何能是人家密宗高手的对手……
  念头转处,方想拦阻,那藏僧哈拉已笑道:“好,到底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小师兄能出手更好!”
  这一来,话已扣上了,瘦和尚可就没法拦了。
  而那笑弥勒偏又不知天高地厚,早晃身抢上前去,望着那藏僧笑嘻嘻的道:“大师,你手下可得留点情呀,我叫笑弥勒,就是弥勒佛的弥勒,从小就是秃子,所以也当了和尚,没受过戒,弄得大庙不收小庙不养……”
  他话没说完,就已激起了藏僧哈拉的怒火,狂笑一声,倏的一伸左臂,五指箕张,直抓向了笑弥勒的一颗秃头。
  笑弥勒早就留上了神,见对方一发招,立即纵身向旁一闪,身子刚落地,藏僧如影随形,又已袭向了身后,他心中一惊,再又一顿足,直飞出去一丈多远。
  笑弥勒方一跃闪出去一丈多远,自以为这总躲开了吧?那知身还未曾站稳,飒声风响,藏僧哈拉又扑了过来。
  心中暗叫道一声:“好快的身法!”
  在这时,他不用闪避了,连忙蓄势贯力,等那藏僧快近身时,立即一挫身形,打他从人家右胁下面,穿了出去,倏的迅疾回身,电掣般一掌推出。
  那藏僧哈拉还真没想到这小和尚有这么滑溜,他一下抓空,就知不好,迅疾的回身,还是晩了一步。
  倏觉一股动风激荡而至,左肋立被掌风扫中,还算他功力深厚,身形仅只摇晃了一下,但也倒退了两步。
  哈拉挨了这一下,心中更怒,仰首怪啸了一声,就见另外那五位藏僧,齐吼了一声,扑了上来。
  瘦屈尚和笑弥勒师徒二人,如果和藏僧一对一的打起来胜败尚在两可之间。
  这一发动攻势,是三打一的局面,师徒可就支撑不住了,眼看着两人性命,就要葬送在藏僧手中
  这时,在且退谷的谷口处,出现了五六个人。
  乃是莫莺儿、苗玉秀、苗玉茹、蓝婷婷四女,另外是两个小孩儿,生得粉妆玉琢,打眼一看,就知是一对淘气鬼。
  原来却是神偷石元绪的两个孙子,石俊、石杰。
  别小看他们年纪不大,水旱两路的功夫,却是都不含糊。
  自从红眉仙姑引水灌了红羊谷,苗氏姐妹和蓝婷婷被巨浪卷走,三个人一对半不通水性,幸而遇上这小弟兄两人,把她们救进了忘我坪。
  她们正自悬念着穷书生的安危,忘我坪来了莫莺儿。
  她先拜见了石老婆婆,免不了一番悲喜交集,哭一场,笑一阵。
  三天后就从忘我坪动身,姐妹四人,直奔飞狐关去找穷书生。
  那知,她们头里走,忘我坪逃跑了石俊石杰两兄弟,赶到了飞狐关,小弟兄才现身相见,再打算把他们送回去,已然路远办不到了。
  在飞狐关,她们探知了九龙山且退谷,这才急急的赶了来。
  就在他们刚一进谷,就见两伙人打成一团,两方面的人,全不认识,一时间却不知是帮那一方的好。
  笑弥勒力斗三番僧,早已是险象丛生了,但他眼尖,一眼看见了莫莺儿,高声喊道:“小师妹!快点来呀,我和尚怕要归位了。”
  莫莺儿一听见笑和尚的喊声,转头看来,就见六个装束怪异的赤衣番僧,围住了师徒二人,忙向三姐妹道:“不好,快去救人!”
  声出人就先扑了过去,苗玉秀跟踪纵起,蓝婷婷随后紧跟。
  苗玉茹方一顿足,被石俊石杰拉住了,道:“茹姐姐!哪个是坏人呀!”
  苗玉茹道:“咱们去打那些和尚……”
  苗姑娘话没讲得清楚,二小也没听个明白,又是第一次出手和人打架,弟兄俩喊嚷着就奔向了瘦和尚了心大师。
  瘦和尚力敌三番僧,已然累得见了汗,幸而苗氏姐妹赶到,接了过去,才喘了一口气,二小已然扑到。
  石杰喊嚷一声:“和尚是坏人,我们打和尚。”
  喊声中,弟兄二人一上一下,石俊窜起来拳打瘦和尚鼻梁,石杰小身形掠地打滚,脚踢瘦和尚丹田要穴。
  瘦和尚被二小这一闹,登时乱了手脚,顾上顾不了下,防下又防不了上,只有顿足后纵。
  在瘦和尚了心大师涉足江湖以来,数十年曾过不少的高手,被人逼退,这还是第一遭。
  就在这时,苗玉茹道:“俊弟,你们怎么搞的嘛?打起自己人来了。”
  幸而她叫了一声,要不然,八十岁老娘倒绷了孩儿,他独行脚了心大师,就得栽在两理小孩儿的手上。
  石俊闻言,身形落地,大眼一翻,道:“你不是要我们打和尚吗?”
  苗玉茹一边和番僧动着手,一边道:“我叫你们打这穿红衣的和尚,他们是番僧哪!”
  石杰一撇嘴道:“你也不说清楚,看几乎伤了好人。”
  两人说着,一转身就扑向了藏僧哈拉。
  二小却不是浑娃儿,他们见这番僧哈拉,身躯高大,那敢大意,全都亮出了兵刃,乃是两条软鞭。
  须知他们这两条鞭,称为紫藤金丝神龙鞭,但那紫藤就是人间罕见的神物,出在云南的高黎贡山,一种粗细长短的藤条,在武林人物的眼中,比金条还贵,不畏刀剑。
  是神偷石元绪从百毒魔窟尸毗老魔手中盗来的,用宝剑裁成每节二寸,外用金丝缠绕,再以缅铁圆环连结,每条鞭二十节,加上鞭头鞭枪,算起来共是四尺八寸。
  二十节怎么会有四尺八寸呢?因为每条鞭有两个鞭头,十二节以下,分为两股,每股四节。
  兄弟俩自从得到了这两条鞭,从没有试过手,今天既逢劲敌,打主意要试一试兵刃的威力。
  番僧哈拉一见来了两个小孩,心中方忖:“这么大一点的小娃娃,也敢前来送死……”
  一念未了,倏见兄弟俩亮出了兵刃,不禁吓得一怔,他可是个识货的人,看出来人家小小年纪,竟的使用如此沉重的兵刃,其造诣火候,也就可想而知了。
  虽然这样,他仍然自负自己有数十年的苦练,再者密宗门的武功,在武林中却也是出人头地的。
  他见两个小孩扑近,喝了一声,道:“你们是谁家的小娃娃,难道不怕死吗?这可是玩命的地方,快走远点,我也不和你们一样的见识。”
  石俊一翻眼,道:“好大的牛皮呀!”
  石杰道:“你不和我们见识,我们偏要跟你见识见识。”
  石俊一仰脸,大眼瞪着人家,道:“别说废话,快报上个姓名来,咱好给你写上生死簿……”
  番僧哈拉瞪了二小一眼,道:“我名叫哈拉,人称降龙罗汉。”
  石杰笑道:“你这名字怪有趣,我们家唤狗都是这样的叫法,哈喽——哈喽——”
  他骂得降龙罗汉又是一瞪眼,另一边四姐妹听了,却咯咯大笑起来。
  石俊却故意将眼向上一翻,道:“看不出你会是个降龙罗汉,听着怪唬人的,巧啦!我弟兄这两条鞭,就叫金龙鞭,咱们也不必下海,那得跑好几千里路,就在这里,你给降一降怎么样?”
  这么一来,那番僧降龙罗汉哈拉,被两个小孩,你一言我一语,逼得不动手都不行了。
  方喝道一声:“娃娃……”
  蓦的四面八方喊起了杀声!
  “——冲呀——阻我者死”
  “杀——要命的让路I”
  刹那间号叫连天,但见遍山人影窜纵,兵刃映日生辉,全都朝峰上扑去,原来日色已近午时了
  所有进入这且退谷的人,都像似发了狂。
  拦堵、截杀、夺路、互拼,没有一个人回头,入了魔样的前冲。
  惨叫声,一声连着一声,鲜血遍洒九龙山,死尸填塞了且退谷。
  和四姐妹正拼杀着的六番僧,也早丢下了她们,朝谷中纵去,就是那方要斗一斗石家双小的降龙罗汉哈拉,也不再恋战,一抹头朝前扑去。
  天昏地暗,杀气笼罩了九龙山。
  入耳只闻一声声,惨叫厉啸……
  抬眼但见一片片,刀光剑影……
  一个大的暴乱,猝然间迸发。
  瘦和尚,独行脚了心大师,跟着那疯狂的人群,不住口的直念佛号。
  莫莺儿等四姐妹,和石家双小,却是翻起眼来发怔。
  这些人都是怎么啦?为何突然全都发了疯?
  莫莺儿秀目瞟了瘦和尚一眼,惊异的问道:“师叔……这……这是怎么啦……”
  瘦和尚仰头看了一下天色,巳时已过,午时将至。
  他叹了一口气,道:“他们全是去争那灵药七变三转红梅子。”
  “红梅子?”莫莺儿更是惊异,忙问道:“共有多少枚,他们会争到手吗?”
  瘦和尚道:“只有一枚,我看他们是难以争到手。”
  苗玉茹接腔道:“那是为了什么?”
  瘦和尚道:“医毒严寿,和大悲神尼,早就守在树下了,但等午时已到,日正当中,岂不是挥手即可取到?”
  石俊诧异道:“那么他们这些人,岂不扑了空?”
  瘦和尚轻叹了一声,道:“这就是贪字害人,一念之贪,只想着得到那枚灵药,就没有顾虑到灵药难求,只图侥幸,不计实情,到头来遗尸荒山,血流沟渠,这种人最可怜。”
  石杰插口道:“他们真傻,明知道得不到,还要去拼命。”
  瘦和尚笑道:“孩子,这个你不懂,这就是江湖,江湖中五光十色,使人失去了理智,也使人忘了自己的存在,有的重利,有的尚义,总之,他们全是匹夫。”
  就在这时,谷口处又起了一阵骚动,涌进来了一群人。
  那是小孟尝易子澄领着一般朋友,进入且退谷,为的是给穷书生助威。
  他们一看到谷中大乱的情形,立时停下了脚步,运足目力,四下遥视,希望能发现穷书生的踪迹。
  可是,峰上峰下,喊杀震天,分成了无数个小战场,拼杀正殷,那有穷书生的影子。
  “穷书生来啦!”
  不知是什么人高喊了一声,众人全都回头看去,果见山道出现一人,神情潇洒,脚步轻盈,真的是那穷书生。
  人群中有人提出了意见,道:“我们应该尊重他,不用叫他穷书生。”
  “对!咱们大家奉赠他一个名号。”
  “昊天剑客怎么样?”
  “好!昊天剑客……”
  须知那小孟尝易子澄,虽然武功不怎样出类拔萃,在江湖上的影响力甚大,围在他身边的,不乏奇人异士,就连天池老人那样的人物,和他都有个来往。
  这“昊天剑客”四字,能在他口中叫出来,就等于传遍了江湖,他是个无形中的武林太史。
  穷书生也听见了那声声高喊,但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
  当他方一踏进了谷口,立时片声大作,齐齐高喊:“昊天剑客到了……”
  穷书生闹不清这是一个什么意思,立时停下了脚步,望着人群发呆。
  易子澄举手示意,所有声音全停止了,百十双眼睛,都向穷书生望过来。
  穷书生他可认识易子澄,忙抱拳施礼道:“老前辈,你们早来啦,出了什么事吗?”
  易子澄笑道:“事情当然是有,不过眼前我们大家奉赠老弟你一个名号,称为‘昊天剑客’……”
  穷书生闻言,立时感到有些尴尬,才知他们那片喊声,是捧的自己,忙摇手道:“这这个晚生可不敢当!不敢当。”
  “为什么不敢当,以我看当之无愧!”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
  穷书生神目一扫,大喜若狂,高喊一声:“莺妹妹,你……”
  苗玉茹见状,从心底深处,升起一股酸气,冷冷的道:“我们的昊天剑客,神目如电,怎么就只看到了一个人?”
  穷书生闻言,尴尬的一笑,忙道:“茹妹,秀妹,你……你们都来啦!”
  小姑娘蓝婷婷乍见穷书生,她是喜极而泣,哀哀喊出了一声:“哥哥……”
  穷书生见状,忙甩下了莫莺儿,惶急道:“妹妹!你怎么啦?”
  蓝婷婷本就没事,闻言破啼为笑,忙道:“我没有什么呀!只是太高兴了。”
  穷书生才放了心,道:“那我就放心了。”
  旁边又窜过来石俊石杰两兄弟,喊道:“表哥!表哥!”
  穷书生笑道:“怎么你们也来了,我猜一定是偷着跑来了,对吗?”
  两位小兄弟俊脸一红,穷书生一眼看到了了心大师,忙又赶过去行礼,道:“大师……”
  瘦和尚道:“大剑客!你来得正好,看到没有,这一场杀劫要靠你平了。”
  穷书生迷惘的道:“大师,我行吗?”
  “行!”瘦和尚斩钉截铁,吐出了一个字,接着又道:“要不然,怎对得起‘昊天剑容’这四个字?”
  穷书生闻言,豪气飞扬,但他还有点迟疑,想了一想,陡的朗声道:“对,我就试试。”
  瘦和尚道:“从现在起,你就揭开穷书生的面幕吧!回复你的真名实姓,谷凤翔,武林二圣的后人,谷凤翔!”
  人群中蓦的又爆出了一声大喊,声震云霄。
  “昊天剑客……谷凤翔到了……”
  这一响大喊,入在了谷凤翔的耳中,没有先前那样的窘困了,他只觉着豪气飞扬,壮志凌霄。
  他潇洒的微笑着,向众人点首招呼,道:“谢谢各位!谷某这就动身入谷登峰。”
  人群中又有大声,道:“昊天剑客!小心那般黑衣人,他们像是血泪榜的手下,最好把他们除去。”
  昊天剑客(以下穷书生就改名昊天剑客)略微点了点头,潇洒的毕直走去。
  方离开人群,出去五七丈远,大石后面,突然纵出两个黑衣人,挡住去路。
  昊天剑客眉头一皱,冷冷的道:“两位可是要阻谷某的去路吗?”
  那两个黑衣人竟不答话,齐齐掣出兵刃,同样是右手一枝铜尺,左手一柄短剑。
  昊天剑客见他们掣取兵器的手法,利落迅捷,显然甚为高明。
  他心中一凛,又一眼瞥见他们背上还有长剑,心忖:“他们这是那一派的,浑身都是兵刃,不知那一件是主要的趁手兵器?”
  昊天剑客对他们只是微瞟了一眼,以他目前的身份,自然是不愿亮出兵刃,仍然迫近走过去。
  那两个黑衣人倏然发难,尺剑齐施,向昊天剑客卷去。
  看那两人出手,显出来武功甚高,不是泛泛之辈。
  昊天剑客并不把两人放在心上,一招“分心十字”,奋掌迅击,随掌有两股掌力,分袭两人。
  那两黑衣人一见昊天剑客这一招雄壮威猛,却也不敢轻架,赶紧收式后退。
  昊天剑客跟着又进招,掌化“发踪指旗”,劈打对方中下两盘。
  果然那黑衣人贴地窜到,左剑右尺一齐发招猛攻,但已被昊天剑客抢制了先机,又被一掌击退。
  就只用两招,已把那两个黑衣人逼退,身后的一群人,登时响起一声高采。
  采声未落,转角处大石后,又纵出两个黑衣人,和先两人同样的装束打扮,双方一会合,又向昊天剑客逼来。
  昊天剑客眼见两人变成了四人,他仍然不亮剑,但却激起满腔豪情,朗朗一声长笑,倏的跨步进击,一招“金戈铁马”,双手齐发,声势越发惊人。
  四个黑衣汉子,八般兵刃,合力挥尺舞剑,连速封架,竟抵不住他那双掌奇奥莫测的变化,转眼之间,又被逼退了数丈。
  崖隙石后,又纵出来四个人,连前共计已是八个人了。
  昊天剑客仍然没有放在心上,继续缓步迎去。
  对方是尺剑如林,狂风暴雨般,猛攻猛打。
  昊天剑客是双臂连挥,潜力激涌,回荡栉卷,八个人仍然挡不住,又被逼退了数丈。
  昊天剑客微微一笑,道:“你们还不让路吗?”
  对方仍是不言不语,身后人群却响起了一声大喊道:“像这些没心肝的家伙,和他们有什么可讲的,亮剑吧!”
  昊天剑客缓缓的应道:“昊天神剑乃是前古仙兵,亮剑就得见血,不教而诛是为残,再给他们个机会。”
  他话音方落,只见对方八人双手齐扬,十六件兵器飞起,劲猛异常的疾撞而至。
  昊天剑客又是一声长笑,笑声中潜运先天真气,刹时间青气氤氲,将他全身罩住,人在雾中继续前走。
  那十六件尺剑在击到他身上时,虽着还有半尺,被那青气一袭,纷纷跌落地上。
  这一手盖世奇功,又惹得后面的人群,发出山摇地动的采声。
  八个黑衣人仍然不言不语,只拦在路中心,这一遭不退了,且又齐齐掣出背上长剑。
  昊天剑客仰望峰山,仍然在恶拼不已,且隐隐传来一个女子的惨叫声。
  这声音好熟,像似寒玉的声音,莫非她遭了毒手?
  昊天剑客想到了此处,心中掀起一阵愤怒,陡然舌绽春雷,大叱一声,紧跟着昊天剑出鞘,剑上闪出万道亮光逼人。
  “好剑!只有昊天剑客才配用昊天剑!”
  又是一阵洪声喊叫,对面的八人方始身躯一震,不由各退了一步。
  昊天剑客朗声道:“谷某并不是嗜杀之人,诸位如果仍然不知进退,我此剑出手,可就不能留情了。”
  “汪”的一声狗叫,就听神貘尊者嚷道:“好!这才是剑客的风度,光明磊落,穷小子!老狗我也服了你了。”
  他服,后面的人群,那个又不佩服,但看他在亮剑对付强敌之前,却是再三的警试,这胸襟,端的是风度磊落。
  而那八个黑衣人,仍然的不言不动,如不是黑巾罩面,准可看出来他们那惶急的神情。
  陡然一声大喝,八个人分四面,将昊天剑客团团围住,又是齐齐一声大叱,围攻上去。
  看那八个人的出招,剑上的功夫,实是不同凡响,八柄剑挥动中,隐隐响起雷霆迅击之声。
  在这时,谷中人全都屏息静气,也全替昊天剑客担心。
  但见昊天剑客手中长剑一挥,金霞寒芒电射,强耀夺目,跟着一声清叱,精光流霞,立将八个人的成势,严严盖住。

  第三十章
  一剑舞起,山岳震荡,寒光闪耀处,宛如羿射九日落,凌空盘旋时,亚似群帝骖龙翔。
  好剑!好剑法
  昊天剑客谷凤翔一剑舞起,立把对方八个黑衣汉子的攻势盖住。
  但那八个黑衣人并非庸手,剑术造诣也是上选,配合既好,变化又快,就是他们八柄剑凌空飞舞,上下交袭,左右合击,剑剑都如奔雷闪电,凌厉异常。
  昊天剑客连封了几招之后,已看出来对方八人剑术不弱,心忖:“这等打法,自己何时才能登峰,如果不大展神威,即速把他们解决掉,实在有愧‘昊天剑客’四字……”
  心念一生,登时运集功力,护身青气更浓。
  出手先一招“发踪指旗”,寒光划处,把左边的四个黑衣人震开数步。
  此时,右边四个人四柄剑,闪动着青光寒芒,急如星火,撞将入来。
  昊天剑客剑招不变,单用剑柄虚虚一撞,又把右边的四个人震开。
  八个人往后一退,腾出了地方,登时长啸一声,身随剑走,快如电光石火般圈荡冲卷。
  但见青虹电掣,连闪数闪,青气更炽。
  就在劲气回荡中,那八个人先后惨哼了一声,都抛剑仰跌地上。
  后面跟着那么多的人,竟没有一人看出来,人家昊天剑客这一招,用的是什么手法,把八个黑衣人击倒。
  等到昊天剑客谷凤翔已走出去了十数丈,人已到了峰下,后面的人也跟上来之时,方始明白,更且惊呼起来。
  原来有人过去一一看那倒下的几个人,仰卧地上,一动不动,宛如死了一般,面幕已被利刀划破,等探手一扯下面幕来,看清楚了八个人的面貌,是既惊且哗……
  惊异的是这八个人死状甚是安祥,毫无一丝痛苦的形状,生似陷入熟睡中,只是在印堂部位,各呈一点红印。
  哗然的是,这些人全都是熟面孔,三数天前还和自己在一起谈论着积恨帮,血泪榜的事,原来他们是内奸?
  没料到,他们竟然会是积恨帮的党徒,差幸今天横尸在昊天剑下,要不然后果堪虞……
  想起来,令人不寒而凛,谁也难保自己身边没有敌人存在?
  昊天剑客脚下甚快,就在众人望着那倒下的八个黑衣人嗟叹的当儿,他已到了峰下。
  仰头向上看去,但见一片山坡上人影幢幢,寒光闪闪,正有数十人在一起混战。
  注目凝神细打量,原是西陵峡阎王堡的人马,和积恨帮的黑衣壮士,鏖战正殷,一拨儿要向上冲,一拨儿是阻路不让。
  方犹疑……身后响起了一声狗叫。
  “汪!”是神貘尊者的声音,嚷道:“穷小子,别管他们,狗咬狗的嘴毛,快上峰顶!”
  峰顶上正然喊杀连天,刀光剑影,映日生辉,拳掌撞击,旋风回荡。
  那武林十狂对付崂山五魔,两打一,当然容易取胜,交手也不过三二十个回合,已然败走,斜刺里又涌出来一伙黑衣汉子接上了手。
  黑衣人为敌甚多,和十狂战在一起,反过来,也是两打一的局面。
  丑哪咤也和两个黑衣人,打得难解难分,他那风火轮——两只小狗,更是汪汪连声,狂扑不已。
  瘦金刚祝清已纵向那怪石,蓄势以待的,在为龙门豪客易璞护法。
  在这时,那绣旗青霜阮青菱,和寒玉姑娘,却遇上了强敌,如不是昊天剑客谷凤翔赶到,怕就要血溅当场。
  原来,阮青菱施展出绣旗金梭,击走了通臂猿钟刚之后。
  她方大喘了一口气,倏的身后响起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贱丫头!几年不见,你的能为增长了,绣旗金梭的绝技端的是有点功夫,我老婆子却想见识见识。”
  声音阴冷逼人,且有一股劲气震耳,心中一惊,回头看去。
  就见身后不远一块崖石上,并肩站着两个怪形老妇,一样的黄麻衣裙,也一样的丑陋不堪。
  靠左边的一人,生了一张长马脸,却比一般人长出了许多。
  尤其是那翘起来的一个下巴,足有两寸,两只招风大耳,便男子也不多见,鼻子从山根以下,一片扁平,到了准头却突出来一个大肉疙瘩,偏偏下面又是一张尖嘴,分外令人可笑。
  另一个老妇虽没有什么怪状,但那一张黑如油泥的怪脸,满生着铜钱大小的麻子,大顶门、尖下巴,根本就没有一点人样。
  这两个怪状妇人,看年纪都在六七十岁的光景,打扮得不伦不类,样子又是非人非鬼,所带的兵刃,更是特别。
  长马脸的丑婆子,背上斜插着一柄似剑非剑的怪兵刃,黑麻子身后却交叉背着两条有龙头的短棒。
  绣旗青霜阮青菱端详了两人一阵,冷冷道:“还真没想到,阴山二丑也要淌这池浑水?”
  来人正是名震江湖的阴山二丑,那长马脸的人称马头丑婆金铃,黑麻子人称金钱癞姑颜玉。
  二丑别瞧没生个人样儿,名字且都起得雅,更是奇妒、奇丑、奇淫。
  她们见不得生相漂亮的女人,见一个杀一个,都是妒忌人家比她们生得好看。
  更见不得清秀点的小伙子,见一个爱一个,不陪她们玩个痛快,也是没命。
  自从她们出现江湖以来,毁在她们手下的长男少女,不知有多少?
  于是就引起了一般侠义之士的注意,在那时,恰好凌云客寒清游侠中原,就联络了一些武林豪侠,找上了阴山窝谷。
  经过了一场激战之后,总算把二丑制伏了,各被削去一指,以示惩戒。
  从此以后,二丑就在江湖上绝了迹,蛰伏阴山鬼谷,苦练武功,暗中就和轮回谷攀上了交情,仍然为非作恶,但却没有人知道她们的重入江湖。
  马头丑婆一听阮青菱的话,桀桀一声怪笑,道:“什么叫淌浑水,太婆今天来此找的就是你,先毁了你这张俏脸,免得你骂我们丑。”
  在这时,小姑娘寒玉也闻警纵了过来,乍见二丑这份长相,心中就十分的厌恶。
  又听她自称太婆,更是生气,娇喝道:“你们这两个丑东西,本就生得丑嘛!那能怪人家骂你们……”
  金钱癞姑颜玉闻言,桀桀笑道:“金姐姐,你看到没有?又是一个小妖精,男人全被她们迷完了,咱们还到那里找男人去,毁了她吧……”
  话音未落,举手一掌,猛向寒姑娘头上抓去。
  她这一掌,是她成名的辣手,有个名堂叫做“魔爪追魂”,如果被她抓中,立时就得头骨破碎,脑浆迸裂。
  寒玉那知这一爪抓下的厉害,不但不躲,反扬臂硬挡上去。
  就在这危机一发之际,侧面一股劲风撞到,疾打金钱癞姑气门要穴。
  且又听阮青菱娇喝道:“玉儿快退!她这是用的‘魔爪追魂’!”
  金钱癞姑抓势被阻,不由暗吃一惊,连忙曲臂回肘,招化“白云出岫”。
  “蓬”的一声响,一股潜力撞出,先卸开了阮青菱劈来的一掌,又以内功反震的力量,把阮青菱震退了三四步。
  由于这么的一变势,寒玉才逃过了一爪之危,没有遭上毒手。
  金钱癞姑颜玉狰笑一声,道:“阮丫头,你这几年的功夫大进了,当年鬼谷削指之仇,咱们今天可要得算一下了。”
  口里说着话,手底下并不闲着,掌势展开,呼呼呼,连环三掌,劲气飚转而出,地上砂飞石走。
  阮青菱她是寒山派的弟子,练的是阴柔一类的掌法,一掌递出,既柔和又自然,呑吐之间,功力浑厚异常,更有一宗妙处,是惯于借力。
  也就是借敌的力量来回击敌人,对方的攻势越是劲猛,而她那反击之力,也越发增大。
  金钱癞姑颜玉三掌打出,宛似两个巨锤连环砸撞,汇成一道洪流狂飚,可说是劲沉雄猛,如果硬碰的话,极是消耗真力。
  阮青菱也就是料到了这一着,所以就以柔功对付。
  但见她不慌不忙,施展开身形,轻飘飘的左闪右躲,连让她三掌之后,才发动攻势。
  金钱癞姑眼见对方滑如游鱼似的,轻描淡写,彷彿毫不费力,让过了自己三掌,心中越发忿怒,怪吼一声,满头白发竟然直竖了起来。
  但见她左拳右掌,连环疾劈,施展出快攻猛打的手法,登时卷起一片呼啸风生。
  阮青菱沉着应战,施展出柔和细腻的掌法,身形迅快无伦,娇躯就像陀螺似的,左盘右旋,翻飞流转。
  转眼之间,两人已斗了四五十个回合,不分胜负。
  当年鬼谷一战,阮青菱本不是阴山二丑的敌手,在那时二丑是在二十招不到,就打败了阮青菱,可是今天不同了,竟战了四五十招。
  马头丑婆金铃喊叫道:“颜家妹子,你今天怎么闹的,降不住这丫头了?”
  她这一句话,无异是火上加油,金钱癞姑颜玉忍不住心头火发,大喝一声:“丫头,纳命来吧!”
  喝声甫起,倏的使出她那“子母离魂”功来,左臂疾如蛇信般的一绕,粘住了阮青菱的掌背,一式,“浮云遮月”,一牵一引,打主意要把阮青菱的一只手臂连肘压下去。
  她这一招却是狠毒得紧,把全身的内力都运到左臂之上,搭住阮青菱的手掌向下压,趁势以内力猛袭,以内力比拼内力,使对方不死也得重伤。
  可是绣旗青霜阮青菱在小寒山几十年的功夫,岂是白练,当年她是斗不过金钱癞姑,但今日已非当年了。
  她在被金钱癞姑一粘上手掌时,就知对方居心不良,赶忙施展出“迷踪五行步”的功夫,一盘一绕,避重就轻,竟把对方那一粘之劲,卸解开去,趁势,人已退出一丈多远去,和寒姑娘并肩站在一起。
  金钱癞姑绝技又没收效,气得她更是怒火攻心,怪吼一声,双肩微晃,直专过来。
  身法快得出奇,就在那一扑之下,不知用的什么手法,已摘下背上两条龙头棒,分点阮青菱左肩前胸。
  小姑娘寒玉飘身又退,她是在监视着那马头丑婆的行动。
  阮青菱也早已青霜出鞘,一招“寒云捧月”,剑由腕底翻出上撩,迎着对方腕肘之处掠拂而去。
  金钱癞姑怪叫声中,棒法忽变,顺势沉腕,双棒一分一合,招化“双龙卷云”,又扫打上来。
  阮青菱闪身避招,玄龟剑展开快攻,金刃划风生啸,寒芒闪闪,剑影纵横。
  须知绣旗青霜阮青菱一柄玄龟剑,会过了不少的武林高人,罕逢敌手,一经展开,势挟风雷。
  可是那金钱癞姑的龙头棒,乃是奇形的外门兵刃,尤其棒端那两个龙头,吐出来一寸多长的钢舌,兼具点穴之妙。
  论武功造诣,却是不在阮青菱之下,加以招数精妙,算得上武林中杰出的高手。
  任她阮青菱把一柄玄龟剑用尽奇招,却是无法胜得人家。
  幸而她一上手就抢得了主动,金钱癞姑由于一时之忿,失了先机,迫采守势。
  就这样,不大工夫,两人已斗到了六七十个回合,金銭癞姑更是怒不可遏。
  蓦的又是一声怪吼,龙头棒变招抢攻,钢舌呑、吐、点、扎,全是进手招数。
  阮青菱的剑法也施展开来,恰似天机云锦,绚丽缤纷,遍地剑光,直如水银泻地。
  这两位武林高手拼命,声势实在吓人,渐渐的,两个人的身子,已没入剑光棒影中,不时传出金刃撞击之声。
  马头丑婆金铃始终是袖手旁观,那一张马脸,拉得更长,两道眼神,跟着交手两人的身形转动,而转动。
  寒玉却不朝战斗圏中看,她凝目盯着马头丑婆那张马脸,蓄势以待,只要对方出手参战,她就要先截上去。
  在这时,那昊天剑客谷凤翔,已冲到了峰腰,接住了云中鹤蓝剑秋,挥剑惊走了黑衣贼,接着又扑上了十几个黑衣高手。
  蓝剑秋纵身赶去怪石之下,和瞽目阎罗凌迟,双战坐山雕薛冲。
  这一来昊天剑客谷凤翔就陷身重围,力斗积恨帮十几位高手,任是武功高强,也难对付得了对方的围攻。
  崖头上,陡然出现了三个人,一个是轮回居士史天灏,另一个是那毒书生姬仁,还有一个身躯矮小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凝目看了一阵,陡即移转目光,察看了一下史天灏的神情。
  片刻之后,毒书生姬仁顿足道:“这一干人都是废物,连一个穷书生也收拾不了!”
  其实昊天剑客谷凤翔,此际已被那十几个人,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只不过毒书生心急,恨不得穷书生立时血溅这九龙峰上,所以才觉得那十几位高手的不中用。
  轮回居士史天灏微微笑道:“穷书生不但掌法奇奥,就是剑法也迥异常人,此子不除,乃日后之大患……但如果我上去出手,三招之内,就可以毙了他。”
  那娇小的黑衣人闻言,把头一昂,冷冷的道:“既然如此,你就快点上去动手吧!”
  史天灏笑道:“重赏之下才有勇士,东主尚未实践诺言呢!”
  那娇小黑衣人冷唔了一声道:“离恨宫一夕缱绻,难道你心还不足?”
  史天灏笑道:“食髓知味,但愿再度消魂!”
  娇小的黑衣人闻言,沉思了一下,道:“只要你能夺得到那红梅子,除掉了穷书生,我又何吝那……”
  他话没说完,史天灏倏的一声朗笑,道:“好!就这一句话……”
  笑声中,飞身扑了下去。
  毒书生却撇了一下嘴,狠狠的瞪了那黑衣人一眼。
  黑衣人娇笑一声,道:“傻子,不给那老杀才点甜头,他肯替我们拼命吗?事成之后,积恨帮岂不是全归了你?但在这时候你却得忍……”
  毒书生闻言,脸上方现了笑容,而那黑衣人,口气立又变得冰冷,道:“还请你好自为之,不要令我失望才好。”
  毒书生神情也随着黑衣人的语气,而变得惶恐,忙道:“姬仁愿为东主牺牲一切。”
  轮回居士一扑入圈内,一下子就迫近到昊天剑客身边,但他并不立刻动手,一味跟着他的剑锋移动。
  那十几个围攻昊天剑客的高手,一见自家帮主参战了,无不人人奋勇,个个争先,狂风暴雨般凶猛进击。
  昊天剑客登时无比的压力,逼得喘不过一口气来,急怒中剑走“发踪指旗”之式。
  到这时,轮回居士方面露喜色,口中嘿的一声猛喝,一反方才随剑游走之势,迅快出手攻去。
  须知轮回居士的一身武功,可说是渊博无比,也识得降魔十二式中的招式,只是难窥其秘奥而已,所以等昊天剑客一招“发踪指旗”出手,就喜动颜色,抢先出手了。
  只见他以两只肉掌,在昊天剑客剑影圈中,忽拍忽拿,脚下所踏方位,奇幻诡变,身形左旋右转之下,竟然撞入剑影之内。
  昊天剑客他这是第一次被人攻将近身,不禁大为惊凛。
  但他此际已无暇多思,剑法一变,招化“天河鹊渡”之式,疾刺过去。
  这一招乃是得自姑娘寒玉所传的玄天剑中的一式,史天灏可就拆破不了啦!
  不过,他这时业已制住了先机,虽然掌指扫劈之时,无法立刻伤敌,却仍然控制住局势,招招不离对方身上大穴。
  昊天剑客谷凤翔虽然神剑在手,但那剑光寒芒已抵住了十几个人的十几件兵恐,对于史天灏的近身袭击,就不能全力应付了。
  于是就显得束手束足,失去了灵活,威力大减。
  毒书生在一旁看出便宜来了,大喝一声,从侧面疾攻而入。
  他的手法,也是奇幻莫测,威力绝大。
  昊天剑客更是感到难以应付了,手法连变,接续施展出“降魔十二式”全力对付周遭强敌。
  这两位高手加入战圈,那围攻昊天剑客的一伙人,全都乘机后退,但只退出去七八尺远,仍然将昊天剑客团团围住。
  小孟尝武林太史易子澄等一般人,早已分散开去,在整个峰腰数里方围之内,核觅敌踪。
  昊天剑客的危势,仍然渐渐加重,尤其在毒书生加入之后,形势更是危殆。
  毒书生姬仁掌上发出风雷之声,连环迅攻,倏的一股潜力勾开了昊天剑客的剑锋,一掌急急拍入。
  旁边那般围攻高手之中,大都看得清楚,齐齐大喝一声:“倒下!”
  昊天剑客在失措之下,竟真的被他一掌拍在肩头之上。
  但他此际久经战阵,经验何等丰富,怎能挨此一掌,要是被打实了,岂止倒下,这条命也就算是完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般黑衣人喝声未遏,他倏的用了一招“踔厉风发”,这是仙人隐踪的一招奇妙身法,就见他肩头一侧一沉,巧妙的就让了开去。
  毒书生一掌拍出,只以为昊天剑客必得应掌倒下。那知一掌眼看拍实,蓦觉这一掌轻飘飘的,简直就如没有击中敌人似的,那股重如山岳的内力,竟然掠肩而过,呼的一声,击向了轮回居士史天灏。
  昊天剑客谷凤翔,趁着这一个空隙,振吭一声长啸,招化“龙腾九天”,直朝峰顶疾飞而去。
  轮回居士史天灏虽然眼见昊天剑客纵走,但并不追赶,瞪起大眼,看着毒书生姬仁。
  毒书生姫仁却尴尬的,看着那站立崖顶上之娇小黑衣人。
  那一般积恨帮的黑衣党徒,也只是发了一声喊:“追呀!别放走了穷书生——”
  但是却没有人移动脚步,实在的,他们那个又不怕死呢?
  好半天,轮回居士面色一变,怒声喝道:“小畜生,你干什么?”
  “我……我……”毒书生心中惶恐已极,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轮回居士睇了那娇小的黑衣人一眼,冷冷当:“小畜生,你是打算乘机杀死我,好独霸她的芳心是不是,进而窃夺我那积恨帮帮主的大位,对吗?”
  毒书生闻言心中一愕,暗忖:“原来我们的事,他全都知道了……”
  一愣之下,讪讪的道:“谁的芳心?”
  史天灏冷哼了一声,道:“你心里明白就是,何必要我说出来,告诉你,一个人却不可忘恩负义,你仔细的想一想,不是我,你会有今天,再说积恨帮这点基业,有我一天在,你就休想!”
  毒书生姫仁心胸何等歹毒,眼中射出一股毒恨之光,一言不语,凝视着轮回居士。
  他心中也在转着念头,暗忖:“武林中谁不知道你轮回居士心毒手辣,奸徒淫女,丧尽伦常,今天怎么也讲起仁义来了,猫哭耗子假慈悲,小爷不上你的当。”
  轮回居士史天灏狐狸都成了精,从毒书生的眼神中,早已看出来他的心意,更是怒不可遏,厉喝一声:“小畜生,你真要无义反上吗?”
  喝声中,身形微旋,探手一拨一抓,已扣住了毒书生的手腕。
  那娇小的黑衣人,似已看出情形不对,迅疾纵身扑下。
  再说声青霜阮青菱一支玄龟剑,和那金钱癞姑颜玉的两只龙头棒,力斗超过了百合以上,两人由拆招破式,进而到以内功拼,也还是打了个平手。
  看看天色,正午将到,阮青菱也就不愿再打下去了。
  心念动处,剑法突变,走险招,避正锋,尽向癞姑要害处下手。
  那知,她这一冒险求胜,就疏忽了自己的门户。
  金钱癞姑颜玉人丑心机伶,看到了个空隙,左手龙头棒,招走“白猿盗果”,趁虚而入。
  名家交手,错不得一丝一毫,阮青菱一着失算,想回救已自无及。龙头棒端钢尖,扫划左臂而过,嚓的一声,左臂肩袖被勾撕下来一大片,连左臂上也被划了一道半寸长的血口,鲜血泉水般涌了出来。
  寒玉见状,心中大惊,高喊了一声:“阿娘!”人就抡剑扑了上来。
  “小丫头!你要动手吗?那你是自己找死!”
  马头丑婆厉喝了一声,背后撤出蜈蚣钩,也追扑下去。
  上空划过一声清啸,跟着就听一人冷冷的道:“找死的怕是你自己。”
  语声未落,当的一声,马头丑婆手中蜈蚣钩却被一股大力挑起,连身形也被震退两三步。
  寒玉姑娘抬头看去,惊喜的喊出了一声:“翔——”
  绣旗青霜阮青菱也看出来是谁了,心下大慰,也叫了一声:“翔儿!这两个人却是万恶不赦之徒,你就代我行诛吧!”
  来人乃是那昊天剑客,穷书生谷凤翔,他是从史天灏那方面,飞扑过来,人一落地,仗剑而立,神态潇洒已极。
  阴山二丑立被对方的风采吸引住了,全神注意在昊天剑客身上,倒是忘了自己是在和人动手了。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冲天飞起了一支火花信号,接着就听医毒严寿,高喊了一声:“午时到——”
  这一声喊出,九龙山峰顶登时人声大乱,拼斗得更是激烈。
  “阿弥陀佛——”由空飘扬而来一声佛号,劲气刺耳,宛如晨钟暮鼓,发人深省……
  蓦的又传来一声惨嗥,叫声中,似乎骂了一声:“小畜生——”
  原来那惨叫声是那轮回居士史天灏所发。
  正当他扣住了毒书生的手腕,方待贯注真力,打算震死姬仁的刹那间。
  那娇小的黑衣人已然扑到,娇叱一声:“放手——”
  史天灏狂笑一声,道:“好贱人!我为你牺牲的可不算小,江湖名位,一生声誉,双手染满了血腥,为的是什么?”
  黑衣人娇笑一声道:“你自己心里还不明白,要我说出来吗?”
  史天灏圆睁着双眼,厉声喝道:“你说!你说!”
  黑衣人娇笑道:“第一,是我的身体,已经全给了你;第二,是那和合八剑。可是,我就只会得四式呀!不是也传了你了吗?”
  史天灏道:“但我就只学得到两式呀!”
  黑衣人笑道:“就两式已然不少了,如果全传给了你,只怕我这时早已住进了鬼门关啦!”
  史天灏嘿嘿冷笑了两声,还没有说话,“轰”的一声,半空中冲起了火花信号,接着又是一声佛号。
  他惊慌的道:“不好!七变三转红梅子,已被他们得去了。”
  黑衣人娇叱道:“你积恨帮那般人,都是些干什么的?酒囊饭袋,来的人不少,一个也没有用…
  史天灏也有些难为情,只好解释道:“你没听到吗?大悲那老尼姑,在为他们护着法呢!何况还有个穷书生!”
  “穷书生?”黑衣人对这个名字,似乎发生了兴趣。
  史天灏闻声心中一凛,毒书生双眉倏的紧皱,心中一动乘机施展辣手,疾忙向史天灏怀中撞去。
  他这是用了十二成的功力,头撞史天灏小腹,掌击他的“会阴穴”。
  猝然不防之下,受此重击,任他轮回居士史天灏武功再高,也承当不起,何况那小腹“神关”,和“会阴”两处大穴,全都是致命死穴,十三道横练都练不到的地方,他又那能支撑得住?
  惨叫一声过后,就只骂出了一声:“小畜生——”人就向后栽去。
  下面是千寻峭壁,这一栽下去,准是个粉身碎骨。
  毒书生一头撞倒了轮回居士,眼看着他栽下崖去,想起自己是被他从小抚养成人,且又传授了一身武功,心中却不由一阵黯然神伤,望着崖下出起神来。
  黑衣人娇笑一声道:“人都称你毒书生,看来并不怎样毒嘛!你是想到史老头当年待你一番情意吗?那你方才不该下毒手。”
  毒书生道:“我如不下毒手,怕他不会放过我吧!”
  黑衣人道:“那你又惋惜的什么呢?”
  毒书生讪讪一笑,道:“我是怕他摔不死!”
  黑衣人闻言,却也一凛,忖道:“真不愧毒书生,是够毒的!”
  就在他们说话之间,九龙山由一片混乱,回复了清静,一场混战结束了。
  山峰顶上,仍有三条人影在追逐,峰腰处,围集着百十位黑衣汉子。
  一条人影急泻而至,远远就伏下身去,朗声道:“弟兄们全都集中候命,请帮主示下。”
  毒书生越过了娇小的黑衣人,道:“老帮主有事远去,积恨帮暂由我行令,各位弟兄可速回轮回谷,沿途要隐秘身份,不可无事生非,惹起敌人疑心。”
  那人应了一声,立即纵身而起,跃回原处,转眼间已作为鸟兽散去。
  毒书生姬仁看了那娇小黑衣人一眼,轻声道:“请问帮主,我们的行止?”
  黑衣人缓缓的道:“你跟我去追那穷书生,其余人回转轮回谷。”
  毒书生诧异的道:“你知道穷书生在那里吗?”
  黑衣人道:“假如我没猜错的话,那峰顶上的三条人影,必有一人是那穷书生。”
  毒书生更是诧异,又问道:“那么另外两人是谁呢?”
  黑衣人已然有些不耐,发怒道:“你是怎么啦?今天却噜嗦起来啦,小心着,别得意忘形,积恨帮的帮主得现在起,由我自兼。”
  说着,看也不看毒书生一眼,顿足就朝山峰上奔去。
  毒书生没想到多问了一句话,竟然把个帮主问垮了,愕了一下,猛抬头,眼中又射出了狠毒之光,喃喃的道:“哼!总有一天,要你知道我毒书生的厉害……”
  语声未住,人也从后疾追上去。
  那黑衣人猜的不错,峰顶上的三人,正是昊天剑客,穷书生谷凤翔。
  原来,他在一剑震退阴山二丑的瞬间,九龙山上的情势,已然大变。
  医毒严寿就势拔起身形,探手摘下那七变三转红梅子,剪指一夹,分成两半,一半塞在了龙门豪客易璞口中,另一半放入准备好的瓷瓶中,圈背背起了易璞,喝道:“老菩萨,灵药已到手,快退!”
  他话音出口,背起易璞腾身一纵,人就朝飞瀑下面深涧中纵去。
  涧下有一秘径,直通后山严寿居处,颍上四友,一见医毒严寿得手,也舍了敌对之人,向涧中纵去。
  丑哪咤带领着十狂,却是大开杀戒,赶得那般黑衣汉子豕突狼奔,在瘦金刚引导下,也转入了秘径。
  莫莺儿等人,自然是跟着湖海二怪走,早从峰腰处,就隐入了后山。
  绣旗青霜阮青菱和小姑娘寒玉仍在一旁观战,那知,阴山二丑一见到昊天剑客那英俊模样,心花儿都开碎了,互相一使眼色。
  马头丑婆金铃,更是把美剑客打量个够了才笑道:“你是什么人?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昊天剑客冷冷的道:“听你的口气还真不小,看你们这付怪样子,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才来管这个闲事。”
  金钱癞姑闻言,仰起脸桀桀怪笑起来,笑的是浑身乱颤,且还作出娇不胜情的样儿。
  常言说得好,丑人多作怪,金钱癞姑这样的一笑,更是丑态百出,但见她那脸上金钱大黑麻子,映日闪闪发亮。
  她本就生得没有人样,这么一来,更是奇丑,令人望之欲呕,但她还认为自己这样,已胜过王嫱西施了呢!
  她笑了一阵,一手掩口,一手翘起一指,点着昊天剑客,道:“哟!这么说来,你是故意找麻烦来了,不过我姐妹却不愿和你为仇,倒想和你交个朋友”
  昊天剑客在江湖上混得久了,眼皮也就杂了,何尝看不出对方是什么人物,再者,还经阮青菱提明,要为沃下除害呢!
  他心中一打转,笑道:“我倒打算和你们交个朋友,但你们必得先胜了我手中剑!”
  阴山二丑许是报应临头,一时为色所迷,竟没有问一问人家的姓名,如果她们知道对方就是穷书生,只怕也不敢起这风流念头了。
  金钱癞姑抢着道:“好,咱们就比划比划,可是,你要是输了,却不准跪下叫娘呀,只叫我两声亲姐姐就行了!”
  寒玉呸了一口,那意思就要拔剑上前一拼。
  绣旗青霜阮青菱却止住了她,低声道:“玉儿,休要妄动,你没看出来吗?翔儿要杀人了。”
  寒玉闻言看去,昊天剑客剑眉微竖,虽然仍是笑容满面,但却掩不住那层秋霜。
  昊天剑客闻言心中暗骂了一声:“该死的东西,难道人丑心也丑了?”但他并没有骂出口来,强装笑容道:“好!那你们动手吧!是一人上或是两人一齐都行。”
  马头丑婆接口道:“哟!小兄弟,你好大的口气,要打你跟我们走。”
  昊天剑客道:“那里去?”
  马头丑婆道:“峰左石坪上,那里清静,你可敢去?”
  昊天剑客朗声笑道:“龙潭虎穴都跟你去,走吧!”
  他一言未了,二丑已然纵起身形,朝那石坪上奔去。
  昊天剑客方一起步,寒玉拦住了道:“翔——”
  绣旗青霜阮青菱插口道:“翔儿,你可不要大意啦!”
  昊天剑客笑道:“阿娘!你放心吧!二丑她们难逃我手中昊天剑!”
  语音未落,人也纵奔出去。
  绣旗青霜阮青菱和寒玉二人,仍是不放心,随在身后,也追了下去。
  峰左石坪是一座峭壁,坪在壁上,约有四丈多高,以三人的武功造诣,上去却也不难。
  不过在这种地方,可以看出一个人的造诣高低来。
  翻过一个山坡,就到了壁下。
  二丑互相打量了一眼,又回头看了看昊天剑客,两人会心的一笑,提聚真气,涌身向上跃去。
  只见二丑身形腾空飞起,直到三丈七八尺高,突然微微一顿,跟着身形一斜,各伸双足在峭壁上点了一下,换了一口真气,才飘身跳向了峭壁顶上的石坪。
  放目一瞥,吓得她俩几乎反倒退下来。
  原来石坪上早就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毒书生姬仁,一个是体躯娇小的黑衣人,怀中抱着一面血泪榜。
  毒书生姬仁在二丑心目中并不可怕,她们所畏惧的是那黑衣人,和那面血泪榜。
  须知二丑早就被血泪榜主人降服了,收在跟前作为侍身近卫,这一见了主人,那能不心头大震?
  可是,二丑却也是老江湖了,心中虽是震懔,面上并没有流露出来,忙向那黑衣人扬手伏身,道:“金铃,颜玉,参见东主。”
  黑衣人冷冷的道:“你们可知罪吗?当知我那面血泪榜例不轻易出现,必须见血之后,方可撤回!”
  二丑闻言,心中一阵悚然,身不由己,就跪伏下去。
  黑衣人道:“你们要讲实话,引来的可是那穷书生吗?”
  二丑倏的一愕,她们根本就没有问人家姓名呀!怎能会知道,是不是穷书生呢?
  黑衣人缓缓的道:“我料你们也不知他是谁,告诉你们,他就是穷书生,快点起来,咱们合力对付他……”
  话音方落,峭壁下传来一声清劲的啸声。
  毒书生纵近崖边,往下一探头,道:“穷书生已作势欲起……”
  黑衣人道:“先以暗器对付他!”
  二丑闻言,疾即戴上了软皮手套,各从兜囊中抓出了一把毒砂,毒书生也取出了一个革囊。
  几人方准备好,只见一道人影已超过那峭壁,向石坪上落来,正是那昊天剑客,穷书生谷凤翔。
  二丑首先发难,一声不哼,两把毒砂,抖手打出。
  她们的手劲,非同不可,崖顶登时升起一蓬毒雾,激起阵阵尖风啸锐之声,罩了上去。
  昊天剑客身在半空,居然能够施展先天真气,催动了万载空青,刹时间,青气濛濛,正好挡住了那蓬毒砂。
  毒书生也陡的扬手,打出了一条赤指长虹,去焰如电,且还“嘶啦啦”发出一种刺耳的响声。
  昊天剑客俊目一闪,已看出这宗暗器非同小可,担心护身青气挡不了它,登时提气向上腾高七八尺,跟着又迅疾下垂,飘然落地,那些毒砂赤焰,凌空堕于崖下。
  他神威凛凛,扫目打量了一下四人,笑向毒书生道:“姬兄别来无恙,没想到,我们在此处又见面了。”
  毒书生冷哼了一声,道:“今天见面就叫你回老家去。”
  昊天剑客微微一笑道:“只怕未必见得,记住,你在我手下,已有数次丧命的机会,我都放过了。”
  毒书生脸上一红,喝道:“我今天绝不会放过你!”
  昊天剑客朗笑了一声,道:“我并没有让你放我呀!要送命的,就进招吧!”
  马头丑婆呵呵怪笑一声,道:“穷书生,你也真的太狂了,先接我两招试试。”
  话音甫落,左掌猛力推出一掌,右手蜈蚣钩,也随着发难,招走“浪卷流沙”,横扫过去。
  昊天剑客毫不在意,左掌一挥,发出一股潜力,抵住了对方掌风,右手昊天剑,招演“铁锁横舟”,也架了上去。
  这一下,两人内力、兵刃,全部接实。
  劲气回荡,激起来一阵旋风,同时昊天剑也架开了蜈蚣钩。
  马头丑婆金铃在接了这一招之后,竟觉得全身一震,知逢劲敌,但她生性桀傲不驯,又有主人在旁监视,她不敢不卖命,冷哼了一声,手中蜈蚣钩一招“流莺舞空”,斜着又劈了过去。
  昊天剑客神剑横迎,“春云乍展”,又挡开了蜈蚣钩,就剑势刺向了左腕。
  马头丑婆翻腕回钩,让开了剑锋,刷刷喇连环抢攻,这三招都是她的独特怪招,竟然把昊天剑客逼退了三步。
  这一来昊天剑客眉笼杀气,立即还以颜色,长剑展处,寒芒陡起,纵送横击,闪电还攻。
  “呛啷”一声响,马头丑婆手中蜈蚣钩已被削断。
  马头丑婆心中方一惊,蓦闻昊天剑客一声长啸,全身腾空而起,神剑洒出霞光万道,直似狂风骤雨,罩了下来。
  丑婆金铃看出苗头不对,知道要糟,立将手中生截蜈蚣钩随手抛出,打算阻挡一下昊天剑客下扑的势子。
  那知,被美剑客一脚踢飞,丑婆刚要转身逃走,昊天剑寒芒闪处,她连半声都没有喊出口来,一颗丑马头,已然滚离颈项。
  金钱癞姑颜玉一见姐姐丧命,她们本是老搭档,还有不急的,一阵悲怒交集,狂吼一声,抡起来龙头棒,疾砸而至,招走“怪龙翻江”,中途变式,又点向前心。
  昊天剑客微微一笑,剑走“击檄渡江”,削向了她的左腕脉门。
  金钱癞姑还真没有估到对方剑招有这么奥妙,迫得她紧收招自保。
  她一收棒,昊天剑客跟着抢进,一招“红霞贯日”,疾点向癞姑的玄机穴。
  金钱癞姑一招失机,立陷被动,被迫只得退步避难。
  可是,美剑客杀心已起,那能容得她走,昊天剑陡的朝龙头棒上一压,借着这一压之势,贯注了内家真力,竟将龙头棒牢牢吸住。
  金钱癞姑不禁大惊失色,无奈,任她用尽全力,也抽不出自己的兵刃来。
  在这时,毒书生虽然明知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当着那黑衣人之面,他却不能坐视不救。
  于是迅即亮出长剑,方喝道一声:“穷书生休得卖狂!”
  昊天剑客已然撤剑推掌,同时动作,金钱癞姑的身子,已被推得像断线风筝似的,不偏不斜,直朝毒书书来。
  毒书生知道癞姑必受内伤,不敢让她身体坠地,只得抛下手中剑,双手接住了癞姑娇躯,然后凑到面前,才想问:“癞姑你伤在那里?”
  金钱癞姑大嘴一张,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这一来,好看了,她这一口血,喷了毒书生满头满脸,简直成了个血人。
  他不得不放下手中所托的金钱癞姑了,撩起衣襟一阵揩,那能擦得干净,尤其那人血的腥味扑鼻,忍不住几乎呕了出来。
  那黑衣人静观了好久,才冷冷的道:“你就是穷书生吗?确实是有点能耐,一剑毙我身前两侍卫,剑术也还不错,人说你侠义,看来所传不实,侠义道中人,手下会这么狠。”
  昊天剑客谷凤翔朗目一扬,有一股慑人的光芒,黑衣人似乎为他气势所迫,身躯微震了一下。
  他神目如电,似也看出来那黑衣人的不安,朗声道:“尊驾所责,谷某人有些不服……”
  “谷……怎么你姓谷,不是那穷书生?”
  黑衣人惊诧的问出来一声,身形向前移了一步。
  昊天剑客微微一笑道:“不错,我是姓谷,也正是你所说的穷书生!”
  黑衣人道:“那么你是武林二圣谷天澜的后人了?”
  昊天剑客道:“是的,先祖正是谷天澜——”
  黑衣人道:“十二年前凤谷岭毁家,你没有死!”
  昊天剑客道:“我要是死了,这血海深仇就要冤沉海底了,也正合了你们的意思,无奈老天有眼,天理循环,今天就是报应临头了。”
  黑衣人冷冷的道:“那倒未必见得,你可敢接我三剑?”
  昊天剑客豪气倏发,朗声道:“三百剑,谷某也接着你的。”
  黑衣人道:“那你就小心了,我这就进招啦……”
  话音才落,倏的也是一声长啸,收足顿处,身形已然破空而起,直射上四丈多高,然后一翻身,头下脚上,剑敛亮,洒出万点寒星,电射而下。
  昊天剑客心中早知对方剑术一定不凡,在黑衣人长啸声起之际,立即收摄心神,抱元守一,蓄势以待。
  既见对方这凌空下扑之势,身法平凡,威力大异,长剑闪处,响起一阵尖锐劲烈的破风之声。
  在这时,从峭壁下又纵上来两人。
  双方全在凝神对敌,对于上来的两人,似如不觉。
  毒书生姬仁此际因满身血污,憋着一肚子的闷气,虽然发现了来人,也不愿理睬。
  两人原来是那绣旗青霜阮青菱,和寒玉两人,从后掩追来了。
  她们方一登上这石坪,就见那黑衣人,已快要扑到昊天剑客的头上,也看出来黑衣人精绝的功力所在。
  但见那黑衣人星驰电掣般冲泻而下,快到昊天剑客头顶上时,忽然有如灵蛇呑吐,竟然身剑合而为一。
  寒姑娘那见过这样至高无上的剑术,绣旗青霜阮青菱却是见识过世面,她轻噫了一声,寒玉则低喊了一声:“阿娘!”
  在这时,昊天剑客上身微仰,剑走“红霞贯日”剑尖斜指天空,正当对方下扑来路。
  就在这立即接触的一刹那之间,昊天剑客不慌不忙,屹立不动,宛如渊淳岳峙,这种沉凝的气度,别说是泰山崩于前,就是利刃刺背后,彷彿他也不会惊乱似的。
  绣旗青霜阮青菱暗叹了一声,道:“没看出来,这孩子有这么高的定力。”
  寒玉已看得入了神,呆呆的发怔。
  毒书生也看得忘了一切,心中是既忌妒又佩服,暗忖:“就凭这点气度,自己纵然面壁十年,只怕也不能练到如此地步,这小子如不除去,自己在江湖上再也没有出头露脸的时候了。”
  观战的三人,正自看得出神,但听“嗡”的一声响,宛如龙啸凤吟,几人一齐凝目看去,就见双方一齐动作,昊天剑客剑尖一颤,化出寒光数点,严密的封护着头顶。
  黑衣人下冲之势,劲急如电,在那青虹之下,千万点寒芒纷纷洒坠,极是奇观。
  可是,昊天剑客的眼力奇佳,在他剑尖所化的数点寒星中,其中之一点剑花,又是“呛”的一声龙吟,点上了黑衣人的剑尖。
  就这么一招,已逼得那黑衣人在这一招之内的许多变化,无法施展出来。
  黑衣人被制,娇喝了一声:“好剑法。”
  一声甫出,身形破空又起,斜斜飘落出去一丈开外,冷哼了一声,道:“这是第一剑,还有两剑,小心着,第二剑立刻开始。”
  昊天剑客朗声笑道:“一百剑都接着你的,快进招吧!”
  绣旗青霜阮青菱却替昊天剑客担上了心,因为她已看出来对方剑法的来路,于是忙叫道:“翔儿,小心应付,他施展的是武林失传很久的和合八剑,一剑比一剑狠辣,可是大意不得……”
  昊天剑客一意待敌,根本就没有发觉石坪上来了人,闻声微微一惊………
  就他这么微一怔神的眨眼间,那黑衣人蓦的欺到昊天剑客身边,手中剑,竟已递到了面门。
  这真是千钧一发,寒姑娘吃惊得张大了嘴,只是没有叫出来,她没料到对方那黑衣人,身法竟有这么快?
  就在她惊魂未定的瞬间,只见昊天剑客的身形,欻然斜飞开去。
  到这时,寒玉姑娘方始长长出了一口气,不禁大喜的想道:“单凭‘翔’的这一身法,足可在武林中称雄一世……”
  她想之未竟,那黑衣人原式跟纵急进,身法也快得出奇,手中剑仍未离开昊天剑客的面门。
  本来黑衣人的剑尖在先一递出时,离着昊天剑客面门不及半尺,如今经此一追一逐,仅仅缩开了半尺,合起来也不过一尺有余。
  就这样,两条人影疾若飘风般,在石坪上绕了三五丈的一个圈子,昊天剑客居然摆不脱那黑衣人。
  寒玉姑娘不禁花容失色,惊骇得连呼吸也为之停止,斜靠在绣旗青霜阮青菱的肩上,用劲抓紧了她阿娘的肩膀。
  绣旗青霜阮青菱何尝不也是紧张万分,她早看出来昊天剑客的危机。
  只要再绕几个圈子,那黑衣人的势子和速度和谐之后,只须把真力一吐,剑锋不必刺向谷凤翔,但只那股内家真力,也足以把美剑客震死。
  惟有那满脸血污的毒书生,却是喜不自胜,他想:“今天只要除去这穷书生,数武林人物,那个敢和我姬仁相提并论……”
  昊天剑客谷凤翔的心中,何尝又不明白自己眼前的危机,但他并不惊慌,脑海里筹思着破解之法。
  这原是刹那间的事,昊天剑客的俊脸上,忽然现出一丝喜悦的光采,只见他身形不停,手中剑已斜斜上翘,剑尖已指向对方握剑的手腕。
  刚刚又转了半圈,昊天剑客已能够吐出长剑,直取对方肘、腕、掌三处。
  黑衣人此际真气已运转均匀,也已然能够发出真力伤敌了,见状手腕一偏,避开敌剑,但自己的剑尖,仍然指着对方面门。
  由于这样的一移动,黑衣人便须重新调运真气。
  昊天剑客也是这样,不能马上变招换式。
  两人奔雷闪电般又走了一个圈子,昊天剑客抢占先机,以极精纯的功力,驾驭着昊天神剑,“唰”的一声,撩向对方的剑上。
  黑衣人又恰好将真气运集,尚未来得及吐气拒敌,敌剑已然先他发难,忙不迭压剑下砸。
  “呛”的一声,火星冒起丈多高,两剑相触,也只是偏开两寸,竟黏着不动了。
  寒玉眼见昊天剑客连施绝艺,还不能化解这一危机,着急得头上都见了汗。
  只见两人又走了一个大圈,昊天剑客突然嘿了一声,左手抬处,虚虚推出一掌,跟着一响金铁交鸣,又是一蓬火星冒起,身前刮起一阵旋风。
  风力一生,人影倏分,各各飞开了丈多远。
  旁边观战的三人,全觉得强风掠面飒飒,且空中发出一阵呼呼声响。
  须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强风,并不是由于昊天剑客那一掌拍出而起,乃是这两个盖世高手的剑上所发的剑气,形成两股无形真力,在空中欲散未散时,互相碰激,成为一个个的空气漩涡。
  时间越久,气流中的漩涡也越多,使发出声音,而令到附近的人,感到强风卷刮上身。
  两人分开之后,全都凝神屹立,似在调息。
  过了好一阵工夫,那黑衣人才缓缓的道:“这是第二剑了。”
  昊天剑客微微-一笑道:“谷某人等候你那第三剑,发招吧!”
  “好!你留神点!”
  那黑衣人说话声中,倏的猛吸一口气,运集真力,蓦然踏中宫走洪门,一剑平刺而出。
  昊天剑客知道这第三剑一定更是凌厉,那敢大意。
  就在他蓄势的瞬间,黑衣人长剑已递到胸前,但见他手腕一振,剑身上突然发出龙吟虎啸之声,一柄剑登时化为四五支,剑尖俱指胸前各大穴。
  昊天剑客闪目一觑,居然无法摸准敌人幻出那数支剑影之中,那一支才会真正攻到身上。
  不由得,他衷心佩服人家这剑法高超,难怪敢冒天下之大忌,以血泪榜掀起江湖浩劫。
  念头电闪似的,在脑际掠过,倏然一剑扫出,但见一道青森森的长虹,疾射而至。
  同时,他的脚下已然移宫绕位,避开了凶锋。
  他这一剑出处,可说是势重万钧,那无形的剑气涌到之际,两丈外的地面,沙飞石走,劲风逼人。
  紧接着两剑相触,“呛”然一声大响,但见一道青虹破空斜斜飞起,立又化作千万点碧光,纷纷洒坠下峭壁底处。
  人影乍合又分,看那黑衣人时,手中已失去了长剑。
  昊天剑客也收势屹立,面上惊异之色未退,看着人家发怔。
  黑衣人冷叱了一声,道:“这第三剑不能算你接得下,乃因兵刃帮了你的忙。”
  昊天剑客朗笑了一声道:“那你就赶快换一把剑来。”
  黑衣人像似叹了一口气,身躯微震,缓缓的道:“昊天神剑前古仙兵,却被我失之交臂,什么剑也挡不了……”
  昊天剑客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换柄剑来。”
  黑衣人摇手道:“今天不打了,明年上元,我在轮回谷等你,希望你能和苗玉秀一路去。”
  “和秀妹妹一道去?为什么?”昊天剑客诧异的问了一声。
  黑衣人似十分感动,道:“到时自知……”
  说着探指一点毒书生姬仁,娇叱道:“咱们走啦!”
  声出人已纵起,飞驰而去,转眼间,消失在云山深处。
  昊天剑客眼望着云天深处在出神,他是想到自己那一招,是怎样出的手,又是如何击碎了对方的长剑。
  他像似入了魔,再亮剑比划,无奈大不如前。
  耳边响起了一个银铃的声音,道:“翔!刚才你那一剑,是什么招数呀?多么神妙和威武啊!”
  从她的声音中,流露出快活的意味……
  昊天剑客闻言,倏的一惊,才想起自己的失态,竟忘了身后还有两个人。
  他为了掩盖他那窘状,极力把话说得轻松些,笑道:“是呀!那一剑是不含糊,竟把他的剑都击碎了……哈哈……”
  话虽轻松,但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极不自然。
  绣旗青霜阮青菱忙接口道:“有话到老医毒那里再说吧!大家恐怕都等得久了,你没看红日都下山了。”
  果然的,时间是不早了,已是日薄崦嵫的时分。
  昊天剑客望着寒姑娘淡淡的一笑,塞玉没来由,双颊却飞了红,三人联袂纵起,齐向崖下跳去。
  就在三人方走,石坪上又来了那黑衣人。
  这次是她独个儿,想必是已支走了那毒书生,同时面幕也已揭去,露出了似喜又嗔,艳绝人寰的一张俏脸,眼望着昊天剑客等三人的背影出神。
  夜幕笼罩了大地,天边升起了半弯新月,山风劲厉的呼啸着,将她的黑衣长襟吹得直飘出悬崖之外。
  因她落足处是峭壁上的石坪边缘,离地四五丈高,远远看去,生似驻足云端。
  她缓缓抬起手来,解下头巾,一头丰盛柔软的头发,披垂下来,随风飘拂,更加添一种优美姿态。
  又像是一具幽灵,似欲随风归去。
  “唉——”她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脑海中浮起了往事,一段血泪交集的往事。
  事情发生在十多年前的一次血泪榜出现江湖,在那一场血腥事件中,不但武林二圣谷家的惨遭灭家,震惊了江湖,还有两个人的死,也使武林震动。
  那是神州剑侣凌霄剑客闻沛然夫妇的死,不过据传说,他们夫妇是死在血泪榜下。可是并没有人看到,消息是闻沛然的义弟玉面韦护苗俊田讲出来的。
  但是,也有人传说剑侣夫妇,是被人害死的,为的是要图谋他那震慑武林的和合八剑。
  总之,传说纷纷,莫衷一是。
  凌霄剑客闻沛然夫妇死后,遗下了一个女儿,名叫闻灵珠,年才十岁,就被苗俊田收留下来。
  小姑娘聪明伶俐,早已懂事,她不相信自己的父母,是真的死在血泪榜下,一再的闹着要一见她父母遗体,无奈连苗俊田也不知闻沛然夫妇是在什么地方。
  原来狼子野心,谁也没有想到神州剑侣夫妇的死,乃是玉面韦护苗俊田的阴谋。
  江湖上的传言,也有部份是实情,苗俊田是为的谋夺那和合八剑,借着约请剑侣夫妇在长安大雁塔,酒留人楼上欢宴,暗中在酒里下了烈性毒药“四绝丹”。
  须知这“四绝丹”的厉害,乃西藏黄教喇嘛所炼,无论下在酒中、水中,或食物之内,无色无臭,瞧不出,闻不到,只有用活人的手指和脚趾的甲灰,涂了镶银的象牙筷子上,才能试得出。
  人只要吃下去,最多不超过半个时辰,药力即已达到四肢,先是麻木,随后就瘫痪不能动转了。
  幸而剑侣夫妇武功已到上乘境界,一吃下去,就立时发觉。
  闻沛然怒喝一声,道:“苗俊田,你好狠的心啦!敢在酒中下毒,你以为就能治倒了我吗?”
  苗俊田诡笑了一声,道:“大哥!你放明白点吧!实给你说,你们吃下去的是四绝丹!”
  “四绝丹?”绛衣女侠萧梅君惊叫了一声。
  苗俊田从怀中掏出个丝绒包儿,在手中亮了一下,笑道:“是的,吃下了四绝丹,神仙难救,多高的武功也没有用,但是,我这里却有解药。”
  萧梅君眼望着解药,从心底深处升起来一股求生的欲念,缓缓的道:“二弟,你要打算怎么样?”
  苗俊田笑道:“没有什么,只要大哥大嫂把那和合八剑的剑谱交给兄弟,这解药马上戏给你们服下。”
  凌霄剑客闻沛然好久都没有说话,他在运功迫毒,闻言哈哈笑道:“好兄弟!这才是我闻某人结义的好兄弟,不就是为了剑谱吗?也用不上和哥哥施手段呀?剑谱在这里,拿去吧!”
  说着,从怀中掏出来一个精致的小册子,放在了桌上。
  苗俊田看着那小册子,皮面上端正的写着“和合剑谱”四个字,连眼都红了,方想伸手去抢,闻沛然倏的又抓在手内,道:“你先把解药拿过来!”
  苗俊田迟疑了一下,道:“我想还是先把剑谱给我,然后我再给你们解药。”
  闻沛然哈哈笑道:“狠心贼,你这点狡猾能在我面前耍吗?我如果把剑谱给你,我夫妇死得更快一点。”
  他说到此处,顿了一下,朝着萧梅君使了一个眼色,接着又道:“不过,我念在咱们结拜一场,就成全了你吧!”
  说着,又将那剑谱放下,人却离开了桌子,挨近了楼窗。
  苗俊田不防有他,心里就贴着那和合八剑的剑谱,探手就抓了下去。
  但当手掌方一摸到那和合剑谱,凌霄剑客闻沛然哈哈笑道:“狠心贼,但愿你能称雄武林……”
  笑声中,夫妇二人猛的踏开窗户,从楼上跃下,飞纵而去。
  在楼上的苗俊田,却一手按着桌子,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在他手按处,那册和合剑谱已然变成了细粉,一阵风过处,化成粉灰随风散去。
  到这时,他才知道自己用尽心思,到头来仍是一场空,和合八剑的剑谱,竟被闻沛然用内家真力,震成了细粉,如不去动它,也得随风化去,何况他这又一抢。
  他怔了一阵,恨得他咬牙切齿,暗骂一声:“自己怎么这样笨,会没防到这一招。”
  倏的一个念头涌上心来,他想起了小姑娘闻灵珠,暗忖:“十岁的孩子了,武功应该有个基础,我不信闻沛然没有将和合八剑传给她……”
  于是,他就先在江湖上放出空气,说那神州剑侣夫妇已然惨死血泪榜下,然后就以猫哭耗子的心情,全力照顾着剑侣遗孤。
  这么一来,确有不少的人,在赞誉着玉面韦护苗俊田,是个义薄云天的人。
  另一方面,他用尽心机,在向小姑娘闻灵珠套问那和合八剑的招式。
  无奈,闻姑娘人小精灵,已然看出来苗俊田的居心来了,她就是矢口不说,无论怎么变着问,她就是一句话:“不知道!”
  气得个苗俊田牙痒痒的,但又奈何不了小姑娘。
  第一、他害怕那陷害神州剑侣的事,泄漏出去,闻沛然相交满天下,他那一般朋友,都不会饶过自己。
  第二、是他那妻子女飞卫褚筱霞,乃是绛衣女侠萧梅君的师妹,二人感情最好,她要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容他苗俊田。
  另一方面,那女飞卫褚筱霞,是十分疼爱着闻灵珠,较之自己的亲生女儿苗玉秀,还要怜爱得深些。
  而那闻灵珠和苗玉秀两姐妹,处得更是十分亲爱。
  这么一来,苗俊田也只有干自生闷气,更怪的是,那闻灵珠在跟着褚筱霞练功夫时,他也曾偷看过,小姑娘从没有显露过那和合八剑的一招半式出来。
  时日久了,他也就以为闻灵珠真的不会那和合八剑了,也放弃了必得八剑的心思。
  岁月如流,转眼间六七个年头过去,闻灵珠已由黄毛丫头转变成亭亭少女了。
  豆蔻年华才十八,正是含苞初放时,生就的美人胚儿,真个是天香国色,朱唇皓齿,花容玉貌,美!简直是美不可言。
  苗俊田天生恶性,眼看着这个美人,早就馋涎欲滴了。每次看到她,都忍不住直摸下巴儿。
  合当有事,黄梅季节二月天,一连着下了几天的雨。
  春天最恼人,也最撩人,尤其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们,如碰上连着几天的阴雨,她那颗心,真不知放在那里才好了……
  晚饭时,她喝了两盅酒,双颊红晕,娇艳欲滴。
  阴雨天感触多,尤其已成熟的少女,更是多愁善感。
  闻灵珠是个聪明绝顶的姑娘,她想到了自己父母的生死不明,那能不受感而忧郁。
  以酒解愁,愁更愁,她不会喝酒,又多喝了两盅,身上更发着燥热。
  于是,她回到房中,脱光了衣服,熄灯睡下。
  她醉了,她醉得很痛苦。
  眼中似在流泪,在人前,她的泪是朝肚中流的。
  原因是她听到了褚筱霞和苗俊田的吵架,漏出来那一两句,她知道了自己的父母,是死在这位义薄云天的二叔手上。
  报仇吗?人家对自己有养育之恩,再说自己也没把握能打得过人家。
  不理吗?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她痛苦,以酒来陶醉,更是双重的痛苦。
  反正她这时是醉了,听其自然吧!再说,想的太多,也很疲倦了。
  夜沉沉,细雨仍在下,风声呼呼,似在低声呜咽。
  闻灵珠昏昏沉沉的睡得正熟,先是微微的鼾,继而鼾声共长叹。
  哦,这姑娘心事太重了。
  蓦的从前院中,窜起了一条黑影,好快的身法,就只那么几闪,已闪进到姑娘的香闺中去,这是谁?
  是一只猫吗?难道闻姑娘的房中耗子造了反?
  朦胧里,人影幢幢。
  清醒后,挣扎徒然。
  娇躯上压着一个人,已然破关而入,落红片片。
  闻灵珠娇喘吁吁,那人儿如癫如狂。
  闺房里,回荡着风雨之声,良久,良久……
  一阵风雨过后,小姑娘就有那样沉着,闷声不响,冷不防,“嚓”的一声,打亮了火石,点燃了灯,仔细的一看,惊叫了一声:“二叔!是你呀?”
  这时的苗俊田,胸中充满了悔疚之念,讪讪的道:“小心肝,我早就忍不住了,谁叫你生得这样美!”
  闻灵珠道:“二叔!你是怎么想得起来的,你是我的二叔,我是你的女儿呀!”
  苗俊田诡笑了一下,道:“我这就叫没法,说实在的,小宝贝,我早就迷上了你。”
  话声中,又朝小姑娘挤了挤眼,一顿足,纵出房去。
  此际却愣住了小姑娘闻灵珠,她从痛苦中,洞悉这世界上,之所以男女各半的道理来。
  她恨,恨自己,怎么这样的疏懒,那么重要的地方,怎么会不设防,容人长驱直入。
  恨那玉面韦护苗俊田,竟是个衣冠禽兽,由此一事推测,自己父母一定是丧命在他手上了。
  更恨一般武林中人,尽多假仁假义之辈,仗着会几手功夫,无恶不作。
  她恨过一阵之后,继之以哭,但又不敢放声大哭。
  最痛心的是失去哭的自由,心中悲哀不能尽情发泄,她只有饮泣……
  双目泪水已流尽,点点血迹,沾在眼角。
  “血——”她心中惊叫了一声。
  被褥上落红片片,眼角边血迹点点……
  她猛的一咬牙,停止了悲伤,脑际浮起来一个狠毒的念头,喃喃的道:“血——泪——我要以血染红江湖,以泪掩没武林……”
  她刚强的抛去了悲哀,略微整理了一下,趁着天还未亮,出了苗家。
  从那天起,她就变成了个神秘人物,经常周旋于群邪之间,先被轮回居士视为禁脔,藏娇在恒山脚下。
  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她本来是打算找个隐密的场所,去练上两年母亲所传给她的和合剑式,虽然她只会得四式,但就凭那四式也可以称雄武林。
  她朝北走,因为北边地旷人稀,山岳连绵,只有那方面才寂静。
  恒山角下,有一块翠绿草地,阳光下,反映出一片悦目的碧油油的颜色。
  草地四周,都是雅致的花树,前面一道清溪,流水淙淙,岸边垂柳柔软的随风飘拂。
  这片景色清幽之甚,看了教人俗虑为之全消。
  闻灵珠独个儿站在溪边,显得十分孤寂可怜。
  清溪中映出一张秀丽的俏脸,那张脸宜嗔宜喜,螓首蛾眉,奇艳奇丽。
  不论什么样的女人,假如她长得美艳的话,心定会对这天赋红颜生出爱好自赏之情,闻灵珠何能例外?
  可是,在这时她没有一点心思去自赏自己的花容玉貌,心坎深处,升起的是血和泪,脸上涌现出一种阴晴不定的神色,彷彿有一个重大的问题,横亘在心中……
  就在此时,欻然出现了一个人,中年文士,神态潇洒。
  当他瞧见溪边站着一个美人儿时,心中先是一怔,跟着脸上现出一种诡笑,一个丑恶的念头,掠过脑际。
  他轻轻的纵到了那少女身边,伸手点去……
  闻灵珠正自对溪缅怀,忽见水中倒影,多出了一个人来,心中方一惊,身形还没有转过来,已被人家点倒。
  那中年文士贪馋的打量了一阵,得意的笑了,喃喃道:“这才是送上门来的买卖,我史天灏几生修得。”
  这人就是轮回居士史天灏,别瞧仍然是风度翩翩,真实的年龄,已在八十岁出头,第一因他内功修为高;第二则因他精通采补之术,所以八十老翁,望之仍若四十许人。
  他打量了好大一阵,只见他像似决定了什么,嘿嘿一声奸笑,陡的蹲下身去,双手快捷而温柔的解开了闻灵珠的衣服。
  转眼间,一具裸体呈现眼前,胴体丰满,四肢骨肉均匀,皮肉细白滑润无比,他虽然未曾俯伏其上,已然嗅到一阵醉人的香泽。
  史天灏这个老色魔,眼睛中射出疯狂的光芒,陡的伏下身去,像一只贪馋的狗,打从人家的脚趾起,一路吻上去,且还是边吻边咬,慢慢的向上移。
  躺在地下的人儿,在被他吻咬到腰际时,无意间触动穴脉,人儿清醒了,星目微启,但她懒得起来。
  老色魔还不自觉,仍然吻咬个没完,同时那两只手,也开始在雪白娇嫩的胴体上游移,尤其那最隐秘的地方,当手方一触及,心灵上起了一阵荡漾。
  那个地方,他也要问津了……
  蓦然间,他将人家掀了个腿朝天,跟着就探首伸嘴去品尝异味。
  冷不防,人儿一声娇笑,连把双腿绞。
  老色魔更是不放松,松了腰就抱住了她的腿,把一颗脑袋硬朝人家大腿缝里钻。
  “你这个人是怎么搞的嘛?本末倒置了。”
  史天灏情急气喘,死劲扭了两下脖子,道:“能得人间元贞一口水,胜过天上百炼九转丹……”
  闻灵珠娇笑吃吃,道:“你真的要尝那一口水?”
  史天灏道:“我梦寐以求了多少年!”
  “好!”她说着,猛的一展腿,但见妙处翕合。
  史天灏方将胡子嘴凑了过去,倏然间,大河决堤,热浪喷涌而至,淋了他满头满脸……这一来,他松了劲,闻灵珠乘机就地一滚,就滚下溪去。
  从岸上向下滚跌,势子有些猛,一入水就沉下去,水面上浮起一束青丝——
  转眼,探出头来,好美的一张脸,简直似一尾美人鱼。
  岸上那龌龊的老色魔,抹净了脸,斜眼看着溪中的妙人儿,哈哈笑道:“小蹄子,我看你逃到那里去?”
  闻灵珠笑道:“我跑上了天!”
  史老魔道:“我掬着你的小腿,一齐上去。”
  闻灵珠道:“我这不是下了水吗?”
  史老魔道:“好,我甘愿做水族,也朝水里钻。”
  话声中,把身一纵,也下了水。
  从此以后,闻灵珠成了史天灏的禁脔,史天灏成了闻灵珠的俘虏。
  一晃两年过去,闻灵珠不惜献尽殷勤,诱使史天灏付出了十年苦练的功力,助她打通了玄关,同时,她所仅会的那四式和合剑法,也练得有了火候。
  初步心愿完成后,即着手组成了积恨帮,她要用这些刽子手,完成她血染江湖的宿愿。
  十二年前,史天灏曾助幽冥夫人辛九娘发过一次血泪榜,虽也震慑武林,但那只是虚声恫吓。
  十二年后的今天,闻灵珠所发出的血泪榜,她是积仇成恨,要使整个武林覆灭。
  在这时,闻灵珠羽翼已成,功力大进,凭史天灏的能耐,也接不下她那四式剑法。
  于是,她摆脱了史天灏的掌握,史天灏却真的成了她的俘虏。
  落魂堡事败,是她一个报仇的机会,她用尽方法去折磨那苗俊田。
  她先以色诱,让苗俊田自投罗网,再以情挑,激起了史天灏的妒火,使他翁婿失和,进而打入轮回道。
  假意给他赎罪之机,也不过变了只大马猴,但那剥皮之苦,却够他受的。
  再借故惩戒,变狮、变虎、变牛、变马,每经一次轮回,苗俊田就得被剥掉这一层皮,人已被折磨得不成个样儿了。
  最后一次,把他变成了一只狼。
  闻灵珠才向他说了实话,道:“苗俊田,以你的所行所为,谋杀义兄嫂,强奸亲侄女,弃妻抛儿,你还是个人吗?”
  苗俊田此际是愧惧交并,只有求饶的份儿了,哀恳着道:“东主,那你就赏我一死吧!”
  闻灵珠笑道:“有那么便宜的事,一刀杀了你,痛只一刹那,所以我要你尝遍轮回道的痛苦,这时把你变成一只狼,是因为你虽具人形,却无人心,根本就是禽兽,只有狼才合你的身份。”
  苗俊田这时才明白了,无奈错已铸成,悔已无用,他是连求死的自由都没有了,且又被一根铁索拴起,割去了舌头,放逐于恒山背后。
  但是,闻灵珠并没有就此罢手,她用色、用财、用利,无所不用其极,迎合着武林中的一般习性,作她毁灭武林的工具。
  血泪榜到处,真个的血流漂杵,泪河涌舟。
  就是围在她身边的人,也难自保,她也变得更神秘了。
  在她控制下的轮回谷,成了一片地狱林,在这里,她收容了不少的人,有恶棍、暴徒、妓女、淫妇,总之凡是恶人、坏人、凶人、狠人都归在了她的旗下,杀人被杀,血腥遍地。
  她也成了这般凶人之主,更是这般人心目中的禁脔,尤其是那一般武林败类,谁见了他们这娇媚年轻的女王,无不虎视眈眈,恨不得干她一下才称心。
  可是,她也并不吝啬,不时的布施。
  说实在的,她是以色相统制着这般人。
  由此看来,人间首恶的荒淫,岂可一股脑儿归罪于男人?
  闻灵珠那付俏模样,真个的骚得紧,那一个男人见到她,不立刻淌口水,也会没命的咽唾沫,涌起疯狂的邪念,混身血液奔腾。
  她年轻,发育得早,人事也懂得早,身材不高不矮,混身上下的每一根线条儿,都很匀称动人。
  她也就以此自傲,认为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样儿,固然可爱,也真该杀。
  那知,她这个观念,在见到了穷书生之后,完全变了,虽然毒书生姬仁一样的俊品人物,但和穷书生比起来,却就显得猥琐,缺乏着一种圣洁的风度。
  尤其,在人家连接了她三剑之后,那种豪气凌云的气概,另有一种威严逼人。
  她心里不禁暗自赞道:“这才配称武林人物!”
  脑际又掠过苗玉秀的影子,接着又暗叹了一声:“秀妹是几生修到的福份,能得这样的人物,为伴终生,受尽多少折磨也值得。”
  夜已深了,月已升到中天,山风更吹得强劲,呆望着前尘的人儿,仍然不言不动,只茫然的望着那云天深处,胸中翻腾起万千感触,她已陷入到自己痛苦的天地中,不复记得身外的一切事物……
  直到她从沉思中醒来时,已然是红日高升。
  太阳的光辉,在九龙山顶结成绚丽的异彩。
  她曾看到过不少次的日出日落,奇怪得很,全没有今天这样的灿烂夺目,予人一种生的光辉。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整好了头巾,拉下面幕,飘然而去。
  就在她方走不久,大石后转出来一人,大脑袋矮身躯,赤足破衣,原是那大头王裴宣。
  他把大脑袋一摇晃,喃喃的道:“哦!血泪榜主人原来是个女娃儿,我说谁有这么大的能耐,会驾驭得了史天灏?”
  一声未已,双肩晃处,人已离地飞起,好快的身法,一缕轻烟似的,直扑后山而去。
  谷底深处,依山搭盖着几间茅屋,屋里屋外,都挤满了人,笑语连天,有一种祥和之气洋溢。
  这就是诸侠士夺得奇药红梅子后,齐集于此,商议着扫荡轮回谷的事。
  中午时分在绣旗青霜阮青菱的整治下,也开出来几桌酒席。
  酒过三巡,武林太史小孟尝易子澄站起身来,道:“昨日一战,全亏了谷家兄弟,一剑之下,万夫莫敌,今天我再当众声明,奉以昊天剑客的尊号,并借花献佛,敬他一杯。”
  座上轰然相应,竟有人扬声道:“当年扬名武林的,只有凌霄剑客闻沛然,但他为人善用心计,那有今天昊天天剑客风度磊落,我们大家都应该敬他一杯。”
  “对,我们大家都敬他一杯。”
  一声甫休,全都站起身来,一齐向谷凤翔干杯,他也举杯回敬。
  但在这时,却有一人安坐不动,等众人都相敬完了,他方站起身来,口中唔唔呀呀了一阵,谁也不知他是说的什么?
  “汪”的一声狗叫,神貘尊者笑道:“老卓呀!你那套把戏该收场了,装聋卖哑也得看个地方,虽然人家都称你聋哑叟,但我却知你是既不聋又不哑。”
  昊天剑客闻言,心中一动,倏的想起来一人,是在那落魂堡中,相救小翠姑娘的怪老人。
  在这时,绣旗青霜阮青菱走到了他的身边,道:“翔儿!你可知此人是谁吗?”
  昊天剑客摇了摇头,道:“似乎曾见过一面,但却不知他是什么人!”
  那人哈哈笑道:“好小子,你的记忆不错,咱们是见过的。”
  绣旗青霜阮青菱道:“他就是颖上四友的老大,聋哑叟卓全。”
  昊天剑客忙走上前去,推金山倒玉柱拜了下去,道:“翔儿给卓伯伯叩头!”
  聋哑叟哈哈笑道:“起来,起来,我就是因为烦这个调调儿,才装聋作哑的,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又要紧闭起嘴来了。”
  昊天剑客笑着站起身来,正打算退回座上。
  聋哑叟端起了一只酒杯道:“天幸故人有后,小子,来!我敬你一杯!”
  昊天剑客见状,方待伸手去接,神貘尊者“汪”的一声狗叫,他心中倏的一动,暗忖:莫非这老头要借着敬酒为名,来考究自己的能耐……
  念头动处,耳边又听到那聋哑叟道:“请!”
  只见那酒杯竟然凌空飞起,已飞到了他的跟前,一滴也不泻出。
  昊天剑客一看就知道对方施展的,是“一指托千斤”的功夫,连忙拿起一根竹箸,轻快的在酒杯边沿上一拖,转眼间,那筷子就如生了根一样,黏在了杯沿上。
  他回答了一声:“晚辈领谢了。”
  话声中,移到唇边一吸而尽。
  四座上哄然起了一阵高呼:“好!这才叫功夫!”
  又有人喊道:“谷少侠!你也得回敬大义士一杯啊!”
  其实昊天剑客能接下这一杯来,确也不易。人家聋哑叟的内功造诣,可是比他要高上一筹,但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是应该回敬才对。
  于是,他注满了一杯酒,平放到掌上,托着往前一送,一股暗劲推出,才道:“翔儿回敬卓伯伯!”
  话声中,那杯酒立刻飞到聋哑叟的面前,也是点滴不泻。
  聋哑叟干了一杯,微笑道:“英雄出少年,孩子,你有此身手,无怪名重武林了。”
  在这当儿,最得意的就是小姑娘寒玉,她绘声绘形,把昊天剑客谷凤翔力斗血泪榜主人的一段事,说得活龙活现。
  一般人全都听得入了神,石氏双小,石俊石杰两弟兄,高兴得拍手大笑大叫,道:“这才痛快,可惜我们没有看到。”
  这时,却有一人心中不服,乃是那一剑震天吴汉。
  他心想:“要说谷凤翔这孩子的掌法,和内功修为,因他既得天池老人‘蛰龙眠’法,又得了武林二圣的降魔十二式,那当然不会含糊,要说剑法也一样的高,我却不信。”
  念头动处,站起身来,笑向昊天剑客道:“凤翔!我听说你一剑破了和合八剑的三式,我却有些不信,今天当着这么多朋友,我要考究你一下,你敢吗?”
  昊天剑客真没想到,由于自己和血泪榜打了一场,竟惹上麻烦了,忙道:“晚辈不敢!”
  吴汉瞪眼道:“这是什么话?须知我一生都在剑上下功夫,自信我这三才剑法,也不比和合八剑差到那里去,我们只是印证一下功夫,又不是真的拼命,你为什么不敢?”
  他说着,已撤出他那惯用的长剑来,银虹应手而起,宛如电光打闪。
  昊天剑客被逼无奈,也只好抽出来昊天神剑来,青濛濛一片毫光,映日生辉。
  座上人不由得齐声喊了一声:“好剑!”
  “怎么?你们真的要干,我正好赶上作个证人。”
  声落人现,茅屋前来了大头鬼王裴宣,他接着道:“不过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我有一个拙见,你们听听怎么样?”
  吴汉笑道:“人家都说大头鬼王主意多,我想你的主意不会错。”
  裴宣道:“那你就听我的吧!”
  吴汉笑着点了点头,裴宣又向昊天剑客道:“你呢?”
  昊天剑客笑道:“我当然遵从老前辈的安排。”
  裴宣道:“好,你们都听我的了,谁要反悔,就是个王八蛋!”
  吴汉道:“那就请你快说吧!”
  裴宣笑道:“我说现在你们用不着比,好好的吃酒去!”
  这一来,吴汉却瞪了眼,原来是被大头鬼耍笑了,冷冷的道:“你这主意并不高明嘛!”
  裴宣笑道:“要听高明的,还有,眼前应付强敌要紧,轮回谷妖氛方炽,血泪榜气焰方挫,不趁这时犁庭扫穴,还等何时,真的要比,容易得很。”
  他这两句话,说得众人动容,但对比剑之事,还是想听个下文,立有人问道:“不知高见如何?
  裴宣道:“只等轮回谷事情完了之后,两位不妨约定好时间地点,联名发出十数个请帖,或是公告武林,说你们两位要比剑,担保不消数日,天下皆知。到那时,有天下群雄为你们做公证,就好好的打它一场。”
  座上人轰然相应,齐喊道:“这个主意好!将来也可替武林添上一段佳话。”
  在这种情形下,一剑震天吴汉也只有默默退下,昊天剑客也施礼入席,一场纠纷,弭于无形。
  这一场酒宴,虽说不上丰盛,但大家吃喝的够痛快,何况又在新胜之后。
  一直吃到日落西山,方始结伴离去。

  第三十一章
  玄岳之阴,山壑幽深,在这一带,景物十分枯燥,由两边形势险恶峭壁挟崎之下,而成为一道窄长的峡谷。
  谷口处,立着一块高约数丈的石碑,上刻“永无生还之谷”六个大字。
  “哇!哇!”
  每到傍晚时分,从谷中传出来一声声的怪叫。
  叫声凄厉而悠长,听起来,令人毛发直竖。
  有人说是狼嗥也有人说是豺啸,总之不是虎豹一类动物的叫声,因为它没有虎豹那样的威势。
  仔细听去,有些像似孤鬼夜鸣,野犬号饥……
  谷势既险,山壑又深,素常绝少行人,石碑不知何人所立,更增加此谷之鬼气,不少人望之却步。
  黄昏,是夜幕的先遣,谷中更显得阴森。
  “哇!哇!”
  凄厉的嗥叫声,一声连着一声,有些刺耳
  忽然,远远的飞驰而来一条人影,好快的身法,一缕轻烟似的,眨眼的工夫,就到了那石碑前面。
  这个人,是个儒生打扮,背插长剑,长衫飘飘,神态潇洒已极,面目淳朴,有些个儿俊俏风流。
  他望着那碑,“永无生还之谷”石碑,轻哂了一下,自语道:“故弄玄虚,既然永无生还,他们怎样活下去的呢?”
  “翔哥!”
  他一言未了,远远传来了一声呼唤,声音清脆,如银铃迎风,似黄鹂高鸣,空谷回音,听得更是清楚,传得也更远。
  “哇!”
  在那喊声未过,从谷中又响起来一声怪叫,两相呼应,听起来越是不调。
  呼唤声!嗥叫声!一声方过,一声又起,就在这声音回荡中,来路上又驰来一条黑影,转眼间到了那儒生眼前,乃是个素衣女郎,她许是因追得急,人虽停下,娇喘仍吁吁……
  那儒生回望了一眼,道:“秀妹,你又赶来干什么?”
  素衣女郎幽幽的说道:“人家不放心你嘛!既然那血泪榜主人,约的是我们两个,怎能让你一个人去赴约”
  她话未说完,一眼看到了那块石碑,缓缓的念道:“永无生还之谷!永无生还之谷!翔哥!我……”
  “你怕了是不是?”
  那儒生笑了一声,接着又道:“他们在故弄玄虚,立下这耸人听闻之碑,却吓不倒我谷凤翔……”
  素衣女郎嫣然一笑,道:“有翔哥在身边,苗玉秀天都不怕!”
  两人话一说完,先是笑了一阵,在笑声中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哇!”又传来一声怪叫。
  吓得那苗玉秀,娇躯陡的一震,不自主的,又向昊天剑客的怀中,猛挤了一下。
  昊天剑客笑道:“秀妹,不要怕,你不是说有我在你身边,天都不怕吗?”
  苗玉秀闻言,挣脱了昊天剑客谷凤翔的搂抱,秀目一横,娇嗔道:“谁害怕了,就是你不在,我也不怕……”
  说着,顿足就要朝谷中纵去,但她一眼又看到了那块,“永无生还之谷”的石碑时,心中一凛,又停了下来,转向昊天剑客道:“翔哥,我们是不是找错了呢?”
  昊天剑客道:“怎见得是找错了呢?”
  苗玉秀道:“我们去的是轮回谷,这里是永无生还之谷,地方不对呀!”
  昊天剑客笑道:“你看看那崖顶上的三个大字是什么?”
  苗玉秀闻言,仰头向上看去,果见崖顶一块大石上,又刻着“轮回谷”三个大字,笑道:“他们当真的是在闹玄虚。”
  昊天剑客笑道:“这还是入谷的第一步,假若我猜的不错,谷中骇人听闻的事,怕还多着呢?我们却不可大意。”
  他说着话,当先进谷,苗玉秀从后紧跟。
  这谷中形势险恶已极,触鼻一阵阵腥臭之气使人难耐,山路也崎岖难行,两边峭壁陡立,奇峰插天,仅只疏落落生着几棵杂树。
  谷径贴壁而行,下临深涧,尽是泥浆积潦,污浊不堪,腥臭之气,就是由深涧中而发。
  苗玉秀笑道:“也真亏那血泪榜主人,会选中这个地方,根本是个毒虫猛兽潜伏之地嘛!”
  昊天剑客笑道:“像他们那样的滥杀,本就失去了人性,和毒虫猛兽又有何异!”
  他们说笑着,顿饭的工夫,就走完了这一段险径,眼前一峰阻路。
  那峰拔地而起,高有千仞,尤其那峰脚一带,俱是壁立如削,乍看去,似乎一无道路。
  苗玉秀疑惑的道:“怎么?这是个死谷呀!”
  昊天剑客闻言俊目流转,打量了一番,只见那峭壁离地三四丈处,微微内凹,隐隐看出来有几个字迹。
  定神细看,见是一块丈许高的大石,形态甚奇,孤倚壁间,苔藤蔓布,隐隐看出来“人兽关”三个大字。
  再看那苗玉秀时,已纵向那峭壁怪石处去,他忙喊住了她,道:“秀妹,别乱闯了,看到没有,上面壁间那微凹之处,不就是入口之地吗?”
  苗玉秀仰头看去,不禁脱口道:“你是说那‘人兽关’三个字的下面吗?只怕进不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就不信他们这些鬼名堂!”
  昊天剑客在话语声中,身形突起,宛如灰鹤冲天,一跃纵前竟越三丈,暗中又调了一口真气,人在空中,右腿微曲,双臂一张,式由“黄鹄凌霄”又化“鱼鹰入水”,凌空一翻,人已轻轻落在壁间凹处那“人兽关”三字之下。
  苗玉秀笑喊了一声:“好身法!”
  声出人也离地而起,因她离得较近,改前纵为上拔,人在空中,双掌接连虚空下击,借着反震之力,身形拔高三丈开外,一个“乳燕投怀”之式,飘然落到昊天剑客身边。
  昊天剑客笑道:“秀妹这一手‘旱地拔葱’,可说已登峰造极,这才真是正宗功夫。”
  苗玉秀横眼一瞟,笑道:“翔哥最会取笑人,谁能比得上你呢?再要这样胡恭维,我不来啦!”
  昊天剑客微微一笑,也不分辩,扫目打量这个“人兽关”口。
  只见自己立足之处,正是峰腹间的一片平坦危崖,约有亩许大小,“人兽关”三字之下,有一个高约丈许的长洞,近口一段,却也十分宽敞,只是洞里面黝深黯黑,伸手不见五指。
  苗玉秀要在她翔哥哥面前,显一下她的勇敢,款步领先,就朝洞中走去。
  “哇!”
  陡的响起一声怪叫,吓得她,猛一回身,就朝外纵,被昊天剑客拦腰抱住,笑道:“秀妹妹,你这是干什么?跑向那里去呀?”
  苗玉秀粉颊起了一屑红晕,双手捧心,气喘吁吁的道:“翔哥!这是什么东西在叫,好怕人哪!”
  昊天剑客混充内行,笑道:“大不了是豺狼一类的猛兽,怕什么?跟着我来吧!”
  说着,探手从背上抽出昊天剑,借着剑光寒芒,往洞中走去。
  就在两人一进入“人兽关”,轮回谷口,又现出来二条小黑影,乃是那石俊石杰两个小兄弟。
  二个人双双停在那“永无生还之谷”的石碑跟前,打量了一阵,石杰道:“哥哥!这不是轮回谷吗?”
  石俊笑道:“管它是不是,翔表哥进去得,咱们也进去得,怕什么?”
  石杰倏的一瞪眼,怒道:“哥哥最喜欢褒贬人,谁怕,要怕我来干什么?”石俊笑道:“谁说你怕了,前在九龙山你没见翔哥哥那威风劲,咱们就该学学他。”
  石杰道:“我最看不惯姓寒那姑娘,一见面就叫咱们是小贼,谁偷她什么了。”
  提起了这场事,石俊也有些生气,冷哼了一声道:“随她胡叫吧!不定什么时候,我要真的……”
  “好哇!你们二个小鬼,背后商量着调理人,看我不告诉姥姥才怪。”
  话声中,从那石碑后面转出来一人,仗剑而立,面含娇嗔。
  二人先是闻声一惊,定神看去,见是莫莺儿,石杰先就一撇嘴,道:“莺姐姐最不好,专会吓唬人……”
  他一语未了,猛觉头颈一紧,被人捏住,不能转动,耳听身后喝道:“你们这两个小鬼头,有什么本领,敢来窥探咱这轮回谷。”
  石俊听那说话的嗓门,有些沙哑,好像一个女人装成男人的口音,颇觉耳熟,心方诧异。
  却听石俊嚷道:“茹姐姐,你怎么也和莺姐姐一样,专会吓唬人,看我不告诉翔表哥整你们一顿才怪。”
  “不等你去和他说,我现在就先捏死了你们。”
  说着话手下一紧,石俊就又叫了起来,道:“茹姐姐,闹什么嘛?我们服了你了,还不行吗?”
  跟着头颈上手便松开,回头看去,正是那苗玉茹,不知什么时候从后走来,冷不防用擒拿手,将二人一齐制住取笑。
  石杰埋怨道:“茹姐姐也真是,也不看看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这样的闹法,我如果一时的没听真你的声音,出手一个误伤,那该怎样好呢?”
  苗玉茹咯咯娇笑道:“小鬼头,还不服气吗?凭你那几下煞手,对付别人还可以,怎能伤得了我?”
  石俊接口笑道:“我们不过是你兄弟,自己人也不好意思,暂时让你一点,其实还看的是翔表哥的面子,不信,等事完之后,咱们真的比比看,管保不比你差。”
  莫莺儿插口笑道:“俊弟,可小心点,这里的山风大,闪了舌头可不是闹着玩的。”
  石杰接口道:“莺姐姐这是新人进了房,媒人扔过墻,别忘了,还没有同翔表哥入洞房呢!就帮起人家欺负自家人了,怕人家不知道你和茹姐姐,是翔表哥的……”
  话说没完,莫莺儿柳眉陡竖,娇叱道:“小鬼头,你胡说个什么?”
  石杰一伸舌头,躲向了他哥哥身后,石俊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道:“我真恨我奶奶……”
  苗玉茹笑道:“你这孩子,越闹越不成样儿了,无缘无故,怎么恨起老人家来了?”
  石杰道:“茹姐姐,这个你不知道,她老人家一辈子做不完的好事,临老给人家作了一趟媒,惹下她两个孙子受人欺负。”
  “好个小鬼头,你是真的要讨打吗?”
  莫莺儿在喝声中,纵身前扑,两兄弟可也不是呆子,等着挨打,迅疾也倒纵而起,落地已在丈余之外。
  就在这时,蓦见右边崖上,纵落下来两人,也正朝谷中飞驰而来。
  苗玉茹轻叹了一声,道:“莺姐,有人来了!”
  莫莺儿道:“不用忙,我早就看到了!”
  又笑向石俊石杰道:“今天就看你们两个小鬼头的啦!”
  石俊笑道:“好姐姐,你放心吧!从你们身上所受到的气,总得找个地方出一出才好。”
  说笑间,四个人全部纵身入谷,各找地方隐好。
  也就在四人身形刚刚藏好,那两人也就进了谷,恰在这时,谷底深处,响起了一声怪叫。
  “哇!”
  两人闻声全都惊凛了一卞,停住了脚步。
  一个年青的汉子,侧耳听了一下,道:“卢大哥!这是什么东西在叫哇?这样的难听。”
  那姓卢的汉子叹了二口气,道:“那是一只狼!”
  “狼!”青衣汉子惊诧的道:“在这一带产狼,我是早有听闻,怎么叫声都不一样呢?”
  姓卢的汉子道:“这叫声别说你飞刀何胜没听见过,就是我铁拳卢兴也是初闻,告诉你吧!只进入这轮回谷,一个不好,谁都有份会尝尝轮回谷滋味。”
  何胜怔了一下,道:“你是说那叫声是个人,他是谁?”
  卢兴道:“他这个人提起来可是名震江湖的人物,谁不知落魂堡主玉面韦护苗俊田。”
  何胜闻言后倏的一震,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苗玉茹,闻言娇躯也是一震,她做梦也没想到,那怪叫的声音,竟然是她父亲……
  再一细听下去,那何胜又问道:“轮回谷有这等毒刑,那么还有谁敢来呢?”
  卢兴道:“有重刑必有厚赏,谁又不愿来?”
  何胜道:“你是说这轮回谷金银如粪土吗?”
  卢兴道:“那是当然的了,你只要立下一功,金银财帛随你要,要多少给多少,到时只怕你不要了。”
  何胜笑道:“没有那样的事,给钱我不要,还要什么?”
  卢兴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在轮回谷中的人,可以说没有一人是为了金银而来。”
  何胜笑道:“我何某人在江湖上玩过的女人,为数可也不少,从没有入过迷,轮回谷纵是美女如云,我想也难使我拜倒石榴裙下。”
  卢兴道:“你不要嘴硬,如能得到血泪榜主人一夕缠绵,不要说金银你不要,就是要你的命,你也舍得。”
  “哦!”何胜又惊异的道:“她真有这样的魔力……”
  卢兴道:“岂止是那点魔力,简直是妙不可言,就让你变驴变马,你也是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两人说着话,已走在一面绝崖之下,何胜忽然立定小解。
  卢兴笑道:“怎么样,动了真阳了,我早知你控不住马缰绳……”
  他说笑着,从身旁取出来旱烟袋,击石取火,想抽一袋烟提神,就在这时,那何胜背后,忽的飞起一样东西,笔直沿崖升起。
  悬崖上也倏的现出半截黑影,和那飞起之物,一闪而没。
  “吧”的一声,不知从何处,又飞落一块小石子,正打在那烟袋锅上,打了个火灭烟散。
  他这个人比较机警,也顾不得抽烟了,立即拔刀跳起,护住面门,厉喝一声道:“什么人?”
  何胜也闻警四顾,停身朝周围打量了一阵,毫无一点征兆,笑道:“卢大哥,你也太大惊小怪了,我不信会有人不怕死,敢惹上轮回谷的麻烦,许是崖上泥土自落。”
  卢兴摇头道:“这事有点怪,就算是崖石自落,怎么会那样巧,况且劲道还是真不小,连我手中烟袋都几乎被打落,说不定是有人暗中捣蛋,我们须要仔细点才好。”
  何胜笑道:“我想卢大哥你素常都喜欢玩笑,必是你那朋友和你闹着玩的。”
  卢兴闻言,虽然未置可否,但是心中总有点发毛,于是加快了脚步,直朝前跑去。
  “哇!”远远又传来声声怪叫,黑夜之间,听起来更是慑人。
  崖上藏着的石氏双小,也早绕着路,“鸟飞猿跃”跟纵追了下去,两三个起落,就到了那“人兽关”口,身形微闪,就没入洞中。
  洞内幽深宽大,只是怪石突凸,平坦处少,不十分好走,但却便于掩蔽。
  石杰耳听两人口内唠唠叨叨,说个不完,心中暗自好笑,乘着光线黑暗,二人又是刚进洞口,倏的将身纵起,身形一闪,就到了卢兴身后,伸手朝他左肩上一拍。
  卢兴和何胜原是并肩而行,他忽觉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以为是有什么惊兆,忙一冋顾。
  好个小石杰,真不愧是神偷的后人,手下真够快捷的,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他已将人家腰间所悬镖囊,盗在了手内,身形又一闪,就已掩了过去。
  “哇!”又是一声怪叫。
  何胜闻声,心中又是一惊,方一停步,正好卢兴转过身子,他一眼看见卢兴的腰间空空的,失声道:“卢大哥,你那百宝囊呢?来时我还见你携在腰带上,怎么不见了呢?”
  卢兴闻言回手一摸,真的不见了,不禁大惊,转身他也看见何胜的腰间,也是空空的,忙道:“何兄弟,你的镖囊怎的也不见了?”
  何胜一听,一摸自己身旁,也失了盗,又惊又怒,暴跳如雷喝骂道:“今天怎么阴沟里翻船啦!我也着贼偷了,记得在进洞时还在身边,转眼间就会不见了,照此情形,来贼定然没有走开,准能捜得出来。”
  说话间,各自亮出来兵刃,背对背立定,一边东张西望,一边破口大骂道:“他妈的什么东西,敢向太爷们下手,有种的滚出来……”
  两人边走边骂,不时又打开火折子,晃上两晃,只是洞中昏黑,奇石如林,一点点火光,又能照得见什么。
  实在说起来,两个人一对窝囊货,表面上说着狠话,无非是色厉内荏,心中却真怕有人暗中狙袭,火光照处,也只是照见他们自己惊疑狼狈的神情。
  在这时,莫莺儿和苗玉茹二人,也早撞入洞来,藏身暗处,看到两人的样儿,甚是好笑。
  石俊石杰听两人乱骂,心中气愤,越要耍个够,二人双双纵起,身在空中,先自各打出一宗暗器。
  二贼在听到衣襟带风之声音时,就已警觉,高喝一声:“混账东西,那里走?太爷看到你了……”
  喝声中,忙举手中兵刃一同纵去。
  就在身形方一纵起,瞥见暗影中有一点寒星飞到,忙不迭横刀格去。
  “哧”的一声,卢兴手掌上挨了一飞刀,左手削去了两指,再也拿不住手中刀,哎呀了一声,“呛啷”单刀坠地,也甩手扔掉了火折子,一手抱腕惨嗥起来。
  何胜见状微一怔神,“噗”的一响,右肩上中了一镖,透肉打进去一寸多深,也是哎呀哎呀在叫。
  “不要脸的臭屎蛋,还有出息没有?鬼叫个什么?”
  一个清脆的口音,发自身前不远,二贼闻声方一怔,倏的眼前黑影一闪,叭叭两声,每人又挨了一个大嘴巴,打得他们双太阳金星乱冒。
  这么一来,二贼竟真的不敢大叫了,双双跌在地上,就只有哼哼的份儿了,既不敢叫,又不敢动,闹不清敌人有多少。
  “哇!哇!”
  怪叫声,仍然一声连着一声,听起来有些鬼气阴森。
  石俊石杰两兄弟治倒了二贼,早已一溜烟朝洞外飞纵出去,莫莺儿和苗玉茹也跟从后追。
  转眼间走完了这一段“人兽关”口的古洞,朝外看去,见昊天剑客谷凤翔,正自和敌人动手。
  原来昊天剑客和苗玉秀两人,方一走完洞径,纵出洞来,迎头碰上了两个人,拦住去路。
  昊天剑客前冲之势极快,此刻遇阻蓦然收步,换个人收势不住,准得朝前栽去,但他身形竟然钉住在地上,连晃也不晃,凭这一手功夫,就把对方给震住了。
  对方是个秃顶老者,和一个瘦削的汉子,见状似乎身躯震了一下。
  那秃顶老者冷哼了一声,道:“尊驾武功不同凡俗,令人心折,我金佛秃鹫孟扬在此候驾多时了,不知是那一条在线人物,可否报上个万儿来?”
  昊天剑客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南川三鸟,那一位不用问,想必是鸟鹰熊飞了,在下昊天剑客谷凤翔,进入这轮回谷是赴约而来,请尊驾放行。”
  秃鹫孟扬思忖了一下,道:“昊天剑客,莫非你就是那穷书生了?”
  昊天剑客谦逊道:“虚名盛誉,谷某不敢当……”
  他一声未了,二鸟几乎是一齐动手亮出来兵刃,暗中“呛呛”两声微响,寒光闪动,不约而同的分头跃开,包抄住昊天剑客退路。
  苗玉秀矫叱一声道:“你们打算干什么?讲打吗?最是容易。”
  她说着,手中剑一横,就待前扑,昊天剑客摇手止住了她,哈哈笑道:“秀妹,对付这两个人还用得你伸手,莫待污了手,没个地方洗干净。”
  他语音未落,身形闪处,已欺到那秃鹫孟扬身前,一掌劈去。
  金佛秃鹫孟扬也正打算一试昊天剑客的功力,并不躲闪。
  金佛秃鹫孟扬眼见昊天剑客一掌劈来,他有心一试对方功力,是以不避不让,一招“秋木萧萧”右掌暗蕴八成真力,迎击上去。
  两掌一交“蓬”的一响,昊天剑客身形微晃,但掌势忽变,疾如灵蛇般缠腕扣脉,秃鹫孟扬心中一凛,赶紧右掌一缩,那知昊天剑客纤掌一翻,顺势发出一股掌力,迎胸袭到。
  他更没有想到,昊天剑客却是真的名不虚传,这翻掌的一招,固然奇诡惊人,但那手掌翻覆间,竟发出如此雄厚的掌力,更令他吃惊不止。
  秃鹫孟扬的脸上阴晴不定的在变化着,猛的一咬牙,显然他是下了决心,功运胸前,准备硬接对方一掌,口中却喝道:“好一招少林心法翻云手!”
  苗玉秀插口道:“秃斑鸠,你认错了,人家这是降魔十二式中的拂云手。”
  话声中,昊天剑客掌力已到了秃鹫孟扬的胸前,见他不闪不躲,眉头一皱,心忖:“双方无仇无恨,何必要伤人性命?”
  心念动处,立即撤回了一生力量,指顾之间,这一股蕴含着五成真力,以降魔十二式拂空手发出的掌力,已袭在秃鹫孟扬身上。
  那知,秃鹫孟扬就连这五成掌力,都经不起,他先是运气硬拒,随即身形连晃,往后退有七八步远,仍站不住,闷哼了一声,倒坐在地上。
  但见他面如金纸,秃头上渗出一粒粒晶莹的汗珠,同时胸腹之间,气血翻涌,勉强运气压抑住。
  碰上个佛山枭鹰熊飞,他就没有看出来孟扬受伤的轻重,火速纵了过去,问道:“老大,你不碍事吧?”
  他这一问,孟扬就不能不开腔,就在他方一张口,一个“不”字没说出,“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这一来,他枭鹰熊飞可就忍不住了,厉吼一声,扑向了昊天剑客,但他扑空了,人影闪处一个姑娘闪身挡在了面前,娇笑道:“你要打算找死何必要认定刀夫,我苗玉秀掌下也可以成全你呀!”
  枭鹰熊飞心中,还是真没把苗玉秀放在眼内,暗忖:“一个女娃儿家,能耐再大,会高到那里去,何况又是舍剑不用,要来对掌。”
  可是,双方交手方只三五个照面,熊飞心头一凛,神情就紧张起来,乃因就这三五个照面,他就已被人逼退了三次。
  苗玉秀好像有意在和熊飞为难,一双玉掌施展开来,只是逼得熊飞团团转,并不下狠招,但那熊飞却是挂不住了,气得哇哇大叫,无奈自己有招,竟然递不进去。
  恰在这时,苗玉秀用了一招“苍龙探爪”,左手直攫熊飞右腕。
  熊飞一见心中大喜,同时也真逼得恼羞成怒了,以为机会到了,迅疾翻腕撩掌,横切苗玉秀手背。
  苗玉秀冷笑了一声,招变“古藤缠树”,左手避开对方切来的右掌,指尖已扫中了熊飞的寸关穴。
  熊飞立感右臂发麻,苗玉秀也不趁机取他性命,只是五指猛屈,裂下来他右臂一只袖子。
  “哧”的一声响,吓得枭鹰熊飞火速后纵。
  苗玉秀道:“不要怕,我要打算要你的命,这时怕你早就进了鬼门关了,拿去,还你的袖子。”
  笑语声中,突的一扬手,就将熊飞那片衣袖,用极强的内家功力掷出。
  熊飞来不及躲闪,立被那片衣袖齐头缠住,往后甩跌出去一丈多远。
  别小看这仅是一片软软的衣袖,但经苗玉秀这样的内家高手发出,劲道大得惊人,受劲风和余力的激荡,猛一紧勒,非但人向后甩跌,勒得他几乎闭过气去。
  他好不容易扯开了那片衣袖,坐起身来,望着对方发怔。
  恰在这时,石氏双小和莫莺儿、苗玉茹等人赶到了,看样子,对方来的人不少,说不定轮回谷转眼间就会冰消瓦解。
  熊飞真不愧人称他枭鹰,心眼到底转得快,一念及此,就想到自己弟兄为人家卖命,太不合算,三十六着还是走为上着。
  于是,向着昊天剑客道:“我们弟兄今天能输在你穷书生手下,是输得口服气也服,没别的,咱们再会吧!”
  他说着,从地上挟起秃鹫孟扬,匆匆而去。
  石俊石杰飞扑到昊天剑客身前,道:“翔哥哥,你最不够朋友了,怎么一个人偷偷的溜啦!也不招呼我弟兄一声。”
  昊天剑客笑道:“所以你们心中有些不高兴,对吗?”
  石俊把大眼一翻,道:“当然不高兴啦……”
  昊天剑客倏的一沉脸,道:“坏人做到底,我现在不去找那血泪榜主人了,还是先把你们送回忘我坪再说。”
  说话之间,蓦的双手齐出,一下就抓住了二小的手腕,转身就走。
  这一来,可把二小吓得惨了,他们最怕的就是被送回家去,那样一来,再打算出来,可就难了,更趁不上热闹啦!
  石杰人小嘴甜,忙道:“翔哥哥,你何必生气呢?我哥俩是同你闹着玩的,谁不知翔哥哥最疼爱我们,再说,我们也全为是你呀,你不该丢下了莺姐姐呀!”
  他这个档箭牌抬得正是火候,莫莺儿在一看到昊天剑客时,心中就有那么一点酸溜溜的,闻言冷冷的道:“杰弟,你是怕的什么?没听人说吗?血泪榜主人是个绝色女子,翔表哥的心早就飞到人家那儿去了,你们这时求他送你们回去,只怕他还不肯呢1”
  昊天剑客闻言讪讪的一笑,道:“莺妹,你这是什么意思,俊杰这两个孩子,已经是鬼精灵了,你再教猱升水,那还得了。”
  两个孩子当真的精灵,冷不防挣脱了手,嚷道:“好哇!翔表哥,既骂我们是小鬼,又说是猴子,将来回去见了我奶奶,非告诉一状不可。”
  一行人说笑着仍往前走,远远已听见人声吵嚷,六人脚底下加快,飞驰赶去。
  转过一个山坳,但见火把通明,照得半个天都成了红色,一片谷地中,麇集着不少人,高矮俊丑,和尚道士,一应俱有。
  在那些人中,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大家都把眼光,全部集中在一片断崖之上。
  火光照耀之下,那片断崖已被鲜血染红了,下面一排十三个人,全都被血泪榜那特长的匕首,牢牢钉在石壁之上。
  莫莺儿和苗氏姐妹,虽然也在江湖上锻炼过不少时日,凶杀之事见过不少,那有这样的惨法,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这么一来,才惊动了那一般人,齐齐回转过来,这时有人大叫道:“昊天剑客谷凤翔来啦!”
  人丛中走出来两个和尚,和两个道士,年龄也都在五六十岁之间,满面凄楚之色。
  昊天剑客神目扫出,认得那两位和尚,是少林寺的慧果禅师、慧灵禅师,那两位道士,乃是青城四仙中的无垢、无相两位真人。
  昊天剑客急忙赶过去行礼,问道:“此处发生了什么事吗?”
  慧灵禅师眼含痛泪,轻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谷檀越没有看见吗?那断崖上以血泪榜钉着的十三人。”
  昊天剑客又扬目打量了一下,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无垢真人接口道:“释道门下各有六人,另一人是穷家帮中的胡半瓢。”
  昊天剑客沉思了一下,道:“他们可是轻易涉险而罹难的吗?”
  话音未落,倏的一个沙哑的嗓门叫道:“他们哪!可说是死有应得之罪,叛帮、叛门、叛道,还不该死呀!不过死得有点惨。”
  昊天剑客循声看去,见是那丑哪咤,他竟也赶来了,无垢真人回头瞪了他一眼。
  丑哪咤可不吃这一套,一翻母狗眼,也还瞪了一下,道:“老道长,怎么?你有点不愿听是吗?告诉你,他们是死有余辜。”
  “无量佛!”无垢高诵了一声,道:“你我全是出家人,岂可全无一点慈悲心肠?”
  “哈哈!”是笑弥勒的笑声,道:“我们行侠江湖,自然以少伤人为是,但也不能姑息,致成‘养痈’‘纵虎’之讥,像这种见利忘义叛师背道之徒,多死几个又有何妨。”
  他这几句话,说得二僧二道闭口无言,但脸上神色,却有些不豫。
  昊天剑客笑道:“这些事不谈了,请问大家都聚在这儿,是在等什么呀?”
  慧灵禅师轻叹了一口气,道:“谷檀越再走近一点,仔细的打量那断崖,就知道了。”
  昊天剑客闻言往前走去,那般人见状,登时让出一条道路来,当此经过时,所有的目光都牢牢的照着他,数箭之地,转眼就到。
  这时间,天色已然大亮,在山背后,已现出晓日的光芒,朝阳如血,红色的光辉照射在断崖上。
  石俊高叫了一声:“血!血!”
  苗玉秀闻声抬头看去,吓得她粉脸变色,一个劲的往昊天剑客身上挤。
  昊天剑客扫目一瞥,也吓了一跳。
  原来在那崖头上,有数十颗发髻蓬乱,鲜血淋漓的人头,整齐的排成三个大字“无常岭”。
  那些人头、鲜血,被那朝阳一照射,所淌下来的血,已凝固成了紫色,面上双眼突出,肌肉痉挛,再被阳光一照射,更显得面目狰狞,凄厉绝伦,望之令人心悸。
  这凄状入在昊天剑客眼中,立觉有一种气愤填胸,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沉默了好久,突的大喝一声:“好可恶的血泪榜,我要看你横行到几时?”
  说着,作势欲往上纵,“汪”的一声狗叫。
  接着就听神貘尊者嚷道:“小子,就凭你这份耐性,还配称得剑客?有道是小不忍则乱大谋,我问你,你也是读过书的,读过这一句没有?”
  昊天剑客闻言心中蓦的一震,抬头再又朝那壁上看去,就见在那人头字下面,有一大片断壁被削得平平的,油光滑亮,上面用鲜血写着几行字:“血泪流不尽,冤仇无已时,武林末日到,群雄入轮回。”
  好大的口气,好残酷的心胸,好毒辣的手段。
  神貘尊者笑道:“小子,看到没有,我们已入了伏,这四外全部有人扼守,冲动不得的,你那股拔剑而起,挺身而斗的傻劲,只能算是匹夫,不能称为剑客。”
  昊天剑客脸上一阵发热,仔细的想了想,暗自叫道一声:“惭愧!如不是这位老前辈提醒,自己几乎为一时冲动所误。”
  于是忙问神貘尊者道:“依纪老前辈之意怎样?”
  “汪”的一声狗叫,神貘尊者笑道:“要听我老狗的吗?那你就等着,待会大头鬼回来了,就明白啦!以后记着,要谋后而动。”
  说话之间,倏闻左右两边山峰上,先是一阵怪吼怪叫,跟着响起了一声长啸,声如龙吟,响彻群山,余音荡漾,良久不绝。
  在那啸声甫起之际,断崖下那么多人,全被震得鸦雀无声,一个个举目抬头,朝两边峰上探觅,愿出一付茫无所措的神情,不知啸声发自何方。
  突然间,在东方峰顶冒起一条人影,宛如一只灰鹤凌空,略一盘旋,急泻而下。
  转眼之间,落下地来,乃是一个童颜鹤发道貌岸然的老者。
  就凭人家露了这一手功夫,从百丈高峰上飞泻而下,神态那样的潇洒,动作那样的从容,就把群雄给震住了,自问谁也没有这份能耐。
  可是,在场的人,除了少数几位大派中的掌门长老之外,也没有一个人认得他。
  人群中忽然起了一阵骚动,先是那神貘尊者“汪”的一声狗叫道:“好哇!徐老头,你倒落得清闲,让我老狗替你卖命。”
  接着是颖上四友也迎了上去,瞽目阎罗假瞎子凌迟,叫道:“老师叔,咱们颖上四兄弟,对得起你吧!”
  笑弥勒、丑哪咤、莫莺儿也凑了上去,向他行礼,叫了声:“师公!叔祖公!”
  九大门派中的掌门长老,也都迎将上前,那老人先大声笑道:“呵呵!你们都也来了,好!好!
  他就说了这一句话,刹时间,大家又默然相视,露出一种感慨的神情。
  原来这老人,正是武林中最负盛名云台三绝中的天池老人徐书棠,他已数十年未踏入江湖了,武林中人谁不景仰。
  九大门派中的掌门长老,也有慕名而未见过面的,全由神貌尊者介绍,一一上前谒晤。
  在这时,只有昊天剑客一个人在发怔,他是感由衷来,竟然英雄泪洒衣襟。
  也只有石俊石杰两兄弟最高兴,他们扑倒在老人怀中撒娇。
  “汪”的一声狗叫,神貘尊者陡的喊道:“穷小子!你怎么啦?见了亲人反而害羞了,方才那股丈夫气概,那里去了,快过来见见这位老人家,他可是你爷爷的把兄弟,不是外人哪!”
  昊天剑客闻言,才暗用衣袖擦干了脸上泪痕,挨了过去,朝地下一跪,道:“翔儿给二爷爷叩头
  他就只说出了这一句话,就又哽咽不能成声了。
  天池老人心中又何尝不感慨系之,但他总是修为很高的人物,强忍着心中悲痛,伸手抚着昊天剑客的头顶,道:“孩子!都苦了你啦!身世全明白了吗?”
  昊天剑客悲声应道:“在忘我坪,外祖母全都给我讲了。”
  天池老人道:“好!快站起来,是英雄流血不流泪,眼前我们就要荡平这轮回谷。”
  昊天剑客磕头站起,登时又受到了两个小孩的取笑。
  石俊石杰两兄弟,划起脸跳起脚笑道:“哎哟!还是剑客身份呢!不害羞,哭呢!”
  昊天剑客倏的一瞪眼,喝道:“你们要讨打是不是?”
  两个小孩一闪身,躲在了天池老人身后,叫道:“二爷爷,你瞧翔哥哥好凶啊!他专欺负我们,你得给我们作主。”
  天池老人笑道:“要我作主,得先打你们一顿,再送回忘我坪。”
  二小闻言,各自做了一个鬼脸,逗得群雄一阵大笑。
  笑声未过,西方峰顶也起了一声长啸,随着也飞纵下来一人,乃是那大头鬼王裴宣。
  他一落地,先就叫道:“徐老头,你探的东峰怎么样?”
  天池老人道:“全是当年百毒魔宫的余荫,也是他们的报应,被血泪榜主人摆制得都成了禽兽,不过,他们的功力仍在,大意不得,你那西峰呢?”
  大头鬼裴宣道:“都差不多,也是人样畜生,但他们却全是各派中的叛徒。”
  他说着,一颗大头乱晃,诧异的问道:“怎么?老尼姑还没有回来。”
  天池老人道:“大概也快了吧……”
  话音未落,断崖顶上有人轻喝道:“我早就知道你这大头鬼,专会嚼舌头,贫尼来也。”
  声出人现,就见她大袖飘风,人在空中打了个回旋,那些用人头排成“无常岭”三个大字,迎风飞坠。
  刹时间人头满空乱飞,人也跟着落地。
  天池老人轻叹了一声道:“贤妹又何必动此无明?”
  大悲神尼笑道:“看着令人心寒,不如毁了他。”
  大头鬼裴宣道:“老尼姑,快说,这断崖上是怎么情景?”
  大悲道:“那血泪榜主人还真不含糊,招纳了不少的高手呢!把苗疆、藏边的一伙邪魔鬼怪都招了来,还有神指蒲九逸,也入了他们的伙啦!”
  天池老人又叹了一声,道:“看来要敉平这场浩劫,又要造下不少的杀孽了。”
  大悲道:“除恶人即是善念,就因为过份姑息,才贻下无穷后患。”
  大头鬼裴宣接口道:“你们不要争闲气,咱们到底是怎么打法,徐老头你就快拿个主意吧!”
  天池老人沉思了一阵,道:“九大门派的人,去攻打西山,那里全是他们各门派中的叛徒,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去处理。
  “……不属于九大门派的人,配合小寒山的几位,再颖上四友,由你大头鬼领着,攻东山扫荡那批妖邪。
  “……我和翔儿等人,上断崖直捣重地,咱们在安王石面前会师。”
  分派已定,由大头鬼王向群雄宣布,场中登时响起一片乐声,跟着,就见人众中起了一阵骚动,组成了三支坚强的队伍,分向各路进发。
  单说那东峰,山势极是陡峻,说得上是壁立千仞,称得起是鬼斧神功,天然的一项奇观。
  此峰名叫插剑峰,据说是当年真武祖师,插剑于此而化为山峰的。
  高达三十余丈,宽可四十丈,真的就和一柄巨剑插地似的,草木不生,平滑如镜的一面大石壁。
  众人到了峰下,往上打量,见上面杳无人影,连个鸟都没个影儿。
  大头鬼裴宣问道:“有那位上去没有?记着,这是拼命的玩艺,能耐不够少称强,到时可没有人替你们收尸。”
  他这话说得可是有点刺耳,江湖中人,全都是争强斗胜之辈,那个也听着不受用。
  立有一人出道:“我全轮手耿奇,想给各位打个前站。”
  这人一报出名来,就知能耐不错,原来他乃是闹东镖行的总镖头,没有两下子,能干得了总镖头?
  他话声方出,吸足了一口真气,及时发动,直拔而起,高达两丈,然后脚尖点一石壁,双手微探,借力一推,身形又升起一丈多。
  空中吸腹长腰,又拔高了数尺,就这样连续动作,如此飞纵下,转眼间,已登上峰顶,立足一块长石之上,贯足了内劲,仰天一声长啸,那神情十分得意。
  就在他长啸之声甫过,“哇”的一声,峰背后冒起一只人立的猛虎来,飞扑而至。
  全轮手耿奇乍见猛虎人立,先就吃了一惊,稍一怔神,一股劲风卷到,直袭胸襟。
  他这也就是吃了自负的亏,凭其能耐,他却不见得会受创,就因他自负大意,疏于防备,被那股劲风击个正着,惨叫一声,一个没底跟头,倒栽下峰来。
  这一来,立把峰底的人震住了,成名的高手,登上峰去连一招都没到,就被人击了下来,上面人的武功,可想而知。
  全轮手耿奇从那样高的峰顶上坠下,立把峰下的众人给震慑住了,竟然忘了去救人,眼看着只一落地,就得粉身碎骨。
  在这个时候,就可看出人的心性来,小孟尝易子澄他却始终注意着耿奇的行动,一见他从峰上坠下,也顾不得自身武功能耐如何,救人要紧,脚顿处,扑向峰壁。
  就见他手足并用,纵窜兼施,他一直心无旁鹜,连向左右看都没有看一眼,他怕分神散心,就误了救人。
  就当他才攀升七八丈高,那耿奇身躯已然坠下,他也顾不得自身安危,探手去接。
  那知,耿奇下坠之势甚猛,他手方一抓住耿奇的衣服,被那下坠之势往下一带,他却稳不住势子,便也一直向下坠落。
  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他又冷不防,中途又没有可以着足减力之处,也就越落越快。
  眼看着一跌在峰下那些嶙嶙尖石之上,即使不受重伤,脚部经此猛震,如果不幸再震散了他勉力提足的真气,人就难免要受内伤了。
  何况他是被耿奇的身躯坠下来的,重心已失,摇晃着下落,打算提足真气,施展壁虎功缓缓而下,也做不到,而且在他右手上,还抓住耿奇的腰带没松手
  大头鬼裴宣见状,方哼了一声,就见一条人影飞起,足有五六丈高,空中一跃身,“苍鹰攫兔”凌空一扑,一下又抓住了易子澄的腰带,方始缓缓落地。
  人群中,陡的爆出一声高采,扬目看去,见是那龙门豪客易瑛。
  在这时,那易子澄仍然抱着全轮手耿奇,忍不住老泪纵横。
  万胜刀常显走迎过去,轻声道:“易大哥!老耿这么样?”
  易子澄含泪道:“他……他不行啦……”
  悲伤的气氛,刺激着每一人的心,瘦金刚祝清一拉龙门豪客易璞,道:“二哥,咱们上……”
  一言甫出口,他人已纵起,朝削壁上扑去。
  龙门豪客易璞随后又再纵扑,旁边也飞起了绣旗青霜阮青菱。
  就看这三人的功夫,是比全轮手耿奇高得多,起纵的第一步,少说也有十丈左右。
  三人方攀登峰腰,下面的人却不能沉默了,耿奇的摔死激起了他们的怒火,发一声喊,齐朝峰顶上纵去。
  有些轻身功夫差的,手足并用,一步步的向上攀登,也有的施展出“壁虎功”和“蝎子倒爬城”的功夫。
  刹时间,那一片平滑如镜的削壁上,人影纵横,全都在向峰上攀升。
  在这时,峰顶上响起了一声轻啸。
  接着就见从峰顶上,“呼”的飏起一阵劲风,罩下来一片乌云,在日光照射下,寒星万点,齐击而下。
  这么一来,立有不少的人,被那暗器打中,惨叫一声,坠跌下来。
  大头鬼裴宣一见状,带啸一声,身形拔起,宛如弩箭一般,飞纵而上。
  正当大头鬼王裴宣飞纵到峰顶时,瘦金刚祝清等三人,也上了峰,任是对方暗器仍然发之不已,那挡得住这四个人。
  祝清一上到峰顶,倏然长啸一声,手足全一用劲,立即又向峰后扑去,乘势抽出来链子仙人掌,一个云里翻,落向一处怪石丛中。
  峰后并无深涧绝壑,是一片怪石林,绵延数里,远远又是一峰突出,那就是安王石了。
  那怪石林中,躲着不少的变相猛兽,就在祝清方一落地,怪石后立即跃出两只猛虎来,大吼一声接至。
  祝清哈哈一笑,道:“好孽畜,还不与我闪开,祝七爷今天要大开杀戒哪!”
  说着,掩抖开他那链子仙人掌,游龙一般,两只猛虎迎掌惨叫一声,尸身被抡开两丈开外,倒地不起。
  祝清一招得手,不喜反惊,怔了起来,原来当他仙人掌砸毙二虎之时,听那声惨叫,不似兽鸣而如人叫。
  一怔之下,飞纵过去,用仙人掌上五指,就那虎皮上一抓一扯,这才看出来,原是个蒙上了一层虎皮,心中不禁暗笑道:“披上一层老虎皮,也不见得就厉害些嘛!”
  他一念未已,倏闻怪声连吼,跟着就见从石后窜出来十数只豺狼虎豹,一齐扑向他来。
  瘦金刚祝清既知这些猛兽都是人蒙其皮,心中他就没有了怯念,但见他施展开身形,兔起龙落,纵窜在怪石林中,抡起来链子仙人掌,一边纵跳,一边扫击。
  那般兽形人类,吃亏就在蒙上了兽皮,行动纵跃失去了灵便,既没有猛兽所具有的扑击能耐,又失去了人类潜在的本能,武功就打了很大的折扣。
  但见那瘦金刚祝清链子仙人掌砸处,必定有一声惨叫,也立即倒下一只猛兽。
  无奈,那些狐假虎威的人,太多了,使他杀不胜杀,竟被围住了。
  在这时,即龙门豪客易璞等人,也和一般兽类接上了手。
  在初时,他们也是感到吃惊,因和他们动手的,乃是些猩猿豺狼之类的野兽,奇怪的是那些野兽,竟然爪持兵刃,对打起来,觉着那些野兽不但劲力迥异,一招一式,也全有个家数。
  但当动手数招之后,才想起来这些野兽,原本是人,且还是些武林败类。
  以他们的心性来说,根本就不是人,真亏那血泪榜主人会想出这轮回两个字的办法,把他们打入了畜牲道,变成个十足的畜生。
  群雄在想通了之后,也就再不存慈悲之念,手下绝不留情,剑出处,血光崩溅,刀到时,兽头混飞。
  瞽目阎罗凌老二,一枝长竹竿,抡得更是有动,他是边打边笑,边嚷道:“徐老头真会办事,竟派我来收拾这批畜生。”
  大头鬼裴宣袖手观战,这些妖魔小丑,是也用不着他出手,闻言笑道:“要不这样,你怎么称得上阎罗,扁毛畜牲,也得归你管哪!”
  凌迟笑道:“大头鬼呀!请你给我作个媒怎样……‘挟山超海’。”
  说笑着,长竹竿横着扫打过去,“呷”——一声惨嗥过处,一只黑面狼被扫向了峰下。
  大头鬼裴宣笑道:“你是想娶那血泪榜主人吗?”
  凌迟道:“只有她才配作阎罗娘子……‘长蛇吐信””
  又是一声闷哼,一只大豺狗,被他长竹竿贯胸插入。
  另一方面,一剑震天吴汉,也打得高兴,他是一边递招,一边像朗诵诗歌般,朗声笑喝,道:“剑虹起兮动四方,降妖邪兮魔鬼潜藏……我这一招是‘天帝驭龙’,暗藏着‘后羿射日’……”
  一语方休,接着就是两声惨叫。
  聋哑叟卓全双掌抡起,宛如虎入羊群,他嘴里唔唔呀呀!谁也听不出他喊的什么,但是手下既狠且毒,连砸带抓,碰上了就得横尸溅血。。
  只有云中鹤蓝剑秋打得奇特,他借着肋下两片白绫,竟然飞翔空中,凌空扑击。
  龙门豪客易璞和绣旗青霜阮青菱,这一双侠侣,也是大展神功,杀得那般兽形群贼,惨叫连天。
  只有瘦金刚祝清此时却吃上了苦头,原来那兽群竟然是越杀越多,他再大的气力,也有个累的时候,再高的能耐,也不过手中一双链子仙人掌,时间长了,却就手不应心失去了准头。
  在这时,正好小孟尝易子澄等一伙人,也全都爬上峰来,见状立即抄家伙扑了上去。
  绣旗青霜阮青菱发现了祝清势危,忙喊道:“七哥,不可久战,快往后退……”
  她一边高喊未完,祝清也应声向边靠来,以他的轻功来说,相距不过十丈,只纵两三个起落,就可以靠将过来了。
  那知纵未两三丈,眼看就已摆脱了那兽群,就在这生死边缘的刹那,斜刺里鸣哇两声,扑过来六只花豹,不用说也是人蒙豹皮啦!
  三只向左三只向右,齐齐朝他腰后扑到。
  瘦金刚祝清气得冷哼了一声,双手抖动链子仙人掌,往后猛的一扫,噗噗闷响,血花溅处,打裂了两只花豹脑袋,倒地薨命。
  他这一招,是仙人掌中的绝活,一招双击,同时打死两只花豹,人群中立时爆出一声高采。
  就这么一眨眼间,另外的四只花豹,也攻到了近身。
  祝清声长啸,腰劲一提,用了一式“燕子飞云纵”的身法,腾空直拔起来。
  这么一来,四只花豹扑了个空,噗噗两声,齐齐撞在一处。
  他们在扑时是势危力猛,这一撞在一起,也就受创更重,自痛之下,鸣鸣哇哇直叫,原来他们都已被割掉了舌头。
  乱叫声中,似已沟通了意思,倏的回身再扑。
  可是,祝清比他们快得多。人在空中一扭腰,左右两脚同时发出。
  别瞧他这时已然力竭,双脚又是凌空踢出,定然劲力不足。
  须知,他乃苍穹居士寒浞的徒弟,降魔十二式中的天罡三十六腿,就是寒浞成名的绝技。
  祝清虽仅只会得十二式,威力也是不小,而且出腿用劲,更是玄妙已极,虽是凌空踢出,仍是劲猛力疾。
  但见腿影方一闪动,噗通咕咚的响,立有两只花豹被踢得翻了个一溜滚。
  他的腿踢出,空中怎停得住身,就在身形方一落地,另外两只花豹又扑了上来。
  到这时,他才看出来,在那豹爪之中,两只人手,各拿着一柄钢爪,心中暗自一惊,忖道:“打了这老半天,都没看出这批东西有兵刃,原来是藏在脚爪之中……”
  一念未已,就这么微一怔之际,两只花豹就扑上了身来,因为节短势险,连手中链子仙人掌也无法抡得起来了。
  眼看着,他就要毁在四只铜爪之下。
  远远的就听一人清叱一声:“打!”
  跟着两道碧虹,在绿影翩翩下,疾射而至,正是阮青菱的绣旗金梭。
  两梭来势既速且疾,正中两豹胸腹,惨嗥一声,就地滚了两滚,真个转入轮回了。
  就这么一顿之间,祝清又纵回到峰上来,站在大头鬼王身边直喘气。
  同时,易子澄领着一般江湖豪客,冲了下去,和那些兽形混战在一起。
  在西边峰上,情势和东峰差不多,所遇也都是与蒙着兽皮的人,只是拼斗没有东峰激烈。
  须知,他们都是九大门派中的弟子,一见上来的全是他们师门长辈,在心理上,先就有了怯意,战志既失,怎还能打得过?
  不过也有些丧心病狂之徒,还念着和血泪榜主人一夕缠绵的滋味,至死不悟,挣扎了一阵。
  但他们那能是九大门派掌门长老的对手,几招不到,也就授首了。
  大多数的,都跪伏在地,乞求各派掌门人开恩恕罪。
  其实在这些人中,也不全是叛师背道之辈,有多一半是近两年来被掳来的。
  这么一来,可就难坏了九大门派中的掌门长老,救又无法救,杀又不能杀,就是全救活了,也全都成了废人,因为他们全都失去了说话的本能了。
  有人提议,这件事只有去找天池老人,唯有他能够想出个办法来。
  其实这是一般人的错觉,总以为名高望重的人,办法一定多,但是并不尽然,名高望重的人固然是有办法,得看是那一方面,他并不是门门都通的,除非他是神仙。
  众掌门在无计可施之下,也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请不来土地问灶君了。
  于是虎僧慧觉就膺命去找天池老人去了,各门派在这时,就暂时招抚着各门各派中的人。
  攻在正中重点的几个人,是由昊天剑客为首,当先纵上断崖。
  守在这断崖顶上的,乃是青萝四公子中的雷泽公子葛浪、常山公子冯锟。
  这两个人在武林中,乃是崭露头角的后起之秀,惟行事有些偏激,因涉足江湖不久,尚无大恶,不知怎么竟被血泪榜主人网罗了来,大概也许是为色所迷吧!
  他们都是早闻穷书生之名,岂奈总无缘一会,但是心中有一百个不服气,他们不相信穷书生会有那么高的武功,所以自请守在这重地第一关。
  这时,一发现从崖下纵上来一位潇洒的美书生,面上就显出一片跃跃欲试的神情。
  雷泽公子葛浪一翻手,亮出来九曲尺,就要上前动手。
  常山公子冯锟喝道:“葛浪你是忙的什么,问清楚再打不迟。”
  葛浪道:“那你就快问呀!我再是等不及了。”
  冯锟就向那美书生问道:“喂!报上个姓名来,我也好打发你。”
  现身的正是昊天剑客,穷书生谷凤翔,他一听对方这问话的态度,表情够傲,口气够大,心中就有些不快,冷冷的道:“你们先报个名儿我听听,省得你们进鬼门关没法挂号。”
  两人一听,对方比自己又还要傲,可就火了,一阵仰天大笑。
  葛浪洪声道:“小子,你真算狂到了家,连我们都不认得,告诉你吧!我是雷浑公子葛浪……”
  用手一指那常山公子,道:“他叫常山公子冯锟,听清楚没有?”
  昊天剑客微微一笑道:“雷泽、常山,也不过是两条长虫,有什么威风,在我穷书生手中,还不是自寻其死。”
  葛浪道:“你就是穷书生,太爷找的就是你。”
  冯锟道:“穷书生,你别以为你了不起,葛浪你且等一等,待本公子先将这小子毁了,方始甘心。”
  葛浪作色道:“凭什么让你先上,滚开点……”
  冯锟闻言大怒,道:“葛浪,你是什么东西,敢拦我的高兴?”
  他在喝声中,已取出来一支紫红色的横吹短笛来。
  这一来两人兵刃齐举,眼看他们自己先要拼一场。
  昊天剑客当然是不能插手,含笑不语,也乐得看他们狗咬狗去。
  可是他们并不真的自拼,实在乃是一种狡计,利用争持不下,以便双双出手,一齐对付敌人,那样就不会受人以两打一之讥笑了。
  他们这一鬼心思,昊天剑客那能会知道……
  就在他微一疏神的当儿,倏闻一声猛喝,还以为他们自己已动手拼上了,那知两条人影迅如鬼魅,竟然扑向了他来。
  这两人的身手,确是不凡,较之一般武林人物,是要高上一筹。
  但见对方一柄九曲尺幻出青芒如雨,一支紫竹笛洒下朵朵寒光红花,威力之大,令人咋舌。
  在这时,天池老人等一般老少英侠,也全都纵上崖来,一个个凝神观战,沉静得鸦雀无声。
  昊天剑客骤然被袭,一惊之下,闪身退了一步,昊天神剑出鞘,翻腕一震幻化出一蓬剑影,“当当”两声响处,竟在同时之间,分别点在两人兵器上,登时立被震退了两三步。
  冯锟怒道:“葛浪,你干什么专和本公子捣蛋?”
  葛浪也忿忿的道:“去你的吧!太爷就是要先上……”
  他们两人立刻又争吵起来。
  可是,昊天剑客已看出来他们是在做戏,为的是两个人好一齐上。
  他朗声哈哈一阵大笑,道:“二位不须要再演戏了,要打你们就一齐来吧!”
  冯锟道:“穷书生!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却不能说我们是以众击寡呀!”
  昊天剑客笑道:“你放心吧!就是你们再多两个人,也不放在谷某人的心上。”
  “好!”葛浪喊了一声,两个人就又出招猛扑。
  昊天剑客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接招!”
  长剑划空生啸,遍了上去,两个人也各自施展开一身功力相博。
  但见那九曲尺和紫竹笛源源进攻,回荡起风声呼呼,大有山摇地动,风云变色之势。
  昊天剑客剑眉一挑,仰天清啸一声,威风凛凛,当时施展开绝艺相还。
  石俊石杰两弟兄,看得是热血沸腾,情不自禁的大声喝采。
  他们这一引发,连同湖海二怪在内,同声喊叫助威,丑哪咤领着武林十狂,更是乱蹦、乱跳、乱吼、乱叫,声如雷动,一直不停。
  只有天池老人凝神观战,是一声不响。
  这一场暴战,打得是惊人已极;在昊天剑客来说,虽然经过了不少战阵,战得这么惊人的,这还是破题儿第一遭。
  就是旁边观战之人,也看得眼花撩乱,如入山阴道上,应接不暇。
  尤其莫莺儿、寒玉,和苗氏姐妹,因为关系的不同,她们的一颗心,竟然随着昊天剑客的剑招在跳动,惊险处,几乎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二十招以后,两人配合之势更是神妙,一攻一守,此进彼退,守时不但顾着自己,且还能呼应同伴,威力登时大增。
  湖海二怪全都看出有些不妙,瘦和尚独行脚了心大师,只是默默的摇头。
  汪的一声狗叫,神貘尊者方想说出昊天剑客怕难支持的话,猛可想起这是进入轮回谷的第一关,岂可自丧锐气,就只狗叫了一声,话却又咽回到肚子里去了。
  十狂人,仍然叫啸不休,在为昊天剑客助威。
  转眼间,已拼了七十多招,昊天剑客力战这两个顽敌,已觉出来内力消耗太多了,再战下去,实难有取胜的把握。
  莫莺儿等四女,更是芳心大跳不止,都在忖念着是否出去助他一臂之力。
  石俊石杰两弟兄,早就停口不叫了,眼睛瞪得既圆又大,但是却不敢大喘一口气,生怕一口气会分散了他们翔表哥的心,而吃了人家的亏。
  苗玉秀再也不能忍下去了,突然清啸一声,纵身飞扑了上去。
  恶战中的三人,已打了百招以上了,昊天剑客谷凤翔力战冯葛两人,真力消耗很大,幸仗降魔十二式奥妙无穷,支持着没有败。
  可是冯葛两人,功力本就不如昊天剑客,逢此强敌,真力消耗更是不少,也到了勉为其力之境。
  总之双方都到了难解难分,心疲力拙的地步。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清啸,从人群中飞起一条人影,落向圈内,竟直扑那常山公子冯锟。
  这么一来,冯葛二人合击之势瓦解,双方拉成了个均势,闪目看去,现身之人,乃是那苗玉秀。
  雷泽公子葛浪一柄九曲尺,接着昊天剑客;常山公子冯锭的紫竹笛儿,战住了苗玉秀。
  合击之势一破,这龙蛇二公子可就不行了。
  但见昊天剑客轻叱一声,豪气复现,剑走“发踪指旗”,一道金虹直袭过去。
  葛浪见状心中一凛,迅疾腾身飞起,九曲尺凌空下击,洒下千万点青光寒芒,威势真有点震撼山河。
  可是,昊天剑客并不动容,仍然驭剑迎击上去。
  当的一声暴响,就见葛浪手中九曲尺,化作两道青虹,飞坠崖下。
  那葛浪也被剑气卷着,登时被抛开两丈多远坠地不起,一嘴角渗出两条血迹。
  看样儿,受伤不轻,死不了也得脱层皮。
  另一边苗玉秀接上了常山公子冯锟,手中长剑连挥,唰唰唰,凌厉进击。
  她此际乃在怒火头上,上手就是煞招,但见青濛濛一片光幕,电罩住冯锟身形。
  常山公子冯锟心中也是气忿,眼看合击之法,已将打败穷书生,半路上杀出来这个女咬金,也运足功力,抵御苗玉秀迅雷电掣般的剑招,手底下绝不留情。
  无奈苗玉秀锋锐难当,一上来就抢尽先机,竟把他迫退六七步,方勉强稳住阵脚。
  一旁观战诸人,全都暗暗为苗玉秀这精奥的剑法感到惊心,看她那剑路,乃是以越女剑法为经,另杂以降魔十二式为纬,奇绝毒辣的招数中,不时发出三四招连环绝着。
  在场上的人,连同天池老人在内,没有一个人看出来她这是什么剑法,也就无法叫出来历。
  可是,这杂乱无章的制法,配合得神妙处,简直难以言传,威力之大,也无与伦比。
  十招不到,已把个常山公子打得束手缚脚了,虽然用尽全力,岂奈他方才经过一场恶战,真力消耗极大。此际已成强弩之末了,那能抵挡得住这一生力军。
  片刻工夫,苗玉秀又已疾攻了六七招,冯锟更是不行了,头上也都见了汗,连呼吸都有些不均匀了。
  苗玉秀却是剑势大盛,一剑接着一剑,凌厉进攻,招走“八方风雨”,随剑发出一股劲气,立把冯锟逼得立不住脚,身形连晃,惊叫一声,跌下断崖而去了。
  二敌已除,莫莺儿等也惊魂稍定,一窝蜂围了上来问长道短,慰惊道险,嚷嚷不休。
  石杰缠住了苗玉秀,道:“秀姐姐,你用的是什么剑法呀,传给我两手行不行?”
  苗玉秀笑道:“不行!我这是女人剑,你不是常说,你将来要当大侠客,要练大侠剑吗?我的石大侠,怎么又要学我这女人剑了?”
  石杰小脸一红,赌着气道:“不学就不学,有什么了不起,我奶奶说,天下第一剑法就数和合八剑,我将来要学那剑法。”
  寒玉打趣着笑道:“小偷儿,你现在还小,等胡子白啦,才去学吧!”
  石杰一瞪眼,他最烦人家叫他小偷儿了,方想顶撞几句,石俊却挡在他弟弟面前,朝寒玉一恭到地,道:“寒姐姐,你说的对,我们是年纪小,可是你不会比我们小吧!我们却和你无怨无仇,怎么开口闭口小偷儿小贼的,我弟兄偷了你什么啦?”
  别瞧石俊年纪不大,这几句话问得可是有骨头有肉,寒玉当时就有点挂不住,双颊飞霞,连耳朵都红了。
  但她从小任性,又是独生女儿,上下人等谁不让着她点儿,几时受过这样的窘,恼羞成怒,气哼哼的道:“你爷爷偷了我们的玲珑白玉塔,还能赖得了?”
  石杰朝他哥哥一挤眼,笑道:“哥哥算了吧!由她叫去,只有贼丫头才叫我们贼郎君呢!”
  他一言未了,寒姑娘却气得花容变色,唰的一声长剑出鞘,倏的眼前人影一晃,手腕已被一人抓住,耳边响起了昊天剑客的声音,道:“玉姐姐,你这是何必,怎么和小孩子一样的见识?”
  寒玉一肚子冤气,正没地方出呢!这一见来了昊天剑客谷凤翔正是个发泄的对象,左手抬起,方要打出一掌,那知,手腕一紧,也被人扣住了,乃是莫鸳儿。
  她气得直跺脚,娇嗔着道:“怎么?你们都欺负我……”
  莫莺儿道:“姐姐!你这是怎么啦?怎么和小孩子一样见识呢?”
  “汪”的一声狗叫,神貘尊者笑道:“你们这就叫欢喜冤家,小鬼头!你们惹恼了寒姐姐,还不快点赔个礼?”
  天池老人眼看着这一般小儿女们,逗、笑、吵、闹,他脑海中也映出来自己童年的影子。
  往事虽已成过去,但在记忆中,宛如昨日之事,岁月无情催人老,数十年后,这般小儿女,不定又是个什么样儿呢?
  他正进入冥思境界,耳听石氏双小的笑声,道:“好!赔礼就赔礼。”接着高声喊道:“石俊!石梁!这给新嫂子磕头啦!”
  他们这一声新嫂子叫得寒姑娘娇羞难当,但那心底深处,却是甜甜的。
  她还是一挣扎,娇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一场小风波过,天池老人哈哈发出一阵朗笑,道:“别闹了,前面还更惊险呢!”
  一句话提醒了众人,石俊石杰抢先前纵,道:“这一遭该我们打头阵了。”
  话声中,人已跑了下去。
  老少诸侠,担心二小有失,也随后紧跟。
  也就是二三里路,眼前到了一处密林,远远的看到那林边上,立着一块石碑,血红的三个字:“地狱林”。
  顾名思义,就知这片林中,必有狠毒的埋伏,方想叫住二小,但已迟了一步,两兄弟欢蹦乱跳已然进入林中。
  石俊石杰也不过十一二岁,小孩心性,贪功好强,有心要在人前露脸,一直就朝密林中穿入。
  正当他们刚进去不到一丈左右,倏闻背后嘶嘶声响,并有一股奇腥扑鼻。
  石杰喊了声:“哥哥,好臭哇!”
  石俊惊悸的道:“蛇!蛇!好大一条长虫。”
  石杰定神看去,但见这片林中,每一棵树上都缠着一条条的蛇,各自把头昂起,红信呑吐,一发觉有人,立时起了骚动,扑簌簌响声大震,蜿蜒而下。
  这么一来,登时把弟兄二人给吓得傻了,毛发直竖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等到惊魂乍定,顺手拔出一笔一剑,脚顿处,正想纵起,已有几条飞窜而至。
  两弟兄迅疾向两旁闪开,那蛇扑了空,下半身在地上一点一转,风车般回过头来,又飞射向石杰的腰部。
  小石杰虽惊不慌,蓦的一转身,右手短剑扫处,“嘘”的一声,正挥在蛇头上,当堂被削成两半。
  那蛇虽死,身子余力未尽,又风车一般扫到。
  石杰左手笔方打算斜挡出去,另一边石俊却喊道:“弟弟快退!”
  他闻声双脚一顿,立即向后倒纵出去,也是一个猛劲,竟然纵退出来那地狱林。
  在这时,天池老人等一般人,也全部赶到,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呀?”
  小兄弟俩,脸都吓得变了颜色,嗫嚅着道:“蛇!那树林里好多长虫哪!”
  天池老人等人,全都吃了一惊,丑哪咤道:“要是穷家帮有人在这里就好啦!”
  莫莺儿翻眼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丑哪咤笑道:“叫化子就有了蛇耍啦!”
  在紧张情绪中他说了这一句笑话,逗得几人笑了起来,空气登时缓和。
  瘦和尚了心大师道:“徐老头!你这次下山,那两只仙鹤怎不带下来呢?”
  天池老人笑道:“我要是走动不离拉着鹤,那不成了老蚌壳了吗?”
  老少又是一阵大笑。就在笑声未停,一人轻轻的道:“各位老前辈,我去试试行吗?”
  “你……”
  就她这轻轻的一句话,登时有不少人吃惊,昊天剑客先就惊叫出来一声。
  原来是小姑娘蓝婷婷,她有大半天都一声没哼了,只是默默的跟在大家后面,不笑,不言,其实心中有着无比的痛苦。
  须知,她的爱恋昊天剑客,较莫莺儿等四人都深,只是因为她几经患难,饱经沧桑,劫后余生有一种自惭自卑的心理,人也就显得阴沉。
  素常她本就沉默寡言,并不是她不懂欢笑,实在是她尽力的压抑着那颗心,可是,稍微留心点的人,就可以看出来,小姑娘柳眉常锁住一条愁怀……
  那是情愁!不是病愁,可怜天下女儿心,她是在自惹情孽,自投情网。
  这时,她突然的说话了,且是要去斗那毒蛇。
  想那地狱林中的毒蛇何止千万,且每一蛇都是剧毒无比,不要说被咬上一口,就是粘染上一点毒液,嗅上一点毒气,也不得了,众人那能不惊。
  可是蓝姑娘却是十分的从容。
  但却刺激了昊天剑客的心情,暗忖:“这全怪自己不好,几天来自己对她也太冷淡了,她孤寡无依,身世本就可怜,那再受得了这人间冷暖,自己总算是她的哥哥呀!”
  他想到这里,简直就觉得蓝姑娘万种愁怀,全是由自己而起。
  再一听她要去对付那千万条毒蛇,根本就是去寻死嘛!
  越想越觉着自己太不应该,不由愧恨交加,恨不得自己打自己两巴掌才好,就只喊出了一声:“你!”人立即就怔在了当地。
  蓝婷婷淡淡的一笑,朝着昊天剑客道:“怎么了我不行吗?”
  昊天剑客也实在说不出个道理来,他闻言只有瞪直着眼,讪讪的道:“这个……这个……我……我不放心。”
  蓝婷婷笑道:“用不着那样,你忘了我有一个好哥哥吗?如果我有个什么……哥哥是会救我的,对吗?”
  小姑娘在说着话时,深情款款的瞟了昊天剑客一眼,蓦的顿足纵起,一个娇小的人影儿,就朝那地狱林投去。
  大家只顾听两人话说得轻松,谁也没想到蓝姑娘发难的这么快,刹时间起了一声惊叫。
  “妹妹……婷妹妹……”
  “蓝姑娘……蓝姑娘……”
  惊叫之声方起,昊天剑客谷凤翔方待扑进林中救人,就在这时,忽听林中“嘘”声大作。
  昊天剑客猛的一顿足,含泪道:“这一下婷妹妹完了,妹妹……哥哥定要给你报仇……”
  “翔儿!不要着急,我想蓝姑娘不要紧的!”
  是天池老人的声音,入在了昊天剑客耳中,倏的升起一个意念,转身就跪在了地上,哀求道:“爷爷你老人家发发慈悲,快救救婷妹妹吧!她是翔儿的义妹,身世可怜极啦!”
  天池老人笑道:“孩子,你起来,不要紧的,我说她不会有什么失闪,要不然我还能沉着气吗?”
  话音方落,蓦地从林中冒起来一个人影,右手内抓着两三条长蛇。
  就见她人在空中,探左一撬,抖手一甩,那三条蛇立即被撬成寸断,腥血雨一般洒了下来。
  林中群蛇“嘘”声更响,树摇枝颤,登时台起一阵阵腥风,在密林中回旋冲击。
  等到腥风平息之后,就见那片密林的树梢上精光闪闪,映日生辉,原来是大小群蛇,全聚集树顶上摆起了蛇阵,一条条昂首上翘,吞吐着血红的蛇信,“嘘嘘”啸鸣不休,为数何止千百。
  诸侠禁不住又是一声惊呼。
  这一来,登时激发了十狂的狂性,倏然呼啸起来,一个乱跳乱舞的冲了过去。
  但却急坏了丑哪咤,高喊道:“你们回来呀!不要命了吗?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呀!”
  十人狂性已发,谁也不听他丑哪咤的,转眼间已冲进林中。
  但见树摇山动,枝叶纷飞,喝叫声,狂笑声,宛如天翻地覆般,闹成一片,声势端的吓人。
  又如千军万马,在冲锋陷阵,那些无知觉的树木,那能挡得了,蛇群也为这声势所慑,散了蛇阵,乱飞乱窜。
  刹时间,树木倒下了一大片。
  天池老人拈须微笑,突的向神貘尊者问道:“啸天!你可带有硫磺引火之物?”
  “汪”的一声狗叫,神貘尊者笑道:“这个吗,有的是,常走江湖会少了这玩艺?”
  天池老人道:“你把他们所带的,全都集中一起……”
  他话没说完,瘦和尚接口笑道:“徐老头,你是要火烧群蛇……”
  天池老人笑着点了点头,道:“与世除害,也顾不得杀害生灵了。”
  眨眼间,硫磺焰硝已收了不少,天池老人用长衫底襟兜起,顿足飞起。
  真不愧是成了名的世外异人,就这一身轻功,当今之世,找不出第二人来,就见他凌空飞驰,迅疾异常,转动自如,就如一只大灰鹤。
  丑哪咤专门会讲俏皮话,见状高喊道:“咦!这老头会飞呀?”
  “吧”的一声,后脑瓜上挨了一巴掌,耳听神貘尊者骂道:“不成才的东西,尽会放闲屁,还不快把十狂招回来,等会一放火,那就惨啦!”
  丑哪咤这才着了急,纵足奔了过去,边跑边喊道:“我那十位大爷,你们快回来吧!等回白胡子老头一放火,你们就全成了烤白薯啦!”
  十狂人狂性虽发,但在经过这一阵发泄,狂性已减去了不少,尤其奸狂胡理,心眼比较多些,闻言立即喝止,他却当先窜了回来。
  接着又出来了痴狂王善、书狂董烘、酒狂曹印、财狂钱和。
  其余的几个人,因为已深入林中,呼之不应,仍然不见踪影。
  在这时,天池老人已将引火之物,顺着这片密林,洒出来一条路,同时也带回来了蓝姑娘。
  丑哪咤仍在喊个不停:“我那几位太爷们出来吧!”
  天池老人叹了一口气,道:“丑儿,不要叫了,他们那五个人已然不行了。”
  丑哪咤母狗眼一翻,道:“真的吗?哎呀……好可怜的狂人哪!他们发狂而死,怎不叫我伤心呀……”
  他竟然嚎啕大哭起来,乍听去,还以为他哭得真伤心,不知底细的,就得同他一掬同情之泪。
  可是,笑弥勒知道他的毛病,走过去一拍他的肩头,笑道:“师弟,你哭得好伤心呀!”
  丑哪咤心唏嘘着道:“谁同你们一样铁石心,人家死的那么惨,怎不令人痛心呢?”
  笑弥勒道:“他们的死,固然值得伤心,我们要替他们报仇才对,你这样闹着就能救活他们吗?”
  丑哪咤道:“你不知我有多伤心哪!”
  笑弥勒道:“你还有心?心早就被狼吃了,给我别闹了,老师伯交下来,咱们得放火。”
  丑哪咤陡的跳了起来,道:“放火?那行,是咱的老本行。”
  两人说着,取出来火链火捻,打着了,施展内家手法,抖手投了出去。
  “轰”的一声响,刹时间火星四溅,霹雳连声。
  但见那火星落处,腥血四溅,蛇尸纵横,恶臭之味,中人欲呕。
  恰在这时,起了一阵风,风助火势,烈焰熊熊,地狱林转眼间成了火焰山。
  石俊石杰看到火起,烈焰腾空,黑烟冲天,登时忘了方才的危险,指手笑道:“真好玩!又好看我们怎的没有想起这个法儿呢?”
  天池老人庄容道:“水火无情岂是随便可以放得的,你们可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一句话吗?放火简单,可知有多少生灵葬身火窟?”
  小弟兄闻言一伸舌头,也就不敢多说了。
  在这时,昊天剑客却在数说那蓝婷婷。
  他端起脸来,煞有介事的,道:“妹妹,不是我说你,这也是闹着玩的吗?毒蛇猛兽自古视为大祸,再高的武功也惹不了,三五只,七八条,那倒没有什么,那千万条毒蛇聚在一起,神仙也斗不了。”
  蓝姑娘笑道:“哥哥!你不知道我练的是外门毒功吗?不怕蛇的呀!它那毒气伤不了我,反而对我却有很大的帮助,黑霜指需要的就是蛇王胆,可惜都是些蛇子蛇孙,没有一条可用。”
  昊天剑客不解的问道:“蛇王胆对你有什么用处?”
  蓝婷婷道:“我现在的功夫,仅只练到七成,那是因误将冰狸作冰蚕,阻塞住了玄关,如能得到蛇王胆,服下去以毒攻毒,立刻可以打通玄关,功夫就可达到火候。”
  她说到此处,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我只有七成功夫的命了。”
  天池老人接口道:“孩子,你忘了一点,黑霜指练成功了,固然可以称雄武林,但却不能婚配,那样会害了人呢!”
  蓝婷婷瞟了昊天剑客一眼,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老前辈说的是,我早就立心皈依三清了。”
  “怎么?你要当女道士?”
  昊天剑客一声方出,就听林中“嘘”的一声怪叫,就见一条蟒般的大蛇,从火焰中窜了出来。
  看那巨蛇,眼放金光,肉冠殷红如血,蓝皮紫鳞,闪闪发出奇光异彩,它竟然不怕火。
  一窜到林中,立将几丈长的蛇身,蟠成一个宝塔形,蛇头昂然直竖,两腮一鼓一鼓的,彷彿盛怒已极。
  “蛇王!蛇王!”石俊先就惊叫起来。

  第三十二章
  腥风飚起,毒涎飞洒,十多丈长的一条巨蟒,穿火而出,宛如长虹飞堕般,窜出林来。
  那蟒似也知道对方几人难惹,不敢轻易进犯,于是就先摆起蛇阵来,把个十几丈长的蟒身,蟠成一个宝塔形,蟒头昂然直竖,两腮一鼓一鼓的,彷彿怒极,蓄势待发的神气。
  石俊石杰两兄弟,那见过这样的大长蛇,齐声惊喊道:“喝!蛇王来了,这是个长虫头儿,好大呀!”
  正和昊天剑剑客低语中的蓝婷婷,一看见那蟒,连眼睛都直了,心说:“这才是天缘呢!我找的就是蛇王。”
  丑哪咤一见蓝姑娘的情形,悄声向笑弥勒道:“笑师兄,看到没有,这小妞吃五毒……”
  笑弥勒道:“师弟休要胡说,你怎么知道人家吃五毒呢?”
  丑哪咤道:“这个我是听人说过,凡是吃五毒的人,嗅不得蝎子、蜈蚣、癞蛤蟆、长虫等毒虫的气味,一旦发现,非但大嚼一顿不可,你看,蓝妞儿的眼睛都直了,这就要发难了。”
  他一言未已,就见蓝婷婷突的一声清啸,脚顿处,人已飞纵而去。
  “婷妹妹!”昊天剑客就只高喊出来一声
  天池老人阻住了他,道:“孩子,你不要动,就成全这位姑娘吧!”
  就见蓝婷婷一个娇小的身躯,围着那大蟒,回旋飞舞,忽前忽后,倏左倏右。
  那蟠踞在地上的蛇王,也转动着头,四下里迎击,一边鼓起两腮,一口口的向外喷毒气。
  天池老人等一般人,离开那么远,都觉着奇腥难闻,但那蓝姑娘却蓦如不觉,只是,她的神色却变得十分难看,一张俏脸,都变成蓝色,秀目睁得大而且圆,样儿十分可怖。
  石杰嚷道:“哎呀!蓝姐姐变得好怕人哪!我看她要吃那大长虫了。”
  其实这时蓝婷婷心中十分着急,她知道自己的功力,如和这蛇王相持下去,时间一长,自己就得中毒晕倒,那样可就糟了。
  她心念动处,探手取出两柄短剑,陡的一声长啸,双剑舞起一团寒光,直削蛇王头上肉冠。
  蛇王见小姑娘扑来,又见寒光耀眼,认出来剑非凡物,而且头上肉冠,又是自己一身精血所聚,视同性命之物,那敢大意,立即两腮一鼓,阔口张处,喷出一股暗赤色的毒烟来。
  那知小姑娘这一招乃是个诈攻,两柄剑锋找的是蛇王七寸。
  就在毒王毒方喷出口,小姑娘身形一缩,曲路成一个人球,撞了下来,一剑刺向了蛇王七寸,另一剑斜剖蛇腹。
  她这两剑刺得十分准确,右手剑刺蛇王七寸,竟然扎了个洞穿,短剑没柄,左手剑也划破了蛇腹。
  在往常看不出这小姑娘有多大的能耐,但今天一见她力斗蛇王,场中人无不为之咋舌。
  蓝姑娘并未就属手,她目的是在那个“蛇王胆”。
  石俊惊呼一声道:“嘿,你们看哪!蓝姐姐要朝蛇肚子里边钻呢!”
  众人闻声看去,就见小姑娘右手抓紧剑柄,娇躯一个朝翻,双脚紧紧抵住蛇王下颚,左手剑往下一推,就把那蛇王来个大开膛。
  她也不管血污腥臭,探头真朝蛇腹中钻去,樱唇就处,伸舌就将一颗蛇胆含在口中。
  这蛇王本是苗疆特产异蛇之一,名叫鸡冠吹蚒,乃出名的毒物,毒气十分厉害,不问人兽,只被毒气喷中,立时就得送命。
  也许是个异数,偏偏小姑娘练的就是一门毒功,且又服过冰狸,正是这宗毒物的克星,所以才没有中毒。
  可是,那一片毒气弥漫,随着风势一吹散开来,旁观的人却就受不住了。
  天池老人倏喝一声:“快退!毒气伤人!”
  众人闻声急退,但还是晚了一步,等落定脚步之后,一个个全都觉得头昏脑胀,口干舌燥。
  惟有昊天剑客谷凤翔,因曾服过“万载空青”,能辟百毒,所以尚不觉得,其余的人,全都昏昏欲坠,烦燥已极了。
  幸好,有天池老人在旁,随身带有袪毒灵丹,每人服下了一粒,方才好了一点。
  可是,那蛇王此际在负创之下,大发凶威。
  就见它把个十丈来长的身躯,一旋一转,尾巴直翻起来,横扫竖打,激得碎石乱飞。
  小姑娘呑下蛇王胆之后,身形立又倒转,借势左手剑又横着扎入蛇王七寸。
  这一来,两柄短剑在蛇王颈上,对刺成了一个十字,小姑娘双手抓紧剑柄,吊在了蛇王颚下,奋力抗拒。
  那蛇王受此重创,腥血四溅,受伤又是致命之处,越发暴怒,更是抖开长尾,甩打不已,同时又将蛇头一个劲的向地上摔,打算把小姑娘甩脱。
  小姑娘死劲的抓着,她知道,只要自己一松手,这条小命就算完了。
  人蛇相争,搅动得天昏地暗,砂石飞起,遮天蔽地。
  昊天剑客见状,大吃一惊,翻手抽出昊天神剑,双脚轻顿,人已拔地而起。
  这一纵,足有三四丈高下,空中下视,见那蛇头,足有尺许方圆,两腮鼓起,作三角形冠,殷红耀眼,二目闪闪如电。
  通体巨鳞,五色斑斓,蛇口毒牙,长达两寸,钢铁一般,甚是锋利。
  昊天剑客见蛇王这等凶状,更是心惊,提足真气,一声长啸,身形直掠下来,看看临近,那蛇王方一昂头,神剑过处,洒起满天血雨,已将那蛇冠削去。
  蛇冠被削,痛得那蛇王一声怪叫,跟着长颈猛的往下一摔。
  这一摔用力更猛,蓝姑娘可就遭了殃,摔得她哎呀一声惨叫,当堂昏了过去,被摔开足有五六丈远近。
  昊天剑客见状,更为惊诧,脚尖略一点地,身形又起。
  幸亏他动作得快,就在他身形方起,蛇王那条大尾,已然横扫过来,威势越发慑人,如果被它扫上,那还得了,不死也得重伤。
  蛇王一尾鞭没有扫着昊天剑客,把头一转,凶睛闪闪,注定对方,蓄势待发,嘘嘘厉啸不已。
  昊天剑客见状,准知道蛇王再次发动,声势更必凌厉,那敢怠慢,身形往后一纵,脚方一点地,立又前扑。
  那蛇王以为对方要走,嘘的一声厉啸,跟踪待追……
  那知昊天剑客是个诱敌之势,甫退又进,两下碰个正着,挥剑迳向蛇王眼上刺去。
  昊天神剑乃是前古仙兵,寒光如电,削铁如泥。
  那蛇王岁久通灵,一见寒光射眼,就知不好,方要退避,为时已晚,“刹”的一声,蛇眼已被刺瞎。
  眼为心之苗,蛇王连受重创,性子已近疯狂,长嘘一声,尾鞭又扫了过来。
  昊天剑客一剑得手,不等蛇王威发,进手又是一剑,“丹凤撩云”剑光过处,已将蛇头齐颈砍了下来。
  “嘭”的一声大震,连迸了几迸,滚出去好几丈远,方才停止。
  昊天剑客一剑斩下蛇头之后,心中方舒了一口气,蓦然间狂风大作,腥血飞洒,刹时间天昏地暗。
  须知凡蟒蛇一类,性子特长,死后余威,更加猛恶。
  但见那一条数丈长的蛇身,奔腾跳掷不止,长尾扫处,掀石拔树,轰轰发发,声势甚是惊人。
  昊天剑客那敢久留,顾不得血污,从地上抱起小姑娘,两三个起落,纵了回来。
  蓝婷婷人已醒转,她微启星目,望着昊天剑客把头连点,翻身坐起,凝神调息起来。
  再看那无头蛇王,已经不再迸跳了,身子盘成一堆,半截长尾,斜搭地上,已然死去。
  但那身上皮鳞,仍在不住的颤动,方圆十数丈内,腥血狼藉,淋漓遍地,靠近的一些岩石,都被打成碎片,好多树木,均被折断,且有不少连根拔起,这死后凶威,猛恶可知。
  这一场人蛇大战,算得上空前绝后,吓得旁观中的人,除了天池老人和湖海二怪之外,差不多全都变颜变色,尤其石俊石杰两弟兄,呆呆的看着那蛇尾发愣,一言不发。
  地狱林中大火,越发烧得猛烈,噼噼啪啪,连声巨响,火头冒起十多丈高,一股股黑烟直冲云霄。
  火星四溅,金蛇乱舞,地狱林变成了火焰山,大小群蛇,完全葬身火窟。
  一阵阵恶臭之味随风传来,中人欲呕。
  地狱林为火所阻,老少诸侠暂时不能过去,往后退有一里多路,在一处避风崖穴间,打坐调息。
  天色已然入暮,忽然间乌云四合,霹雳声响,降起倾盆大雨来。
  所幸这片崖穴地方不小,勉可藏身。
  蓝婷婷调息了两个多时辰,导气归窍,那颗蛇王胆已然发生了效力,气贯十二重楼,冲开了被阻玄关。
  渴望已久的希望达到了,黑霜指天下奇功,论说她是应该喜出望外。
  可是,但当她功德完满,突然的发了狂,尖叫一声,冒着大雨冲了出去。
  这一猝然举动,连那半仙之体的天池老人,一时也被怔着了,不知小姑娘这又是犯了什么病……
  “婷妹妹”
  昊天剑客此际却又最关心起他这位义妹了,高喊了一声,人也箭似的冒雨冲了出去。蓝婷婷一阵强奔,里把路转眼就到,远远现出两道闪光,原来是那两柄短剑。
  蓝姑娘这才放了心,身落处弯腰捡起,腥血已被雨水冲洗干净,寒光闪闪,映得小姑娘脸儿发青。
  “婷妹妹!”又是一响呼唤之声传来,跟着就到了昊天剑客。
  他一看到了蓝姑娘,没好气的叱斥道:“妹妹,你这是发的什么疯呢?”
  蓝婷婷嫣然一笑,一扬手中短剑,笑道:“你看!就是为它。”
  昊天剑客看那一双短剑,长仅二尺二寸,剑身宽不过寸半,一柄锋尖弯曲着钩,另一柄剑尖非尖,通体青森森一片宝光,入眼就知剑非凡品。
  他只是略微一打量,仍然面含薄怒,道:“就为着这两柄短剑,也犯不着急成这付样儿,冒着大雨跑来呀!”
  蓝婷婷笑道:“哥哥!你可不要小看了这两柄剑,很多人都为它送掉性命呢!”
  昊天剑客讶异的道:“它又是什么宝物?”
  蓝婷婷道:“剑名‘金钩’、‘玉斜’,也是前古奇珍,和你那昊天剑不相上下,别有一宗好处,是可以辟百邪,解百毒,武林人物视为神物。”
  昊天剑客豁然明白,惊叹了一声,道:“原来有这么多奇处,难怪你舍不得了。”
  蓝婷婷道:“我并不是舍不得,是怕落于非人之手,再说,我现在黑霜指已然练成,用不上此剑,打算赠于哥哥!”
  “那不行!那不行!”
  昊天剑客不等蓝姑娘把话讲完,连忙摇手拒绝。
  蓝婷婷嫣然一笑道:“哥哥!我并不是要送给你,是请你代我保管,或者作为我那未来的侄儿侄女的一点礼物,有何不可呢?”
  昊天剑客笑道:“你怎么想起了那件事,还早得很呢!”
  蓝婷婷笑道:“不早了,只怕现在都快出世啦!咱们不谈这些,剑你先收下,我须得在天亮前出谷去。”
  “出谷?你到那里去?”昊天剑客惊诧的问出第一声。
  蓝婷婷道:“我要找一个地方练功去,须得闭关百日,才算功德完满。”
  昊天剑客道:“去什么地方,可肯告诉我吗?”
  蓝婷婷道:“巫山白云庵,老神尼已在谷口等着我呢!”
  到这时,昊天剑客才始意会到,大悲神尼竟然没有跟上无常岭来。
  他闻言方一犹豫,蓝姑娘把一双短剑朝他怀中一塞,脚顿处,人像燕儿似的,已然朝谷外飞扑而去。
  昊天剑客眼望着小姑娘背影,呆呆的发了一阵子怔,长叹了一口气。
  “哇……”
  远远又传来一声,似兽鸣似人叫的一声怪叫。
  “吼……”接着又是一声牛叫。
  他心中倏的一惊,心忖:“这又是什么叫的声音,有些像似牛吗?”
  一念未已,就听蹄声哒哒,随着就见山坳处,转过来一人,横跨在牛背上。
  此时雨过天晴,皓月映射如昼,看得十分清楚。
  就见那人和自己年龄差不多,一身牧童打扮,但却掩不住他那一股英气。
  尤其是那条牛,走起来毫不现一点迂缓,比健马还要快得多。
  转眼间,那牛已到眼前。
  昊天剑客只顾打量那骑牛的人,竟没留神那牛脚下有这么快,倒是吃了一惊。
  那牛上的青年,也在打量着昊天剑客,看了个目不转睛。
  两人对看着,各人心中都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也全都英雄相惜。
  那人跳下牛背,朝着昊天剑客一拱手,道:“小弟是桥陵潘奇,尊驾可是名震武林的穷书生吗?”
  昊天剑客闻言微微一怔,道:“学生正是谷凤翔,兄台有什么指教吗?”
  潘奇一听对方真的是穷书生,心忖:“难怪他能名震武林,就凭这付气概,就足为武林之冠……”
  忙笑道:“潘奇不知兄台就是穷书生,失敬得很,奉家师璇玑上人之命,有一函相投。”
  昊天剑客心中却是诧异不止,暗想:“这是那一派中人物,璇玑上人?从未听说这个人呀?怎么他会知道自己呢?”
  一连串的疑问,在脑际掠过,但他却不能失礼,也忙笑道:“恕兄弟眼拙识浅,我好像不认识令师呢!投函不知是什么意思?”
  潘奇道:“兄台看过自知……”
  他说着,探手入怀取出一封书柬来,另外还有一个小瓶,一并递向了昊天剑客。
  昊天剑客却又不能不接,立将两柄短剑拥入怀中,将书信接在手内,拆开来就着月光,看了一遍。
  书中大意是说:“轮回谷手段残忍,将人变兽有干天和,桥陵上苑本上天好生之德,特命门下弟子,戴月使者潘奇送来脱皮换毛灵药,使彼等蒙难之人,得以回复人形,实为无上功德,并烦穷书生侠驾惠于假手,桥陵当有一所报。”
  昊天剑客看完书信,才明所以,忙向戴月使者潘奇谢道:“贵派悲天悯人,彼等蒙难之人何辜,既蒙付我以大任,谷凤翔何敢辞,烦兄台回复贵掌门,谷凤翔代他领赐了。”
  戴月使者潘奇谦逊了一阵,任务已毕,立即又策牛而去。
  昊天剑客也回转崖穴,见了众人,述说蓝婷婷已随大悲神尼去了巫山白云庵,又将桥陵赠药之事,禀明了天池老人。
  天池老人笑道:“桥陵派一向闭门不问世事,璇玑老儿也一向固执,没料到他们会和你有缘,孩子,这是你的福缘,要好好同他们交往,且不可错过。”
  丑哪咤插口道:“师伯!他们这是什么派,江湖上好像没听人说过嘛?”
  天池老人道:“论武林渊源,桥陵才算得正字,上苑藏有七十二种秘籍,得一种就可无敌于天下。”
  笑弥勒道:“那样说来,少林达摩所留易筋洗髓二经也赶不上他吗?”
  天池老人笑道:“达摩所习武功,只不过我国固有武功的九牛一毛,惟惜桥陵的自珍不传,才有得他称雄了,怎能比得。”
  他们说笑间,天色已然大亮,经过了这一阵大雨,地狱林中大火已熄,只余青烟袅袅,别具情趣。
  一行人走进了地狱林,才真的看出来这片林木的凶险,黑压压的遮天蔽日,下面更是泥沼遍地,如不是烧出这一条路来,即令是没有蛇群,也不易通得过。
  行至中途,已见五狂尸身,蜷曲成一团,萎倒在泥沼中。
  天池老人立命丑哪咤伙同余下五狂,将尸体移至高岗干亢之地。
  一代武林草莽,当年何等威风,只因一念轻敌,竟落得埋骨荒山,连个坟墓也没有一个。
  晨光熹微,荒山静寂,不时传来一声声鸟兽怪鸣。
  天池老人等数人,眼望着五狂尸身,默尔无声。
  嗔狂齐继峰等五人,尸身横枕黄土,谁不云浮生若梦……
  良久,良久,天池老人抬起头来,道:“快把他们安葬了吧!入土为安,咱们还得前进呢!”
  一行人,以昊天剑客为首,各亮出来兵刃,扫荡荆棘乱草,不消片刻,已开辟出一片干净的地面,草草把五狂安葬之后,仍朝前行。
  翻过两道陡坡土岭,就见一峰隐现云中,峰下有一块大石,通体浑成,光滑如镜,这就是北狱出名的安王石。
  石后奇峰名为聚仙台,据说当年真武祖师,得道于此,真耶非耶,无可稽考。
  石下早已到了很多人,乃是大头鬼王和颍上四友等一拨人到了,只因虚实不明,不敢轻易涉险。忽然那高峰上,现出一位白衣美女,人在云层中,飘飘欲仙。
  这等景象,似真似幻,闹不清那血泪榜中人,在玩什么玄虚,只觉着奇诡已极。
  众人更不敢轻进,一个个仰首峰上,呆望着……
  那白衣美女突然发了话,冷冷的道:“血泪榜欢迎诸位驾临……”
  别瞧她立身那么高,轻轻的两句话传下来,竟然听得逼真,足见她的内功造诣如何了。
  “汪”的一声狗叫,神貘尊者纪啸天扬声朗笑道:“血泪榜腥羶遍地,想不到却是个女娃儿,难怪人说最毒妇人心了。”
  瘦和尚了心大师道:“她是在故弄玄虚,聚仙台虽高出云端,只怕也难阻我们上去吧?”
  那白衣美人,正是血泪榜主人闻灵珠,她闻言遥遥的笑道:“谁阻你们了,只要你们能上得了那安王石,血泪榜自会迎驾聚仙台。”
  突的一声厉喝道:“小小一块安王石,我不信会阻得住天下群雄,俺慧觉来也!”
  喊声中,就见那少林虎僧慧觉,人已冲向安王石前,双脚一点地面,身形冲天而起。
  那安王石高有五丈余,通体光滑,没有一处可以落脚,全得仗着无上轻功才行。
  但那虎僧慧觉的功力,确有不凡的造诣,他身如弹丸,轻轻翻上那巨石,身法美妙绝伦,毫无半点声息。
  那样光滑不平的石顶,他竟能立身如渊淳岳峙。
  石下之人,不禁齐声喊出一响高采,就连天池老人,也不由微微动容。
  就在慧觉翻上那安王石的同时,石后也倏的掠起一条人影,直上石顶。
  众人看去,见是个中等身材的虬髯大汉。
  瘦和尚一看那人,惊咦了一声,道:“怪事!在九龙山这条孽龙还和血泪榜中人,打了个欲仙欲死,怎么几日不见,他也归了血泪榜啦!”
  原来那汉子乃是西陵峡阎王堡,瓢把子震江龙王柳占鳌。
  他一登上石顶,并不和虎僧慧觉动手,更且是连睬也不睬,径自盘膝坐了下来,双目紧闭一语不发。
  虎僧一见来了敌人,急忙“呛”的一声,抽出一柄戒刀来,准备出手。
  然而那震江龙王柳占鳌,径自盘膝而坐,对那虎僧扬刀而来,竟然不闻不看。
  这一来虎僧慧觉,不禁愕然,一时呆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石下的一般人,见状无不大感惊异。
  莫莺儿悄声向昊天剑客道:“翔!他这是怎么个打法呀?”
  昊天剑客摇摇头,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汪”的一声狗叫,神貘尊者道:“小子,你仔细的看一看,那柳占鳌的功力,可真不简单哪!”
  昊天剑客再一凝神注视,这才看出了个究竟,不禁暗自称奇。
  那柳占鳌仍是盘膝趺坐,纹风不动,那虎僧慧觉,却扬刀静静的站在当地,蓄势待发的样子,可又不进身递招。
  但如仔细的看去,情形就又不同了,柳占鳌虽是闭目趺坐,而那姿势却是四平八稳,没有一丝空隙。
  任他虎僧趋于进击,无奈却难攻得下去,也就只有焦灼的兀立石上了。
  昊天剑客喟叹了一声,道:“看不出这柳占鳌的功力,竟已到了上乘境界,他这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的功夫,端属难得。”
  他一言也提醒了莫莺儿,称奇的道:“我也看出来了,是没有半点破绽,只觉不论任何角度,以任何招式,都无法攻到他身边。”
  苗玉茹接口道:“他这样的打法,未免有些取巧。”
  苗玉秀道:“我看这位少林异僧,只怕难接得下十招。”
  丑哪咤嚷道:“他这根本是耍赖嘛!英雄怕赖,那少林和尚恐怕接不下三招呢!”
  瘦和尚了心大师笑道:“你们未免低估了那虎僧慧觉了,依我看来胜负却在两可之间呢!”
  假瞎子凌迟笑道:“还是和尚会说话,当然的嘛!两人动手一定是有个胜负,不胜就败,这还用说吗?”
  石下的人议论纷纷,石上的情势,也渐渐起了变化。
  就见那虎僧慧觉,已开始缓慢的向前移动,手中戒刀也慢慢的下落,逼近柳占鳌的头脸。
  他的动作,异常缓慢,好半天才前进了一尺不到,戒刀的刀尖,也始终距离柳占鳌头顶二尺,只觉一振腕,立即就可劈下。
  震江龙王柳占鳌,依旧双目紧闭,动也不动。
  虎僧慧觉头上已然见了汗,可见他是多么吃力了。
  “和尚要拼命!”
  是那绣旗青霜阮青菱惊叫出来一声。
  龙门豪客易璞叹了一口气,道:“慧觉大师已存了拼命之心,不动则已,一,一动起手,只在一招之内,生死立判……”
  昊天剑客谷凤翔闻言,也自心惊,再次凝目细看,就见虎僧慧觉手中戒刀,已然又下落了数寸,两人虽动作缓慢,显然易见,两人是在拼着内家真力,各自发出罡气,冲击对方。
  像这种以内力相拼的局势,时间不能久持,再持下去,必有一人率先动手。
  到那时候,因两人相距太近,功力较次的一人,不死也得重伤,而那另一人,恐也无法全希退。
  时间一秒秒的过去,情势也越来越显险恶。
  果然,那虎僧慧觉实在沉不下去了,舌绽春雷,倏的一声暴喝,手中戒刀,闪电般疾劈而下。
  那柳占鳌上身蓦然前顷,跟着人也纵起。
  两人的身法,全都快得令人目不暇接,但见两团影子,乍合又分,同时响起了两声闷哼。
  其中有一条人影,宛如断了线的风筝样的,斜斜飞起,朝石下坠来。
  “噗通”一声,就见虎僧慧觉一个高大的身躯,重重摔在地上,仰天躺卧着,动弹不得。
  再看那石上的震江龙王柳占鳌,直挺挺的站立石上,宛如泥塑木雕似的,左肩头被划开了一道深有寸许的血槽,鲜血淋漓,半个身子都成了一片殷红,看样子,受伤也不轻。
  那虎僧慧觉静静的躺在地上,嘴角流出两行血丝。
  瘦和尚了心大师赶忙过去,塞在他嘴内一粒丸药。
  过了有一盏茶的光景,手脚方始轻轻的蠕动了一下,跟着缓缓的坐了起来,紧闭双目,径自运功调息疗伤。
  可是那震江龙王柳占鳌,呆立了一阵,只觉胸怀之间,气血腾涌,再也镇抑不住,“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同时,他一个身躯,连晃了几晃,脚下一滑,一个倒栽,也滚下了大石。
  大头鬼王裴宣高声喊道:“一死一伤,胜负已见,少林派算过了安王石吧!”
  峰上白衣丽人又现,冷冷的道:“权算他已过了安王石,但不知他如何上得这聚仙台?”
  大头鬼王裴宣笑道:“那就用不着你费心了,有本事过了安王石这一关,就有本事上得了聚仙台。”
  白衣丽人冷哼了一声,身形立隐安王石上,又回复到方才的寂静。
  大头鬼王为了要实践让虎僧慧觉登上聚仙台的诺言,就走到莽和尚身边,不惜以本身功力,相助虎僧复原。
  天池老人却将神貘尊者叫到一边,低语了一阵。
  约有一盏热茶的光景,那虎僧的脸上,才现出了红润,大头鬼王裴宣的头上,却见了汗。
  又过了一阵,大头鬼王陡的站起身来,轻喝一声:“小秃驴!这是你的造化,赶快调匀呼吸,让老夫为你启开玄关之门。”
  轻喝声中,就见他一掌拍向了虎僧的天门穴。
  虎僧应掌倒地,倏的又纵起身来,大眼连翻几翻,朝大头鬼王纳头便拜。
  大头鬼王裴宣抹了一下头上汗,笑道:“小秃驴,这是你的造化,谢我何为,我最看不惯懒驴磕头啦!”
  在这时,神貘尊者也来到了跟前,一问之下,果然不出天池老人所料,慧觉真的是为那些人样畜生求救而来。
  于是,他向昊天剑客讨过来那瓶药,领着丑哪咤和五狂,飞奔而去。
  这是天池老人手掌中的锦囊妙计,因为那些各派被掳来的人,被治好之后,于理实在不能再归入各派门下,如由其流浪江湖,可能又会掀起风浪,所以才命神貘尊者去收服他们。
  到后文书,神貘尊者创立天哑教,自立为天哑教主,不但为武林消弭了一场劫难,且还为人间造了不少的福泽,这是后话不提。
  就在神貘尊者一行人方走,安王石上突然现身一人。
  此人年纪不大,只有四十岁上下,儒士打扮,乍看像似一个老学究,头上方巾未除,身上布袍也未揎拳捋袖,朝那石上一站,兀自摇晃不休。
  这人一出场,石下人群,立时起了骚动,议论纷纷,就听他们互嚷着道:“咦!这不是那神指蒲九逸吗?”
  也有的说不是的,因为那蒲九逸的实足年龄,当在八旬以上,怎么看去,还是四十许人?
  此人正是神指蒲九逸,乃因他的内功深厚,所以不见老态。
  他一现身,就向大头鬼王裴宣叫上了阵,冷笑连声道:“大头鬼,这多年没见到你的影儿,我以为你必是喂了狗,没料到你居然还真的长命,今天咱们且再见上一阵如何?”
  他话声方落,峰上白衣丽人又现,遥遥的道:“安王石能得蒲老震擂,料他们无人能越过一步了,血泪榜一切奉托了。”
  几句话说完,身形又隐。
  神指蒲九逸冷笑了一声,道:“你少朝我脸上贴金,蒲某人此来,并不管你什么血泪榜,我要找的是那大头鬼与别人无干。”
  大头鬼王闻言,哈哈笑道:“人家都说鬼最难缠,今天居然有人不怕,专诚找上我鬼王了,当年你那鬼爪子赢不了我,多年不见,莫非长了能为,我是要得见识见识。”
  说着,就见他大头一摇晃,身形直拔而起,宛如陀螺一样,起在空中,还在滴溜溜乱转。
  就那么旋转着,落在石上,向那蒲九逸当面一立,笑道:“老蒲哇!你当真是老不正经了,真的被那血泪榜美色所迷了吗?”
  蒲九逸阴恻恻一笑,道:“这个你管不着,再说年轻貌美的小妞儿,谁不喜欢,闻说你龟缩了几十年,功力大进,我却有些不信,好在我的功夫也没有搁下,不妨我再较量一番。”
  大头鬼王一听蒲九逸这两句话,认定对方无耻已极,不由大怒道:“你不就凭那两只猫爪子吗?裴大头还真没放在心上。”
  他说着,大头一摇晃,双掌一分,便待动手。
  看那蒲九逸时,就见他袍袖微抬,也露出一双手来。
  石下的人一看,不由全是一怔。
  原来他那一双手,竟然枯干宛如鸟爪一般,但却肤色殷红如血。
  瞽目阁罗假瞎子凌迟见状高声喊道:“大头鬼,你可要小心点,看这老儿一双鬼手,必定练有邪门功夫。”
  蒲九逸向下瞟了一眼,道:“你这瞎子不是真瞎呀?眼睛顶管用的嘛!”
  他话未说完,冷不防就先发难,一双半爪半拳,扫抓点劈,直朝大头儿裴宣的要害进逼。
  大头鬼王裴宣也是双掌如风,迎架相还。
  这两位稀世高手,拼起来和常人大不相同,每一招一式都见功夫。
  约莫一盏茶时,双方已对拆了三四十招。
  大头鬼王裴宣一边动着手,一边喝骂道:“姓蒲的,我以前瞎了眼,还真认为你是个人物,原来是头老色魔,凭你那两只鬼爪子,还差得远,你能敢硬接我三招,我就服了你。”
  蒲九逸冷笑了一声道:“当真的吗?你且等着便了。”
  说话声中,手法倏的一变,那鸟爪似的手指,也随之暴涨,掌势也更凌厉了。
  但见他双掌过处,带起来劲风,呼呼直响,立时就把大头鬼王裹在了掌风圈中。
  天池老人见状忙喊道:“蒲兄弟,别玩笑了,大头鬼也停下手来,我有话说。”
  蒲九逸闻言哈哈笑道:“徐老头,你是看着眼热是吗?不妨也来玩玩……”
  话声中,猛的一收掌,纵下石来,朝着石上的大头鬼王一拱手,笑道:“大头鬼,你别生气,我是受了人家的邀请,不露上一手怎么向人家交代?”
  他一语方休,立又仰首峰顶,朗声道:“姓闻的丫头,凭老蒲方才那两手,足值你这两天酒饭的款待了吧……”
  话音未落,峰顶上人影又现。
  就见那白衣丽人气得柳眉直竖,娇叱道:“蒲九逸,亏你还是前辈成名的人物,怎么却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蒲九逸一改方才那阴沉之态,闻言朗笑道:“小丫头,你责的是,不过我早就对你说过了,我是只找那大头鬼,因为当年我曾受过他一掌之创,我也让他生上一回气,扯个平,我却犯不上去作血泪榜伥鬼哪!”
  峰顶上的血泪榜主人闻灵珠,更是气得面目变色,冷笑连声道:“你便吃里扒外,我也不怕,老实说,我还真没有全仗着你哩!”
  蒲九逸笑道:“你不就是仗着那几个番僧吗?何妨让他们出阵试试,我也看个热闹。”
  说罢又向大头鬼王笑道:“大头鬼,你还不快些下来,咱们一时游戏无妨,累你出了一身臭汗,别让着人家打落水狗。”
  大头鬼王裴宣这一阵,被闹了个啼笑皆非,忙笑道:“我还真当你脂油迷了心窍,贪恋上那小娘们呢!谁知你是在卖弄两手鬼爪子,好意思吗?”
  他说着话,正待朝石下纵来,倏闻身后一人厉喝道:“裴宣休走,既然上了安王石,总得显出一手绝艺来。”
  大头鬼王裴宣闻言回头,就见石后冒上来一人,乃是个大头长颈,豹眼浓眉的红衣喇嘛僧。
  石下的蒲九逸叫道:“如何,我叫你快些下来,偏不信,来了吧!你们两个倒可以比比脑袋,看看是谁的大?”
  大头鬼王裴宣哈哈笑道:“他那脑袋是个肉球,没有一根骨头,怎能和我比得……”
  说着转头向那番僧道:“你这条番狗,可有个名儿吗?说出来听听,看你是什么变的?”
  那番僧被骂得圆睁着两只眼,狰笑了一声,道:“你这个大头鬼,怎么连我金环法王都不认得了么?罗汉爷就是呼图……”
  大头鬼王裴宣笑道:“你本就狗糊涂的了,跑到轮回谷来参欢喜禅,还不是糊涂送命。”
  金环法王呼图闻言,更是怒火如焚,翻手向背后一扳,铮铮两响,掣出一对碗口大小的金环来,抖手一抡,霞光闪闪。
  大头鬼王裴宣笑道:“瞧吧!亮家底了。”
  他说着一搓双掌,就要上前迎敌……
  “大头鬼!把这一阵让给我怎样,我可是看中了他那颗狗头了。”
  话声中,从石下纵上一人来,早已撤出长剑,剑锋一指那金环法王呼图,笑道:“一剑震天吴汉,看中了你这颗脑袋,是你动手是我动手哪?”
  那金环法王呼图在藏边被尊为八大法王之一,素常全都是受人尊敬,几时被人这样喝骂过,气得他几乎炸了肺,冷哼一声,更不答话,双环一错,一式虎扑,奔向了一剑震天吴汉。
  就见他左手金环一举,迎着吴汉面前一晃,右手金环,照准肋下,平推过来,虚实互用,疾如飘风。
  须知他这一对金环,乃密宗门中一宗外门兵刃,足有一尺直径,一边有月牙形把手,一边镶着四只钢牙,既可伤敌,又可锁拿敌人兵器,端的是霸道已极。
  一剑震天吴汉识得他这种金环厉害,一见推到,迅疾把身形一旋,好快的身法,飘风一般,闪到了番僧身后,招走“玉女投梭”,“唰”的一剑,刺了过去。
  这一下,出手疾而又准,闪电一般的快,番僧也是识货的人,慌不迭把身形一矮,就势用了一招“落地梅花”,反环平举,身子由左向右,圈了回来,照准剑身就扫了过去。
  “铮铮”两响过处,喷出一溜火星,竟将吴汉手上剑斜砸了开去。
  经此一砸,吴汉立觉虎口一震,倏的后跳三步,一托剑把,招演“草掩白蛇”,又向番僧双脚砍来。
  番僧呼图纵身一跳,躲开了这一剑,跟着也把双环施展开来。但见两团金光闪闪,呼呼生风,翻飞卷舞。
  两下里进攻退守,打一起,险招互见,看得那石下人群,无不惊心动魄。
  昊天剑客一直凝神注视,他看出来吴汉的剑法,真有独到之造诣,就见他一剑展开,沉如山岳,动若源流,神奇变化不可方物。
  尤其那剑招变化之速,实不愧一剑震天之名,难怪他敢以剑法睥视江湖了。
  再看那番僧的一对金环,更加厉害,矫捷如龙,伸缩如蟒,环身上的钢刺尖子,除了可以镇夺对方兵器之外,还着着刺向吴汉的要害。
  一剑震天吴汉陡的用了一招“乘龙引凤”,左手剑诀一领,右手剑向前一刺。
  番僧呼图金环一招“烘云托日”,向上一架,吴汉立即把剑撤回。
  呼图趁他一撤剑的瞬间,倏的施展开夺命环中的绝技,双环一合,撞了上去。
  “铮铮”几响过处,双环倏的向下一落,“五丁劈石”,朝着吴汉天灵盖上打落。
  吴汉一见双环势凶,立即把腰一沉“蜉游戏水”,贴地一旋,正要抢到番僧背后去。
  那知,番僧呼图这一招可虚可实,内藏变化无穷。
  他见吴汉塌身贴地,立把双环一合,“东风拂柳”,连人带环斜着下搓,倏的双环又左右平扫。
  这一招疾如电火,如吃打中,任是金刚罗汉,也得要筋断骨折。
  一剑震天吴汉一时疏忽,致陷险境,知道不好,立即一提气,一式“鲤纵龙门”,向后倒窜出去。
  在这个地方,就看出一个人的武功造诣了。
  须知那石上并不平坦,且又滑难着足,地方不大,仅只有数丈方圆,如果倒纵过近,仍然脱离不了对方双环那掠地一扫,过远,就得坠落石下,那就等于落败。
  吴汉的一身功夫,可也真不含糊,他这向后一拔,退出去七八尺外,堪堪落在大石边沿,如再多出数寸,就难着力了。
  可是,那番僧呼图一招得手,更是趁势跟进,存心要把吴汉逼下石来,双环一掠扫空,跟着长身进欺,虎吼一声,双环舞动起来,形成两个斗大的光圈,直向吴汉疾攻而至。
  吴汉一个身子,斜踏大石边沿,难以稳势,一直在风摆杨柳般晃动,进招既不能,避招也不易,眼看一个措手不及,就得被逼坠下石去,半世英名,毁在番僧金环之下……
  就在这时,石下突然起了一声长啸,跟着就见一条人影飞掠上来。
  他是人到剑到,长剑挥处,铮铮两响,挑开了番僧双环,说道:“吴老前辈一念之善,招来险招,算是打个平手,还是我谷凤翔来会会高人吧!”
  这就是会说话,轻描淡写的两句,解除了一剑震天吴汉的窘状,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淡淡一笑,纵下石去。
  番僧呼图却是大吃一惊。
  原来他那双环被人家那轻轻一挑之际,震得他手臂发麻,定神看去,见是个少年书生,不用问,用猜,准知来人是名震武林的穷书生了。
  真个是又惊又怒,狂笑一声,道:“想必你就是穷书生了,佛爷这次入中原,找的就是你,进招吧!”
  他说着把双环左右一分,摆开门,迫着昊天剑客进招。
  昊天剑客笑道:“谷某人也正有意试密宗武功的精奥所在,大和尚,你进招吧!”
  他说着话,只是将手中金钩短剑轻轻一扬,并不亮招作势,神态潇洒已极。
  莫莺儿见状却惊叫了一声,道:“翔哥他这是疯了,对付这样强敌,怎么儿戏起来了,舍长用短,他那昊天剑呢?”
  苗玉秀笑道:“剑在我这里呢!他因看了吴老前辈的剑法,不愿在方家面前班门弄斧,所以才用那柄短剑了。”
  莫莺儿闻言,嘴里没有说什么,但是心里却是替昊天剑客舍长用短,担上一层心思。
  番僧呼图一见昊天剑客手中短剑,尖锋上有个小钩,寒光森森,知非凡品,那敢怠慢,喝道一声:“好!”
  双环一晃,招走“野马分鬃”向昊天剑客迎面推到。
  昊天剑客不慌不忙,早就蓄势以待,等番僧双环一到,立将右手短剑朝上一扬,“举火燎天”,直朝双环上迎去。
  番僧见对方一上来短剑出手,竟然硬接硬架。
  他可知道人家穷书生内力特强,那能疏忽,暗中一咬牙,立将双环向下一沉,看样子似要拼命。
  吓得石下的莫莺儿,心房乱跳。
  那知,番僧在双环下沉的瞬间,招变“彩凤移巢”,卸其对方短剑上潜力,跟着脚尖一探,身形宛似旋风一般,连人带着金环,反向昊天剑客臂上扫去。
  番僧这一手出招变招,十分迅速,真称得起是疾如闪电。
  昊天剑客也为之一凛,舌绽春雷,喝了一声:“来得好!”
  倏的把身形一晃,下三路屹立不动,上半身退出二尺去,堪堪让开双环,跟着招化“金鹏展翅”,短剑向后一掠,蓦的一个转身,剑扎番僧耳后重穴。
  他这一式身法剑法,也快捷如神,番僧呼图差一点被点中,慌不迭把头一缩,向斜刺里直窜出去。
  石下爆起一声高采,就连天池老人,也不禁为之拈须微笑。
  莫莺儿同苗氏姐妹,一个个手抚胸膛,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番僧呼图乍退又进,两个人立即又战在一起。
  只见那一对金环,舞动开来,急如狂风暴雨,一招连着一招,连环运用,真个的变化无穷。
  昊天剑客一柄短剑,却没有一定的剑术路子,他走的完全是降魔十二式的变化,纵还冲击,横挥直扫,玄妙异常。
  石俊石杰瞪大着双眼,惊诧的向着天池老人问道:“徐爷爷!翔表哥他这是什么剑法呀?”
  这位一代侠隐,竟被两个小孩儿问住了,他何尝又看出昊天剑客的剑招来!
  只有含糊的应道:“他……他这是应用剑法。”
  二个小孩却信以为真,不住口直赞应用剑法好。
  旁边笑坏了大头鬼王裴宣,心道:“一代侠隐的天池老人,却也会蒙骗小孩子,剑法要不能应用,那还能上阵对敌?”
  转眼间,双方动手已过了七八十个照面,番僧金环法王呼图心中可就急了。
  暗忖:“以自己身为密宗八大法王,连个少年书生都战不下,这数十年工夫苦练是白费了……”
  心念动处,双环一分,招走“金鲤穿波”,左手环在昊天剑客面门上一晃,右手环平胸打来。
  昊天剑客冷哼了一声,“横江截浪”,短剑疾向上迎去。
  “呛啷”一声响,有一片金光飞起,同时也把双环直撩开去。
  番僧呼图挥目一瞥,已看出那是被对方短剑,削掉了右手金环上一只钢牙。
  兵刃被毁,番僧立即化怒为恨,趁着双环外荡的一刹那,倏的身形一招,欺身进步,疾如电火,一下闪在昊天剑客身后,双环向下一落,“斜劈华山”,照定昊天剑客后背心,猛砸下来。
  他这一招,却是十分厉害,在武家们说起来,有个名堂,叫做“踏死角”,“死角”就是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凡是“踏死角”向敌人袭击,多数可以取胜。
  这一招用出,所谓旁观者清,石下的人看得清楚,不禁同时惊呼出来一声。
  石俊石杰更是失声喊了出来,道:“哎呀不好!翔表哥要糟!”
  莫莺儿、寒玉、苗氏姐妹,全不由得长剑出鞘,正待扑上石去解救。
  就这么一刹那间的工夫,真个的说时迟,那时快了,昊天剑客临危不乱,脑际闪电般筹思着解脱之策。
  在这时,难就难在攻守无方了,打算前窜,岂奈敌人攻势太快,已经来不及,招又递不出去,更不能等着送死,只有险中踏险了。
  就见他身子向左边斜斜一展,用了个“鹤渡寒塘”之势,暗用“铁板桥”的功夫,全身几乎与地相平,堪堪避过了一击。
  这一式用得太巧妙了,连得那般武林侠隐,也全都叹奇不止。
  轰天价地响起一声高采,莫莺儿等四女,竟然高兴得珠泪盈眶。
  番僧呼图一击不中,就招变式,双环一分“犀牛望月”,金环一只向上翘起,一只贴着地面打去。
  他这一式,手法越发的猛辣异常,那翘起的一只金环,是封锁敌人向高处窜起,贴地的一只,却是直取敌人要害。
  这样一来,任他昊天剑客向高处纵,或朝侧边闪,全被人家封闭谨严,往那方向去,都得挨上一下。
  昊天剑客可也知道危在眉睫,人在倒下时,另一只手,已暗中取出另一柄短剑“玉斜”。
  就见他贴地伏身,向左边用力一滚,骨碌碌,翻出四五步远,身形挂在大石倾斜处,等番僧招式用老,他倏的一声长啸,“龙腾九天”,电光石火般斜飞而起。
  人起空中,一个转侧,招变“神龙布雨”,两柄短剑下探,正好套在番僧双环之内,真气一提,青雾迷漫,震腕一用劲。
  “呛啷……”一阵尖锐悠长的响声过处。
  但见满天金星飞舞,凌空洒下。
  原来番僧那一对金环,竟被昊天剑客真力一震之下,化为碎屑,飞洒空际。
  紧跟着,昊天剑客毫不留情,短剑“玉斜”起处,一道银色长虹,疾射而下。
  番僧惨嗥一声,宛如鬼哭狼嘎,庞大身躯,连晃几晃,一头栽下石来。
  群雄中又爆起了一阵采声,此起彼落,好半天都没有静肃下来。
  喝采声,高叫声,慢慢的落下了……
  昊天剑客仰头峰顶,方想说话,远远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群雄闻声,不由大吃一惊,不由得全都扭回头看去,就见山脚处,转出一伙人来。
  是那丑哪咤带领,后面的乃是九大门派中人。
  他们远远听到了喝采声,就知必是昊天剑客打了胜仗,所以也呼啸而来,以壮声威。
  在这时,没等昊天剑客说话,峰上丽人又现,冷冷的道:“聚仙台地方不大,容不下各位英雄,敢请九大门派掌门,上台来一会。”
  九大门派中人闻言,自是义不容辞,壮志以赴,可就难住了各位游侠。
  几经商议之下,昊天剑客带同四女,先上聚仙台以察虚实,大头鬼王领着颖上四友,他们算是游侠派。
  天池老人不愿现身,同着武林群雄,峰下相候。
  九大门派去的人,是少林新掌门慧果,带着虎僧慧觉;穷家帮只有云奇一人;武当派是陆玄清;峨嵋铁肩大师;青城无垢真人;寒山派是龙门豪客易璞、绣旗青霜阮青菱夫妇。
  一行一共十八人,循序起身,为的是怕途中,另有埋伏,先来个前后呼应。
  聚仙台就在安王石后,有一条石径相通,名为聚仙台,实乃一孤峰,像一根巨大的石柱,耸立于群峰之间。
  峰顶是一片广约十亩大小的平地,建有不少亭台楼阁,所余空地无几了。
  会所在一台上,早已安排好了桌椅,且还备有酒菜茶点,有五六位娟好少女,往来服侍。
  打从过安王石,一直登上聚仙台,路上毫无凶险埋伏,一行人顺利的上了聚仙台。
  那血泪榜主人,斜坐台边,远眺四山,时而俯视台下,但见她白衣飘飘,在这天光云影之中,越显得风华绝代,宛如谪降仙子。
  对于登台诸人,睬都不睬,眼望远处,默然不语。
  好在有那几位女侍招待,礼让几人归座。
  远远传来几声狗叫,就见台下现身一人,飞纵而来。
  那虎僧慧觉一直都没有落坐,他也在打量着台下,一见台下现出个狗精来,先就惊诧的道:“怎么来了一狗?”
  血泪主人冷哂一声,道:“亏你和他同行多日,连神貘尊者都不认识,还闯的什么江湖,一边歇着去吧!”
  虎僧本是无心言之,他何尝又不认识神貘尊者,今被血泪榜主人这一奚落,不由得面泛红晕。
  以他的脾性,就要发作,但当他抬目一瞥,立被血泪榜主人那艳丽的光芒所眩,怔了一下,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那苗玉秀一上得台上来,就目不转睛的看着那血泪榜主人,心中起伏不停的颤动着,脑际回忆着往事……
  就在这时,神貘尊者纪啸天,已上来了聚仙台,他先“汪”一击狗叫,嚷道:“我老狗来迟了,各位久等。”
  他说着,一眼看见了血泪榜主人,惊诧道:“我老狗跑了大半辈子江湖,还真看不出来,血泪榜主人竟是这般貌美年轻。”
  血泪榜主人轻轻一笑,道:“你看我美吗?”
  神貘尊者笑道:“气质华丽,寰宇罕见,只是心胸大异常人……”
  血泪榜主人忽然面现红潮,轻轻的道:“假如我嫁给你,大尊者,你敢不敢要我呢?”
  神貘尊者闻言,倏的“汪汪”连声犬吠,嚷道:“我的天,这个玩笑可开大啦!我老狗只配混迹畜牲道,对你这位美人儿,我老狗无福消受。”
  血泪榜主人轻叹了一口气,双眉倏的紧皱,缓缓的道:“美,只是躯壳,其实我早已配过畜牲了。”
  她这一言既出,群雄无不惊诧,一个个瞪大着眼,望着那美艳绝伦的血泪榜主人。
  血泪榜主人仰头看了一下天色,陡的拍掌,清脆的响了一声。
  就见从一处小亭中,现身出来一位黑衣少女,抖动起铁锁啷当,牵出来一只似狗非狗,似狼非狼的怪物来。
  那怪物似有些怕人,死命的不肯出来。
  黑衣少女抡起皮鞭,“唰”的一声打了下去,“哇”发出一响人声惨叫。
  那黑衣少女笑骂道:“有你这样没出息的东西,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你如果不出去,主人可没法向人家交代哪!”
  那一下打得不轻,怪物不敢再领教第二下,只好乖乖的走出亭来。
  但它似有点害羞的模样,仍躲躲藏藏,一个劲的朝黑衣少女身后缩。
  黑衣少女把那怪物牵上台来,将铁链递在血泪榜主人手内,恭退身后。
  血泪榜主人刹时间,目蕴泪光,扫目一瞥,幽幽的道:“诸位上得聚仙台来,必有事向我质问……”
  武当陆玄清插口扬声,道:“是的!我只问武当和你有多大的仇恨,血泪榜下杀我弟子数百人,血染通虚殿?”
  “还有呢?”
  “阿弥陀佛!”慧果禅师宣了一声佛号,道:“少林一派,自开寺以来,从未遭此大劫,不知何事与施主结仇……”
  刹时间,人声喧哗,无非全是诘问血泪榜,和武林中人,有多大的仇?几深的恨?
  血泪榜主人只是默然而听,既不辩驳,又不动容,神态是那样的清逸。
  一直等众议稍息,她方缓缓的道:“这些冤仇我会一一清偿的,不过先了断一桩公案。”
  陆玄清道:“那你就快点办,只怕一般屈死的冤魂等不及了。”
  血泪主人闻言,秀目中陡闪精光,见之令人心悸,那是狠毒之光。
  她淡淡的道:“我名闻灵珠,乃是玉面韦护苗俊田的侄女儿……”
  “姐姐!你可想死我了!”
  苗玉秀一直看了这么久,总觉着面善,不敢叫出口来,这一听她报出名来,才惊叫了一声,扑了过去。
  血泪榜主人秀眉陡的一竖,娇叱道:“退下,谁是你姐姐?”娇叱声中,一掌推出,劲风遽起,硬将苗玉秀逼退五六步去,如不是昊天剑客圈臂拦去,就许会跌下台去。
  “哇!”那狼形怪物,长鸣了一声。
  血泪榜主人倏的娇笑一声,道:“怎么?你还念着父女之情吗?只怕待会她不认得你了。”
  众人听不懂她话中含意,苗玉秀却知个大概,她记起了人兽关中两人的谈话,心忖:“莫非这怪物就是自己的父亲,被这个女人把他摆弄成这个样儿的吗?”
  血泪榜主人似已看出了苗玉秀的心意,朝她遥遥的点了点头,淡淡的道:“这只狼就是苗俊田……”
  “爹!”她话没有说完,又是一个女子的叫声响起!
  乃是苗玉茹,她也和苗玉秀一样,纵身扑了过去。
  先是那狼形怪物,长鸣一声迎扑而来,紧接着是那血泪榜主人一声娇喝道:“你要找死吗?退回去!”
  又是一掌推出,劲风回荡中,苗玉茹身在空中,连翻了两三个跟头,才被莫莺儿接住。
  苗玉秀本也欲扑上前,但被昊天剑客拦住了。
  血泪榜主人接着道:“苗俊田他谋害了我父母,也就是他的义兄义嫂,诸位如不健忘的话,可还记得神州剑侣夫妇的死因不明吗?”
  此言一出,台上诸人又是一阵骚动,全都在议论纷纷,这是二十年前的一段旧事了,却在今天揭开了谜底。
  虎僧慧觉生就的侠肝义胆,闻言虎目圆睁,大骂苗俊田不是人,罪该万死。
  血泪榜主人闻灵珠,一见有人同情,双眉一扬,又道:“他罪恶还不尽此,在一个风雨之夜,淫奸了她的美侄女,就是我闻灵珠……”
  这一来,连少林慧果禅师也忍不住了,不停口低念“阿弥陀佛!”
  那狼形怪物苗俊田,此际也知道罪恶滔天,追悔无及,一个劲的低鸣哀号,恨不得冲下台去,跌他个粉身碎骨,无奈,颈子上套着一根铁链,求死不能。
  在台上的人,并不以为苗俊田不齿人类,变成这个狼形怪物,也正切合他的身份。
  最受不了的,是苗玉秀和苗玉茹两姐妹,碰上这样一位父亲,作儿女的怎能不伤心欲死?
  苗玉秀先就气得张口喷出来一腔鲜血,人就昏死过去,昊天剑客赶忙为她推宫过穴,才又悠悠醒转。
  血泪榜主人又接着道:“苗俊田食髓知味之后,并打算侵犯亲女,但被其妻褚筱霞撞破奸谋,致引起夫妻失和。褚筱霞改名褚苦蔓,隐居中条断肠谷,但还是不放心这禽兽,复将亲女易容,这样苗俊田才算死了心。”
  她语气顿了一下,轻叹了一口气,又道:“最后那断肠夫人仍然没脱出他手,惨死在血泪榜下……”
  她说到此处,眼睛也有些润湿了。
  倒在昊天剑客怀中的苗玉秀,哀哀的喊了一声:“娘啊!你死得好惨哪……”
  苗玉茹心中更是一阵阵热血翻腾,但她的性情比较坚强,咬牙强忍着,但那脸上的神色,十分难看。
  血泪榜主人美目横抑,聚仙台上笼罩起一股悲痛气愤,她一眼看见苗玉茹,心中嘿嘿一声冷笑!
  暗忖:“我们身心所受的痛苦,这丫头应该替我担一份才是,谁叫她是苗俊田的女儿见?”
  沉默了好大一阵,她才倏的双眉一扬,道:“我闻灵珠自恨红颜薄命,先失身于苗俊田,后又失身于轮回居士史天灏,但我从史天灏身上,得到一件秘密,诸位可想知道?”
  在这时,台上的一般人,全被悲伤气氛笼罩住了,一个个沉默寡言,今听说又有一件私秘,不由精神一震,数十道目光,立刻投向了血泪榜主人。
  听到忘神处,也就疏忽了戒备,全都茶尽一器,静等她再说下去。
  那血泪榜主人闻灵珠轻抬玉手,优美的摸抚了一下吹乱了的云发,不少的人,为之心中一荡。
  她更是卖弄风情,微微一笑道:“史天灏先淫其女史梦蝶,生下一子,就是姬仁,意思就是他们自己人,然后史梦蝶才又下嫁苗俊田,生一女就是那位姑娘……”
  说着,用手一指苗玉茹,接着又道:“至于说这位姑娘,又是否和苗俊田父女相好,这就不得而知了,总之,他们这一窝都不是人。”
  她这么两句话,真比杀了苗玉茹还厉害,数十道目光都射向她,也还没有什么,最令她痛心的,是昊天剑客那两道逼人的目光。
  她真的无地自容,可又没法表明自己的清白来。
  在这时,虎僧慧觉倏的扬声道:“这又上来了什么人,唉!怎么是两个小娃儿?”
  他这一喊,众人的目光全又移向台下那两个小孩身上。
  血泪榜主人也是望着诧异
  昊天剑客却看出来是石俊石杰两兄弟,心付:“这两个孩子好胆大呀!”
  就在大家全都凝神下视的当儿,苗玉茹突起发难。
  她恨极了血泪榜主人,更恨她爹苗俊田。
  一声不响,双掌当胸,平推出去,迳袭那血泪榜主人。
  她这全力一击,却是用上了十二成的功力,以她的武功造诣,这一掌虽没有玄门罡气那样的盛猛,可也不凡,尤其在这聚仙台上,凛冽强劲的大风中,更是不易觉察。
  等到那血泪榜主人惊觉时,那股强劲的内力,已然压上了她的娇躯。
  其余的人,乍见那血泪榜主人突然衣袂急拂,似要撕裂脱体而去,还不知是个什么缘故,等到那几个少女发出惊呼之声后,才知道苗玉茹突下毒手。
  再看那血泪榜主人的身形,倏的像陀螺般,疾旋六七匝,已然卸消了对方大部份力量。
  无奈,苗玉茹是立心拼命,不计自己成败,她要先毙这血泪榜主人以解恨。
  慢慢的,血泪榜主人的娇躯已然向下倾斜,脚下只须稍移一寸,就得栽下这聚仙台。
  往下看,怪石嶙峋,再高的武功掉下去,也得粉身碎骨。
  就在这千钓一发之际,昊天剑客陡然跃到她身边。
  在这个当儿,昊天剑客只须轻轻一推,就可把血泪榜主人推下台去。
  他半抬右手,欲推不推,脑际却电光石火,转着一个问题,一时间难以决定。
  血泪榜为祸武林,杀人盈野,欲报仇的人,可说是多得很,谁不愿啖之而甘心。
  昊天剑客就是想着这个问题,如果他右手一用劲,血泪榜主人自是坠跌深渊。
  可是一般武林中人能甘心吗?莫把麻烦又搅在自己身上,那才犯不着呢!
  就在他一念未已,那血泪榜主人脚下已然不稳了,上身向外斜倒得更大,眼看就要栽下台去。
  昊天剑客蓦的下了决心,倏然一伸手,健腕勾住她的纤细腰身,轻而易举的就把她整个娇躯抱回台上。
  血泪榜主人残忍心情,杀人无算,但这时却禁不住吓得面色苍白,惊魂甫定,便向昊天剑客感激的笑了一下,轻轻的道:“谢谢你!”
  昊天剑客毫无表情的放开手,但心中却激荡起无尽的涟漪,一直的在盘算着,自己是否应该这样作?
  暴风雨终于来了,气得苗玉茹几乎发了狂,秀目圆睁,眼角流出来丝丝血渍,她实在太伤心了,泪已尽了……
  这也难怪,她所担心的就是昊天剑客看不起她,尤其被揭露开父母的丑事之后。
  今见心上人竟出手相助敌人,其心已明,她那能不痛断肝肠。
  她狠狠的瞪着昊天剑客,好久!好久!陡的恨声道:“姓谷的你……你好……”
  声出,转头就朝台下奔去。
  昊天剑客这才惊觉到,自己损伤了一个人的心,高喊一声:“茹妹妹……茹妹妹……”
  方将起步去追,“汪”的一声狗叫,神貘尊者却拦住了他道:“小子,在这个地方,用不着儿女情长,眼前办正事要紧。”
  昊天剑客被栏,也不好夺路下台,只有呆呆的望着苗玉茹的背影发怔。
  在这时,石俊石杰两兄弟,已然赶上台来。
  他们扫视了众人一眼,先看到苗玉秀趺坐地上,昊天剑客却在站着发怔,方才又碰上了飞奔旳苗玉茹,小孩儿心思简单,想不到事情有那样复杂。
  石俊大眼连翻,向石杰低声道:“弟弟!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石杰道:“我怎么会知道,不过,我想一定是这白衣姑娘逼走了茹姐姐,打伤了秀姐姐,气傻了翔表哥。”
  石俊道:“那么咱们怎么办?”
  石杰道:“上啊!咱们给他们报仇呀!”
  这就应了一句俗话:“初出犊儿不怕虎,长了犄角反怕狼!”
  弟兄两个这一商量,各自亮出兵刃,一双金龙鞭,连个招呼都没有打,就扑向了血泪榜主人。
  那血泪榜主人又是不防被袭,当时还真吃了一惊,等她看清楚了是两个小人儿时,禁不住失笑,道:“就凭你们两个,也敢同我动手吗?”
  石杰一瞪眼道:“为什么不敢,我爹就是死在血泪榜下的,听说你就是血泪榜主人,我们就是要报仇,哥哥!你说对不对?”
  石俊一扬手中金龙鞭,道:“当然是对的呀!”
  神貘尊者喝道:“你们这两个小娃儿,这地方也是胡闹得的吗?还不退下!”
  小弟兄这时犯了牛劲,那听这些,石俊一翻眼道:“老狗伯伯,你可是江湖上成名的入物,说话可得算数呀!”
  神貘尊者笑道:“狗伯伯几时说话不算数了?”
  石杰接口道:“你没有忘就行,是你亲口答应替我爹报仇的,怎么你不动手,我们动手你还拦呢?”
  这一来,老狗精被两个小孩问住了,只好道:“好吧!你们退下来,我老狗精出场就是了。”
  二小相视一笑,收起金龙鞭,退向莫莺儿身旁。
  “汪”的一声狗叫,神貘尊者迈前两步,道:“闻姑娘,咱们什么话不要说,你为了一念私仇,伤了多少无辜,总得有个交代才是。”
  血泪榜主人咯咯一阵娇笑,道:“这还有什么交代,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过,只要你们能闯得下这聚仙台,任你们把我碎剐凌迟,我也决不会皱一皱眉头。”
  假瞎子接口哈哈笑道:“你这是指名叫阵,瞎子就是凌迟,小小聚仙台,只怕阻不住这么多人吧!”
  “那你就试上一试!”
  血泪榜主人在说话时,蓦的“啪啪”两声,又击了了两下掌。
  随着掌声之后,又是轰然一声大震,就见从一座阁楼后面,冲天而起一支火花信号。
  血泪榜主人见信号已起,紧接着仰天一声清啸,啸声清锐刺耳,四山遥遥回应。
  就这么转眼之间,情势大变,但见四山人影幢幢,漫天匝地而来,足有数百人,一律的黑色衣襟,各持明晃晃、亮晶晶,映日生辉的兵器,呼啸而至。
  片刻之间,只听台下四面八方,已发出喊杀之声。
  大家向四下望去,就见这聚仙台下安王石前,已成了一片战场,人影纵横,刀剑飞舞,喊嚷怒骂之声盈耳。
  “汪”的一声狗叫,神貘尊者狂笑一声,道:“好个狠毒的贼丫头,你打算一网打尽武林好手,由不得你!”
  喝声中,挥手抖出追魂索,就要纵扑上前,就在这时,聚仙台上四周也现了人,齐声高喊道:“降者免死!”
  大家循声看去,就见亭阁的房上,已然站满了人,一个个手持强弓硬弩,作势欲发,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禁触目相视,面面相觑。
  昊天剑客早已纵回到苗玉秀身前,见这秀姑娘仍然昏迷不醒,这件事就只有拜托莫姑娘了。
  绣期青霜阮青菱也凑了过来,低声商议之下,由阮青菱护定石俊石杰两弟兄,头前开路,莫莺儿背起苗玉秀随后紧跟,寒玉姑娘断后,向台下强冲。
  在这时昊天剑客也接过昊天剑,他一手双剑,远攻近取,另有一股威风凛凛。
  他们这方面,才一商量妥当,另一方面已然发了难。
  原来血泪榜主人见自己声势已成,就打算遁走,却被一剑震天吴汉盯住了,高喊一声:“贼人,你想走吗?没那么容易。”
  喝声中,手中三尺青锋,“唰”的迎面刺去。
  这一剑别看刺出来平淡无奇,但在吴汉手中却就不凡,功力十足。
  血泪榜主人也抽剑出鞘,一招“盘龙挑月”,轻易的就化解了敌剑招数,冷冷的道:“闻说颖上四友中的一剑震天吴汉,剑法也称绝学,为何不尽量施展出来?”
  她这出言一激,吴汉冷哼了一声:“好!”
  好字甫出,手中长剑倏然似龙蛇变化,洒出无数剑光,行家眼中一望,就知这一剑超凡绝世。
  但见那一片剑光,由上而下,朝对方上盘处急罩落。
  血泪榜主人手中一柄剑,也幻出数十道寒光,封拆敌招,同时身形左旋右转,步法更是诡奇。
  眨眼间,她已连着化解了吴汉三剑,也看得出,这位血泪榜主人在武功上,真的有独到的造诣。
  一剑震天剑法施展开来,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来,他剑上功力深厚,变化迅急,剑剑都罩向敌方全身大穴要害。
  血泪榜主人仗着诡奇的身法,和那称雄武林的和合八剑的几式精招,虽然被对方抢制了先机,却是覆险如夷。
  这两人激战一展开,其余的人也都发难,一齐展动身形,扑向了那些黑衣人。
  大头鬼王裴宣当年在江湖上已是出了名的心狠手黑,这一出手,更不容情。
  他最先得手,立有两个黑衣人,被他抓着扔向深壑中去,惨叫之声,倏落又起。
  假瞎子凌迟也是个狠人,长竹竿抡起,挨着点即得筋断骨折,哀号之声震天。
  神貘尊者一根追魂索,缠打扫扔,只要被挂上一点,就得失去自主,让他摔到那里算那里。
  在这情形之下,机会难得,阮青菱一声娇喝:“走!”
  当先仗剑前冲,莫莺儿背着苗玉秀随后紧跟,寒姑娘前面走的是石俊石杰,疾向台下冲去。
  群贼因那血泪榜主人被困台上,投鼠忌器,在几位江湖游侠冲击之下,阵容立乱。
  就在这时聚仙台殿脊上,倏的出现一人,扬声喝道:“目前我们不能投鼠忌器,保全自己要紧。”
  他一声甫休,群贼声势顿壮,一声呐喊,弓弩齐发,嘶风之声,阵阵刺耳。
  这一来,暂时总算把诸侠攻势阻了一下,阮青菱等人也趁着混乱,下了聚仙台。
  昊天剑客一眼看出那殿脊之人,是那毒书生姬仁,心中狠毒之念立生,高喊一声道:“九大门派中人,不可在此恋战,先设法冲下这聚仙台,有我全力掩护。”
  大家闻言心中暗忖:“看这聚仙台上地方狭小,有能耐也施展不开,真不如冲下台去,难道还怕那血泪榜主人走了不成?”
  众人心念方动,大头鬼王裴宣,长啸声起,扑向那殿脊上的毒书生,贼人阵式大乱。
  那九大门派中人,也趁机下冲,那一般黑衣贼人,刹时间被冲得纷纷退避。
  正当众人方一下到中途,蓦然间,又是一声大响,但见满空金蛇乱飞,火星四溅。
  原来贼人发出了硫磺弹子,着体立即烧起,众侠可就吃惊不小。
  就在危急万分,生死俄顷之际,安王石上突的飞起一条人影,人升到半空,长啸声始起,声曳长空,骇人心魄,可见此人的内力,已然超凡入圣了。
  就在众人惊顾之间,蓦的头顶一声轻喝道:“还不赶快下纵!”
  这一声轻喝,听起来声音并不大,但有些震耳,山谷回应,嗡嗡作响。
  众人这才惊觉,一个个舍死忘生,疾如飞鸟般四掠而下。
  在这时,台上只余下了颖上四友和那大头鬼王、神貘尊者与昊天剑客等几个人了。
  一剑震天吴汉已和那血泪榜主人,战有一百余合了,已然露出真力不继之像,形势已然险极。
  昊天剑客倒提着剑,一步步的向激战处走去。
  血泪榜主人早已瞥见昊天剑客出场,心中蓦的一凛,手中剑一招“金龙抖麟”,硬生生逼开了吴汉那龙蛇变幻的剑影,蓦的使了个绝妙身法,纵出一丈开外。
  一剑震天吴汉这时可不敢追赶,连忙运功行气。
  血泪榜主人冷冷的道:“穷书生!你也想出手对付我是不是?”
  昊天剑客徐徐的道:“以你的心肠,今天如不除掉你,武林中将无宁日。”
  血泪榜主人轻轻一笑,秀目微瞟,道:“怎么?你变了,你不喜欢我了吗?”
  昊天剑客惊诧道:“我喜欢你?……我恨你……”
  “好!咱们就再打上一场。”
  血泪榜主人娇竭一声,抢先一线之机,剑光“神龙降珠”剑身颤处,幻出三五朵精光夺目的剑花,一齐洒向昊天剑客身上。
  昊天剑客长啸一声,身形猛向后一退,昊天剑横挡胸前,竟要硬接硬架。
  “呛呛”两声脆响过处,血泪榜主人攻出的连环三剑形成的三朵剑花,一朵击在昊天剑上,两朵一齐到了昊天剑客胸前。
  这一招可就说是狠极险极,随便换个人,被这两朵剑花击中,也得血溅当场。
  可是,眼看着那两朵剑花即在昊天剑客的身上,他不但没有倒下,反而却威力强绝的一剑横扫出来。
  血泪榜主人心中大大一凛,她真没有揣到昊天剑客的功力,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前些时在九龙山一战,就是估到对方为一劲敌,却没有想到会这样的高超。
  就在心中微凛的瞬间,昊天剑客剑已扫到,她却不敢再逞强了,剑势突然一抬,身剑合一,斜斜飞开。
  昊天剑客并不追赶,将剑立在原地,冷冷的道:“日前九龙山接了你二剑,今天你还有几剑?”
  血泪榜主人此时星目四扫,但见那颖上四友,配合着那个大狗精神貘尊者,赶得自己那些手下四散窜纵,杀的他们惨叫连声。
  俯视台下,见大战已近尾声,尸遗遍地,血流漂杵。
  在这时,适巧神貘尊者追魂索,缠住了一位黑衣女郎,正是血泪榜主人的近身侍女,“汪汪”狂叫声中,立被抛起,只有两三丈高,直向聚仙台外飞去。
  一声尖锐悠长的惨叫声,划空而起。
  她到此时,忽然泛起一种不忍之心,这是她自从血泪榜出现之时起,从未有过的现象,不禁闭住双目。
  惨叫声,一声连着一声传来。
  她所惟一依为臂助的毒书生,此际又不知被大头鬼王追到那里去了?
  突然间,她星目倏睁,眼光中有一股狠毒的光芒,盯住在昊天剑客的俊脸上。
  她见那昊天剑客雄姿英俊,屹立当地,真个的神威天生。
  这一来,那血泪榜主人毒念甫息,妒念又生,暗中一咬牙,心中狠狠的道:“我所得不到的,统统毁去,使任何人也不能得到他……”
  一念既动,娇叱一声,纵身扑来,半空中便已发招,一剑洒下万点寒芒,直压下来。
  血泪榜主人狠毒念头一生,出手全是拼命招数,一剑下劈,功力用到十成,劲风回荡,罩满了这座聚仙台,风卷飚翻,寒光森森,声势极为惊人。
  昊天剑客久逢劲敌,那敢丝毫大意,忙也施展出一身所学,着意来招。
  好一场恶战,但见剑影满天,笼罩住两条人影,打得急时,真是只见一团寒光了。
  此际,那般血泪榜的黑衣使者,大部就歼,虽有一部份人在负隅顽抗,也没个大用。
  说起来也是个劫数,偏偏这武林中两个狠人,一个是大头鬼王,一个是瞽目阎罗,他们素常就是疾恶如仇,心狠手黑,犯在他们手下的,可说没有一个幸生的。今天聚在一起,可真大开了杀戒,宛如两只疯虎,扑入了羊群。
  刹时间,人声渐寂,聚仙台成了横尸台,鲜血成渠,顺着崖角石隙,向台下流着。
  恶战中的两个人,已然打到百招以上,突然间,全把招式放慢了,蜗足牛步,两个人面对面的转着圈子。
  一剑震天吴汉,和云中鹤蓝剑秋这两位使剑的名家,在昊天剑客和血泪榜主人一打上时,就被他们的精奥剑式吸引住了,放弃了追杀群贼,停立一旁,凝神静观起来。
  此际两人的攻势,由于昊天剑客的一招攻出,又形激烈,剑光如潮,快得更是难以形容。
  三招甫毕,血泪榜主人似已不敌,长啸声起,使出了“和合八式”中的一记绝招来,“飞龙在天”。双足一顿,纵上空中,离地七八尺高,身剑合一,化为一道白濛濛的剑光,在昊天剑客金光闪闪的剑幕之内,盘旋飞驶。
  昊天剑客降魔十二式,确有夺造化之能,昊天剑闪出震光万道,卷住了对方身形。
  就这样相持有半盏热茶时,双方拆招换式,又是三五个照面。
  昊天剑客突发神威,长啸声起,剑势有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
  又是三五个回合,一式“发踪指旗”,昊天剑奔雷电掣般,击中敌剑,龙吟虎啸一声长鸣,敌剑化作一道长虹,飞坠台下。
  同时,那血泪榜主人一个娇躯,也由此一震,随着她那长剑,在空中连翻了几个跟头,显然受伤不轻,劲急的也向台下那万丈深壑中坠去。
  昊天剑客也收住剑势,俯视台下,遥遥听到一声惨叫,已失去了血泪榜主人的身影。
  一代天香国色的美人,震撼着整个武林的血泪榜,就这样葬身壑底,昊天剑客呆站在台边,默默的凭吊着。
  已是黄昏时分,震光映红了半个天,地上鲜血,也染红了聚仙台。
  残贼已肃清,颖上四友和那神貘尊者,都又回到了聚仙台,但只不见了大头鬼王裴宣,他是追赶毒书生去了。
  台上无可留恋,一行人又循阶下台,方到了安王石上,底下已传来雷鸣般的喝采声。
  敢情所有的来到轮回谷的武林人物,全都聚在台下,黑压压的一片,向他高呼着采声。
  他飘身落下,在颖上四友、湖海二怪等人的簇拥下,向谷外走去。
  那些武林豪杰在他所经之处,都不由然的让出一条路来,也全都躬身行礼,昊天剑客也向他们挥着手。
  穿过了地狱林,翻越了无常岭,出了人兽关,就到了轮回谷口,神貘尊者一脚踢翻了那“永无生还之谷”的石碑,笑道:“不能再留此骇人了。”
  “呜哇……呜哇……”
  夜风中送来了那狼形怪物的嗥叫,声音越发的悲切。
  瘦和尚道:“你们可知道他叫的什么?他是在喊着,我好悔也……我好悔也……”
  假瞎子凌迟倏然止步道:“对了,聚仙台上还留着苗俊田在那儿呢!”
  吴汉道:“算了吧!宰了他反而是救了他,就让他在上边叫好啦,也好给世人一个警惕,这就是无义之人的报应。”
  黑影中窜出来石俊石杰两弟兄,他们传达天池老人的意思,莫莺儿等人已随他回转忘我坪,让昊天剑客放心。
  另外一件事,二小不说,得先答应传他一招功夫时才说。
  昊天剑客无奈,点头答应,石俊道:“徐爷爷要你先去小寒山,和寒玉姐姐洞房花烛之后,限期三月,再回忘我坪,和莺姐姐她们……”
  小弟兄两个直挤眼,话没有说完,扭头就跑,等跑了两三丈远,才又停住喊道:“玉姐姐她们在雁门关等你了,快去呀!”
  说完就又跑了下去,转眼间人影消失。
  在这时,颍上四友也向他告辞,湖海二怪却不走了,他们要借住在这轮回谷,但已改名为万应谷,收容那些兽形怪人。
  丑哪咤和笑弥勒两人,当然是随师留下。
  就这么刹那间,由极热闹的场面,又复变成了孤寂,昊天剑客依旧是影单身孤,步上他的另一行程。
  但他的心中,是说不出口的高兴,本来嘛!洞房花烛小登科,心中怎能不乐得开花?
  可是,他还另外想着两个人,一个是蓝婷婷,不由然的就摸出来那两柄短剑,金钩、玉斜。
  另一人是那苗玉茹,她到那里去了?
  误会何时方能冰释?
  本书至此暂告结束,亲爱读者,请阅拙作“金环神童(飞天牛郎)”。
  —全书完—
  Q群7649715中华武侠小说,古陌阡2025.11.30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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