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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龙乘风《惊奇俱乐部01隔代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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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22: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龙乘风 惊奇俱乐部01隔代战争

  第一章 一个打不死的人
  在一个寒风冻冽的晚上,海滨广场的游人很显著地减少了,但在一尊已矗立了八十九年的铜像下,却围聚着四个穿着黑色皮大衣的男人。
  这四个男人的年纪,大概由三十五六至四十七八岁之间,虽然他们的身材、形态甚至肤色都各不相同,但身上所穿着的皮大衣,却是完全没有半点分别的。
  身子一直靠在铜像下那块大石基的,是个三十五六岁的白种人,他有一头金发,鼻梁笔直而高挺,看来相当英俊潇洒。
  另一个嘴角衔着烟斗,戴着金丝眼镜的是印第安人,虽然他的外貌看来很粗犷,但举止却是最斯文的一个。
  在这印第安人的面前是个高瘦的黑人,他皮肤黝黑,穿的衬衫以至大衣也是纯黑色的,就只有一排牙齿既整齐又雪白。
  而现在,正在用流利英语讲话的,却是一个黄皮肤的东方人,而他也是这四人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个。
  “各位,欢迎你们来到这个美丽的都市,”这东方人注视着一只系在金链上的仪表,过了半分钟之后才接着说:“现在刚好是二十三点二十三分,对于我们黑大衣金刚队来说,这是一个很值得纪念的时刻。”
  那高瘦的黑人点点头,道:“利教授说得对,我们黑大衣金刚队,是在一九二三年三月二十三日下午二十三点二十三分正式宣布成立的。”
  被称为利教授的东方人道:“虽然,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出世,但相信大家都一定曾经从父兄的口里,知道它为甚么会成立起来的。”
  戴着金丝眼镜的印第安人道:“最先提议成立黑大衣金刚队的,是英国的彭尔都少将,他是英国海军高级将领,也是伦敦‘金桅倶乐部’的始创人,而先父就是在这俱乐部里认识他的。”
  高瘦的黑人道:“但我哥哥认识彭尔都的地方,却在北美洲的一座湖泊里,那时候,他们都正在渡假。”
  那英俊潇洒的白种人这时候才开口:“我父亲是在佛罗里达州开酒吧的,在一九二二年五月十六日,我父亲喝醉了酒,在夜总会门外和四个大汉打架,由于众寡悬殊,我父亲的形势十分不妙……”
  他还没有说完,那高瘦的黑人就已抢着说:“你父亲那一天没有真的喝醉,他打架也不是为了自己的事,而是为一个陌不相识的黑人抱打不平。”
  利教授叹了一口气,说道:“佛罗里达是美国最南方的州城,黑人长期以来都备受奴役和压迫,而且在数十年前,哥顿的父亲居然胆敢为了一个黑人而向四个白人宣战,那简直是勇敢得迹近乎疯狂的行为。”
  哥顿苦笑了一下,把吹乱了的金发略为一拨,接道:“那时候,虽然有好几十个人围观着,但无论是黑人也好,白人也好,谁都不敢上前劝阻,更没有人敢帮助我父亲来对付那四个恶汉了。”
  高瘦的黑人道:“那四人在佛罗里达州向来是凶惯了的,不要说是打架,就算是拔枪杀人,也是视如家常便钣。”
  哥顿道:“但就在我父亲情况最恶劣的时候,人群里突然冒出了一个衣冠楚蚣,手持白金令牌的英国人,他的出现,苴至使人怀疑他是不是从舞台上走下来的演员。”
  利教授道:“彭尔都少将是个天生的衣架子,他穿着军服的时候固然是威严庄重,而平时的装扮,更是一个典型英国绅士的模样。”
  哥顿道:“英国的绅士,本来就等于你们中国人眼里的君子,应该是动口不一手的,但谁也看不出,这个英国绅士不会打架,而且出手之狠捷,更是还在众意料之外。”
  利教授道:“彭尔都少将是个技击手,在英国伦敦唐人街,他拜了两个中国武林前辈为师,他们就是从鸭巴甸移居英国的方顺带、方顺喜昆仲。”“鸭巴甸”就是香港的香港仔,而在本世纪初叶那时代,方氏昆仲在武林上的确享有盛名,由于他们是艇上人家,所以又被誉为“方舟双虎”。
  彭尔都少将既拜师在方舟双虎门下,自然学会了一身高明之极的中国功夫,那四个美国恶汉遇上了他,不用说一定是大大倒霉了。
  哥顿又说:“那一次,彭尔都少将虽然把那四个家伙狠狠的教训了一顿,但也为我父亲惹下了更大的麻烦,原来他们都是三K党的党徒,当时他们若把我父亲打伤,只要出了这口一时之气,以后倒也可以一了百了,但彭尔都少将的出现,反而使他们大大的吃亏,有了这么一段深仇大恨,我父亲以后就随时都可能成为别人的枪靶子。”
  利致授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你父亲再也无法在美国南方立足了。”
  哥顿道:“所以,他放弃了产业,孑然一身地远赴菲律宾,投靠他的一个老朋友,虽然一夜事变,使他无法不离乡别井,远赴重洋另谋生活,但他一点也没有埋怨彭尔都少将,反而和他结成莫逆之交,每一个月彼此都有书信来往。”
  利教授点点头,道:“你父亲是个血性汉子,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做事冲动,凡事都不计后果,干了再说。”
  哥顿哈哈一笑,说道:“别忘了我是他的儿子,也同样有他这种遗传下来的性格。”
  利教授却皱了皱眉:“我认为我们今口天这个聚会,实在没有甚么地方值得开怀大笑。”
  哥顿碰了一个钉子,脸上的笑容立时消褪得干干净净,那印第安人轻轻的拍了拍肩膊,叹道:“我们今天来到这里,是为了要悼念贝力奇。”
  利教授道:“贝力奇是彭尔都少将唯一的儿子,也是我们黑大衣金刚队的第二任总队长,虽然他的年纪比我要小八岁,但他对于处事应变的能力,却远远在我之上。”
  那高瘦的黑人道:“他的性格有点像他父亲,但却有更充沛的活力,也有比父亲更多空余的时间去进行各种奇怪而充满挑战性的活动,换而言之,他是一个天生的出色冒险家。”
  那印第安人接道:“黑大衣金刚队,本来就是为了要冒险才成立的组织,尤其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黑大衣金刚队更加活跃,曾经为英、美、法等同盟国提供了不少秘密而具有军事价值的情报。”
  利教授道:“但除了我们黑大衣金刚队成员之外,谁都不知道这个神秘组织的首脑,居然会是英国海军的高层将领。”
  那印第安人道:“但在当时,最出力最敢于冒险的人,还是哥顿的父亲,那时候他在菲律实,暗中拢络了两个日本军官,因此而最少挽救了两千个被囚禁在集中营里俘虏的性命。”
  利教授道:“日本军人常被形容为残忍而不怕死,但却也有很多并不如此,其中甚至还会有人贪图便宜,不惜做出违背上级命令的事情。”
  哥顿碰了一个钉子后,直到现在才开口说道:“我父亲在不喝酒的时候,做事是十分精明的,而在日军侵占菲律宾之际,他根本就无酒可喝,而且也不想喝。”
  利教授照点头道:“他若不是一个精明的人,当年彭尔都少将也不会邀请他加入黑大衣金刚队。”
  那高瘦的黑衣人吸了口气,道:“真是往事不堪提!”
  “对!往事不堪提!”哥顿拍了一下手掌,道:“几十年前的历史,若再翻来覆去谈论,那真是太沉闷了,我们拥有的是现在,也大可以展望将来,又何苦老是沉缅在过去的旧事里?”
  利教授望着哥顿,沉默了一会才道:“不错,我们拥有的是现在,那么我们就从现在开始谈起罢。”
  哥顿一整衣领,道:“我叫哥顿,是个在马尼拉出生的美国人,我父亲的名字,相信大家都一定知道了?”
  其余三人都一起点点头,利教授又补充着说:“哥顿的童年,在菲律宾这个千岛之国渡过,而现在,他却是美国著名的潜泳教练。”
  接着,那印第安人道:“我的名字叫萨拿,是美国太空总署的无名小卒。”
  利教授叹道:“一个对太空穿梭机全部结构以至最精密仪器也了如指掌的科学家,原来也只不过于美国太空总署内的无名小卒,那么科学家这三个字也未免变得太不值钱了。”
  “科学家再不值钱,也一定比我这个专门为别人拔牙的牙医强胜百倍,”高瘦的黑人伸手向自己的牙齿一指:“我从不羡慕白种人,也不想成为白种人,因为我发觉,世间上绝对没有任何一个白人的牙齿,可以比我的牙陶更加雪白。”
  利教授道:“贺士维不但是牙医博士,也是一位神枪手。”
  贺士维摇摇头:“说到枪法,我们这里恐怕没有人能比得上贝力奇,可是,唉……”说到这里,长叹一声,再也接不下去。
  利教授也叹了口气,说道:“他在一场充满信心的决斗里,死在对手的枪弾之下。”
  哥顿立刻追问:“和他决斗的是甚么人?”
  利教授道:“不知道,但射进他脸庞的子弹,最少是在五十年前制成的。”
  “五十年前的子弹?”哥顿一呆,“那岂不是古董了吗?”
  利教授道:“就算是五千年前的原始武器,也同样可以用来杀人。”
  哥顿道:“贝力奇是在甚么地方跟人决斗的?”
  利教授忽然向后倒退了十几步,然后就停了下来,用手指着他站立着的地方,大声道:“这里!就在这里!”
  哥顿道:“和他决斗的人,又是站在甚么地方?”
  利教授道:“从子弹射击的方位推断,那人就在你现在站立着的地点开枪。”
  哥顿道:“这可能不是决斗,而是谋杀!”
  利教授摇摇如,道:“不!这是一场很公平的决斗,当时,是在深夜两照十五分左右,这与几乎完全没有人,但忽然间,一下枪声响了,惊动了两个远在两百尺外的警员,而当他们来到现场的时候,贝力奇已经死了,丁里还握着一柄手枪。”
  哥顿问道:“他的手枪有没有发射过呢?”
  利教授道:“有,而且他开枪的时间,几乎和对方的发射时间完全一样,所以,那两个警员所听见的,其实已是两下枪响!”
  贺士维叹了口气:“真是难以置信,以贝力奇的枪法,居然会在决斗时败在别人的枪下。”
  哥顿道:“一山还有一山高,这也不是甚么奇事。”
  利教授道:“但我认为,以贝力奇的枪法,是绝对不会在那种情况之下,而射不中对方的。”
  哥顿道:“贝力奇若也射中了对方,那么对方也一定死了,就算不死,最少也会受伤,对不?”
  利教授道:“理论上本该如此,可是,现场上除了贝力奇的尸体外,警方并没有发现别的尸首,也没有任何人,或者是血渍遗留下来。”
  哥顿道:“这太简单了,一定是当那两个警员来到这里之前,和贝力奇决斗的人已经走了,他也许真的受了伤,但可能伤得并不怎么重,而且受了枪伤的人,也不见得一定会在现场上留下血渍。”
  利教授却摇摇头,道:“但实际的情况,却又不是这样。”
  哥顿一怔,忽然失声道:“我明白了,当时你也一定就在附近!”
  利教授叹息一声,缓缓道:“你没有猜错,当时我的确也来了,因为我在贝力奇居住的酒店里发现了一封信。”
  哥顿道:“是一封怎样的信?”
  利教授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封还很崭新的信,然后交给了哥顿。
  哥顿把信抽出,只是看了几眼,脸色就已变了。
  贺士维把信接过看了一遍,面上的神情也是变得十分怪异。
  他又把信递给萨拿,同时说道:“这的确是贝力奇的笔迹!”
  这时候,只听见萨拿念着那一封信,说:“利景贤教授阁下:我将会在一场公平的决斗里死亡,因为对手是个杀不死的人,但为了要证实这一点,我愿意作这次死亡的实验,而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你大概还有十分钟时间可以赶到决斗现场,但你要紧记着,只可偷窥,万万不能现身,更绝不可以加以干涉,否则,我会马上吞枪自杀。”
  当萨拿念完这封信的时候,面上的神情也是奇怪到了极点。
  他接着又缓缓地说:“在这封信的末端,还写上了决斗的地点,又写上了一个人的名字。”
  “樱津佑子!”哥顿吸了口气,道:“这个是日本女人,也是个很著名的乒乓球选手。”
  萨拿道:“贝力奇为甚么要在信里写着她的名字?”
  利教授道:“贝力奇和樱津佑子是一对情侣,但樱津佑子的父亲却极力反对女儿嫁给一个英国人。”
  哥顿道:“先别说这个日本乒乓球手,那一晚你来到这里,所看见的情况是怎样的?”
  利教授道:“当我赶到这里的时候,贝力奇已准备拔枪,而他的对手,就站在这铜像石基的北方。”
  哥顿道:“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利教授苦笑了一下,道:“说出来你们一定会怀疑我的眼睛是否出了毛病,我刚才说不知道那人是谁,固然是因为我不认识那人,同时就连我自己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哥顿等三人都用疑惑的眼光望住了他,但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只是等待着利教授继续说下去。
  过了足足一分钟之久,利教授才接着说道:“和贝力奇决斗的,是一个纳粹军官。”
  “纳粹军官?”哥顿忍不住怪笑了一下:“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德国的纳粹军官?”
  利教授却一本正经,很沉肃地说:“不错,和贝力奇决斗的,就是一个这样的人,虽然那时候已经是晚上两点十五分,但这里是有灯光的,而且当晚的月色也很好,所以,我敢肯定,那人所穿着的军服和徽号,都是属于德国纳粹党的。”
  哥顿呆住了,利教授接着又说:“当时,我几乎以为这里正在拍电影,但就在那时候,两人都已同时拔枪,而且两下枪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响起的。”
  萨拿吸了一口气,道:“就是这样,贝力奇死在那徳国军官的枪下了?”
  利教授点点头,道:“贝力奇中枪之后,只是说了一句话就倒了下去,他说:‘我已射中你的心脏。’”
  哥顿立刻用力地摇头:“不,他这一枪一定是射空了……嗯,也许不是射空,而是那个德国骗子在作弊,他身上可能穿着了避弹衣!”
  利教授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你一定会这样说的,但你瞧瞧这块石基!”他一声说,一面走到那铜像下的石基旁边,用手指着石上的一道凹痕,“我记得很清楚,那德国军官一直都站立在这里,直到枪声过后,他还是没有移动过一步,换而言之,贝力奇这一枪的的确确是穿过了他的胸膛,然后才再在石基上射穿了一个子弹洞!”
  贺士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种事太不可思议了,除非那德国纳粹军官是个鬼魂。”
  哥顿哼了一声的,冷笑着道:“现在是甚么时代了?鬼魂这两个字,本来就是人类史上的一个大笑话。”
  贺士维苦笑了一下,道:“我当然不会相信任何鬼魂的学说,但世间上又有甚么人可让子弹穿过心脏还若无其事的?”
  哥顿冷笑一下,道:“这可能是一种掩眼法,尤其是这十几年以来,魔术配合着科技的发展,往往可以表演出许多令人瞠目结舌的把戏,但若一旦拆穿了,却是一文不值!”
  “我不同意这种见解!”萨拿突然插口:“贝力奇是个见多识广的冒险家,我不认为他会对这种‘魔术师’发生兴趣,甚至不惜赔掉一条性命来证实对方是个杀不死的人!”
  贺士维却对利教授说:“我相信你的视力良好,也相信你的头脑一直都很清醒,所以,你所看见的一切,我相信都处事实。”
  利教授叹了一口气,道:“但警方却险些把我送进了精神病院。”
  贺士维道:“这也难怪,一个德国纳粹军官的出现,已使人有着疑幻疑真的感觉,再加上连子弹射穿胸膛也可以安然无恙,这种故事就更难使人相信了。”
  利教授道:“但这不是故事,而是真实的事实。”
  哥顿皱着眉,道:“你为甚么不把贝力奇那封信交给警方!”
  利教授道:“我本来也准备把信交给警方的,但不知道甚么缘故,这封信我一直都舍不得拿出来。”
  萨拿道:“我明白,你想亲自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岀。”
  哥顿目注着利教授:“那德国军官杀了贝力奇之后,朝着那个方向走了?”
  利教授摇摇头,道:“我看不见。”
  “看不见?”贺士维一怔,道:“这是甚么意思?是不是他跑得很快?”
  利教授又摇头,道:“不,而是在那一瞬间,忽然出现了一道强光,而这道强光就像是幕墙一样,把他整个人都包围住了。”
  哥顿陡地呆住,半晌才道:“道道光墙是从哪里弄出来的?”
  利教授苦笑道:“我也很想知道,但等到这道光墙消失后,那德国军官也已不知去向。”
  萨拿忽然跑了下来,用手捧着额角,喃喃道:“这就更玄奇了,贝力奇为甚么要从英国来到这里?那德国纳粹军官又是何方神圣?”
  贺士维沉吟一会,忽然道:“贝力奇不远千里而来,一定和徳国军官有关。”
  利教授道:“他这一次来得很匆忙,我也是在深夜接到他的一个电话,才赶到酒店去见他的,但我还是见不到他的人,只是收到了这封信。”
  哥顿道:“这会不会牵涉及特务之间的明争暗斗?”
  利教授道:“你怀疑那徳国军官是个间谍?但贝力奇又怎样?难道他又是另一个特务吗?”
  贺士维道:“这件事太神秘了,的确充满了间谍故事的色彩。”
  利教授道:“这件事不单只是神秘,简直就是十分怪诞!”
  哥顿立时道:“再神秘,再怪诞的事也难不倒我们黑大衣金刚队。只要我们能够齐心协力,一定可以把真相揭破。”
  利教授道:“你有这份信心,那是很好的,但不要忘记,贝力奇的才干绝对不在我们任何一人之下,而他却在这件神秘怪诞的书中丧生了。”
  哥顿道:“这也许是他的运气太差了,所以才会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萨拿突然冷笑道:“我们并不是占卜星相专家,运气这种事大可不必再提。”
  利教授道:“据我估计,樱津佑子这个日本女人一定知道某些重要的关键,所以贝力奇才会在信上留下她的名字。”
  哥顿道:“那么,我们马上去找樱津佑子好了。”
  萨拿望着利教授,道:“这个日本女人在甚么地方?”
  利教授道:“两年前,樱津佑子已在本市定居,据说她父亲也在本市,而且还是一间建筑业株式会社总工程师。”
  哥顿道:“我懂日语,这件事就交给我我去干罢!”
  但利教授却摇摇头,道:“你不行,因为你的口才太好了。”
  哥顿还在一怔,贺士维却立刻就明白了利教授的意思。
  原来利教授已看出哥顿是个油腔滑调,自命风流之辈,倘若派遣他去找寻樱津佑子,恐怕事情多半会弄得十分糟糕。
  萨拿望了哥顿一眼,然后对利教授说:“我的日语不行,只会说几句很普通的说话,所以我也不是适当的人选。”
  但利教授却说:“樱津佑子是受过高深程度教育的人,她的英语比我说得还要好。”
  贺士维望着萨拿,道:“所以,这件事应该由你先走第一步。”
  萨拿耸了耸肩,苦笑道:“就只怕日本女人不喜欢看见印第安人。”
  利教授笑了笑,道:“近年来不少美国西部牛仔电影都很同情印第安人,认为你们祖先抗拒白人的侵略,绝对不是甚么野蛮的行为。”
  萨拿又苦笑了一下,道:“我明白了,所以当那个日本女人看见我的时候,也一定会很同情我的,对不?”
  利教授却叹了口气,道:“不是她同情你,而是你要同情她,”
  萨拿望着他片刻,才缓缓地点头说:“不错,因为她刚失去了一个智勇双全的英国男朋友!”
  这时候,晚风更凛冽迫人了,哥顿搓着双手,道:“事情初步就是这样决定,我们去喝杯酒驱散驱散寒风如何?”
  没有人反对,连利教授也说了一句:“赞成。”
  当晚,这四个黑大衣金刚队的成员都喝了不少酒,但气氛却并不怎么热烈。
  他们当然可以庆祝庆祝四人相聚在一起,但一想起了贝力奇之死,这份“庆祝”的心情立刻就化作哀愁了。
  这四人之中,哥顿喝得最多,但酒意最甚的却是萨拿,显然,他的酒量并不怎么好。
  当萨拿喝到第五杯威士忌的时候,他突然一阵呛咳,连酒也咳了出来,喷得一地都是。
  利教授坐在他身边,便说:“看来,你的酒量一定及不上祖先。”
  萨拿略一欠身,苦笑道:“我的祖先们是不喝威士忌的,各位对不起,我要上一上洗手间。”
  哥顿哈哈一笑:“你且先走一步,贺士维看来也快要进来陪你了。”
  萨拿摇摇头,道:“贺士维除了枪法好,脱牙手法高明之外,酒量也是很不错的。”说到这衷,一阵酒意从胸口涌上,他忍不住“呃”的叫了一声,然后就匆匆忙忙地找洗手间去了。
  XXX
  洗手间很宁静,适里的环境甚至比许多贫苦家庭的房子还更雅洁。
  萨拿面青唇白地走了进来,看样子似乎马上就要大嘴大吐一场。
  但他没有吐,越是想吐,就越是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伸手在他的背上用力一拍,而就是这么一拍之下,他终于吐了,吐得不亦乐乎。
  一吐之后,萨拿才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
  他马上用冷水洗了一个脸,然后才向那人望去。
  那人立刻报以微笑。
  那是一个东方黄种人,身材硕长,肌肉结实。看来是个年青而英俊的运动家。
  萨拿除下了金丝眼镜,用纸巾抹了一抹才又再戴上去,而那人却已伸出了右手,很有趣貌地说:“我是中国人,姓洛,叫洛云。”
  萨拿也伸出右手,道:“洛先生,我来自北美洲,全名是萨拿·哈尔坤度。”
  两人握过手后,洛云就递上了一张很精致的镀银卡片:“这是我的办公室地点和电话号码。”
  萨拿拈着卡片,看了一会,才“啊!”的一声说道:“原来阁下就是‘惊奇倶乐部’的创办人兼会长,那可真是久仰得很。”
  洛云微笑一下,道:“惊奇倶乐部只是一个不知所谓的私人组织,和你们黑大衣金刚队相比,倒是荧光比皓月了。”
  萨拿呆了一呆,道:“你早已知道我的来历了?”
  洛云望着他眨了半晌眼睛,才道:“利景贤教授,是我的舅父。”
  萨拿这才“噢”的一声:“原来是利教授叫你来的。”
  “这倒不是,”洛云摇摇头,道:“舅父一直都没有对我说过任何有关你们黑大衣金刚队的事,在半年前,我甚至不知道世间上有这么一个组织的存在。”
  萨拿皱起了双眉,道:“但你现在似乎对我们的事都很清楚,甚至还在很短时间之内,就已知道了我们的行踪。”
  洛云默然半响,才道:“令我认识黑大衣金刚队的人,并不是我的舅父,而是你们的首领贝力奇!”
  萨拿一怔,脸上却有点不相信的神色,而且,他也没有掩饰这一点,立时便说道:“你有甚么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
  洛云道:“若要很充份的证据,请恕我拿不出来,但最少你可以看看这张卡片。”
  说着,又掏出了另一张卡片递到萨拿面前。
  萨拿一看这张卡片,便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气。
  那是贝力奇的卡片,而且卡上还很清楚地印了黑大衣金刚队的名字。
  萨拿看清楚之后,立刻就说道:“这已是很足够的证据,因为我们都知道,这种卡片,贝力奇是绝不会随便派送给别人的。”
  洛云把卡片收回,沉默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关于那个德国纳粹军官的事,贝力奇先生一直都感到很有兴趣,在半年前,他曾经找过我,想藉着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来揭破这个神秘的谜。”
  萨拿吸了口气,不禁又再重新打量这个英俊年青的中国人。
  他很尊敬贝力奇,而且也很相信贝力奇的眼光,虽然在这一次事件里,贝力奇牺牲了性命,但他仍然以为贝力奇是个智勇双全的人物。
  而像贝力奇那样的人物,居然会在这里找寻一个中国的年青人来合作,由此可见,洛云这个人绝不简单。
  在萨拿的脑海里,“惊奇俱乐部”这个组织他是绝不陌生的。
  早在三年前,他就已听说过,惊奇俱乐部的创办人是个“狂人”,他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在新几内亚食人部落里表演了三天,结果成为了两个敌对族人共同崇拜的“天神”。
  他表演的是“魔术”,全套总共十八种花样。
  在食人蛮族里表演魔术,和在夜总会里表演完全是两回事。
  在夜总会里表演,就算表演得不够精采,大不了台下的掌声疏落一点而已。但在食人蛮族里,表演魔术简直就是性命的赌博。
  在“表演”之前,谁也不敢肯定那些蛮人会不会接受,说不定道具还未亮相,几十支毒箭已有如飞蝗一般射了过来。
  但洛云不但胆色惊人,运气也是相当不错,当那些食人蛮族正要向他袭击的时候,他及时使出了一套“连环扣”的绝技,使所有蛮人都瞧得目瞪口呆,接着就叽理咕噜的吵个不休。
  洛云没有放松,接着又连批玩了七八套不大不小的魔术,到最后他甚至只是用打火机燃点着一根香烟,就使所有的蛮人都大为惊奇,纷纷向他下跪膜拜。
  那一次,他救了整支探险队,也使这支探险队的副队长为之面上有光。
  因为唯一赞成洛云参加这一次探险行动的人,就是这支探险队的副队长。
  这位副队长其实也并不是真的衷心赞成,但是洛云却掌握了他某种“罪证”,使他无法不极力推荐洛云参加这次探险行动。
  副队长的“罪行”,就是有了“外遇”,而他却又是个畏妻如虎的人。
  那时候,洛云的年纪虽然还很幼小,但却已懂得其中关窍,知道这件事是“勒索”副队长的最佳本钱。
  结果他成功了,但谁也想不到,在他的行囊里,最重要的装备居然是十几套魔术的道具。
  若是别人检查他的行囊,一定会骂他没正没经,但偏偏负责检査一切行装的人,又是那个副队长。
  那个副队长还没有骂洛云,洛云就已叉着腰瞪着眼,道:“我的装备里还有三十斤海洛英和五十包大麻,你是不是要向队长告发?”
  副队长苦笑了一下,道:“在你的行囊里,也许还有一枚原子弹,可是我实在甚么也没有看见。”
  于是,洛云又“过了一关”,顺利地把魔术道具运进原始森林里,谁也想不到,这些魔术道具居然可以成为一种犀利的武器,把两个敌对的食人部族完全征服。
  洛云临离开之前,还用“神话”(神的说话)对两族酉长训示一番,意思大概是说:“你们以后再开战,我就用天火把每一个战士都烧死!”
  由于他所表演的魔术里,有“口喷狂焰”这一套绝技在内,所以两个蛮族的人似乎深信不疑,至于后来是用的因此化干戈为玉帛,却又是无从考究了。
  经过这一次历险之后,洛云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他所做的事情每每连利教授也为之吃了一惊。
  利教授本身就是一个出色的探险家,他不但学识渊博,而且也极其勇敢,可是,他却还不算是个“狂人”。
  而洛云却狂极了,好像自己有几百条性命可以不断“递补”着活下去似的。
  在五年前,他成立了“惊奇俱乐部”,至于会中成员有多少人,他们是何方神圣,就连利教授也是讳莫如深,只知道创办者兼主持人就是自己的宝贝外甥洛云而已。
  所以,虽然洛云和萨拿从前各处天南地北,但一提起了惊奇倶乐部,萨拿的确是早已闻名的。
  XXX
  萨拿站在那里望着洛云半天,才叹了一声,说道:“我相信贝力奇的眼光,他从来都不会看错任何一个人,包括阁下在内。”
  洛云道:“但我舅父却从不喜欢我参加他的冒险旅程。”
  萨拿说道:“我若是有一个这样的甥儿,也不舍得让他过着朝不保夕的冒险生活。”
  洛云叹了口气,道:“但你们可知道,像我这种人,若没有刺激的冒险来灌溉生命,根本就无法活得下去!”
  萨拿望住他,道:“但你也可知道,只要一次意外或者是失败,你也会活不成了?”
  洛云笑了起来,道:“你这番说话,是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萨拿怔住,继而苦笑道:“难怪连利景贤教授那样的人,对着你也是无可奈何了。”
  洛云道:“我知道,你们也很想弄清楚那个德国纳粹官军是甚么来历,更尤其是贝力奇死了,而且又是死得那么不可思议。”
  萨拿深深地抽了一口凉气,道:“你想在我身上知道些甚么?”
  洛云道:“我甚么都想知道,但却还不了解你们到底知道的事情有多少?”
  萨拿道:“你想了解,那很容易,你舅父就在外面,你可以直接去问他。”
  洛云面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这么说,你已拒绝了我的要求?”
  萨拿微微一笑:“要成为一个成功的探险家,最重要的并不是问,而是查!”
  洛云道:“但‘查问’二字,在中国的词汇上是互相贯通的。”
  萨拿却鞠了一个躬,道:“很抱歉,我是个美国人,一个美国印第安人。”
  洛云道:“只要是一个真正的区险家,就算你是火星人,我也一定会尊重阁下的意思。”
  萨拿哈哈一笑:“很好,果然不愧是惊奇倶乐部的创办者,可惜我老早就已经是黑大衣金刚队的成员,否则今晚一定会要求阁下加入贵俱乐部,洛朋友,今天很高兴能够跟你谈话。”他最后那一句说话,就等如是说:“再见。”
  洛云忙道:“对不起,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你不要对利教授提起我曾经在这里出现,可以吗?”
  萨拿道:“这一点不成问题,但我也有一个要求。”
  洛云双肩轩动:“请说。”
  萨拿道:“你若尊重我这位美国朋友,从这一秒钟开始,请勿继续跟踪。”
  洛云干笑两下,才道:“只有傻瓜才会去跟踪一个已给自己惊扰过的人,我虽狂,但却还不致于傻到这个地步。”
  萨拿听见这两句话,面上不禁为之一阵动容。他终于说了一句:“再见。”
  当他离开洗手间后回头一望,赫然发现门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紧急修理暂停使用”。
  不问而知,这是洛云的杰作。
  XXX
  清晨六点三十五分,曙色甫亮,在一个高尚的住宅区里,几乎每一条街道都是冷清清的。
  萨拿就站在最大风的一条街道上,等待樱津佑子的出现。
  根据樱津佑子的生活习惯,她每天清晨六点三十分左右,就会离开她的住所,缓步跑动大概三十分钟,然后才回家享用早餐。
  萨拿现在站着的地方,是樱津佑子的必经之路。但他等了很久,樱津佑子还是没有出现。
  到了六点五十七分,一辆银灰色的平治房车驶了过来。
  驾驶这辆汽车的,是个穿着司机制服的男人,他的脸孔平平板板,一时也不惹人注目。
  萨拿初时也没有注意这一辆汽车,也没有注意到车上的人,尤其是那个司机,根本就没有令人一望的价值。
  但那辆房车驶得很慢,萨拿忽然看见房车后排座位上,还坐着了另一个人,而且这人还目不转睛地盯着萨拿。
  若说司机的脸孔平平板板有如一块木,那么这个坐在后排座位上的人,他的脸孔就是冷冷冰冰的有如一块铁。
  这人不是东方人,他有一双特别深沉的眼睛,又有一把金黄夺目的头发。
  哥顿的头发也是金黄色的,但却还比不上这人的头发好看。
  但萨拿却在这一瞬间呆住了,就像个从来都不相信鬼魂的人,忽然遇上了世间上最可怕的厉鬼一样,
  车上那人也许不是一个鬼,但他的出现,却有着一种恐怖的震撼力。
  他是一个穿着比挺军服的德国纳粹军官!

  第二章 神秘强光与空中潜艇
  汽车虽然开得不快,但还是在转眼之间就在萨拿的面前掠过。
  萨拿在定一定神后,立刻追前,大叫道:“喂,等一等!等一等!”
  但汽车却在这时候突然加快了速度,转瞬间就已在转角处消失了踪影。
  萨拿神色在此刻变得苍白,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这里是甚么地方了?又是甚么年代了?难道现在还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吗?”他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双手毫无意义地挥动看,看来就像个失魂落魄的呆子。
  他想了一想,终于决定登门造访,找到了樱津佑子再说。
  樱津佑子住的房子是两层式的洋房,她住在二楼。
  萨拿正要踏上梯级,下面那层房子的大门突然打开,走出了一个银发披肩的老太婆,她指着萨拿,尖声尖气地说:“你不要上去!”
  萨拿一怔,望了那老太婆一眼,半晌才说:“我是来找一个人的,为甚么不能上去?”
  老太婆“哼”的一声,说道:“上面根本就没有人,只有几百只蟑螂在那里走来走去!”
  萨拿道:“樱津佑子小姐不是住在上面吗?”
  老太婆冷冷一笑:“你是在说那个日本女人?”
  萨拿点点头,道:“就是这个日本女人。”
  老太婆道:“你们不要再麻烦她了,她在两天前回家去了。”
  避拿一怔,道:“回家?那又是甚么地方?”。
  老太婆奇怪地盯着他,皱眉道:“回家就是回家,她的老家在日本嘛!”
  萨拿吸了口气,道:“她为甚么忽然要离开这里?。”
  老太婆道:“我若甚么都知道,也不会穷成这副样子了。”
  萨拿笑了笑,道:“你能够住在这种地方,又怎会是个穷人?”
  老太婆冷冷道:“这里算得上甚么?在美国,我本来有八座房舍,三个花圜,还有一座温室农场,但却在赌场上完全输掉了。”
  萨拿皱着眉,他并不是个赌徒,对赌博全无兴趣,他也不想听这老太婆诉说往事。
  所以,他只是含糊地应了两声,依然向上直走。
  老太婆却突然怪叫一声,怪音里充满愤怒之意:“小子,你找死!”
  萨拿陡地一呆,他怎样也想不到,这个银发老妇突然会讲出这句话来。
  其实,他心中早已隠隠觉得有点不妙,但不妙之处在甚么地方,却是无法说得出来。
  直到这时候,这老太婆居然叫出了这么一句说话,更是不可思议之极。一个年纪已七十多岁的老妇,又怎会为了这无小事而大动肝火?
  萨拿立时回头,赫然看见这老太婆的手里握着一柄手枪。
  “老太,你不要误会……”
  “我没有误会,你是个贼,淫贼!”
  “不是的!不是的……”
  “你去死罢!”老太婆愤怒地咆哮着,终于“砰”的一声开了枪。
  萨拿的身子陡地一震,脸色灰白得极其难看,他伸出了手,指着这个老太婆,惊骇欲绝地说:“你……你是个疯……”
  说到这里,只觉得天旋地转,再也支持不住跌倒在地上。
  而也就在他即将失去知觉前的一瞬间,他听见了第二下枪声,又看见半空之上出现了一幕奇景。
  但是他还来不及想象那是甚么东西,眼前已经一片漆黑,接着就甚么都不知道了。
  XXX
  十五分钟之后,萨拿已被送进医院里进行紧急抢救,在急症室外,出现了一个头发略见灰白的男人,他的神情相当焦虑,但却没有跟警方人员接头洽询萨拿的情况。
  这人就是利教授。
  又过了十五分钟,哥顿和贺士维也来了,哥顿一看见利教授,就气冲冲的说:“怎会发生这样的事?”
  利教授叹了一声,说道:“我也很想知道答案,但萨拿却可能从此跟我们永别了。”
  哥顿挥动着拳头,怒道:“我早就说过,这件事情该由我来进行!”
  贺士维立刻沉声喝道:“现在并不是追讨责任问题的时候,再说,就算让你来进行这一件事,只怕也和萨拿的下场没有甚么分别。”
  哥顿冷笑道:“萨拿对太空科学技术也许极有成就,但对付那些亡命之徒,却远远比不上我!”
  利教授摇摇头,道:“开枪射击萨拿的人,并不是甚么亡命之徒。”
  哥顿哼的一声:“总不会是一个老太婆罢?”
  利教授道:“偏偏就是一个老太婆,她今年已经七十二岁了,而且还有点不良于行!”
  哥顿陡地呆住,他深深地抽了口凉气,良久才道:“教授,你不是跟我开玩笑罢?”
  利教授脸色一沉:“你以为我现在还有心情跟你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吗?”哥顿忙道:“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但这种事情,实在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利教授说道:“世间上令人难以置信的案情可说是无日无之,而且事情的确已经发生了,就算想不相信这是事实也不行了。”
  哥顿道:“那个老太婆呢?是不是给扣押起来了?”
  利教授道:“不错,她已经给扣押了。”
  哥顿道:“给警方扣押着?”
  利教授摇摇头,道:“不是警方,是撒旦,魔鬼撒旦。”
  哥顿一怔,道:“怎么?连凶手也死了?是杀人灭口吗?”
  利教授道:“不是杀人灭口,而是吞枪自杀!她给萨拿一颗子弹后,接着又开了一枪,击中了右边太阳穴而死。”
  哥顿和贺士维互望了一眼,两人的面上都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过了足足两分钟之久,贺士维才道:“我们应该一起去找樱津佑子,这件不幸的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
  利教授苦笑了一下,道:“但也许事情会变得更加可怕,说不定……唉!”
  哥顿的面上,立时露出了大不以为然的神情:“难道你认为一个七十二岁的老太婆可以把我们四个人都杀死吗?”
  利教授道:“这世界上没有甚么事情是不可以发生的,包括在任何一分钟之内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
  哥顿道:“那个日本女人呢?”
  利教授道:“不在家里。”
  哥顿说道:“我们一定要把她找出来不可。”
  贺士维道:“她会不会到了父亲的别墅居住?”
  利教授道:“这可能性恐怕不大。”
  哥顿说道:“这日本女人可有点儿邪门,似乎凡是男人招惹上她都会带来杀身之福。”
  利教授瞪视着他,忽然冷笑道:“你是研究迷信学的专家吗?”
  哥顿脸色一变,正待发作,贺士维已制止着他,说:“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我看,你们现在应该留在这里,看看萨拿的伤势怎样再说。”
  利教授道:“你又有甚么打算?”
  贺士维说道:“我想去找一找樱津佑子。”
  利教授问道:“你知道她在甚么地方吗?”
  贺士维摇摇头,道:“不知道,但我会尽力去调查出来的。”
  利教授皱了皱眉,很是躇躇不决的样子,但贺士维却不再等待,在门外截了一辆出租车就走了。
  哥顿这才望着利教授,道:“你为甚么让他走?”
  利教授这才如梦初醒,吸了口气道:“他真的去找樱津佑子?”
  哥顿道:“萨拿已给这个日本女人弄得生死未卜,贺士维若找到了她,恐怕也没有甚么好结果!”
  利教授顿了顿足,道:“不错,无论怎样,我们都不能让他独自冒这个险。”
  哥顿道:“既然这样,我们追上去截住他。”
  利教授照点头,道:“对,他多半是到了樱津佑子父亲的别墅,那地址是我昨天告诉他知道的。”
  哥顿道:“萨拿又怎样?”
  利教授道:“这里有第一流的医生和医疗设备,而且我们就算再担心也是担心不来。”他一面说,一面已向停车场那里奔走过去。
  他的车子西停泊在停车场东北角的角落里。
  但等到利教授赶到那里的时候,他不禁呆住了。
  因为他看见自己的车子里坐着了一个人。
  这人正坐在驾驶座位上,一双眼睛冷厉地直视着利教授和哥顿。
  哥顿来得比较迟,他最初只是看见利教授忽然停住了脚步,满脸尽是惊呆之极的神色。
  等到哥顿向前直望的时候,一辆车子已直驶过来。
  这辆车子本来一直都是停止不动的,但它不动则已,一开动之下竟然就像一支火箭般疾标而至。
  哥顿反应极快,立刻向右方急掠出去,但利教授却给这辆车子撞得整个人抛起,然后又重重地再摔跌下来。
  哥顿陡地大喝:“你疯了?你是怎样开车的?停车!停车!”
  但那辆车子并未停下,转瞬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哥顿是个眼光极其锐利的人,但在那辆车子的去势实在是太快了,他竟然未能看见车牌上的号码。
  在这时候,一个穿着火红外衣,戴着钢盔的年青人正驾驶着一辆摩托车进入停车场,而哥顿一眼就已看见,那是一辆性能十分优越的车子,所以他立刻就冲了过去,大叫了一声:“朋友,你的车尾着火,快要爆炸了!”
  那人吃了一惊,慌忙下车,但一看之下,不禁怒气陡生,道:“我的车子几时着火了?”
  哥顿喝了一声,忽然一脚重重蹬向他的屁股,道:“这不是你的车尾吗?”
  那人给哥顿一脚踢得在地上连接打了四五个大浪,才勉强坐了起来,但他的摩托车早已去得无影无踪了。
  哥顿驾驶着这辆摩托车,以每小时超过八十五里的速度向前追上去,接着,后面自然就是警车呜呜作响,最少有四五辆警车追上来了。
  对于后面有多少辆警车追来,哥顿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非要追上那辆撞倒利教授的汽车不可。
  从医院停车场驶出,只要经过了一段弯角,就是一条宽敞而笔直的公路,而哥顿才追到这里,就已听见前面响起了一下惊人之极的碰撞声。
  有人换车了,而且发生意外的就是那辆撞倒利教授的车子。
  哥顿虽然看不清楚车牌,但他却认得出那辆车子的颜色和形状,他立刻把摩托车的速度减弱,然后在失事的现场停顿下来。
  和这辆车子相撞的,是一辆小型客货巴士,由于这一下相撞的势子极其猛烈,那辆小型客货巴士的司机已俯伏在驾驶盘上。
  哥顿只是随便看了那人一眼,就已知道他凶多吉少了。
  而那辆撞到利教授的车子,它损毁的程度更是厉害。
  经过这么一撞之后,它看来根本就不像是一辆车子,倒像是某位抽象派雕刻大师雕刻出来的精心杰作。
  你可以幻想它像是一座山,也可以幻想它像个臃肿不堪的肥女人,甚至可以形容它像一个刚给手榴弹炸过的战场,但无论怎样,它已不再像是一辆车子。
  但在不到三十秒之前,这辆车子还是正在以极高的速度在公路上疾驰着。
  从这辆汽车损毁的程度看来,无论车上有多少人,只怕可以生存下去的机会,一定是微乎其微的了。
  而就在这时候,哥顿突然看见了一幕奇景。
  他突然看见了一道强光,包围着那辆车子。
  那道强光来得很突然,消失得也很快,大概还不到一秒钟,一切又已恢复了原状。
  哥顿呆住了,而这时候,已有四辆警车追了上来,一个满面红光的中年警官跳下了车,立刻就指着哥顿说:“你是甚么人?为甚么抢走了别人的摩托车?”
  哥顿却反问他:“你有没有看见刚才那一道强光?”
  那警官道:“我正要问你,这是甚么把戏?
  哥顿道:“我可不是魔术师,那道强光和我是没有半点相干的。”
  那警官板着脸,道:“你叫甚么名字?是从那一个国家来的?”
  哥顿给他气得直跳脚,怒道:“我只不过借用别人的摩托车追捕撞倒利教授的凶手,你这算是甚么态度?”
  那警官面色一沉,神态也显得十分恼怒:“你再不回答我的问题,看我敢不敢锁你回警局再说!”
  但就在这时,一个年青人从最后一辆警车走了出来,道:“伍警官,这位哥顿先生是我的朋友,我可以保证,他绝对不是甚么不法之徒。”
  伍警官望了那人一眼,脸色还是十分难看,他冷冷的哼了一声,道:“你是甚么人?怎知道我姓伍?”
  那年青人微微一笑,道:“我是在两个月前听过你的大名,我见过阁下的照片的。”
  伍警官一怔:“你从甚么地方知道我这个人?”
  “在我的办公室里。”又有一个身形高大的警官走了过来,道:“是我告诉洛先生知道的,他很欣赏你勇往直前的作风,但却想劝劝你不要太意气用事!”
  伍警官一看见那高大的警官,态度立刻就改变了,他还要向他敬了一个礼,才说:“是的,马警司!”
  马警司拍了拍那年青人的肩膊,道:“他就是洛云,你有两次剿破毒窟的行动,都是全靠这位洛云先生暗中帮忙才能水到渠成的。”
  伍警官“啊”的一声,面上的神态变得更为恭敬:“原来是洛先生,久仰!久仰!”
  洛云微微一笑,道:“不必客气。”说完这句话,他面上的神情立刻就变得很严肃,目光也注视在那两架车子之上。
  这时候,那辆小型客货车的司机已给拖了出来,但看他的样子,显然是活不成了。
  但紧接着,却有一个警员走了过来,对伍警官报告说:“另外一辆车子里没有人。”
  伍警官一怔,哥顿却已跳了起来瞪着那警员道:“你在发甚么神经,凶手一定在车里,难道你认为这是一辆无人驾驶的汽车吗?”
  伍警官也同意哥顿的说法,不期然地点了点头,但那警员还是说:“我不知道是甚么原因,但车子里的确没有人。”
  哥顿立刻走到那辆已毁坏不堪的车子旁边,他看了半天,才捧着额角道:“天!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车子里真的没有人!”
  伍警官走了过来,脸上也尽是充满疑惑的神情。
  洛云忽然把哥顿拉过一旁,沉声道:“利教授怎样了?”
  哥顿没有回答,却反问他:“你是谁?我可不认识你。”
  洛云说道:“我姓洛,叫洛云,利景贤教授是我的舅父,我认得这辆车子是他的!”
  哥顿吸了一口气,道:“你舅父就是在医院门外给这辆车子撞倒的。”
  洛云脸色一变:“就是这辆没有人驾驶的车子撞倒了我的舅父?”
  哥顿皱着眉,摇头道:“不!这辆车子肯定是有人驾驶的!”
  马警司望着哥顿,道:“你是说,当你追上来的时候,这辆汽车里面是有人正在驾驶的?”
  哥顿道:“当然,难道你以为它真的是一辆用无线电来摇控的模型跑车?”
  马警司摊了摊手,道:“我也认为你的说话很有道理,但如今事实证明,车子里是完全没有人的,而且在那样高速行驶情况下,车里的驾驶者也不可能及时跳车逃生,而又完全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哥顿道:“但在意外发生之后,我们都看见了一道强光照射着那辆车子。”
  马警司道:“你说的‘我们’,除了你之外还有谁?”
  哥顿伸手向伍警官一指,道:“还有他。”
  马警司望着伍警官,伍警官立时道:“好像是的,但……但……”
  马警司面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道:“快说,现在不是吞吞吐吐的时候。”
  伍警官这才连忙接道:“但那又好像是阳光从东方照射过来……”
  “不是阳光,是强光!一束古怪的光芒!”哥顿立刻强调着说:“我可以绝对的肯定,那不是阳光,一定不是!”
  马警司冷冷一笑:“这么说,应该是激光或者是镭射光了?”
  哥顿道:“我不知道,但那肯定不是阳光!”
  马警司皱了皱眉,道:“照你的想法,是不是那种古怪的光芒,使到汽车里的驾驶者完全消失了踪影?”
  哥顿道:“我认为的确就是这样。”
  马警司又向其他警员询问,但他们都比伍警官来得稍迟,根本就完全看不见甚么古怪的光芒。
  这时候,又有一辆摩托车急骤地驶了过来,车上的铁骑士,是个警方人员。
  那警员没有下车,只是对马警司说:“利景贤教授给一辆汽车撞倒了,情况相当严重。”
  哥顿吸一口气,忙道:“我现在就回去见他!”
  那警员道:“但利教授想见的人,是一个中国籍的男子,他叫洛云。”
  洛云只是听到这里,立刻就跨上哥顿“借”回来的摩托汽车,风驰电掣地赶到医院去!
  XXX
  利教授的情况果然很严重,医生只能给洛云五分钟的时间和他交谈。当利教授知道洛云就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才用力地低声呼唤:“阿云,我看见了他,我又看见了他……”
  “他是谁?”
  “古曼。”
  “古曼?是甚么人?”
  “一个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就已阵亡了的德国高级将领,我还是在三小时之前才从一大堆数据里查出他的来历的。”
  “哥顿他们知道了没有?”
  “我本来打算迟一点才告诉他们知道的,想不到刚才古曼又出现了……”说到这里,利教授的脸苍白得简直完全没有半点血色,“这件事,说来话长,但你可以从我的日记里知道得更加详细一点……”
  洛云握着他的手:“舅父,你会没事的。”
  利教授凄然一笑,道:“就算我还可以活下去,但却再也不能参加任何探险的活动了,你是惊奇俱乐部的会长,又是我最喜爱的亲人,这一件极其神秘的事,就交给你来接手好了……”
  洛云用力地点点头:“舅父您可以放心,这件事,我本来就已开始插手。”
  利教授道:“我就是知道了这一点,才会在这时候找你说及这一件事,还有,贺士维去找樱津佑子,可能会有危险,你要想想办法……”
  洛云连连点着头,但心中却是一片迷惘,他根本就不知道樱津佑子是甚么人,更不知道贺士维到甚么地方去找寻樱津佑子。
  但他还是无法不点头答应,因为他已看出,利教授的生命已快走到尽头了。
  利教授的眼睛已完全闭上,但嘴里还在不断提醒洛云:“小心古曼!他是一个已经阵亡了四十年的德国纳粹军官,但他现在又出现了,他驾驶我的车子,向我迎面疾冲过来……”
  洛云本来想再问两句,但医生却在这时候进了进来,而且怎样也不肯让洛云和伤者交谈下去。
  洛云倒抽了一口凉气,才踏出房外,就遇上了哥顿。
  哥顿一看见洛云,就把他拉过一旁,道:“利教授怎么了?”
  洛云叹了一声,道:“只怕机会并不太好。”
  哥顿咬了咬牙,怒道:“我知道,一定是那个纳粹鬼军官干出来的好事。”
  洛云沉吟了一会,才道:“我知道,贺士维去找一个日本女人,你有没有这方面的线索,可以让我马上找他回来?”
  哥顿皱了皱眉,正在思量之际,忽然目光大亮,叫道:“他回来了!”
  XXX
  贺士维真的回来了,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警方人员。
  贺士维一看见哥顿,马上就说:“樱津佑子的父亲死了!”
  哥顿的身子一震,道:“怎会忽然死掉的?”
  贺士维道:“一场神秘的大火,把他和他的别墅同时烧得完全变了形状,但根据初步检验结果,已肯定别墅里的男尸就是樱津佑子的父亲。”
  哥顿道:“那么樱津佑子呢?”
  贺士维苦笑了一下,说道:“天晓得她到甚么地方去了,嗯……刚才这位警察先生说利教授出了意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哥顿摇摇头,道:“连我也不大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利教授的车子给人盗走了,而利教授也就是给自己的车子撞伤的。”
  贺士维陡地一呆,才道:“他伤势怎样?”
  洛云直到这时候才插嘴,说:“不怎么妙。”
  贺士维望着他,道:“阁下是谁?”
  洛云回答道:“利教授是我的舅父,他已请我参加调查德国纳粹军官这一桩怪事。”
  贺士维又是呆了一呆,接着忽然又失声道:“你就是惊奇俱乐部的会长?”
  洛云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是的,我就是。”
  贺士维这才咧嘴一笑,然后又跟洛云握手:“我是个牙科医生,一向都很尊敬利教授。”
  哥顿立刻补充着说:“他就是贺士维牙医博士。”
  洛云道:“两位都是黑大衣金刚队的精英份子,想不到对手却是一个鬼魂般的德国纳粹军官。”
  哥顿道:“贝力奇说过,他是打不死的,倘若真的这样,我们又有甚么方法可以把他击败?”
  贺士维吸了口气,道:“萨拿现在的情况又怎样了?”
  哥顿道:“正在抢救中,至于是死是活,就要看看上帝的主意怎样。”
  贺士维苦笑着,道:“原本四个人,现在就只剩下两个了。”
  “不是两个,是三个。”洛云道:“我要参加这一件怪事的调查工作。”
  贺士维怔了一怔,道:“你是认真的,还是只在开开玩笑?”
  洛云道:“当然是认真的。”
  贺士维道:“那么,你也就等于跟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了。”
  洛云道:“跟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种经验我早就十分丰富。”
  贺士维道:“但这一次更神秘,也更凶险。”
  洛云道:“这一点你毋须再向我来解释,别的不说,就以你们黑大衣金刚队目前的遭遇来说,就已经是一块很清楚的镜子,我并不是个白痴,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贺士维凝视着他,良久才叹了口气,说:“阁下这份勇气,实在令人佩服,既然你主意如此坚决,我也无话可说了。”
  洛云道:“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坐下来,重新再把整件事情加以检讨。”
  奇顿马上赞成这个提议:“洛先生说得对,我们现在太紊乱了,而且在短短几十分钟之内,就有两位队员遭遇到极大的不幸!”
  贺士维也点点头,道:“找个清静地方坐下来慢慢谈,那是很好的,但却不能再喝一滴酒!”
  哥顿道:“烈酒的确不适宜再喝,但喝点啤酒总不妨事。”
  贺士维却倔强地摇摇头,道:“不行,啤酒也是酒,我们已错得太多了,这一次再也不能有任何差错!”
  哥顿涨红了脸,但接着却叹了口气,道:“你也许说得很对,我喝橙汁加鲜奶好了。”
  洛云微笑一下,道:“你若存心要跟自己的肚子捣乱,我建议阁下饮用柠檬汁加鲜奶,保证有效。”
  哥顿呆了一呆,但随即大笑:“好家伙,你想独个儿来处理这一件事吗?”
  贺士维叹了一声,道:“难为你现在还可以笑得出声,而我,只要想起贝力奇、萨拿和利教授他们三人,就真的想哭了出来。”
  XXX
  十二分钟后,洛云带着哥顿和贺士维来到了一间很幽雅的餐厅。没有人叫酒,也没有人叫橙汁加鲜奶或者是柠檬汁加鲜奶。
  三个人都喝清水,吃三文治和煎蛋之类的食品。
  贺士维却只吃了很少,就再也咽不下去了,他虽然是个牙医博士,但他身上最丰富的并不是牙科图学上的智识,而是感情。
  他是一个感情极丰富的人。
  虽然他吃不下食物,但是水却喝了整整三大杯,彷佛想用水来冲洗掉所有的哀愁。
  但这当然是没有用处的。
  喝太多的水,只能使他早一点进入洗手间。
  但哥顿却吃多喝少,而在他不断咽吞着食物的时候,说话最多的人就是洛云。
  洛云首先再详细地自我介绍,然后才把话题说到贝力奇和那德国军官之间的纠葛。
  洛云的声音很平静,但在贺士维听来,每一句话都具有极强大的震撼力。
  洛云又把利教授的话讲了出来:“那神秘的德国军官叫古曼,我舅父很肯定这一点,而且还说有一大堆数据,可以澄明他没有错!”
  贺士维直了直身子,奇怪地瞪着洛云:“古曼若活到现在,一定已经是个老人了。”
  洛云说道:“所以,你认为我舅父错了?”
  贺士维道:“我现在还不能肯定,但在年岁方面相差太远,那就很难使人相信这是事实。”
  洛云道:“从表面上看来,确然如此,但有一点不可不知,我舅父绝不是粗心大意的人,他若认为这个神秘的军官就是古曼,那么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和根据。”
  洛云一把利教授抬出来,贺士维就没话说了。
  一直只顾吃三文治的哥顿突然挥了挥手,道:“要揭破这一个谜,非要找到樱津佑子不可,她和贝力奇的关系非比寻常,她一定知道不少秘密。”
  贺士维道:“可是,萨拿却因此而受了重伤,还有樱津佑子的父亲,也同样遭遇到不幸。”
  哥顿道:“对于这两件案,你已完全知道真相了吗2。”
  贺士维道:“难道你认为一些都是意外?”
  哥顿道:“最少,在表面上看来的确是意外,我们若要证明那不是意外,就得找到确切的证据。”
  贺士维目中却露出了哀愁之色:“不错,在这个文明的法治社会里,任何事情都要讲求证据,但世间上偏偏就有许多无法解释的事情,你明知道真相怎样怎样,却总是找不出半点证据来。”
  洛云道:“但我们现在既没证据,也不知道真相到底是怎样的。”
  贺士维道:“我认为樱津佑子固然很重要,但利教授的发现也不能忽略。”
  洛云点点头,道:“不错,我也很想到他的住所里,看看有关古曼的资料。”
  哥顿立刻站了起来,道:“既然这样,我们还坐在这里干吗?”
  贺士维望着洛云,洛云也已站了起来,说道:“好,我就带你们到舅父的住所去。”
  XXX
  利教授住在近郊,那是一幢建筑得很有欧陆风情的西班牙式平房,在平房门外,是一座不大不小的花园。
  利教授是一个敢于冒险的探险家,也是一个工作态度诚恳异常的学者,在这幢房子里,卧室只占很细小部份,但书室、工作室和运动室却占着很大的面积。
  只有最熟悉利教授的人,才会知道他每天花在运动室的时间,最少也有两至三个钟头。
  倘若以为利教授只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那可是大错特错。
  他是练空手道的,而且还是个五段高手。
  可是,他的空手道功夫再厉害,也比不上一辆疾冲而来的车子。
  利教授曾经两次结婚,但都不成功,在最近七八年之内,他都是独个儿居住在这里。
  对于利教授居住的地方,洛云是十分熟悉的,他甚至拥有这幢房子的钥匙,所以他很轻易就进入了利教授的工作空。
  洛云一进入这间工作室,首先就发现有许多工具和仪器都已被搬移到一旁,而在一张四尺乘九尺的长方型木桌上,足足有几百本书籍堆放在一起。
  利教授平时是个井井有条的人,但这时候洛云所看见的书籍,却是一片紊乱,完全不像是利教授所应有的作风。
  贺士维随手拿起了一本书,只是翻开了几页,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懂得许多国家的语文,但这一本书却是用印度文写的。
  他看不懂,但是利教授却一定看得懂,否则也不会有这么一本书放在这张桌子上。
  而哥顿的视线,却落在一张已很残旧的地图上,这地图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的军事地图,地图上使用的全是法文。
  哥顿懂法文,但这张地图现在的价值,却仅限于它的历史性,至于军事战略的价值,当然是早就不再存在了。
  但利教授却有这么一张地图,而且还用红笔在上面划了一个圈子。
  除了这红色笔圈之外,又有一支箭嘴符号引伸出来,在地图旁边注写着:“一九四三年六月二十四日正午,古曼堕机于此。”这两行字,是用英文写上去的,哥顿一眼就已经认出,那的确是利教授的笔迹。
  而洛云却捧着一本最少有半尺厚,看来古旧之极的画册,不断聚精会神地观看着。
  贺士维走过去,也侧着脸看着那一本画册。
  这画册大概也有三十几年历史了,它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由美国纽约某大出版商所印制的。
  而洛云所揭开的那一页,它上面所刊登的照片和资料,全是和德国纳粹党将领有关的。
  在当年来说,这些照片和资料,当然很吸引美国人的注意。
  但谁也想不到,到了这一个年代,它还是那么珍贵。
  “根据这里的记载,古曼是在一次巡视战区情况之际,飞机发生意外跌入海中丧生的。”洛云神情肃穆地说,同时又在画册上其中一张照片上面指了指:“这就是古曼,贝力奇曾经见过他,我舅父也见过他。”
  贺士维看了几眼,说道:“虽然只是一张照片,但对这德国人的轮廓相当深刻,尤其是他的眼神,很容易就可以辨认出来。”
  洛云道:“我舅父是个记忆力极强的人,而且古曼的相貌又是那么容易辨认,所以,我认为杀死贝力奇的德国军官,和这古曼一定大有关连。”
  贺士维道:“你的意思是说:就算那人不是古曼,也一定和古曼极之相似?”
  洛云点需头,道:“是的。”
  贺士维道:“照目前的情况推测,这一点是可以成立的,但这人到底真的是古曼?还是另有别人?”
  哥顿听见这一句话,立时就应声说道:“我敢断定,这人一定不会是古曼!”
  洛云目注着他,道:“为甚么?”
  哥顿呵呵一笑,道:“这道理太简单了,经过四十年的岁月,古曼就算还能活着,也一定已经衰老不堪,利教授又怎能再凭着这一帧照片认出杀死贝力奇的德国军官就是古曼?”
  贺士维点头道:“听来很有道理。”
  哥顿道:“这道理本来就很显浅,也很充份。”
  洛云却摇摇头,道:“但照我的看法,却并不这样。”
  哥顿皱了皱眉,半晌才道:“那么,洛先生又有甚么见解?”
  洛云说道:“事情若在正常情况之下发生,我也会绝对同意阁下所说的一切,但如今从种种迹象显示,围绕着这德国军官所发生的事情,都是那么怪异,那么神秘,而且似乎是由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所推动出来的,所以,若从正常的角度来分析古曼这个人,这可能已经是大错特别之举!”
  哥顿望了他一眼,好像想大笑一场,但结果却连一声也笑不出来。因为他忽然想起利教授的车子。
  利教授是给自己那辆汽车撞倒的,当时,哥顿也立刻追了出去。
  但等到那辆汽车失事后,车里居然连一个人也没有!除此之外,还有那股强光,它是从那里来的?它是否可以让汽车里的人完全消失?这都是一个哑谜。
  哥顿虽然性子急躁一些,但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可是对于这些怪异的事情,他却是无法作出任何解向。
  最后,他只好苦笑一声,叹道:“也许,我们要向灵魂学家请教请教了。”
  洛云道:“为甚么不说去请教科学家呢?”
  哥顿道:“萨拿本身就是科学家了,但他现在还不是性命危在旦夕吗?”
  洛云道:“我的意思是说,科学总比灵魂学实在得多。”
  哥顿道:“我从前也是这么想的,但如今再想深一层,世间上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们为甚么还要那么迷信着‘科学’这两个字?”
  洛云道:“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虽然多得不可胜数,但那并不表示科学的不中用,只能说人类的科学知识还在极幼稚的阶段而已。”
  哥顿听得一阵发愣,良久才叹了口热,道:“在老家的时候,我就算喝了三十公升啤酒,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胡涂。”
  洛云微微一笑,道:“等到事情水落石出的时候,你马上就会清醒过来了。”
  “古曼!”贺士维凝注着画册上那帧照片,说道:“我看得出,这人的相貌很凶,他在大战期间,一定曾经杀害过不少人。”
  洛云道:“但现在他又出现了,嘿嘿,你认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贺士维道:“这件事的可能性应该有五种。”
  哥顿忙道:“是那五种?”
  贺士维道:“第一种可能,是利教授认错了人。”
  洛云没有反对,因为虽然他很相信利教授的记忆力和判断力,但若以客观的立场来说,这可能性绝对是存在的。
  贺士维略为停顿一下,接着又说:“第二种可能,是有人冒充古曼,或者是有一个人的相貌,和古曼生长得极之相似,又或者是他儿子,兄弟之类的人物,那就很容易令到别人以为这人就是古曼。”
  哥顿道:“这可能性似乎最大。”
  贺士维说道:“而第三种可能,就是古曼的确未曾死亡,而且连相貌也没有改变,换而言之,他不但没有死,也没有衰老……”
  “这岂不是变成神话了吗?”哥顿挥动着右手,大声道:“在全球超过四十亿人口之中,有谁能够真的长生不老?也许他曾经动过手术,使自己看来比较年轻一点,所以利教授才能修在这本画册上认出了他。”
  贺士维点点头,道:“你后面两句说话,正好就是我想说的第四种可能。”
  哥顿“唔”了一声,问道:“还有第五极可能呢?”
  贺士维道:“第五种可能,是我们无法在这时候预测得到和想象所及的,所以,第五种可能只能称为未知之数。”
  哥顿道:“这岂不是等于白说吗?”
  洛云立时摇头,道:“不,贺士维把道第五种可能性提了出来,是有一定意义存在的,因为有了第五种可能性的存在,我们以后就不会局限于在前面四种可能性的范围内才加以探索。”
  哥顿叹了口气,道:“这么说,这五种可能性真是包罗万有,范围之大简直遍及全球了。”
  贺士维摇摇头,道:“地球只是一颗芝麻,而且还是芝麻里的小芝麻。”
  哥顿一怔,道:“这是甚么名言?出自莎士比亚还是幽默祖师萧伯纳?”
  贺士维又摇摇头,道:“都不是,这是萨拿说的。”
  哥顿又是呆了一呆,道:“难道你认为这件事情会和整个宇宙都有关连了?”
  贺士维面上露出了沮丧的神情,“我不知道,人类的力量,本来就是那么渺小的。”
  “人为万物之灵!”哥顿很不服气他最后那一句说话,“除非时光倒流,那才会是恐龙称霸的原始时代!”
  贺士维没有争辩,但眼神却显得更悲哀了。
  洛云立刻在他的肩头上用力一捏,道:“不要难过,他们会没事的。”他知道,贺士维又在想着萨拿和利教授。
  贺士维望着他,笑了一笑:“我知道你比我更难过,但你很勇敢,很坚强,难怪利教授常在信里提及了你。”
  洛云抓着头,脸上却有点自负的神气,道:“虽然我舅父一直都骂我是个捣蛋鬼,但我知道,他不但很疼爱我,而且也很欣赏我这个顽皮,不知天高地厚地的外甥。”
  “自大狂,”哥顿立刻大叫一声,但接着却又伸出了手:“但你这种自大狂,我第一个愿意接受,倒是那些深沉冷静的老江湖,我看见了就觉得头昏脑涨!”
  洛云淡淡一笑,和他握了握手,说:“你也很值得欣赏,希望我不会令阁下失望。”
  哥顿哈哈一笑,说道:“只可惜贺士维反对我们现在喝酒?否则,哈哈……哈哈……”
  洛云道:“你要喝酒,我是一定会奉陪到底的,但必须要等到事情真相大白之后,我才有这份心情来陪你喝!”他一面说,一面撕下了画册上有关古曼的一页,然后折叠着放入口袋中。
  这时候,贺士维走到客厅里打了一个电话。
  一分钟后,他才放下电话听筒,同时大叫:“萨拿醒过来了,他要见我们。”
  洛云与哥顿互望一眼,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兴奋之色。
  他们几乎是仆跌着抢出大门外的。
  “萨拿一定有很重要的话要和我们说。”哥顿嚷道。
  “无论怎样,他能脱离危险期,这已是一个极好的消息。”洛云道。
  他一面说,一面抢在前头,他有一辆性能卓越之极的跑车,经常都停泊在利致授的车房里。
  但哥顿一看见这辆车子,眉头便皱了起来,因为这辆跑车,虽然线条优美,十分鲜艳夺目,但却只有两个座位而已。
  洛云打开车门,说道:“这是‘赶绝岳母型’跑车,但你和贺士维可以挤在一起,或者是其中一个坐在另一个人的大腿上!”
  贺士维连忙点点头道:“这已很不错,总比躺在车尾箱好得多。”
  哥顿还在迟疑着,贺士维已怒骂起来:“你还在等甚么?再迟一点就永远见不着萨拿了。”
  听见这最后一句话,洛云和哥顿心中都是一沉。
  萨拿没有脱离危险期,他现在只是回光反照。
  三人立刻挤上了这辆跑车,而洛云一开车,就像个正在大赛车里作最后一圈冲刺的赛车手,简直完全没有把死神放在眼内。
  但他并不是在逞英雄,这只能证明,他的确不愧是个“狂人”而已。
  XXX
  床被枕头很雪白,萨拿的脸似乎也是一样。
  他看来甚至不再像个印第安人。
  在这充满死寂气氛的房间里,就只有洛云,哥顿和贺士维。
  萨拿甚至坚决拒绝警方人员逗留在这里,他说:“我可以对警方说的一切,都已说了,我现在只想见一见我的朋友!”
  他要见的朋友,就是指利教授、哥顿和贺士维。
  但利教授的情况,比起他来说也好不了多少。
  当萨拿看见洛云的时候,一张已经极其难看的脸孔又再变了一变:“怎会是你?利教授呢?”
  洛云这:“他有点不舒服,必需要去见一见回生,他是有糖尿病的。”
  萨拿望了望洛云,忽然长叹一声:“不要骗我了,利教授的身体一向都是很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来,一定是出了事。”
  洛云却轻松地一笑,“你这是过份担忧了,我保证在三十分钟之内,他一定会赶来见你。”说到这里,忽然住口,还恨不得一拳重重打在自己的脸上。
  因为他忽然想到,萨拿已经是个性命危在旦夕的人,说不定也会在十几分钟之后就与世长辞,倘若那时候利教授去见他,那么他们两人岂不是要在阴曹地府里相聚了吗?
  倘若利教授没有遭遇到意外,这种怪异的想法自然也不会在洛云的脑海里勾起,但这时候,利教授正躺在这间瞥院的另一张病床上,而且他的性命也是生死未卜的!
  洛云虽然绝对不是个迷信的人,但这时候一语冲口而出,心里也有着不舒服的感觉。
  只听见萨拿又叹了口气,说:“很对不起,我找不到樱津佑子。”
  贺士维望着他的脸,道:“这不是你的过错,我们都知道,你已尽了最大的力量。”
  萨拿摇摇头,道:“不!是我的错,我不该老是在樱津佑子的门外等待她,让那德国军官快了一步。”
  听到这里,其余三人全都为之一呆,而洛云的反应最快,问道:“你看见了古曼。”
  萨拿一怔,洛云立时又接看解释:“利教授已查到了那德国纳粹军官的资料,他叫古曼,但……但……这人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他这种“解释”就连他自己也感到不满意,但在目前这个阶段,他却只能这样地说。
  萨拿又是一呆,洛云立刻把画册里撕下来的那一页张开,又指着古曼的照片:“你看清楚一点,是不是这个人?”
  “对了,就是他,他坐在一辆平治房车里,我的确看见了他!”萨拿几乎是叫了起来的,但他的伤势本来就极其严重,这么一叫之下,声音接着却是微弱了。
  而他这种反应,本来就在洛云预料之中,所以他只是叹了口气,把那一页画册折好放回口袋里,道:“不必着急,你慢慢的说。”
  萨拿在喘息着,但眼睛却是睁得老大,过了片刻,他才继续说下去。
  他把当时的情况,很详细地叙述了出来。
  当他说到自己给那个老太婆枪击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显得十分凄然。
  贺士维的神情也是一般无异,他心里在想,那个老太婆已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但她的手指一扣枪机,萨拿这位年青有为的科学家的性命和前途,立刻就要不明不白地断送掉。
  只听见萨拿一直说下去,道:“枪声一响,我知道自己完了,但是不能相信那是真的,不久,我倒了下去,由于我是仰卧在地上的,所以我看见了一道强光,从樱津佑子的房子里射了出来!”
  洛云等三人听到这里,脸上的神情不禁变得十分怪异。
  又是那一股神秘的强光。
  哥顿本来想说:“我也见过这股强光。”但他还没有开口,贺士维已用手势阻止了他。
  贺士维是个心思比较慎密的人,他认为现在萨拿只适宜说,却不适宜让他作任何的思考,或者是让外界的冲击来惊扰着他。
  哥顿立刻就明白了贺士维的意思,所以只好闭上了嘴。
  而在这时,萨拿又继续说:“那一道强光,是一直射向天空的,而在高空之上,我还看见了一艘潜艇,一艘灰色的潜艇!那是真的,我知道自己绝对没有看错,但只是在一两秒间,潜艇不见了,一切都不见了……”他越往下说,眼神里就越是充满了恐惧之意,彷佛那艘潜艇甚至比射入自己身体里的子弹更可怕千万倍。
  听到这里,洛云,哥顿和贺士维的神情变得更是奇特。
  三人之中,以哥顿最是性急,他忍不住立刻就说:“萨拿,你记清楚一点,那是不是一架飞机?”
  “不是飞机!一定不是飞机!”萨拿喘着气,说:“以我这种资历的人,难道会连飞机和潜艇都分辨不出来吗?”
  贺士维吸了口气,道:“这件事,你有没有对警方说?”
  萨拿摇摇头,道:“我可以对警方说的,全都说了,只有最后这一件事,我没有说出来。”
  洛云照了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警方是绝对不会相信这种事的。”
  萨拿道:“但你们不同,你们了解我是个怎样的人,也知道整件事情,本来就是那么怪异,那么不可思议。”
  但哥顿又说:“对不起,我想问一问,那艘潜……艇,会不会其实是一艘宇宙飞船?”
  萨拿摇摇头,道:“一定不是宇宙飞船,一定是潜艇!而且,可能是美国核子潜艇‘深海鲨’号!”
  “甚么?”哥顿忽然咳了起来:“你是说,美国核子潜艇深海鲨号飞上了半天去?”
  萨拿道:“我不敢肯定它是不是深海鲨号,但我曾想这一艘潜艇,它是在五年前一个平安夜首次下水潜航的。”
  洛云皱着眉,道:“但这艘核子潜艇却在两年前神秘失踪了。”
  贺士维点点头,说道:“不错,这曾经是一件很哄动的新闻,那一次,深海鲨号在南太平洋公海水域里负责保护着几艘美国战舰北上圣弗兰西斯科,但却在半途中彼此失去了联络,那艘设备精密,集合数百科学家、经过十余年时间才能完成的核子潜艇,竟然就像气泡一般消失在海底里!”
  萨拿有气无力地眨着眼睛,道:“对了,就是那一艘潜艇,我若不是眼花,那么我看见的空中潜艇,就是已经失踪了两年的深海鲨号!”
  哥顿望着他,忽然长长地吐出口气:“那算是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
  萨拿叫道:“但我说的都是真话……都是真话……”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已是弱不可闻。
  就在这时候,两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医生走了进来,其中一个说:“伤者已谈得太多了,他现在必要好好休息!”
  另一个却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他现时已在休息了,而且将会永远休息下去。”
  哥顿脸色倏变,立刻瞪着那医生:“你在说甚么?”
  他的样子很凶,那医生吃了一惊,忙道:“我是说,伤者已经……已经……”
  哥顿揪着他的衣襟,厉声道:“死了就是死了,你在卖弄甚么臭幽默?”他一手揪着医生的衣襟,另一只拳头已紧握着,若不是洛云马上把他扯开,说不定真的会一拳打在那医生的鼻子上。
  那医生脸色阵青阵白地离开病房,临走前忍不住骂了一句:“你应该去见精神病医生!”
  哥顿跺了跺脚,拳头终于打在白墙之上。
  这时候,马警司走了进来,他左顾右盼的看了一会,才叹息一声,道:“愿萨拿·哈尔坤度能够获得真正的安息。”
  哥顿瞪着他,冷笑道:“你是不是想知道萨拿对我们说了些甚么?”
  马警司默然半晌,才望着他缓缓地说道:“我希望你们能跟警方衷诚合作。”
  哥顿道:“萨拿说在中枪之后,看见了一艘潜艇。”
  马警司一怔,但接着立刻就说:“是一艘模型潜艇吗?”
  哥顿道:“不是模型潜艇,是美国核子潜艇深海鲨号!”
  马警司呆了一呆,道:“案发的地点是在半山住宅区,一点也不接近海港!”
  哥顿冷笑一声,道:“我几时说那艘核子潜艇是在海里?”
  马警司脸色一变,道:“难道一艘核子潜艇会跑上公路吗?”
  哥顿道:“也不是跑上公路,而是飞上了天空之中。”
  马警司双眉紧蹙,道:“这算是甚么?跟警方人员开玩笑吗?”
  哥顿冷冷一笑,洛云已抢着说:“他说的都是真话,萨拿临死之前,的确向我们这么说。”
  马瞥司望着洛云,过了很久才干笑着说道:“这种事太荒诞了,唉,可怜的萨拿·哈尔坤度!”
  哥顿道:“你认为萨拿是荒谬的?”
  马警司道:“我知道,萨拿是个出色的科学家,他这个人也不荒谬九但他毕竟是一个人,而不是神,所以他临死前的这些说话,显然是由于神智不清才会说出来的。”
  哥顿道:“但他当时很清醒!”
  马警司道:“他也许看来很清醒,但各位都不是糊涂幼稚的人,对于天空上出现了一艘美国核子潜铤,这种事又该如何去理解和想象?”
  沉默了很久的贺士维忽然把哥顿拉开一旁,然后才目注马警司说:“我认为这件事没有争论的必要,因为这种事就像是鬼魂一样。”
  “鬼魂?”马警司怔了怔,道:“这又是甚么意思?”
  洛云却已笑了笑,道:“信者有之,不信则无。”
  贺士维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马警司默然半晌,正想说话,哥顿已抢在前问道:“开枪射杀萨拿的凶手,她的身份已査明了没有?”
  “凶手?”马瞥司长叹一声,道:“与其说她是个凶手,不如说她是个可怜的老太婆好了。”
  “她可怜?”哥顿怒叫起来,“那么谁来可怜萨拿?”
  贺士维摇头道:“死人是不需要任何人可怜的,只有活着的人才值得可怜。”
  哥顿一怔,本来想骂他一句“你疯了?”但再想深一点,却又觉得贺士维这么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所以这句骂人的说话终于还是呑回肚子里。
  就在这时候,伍警官神色匆匆的走了过来,向马警司报告说:“利教授已去世了。”
  这报告很简短,马警司的脸色陡地一变,而洛云却呆在那里,只见他紧握双拳,指骨勒勒作响。

  第三章 要命的金属管子
  利教授的丧礼,是在阳光普照之下进行的。
  虽然阳光满天,但天气却还是十分寒冷。
  利教授的亲人并不多,和他感情最浓厚的也就只有洛云一个。
  这时候前来参加丧礼的人都已陆续散去,就只剩下了洛云、哥顿和贺士维三人。
  贺士维的肩上,措着一个金色的布袋,布袋里沉甸甸的,也不知道是些甚么物事。
  哥顿一直都注意着这个布袋,到了现在,他再也忍不住了:“贺士维,你指着的是甚么东西?”
  贺士维道:“半打超过八十年的法国白兰地酒。”
  哥顿听见这句话,几乎立刻就跳了起来,极其惊讶地说道:“好家伙,你从那里弄来了这种顶级好酒?而且还有半打之多?”
  贺士维道:“是一个藏酒迷和我交换的。”
  哥顿一怔:“你用甚么宝贝来交换这六瓶美酒?”
  贺士维道:“一枚错体邮票。”
  “只是一枚邮票?”哥顿一怔:“这枚邮票很值钱吗?”
  贺士维道:“我不知道,但三年之前曾经有人出价一万美元,而我当时摇头不卖。”
  哥顿奇道:“为甚么不卖?是不是你认为它并不止值这个数目?”
  贺士维摇摇头,道:“那不是钱的问题,绝对不是为了钱。”
  哥顿道:“我知道你并不穷,但也不是太有钱的人,我只想知道其中真正的原因。”
  贺士维笑了笑,声音却是充满了涩苦的滋味,说道:“那是利教授送给我的见面礼。”
  哥顿和洛云闻言,都是感觉到有点意外。
  只听见贺士维凝视着远方,缓缓地说道:“我和利教授第一次见面的地点,是在马来西亚南部的柔佛州,算起来,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洛云道:“我舅父不错曾经在六年前到马来西亚走了一遭,本来我也想跟他一起去的,但最后却给几个朋友拉到英国普娜域治斯参加‘飞人大赛’。”
  哥顿问道:“你在英国参加一百米短跑?”
  洛云摇摇头,微笑道:“我说的‘飞人’,并不是指在陆上赛跑,而是利用一些简单滑翔式的飞行装置,从一座码头跳入英伦海峡。”
  “想用人力飞越英伦海峡?”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想飞越五十公尺,也绝不容易,那一次,冠军的飞翔者,他的纪录也只不过是三十九公尺。”
  “你呢?”
  “三十八公尺。”
  哥顿“哦”了一声:“那已很了不起了。”
  洛云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不!人类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我们花了这许多心血,又经过了无数次的苦练,但结果速四十公尺也飞不到。”
  哥顿道:“人类的长处并不在于体能,也不在于飞翔或者是潜泳,而是精密灵巧的头脑。”
  贺士维却摇摇头,道:“但我认为人类的头脑也不见得怎么神妙,否则这世间上就不会有这许多无法解答的难题。”
  洛云“嗯”了一声,道:“我舅父生前也曾经这样说过。”
  贺士维苦笑道:“这句话本来就是利教授向我说的,现在,他的声音好像还在我耳际盘旋,但他却已埋葬在一坯黄土之下了。”
  洛云道:“你还没有说出第一次和我舅父见面的经历,我相信,那一定是十分刺激的旅程,对不?”
  贺士维道:“不错,那一次,我们在马来西亚跟一个犯罪集团周旋,他们不但贩卖毒品,也贩卖婴儿。”
  哥顿问道:“婴儿在马来西亚很值钱吗?”
  贺士维回答道:“大概是一千马元一磅。”
  哥顿一怔:“甚么意思?”
  贺士维道:“那些犯罪集团把婴儿低价购入,高价卖出,他们是以婴儿的体重来计算价值的,那时候,六磅重的婴儿值六千马元,而八磅重的婴儿就值八千马元了。”
  哥顿呆了一呆,道:“那倒是十分有趣。”
  “有趣?”贺士维冷冷一笑,道:“你若知道他们怎样对付那些婴儿,就会觉得十分可怕了。”
  哥顿一怔,道:“那些不法之徒怎样对付婴儿?”
  贺士维道:“他们用药物把婴儿‘养肥’,就像农场把‘肥鸡丸’加在鸡只身上一样!”
  哥顿脸色倏变,怒道:“这太可恶了,简直是灭绝人性!”
  贺士维道:“就是为了这一点,利教授实在看不过眼,所以就和当地的一个秘密地下组织联络,要和他们携手对付那些不法之徒。”
  哥顿道:“那地下组织又是些甚么来头?”
  贺士维道:“那组织的头子,是利教授的老朋友,他同样是的华人,而组织里的人员,也全是有正当职业的良好市民,但他们却经常行法外之法,暗中对付那些穷凶极恶的歹徒。”
  哥顿道:“这是一件好事!”
  贺士维说道:“但那一次,若是没有利教授的帮忙,他们也无法消灭那一个犯罪集团,当然,这句话也可以倒转过来说的。”
  洛云叹了口气,道:“好端端的一个教授,却跑到马来西亚去扑灭罪行,这究竟是太伟大,还是太神经质了?”
  贺士维瞪视着他,道:“若说神经质,你只会比他更加厉害。”
  哥顿道:“就在那一次,他给了你这枚邮票?”
  贺士维点点头,道:“是的,我很珍惜它,它代表着我们这一段难忘的经历和友谊。”
  洛云道:“但你还是把它放弃了。”
  贺士维面上出现了痛苦的神色,道:
  “不是我放弃了它,而是它已远离我而去,现在,那枚邮票只能让我感到沮丧,感到人生是那么短促和无奈!”
  哥顿道:“所以,你宁愿用它来换了六瓶酒?”
  贺士维眨了眨眼,道:“你是不是认为我错了?”
  哥顿摇摇头,道:“这种事,本来就没有对与错之分,你认为应该怎样,便不妨照自己的意思去做。”
  贺士维望着洛云:“你呢?”
  洛云吸了口气,道:“你并不是个酒徒,从来都不是。”
  贺士维道:“的确不是。”
  洛云道:“但你却用最心爱的一枚邮票,换了六瓶酒回来。”
  贺士维道:“所以,你就认为我是错了?”
  洛云道:“这不是错,而是你想逃避现实,想用酒液来忘掉这件不幸的事。”
  哥顿道:“但在利教授给撞倒之后,他还是反对我们喝酒的。”
  洛云道:“那是因为当时他还能支持得住,还能保持理智。”
  贺士顿仰天一笑:“你认写我现在已崩溃下来了?”
  洛云道:“最少,你已失去了那份自信。”
  贺士维面上忽然闪过一丝愤怒的神色道:“我绝不会就此退缩,酒,今天我一定喝,但这一件古怪的事情,我就还是要查个明明白白的!”
  哥顿拍了拍掌,道:“说得好!把酒拿来,我陪你喝。”
  贺士维从袋里拿出了第一瓶酒,但他打开瓶塞之后,却把整瓶酒洒在利教授的坟前。
  “这一瓶,该让他先喝。”
  哥顿听了并没有反对,若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贺士维把这样的美酒酒在地上,他很可能马上就会和这位牙医博士大打出手。
  但这时候,哥顿一点也没有“心疼”的感觉。
  现在,就算是贺士维把那六瓶美酒全都洒在利教授坟前,哥顿也绝不会提出反对。
  但贺士维只是倒掉了一瓶,然后就拿出三瓶,各占其一。
  哥顿接过这瓶连招纸都损烂了大半的陈年白兰地,忽然叹了口气,道:“利教授死了,萨拿的遗体也已运回故乡去,我们难道真的还有心情喝酒吗?”
  洛云道:“就是因为心情太恶劣,所以贺士维才弄来这几瓶酒。”
  哥顿道:“但你们中国人有一句说话,好像叫:酒进入发愁的肠胃里就会更加发愁,对不?”
  洛云怔了怔,半晌才明白过来,道:“不错,那句话是:酒入愁肠愁更愁。”
  哥顿道:“那么我们现在又何必喝它呢?”
  贺士维苦笑了一下,道:“也许,在喝了酒之后,我们可以看见那艘美国核子潜艇。”
  洛云道:“但萨拿看见那艘美国核子潜艇的时候,他没有醉。”
  哥顿道:“那可不然,在案发几小时之前,他曾经喝过不少酒。”
  洛云道:“但他在洗手间呕吐后,早已经清醒过来了。”
  贺士维盯着他:“你真的相信萨拿临死前的说话?”
  洛云道:“要完全相信,当然必需还要等到找着证据之后,但若太早否定萨拿的说话,那也未免是过于武断。”
  贺士维呆了一呆,道:“但你不妨想想,到底在甚么情况之下,深海鲨号才会飞上了半天?”
  洛云耸了耸肩,道:“我想不出,除非这艘核子潜艇能够变成了一只纸鸢。”
  贺士维道:“就算它真的变成了纸鸢,最少也该有其他的人看见,但现在,除了萨拿之外,谁都没有见过这件怪事。”
  洛云道:“所以,你认为他一定是眼花了?”
  贺士维摇摇头,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也许,他真的看见了深海鲨号,但实际上却只是一幅图画,或者是某种幻影机射出来的效果等等。”
  说到这里,他又开了第二瓶酒。而就在进时,忽然有一辆自行车摇摇晃晃的驶了过来。
  脚踏着这辆自行车的,是个头发有点灰白,下颚满是须渣子的男人。
  他看来大概五十多岁年纪,身上穿着的衣服又厚又重,似乎连车胎都快要给他这一身衣服的重量压爆了。
  贺士维没有去看他,只是仰起头把酒猛喝。
  那人突然把自行车丢在一旁,两眼直视着贺士维手里捧着的酒。
  哥顿皱了皱眉,忍不住叫道:“走开,我看得出你是个酒徒,但这种酒你是不配喝的。”
  那人没有走开,脸上的神情就算用垂涎三尺来形容也是绝不过份。
  哥顿瞪着眼,怒道:“喂,你听见了没有?你要喝酒,可以到酒吧去,而这里是坟场,我们在不久之前损失了一位好朋友,大家的心情都很不好!”
  那人还是没有理会哥顿,却走到洛云的面前,说道:“大探险家,你还认识我吗?”
  洛云一怔,仔细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足足过了一分钟,他才“啊”的一声,道:“我记起来了,你曾经为利教授送过鲜牛奶!”
  那人点点头,道:“对了,有一次,你冒冒失失的撞了过来,把我带着的十几瓶鲜牛奶都打翻了。”
  洛云道:“很对不起,那一次是我不对,但我赔偿了你的损失。”
  那人道:“不必道歉,那只不过是一件芝麻绿豆般的小事。”
  洛云道:“阁下怎么称呼?”
  那人道:“敝姓方,叫方勤。”
  洛云道:“听说你自从那一次之后,就没有再干下去了。”
  方勤道:“不错,因为我对鲜牛奶的兴趣并不浓厚。”
  洛云道:“那么,你是不是转行到酒吧工作去了?”
  方勤呆了一呆,道:“你怎么知道?有人告诉你吗?”
  洛云摇摇头,道:“不,只是猜一猜而已。”
  方勤苦笑了一下,道:“你猜中了,像我这种人,只有在酒精里才能找到自己,知道自己生存着的价值。”
  洛云叹了口气,道:“酒精只会令人迷失了自己,沉迷醉乡里的人又怎会知道自己生存着的价值?”
  方勤说说一笑,道:“你说的也许不错,但像我这种醉鬼,现在想回头已是太迟了。”
  洛云忽然看见他的手在发抖,一对浮肿的眼睛仍然不时望着贺士维手里捧着的酒。
  洛云暗叹一声,他知道方勤绝不是个吸毒者,他现在发作的并不是毒瘾,而是酒瘾。
  “贺士维博士,给他一瓶酒罢。”洛云绝不会给吸毒者一包海洛英,但对于酒鬼,他却不愿过份加以苛责。
  因为他自己也有酗酒的时候。
  贺士维立刻从袋里取出一瓶酒,递给方勤。
  方勤接过了酒,脸上的神情兴奋得就像个刚刚考中状元的酸秀才。
  一瓶陈年美酒,在不到一分钟时间之内,已有一大半灌进方勤的肚子里。
  哥顿眉头一皱,忍不住说道:“你那里是在喝酒了?这简直就是把酒倒进沟渠里。”
  洛云却说:“在你眼中看来,这样喝酒可能是一种浪费,但对他来说,却可能是一种痛快淋漓的享受。”
  哥顿道:“我不同意一一”
  “但我同意,绝对同意!”方勤总算舍得把瓶口暂时离开自己的嘴唇,“每个人都有选择怎样喝酒的自由的,对不?”
  喝了大半瓶香醇得出奇的白兰地,方勒的脸上立刻有了一种生气,那情形就像个遇溺的人获得了氧气一样。
  洛云望着他,眼神里充满着一种奇怪的敢情,似乎正在想:“会不会有一天,连自己也变成这副样子?”
  方勤忽然也望着洛云,然后用十分诚恳的语气道:“洛先生,很感谢你,真的很感谢你这一瓶酒。”
  洛云道:“这不算甚么,而且,这瓶酒也不是我的,你要多谢,应该多谢贺士维博士。”
  方勤微微一笑,忽然用一种很优雅的姿势向贺士维鞠了一个躬,道:“在我所认识的二十九个黑人之中,你是最慷慨的一位。”
  贺士维淡淡道:“你若想称赞我,何不赞一赞我这两排雪白的牙齿?那将会使我更为受用。”
  方勤哈哈一笑:“想不到你比英国人还更幽默。”
  贺士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阁下是个具有相当学识的人,怎会弄得如此潦倒?”他这一问极是坦率,就连洛云都感到有点意外。
  但方勤却是一点也不介意,闻言又是哈哈一笑,说:“阁下是何种博士?”
  “我是读牙医科的。”
  “我也是个博士,我是研究化学工程的。”
  “醉话!”哥顿冷冷一笑,显然绝不相信他的说话。
  即使是洛云,也认为他是在吹牛,但一个有了酒意的人,就算他吹的牛比河马还大,洛云也会加以原谅的。
  但方勤说完之后,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叠文件递给哥顿:“你看看这堆垃圾再说不迟。”
  哥顿紧蹙着眉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把那叠文件逐一揭开。
  他只是看了一两张,脸色就已变了。
  等到他把那叠文件完全看过之后,他不禁长长地抽了口凉气,然后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方勤。
  方勤哈哈一笑:“你是不是认为这些东西是假的?”
  这时候,贺士维也接过那叠文件不断地翻阅,不到一分钟,他就叹息了一声,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并不是一个寻常的好酒之徒,但阁下有这等学历和衔头,却还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洛云也捧着那叠文件看了一会,他看完之后就说:“这全是货真价实的文凭和履历证明书,按照你这种科技人材,若要年赚薪金十五万美元,绝对不是甚么苛求的事。”
  方勤苦笑一下,道:“但我现在却连一瓶十五美元的白兰地都买不起。”
  哥顿忙道:“是甚么原因令你潦倒到这等地步?”这时候,他对方勤的态度完全改变了,他讨厌整天无所事事和只会吹牛的人,但方勤既非吹牛,而且又有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资历与神秘莫测的背景,自然立刻就把哥顿的好奇心触发起来了。
  以哥顿刚才的态度而言,方勤是有权可以对他不理不睬的。
  幸而方勤并不小器,他居然还搂着哥顿的肩头,很亲热地说道:“你听过杯弓蛇影这句中国成语没有?”
  哥顿点点头,道:“我明白这句话是甚么意思。”
  方勤叹了口气,喝了一口酒才接着说道:“除了这句话之外,又有所谓‘一朝被蛇咬,十载怕井绳’。你又仅不懂是甚么意思。”
  哥顿连连点头,道:“这两句话更容易明白了,方博士,请继续说下去。”
  方勤哈哈一笑,道:“方博士!这称呼我已有七八年没听过了,就像是我的乳名,几乎已经给忘掉啦。”
  哥顿道:“但你是个货真价实的博士,你现在应该掌管着一间规模宏大的化工厂才对。”
  “一间化工厂算得上甚么?”方勤哼的一声,说道:“我的运气若好一点,现在应该掌管着一个人口超过五千万的国家呢。”
  哥顿的脸上立刻现出了大不以为然的神情,但却没有实时反驳,只是道:“你的说话使我越来越无法明了了。”
  方勤这时已把整瓶酒喝完,他用两根手指拈着瓶头荡来荡去,过了半晌才道:“其实,我已不算是一个很幸运的人,约莫七八年前,我曾经在一间实验室里遭遇过一次意外,和我在一起共同研究的家伙死了,而我,嘿嘿,承蒙上帝眷顾,居然还可以活到今天,让一九零零年的白兰地灌进我的喉咙里。”
  洛云望住了他,道:“和你在一起的是甚么人?”
  方勤道:“那家伙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混蛋,当我还光着屁股在地上乱爬牙牙学语之际,他就已懂得念唐诗三百首。”
  洛云一怔,问道:“他年纪比你大很多?”
  方勤冷冷一笑,道:“这个当然了,否则他又怎会比我优胜这许多,嘿嘿,他比我大五个月另十九天半。”一个人在喝了整瓶白兰地之后,说话的方式总会变得有点特别,他也似乎并不例外。
  幸而,他还没有达到词不达意的境界,否则想明白他在说甚么就困难得多了。
  而洛云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当他听见方勤这样说,便道:“你和那混蛋是很要好的朋友。”
  “不准你说他是混蛋,”方勤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愤怒:“除了我之外,谁都不配这样来形容他!”说到后面那一句,他的脸庞已因愤怒而变得涨红起来。
  洛云碰上了钉子,立刻连声道歉,同时心里又立刻对方勤这个人有了不同的评价。
  “你可以辱骂我,但绝不能侮辱我的混蛋!”
  在方勤的意识里,他所说的“混蛋”其实就是“知己”的同义辞。
  所以,洛云顺着他的口气说了“混蛋”二字,立刻就给方勤骂得灰头土脸。
  当然,洛云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因此更欣赏这位潦倒的方博士。
  贺士维很知趣,立刻开了一瓶白兰地,然后才整瓶递给了方勤。
  方勤接过了白兰地,面色几乎在一秒钟之内就缓和下来,但他才喝了一口酒,就说:“这是一瓶尿!”
  贺士维一呆:“你在开甚么玩笑?”正想把酒拿回来看看,方勤却立刻把身子向后一仰,道:“牙医博士,我说这是一瓶尿,全然是因为我的心情忽然变坏了,若以酒论酒,它简直是琼浆玉液,酒中之王。”
  贺士维给他弄得啼笑皆非,同时也觉得这醉汉果然与众不同。
  只听得方勤长长叹了口气,又道:“其实,我的混蛋老兄虽然可恶,虽然脾气偏强固执,但他实在是个古往今来上天下地绝世难求的一等一大好人,有一次,我为了寻求一条古怪方程式的答案,整整两晚没有睡过觉,等到我再也支持不住,险些要病倒的时候,你猜猜他干了一件甚么事?”
  贺士维一呆,答不上话。
  哥顿却说道:“是不是马上送你进医院?”
  方勤摇摇头,道:“这是第九流智商的人才会说出来的答案。”
  哥顿给他抢白一顿,不禁为之气结。
  过了一会,方勤才叹了一声,缓缓地接道:“他用两磅千足黄金,向一个大财主买了一支野生老人参炖给我喝。”
  哥顿吐了口气,也叹了一声,说道:“像这样的答案,就算是吉卜赛人也猜不出来。”
  方勤道:“你若以为这个炖参汤给我喝的家伙满身姐气,那又是大错特错了,他曾经在澳洲跟十二个‘地狱天使’的党徒火并,又是冰上曲棍球的健将,连苏联和加拿大球员听见他的名字也为之面色一变,他们给那家伙一个外号,叫做‘冰上刽子手’。”
  贺士维道:“这外号不错,很威猛,也很麻人。”
  方勤道:“他只吓恶人,也只敲击恶人的腿骨,但他对老弱妇孺那种细心之处,简直绝非外人所能想象万一。”
  哥顿说道:“可以说出其中一件听听吗?”
  方勒道:“十年前,有一个老婆婆,她唯一的孙女儿要出嫁了,这老婆婆决定亲手为孙女儿在一张床被之上刺绣,但她刺绣了还不到一半,一对手就因为血管爆裂而瘫痪了,老婆婆很伤心,她伤心并不是为了自己的手,而是抱怨无法完成这一件深具纪念价值的刺绣作品,作为孙女儿嫁妆之用,后来,那家伙探访那婆婆,知道了这一件事,他立刻就向那婆婆磕头跪拜。”
  哥顿奇道:“你们中国人和日本人都是这么古怪,动不动就又跪又拜。”
  方勤瞪眼道:“你才古怪,那家伙向那婆婆跪拜,是要拜她为师学习刺绣的功夫。”
  哥顿一怔:“刺绣这门手艺,男人怎能去学?”
  方勤道:“但那家伙真的学了,而且还在短短时间之内,就练得颇有成就,终于为那婆婆完成了那件深具纪念价值的作品。”
  洛云长叹了口气,道:“姑勿论他刺绣的功夫怎样,但这份精神已足以令人为之肃然起敬。”
  方勤哈哈一笑,道:“还是洛先生深明大义!”他这句话已有点不伦不类,但和他脸上的神态相比下来,却又不算得怎么古怪了。
  这时候,只见他虽然面有笑意,但这种笑容既有辛酸,也有苦涩,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痛苦与无奈:“像那样的混蛋,那样的家伙,世间上四十亿人口之中,也许就只有这一个了,哈哈,方某能够有一个那样的朋友,纵然只是结识了一天,那已经比拥有十座金矿还更值得骄傲,值得自豪。”
  说完,大口大口地喝酒,第二瓶酒很快又不见了一半。
  洛云望着他,道:“你有一个这样的朋友,的确值得令人钦羡。”
  方勤道:“可是,他到底还是比我更早离开了这个世界。”
  洛云道:“他是怎样死的,可以把详细情况说出来吗?”
  方勤道:“他是死在实验室里的,他死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还不足一码。”说到这里,他面上出现了一种恐怖的神情,彷佛当年实验室里的惨剧,又再重现在眼前。
  哥顿道:“是不是发生了爆炸?”
  洛云道:“一定不会是爆炸。”
  哥顿有点不服气,道:“你怎可以这样肯定?”
  洛云道:“当时方博士和那朋友的距离还不够一码,若然是发生爆炸,他也一定难逃厄运。”
  方勤点点头,道:“的确不是爆炸,令他致死的是毒气。”
  洛云一怔,道:“你们当年在研究的是甚么东西?”
  方勤道:“一根金属管。”
  “金属管?”洛云大感意外,“它有值得研究的价值吗?”
  方勤道:“当然有,否则我们也不会在那实验室里逗留了逹半年之久。”
  洛云又是一怔:“你们为了要研究那根金属管,居然花了半年时间?”
  方勤点点头,道:“是的。”
  洛云道:“研究的结果怎样?”
  方勤道:“没有结果。”
  洛云呆住,哥顿已忍不住叫了起来:“我的老天,你们研究了半年,难道对一根金属管子还是一无所知吗?”
  方勤点点头,道:“的确是这样。”
  哥顿道:“那么,请你首先告诉我,那是一根怎样的金属管。”
  方勤道:“它长三尺九寸,直径是三又四分之一寸,中间共分三节,每一节都有活孔可以自动开阖,在管子的底部,又有一块古怪的金属片。”
  “古怪的金属片?”洛云听得有点出神:“它到底怎样古怪法?”
  方勤道:“那是一种可以用声波来操纵的计算机。”
  “声波操纵的计算机?”洛云一怔,道:“那块金属管片只是藏在管子的底部,竟然会是计算机?”
  方勤道:“我和他都相信这一点,虽然,我们还没有很确切的证据可以去证实它。”
  哥顿道:“这是不可能的,世间上绝对没有这么奇怪而又细小的计算机,你们的推测一定是错了。”
  方勤叹了口气,道:“我们也许真的是错了,但除此之外,我们实在想不出,它为甚么会在某种声音出现之后,就发出无数种怪异的光芒。”
  哥顿道:“你说的‘某种声音’,实在是甚么声音?”
  方勤道:“那声音是从一个椭圆形箱子里发出来的,这箱子有四个轮子,上面又有两个小洞,好像有人藏在里面。”
  哥顿、洛云和贺士维听到这里,面上都是出现了茫然不解的神色。
  若非已经证明方勤是个具有真材实学的博士,哥顿早已不耐烦听下去。
  他这时候虽然也觉得事情怪诞得令人难以接受,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说:“那,是不是一个机械人?”
  方勤摇摇头,道:“不是械机人,一定不是机械人。”
  哥顿道:“你又看不见里面藏着甚么东西,为甚么如此肯定这一点?”
  方勤道:“因为我感觉得到,在那椭圆形箱子里的东西,是有生命的,我还听见一种很浓浊的呼吸声。”
  哥顿道:“呼吸声音是很容易制造的,一个精巧的机械人甚至可以打喷嚏和咳嗽,听来就像个真人一样。”
  方勤仍然不断地摇头,道:“我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在箱子里的并不是机械人,但却也不是人。”
  哥顿陡地呆住,过了很久,他才打个哈哈,道:“既不是机械人,又不是个人,那么到底是甚么东西?”
  方勤道:“是个怪物。”
  “甚么怪物?”哥顿说道:“他会说话吗?”
  方勒道:“会,但我们都听不懂他的语言。”
  哥顿道:“他说的是印度话?还是刚果话?”
  方勤道:“都不是,我们从来都没有听过类似的语言。”
  哥顿道:“那么,你们怎样与这个怪物谈话?”
  方勒道:“我们有传译。”
  哥顿道:“你们的传译是个怎么样的人?”
  方勤道:“是个德国人。”
  “德国人?”哥顿、贺士维和洛云几乎同时跳了起来,这一次,贺士维的反应最是激烈,他颤抖着声音道:“他是一个怎样的德国人?”
  方勤道:“是个穿着德国纳粹军服的军官!”他才说完这一句话,其余三人的脸色就已变得怪异到了极点!
  洛云立刻拿出从画册撕下的那一页纸,又指着古曼的照片,忙问道:“是不是他?”
  方勤立刻很仔细的看着古曼的照片,但他看了一会,就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洛云吸了一口气,对这一个答案似乎感到十分意外:“方博士,你再看清楚一点,他叫古曼,也是一个徳国纳粹党的军官!”
  方勤道:“这一点我看得出来,但为我们传译的,绝不是这个人。”
  洛云呆了一呆,道:“你真的记清楚了?你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一个人吗?”
  方勤又摇摇头,但他忽然又叫了一声:“不!我曾经见过他!”
  洛云急道:“在甚么地方?”
  方勤道:“实验室门外!有一次,我亲眼见索域和他谈话。”
  “索域是不是那个为你们传译的军官?”洛云直视着方勤。
  方勤点无头,道:“是的。”
  洛云道:“他和古曼谈话的内容,你可曾听见?”
  方勤摇摇头道:“他们谈话的时候,跟我们是隔着一道玻璃墙的,所以我听不见他们到底在说些甚么,但看他们的神情,似乎从谈话变成争论,后来双方还对骂起来!”
  洛云皱了皱眉,事情看来似乎有无眉目,但这些发现却又把本来已经相当复杂的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增加了更多的疑问和神秘感。
  贺士维的感觉也是一样。
  他沉吟了一会,忽然问方勤:“你们。怎么会在那样的环境之下进行研究工作的呢?”
  洛云暗暗称赞,心想:“你这一问很好,凡事追源寻根,最开始的一环,往往也就是最重要的。”
  方勤道:“最初,是老邹跟一个日本女人接头的。”
  “老邹就是你那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朋友?”洛云问。
  “不是他还会是谁?”
  “那日本女人又叫甚么名字?,是不是叫樱津佑子?”洛云心念一动。
  方勤道:“不,她叫木良直美……但我现在又记起来了,木良直美有个女儿,她的名字正是樱津佑子!”
  洛云深深地吸一口气,这么一说,事情又有了更新、更重要的线索。
  哥顿听到这里,对方勤的印象又再改变了。
  现在,他再也不觉得这人讨厌,反而觉得可爱之极,这件怪事若能查个水落石出,方勤的功劳是绝对不可抹煞的。
  只听得方勤又缓缓地接着说下去:“木良直美怎样认识老邹,我也不大清楚,但老邹曾对我说过,这个日本女人神通广大之极,在非洲和亚洲,有好几个国家发生政变获得成功,都是她在背后暗中支持的。”
  洛云、贺士维两人互望一眼,面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哥顿却反而点头不迭,道:“老邹这么说,一定有他的根据,但这种女人,世界上恐怕已没有几个了。”
  方勤道:“一个已经厉害之极,再有几个,只怕所有男人都不能在政治舞台上立足了。”
  哥顿顺着他的口气,道:“你这么说实在很有道理,老邹到底跟木良直美谈了些甚么条件?”
  方勤道:“木良直美要我们把‘A OR Z’放入‘F!F!’。”
  哥顿一呆,道:“‘A OR Z’是甚么东西?‘F!F!’又是些甚么东西?”
  方勤道:“‘A OR Z’就是那根金属管子的代号,而‘F!F!’则是一种含有剧毒的气体。”
  洛云双眉紧蹙,道:“‘F!F!’的化学成份,你还记得吗?”
  方勤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可怕,他不断地摇着头,道:“它的化学成份太繁杂了,我早已忘掉,而且也不想记着它!”
  洛云道:“老邹就是吸入这种怪异毒气而死的?”
  方勤道:“正是那样,我还记得,当时他提着那根金属管子正在喃喃自语,但忽然间……”说到这里门他又大大的喝了一口酒,才能继续说下去:“忽然间,一缕黄烟从管子里沁了出来,老邹只是吸了一下,一张脸庞立刻就变成了金色!金得简直就和黄金一模一样!”
  洛云也是脸色一变,叹道:“那太可伯了。”
  方勤苦着脸道:“真的太可怕太可怕,我把他拉开,但自己也有点天旋地转的感觉,而就在那时候,索域勿匆走了进来,把我拖离出去。”
  洛云道:“他早已知道这是一件很危险的工作?”
  方勤道:“也许是的,但那时候一切都已太迟了,老邹一生忠厚待人,结果却得到了那样的报应!”
  洛云道:“木良直美又怎么说?”
  方勤道:“她本来答应我们,只要事情一办妥,就会推翻一个拥有数千万人口的亚洲国家的政权,并且让我们来当选总统和副总统,老邹说过,她是绝对有这个能力的,而且那个国家的人民,目前也正陷于水深火热之中,老邹实在很有意思一展抱负,把那个国家从崩溃衰弱的劣势下挽救过来。”
  洛云皱了皱眉,只觉得方勤的说话,实在匪夷所思,但他却又隐隐觉得,这些话都是真实的,并非天方夜谭,也不是无中生有,存心吹牛夸大。
  但是这么一来,事情就更加难以想象了。
  本来,一个樱津佑子,已经令人头疼万分,现在再加上木良直美,更加令人不知应该如何估计。
  只听见方勤续道:“但那件意外一发生,‘F!F!’的计划就完了,老邹一命呜呼,而我也无法再在实验室里工作下去。”
  洛云道:“那实验室在甚么地方?”
  方勤道:“不知道。”
  哥顿大奇,道:“你怎会不知道?”
  方勤道:“我和老邹在进入那实验室之前,是给人用麻醉药注射过的,所以,当我们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置身在实验室之中,至于它的所在,老郑不知道,我也同样不知道。”
  洛云两眉深锁,道:“难道此后你们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实验室了?”
  方勤道:“不,我们可以离开实验室,去到隔壁的睡房和客厅。”
  洛云道:“实验室的隔壁,就是你们在那半年之中的起居之所?”
  方勤点点头,道:“不错,在那半年里,我们再也没有离开过那地方,直至老邹出了事之后,索域才把我带走。”
  洛云道:“你走的时候,也同样给注射过麻醉药?”
  方勤道:“是的,所以,对于那地方的一切,我是完全不知道的,我和老邹所能接触得到的,就只有实验室和起居生活的范围。”
  哥顿道:“那会不会是一个犯罪集团的总机关?”
  方勤道:“一定不是!”
  哥顿道:“你何以能够这掺肯定?”
  方勤道:“不是我这样肯定,而是老邹这样肯定!”
  哥顿道:“他敢肯定雇用你去工作的日本女人和犯罪集团毫无关连?”
  方勤道:“是的。”
  哥顿又问道:“你相信老邹不会看错吗?”
  方勤道:“只要是老邹的话,我从来都深信不疑。”
  洛云道:“那金属管子到底是甚么东西?你们对着它半年,居然无法知道它的来龙去脉,实在令人十分费解。”
  方勤道:“很抱歉,我们甚至看不出,它到底是用那一种金属造成的,它很薄,也很轻,但坚固的程度却是令人难以置信。”
  洛云道:“何以见得?”
  方勤道:“有一天,我喝醉了酒,那混蛋也有七八分酒意,我们为了争论一个古老的问题而吵骂了起来。”
  哥顿道:“那是一个怎样的问题?”
  方勒道:“这问题太俗套了:到底世界上先有鸡还是先有鸡蛋。”
  哥顿一怔,道:“这是小学生才有兴趣去争论的事情,而你们却是出类拔萃的科学家。”
  方勤叹了口气,道:“再伟大的科学家,只要喝醉了,就会变得狗屁不通,连最简单的问题也会胡涂起来。”
  哥顿道:“你现在醉不醉?”
  方勤道:“要我醉,这样的糖水酒起码要一打以上!”
  贺士维道:“很抱歉,这样的糖水酒,现在就算找遍全世界,只怕也只有十瓶左右而已。”
  方勤道:“但那一天,我们只是每人喝了几瓶,就已天旋地转,连母亲贵姓都不知道了,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们还能够争论鸡与鸡蛋的问题,已算是十分难能可贵。”
  哥顿道:“鸡与鸡蛋的问题,就让母鸡和公鸡去争论好了,我现在只想知道,那金属管到底坚硬到怎样的程度?”
  方勤道:“那一天,我们吵得很厉害,我生气起来,就抓起了一只比拳头还大的锤子,向那金属管子重重的敲下去。”
  哥顿道:“你应该一锤敲在老邹的头壳上才对,怎么却拿金属管子来出气?”
  方勤道:“我不喜欢打人,但我知道,那管子在老邹的眼里,是一件很重要的宝贝,所以这一锤实际上跟打在他头壳上也没有太大的分别了。”
  哥顿道:“你这一锤打在金属管子之上,结果怎样?”
  方勤道:“那时候,我以为这根金属管子一定会给打扁了,谁知道在‘铿’一声之后,那管子竟然一点凹下去的痕迹也没有。”
  洛云道:“你肯定那一锤的确打中了金属管子?”
  方勤道:“我敢肯定!因为我一锤打它不扁,又再用力打了七八锤之多,但结果还是一样!”
  洛云道:“据你说,那根管子是空心的,它真的很薄吗?”
  方勤道:“就算把它说得再厚,只怕也不会比一张圣诞卡更厚得了多少。”
  洛云皱着眉道:“像这样薄的金属片,当它制成了一个空心管子之后,居然能捱得起铁锤的重击,那真是一件怪事。”
  哥顿道:“那到底是甚么金属?”
  方勤道:“我也很想知道,但直到现在,我连类似的金属都想不出来。”
  洛云道:“老邹的想法又怎样?”
  方勤道:“他没有说。”
  洛云呆了一呆,问道:“他没有说?那么,他是不是已经知道那金属管子的一切?”
  方勤道:“也许是的,但他没有说出来,我也没有追问他。”
  哥顿生气起来,道:“刚才你说两人都不知道那金属管子是甚么东西,但现在却又说老邹知道真相!”
  “我只是说他可能会知道!”方勤道:“但也许他也和我一样,全然不明白那金属管子到底是甚么东西!”
  哥顿叹了口气,道:“我越想越胡涂了。”
  方勒瞪了他一眼,道:“那么你可以不听。”
  哥顿忙道:“不,你们中国人有两句话,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天我能够聆听方博士这许多高论,实在是万幸之极。”
  方勤哈哈一笑:“看你像条牛,但脑筋却像条狐狸。”
  洛云沉思了一会,道:“你现在还可以找得着索域吗?”
  方勤道:“不可以。”
  洛云道:“木良直美呢?”
  方勤还是那一句话:“也不可以。”
  洛云直视着他,道:“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再想清楚一点!”
  方勤道:“只有老邹才知道怎样和他们联络,但这混蛋却已死了。”
  洛云倒抽了一口冷气,道:“这么说,我们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进入那一间实验室了?”
  方勤喝了一口酒,笑道:“我还可以毎做梦的时候进入那实验室,至于三位,你们连那实验室是怎样的也没见过,自然是连做梦都梦不来了。”
  贺士维和哥顿互望着,两张脸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洛云仍然没有放弃,他继续对方勤说:“方博士,你可曾想过,老邹之死,是一件十分冤枉的事情?”
  方勤两眼一瞪:“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洛云一怔,道:“你知道甚么?”
  方勒道:“是我害死他的!我知道,一定是我害死他的。”
  洛云道:“是毒气泄漏,令老邹死亡的,又跟你有甚么相干了?”
  方勤道:“若不是我会经用锤子用力敲打那金属管子,这件事情就一定不会发生。”
  洛云摇摇头,道:“这一点,我是绝对无法同意的。”
  方勤道:“但事实本来就是这样。”
  洛云道:“但事实也证明,你用锤子敲击那根金属管子,根本就未曾令它产生任何程度的损害。”
  方勤道:“那一定是我看错了,那管子一定已经出现了裂痕!”
  洛云道:“就算是你看错了,老邹又怎样?难道你认为他也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吗?”
  方勤陡地一呆,过了很久才说:“他绝不粗心大意,就算是我,也并不是那样的人!”
  洛云道:“所以,我认为那次意外,绝对不能让你来承担一切的过失。”
  方勤捧着额,叫道:“不要再提那件事了,再说下去,我会变成一个疯子。”
  哥顿却叫了起来,道:“若不把事情弄得清清楚楚,你倒不如疯掉好了!”
  方勤的嗓子也大了起来,他挥动着手臂,道:“世间上有很多事情是永远也不可能弄得清楚的,就像木良直美那样的女人,她的丈夫反而简单之极,但说到她自己,哼!也不知道老邹是怎样和她挂上了钩的!”
  哥顿给他气得半死不活,忍不住说:“你太消极了,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死在那老太婆疯子的枪下才对!”
  他所说的“老太婆疯子”,就是指射杀萨拿的那个老太婆。
  但方勤却忽然记起了一个人:“对!我为甚么没想到那个老婆婆?”
  他这句话才出口,洛云已立时醒觉:“是不是教老邹刺绣的那个婆婆?”
  方勤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大声说道:“老邹对那老婆婆很好,而且还经常把许多重要的事情说给她知道!”
  洛云吸了口气,道:“那老婆婆住在甚么地方?”
  方勤道:“我有她的地址,就只怕她是否仍然活在世上!”
  哥顿道:“你为甚么诅咒她?”
  方勒道:“我不是诅咒她,早在很久以前,她的身子就已十分虚弱,而且又瘫痪了两只手……”
  洛云道:“不要胡乱估计了,我们马上就去找她!”
  这时候,方勤已喝完第二瓶酒。
  XXX
  大概三十五分钟之后,他们已来到了一幢很古老的平房门外。
  方勤按动门铃,足足过了五分钟之久,才有人出来应门。
  这人脸上的气色很好,两手之上戴着拳套,但无论怎样,这人绝对不像个拳师,因为她是个老太婆!

  第四章 纳粹将军杀了日本女人
  男人可做拳师,女人也可以做拳师。
  在擂台上,不少女拳师都是巾帼不让须眉,其勇猛的程度实在令人为之咋舌。
  可是,一个年逾七旬的老太婆,就绝不可能会和“拳师”这两个字扯上任何关系了。
  即使是拳套,若和一个老太婆相衬下来,也同样令人有风牛马不相及之感的。
  但这时候,把大门打开的老太婆,她手里就戴着一对猩红夺目的拳套。
  虽然那一道门本来很容易就可以打开,但由于她两手都戴着拳套,所以她要费很大的工夫才能把门打开。
  这老太婆虽然不算瘦小,但也不是个很粗壮的人,就算她再年轻四十年,也决不会是一个很出色的女拳师。
  方勤一看见她这副样子,就不禁为之傻住了。
  “马老太!”他傻住了很久,才总算能够开口说话:“你的手……”
  “我的手怎样啦?”那个叫马老太的婆婆吃吃一笑:“小方,你可知道自己现在像甚么东西?”
  方勤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现在似乎甚么东西都不像了,甚至连这对眼睛也好像大有问题。”
  马老太道:“你的眼睛没有问题,就是鼻子差了一点,大概每一只从酒桶里给捞出来的小狗都是这样子的。”
  方勤叹了口气,道:“我宁愿自己真的是一条小狗,也许那样还会优悠自在得多。”
  马老太“哼”一声,道:“真没出息,我只不过是调侃你一下,谁知道你的志气早已给酒精完全溶化了。”
  方勤苦笑了一下,道:“我承认自己越来越糟了,但上帝不怜悯我,那又有甚么法子?”
  马老太冷笑着说道:“上帝是不会怜悯自暴自弃的人的,你首先要恢复自己的勇气和信心,才能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
  方勤说道:“我再也不想干甚么大事了,没有老邹,我活在世上已经是相当多余。”
  “不要提起小邹!”马老太的脸色立时一沉,“世间上最没趣的事情,莫过于谈论一个已经死去了的人。”
  方勤道:“好!好!不提就不提,你的手……”
  马老太道:“我的手已完全康复过来了,难道你没有见我在干甚么吗?”
  方勤呆了一呆,才问道:“你在干甚么?”
  马老太两手同时一扬,神气十足地说:“我正在练拳。”
  方勤又是一呆,道:“练甚么拳?”
  马老太道:“当然是西洋拳,只要有适当的对手,我随时都可以出赛!”
  方勤望着她,然后又再回头望着洛云,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洛云已明白他的意思。
  方勤是认为:“马老太已经神智失常了!”
  在门前说了一大堆话之后,马老太终于招待四人进入她的屋子里。
  屋里有厅子,厅内居然还悬吊着一个练拳用的沙袋。
  马老太一看见那沙袋,就两眼发光地走了过去,还一口气连续打了七八拳。
  这七八拳把那沙袋打得荡来荡去,拳力居然显得颇为不弱。
  方勤拍了拍额角,轻轻的对洛云说:“老天,我一定已经醉得很厉害了!”
  马老太立刻叉着腰走了过来,大声说道:“你没有看错,也不要以为我有神经病!”
  方勤连忙说道:“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马老太双手一伸,道:“给我解下拳套。”
  方勤立刻为她除掉拳套,同时说道:“你现在还有没有刺绣?”
  马老太道:“这种手艺儿太沉闷,我已决定完全放弃。”
  方勤道:“你现在只是全心全意的练拳吗?”
  马老太道:“除了练拳之外,我还想玩花式溜冰,而且现在已练得有点根底了,你要不要开一开眼界?”
  方勤吃了一惊,忙道:“不必了,咦,你的手怎么会变得那样粗壮的?”
  马老太得意地一笑,道:“这是勤力练拳的效果!”
  方勤道:“我不相信。”不但他不相信,洛云也是一样。
  两人都是面有狐疑之色,马老太却向哥顿和贺士维盯了一眼,才道:“小方,他们是你的外国朋友吗?”
  方勤点点头,道:“是的。”
  马老太道:“他们懂不懂西洋拳?”方勤忙道:“他们不懂,连一点点也不懂。”
  马老太冷冷一笑,说:“那真是太没趣了。”
  方勤道:“马老太,你的手是怎样康复过来的?”
  马老太道:“当然是有人为我医治,才会完全康复。”
  方勤道:“是哪一位医生?”
  马老太道:“他不是甚么医生,而是一个金头发的外国将军。”
  洛云脸色倏发,立刻把那页画册张开,用手指着古曼的照片道:“是不是这个人?”
  马老太看了一会,就摇头说道:“不是他。”
  洛云一怔,马老太接着却又说道:“虽然不是这个人,但是他的军服却是几乎一样……”
  “索域!”方勤惊呼了起来,道:“一定是索域,他也是一头金发的!”
  洛云长长的吐出口气,盯着马老太道:“是那个外国将军亲自把你这对手治愈的?”
  马老太想了一想,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洛云耐着性子,道:“马老太,请你想清楚一点,当时情况是怎样的?”马老太又想了很久,才“呀”的一声叫了起来,道:“我记得了,那外国将军给我注射了一支针,我就不省人事了,等到我再醒过来的时候,一双瘫痪了的手,已可以活动自如,而且力气还增强了不少,那真是奇迹!”
  洛云道:“你昏迷了多久?”
  马老太道:“三天。”
  洛云道:“你怎知道是三天?”
  马老太道:“是一个亲戚告诉我知道的,那一天他来找我,他说:‘从初六那一天开始,我就一直找你,今天已经初九啦!’”
  方勤道:“你亲戚找你干吗?”
  马老太道:“他有个儿子要结婚,但他有好几个亲戚的地址都丢失了,连帖子也无法寄出,所以从初六那一天开始就不断找我,直到初九才能如愿以偿。”
  洛云沉吟着,道:“在那三天之内,你甚么都不知道吗?”
  马老太摇摇头,道:“不知道,我连自己的肚子是饱是饿都不知道。”
  方勤道:“这是说,是索域把你治愈过来的。”
  洛云却以不为然:“那可不一定,他只是把马老太麻酔,是谁把她的手治好,我们是无法在这时候下判断的。”
  马老太瞧着两人,道:“你们在研究些甚么?”
  方勤叹了口气,道:“我们也许正在研究着一个奇怪的梦。”
  马老太怔住了:“我以为只有女人才会对梦境发生兴趣而加以研究的,想不到你们男人也是如此幼稚。”
  洛云瞧着她的手,道:“你对这双手满意吗?”
  马老太道:“当然很满意,这对手现在比我的头还重要得多,它使我充满自信,连心境也比从前开朗得多。”
  方勤苦笑了一下,道:“这一点,我
  是绝对不必怀疑的,你真的变了,而且变得很厉害,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马老太道:“我喜欢这种转变,以前,我是过份暮气沉沉了。”
  方勤道:“现在,你比夏绿蒂还更朝气勃勃。”
  马老太哼的一声,道:“不要再提那丫头,自从她嫁出去之后,就很少回来探望我了,枉费我和小邹花了那么大的心血,为她刺绣了一张大床被!”
  方勤道:“你真的不再刺绣了?”
  马老太道:“不刺绣!不刺绣!就算我现在有空闲,也只会去学油画,而且最好还是学抽象派的!”
  洛云陪笑着,道:“学油画不难,你何不去练空手道或者是柔道?”
  马老太道:“这是日本人的功夫。”
  洛云道:“空手道源出于唐手,是中国古时的一种武功。”
  马老太道:“据说这种武功的杀伤力很厉害,是不是真的?”
  洛云道:“当然是真的,练空手道练得出色的人,可以一掌就把十几块瓦砖同时劈断。”
  马老太喜孜孜地说:“那好极了,我现在就要去学。”
  方勤瞪视着洛云,虽然不知道他这样说有甚么用意,但却也没有出言干涉。
  只听得洛云接着又说道:“要练空手道,必须要找一个本领高明的师父,否则就很难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马老太点头不迭,道:“这个自然,依你说,全世界之中,空手道最厉害的是谁?”
  洛云道:“是一个日本女人,她叫木良直美!”
  “木良直美!”马老太眉头一皱,喃喃道:“这名字很熟悉,好像在甚么地方听过似的?”
  洛云目光一亮,道:“你想清楚一点,她是一个很出色的空手道教练,你若要练成第一流的空手道功夫,就一定要把她找岀来。”
  方勤这才恍然大悟,心中不禁暗骂道:“好狡猾的小子,居然对这个神经婆耍出如此手段!”
  “木良直美!这名字很熟……但现在提起了她,我的印象又不怎么深刻了。”马老太沉吟了一会,说道:“除了她之外,还有没有别的空手道高手可以做我的教练?”
  方勤故意气一气她,便说:“当然还有,好像我小方,就是一个极了不起的一流人材。”
  “你?”马老太“呸”的一声:“你算是甚么人材?跟小邹相比,你只能算是他脚趾甲上的小跳虱……呀!我想起来了,是小邹曾经提起过木良直美这个人!”
  洛云忙道:“小邹曾经怎么说?”
  马老太沉吟了好一会,才慢慢地说道:“我记得,他曾经对我提及过一个日本女人,她的名字就叫木良直美。”
  洛云道:“他是认识木良直美的,他可曾留下有关于这个日本女人的资料?”
  马老太想了一想,道:“没有。”
  洛云道:“他甚么也没有放在你这里吗?”
  马老太道:“我这里又不是保险库,就算他有贵重的物事,也只会存放入银行之中。”
  方勤冷冷一笑,道:“除了几瓶猫尿也似的酒,他又还有甚么东西是比较贵重的!”
  马老太“嗯”的一声,说:“对了,他曾经带过一箱酒来探我,直到现在还存放在我的衣柜里。”
  方勤一怔,道:“衣柜是摆放衣物的地方,怎么却用来摆放猫尿?”
  马老太怒道:“你才是猫尿里浸出来的醉乌龟!小邹的酒,就算是玉皇大帝也不配喝!”
  洛云道:“我不是玉皇大帝,但我却很想看看那一箱酒。”
  马老太上上下下打量着洛云,过了很久才擦了擦鼻子,说:“看你也并不是个甚么坏人,既然你想看,我就带你去开一开眼界。”
  方勤忙道:“我也要看。”
  马老太贱了他一眼,喝道:“看你妈个屁,你敢跟上来,我就用右勾拳打碎你的牙齿!”
  方勤一呆,洛云已跟着马老太进入她的房子去了。
  XXX
  马老太的房子,在现时的居住环境来说,已算相当宽敞了。
  马老太把洛云带到一个枣红色的大柜前,很费劲地才能把柜门打开。
  那本来是一个衣柜,但这时候,衣柜里却连一件衣物也没有。
  在整个衣柜之内,就只有一个木箱。
  这木箱子并不粗糙,洛云伸手一摸,只觉得滑溜无比。
  他望着马老太,道:“柜里就只有这一个箱子?”
  马老太点了点头,道:“这是小邹唯一放在我这里的东西,它比我任何一件衣物都更重要。”说到这里,不禁幽幽的叹了口气。
  洛云已伸手把木箱打开,只见箱子里整齐地排放着六瓶酒。
  这六瓶酒,只有一瓶是曾经开樽的,洛云立刻把它拿起,很仔细地观看着。
  这瓶酒已喝了一大半,洛云看了很久,并没有甚么特别的发现。
  接着,他又把其余五瓶酒逐一拿起观察,结果还是看不出有甚么特别的地方。
  洛云还是不服气,连木箱子也左看右看,可是,依然毫无发现。
  马老太皱着眉,一直盯着洛云,最后终于忍不住说:“你以为可以在这箱子里找到一条恐龙吗?”
  洛云苦笑了一下,道:“也许是我神经过敏了,这只不过是一箱平平无奇的酒而已。”
  就在这时候,方勤的声音忽然在后面响了起来:“那混蛋的技俩,天下间只有一个人最清楚,他的名字就叫方勤!”
  马老太一看见了他,就胀红了脸,怒道:“是谁叫你闯进来的?”
  方勤道:“也许是老邹。”
  马老太一跺脚,好像想吼叫着骂人,但最后却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无论怎样,小邹曾经说过,你是他最要好的朋友。”
  方勤怔了怔,才道:“这句话,他说不说都是一样。”
  洛云不管他说甚么,首先把他拉了过来,指着那木箱道:“你看,老邹会不会把某种讯息存放在这里?”
  方勤道:“我不知道。”
  洛云道:“但若真的有,那么他将会用甚么方法?”
  方勒道:“可以在酒瓶的塞子上做手脚。”
  洛云目光一闪,连忙又再把那瓶已开过的酒拿了起来。
  不到半分钟,这酒塞已被拆开,里面赫然有一只很细小很细小的金属圆球。
  这圆球虽然很细小,但却还设计了一道暗格,方勤一看之下,便说:“暗格里的一定是微型菲林!”
  洛云吸了口气,忍不住说:“老邹的行事手法,已可媲美占士邦电影里的高级间谍!”
  方勤摇头不迭,道:“他绝对不是甚么间谍,但他有几个亲戚是国际特务,那倒是真的。”
  洛云把那金属圆球拿起,马老太立时紧张地问:“你现在有把握可以找到木良直美吗?”
  洛云道:“总算有了一点线索。”
  马老太望着他,道:“那么,我现在应该继续练西洋拳,还是马上无师自通,找几块瓦砖来练习空手道?”
  洛云吃了一惊,忙道:“练空手道是绝对不可以无师自通的,否则一练坏了,就会……就会阿弥陀佛,变成尼姑。”
  方勤暗骂道:“又在胡说八道!”
  马老太却信以为真,道:“既然这样,我等教练驾临后才练习好了,做尼姑太清苦,又不准打架,我万万干不来。”
  接着,洛云等告辞了,马老太每人送了一个“飞吻”,目送他们离去。
  XXX
  这一天,洛云驾驶着的是一辆黑色的英国轿车。
  在车子里,哥顿不断向洛云发问,洛云也一一详细解答。
  贺士维也很用心地聆听着,脸上的神色显得十分肃穆。
  等到哥顿问得无可再问的时候,贺士维才说道:“我看医治马老太的人,绝不寻常。”
  方勤道:“会不会是索域亲自动手医治她?”
  贺士维道:“这可能性虽然不能完全抹煞,但照我看来机会似乎不怎么大。”
  “何以见得?”
  “很简单,索域是个军官,并不是个医生。”
  “但为马老太注射麻醉针的人,就是索域。”
  “注射麻醉针只是一件极简单的事情,和治好马老太的一双手相比,两件事情的距离实在是太大了。”
  哥顿挥动手臂,道:“不必争论了,总之,治好马老太这一双手的人,一定是个神医!”
  贺士维道:“但这种神医又是个怎样的人?”
  方勤道:“有一点不可以忽略的,就是马老太的性情大变,她居然会练西洋拳,那真是一件荒唐绝顶的怪事。”
  哥顿道:“会不会是将治期间所注射的药物,对她产生了不良的副作用?”
  贺士维道:“她若是真的疯了,自然是十分‘不良’,但她若神智正常,那么这种转变就绝对不能算是一件坏事!”
  方勤道:“她现在看来,就像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女孩子。”
  贺士维道:“她的心境的确年轻了,而且拳力还相当不弱,以她实际的年纪,这种拳力是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的。”
  哥顿道:“但刚才我们都已看见了,她若一拳打过来,只怕在我们之中,任谁的牙齿都会抵受不住。”
  方勤道:“真是不可思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哥顿道:“索域一定会很清楚,可是,我们却无法可以联络得上这个人。”
  一直沉默着的洛云忽然说:“不要着急,我们现在已经很有进展了。”
  说到这里,车子来到了一幢白色的建筑物旁边,只见这建筑物门前,竖着了一块古铜色的牌子,上面镌刻着“聂俄生摄影研究所”八个字。
  XXX
  聂俄生是一个脾气极大的人,他曾经有过多次向模特儿发脾气的纪录,有一次,他甚至把一个身无寸缕的女模特儿推出门外,然后才把她的衣物从窗口掷出去。那件事,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他不对,只有洛云原谅他。
  因为全世界的人都不了解聂俄生这个人,也没有人真正知道当时的实际情况。
  但洛云却知道,聂俄生是个真正的艺术家,他对高级摄影学有着极高深修养,那一次,是那个年轻的女模特儿想用美色迷惑他,所以才给聂俄生赶出大门之外。
  聂俄生除了脾气粗暴之外,其实是个很正常的男人,他曾两次结婚,前后生下了六个儿女,现在,连最幼小的女儿也已出嫁了,所以,他只好更专心地在工作上发展。
  在不发脾气的时侯,聂俄生脸上的笑容倒是不少的。
  尤其是洛云到访,他一定会首先大笑三声来表示欢迎,今天也是没有例外。
  “洛会长,久违了!”这时候,聂俄生一看见洛云就很兴奋地搂住他,说:“来,今天除了喝酒之外,无论你想出了甚么惊险的玩意,我都愿意奉陪到底。”
  洛云也学着他大笑三声,说:“我现在想乘搭电梯,登上摩天大厦的顶楼,然后在上面跳了下来!”
  聂俄生“啊”的一整,笑道:“这主意不错,原来你想在闹市里表演高空跳伞,但当心交通警察会抄你的牌!”
  洛云道:“我几时说过带着降落伞才跳下来?”
  聂俄生呆了一呆,问道:“不用降落伞从摩天大厦顶楼跳下来?那又是甚么意思?”
  洛霎道:“这意思再简单也没有了,我要自杀,你奉陪不奉陪?”
  聂俄生陡地哈哈一笑,道:“奉陪就奉陪,就只怕你这个计划要等到八十年后才去进行。”
  洛云也笑了一笑,但随即却又长长的叹了口气,面露倦容地坐在一张柔软的羊皮沙发上。
  聂俄生皱着眉,又道:“你有甚么事情想不通?”
  洛云把那个细小的金属圆球交给他,说:“有一个很重要的秘密,就藏在这东西之内。”
  聂俄生把那圆球看了一会,就打开了图球暗格。
  又过了一会,他才说:“用这种方法来收藏微型菲林,倒也别致。”
  洛云道:“你要多少时候,才能把这菲林做好?”
  聂俄生道:“明天中午。”
  洛云道:“好,我明天再来。”
  聂俄生“哦”的一声,道:“你这样快就走了?”
  洛云道:“是不是要给你打两拳才可以出门?”
  聂俄生道:“我不喜欢打你这种人,因为你太冥顽不灵。”
  洛云淡然一笑,道:“你说得很对,再见。”
  聂俄生怪笑一声,道:“你现在还想不想自杀?”
  洛云拉开了大门,道:“明天中午你若不能交货,我一定把你拉上摩天大厦顶楼!”
  说完,吹了一下口哨就走了。
  第二天早上十一点五十五分,洛云又再来到了研究所。
  聂俄生把一叠已做好了的资料递给他,说:“这就是你想看见的东西。”
  洛云匆匆揭开阅看,终于查到了一个地址,那是木良直美的一间别墅。
  洛云决定立刻就去找寻她。
  聂俄生本来还想叫洛云留下来的,但洛云却连一秒钟时间也不肯耽搁,匆匆忙忙就带着那叠资料走了。
  聂俄生哼一声,骂道:“过河拆桥,真是混账之又混账!”
  但门铃忽然又再响了起来。
  聂俄生没好气地把门拉开,赫然发现洛云又再回来了。
  聂俄生冷笑一声,道:“你现在不是想把我押到摩天大度的顶楼吧?”
  洛云轻吸了口气,说道:“我有了嘛烦。”
  聂俄生怒吼起来:“你有麻烦干我甚么事?你一一”他本来是想说“你快点滚出去”的,但忽然间,他整个人呆住了。
  因为他忽然看见,在洛云的背后还有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套整齐的军服,手里还提着一柄大型的手枪!
  聂俄生绝对不是个胆小的人,但洛云给一个这样的人用手枪指套着,也不禁令他为之面色骤变,变得一片灰白。
  洛云已走了进来,在他背后那人,正是古曼。
  聂俄生忍不住道:“你是什么人?”
  古曼阴森地一笑,用一种很生硬的英语说:“我是古曼将军!”
  聂俄生打量着他,冷笑道:“你是不是一个演员?”
  古曼脸色一沉,道:“你这个愚笨如猪的蠢货,该死!”
  聂俄生道:“我本来老早就已很该死了,但我直到现在还活得很好!”
  古曼怒道:“你再不住口,我先杀了这家伙,然后再把你送上天堂!”
  聂俄生冷冷一笑,这才住口。
  洛云吸了一口气,道:“古曼将军,你找我有甚么事?”
  古曼冷冷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出色的冒险家,但贝力奇之死,你是无法可以査出真相的。”
  洛云耸了耸眉,道:“能否査出真相,就连我自己也不怎么在乎,何以阁下反而替我紧张起来?”
  古曼冷笑道:“你们中国有一句话,叫‘识英雄者重英雄’,我今天来提醒你,就是不想你死在这个危险的漩涡里。”
  洛云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明白你的意思。”
  古曼道:“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总之,你再追査下去,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洛云道:“你现在也不是可以一枪把我杀了吗?”
  古曼傲然道:“当然可以。”
  洛云道:“那么,你为甚么还不开枪呢?”
  古曼道:“我不会随便杀人!”
  洛云道:“是你不会,还是背后有人禁止你这样做?”
  古曼脸色一沉,怒声道:“你的幻想力太丰富了,为甚么不把眼睛睁大一点看看现实的情况是怎样的?”
  洛云平静地说:“对不起,有时候,我就像只给蒙住眼睛的驴子。”
  古曼道:“但你最少也已看见了贝力奇、萨拿和利教授的下场是怎样的!”
  洛云冷冷道:“还有那个无辜开枪杀人然后才自杀的老太婆!”
  古曼并不否认,又说:“更还有樱津佑子的父亲,他已给一场大火烧得变成黑炭!”
  洛云双眉轩动,道:“够了,这已很够惊心动魂,再继续下去,只怕还有很多无辜者死地这漩涡里,对不?”
  古曼道:“你说得一点也不错,所以,你应该停止了!”
  洛云却说:“但世间上许多事情,只要一开始了,就很难停下来,尤其是像我这种人,无论你用甚么手段,都不能使我知难而退,除非你马上开枪!”
  古曼怒道:“你太固执了!”
  洛云道:“固执是我最大的缺点,但也是最大的优点,所以,你对我施用恐吓手段,那是注定会失败的。”
  古曼寒着脸,冷笑道:“洛会长,我会有办法对付你的!”
  洛云哈哈一笑,道:“你现在是不是要向我告辞了?”
  古曼没有作声,忽然走了。
  等到古曼的影子已完全消失在门外之后,聂俄生才匆匆把大门关上,两眼却直瞪着洛云,沉声道:“小洛,快告诉我,这疯子是从甚么地方来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洛云擦了擦手,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必知道详情。”
  聂俄生立时咆哮了起来,怒道:“刚才他几乎要在我的研究所里杀人!”
  洛云道:“上星期我也几乎中了巨型彩票,但却只差了一个号码!”
  聂俄生脸上的怒意更甚,他捏着拳头在洛云的面前晃来晃去,喝道:“我没有这个心情来听你说笑,我要知道一切的真相。”
  洛云这才叹息一声,道:“真相如何,就连我也如堕五里雾中,这又教我从何说起?”
  聂俄生吸了口气,道:“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其余所不知者,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査。”
  洛云道:“这并不是艺术摄影队的旅行,你会感到十分乏味的。”
  聂俄生怒气又生,大声道:“告诉你,我也是一个充满活力,绝不怕死的冒险家,你的事情就算再凶险,也凶险不过我在中东偷摄阿拉伯一位公主被砍头时的情景……”
  “好!我说!我说!”洛云终于屈服下来,苦笑着道:“但就算我说了出来,你也不一定会相信……”
  就是这样,洛云把贝力奇之死,和以后接二连三所发生的事情,很详细地说了出来。
  聂俄生越往下听,一双眼睛就睁得越大,面上的神情更是变得怪异之极。
  等到洛云把所有一切都和盘托出后,聂俄生才拍着额角,两眼不断地眨动着,说道:“太不可思议,那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洛云闷哼一声,道:“我早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神话故事,再见了!”
  但他才侧过身子,聂俄生便已把他拉了回来,道:“我几时说过不相信你的说话了?而且,黑大衣金刚队的大名,我也是曾经听说过的,以他们那一队人所遭遇到的经历,当然会与众不同!”
  洛云怔怔地望着他,半晌才道:“你想怎样?”
  聂俄生道:“当然是和你并肩作战到底!”
  洛云道:“我并不是去打仗!”
  聂俄生道:“谁说你并不是去打仗?照我看,你已介乎于第二次与第三次世界大战之间。”
  洛云道:“不见得有这么严重罢?”
  聂俄生道:“怎会不见得?刚才那个古曼将军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里的风云人物,再加上一艘已失踪了的美国核子潜艇出现在天际,这已是十分十分够瞧了!”
  洛云却叹了口气,道:“但刚才古曼若开上两枪,那么我们现在已经甚么也瞧不见了。”
  聂俄生道:“但你却似乎肯定他绝对不会开枪,那是甚么缘故?”
  洛云道:“我不是肯定,而是猜测而已。”
  聂俄生吃了一惊:“你只是猜测他不会开枪?但他若真的开枪,我们岂不是死得十分冤枉?”
  洛云耸了耸肩,作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姿态,道:“人为刀俎,我们为鱼肉,就算死得再冤枉,也只能叹一句命数如此而已!”
  “狂人!你果然是个不要命的狂人。”聂俄生怪叫了起来,道:“像你这样的朋友,真是罕世难求的怪物!”
  洛云盯着他,道:“你是不是准备和我绝交了?”
  “我为甚么要和你绝交?”聂俄生两眼一翻,叫道:“难道你以为我不够胆色来结交你这种朋友?”
  洛云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是……”
  “不必再说了,行动才是最实际的,”聂俄生挥动着手,大声道:“我们现在马上就去找木良直美,向她査问个清清楚楚!”
  洛云沉默了一会,才道:“但她会不会还在这个都市里?”
  聂俄生一怔,道:“难道你认为她可能已回到日本?”
  洛云摇摇头,道:“这个日本女人不一定只会回到日本,她有可能会在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出现。”
  聂俄生冷笑一声:“我就不信一个女人会神通广大得那么厉害!”
  洛云沉着脸,说道:“现在并不是相信与否的问题,而是她本来就是那么厉害的!”
  聂俄生冷冷道:“她厉害,难道我们又是一对大饭桶?”
  洛云皱着两条眉毛,盯着他说:“你是不是有病了?”
  “我有甚么病?”
  “自负病!还有‘大男人主义’的蠢病!”
  聂俄生给他气得脸色铁青,但却也没有加以反驳,只是说:“这种事没有争论的必要,我们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首先要找到木良直美这个日本女人!”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拍门。
  聂俄生又是脸色一变,道:“会不会是古曼又再回来了?”
  洛云摇摇头,道:“决不会是古曼,若是他,他会按动门铃的。”
  原来刚才他给古曼胁持着进入研究所,按门铃的人并不是洛云,而是古曼。
  聂俄生立刻打开了门,一个头发金黄的年青人就像旋风般冲了进来。
  聂俄生正待喝问,洛云已抢着说:“他叫哥顿,是——”
  但哥顿也没有让洛云说完,就已急急的说道,“找到了!找到了!”
  洛云脸色一沉,迅速地抓住了他双肩,喝道:“你找到了甚么?”
  哥顿摇摇头,道:“不是我找到了,而是警方找到了她的尸体!”
  洛云吸了口气,道:“她是谁?”
  哥顿道:“是木良直美!”
  “甚么?”聂俄生的反应比洛云还更激烈:“你说那个日本女人已经死了?”
  哥顿望了聂俄生一眼,半晌才道:“阁下是一一”
  “他是我的好朋友,在我们之间,几乎完全没有甚么秘密可言。”洛云很快速地介绍道:“他的名字叫聂俄生,是个艺术家、摄影家,也是一个不断沉默工作的科学家。”
  哥顿这才吐出口气,道:“木良直美是给人用枪弹射杀的,据说,从她的心脏里取出来的子弹,是和射杀贝力奇那一颗子弹完全相同的!”
  “古曼!一定又是那个冷血的古曼!”聂俄生面上露出了惊骇的神情,两眼目注着洛云说:“我的上帝,你刚才还在赌古曼不会向你开枪!”
  洛云颓然地坐了下来,叹道:“这下子可真完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点线索,以为可以找得到木良直美这个日本女人,谁知道一颗子弹就把一切线索都射断,嘿嘿!”
  哥顿却直瞪着聂俄生,吃惊地问:“你说古曼曾经来过这里?”
  聂俄生道:“这有甚么稀奇?那德国鬼子杀得性起,只怕连白宫也可以进出自如,区区一间研究所又算得上甚么?”
  洛云目注着哥顿,道:“木良直美是在甚么地方被警方发现的?”
  哥顿道:“她伏尸之处,是在一间豪华的别墅里,而她正是那别墅的主人。”
  洛云道:“她经常都在那里吗?”
  哥顿道:“据警方初步调査所得结果,木良直美经常出门,在上一个月,她离境与入境的次数就有八九次之多。”
  洛云道:“还有别的消息吗?”
  哥顿道:“警方很想见一个人。”
  洛云问道:“是不是她的女儿樱津佑子?”
  哥顿点了点头,道:“是的,但直到目前为止,好像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她的下落,也许……唉……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洛云道:“樱津佑子可能也已死了,甚至比她母亲死得更早,但那只是可能,而不是一件已经肯定发生了的事。”
  聂俄生道:“找不到木良直美,找樱津佑子也是一样!”。
  “绝不一样!”洛云马上就否定了他这个说法,“樱津佑子所知道的事情,一定远远比不上她的母亲,但木良直美既然已经被杀,那么樱津佑子可能就是我们最后的一条线索!”
  尔俄生道:“但我们应该到那里去找这个东瀛小妮子?”
  洛云道:“那就要动一动脑筋了,当然,还得要很有运气才行!”
  “运气!”哥顿沮丧地叫了起来,道:“我只觉得,我们这几天的运气是越来越差了,难怪方勤不做博士,却去做个潦倒的流浪汉!”
  洛云道:“每个人都会有状态低沉的时候,只不过方博士这一次低沉得太长久而已。”
  哥顿道:“你认为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洛云抓了抓头颅,又搓了搓鼻子,过了好一会才说:“贺士维和方博士呢?”
  哥顿道:“他们在酒店里等候着我们的消息。”
  洛云道:“就让他们等个够好了。”
  哥顿一怔:“这是甚么意思?撇下他们不管吗?”
  洛云道:“不!我只是认为,他们现在有机会可以休息休息,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哥顿道:“他们休息,我们又怎样?是不是去玩电子游戏机松弛一下神经?”
  聂俄生正要骂声“荒谬”,谁知洛云却鼓掌一笑,道:“这是个好主意!一个很好很好的好主意!我们现在就准备参加星球大战好了!”

  第五章 隔代工具是甚么?
  一小时后,洛云带着聂俄生和哥顿从一间电子游戏机中心走了出来,但三张脸孔的表情都是全不一样的。
  洛云沉默无言,而哥顿却在指手划脚的谈得眉飞色舞:“你看见了没有?我破了纪录,总共打出了五十六万九千三十八分!”
  聂俄生冷哼一声:“无聊!”
  洛云知道他心里一直都反对进入这种地方,便说:“虽然是无聊之事,但偶而为之是无伤大雅的。”
  聂俄生道:“但我们现在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还没有获得解决!”
  洛云道:“我们的心情越是紧张,事情就会更难解决。”
  聂俄生冷冷一笑,道:“现在又怎样了?你是不是已经在电子游戏战争里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洛云摇摇头,道:“没有,但在玩机之后,我的情绪反而平静下来。”
  聂俄生道:“那又怎样?我们现在还不是同样一筹莫展吗?”
  洛云道:“虽然如此,但我已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关键。”
  哥顿精神一振,忙道:“快说出来听听。”
  洛云道:“我想知道贝力奇和樱津佑子是怎样认识的,不要忘记,对于黑大衣金刚队来说,这是整件事情的开始!”
  哥顿说:“这很重要吗?”
  洛云道:“可能不重要,但也可能会带给我们某种线索,或者是某种启示。”
  哥顿道:“这机会会不会是太过渺茫了?”
  洛云道:“在你玩那电子游戏机之前,你可曾想到自己可以破别人的纪录?”
  哥顿摇摇头,道:“当然不!”
  洛云道:“但你终于成功了,那并不能说是绝对意外,因为你最少已接触了那部电子游戏机。”
  聂俄生这时候反而沉着下来,道:“小洛的说话不无道理,但要怎样才能知道贝力奇和樱津佑子之间的往事?”
  洛云默然半晌,忽然说:“我想,我们应该再到利教授的家里走一趟。”
  聂俄生目光一闪:“利教授对他们之间的事知道得很清楚吗?”
  洛云道:“我不知道,但最少,我们应该尝试一下发掘的工作。”
  哥顿立刻赞成,聂俄生也自然再无异议。
  XXX
  利教授的住所看来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显著的变化。
  但利教授却已死了。
  当洛云用钥匙打开房子大门之际,心里不禁有着一种说不出沉痛的感觉,但在表面上,他的神情看来并没有半点异样。
  这一次,哥顿又找回那本在美国岀版的画册,想看看有没有索域这一个人。
  但他失望了,看来,索域的官阶和名气都是比不上古曼的。
  洛云很熟悉这房子的环境,查勘起来也便捷得多,大概经过了四十五分钟左右,他忽然拿起了一张唱片看得出神。
  聂俄生好奇地走了过去,道:“道是甚么东西?”
  洛云道:“一张唱片。”
  聂俄生道:“是不是这唱片上有甚么古怪之处?”
  洛云道:“唱片并没有甚么古怪,但在唱片的封套止,却有一个签名。”
  聂俄生立刻向封套望去,接着倏地吸口气道:“是樱津佑子送给利教授的。”
  洛云摇摇头,道:“唱片素虽然是樱津佑子送的,但却不是送给利教授,而是送给贝力奇。”
  聂俄生一怔,道:“你从哪一点可以证明?”
  洛云道:“我舅父对甚么都不讨厌,就是讨厌摇摆乐,而这一张,却正是这一类音乐的唱片。”
  聂俄生道:“也轩樱津佑子不知道,所以才会……”
  “不……这解释太牵强了,唯一可以比较合理的解释,就是樱津佑子已经把这张唱片送给贝力奇,而贝力奇却又把它放在这里。”洛云用一种很固执的语气说。
  聂俄生把这张唱片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才道:“除了樱津佑子的签名之外,还有一个日期,写着六月二十一日,那又是甚么意思?”
  洛云咬了咬指甲,哥顿的声音已传了i过来,道:“那是贝力奇生日的日子。”
  洛云立刻一拍大腿,说道:“这就是了,一定是樱津佑子送给贝力奇的生日礼物。”
  这时候,哥顿又把一张照片递给了洛云,道:“你瞧。”
  洛云一看,立刻就惊叫起来,道:“我的大侦探,你是从那里找到它的?”
  哥顿道:“就在一叠人类学参考书的内页,在贝力奇身边的东方少女,就是樱津佑子。”
  洛云吸了口气,道:“可惜利教授已经死了,否则他一定可以给我们更多宝贵的意见。”
  聂俄生陡地大声道:“我们不要老是想着那些已经死了的人,与其缅怀过去,何不探索未来,那不是更积极得多吗?”
  洛云却说:“但不要忘记,这一件事所牵涉的两个德国军官,他们早就应该化为一堆白骨的,但如今,其中一个几乎已把我们置诸死命。”
  聂俄生冷冷一笑,道:“这样说下去,倒变成一个鬼故事了。”
  洛云道:“我却宁愿他们是一对吸血僵尸,那么只要找到他们的坟墓,再用两根桃木钉就可以把他们永远消灭了。”
  哥顿道:“吸血僵尸是不用枪的,而且这两个徳国军官也没有吮啜过任何人的血。”
  洛云道:“但他们的出现,却是一件极诡秘的事情。”
  聂俄生又不耐烦起来:“说来说去,我们还是一筹莫展,总不见得凭看这张唱片和照片,就可以找得着樱津佑子!”
  哥顿跺了跺脚,道:“上帝为甚么老是不偏帮一下我们!”
  “你埋怨错你的真神了。”洛云微微一笑,道:“有了这两件东西,我们已有机会可以找得着樱津佑子。”
  聂俄生冷冷一笑,道:“你不是想登报寻人罢?”
  洛云望住了他,道:“你以为这方法不好?”
  聂俄生哼了一声,道:“这方法若在平时,也许还有点功效,但现在,警方已在电视台,电台和报章不断吁请樱津佑子出来联络,却一点消息也没有,难道你的寻人广告反而会有用处了?”
  洛云道:“若说一定管用,我自然绝不敢说,但警方的吁请失败,可能是有原因的。”
  聂俄生道:“你且解释,这又是甚么道理?”
  洛云道:“最大的原因,可能是下列两点,第一:樱津佑子不相信警方有破案的能力!”
  “荒谬!”聂俄生道:“本市的罪案虽然多,但警方在侦破罪案的本领,一点也不低能!”
  洛云道:“但在任何地方警局的档案里,也必然会有不少无头公案存在,直至几十年甚至百年之后,仍然都是悬案,倘若从这个悲观的角度来看警方,那么樱津佑子这种想法又怎能算是完全荒谬。”
  聂俄生无可反驳了,看他面上的表情,就像是鼻子上刚刚捱了一记重棍。
  只听见洛云又再缓缓地接着说道:“还有第二个可能性,就是樱津佑子不敢公开露面,甚至连暗中和警方联络的勇气也没有。”
  聂俄生“唔”一的一声:“这可能性看来大得多。”
  哥顿却道:“也许这两种可能性都是樱津佑子芳踪杳然的真正原因,女孩子的心理,实在比赌马还更难于忖测。”
  聂俄生望着洛云,道:“那么,你认为自己设计一种寻人广告,反而更有机会把她引出来吗?”
  “不是引出来,是请出来约出来。”洛云淡淡的说:“当然,这广告一定要设计得有点巧妙,既可以让她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又可以避过警方和古曼的耳目。”
  哥顿叹了口气道:“那德国军官实在厉害,他是我有生以来最凶悍的对手。”
  洛云道:“遇上越凶悍的对手,就越不能退缩,因为最高明的自卫术,仍然是要先把敌人击倒才行的。”
  聂俄生又在催使:“你将要刊登的广告是怎样设计的?”
  洛云微微一笑,道:“明天早上,你看看几份英文报章就可以知道了。”
  聂俄生憋了一肚子闷气,只好冷哼两声走了开去。
  XXX
  翌日早上,聂俄生终于在报纸上看见了一段这样的广告。
  这广告上半截,是一支摇摆乐队的照片,而下半截却有一个日期,写着六月二十一日,除此之外,就是“黄昏之石”这一行字。
  聂俄生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当他看了这段广告之后,不禁用力一拍脑袋,叹道:“和小洛相比,我真是一个猪,甚至连只猪都比不上。”
  但接着,他又长长的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地说道:“虽说如此,但樱津佑子若早已离开了这个都市,甚至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么就算这段广告再精采万倍,又有甚么用处?”
  当然,他绝不希望樱津佑子已离开了这个都市,甚至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到了当日下午,聂俄生、哥顿和洛云正在“黄昏之石”附近等候着樱津佑子的出现。
  原来在那段广告所刊登的照片,就是樱津佑子送给贝力奇那张唱片的摇摆乐队,他们总共是四个人,看来有点像披头四,但若论名气,这支摇摆乐队是万万无法跟当年披头四相比的。
  就以一般乐迷来说,也很少人会认识这支乐队,而这支乐队曾经灌录过的唱片,似乎也就只有那一张而已。至于六月二十一日那个日期,是贝力奇的生日,樱津佑子也是知道的。
  但最重要的,还是“黄昏之石。”那一行字。
  “黄昏之石”是本市一个郊区的“名胜古迹”,故老相传,一对男女若在黄昏时候相逢于此,那么这对男女将来就会同谐白首,永不分离。
  这当然只是一种穿凿附会,信则有之不信则无的传说,但无论怎样,这种传说是可爱的,也是美丽的,它甚至使那块本来平平无奇的石头也变得十分令人喜爱。
  而樱津佑子对这块石头,一定不会感到陌生,因为她和贝力奇所合拍的照片,地点就在“黄昏之石”的旁边。
  所以,那一段广告,在别人的眼中看来自然就莫名其妙,但对樱津佑子来说,却是很容易就明白其中缘由的。
  但她看见这段奇特的寻人广告吗?
  XXX
  两天的黄昏过去了,洛云的广告还没有收效。
  聂俄生的最初一天,最少有六成信心,总为很有机会可以见得着樱津佑子。
  但那一天,她没有出现。
  到了第二天,聂俄生的信心已减弱,但他仍然抱着赌冷门的心情,希望有奇迹出现。
  但等到天色黑尽了,他们还是见不着樱津佑子的芳踪。
  到了第三天,聂俄生没有再来,只是由洛云和哥顿默在附近“守株待兔”。
  眼看太阳又渐渐下山了,哥顿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洛云,你的广告费白白花掉了。”
  洛云一直站在他背后的,但这时候,他却没有答腔,只是一直沉默着。
  哥顿终于回头望住他,说:“你怎么啦?是不是冷病了?”
  洛云慢慢地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冷病,但就算真的冷病,也是值得的。”
  哥顿皱眉道:“你有甚么不对劲?”
  洛云长长地吸一口气,道:“我现在很好,是这十天以来心情最好的时候。”
  洛云的话才说完,哥顿就已看见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东方少女,正从右方向他们走了过来。
  这少女赫然就是已神秘失踪多天的樱津佑子。
  XXX
  樱津佑子长得婷婷玉立,脸孔有点像中森明菜,尤其是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更加最少有八九分相似。
  她的出现,虽然稍迟了一点,但毕竟还是在洛云料预之中的。
  “我姓洛,叫洛云,他是哥顿。”洛云用很简短的语句来介绍。
  樱津佑子用日本式的点头回答:“两位名字,我都听说过了,也曾经见过两位的照片,至于我,就是你们想找寻的樱津佑子。”
  洛雯默然半晌,才道:“我知道,用那样的方法来找寻芳驾,是十分冒昧和不礼貌的,但除了这样之外,我们已想不出别的办法。”
  樱津佑子的大眼睛里闪动着美丽的光芒,“这办法很好,我一看见这段广告,就知道是贝力奇的好朋友想见我了。”提起了贝力奇,她的眼神里立刻掠过了一丝幽怨之色。
  洛云叹息一声,道:“贝力奇是一个充满传奇性的人物,我们都很尊敬他。”
  樱津佑子道:“我认识贝力奇,是在一个很偶然的场合里,对我们来说,那一次的相遇,实在是十分曼妙,可是,如今回想起来,我宁愿从来也没有认识过贝力奇这个人。”
  哥顿脸色一变,道:“你在埋怨贝力奇吗?”
  樱津佑子连忙摇头,说:“不是我埋怨他,而是他应该埋怨我才对。”
  洛云道:“他曾经埋怨过你吗?”
  樱津佑子又摇摇头,道:“没有,他连一句埋怨也没有,自始至终,他对我都是那么好。”
  洛云道:“从表面上看来,他似乎是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但实际上,他是个把感情看得很重的人,绝对不是一个薄情郞。”
  樱津佑子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可是,我是个不祥的女人,我终于把噩运带到他的身上。”
  洛云道:“事有因果,千万不要把世间上最大的不幸议过于自己身上,否则,你会把自己推进无边痛苦的深渊里。”
  樱津佑子脸上绽出了一个礼貌而感激的微笑:“洛先生,谢谢你的忠告。”
  洛云道:“贝力奇怎会和那个德国军官古曼发生纠葛的?”
  樱津佑子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了,但追根寻源,还是从我的身上开始。”
  哥顿忙道:“请你详细说出来,我们一定会为贝力奇报仇的。”
  “报仇?”樱津佑子凄然一笑,道:“你若真的要为他报仇,唯一可行之法,就是把我杀了。”
  哥顿说:“贝力奇又不是你杀的,真正的凶手是古曼!”
  樱津佑子道:“你只能说,开枪射杀贝力奇的人是古曼,但真正的凶手,却还是另有其人!”
  哥顿道:“那人又是谁?”
  樱津佑子道:“那人其实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怪物。”
  哥顿脸色陡变,失声道:“那怪物是不是藏在一个椭图形箱子里的?”
  樱津佑子大感惊奇,忙道:“你怎会知道的?”
  哥顿“啊”的一声叫了起来,目注着洛云道:“我的老天!方博士说的都是真话!”
  樱津佑子也是面色一变:“你说的方博士,是不是方勤先生?”
  哥顿道:“当然就是方勤!”
  樱津佑子叹息一声,道:“他是一个很好的好好先生,还有另一位邹博士,他们都是很了不起的科学家!”
  哥顿道:“可是,老邹死了,他是给‘F!F!’那种毒气害死的!”
  洛云凝视着樱津佑子,道:“你到过他们的实验室吗?”
  樱津佑子道:“到过,但却并不是很直接。”
  哥顿一愕,奇道:“这又是甚么意思呢?”
  樱津佑子道:“那实验室是一个很隐秘的所在地,就连方、邹两位博士也不知道究竟身在何处。”
  洛云道:“你呢?”
  樱津佑子道:“我也只是去过一次而已。”
  洛雯道:“你是在甚么情况之下才会到达那个地方的?”
  樱津佑子道:“那是在几年前的一个平安夜,但那一年的平安夜对我来说,实在是太不平安了。”
  哥顿道:“你生病了?”
  樱津佑子点点头,道:“不错,而且是很严重的心脏病。”
  哥顿道:“既然有了这样严重的病症,为甚么还不送往医院?”
  樱津佑子说道:“我父亲也是这么主张,但我妈却一声不响,把我带到菲律宾去。”
  “菲律宾?”洛云一怔:“难道……难道……”
  “那实验室是不是在菲律宾,我不知道,但我们是在菲律宾其中一个岛屿潜入水底的。”樱津佑子的话越来越玄奇。
  但洛云心思敏捷,立时接道:“你们乘坐一艘潜艇进入海底?”
  樱津佑子点点头,道:“但潜航的时间究竟有多久我却无法晓得了。”
  洛云道:“你怎会不知道?是不是昏迷了?”
  樱津佑子道:“是的。”
  洛云道:“是不是一个德国军官索域用麻醉针令你昏倒过去?”
  樱津佑子大是惊奇:“你怎会知道得那样清楚?又是方博士说的吗?”
  洛云道:“方博士没有说出潜艇内的事情,因为那时候他根本不在场,但我知道索域这个人,却的确是从方博士口里听回来的。”
  樱津佑子这才恍然,续道:“索域是个心地很善良的军官,和古曼是截然不同的。”
  哥顿冷冷一笑,道:“但无论怎样,他毕竟是纳粹党份子之一!”
  洛云面上立刻露岀了大不以为然的神情:“若说每一个纳粹党人都等于希特勒那么恐怖,洛某第一个不敢苟同。”
  哥顿闷哼一声,樱津佑子却是大表同意,道:“对极了!”
  洛云望着她,道:“当你醒过来的时候,情形又是怎样的?”
  樱津佑子道:“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一条最少有两吨重的大白鲨正向我迎面游了过来。”
  哥顿怔住,洛云却说:“你和那条大白然是不是相隔着一道玻璃?”
  樱津佑子点点头,道:“是的,那块玻璃十分之巨大,在玻璃的另一边,全是深海海底世界的景象,那景色真是壮观极了。”
  洛云问道:“你置身在一个怎样的地方?”
  樱津佑子道:“我斜斜地挨在一张柔软的沙发上,面对着的是深海海底世界,在我四周,有不少说不出名堂的仪器,它们有些闪动着幻彩一般的光亮,有些不时发出古怪的声音,对我这个刚清醒过来的人来说,简直就有如置身于梦境一样。”
  洛云吸了口气,道:“若照你所说,即使是头脑最清醒的人,也会有着疑幻疑真的感觉。”
  哥顿却问:“在这个梦境一般的地方里,最令你触目的是甚么东西?”
  樱津佑子连想也不想,就说:“是一艘核子潜艇的模型!”
  哥顿忙问道:“是不是美国的深海鲨号?”
  樱津佑子点头不迭,说:“对了,就是那一艘深海鲨号,但却不是真的一艘,它只是个模型。”
  洛云道:“你怎能肯定它是模型?是不是它的体积很细小?”
  樱津佑子道:“不错,它大概只有十五尺长。”
  洛云道:“若只是一具模型,十五尺已经绝不算细小了。”
  哥顿道:“在那秘密基地里,有一艘美国核子潜艇的模型,那是甚么用意?”
  洛云道:“那可能是一个早已拟定下来的计划,他们要掳劫深海鲨号,所以就预先造好深海鲨号的模型。”
  樱津佑子道:“那艘核子潜艇看来很逼真,我若是男孩子,一定希望拥有它作为玩具。”
  洛云道:“你后来又在怎样的情况下到过那间实验室?”
  樱津佑子道:“我醒过来之后,我妈说我的病已经好了,只要休息,就可以把我送回去,就在第二天,就来到了那间实验室外面,看见两个东方科学家正在埋头埋脑地对看一根金属管子不断地研究。”
  洛云道:“他们可曾看见了你?”
  樱津佑子道:“虽然我们只是隔着一道玻璃,但他们并没有发现我。”
  洛云道:“后来你又怎样?”
  樱津佑子道:“我的病好了,连走路也精神奕奕起来。”
  洛云问道:“你见过医治你的医生没有?”
  樱津佑子道:“我也曾恳求过母亲,让我见一见治好我疾病的医生,但她说医生很忙,不会接见任何人的。”
  洛云道:“难道这医生再也没有检査你的身体,就肯定你已完全痊愈吗?”
  樱津佑子道:“我母亲说,在我清醒过来之前,医生已肯定我完全没事了,再也用不着翻来后去地检查身体。”
  洛云道:“就算医生不再见你,那么护士呢?”
  樱津佑子道:“没有护士。”
  哥顿道:“那算是甚么地方?根本就一点也不像是医院。”
  洛云道:“那地方本来就不是医院,但却有人可以把严重的病症轻而易举地治好。”
  哥顿莫名奇妙地搔了搔脖子,道:“这倒奇哉怪也了,他们是凭甚么力量可以替人治病的?”
  洛云道:“你还记得马老太吗?”
  哥顿用力地点点头,道:“她那双手,只怕也是他们治好的,但他们到底是甚么人?”
  樱津佑子道:“可能是一个箱子,椭图形的箱子,箱子里好像是一种有生命的束西!”
  哥顿脸色一白,道:“你也亲眼见到过这种怪物了?”
  樱津佑子道:“我见过,总共是两个这样的怪物,他们好像互相在交谈着。”
  哥顿道:“那个时候你又在甚么地方呢?”
  樱津佑子道:“那时候我已登上一艘潜艇了,但当潜艇舱门还没有关上的时候,我就看见两个这样的怪物,站在潜艇的旁边。”
  洛云道:“你看他们会不会是两个保镖?”
  樱津佑子道,“可能会是保镖,但想清楚一点却又不怎么像。”
  哥顿道:“不是保镖又是甚么?难道是两只会讲话的猴子?”
  樱津佑子立刻“嗯”了一声,道:“你这个形容倒是相当贴切,虽然我看不见那箱子里的东西,但在我的直觉里,那的确很像是两只会讲话的猴子。”
  哥顿道:“那太无稽了,简直超乎现实领域范围之内。”
  洛云却叹了口气,道:“若说那是两只会讲话的猴子,固然是很难令人相信,但在我的想象中,那箱子里的东西也许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甚至连想都想象不出来的。”
  哥顿哼了一声,道:“两个椭圆形的箱子,两个怪物,两个徳国军官,两个古里古怪的科学家,这已够令人想无可想,真不知道再钻研下去还会有甚么畸型的发展!”
  洛云望着樱津佑子,忽然道:“贝力奇到底是怎样和古曼发生纠缠的?”
  樱津佑子道:“他最先纠缠着的,并不是古曼,而是我的母亲,原来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里,他看见了我母亲和三个亚洲人来往。”
  洛云道:“三个亚洲人?那是甚么意思?”
  樱津佑子道:“说得清楚一点,这三个是亚洲大特务,尤其是在远东区一带,最是活跃,他们并不隶属于任何国家,而是隶属于一个恐怖组织的危险人物。”
  洛云道:“所以贝力奇就很重视这一件事?”
  樱津佑子点点头,道:“不错,为了这一件事,我和他吵骂了一场,我劝他不要管我母亲的事,但他却反而劝我要正视这一个严重的问题。”
  洛云心中暗赞,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慢慢地说道:“贝力奇怎么说?”
  樱津佑子道:“他说:‘这三个恐怖特务曾经暗杀过不少政坛人物,而且更使若干地区发生暴乱和悲剧,我并不干涉你母亲的事,但倘若她和这三个国际上的大坏蛋有所勾结,我们是应该协助她改邪归正的!’”
  洛云道:“他的说话虽然一定令你十分反感,但却很有道理。”
  樱津佑子道:“初时我的确无法接受他这一套说话,但过了好几个星期,我的态度终于软弱下来。我并不是想对付母亲,也不是在故意偏袒贝力奇,我只逐渐开始认识得到,贝力奇是个勇敢而正直的人,他若认为应该怎样做,我是不应该加以反对或者是阻拦的。”
  洛云道:“你也同样正直,正直而且可爱。”
  樱津佑子说道:“后来,贝力奇和那三个恐怖组织的特务展开大斗法,贝力奇终于以智力取胜,把他们都交给了国际刑警。”
  洛云道:“你母亲一定很生气了?”
  樱津佑子道:“我母亲是否很生气,我不知道,但古曼突然出现警告贝力奇,这件事我却是亲眼目睹。”
  洛云道:“就是这样,贝力奇和古曼有争执了?”
  樱津佑子道:“正是这样,而在这段时间之内,又有两个间谍介入了凶险的漩涡,他们是美国海军总部派来的。”
  洛云道:“他们要调查的人是不是古曼?”
  樱津佑子点点头,道:“不错,那两个美国间谍也曾经调查过贝力奇,最后终于知道贝力奇和古曼并不是同党。”
  洛云望了哥顿一眼,道:“这两个美国间谍一定是为了深海鲨号,才会跟着古曼!”
  樱津佑子道:“但那两个间谍忽然都死了,其中一个临死之前找到了贝力奇,他最后的说话是:‘那德国军官是杀不死的……’”
  洛云和哥顿互相凝视着,两人的面色都很凝重。
  只听见樱津佑子又道:“初时,贝力奇不明白他的意思,而且也不相信他的说话,但直至有一天,索域来找他,两人谈了大约十几分钟,那时贝力奇才相信了一半。”
  哥顿道:“为甚么贝力奇只相信了一半?”
  樱津佑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他说:‘凡是未曾经过证实的事情,相信一半已是太多。’”
  洛云道:“他这种态度,我是可以理解的。”
  樱津佑子道:“也正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地要向古曼挑战!”
  哥顿跺了跺脚,道:“他简直是疯了,这岂不是送死吗?”
  洛云道:“倘若明知必死,但是不会去送死的,在他的想象中,这一次决斗虽然凶险诡异,但也不见得百分之百一定会死,尤其是他对自己的枪法极具信心!”
  樱津佑子茫然地一笑:“但他终于还是死在古曼的枪下!”
  哥顿吸了口气,道:“古曼到底是甚么妖怪?居然可以长生不老?而且又不怕枪弹?”
  樱津佑子道:“我不知道。”
  哥顿道:“你母亲呢?”
  樱津佑子道:“她也许很清楚其中内情,但她从来都没有向我提起过。”
  洛云叹息一声,声音听来有点干涩:“但现在她也死了,我们就算想进一步去追查,也已困难得多,除非你能带我们到那隐秘的海底基地。”
  樱津佑子说道:“我不是不想带你们去,而是根本实在就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就在这时,哥顿突然怪叫了起来,同时伸手向樱津佑子背后的大石一指,而那大石也正是黄昏之石。
  但说得正确一点,哥顿伸手指向的并不是黄昏之石,而是黄昏之石书站着的一个人。
  樱津佑子回头一望,立刻也失声叫了起来:“是索域将军!”
  XXX
  索域站在黄昏之石上面,神情看来十分灰黯。
  哥顿忽然怒叫了起来:“德国鬼子,你滚下来!”
  索域望了他一眼,淡淡道:“哥顿先生,我曾经得罪过你吗?”
  哥顿道:“但你的同伴古曼,他满手血腥,简直不是人!”
  索城叹了口气,道:“谁说他是个人了?也许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他还勉强可以算是一个人,但到了他阵亡之后,他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
  索域这种答复,对哥顿和洛云来说其实不能算是太大的意外,但在骤然之间要他们完全明白索域的意思,也是一件绝不容易的事情。
  洛云仰视着索域,过了很久才说道:“阁下的意思,是说古曼并不是人,而是鬼?”
  索域摇摇头,道:“他也不是鬼,而是一个隔代工具。”
  “隔代工具?”洛云不禁呆住,半晌才道:“这名辞太奇怪了,我不明白。”
  索域道:“我知道,你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只要你能够一直活下去,那么,迟早总有一天,会查出我们的秘密。”
  哥顿立时眉毛一扬,冷笑道:“你这种话是甚么意思?是不是恐吓洛云?但我可以告诉你,洛云!”
  “我知道洛云是个怎样的人。”索域不等他说完,就截然地说:“但我完全没有恫吓洛先生的意思,他是惊奇俱乐部的会长兼始创人,就算我用一枚核子弹瞄准他的脸,他也只会一笑置之而已。”
  哥顿冷哼道:“那么,你跟着我们来到这里是甚么居心?”
  索域道:“带你们到一个地方,让你们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
  洛云道:“你为甚么要这样做?”
  索域道:“我当然有原因,但现在不能说。”
  洛云道:“你要带我们到深海?”
  索域道:“你现在不要问,只要回答一句:去,抑或不去?”
  哥顿冷冷一笑,对洛云说:“纳粹党人的说话,极不可靠!”
  洛云道:“所以你留下来,我去!”
  哥顿一愕,接着怪叫起来:“这是甚么说话了?你若去,我就算拼了三百条命,也要死跟到底!”
  洛云淡然一笑,又望樱津佑子一眼。
  樱津佑子不等他开口,立刻就用极坚定的语气说:“谁若不让我去,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大石上!”
  洛云怔了一怔,继而叹了口气。
  听见了樱津佑子这句话,他实在是没有甚么话可说的了。
  索域点点头,道:“好,你们都去,反正这样的机会,一生人之中可能只会遇上一次!”
  就是这样,事情决定了。
  索域早已准备了一辆大型的轿车,司机是一个黑衣黑帽的黑人。
  这个司机居然就是贺士维!
  洛云大感意外,贺士维却说:“索域将军邀请我到一个神秘的地方,本来方博士也可以去的,但现在他却在酒店里醉得不省人事。”
  洛云叹了口气,道:“也许他并不是真醉,只是不想回到那实验室去而已。”
  贺士维咳嗽一声,不再说话,他把车子驶向了海滨。

  第六章 宅心仁厚的星球人
  海滨有风。
  风并不算急劲,在这个季节来说,已经相当难得。
  贺士维把车子停在海滨的一个码头上,只见一艘大概八十尺长,华丽之极的白色游艇,正停泊在码头旁边,在索域带引下,大家很快就上了游艇。
  索域扬了扬手,道:“这是礼物号,下水才三个月左右。”
  樱津佑子“噢”了一声,道:“这名字很别致,它是否名符其实,真的是一件礼物?”
  索域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它的确是一件礼物。”
  樱津佑子倒抽了一口凉气,道……是谁这么大手笔?”
  索域道:“里辛·勃南度。”
  樱津佑子秀眉一蹙,道:“这名字好像很熟悉……”
  洛云微微一笑,道:“里辛是英国三间银行的总裁,又是两个跨国大财团的首脑人物,倘若这艘游艇是由他送岀来的,那也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索域道:“以数字来计算,的确算不上甚么,但里辛是个怎样的人,你可知道吗?”
  洛云点点头,道:“这个我也略有所闻,据说,他的父亲是苏格兰人。”
  索域道:“苏格兰人以吝啬驰名天下,而这位里辛先生,更是吝啬鬼之中的吝啬鬼,以他目前的财产来说,最少可以收购全世界一半以上的烟草公司,但他现在所吸的香烟,却是英国市面上最廉价的一种。”
  哥顿道:“也许他还没有忘记未发迹以前的艰苦生活,所以……”
  “你这样想完全错了,”洛云大摇其头,道:“勃南度家族自从一八八零年开设第一间银行之后,就一直扶摇直上,一帆风顺,到了里辛·勃南度出世之际,他的祖父和父亲已经是英国工商界的顶尖儿人物!
  索域呆住,半晌才道:“我若是在那样的环境之下长大,想不变成花花公子才怪。”
  洛云笑道:“你现在就已经是个花花公子了。”
  樱津佑子却对礼物号这件事很感兴趣,她又问索域:“里辛把这艘游艇当作礼物送出去,那么,接受这份礼物的人又是谁?”
  索域眨了眨眼,说道:“那人就是我了。”
  樱津佑子没有感到意外,她望着索域,过了好一会才道:“里辛是不是曾经生病?”
  索域道:“你很聪明,不错,他在两年前得了一个不治之症,经过十八个月挣扎之后,已面临着奄奄一息之境。”
  樱津佑子的左手无意识地划了一个图圈,接湾紧张地问:“他的情况比我严重嗯?”
  索域道:“严重得多了,当年你的心脏病虽然严重,却不是绝症,但里辛的病,却使全世界的第一流医生束手无策。”
  樱津佑子道:“但最后,你还是把里辛的病治好了?”
  索域摇摇头,道:“里辛的病,不错是医好了,但却不是我的功劳。”
  樱津佑子道:“是谁治好了里辛的绝症?”
  索域道:“将来你一定会知道的。”
  樱津佑子吸了一口气,望着船杆外的大海。
  游艇已开动,它的速度很快,但在船舱之内却很是稳定,一点也没有颠簸的感觉。
  就在这时候,贺士维和哥顿共同唱出了一支民歌,那是五十年代曾经相当流行的“大海摇篮”。
  歌声虽然单调一些,但却节奏层次分明,听来相当悦耳。
  然而,在悦耳动听之余,也有着一种萧瑟苍凉之感。
  XXX
  礼物号是一直向南方驶出去的。
  经过十几小时航程之后,它来到了一座岛屿的东南方。
  这岛屿很荒凉,面积也不很大,充其量只有五六公顷左右。
  礼物号在岛屿东南方约一百码左右停了下来,哥顿四周张望了一下,就对索域说:“看来,这里是个垂钓的好地方。”
  索域盯着他:“你想钓甚么鱼?”
  哥顿道:“最起码也要一条两吨重的大白鲨,才能令我感到刺激。”
  索域叹了一口气,道:“你的胃口太大了,而世间上最难满足的,也就是你这种人的愿望。”
  洛云却说:“他的胃口还不算大,一条鲨鱼又算得上甚么!”
  哥顿瞪着他,说:“你想钓甚么?是不是一条杀人鲸?”
  洛云道:“我想钓的也是鲨鱼,但却不是大白鲨,而是深海鲨!”
  索域“噢”的一声,道:“原来你想把核子潜艇钓了上来。”
  洛云道:“这是不是太奢望了?”
  索域摇摇头,道:“一点也不奢望,而且马上就可以成为事实。”
  哥顿一怔,而就在这时候,距离礼物号约莫五十码处的海面,突然鼓起一道翻腾不已的浪花。
  “瞧!一艘潜艇浮上来了!”樱津佑子失声叫了起来。
  哥顿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道:“是深海鲨号,是美国的核子潜艇!”
  樱津佑子赞叹了一声:“真壮观!”
  哥顿道:“有人还看见它曾经在天空之中出现,那才壮观得惊人哩。”
  索域道:“好了,我们现在就登上这艘潜艇罢。”
  哥顿忙道:“我一定不客气,因为并不是很多人有机会可以乘坐这种核子潜艇的。”
  XXX
  在深海鲨号里面潜航,并不是一件太有趣的事。
  航程越长,想打发时间也就越感到不容易。
  在陆上,哥顿是个极活跃的人,但到了这里,他想活跃也活跃不来了。
  但洛云却并不觉得沉闷,对他来说,在核子潜艇内研究核子潜艇,那是一件很难得的经历。
  驾驶这艘潜艇的,是六个穿着海军军服的军人。
  但最奇特的,就是这六个海军军人所穿的制服和徽号,都并不相同。
  洛云一眼就已看出,他们分别是英、美、日、德、苏和法国的海军人员。
  洛云想跟他们交谈,但索域却对他说:“他们不会明白你在说甚么的。”
  洛云道:“他们是聋子?”
  索域摇摇头,道:“他们并不聋,但却已忘记了几十年前他们本国的语言。”
  洛云怔呆了一会,才道:“他们也和古曼一样?”
  索域又摇摇头,回答道:“不完全一样。”
  洛云又问道:“你和古曼又有没有分别?”
  索域道:“大致上是没有分别的。”
  就在这时,樱津佑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说:“最大的分别,是在一颗心。”
  洛云一怔:“是甚么意思?”
  樱津佑子道:“索域的心是善良的,但古曼却刚好相反!”
  索域没有答腔,只是淡然一笑置之。
  核子潜艇仍然向前推动着,它的续航力是惊人的,和古老的旧式潜艇相比,简直有天渊之别。
  洛云很想知道目的地是在甚么地方,但却一直不得要领。
  大约经过了三昼夜的航程,潜艇终于静止下来了。
  不久,索域带着众人离开了潜艇,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洞穴里。
  那洞穴是经过人工改建的,而那艘核子潜艇,就浮泊在洞穴里的一道水槽内。
  哥顿仰望四周一眼,不禁惊叹道:“这是在海底里的伟大建筑!”
  索域道:“我们花了五年时间,才能完成这项建设,我敢肯定,这是地球上最具规模的海底基地。”
  洛云道:“这海底基地首领是谁?”
  索域道:“是一个对地球充满了幻想和热爱的怪客。”
  洛皱试探着说:“他是否活在一个椭圆形的箱子里?”
  索域道:“是的,我们现在就要去见他。”
  洛云和哥顿互望一眼,两人面上的表情都显得有点异样的兴奋。
  XXX
  在索域的带引下,他们终于见到了那个椭圆形的箱子。
  洛云一看见这箱子,就已肯定箱子里是有某种生命存在的。
  现今世界上最矮小的侏儒,只有两尺半左右,而这箱子里的“生命”,不管他是不是人,最少也超过了三尺。
  当然,三尺的高度,对于一个已经成长的人类来说,仍然是矮小得可怜的,但洛云却没有这种可怜对方的感觉。
  他反而觉得,矮小的并不是这个箱子里的生命,而是人类。
  到了这时候,他已经知道对方是一个怎样的“人”。而这个“人”本来是不属于这个地球的!
  不是地球人,就是星球人!问题只是那一个星球的人来到了这个地球而已!
  就在洛云心念电转之际,那个椭圆形箱子里的“人”忽然开始说话。
  他第一句说话是:“欢迎你们来送我离去。”
  他这句话是用英语说出来的,他说得很慢,而且发音也充满了艰涩的味道。
  他这句话也很奇怪,在一句说话之中就包含着“欢迎”和“离去”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字眼。
  但无论他说甚么,都已经足以使每一个人大为惊讶。
  在这个箱子里的“生命”,看来无论如何都不会像是一个人,但这时候,他却居然可以讲出这句英语!
  但最惊讶的,却反而是索域,他吃惊地望着那椭圆形的箱子,道:“主人,你会讲人类的说话了?”
  箱子里的“主人”发出了一下奇特的笑声,道:“地球人的方言种类太繁杂,我若要全部学会,那是极困难的,但ABCDE嘛,哈哈,英语原来是一点也不难学的。”
  洛云微微一笑道:“阁下相当聪明,我姓洛,叫洛云,未知阁下怎样称呼?”
  箱子里的“主人”又发出了一阵怪异的笑声,道:“在我们的星球里,我的名字很长,若按照英语的译音,大概是:乔特赛·巴哈察布士奥拖烈雷。”
  樱津佑子眨了眨眼,道:“那倒简单,我们就称呼你乔特赛好了,我是樱津佑子,请多加指教。”
  乔特赛道:“你是个很可爱,也很美丽的日本少女,你若在我们的星球里,一定会大受欢迎。”
  樱津佑子道:“你们的星球在甚么地方?”
  乔特赛道:“这一点对你来说是无关重要的,而且我们的星球也绝不会固定在某一个地方上,它只是无边宇宙里的一颗小弹丸而已。”
  樱津佑子道:“它细小到怎样的程度?若和我们的月球相比……”
  “月球?”乔特赛怪笑着说:“不要说月球,就是比地球还大得多的太阳,倘若和我们星球相比,也相差了几百倍。”
  哥顿立刻反驳:“那是不可能的,你们的星球若那么巨大,单是地心吸力就可以把地球上最粗壮的动物吸得完全变形,爰成一块又扁又薄的巨大的薄饼,更不要说是走动和呼吸了。”
  乔特赛道:“这种理论,在我们的星球上是用不着的,因为我们的祖先,早已克服了这个困难。”
  哥顿道:“在那样的星球止,根本就不可能衍生出任何生物,又何来你们的祖先?”
  乔特赛道:“这反驳不无理由,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的祖先原本是居住在一个很细小星球上,那星球大概比地球还细小四分之一,但后来,由于人口的膨胀,我们被逼迁离,于是就选择了另一个巨大得多的星球,作为后代生存的新领域。”
  哥顿道:“他们怎样克服地心吸力的问题?”
  乔特赛道:“这问题叫我怎样回答?在科技上,就算是地球上最顶尖儿的科学家,也比不上我们星球里的一个中学生,所以,像那样深奥复杂而又工程庞大的科技,我就算肯花几小时来阐释,你也是无法明了的。”
  哥顿很不服气,大声道:“你太轻视地球人了。”
  “地球人常以万物之灵自诩,但你们成功的地方太少,失败的地方却太多了,”乔特赛似是叹了口气,道:“你们只能在距离短小得可怜的月球上登陆,一旦成功了就沾沾自喜,但在地球上本身,却连天气都不能控制,就像北美洲,今年寒冷得可怕,而非洲部份地区却有着七八年滴雨不下的纪录,至于台风、火山爆发,地震等等灾祸,你们都只能消极地躲避,甚至连大祸临头的时候还懵然不知,嘿嘿……地球人类!人类的科学家,看来实在还处于原始时代而已!”
  哥顿冷笑道:“难道你有办法可以控制地球上的天气?可以使地震和火山爆发这些大自然的灾祸化解于无形?”
  乔特赛道:“我不能,但我们星球上的科学家一定能!”
  哥顿道:“你不是你们星球上顶尖儿的科学家吗?”
  乔特赛哈哈一笑:“你太抬举我了,在我们的星球上,我只不过等于你们大学里的一二年级学生,和顶尖儿科学家相比,真是相距了不知多少倍。”
  哥顿呆住,洛云接道:“樱津佑子的病,是不是你治好的?”
  乔特赛道:“不错,是我治好了她的病,但把她送进来这里的,是她的母亲和索域。”
  洛云道:“里辛身罹绝症,结果也是给你治好了,对不?”
  乔特赛道:“那个吝啬富翁患的疾病,在地球称之为绝症,但在我们的眼中看来,却和伤风感冒没有多大的分别。”
  洛云道:“你是个医生?”
  乔特赛道:“我早已说过,我只不过等于你们大学里的一二年级的学生而已,在我们的星球上,我只不过是个很平凡的人。”
  洛云道:“但你的医术,却已使我们地球人望尘莫及!”
  乔特赛道:“那只因为你们目前还处于原始时代而已。”
  洛云叹了口气,道:“但我们却以文明人、先进者自居。”
  乔特赛道:“你们人类自有历史以来,至今也不外乎几千年而已,若以寿命来比喻,你们人类现在才只是两、三年光景,而我们星球人却已经有四五十岁了。”
  洛云道:“但自从欧洲工业革命开始,在这短短一百几十年之中,人类在科技上的进展,的确是十分迅速的。”
  乔特赛道:“这话倒也不错,可惜你们最大的成就,似乎还是可以毁灭整个地球的核子弹!”
  一直沉默着的贺士维突然忧郁地叹口气,道:“那正是全人类最大的悲哀。”
  乔特赛道:“你们保护地球的工作进展奇慢,连能源危机也未能加以克服,就算人造卫星可以在冥王星降落,那又有甚么用?”
  贺士维忧心忡忡地说:“只怕在人造卫星还未能降落在冥王星之前,美丽的地球已给核子战争摧毁得四分五裂了。”
  乔特赛道:“真不明白,在你们这个细小的星球里,怎会有这许多国家的?”
  洛云目光一亮,趁机问道:“那么在你们巨大的星球里,又有多少个国家?”
  乔特赛道:“两个。”
  洛云一怔:“总共有多少人口?”
  乔特赛道:“超过三百亿。”
  樱津佑子大吃一惊:“那岂不是比地球还多得多了?”
  乔特赛道:“若以星球地域面积比例来说,我们是绝不挤迫的。”
  樱津佑子道:“乔特赛先生,你怎样来到这个地球?”
  乔特赛道:“我是和另外一个同学,在一次实验里离开我们的星球的。”
  樱津佑子道:“你们的目的地就是地球吗?”
  乔特赛说道:“不是地球,而是冥王星。”
  樱津佑子奇道:“那么你们又怎会来到出球上的?”
  乔特赛似是轻轻的叹了口气,道:“那真是一桩意外,在我们还没有到达冥王星之际,忽然遇上了一群太空陨石,把我们的飞行船击中了。”
  洛云道:“你们怎会有那样的飞行船离开自己星球的?”
  乔特赛道:“那一次飞行实验,只是潘桑和我的私人计划,而我们的飞行船,也是我们两人花了一段长时间才能制成的杰作。”他说的“潘桑”,自然就是和他在一起来到地球上的同伴。
  洛云道:“成绩怎样?”
  乔特赛道:“它的设计和飞行能力都很良好,但那一群陨石,却把飞行船击毁了一半!”
  樱津佑子脸色一白,道:“那岂不是很危险了?”
  乔特赛道:“当然是很危险,那时候,我和潘桑都以为道一次将会死在太空之中,但我们的飞行船虽然击毁了一半,但另一半仍然能够保持着它的功效,所以,我们只好竭力控制着它,不使它永远在太空之中飘浮。”
  洛云道:“你们的努力,并没白费功夫,最后,飞行船来到了地球,对不?”
  乔特赛道:“你说对了,我们的目的地本来是冥王星,但那一次意外,却使飞行船脱离了航线,结果终于来到了地球才降落。”
  洛云道:“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乔特赛道:“以地球计算法,那时候正是一九三九年的冬天。”
  洛云道:“那正是第二次世界大战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
  乔特赛道:“我们飞行船跌落在大海中,沉入了海底,潘桑在海底里活动了一段时间后,就找到了这个海底大洞穴。”
  洛云道:“于是,你们就利用这海底洞穴来作为栖息之所?”
  乔特赛道:“不错。”
  洛云道:“但要在这海底洞穴里建立基地,却不是一朝一夕,或者是少数人可以完成的事。”
  乔特赛道:“这个我知道,潘桑也知道,于是,我们就离开了海底,到地球的陆地上视察环境。”
  洛云道:“看来,两位倒算得上是来自外星球的冒险家。”
  乔特赛道:“初时,我们还以为这个美丽的星球是十分宁静可爱的,谁知道我们才走上岸,就已听见炮火连天,轰轰隆隆不绝于耳的声音。”
  洛云道:“那正是乱世时期,全世界都陷入紧张和血腥的战祸之中。”
  乔特赛叹口气道:“当年,地球人类的武器虽然十分落后,但是战事却进行得极是惨烈,只见处处烽烟四起,死伤者动辄以万计算,我看见了大大的不高兴。”
  樱津佑子心思敏锐,也许那是少女独有的特殊触觉,她立刻便说:“潘桑又怎样?他的反应是否和你截然不同?”
  乔特赛沉默了一会,才道:“潘桑的性格和我的确大大相反,当他知道地球正在爆发大战之际,他高兴极了。”
  哥顿脸色一沉,怒道:“地球爆发世界大战,又有甚么值得高兴之处?”
  乔特赛道:“在我们的星球里,已经有极长时间没有发生过战争了,而潘桑的家族,却是军事学家的权威,住在太平盛世里,这家族自然不受注意,所以潘桑一直都希望会有一场激烈的战争爆发,好让他大展身手,成为民族英雄。”
  樱津佑子怒道:“有这心思的人怎配成为英雄?他不过是个冷血狂魔而已。”
  乔特赛喝道:“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他是我的好伙伴,谁都不能辱骂他!”
  樱津佑子大不服气,还想争论下去,洛云却已伸手示意阻拦。
  经过一阵子沉默后,乔特赛才又再继续接道:“潘桑极具才能,在我们同侪之中,他是最杰出的一个,但千不该万不该,他是不应该来到这个地球上的。”
  洛云叹了一声,道:“地球上的人类太复杂了,不论语言、文字、思想和风俗习惯都不一样。”
  乔特赛道:“这并不太可怕,最可怕的是一种人类与生俱来的毁灭欲!”
  洛云点点头,道:“要建设一件物事,可能要花几十年以至几百年的时间,但要毁灭它,只需单击按钮,就甚么都完蛋了。”
  乔特赛道:“潘桑已受到你们地球人的感染,在他初到地球之际,也最欣赏的国家元首,居然是纳粹党的希特勒!”
  洛云吸了口气,道:“希特勒不错极具才干,但却是个疯子!”
  乔特赛道:“但地球上的疯子,又何止他一人而已,就以今时今日来说,世界上不知有多少风云人物,都绝不比当年的希特勒逊色!”
  哥顿问哼一声,道:“不要再提希特勒了,那古曼又是甚么来历?”
  乔特赛道:“古曼是希特勒的亲信手下,他作战勇猛,性格深沉冷酷,是个典型的冷面军官,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他殉职了,但尸体却给潘桑带走。”
  哥顿道:“潘桑怎样处置古曼的尸体呢?”
  乔特赛道:“潘桑带走古曼,是因为当时古曼的尸体十分完整,潘桑很有信心可以令他复活过来。”
  洛云道:“他终于成功了。”
  乔特赛道:“嗯,潘桑不但让古曼复活过来,而且还把这德国人彻底改造!”
  洛云道:“怎样改造法?”
  乔特赛道:“用我们星球上的科技,把他变成一个无血人。”
  “无血人?”洛云一怔:“没有血又怎能再生存下去?”
  乔特赛道:“你们地球人也不是已成功创造机械人吗?他们身上有没有血?”
  洛云又是怔住,半晌才道:“机械人是机械人,古曼却不是!”
  乔特赛道:“古曼当然和你们那些科学家创造出来的机械人不同,因为古曼有自己的思想,所以他所做的事情,也并非别人所能代为拟定的。”
  哥顿道:“那等于是个科学怪人!”
  乔特赛冷冷一笑,道:“你用这种字眼,简直是井蛙之见,你们人类这些电影情节,只能够够无知的人类感到不可思意和震栗,但对我们来说,却只是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已,你大概一定知道甚么叫木乃伊罢?古埃及人在几千年前,已懂得怎样令一个死人的尸体保存下来,而我们只不过稍为进步一点,让一个其实还没有真正死亡的人重新恢复活动能力而已。”
  洛云道:“经过你们的改造,古曼可以在无血的状态下生存,这一点我还可以理解得到,但他曾经中过枪,但结果却能安然无恙,那又是怎样解释?”
  乔特赛道:“那太简单了,经过改造后,他的身体结构已和你们常人绝不相同,潘桑甚至在他身上安装了一副极先进的‘电子感应裂体仪’,不要说是一颗子弹,就算是一枚火箭炮穿过他的身子,他也可以若无其事地让炮弹穿胸而过,换而言之,只要有枪弹向他的身子逼近,他的身体就可以裂开一条奇怪的隧道,让枪弾穿过身子,然后才再恢复原来的状态。”
  众人闻言,都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片刻,才听见贺士维悲哀地说道:“我一直都很信任贝力奇的枪法,谁知道他命中注定,居然会遇到一个这样的对手。”
  哥顿叹息道:“倘若人人都懂得这种法子,苦练枪法简直就是白费气力了。”
  贺士维面色凝重,对乔特赛说:“我们有一个好朋友,他叫萨拿……”
  乔特赛不等他说完,便已接道:“你是否想知道他遇害时的真正情况?”
  贺士维忙道:“是的,是的。”
  乔特赛又道:“那一天,我虽然并不在场,但事后也可以从古曼和索域口中,知道当时的真实情况……”他的声音越说越是低沉,也更充满了神秘莫测之意。
  众人自然沉默着,只听见乔特赛缓缓地说道:“当日萨拿在门外等候樱津佑子,但那时候樱津佑子的确已不在住所里,后来,古曼故意在他面前出现,萨拿心知不妙,立刻不再等待,要直接叩门找寻樱津佑子,但古曼早已施展迷心术,使樱津佑子住所楼下的老妇神智受到迷惑,终于在疯疯癫癫的情况下开枪射杀了萨拿,然后又再吞枪自尽。”
  洛云深深地吸了口气,道:“萨拿在临死之际,曾经说过一句很令人莫名其妙的说话,他说看见了一艘核子潜艇在半空之中,那是不是幻觉?”
  乔特赛道:“不是幻觉,是真的。”
  洛云一怔,道:“这种事太奇特了,我不懂。”
  乔特赛道:“这是潘桑的杰作,而把深海鲨号掳走的人,也是潘桑。”
  洛云道:“要令一艘先进的核子潜艇失踪,那还可以理解,但若要令一艘核子潜艇出现半空之中,却似乎是绝不可能的事情罢?”
  乔特赛道:“在科学家眼中,没有任何事情是绝不可能的,就算在今天来说不可能,但又有谁知道十年后,一百年后以至一千年后的其他变化怎样?”
  洛云道:“但如何能令一艘潜艇飞上半空?”
  乔特赛道:“它并不是飞上半空,而是曾经在半空之中出现过一段极短暂的时间而已。潘桑已成功地制造出‘传送光束’,这种光束可使任何生物,或者是任何物质的原子完全分解,然后通过这种光束输送到另外一个地方去,方始又再还原组合!”
  洛云呆住了,这种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但亳无疑问,潘桑的确已经成功了。
  乔特赛又道:“潘桑利用这种传送光束,很轻易就可以把一个人或一件物事,在瞬息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们还记得那一次交通失事吗?当时,古曼驾驶着利教授的车子,首先把利教授撞倒了,然后又在公路上把另一辆汽车相撞,但事后警方却发现利教授的车子里根本没人!”
  哥顿面色骤变,道:“贝力奇被杀那一夜,利教授也曾看见这一种光!”
  乔特赛道:“萨拿在中枪后,也看见了这种光,那时候,被传送光束带走的是索域,而在半空中的潜艇,也是由这种传送光束所做成的现象。”
  洛云道:“索域当时在樱津佑子的家里?”
  乔特赛道:“是的,他是不想樱津佑子受到伤害,谁知樱津佑子相当机智,在古曼还没找到她之前就已自行失踪了。”
  哥顿却问:“那艘潜艇为什么要在半空之中出现?”
  乔特赛道:“套用你们地球人的一句术语,潘桑是一个十分神经质的人,当时,他从另一幢大厦的天台发射传送光束,本来只想送走索域,但不知如何,大概是兴之所至,突然又把深海鲨号用传送光束运送到半空之中,然后又在一两秒之内把潜艇送走!”
  洛云缓缓地吸了口气,又摇着头,道:“这真是令人难以想象的科技。”
  乔特赛道:“潘桑的确是一位天才横溢的科学家,经过他改造的古曼将军,他不会衰老,甚至在五十年之内不需要食物,依然可以继续生存下去。”
  哥顿道:“这还能算是人吗?”
  乔特赛道:“若以你们地球人的观点来说,他除了外貌如人之外,实在已不能算是人,因为他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只有脑部机能依然十分灵捷!”
  贺士维摇摇头,道:“那真是令人太难以置信了。”
  洛云道:“在核子潜艇里的几位海军人员,他们是否也和古曼一样?”
  乔特赛道:“大致上是差不多的,但他们的结构比较简单,而且也没有装上先进的电子感应裂体仪,所以他们绝对捱不起一颗子弹。”
  哥顿叹了口气,道:“总而言之,他们都是会动的木乃伊!”
  乔特赛道:“木乃伊勉强所能保存着的只是躯壳,但这些经过改造的人,他们还有生命、思想,而且还可以不断学习新颖的科技。”
  哥顿道:“一个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的人,又怎能算是有生命?”
  乔特赛道:“他们是有生命的,最少,他们的脑仍然生存着,只不过身体上若干部份器官有所改变而已。”
  樱津佑子道:“说得正确一些,应该是高级科学人!”
  乔特赛道:“这名辞和科学怪人又有什么分别?”
  樱津佑子道:“分别当然是有的,最少,高级科学人一定比科学怪人高级得多,而且模样看来也没有那么怪异。”
  哥顿倏地怒叫起来,道:“但古曼毕竟还是一个杀人如麻的血腥凶手!”
  乔特赛长长的叹息一声,道:“这一点,我无法否认,他不但杀人,而且还具有极大的野心,木良直美加入我们这个圈子,就是古曼和潘桑的阴谋!”
  洛云道:“他们的阴谋是怎样的?”
  乔特赛道:“他们既要不断培植势力,就得首先在世界各国暗中进行颠覆活动,也只有在政治气候不稳定的国家里,木良直美才会有机可乘,但最后,木良直美和古曼却展开了明争暗斗,连潘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解决。”
  洛云道:“古曼是潘桑的高级科学人,难道连潘桑也对他没有办法吗?”
  乔特赛道:“办法就是毁灭他。”
  樱津佑子道:“古曼是不会死的!”
  乔特赛道:“若以地球人的武器,当然很难可以把他击杀,但潘桑若要杀他,就一点也不困难!”
  樱津佑子道:“潘桑当然不会毁掉古曼,因为那是他的杰作。”
  乔特赛道:“所以,到最后的结果是一一古曼杀了你的母亲!”
  樱津佑子的眼睛早已红了,但她还是坚忍着。
  她不愿意在外星球人面前掉眼泪。
  洛云又道:“索域又怎样?”
  乔特赛道:“索域也是高级科学人,”他很快就引用了樱津佑子想出来的名辞,“但他的性格和古曼是截然相反的,古曼贪婪、凶暴,但索域却一点也不像个纳粹党的军官,倒像个仁慈的传教士!”
  樱津佑子大表赞同:“索域是个好人,就算用谦谦君子这句话来形容他也绝不过份!”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目光和索域接触在一起。
  索域望住她,眼神里露出感激之意。
  乔特赛忽然呵呵一笑,道:“佑子聪敏善良,和你母亲一点也不相似。”
  樱津佑子道:“是你亲自把我的病医好的?”
  窝特赛说道:“不错,虽然我对你的母亲一直都没有什么好感,但当她把你带到这里来的时候,我就决定要挽回你的性命。”
  樱津佑子恭恭敬敬地向他鞠躬,用日本式的礼貌向他答谢。
  乔特赛的声音听来十分高兴:“不必多谢我,我能够在地球上遇见你那样的女孩子,这比甚么礼物都更令人难忘。”
  洛云道:“阁下宅心仁厚,也同样令我们敬仰得很。”
  乔特赛道:“我也很佩服你的勇气,在地球上,你这种人实在相当难得。”
  洛云道:“但我有点事情还是不明白,希望阁下指点。”
  乔特赛道:“不必客气,你想知道些甚么?”
  洛云道:“曾经有两位化学博士,在这基地的实验室里逗留了一段时间,他们的任务是怎样的?”
  乔特赛默然半晌,才道:“你所说的邹博士和方博士,他们都是研究气体燃料和固体燃料的权威。”
  洛云道:“他们曾经研究过一根金属管子,你们称之为‘A OR Z’,那到底是甚么东西?”
  乔特赛沉默着,他沉默了很久,最后才慢慢的说:“那是我们星球上的一种推进器,只要储满了一种燃料,就可以令一艘飞行船飞到一千光年以外的地方去。”
  洛云脸色一变,道:“那燃料是不是叫‘F!F!’”
  乔特赛道:“不是。”
  洛云一怔,乔特赛已接着说:“在地球上,根本就不可能找得到那种燃料,所以,我们才希望用另一种代替品,而那种代替品,才是叫‘F!F!’,意思就是飞!飞!我们要飞回到自己的星球去!”
  洛云吸口气道:“但据方博士的形容,那根金属管子的体积十分有限……”
  “体积大小的观念,在你们地球人来说一直都很重视,那是因为你们的科学还十分原始之故,”乔特赛毫不客气地说:“但在我们的星球上,一间发电厂只需几百平方尺就够了。”
  洛云一怔道:“占地只有几百平方尺的发电厂,它所能供应的电量是多少?”
  乔特赛道:“不算多,大概足够一千万人的城市使用。”
  哥顿叫了起来:“那是不可能的!”
  乔特赛道:“你若能够回到几百年前对西部的牛仔们说,人类可以登陆月球,只怕那些牛仔们会笑得连耳根都赤了,但对我们来说,登陆月球只不过是小孩子的玩意。”
  同是一件事,但在两种人的眼中看来,就会有完全不同的观感。
  几百年前的牛仔们不可能相信人类可以登陆月球,但在别的星球高级生物眼中看来,从地球到月球的距离,也许就等于渡过英伦海峡那么简单而已。
  洛云立刻已完全接受乔特赛的见解。
  哥顿却还在茫然之中,他望了望贺士维,贺士维却只能苦笑。
  他这一笑充满了酸苦自悲,但所悲的并不只是自己,而是整个自以为万物之灵的人类。
  只听见乔特赛又缓缓地接着说:“潘桑虽然能够制造出许多奇怪的武器和工具,但对于如何能够让‘A OR Z’恢复正常的推动力,却一直不得要领,其间最主要的问题,就是燃料的缺乏,所以,他希盛能够用‘F!F!’来代替原来的燃料,可是,邹博士和方博士的研究还没有成功,实验室里就已发生了一次可怕的意外。”
  洛云点点头,道:“方博士已对我们说得很详细,为了那件事,他直到现在还是处于颓丧状态之中。”
  乔特赛道:“那真是太遗撼了,所以我极力主张让方博士离开这里。”
  洛云道:“潘桑不反对吗?”
  乔特扫道:“他反对也不行,因为我已决定礼方博士离去。”
  洛云道:“我在这里代表方博士向你致谢。”说着,也像樱津佑子般向乔特赛深深的鞠了一个躬。
  乔特赛道:“别客气,其实我对你们来说永远是功不补过的,若不是我来到了地球,贝力奇、利教授、萨拿、木良真美以至邹博士等人,都不会遭遇到不幸。”
  樱津佑子立刻叫道:“这些不幸的事,都是潘桑和古曼所造成的,他们才是真正的凶手!”
  乔特赛的声音听来十分难过:“不要再指责他们了,因为……”
  哥顿双眉一蹙,急道:“为甚么不继续说下去?他们到底在甚么地方?”
  乔特赛还是没有说下去,只是又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但索域却突然开口,说道:“潘桑和古曼都已被毁灭了!”
  “毁灭了?”哥顿一呆,但接着却用力地摇头,道:“不会的!古曼是杀不死的,谁能毁灭这个高级科学人的性命?”
  乔特赛道:“地球人当然不能。”
  哥顿忙问:“是你毁灭了古曼?”
  乔特赛道:“不但古曼已被毁灭,潘桑也已死了。”
  哥顿道:“潘桑是你的好朋友,你为甚么要毁灭了他?”
  乔特赛说:“我没有杀潘桑,是他自己毁灭了自己。”
  洛云的眼睛忽然瞪大:“潘桑是不是死在实验室里的?”
  乔特赛道:“你很聪明,一猜就中,但不妨再猜下去看看。
  洛云叹了口气,道:“潘桑既是死于实验室里,那么不问而知,多半是为了‘A OR Z’了。”
  乔特赛道:“不错,他是为了‘A OR Z’而死的。”
  洛云道:“那工作真那么危险吗?”
  乔特赛道:“不错,这一次令他死亡的并不是毒气,而是幅射。”
  洛云道:“那么他完成工作没有?”
  乔特赛道:“完成了,我们的宇宙飞船现在随时都可以飞回我们的星球去,可是……”说到这里,乔特赛声音有点咽哽:“可是潘桑再也不能和我一起回去了。”
  洛云道:“不要难过,这段经历对你们来说,已值得永远留为纪念。”
  乔特赛道:“潘桑和古曼曾经杀害过不少人,也许这就是罪有应得吧。”
  洛云道:“潘桑死后,你就毁灭了古曼?”
  乔特赛道:“不错,因为这是潘桑的遗言。我不能不这样做,除了古曼之外,基地里还有十几个比较次级一点的科学人,也将会在几个月之内相继死亡。”
  洛云道:“这也是潘桑的主意?”
  乔特赛道:“不!潘桑没有这么说,但他们都是由潘桑改造的,而且他们的能源期限已届,除了潘桑之外,谁都没有办法令他们继续生存下去。”
  洛云道:“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生存着,他们是上一代人,只是凭借着一种奇特的科技才可以继续活动下去。”
  索域点点头,道:“你这种解释一点也没有错,我也是上一代人,你和我之间,大概是相隔了一代,古曼亦然。”
  洛云道:“你们是隔一代的人,但我们和古曼却曾经有过直接的斗争。”
  索域道:“他若不死也许野心会越来越大,甚至会演变成人类的隔代战争。”
  洛云道:“但他死了。”
  索域叹了口气:“其实在几十年之前,他早已死去,我也是一样。”
  洛云道:“你将会何去何从?”
  索域道:“离开这个世界。”
  樱津佑子吃了一惊,忙道:“不!你不要死!”
  索域微笑道:“谁说我要死了?”
  樱津佑子道:“你不是说要离开这个世界吗?”
  索域道:“说得清楚一点,我只是离开地球,并不是真正的‘再死一次’。”
  樱津佑子一怔,接着便直着嗓子在叫:“我明白了,乔特赛先生要带你到他们的星球去!”
  索域点点头,道:“你说对了,只有在那遥远的星球里,我才可以生存下去,因为我早已不属于这地球,你明白吗?”
  樱津佑子用力地点头,但眼神里却又露出了依依不舍之意。最后,她又问乔特赛:“你的样子到底是怎样的?为甚么用这个箱子来罩着自己?”
  乔特赛哈哈一笑,道:“在我们的星球里,我肯定是个十分英俊潇洒的人,但地球人的审美眼光不同,所以,哈哈!”
  樱津佑子也笑了,自从贝力奇遇害后,她已没有这样开心过。
  XXX
  乔特赛终于带着索域离开了海底,离开了地球。洛云等也乘坐着核子潜艇离开了基地,而当潜艇离去后,这神秘的海底基地就发生了一次毁灭性的爆炸。
  这当然是乔特赛的安排。
  他走了,索域也走了,谁都不再用得着这地方。
  那一天,在太平洋公海上的美、苏舰队都发现了一件不明物体,从海面之上急速升起,然后在转眼之间就已穿过了大气层,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当然永远也想不到,在这件不明物体之内,居然会有两个如此奇特的“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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