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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龙乘风《水晶岛 》(都市奇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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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22: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龙乘风《水晶岛 》

  第一章 富家子弟 神秘失踪
  吕力穿插在一群婀娜多姿的女孩子中间,虽然外面的天气冷得连卷毛狗芝芝都不想出门,但他的额上却已隐隐冒出了细小的汗珠。
  吕力,二十九岁,一年三百六十多天,最忙碌的日子往往就是他生日的时候。
  今天,又是他的生辰,围绕在也身边的女孩子比去年更多,也更漂亮。
  生日舞会,有些很平淡,但也有些搅得很热闹,甚至是疯狂。
  吕力不喜欢平淡的一切,由喝茶喝酒以至打架都是一样。
  茶要喝最浓的,酒要喝最烈的,打架要就不动手,一旦动手就得出手如雷似电,绝不留情。
  开舞会也是一样。
  今天,在吕家的别墅里,最少有三十个可以参加选美,而且大有机会进入总决赛的女孩子聚集着。
  这些女孩子,有些是由男朋友带来的,但也有一部份是单身而来,或者是两三个女孩子联袂到达吕家别墅,参加这个生日舞会。
  对许多女孩子来说,能够有机会参加这一晩的舞会,是一件很有体面的事。
  吕力不但年轻,英俊,能干,富有,派头十足,而且未婚。
  一个这样的王老五,自然是许多女复子心目中的梦中情人,白马王子。
  可是,这些正在疯狂玩闹着的少女,怎样也想不到明天的吕力,实在是怎样了的。
  XXX
  生日舞会差不多在黎明的时候才结束,吕家别墅乱成一片,就像是有两支军队曾经在这里打过仗似的。
  吕力没有醉倒,但却也有了七八分醉意。
  有三个漂亮的女孩子本来还不舍得走,她们都要留下来侍候吕力。
  但吕力却闷声不响,驾驶着鲜红色的保时捷跑车离开了别墅。
  连主人都走了,这三个女孩子才万二分不情愿地离去。
  她们都很喜欢吕力,现在却有点担心他。
  一个喝了差不多两大瓶白兰地的人,还驾驶着跑车出外,的确是难免令人感到担心的。
  吕力去了什么地方?
  其中有个女孩子猜测:“他一定是找一间酒店租房子休息去了。”
  另一个女孩子立刻反驳:“笑话,他怎会去租房子?别忘记他是两间五星级大酒店的董事长,无论想要什么房子,都用不着掏腰包租用。”
  第三个女孩子却说道:“我最了解他,他现在一定是跑到沙滩去了,他每逢困倦的时候,总是很喜欢在一些泳客稀少的沙滩上躺卧着,他真是一个浪漫得可爱的人……”
  第一个女孩子冷笑不已:“现在是什么天气了,每一个沙滩都冷冷清清,力哥哥再傻,也.不会在这种天气之下跑到沙滩上挨冻……”
  女孩子多了,总是难免吱吱喳喳的,有时候,听听她们各自大发议论,倒也未免不是一件赏心乐事。
  但听得太多,效果就会变了,变成耳根受罪,倒不如跑到海滩听听呼啸着的北风声好了。
  XXX
  第三个女孩子说最了解吕力,那是不错的。
  最少,在那三个女孩子之中,她的确是最了解吕力的一个。
  吕力果然驾驶着跑车来到了沙滩。
  沙滩很清冷,没有任何泳客,没有救生员,只有吕力一个人。
  这沙滩很偏僻,就算在夏季,泳客也不会太多,在这个时候杳无人迹,那是很正常的事。
  天亮了,但天色还是灰蒙蒙的。
  海浪不大,那是因为吹正北风,而这沙滩刚好就是坐北向南之故。
  所以,风虽很大,浪不大。
  七点三十分,海面上出现了一艘金黄色的快艇,快艇速度很高,艇首撞起的浪花令人看得为之目眩。
  沙滩左边,有一堆又高又大的岩石,快艇很快就在这些岩石旁边停了下来。
  快艇上只有一个人,一个脸色苍白,但却美得令人窒息的黑衣女郎。
  吕力跑到一块大石上,两眼直视着她:“珊,你来了!”
  黑衣女郎缓缓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躲开他的目光。
  她也凝视着吕力,过了好一会才说:“你现在退出,仍然来得及。”
  吕力立刻用力摇头:“不,我若要退出,就不会来。”
  黑衣女郎咬了咬嘴唇,终于说:“你若不怕后悔,我们马上就出发。”
  吕力说了一个“好”字,立刻就跳上了快艇。
  快艇瞬即开走,它来的时候很快,走的时候更是像一支金色的箭。
  半分钟后,浪花仍在,快艇已在沙滩转角处消失了了踪影。
  吕力也同时潸失了踪影。
  他失踪了。
  XXX
  吕力失踪,是一件不大也不算小的新闻。
  在一个超过六百万人口的大都市里,几乎每天都有人失踪,但吕力的失踪,却颇引起一般人士的注意。
  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他太富有了,有人估计,他的家产超过十亿。
  一个财团有十亿元,并不算多,但光是他一个人就有十亿元资产,那就太惊人了。
  他是不是已经遭遇到什么意外?
  由于他的车子停放在沙滩附近,所以有人怀疑他在醉酒之后,失足跌入冰冷的大海,就此给波臣宠召,以致一去不返。
  但一连几天,警方在附近海域展开最彻底的搜查,却是全然没有任何发现。
  没有浮尸,也没有任何遗物,只有一条超过五十斤的魔鬼鱼,在海面上飞来飞去。
  一个星期之后,一般人对这件事已渐渐淡忘,但仍然有不少人为了吕力的失踪而作出重大的努力。
  这一天,是星期日。
  上午八点左右,一辆银灰色的劳斯莱斯,在这沙滩附近停下来。
  车门打开,首先走出来的是穿着整齐制服的汽车司机。
  这一辆车子价值超过一百万,连汽车司机的皮鞋也擦得发亮,面光滑有如镜子。
  司机恭敬地打开另一扇车门,不久,又有一个人从车厢里走出来。
  这人该是他的老板吧?
  但后车厢里走出来的这个人,却一点也不像个老板,也不像个公子哥儿,只是一个粗鲁的中年汉子。
  这个汉子穿的是残旧球鞋,身上的棉袄最多不会超过八十块,一条不伦不类的阔脚牛仔裤更是左穿右烂,假若说他就是这辆名贵车子的主人,恐怕谁都不会相信了。
  他的确不是。
  但是现在,这辆车子的司机对他十分恭敬,半点也不敢怠慢,更不敢得罪这个人。
  这中年汉子不但衣着不好,脾气更加不好。
  他是烂命一条,三年前曾经涉嫌在一场黑社会大火并里杀了人,但结果证据不足,在法庭上被当场释放。
  他叫洪胜超,绰号有五六个,最多人叫的是“刀疤超”。
  “刀疤超”的脸颊上没有刀疤,他的刀疤在背上。
  在他十六岁那年,曾经给人在背后暗袭,背上吃了一刀。
  这一刀,本来是想要了他的性命,但他命不该绝,至今仍然活着。
  倒是那个在背后攻他一刀的人,半年后就失了踪,是死是活直至现在还没有人知道。
  刀疤超!
  自从二十三年前给人砍了一刀,而又侥幸逃过大难之后,也的性格就越来越凶焊了,就像是一只曾经和斗牛勇士拼过命的野牛,一对尖角随时都可以把任何人制于死命。
  刀疤超在这沙滩上走动着,约莫七八分钟后,他才回到车厢里去。
  车厢里还有一个人。
  这人大概五十六七岁,他的头发还很乌黑,但眼角的皱纹已又多又深了。
  他身材微胖,鼻梁上架着一副用玳瑁制成的镜框的眼镜,身上披着的大衣质料名贵,价值超逾万元以上。
  一望而知,他才是这辆车子的主人。
  但一个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和刀疤超那样的人在一起?
  这一点,就连汽车司机都不知道。
  刀疤超钻回车厢之后,车子就立即开走了。
  XXX
  五十五分钟后,刀疤超坐在一张摇来摇去的吊椅上,嘴角衔着雪茄,神情看似悠闲,其实却是阴森得可怖。
  这里是一幢巨宅的后花园,虽然天气已很冷,但园子里还是开满了色彩缤纷的花。
  菊花盛开,每一盆都是名种货色,其中还不乏罕有的品种。
  刀疤超从不欣赏菊花,他只懂得用菊花来冲茶,或者在酒家里叫一道菜“菊花蜡鱼球”,如此而已。
  但这一支雪茄又香又浓,他还是懂得欣赏的。
  “这家伙不错,一支要多少钱?”他间吕翼龄。
  雪茄是吕翼龄亲手奉上的,那辆劳斯莱斯也是吕冀龄的,而这层巨宅的主人,也同样是吕冀龄的。
  吕翼龄正确的年岁,是六十一,并不是五十六、七那么年轻。
  他是吕力的伯父。
  吕力有钱,吕冀龄也不遑多让。
  一个拥有数亿元家财的大富豪,为什么会对刀疤超那样的人物陪尽小心?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吕力。
  吕力失踪,警方虽然全力追查,但却完全找不到任何线索,许多人都在怀疑,吕力是否已经死了。
  初时,有人怀疑这是一桩绑票案,但是自始至终,根本就没有绑匪提出过任何形式的勒索。
  既没有勒索,也就不是绑票案了。
  吕冀龄很担心,他在年轻时遭遇到一次严重的伤害,使他无法令任何女子怀孕,所以,他一直都没有结婚。
  他没有妻儿,只有这一个侄儿——吕力。
  所以,吕力也就是他的儿子,他的希望。
  现在,吕力失踪了,身为伯父的吕翼龄,又怎能不担心,他正为之急得如锅上蚂蚁。
  就在这一天清晨,他在睡眼惺忪之际接到了一个神秘的电话。
  他听见一个粗浊的声音这样说:“我姓洪,洪胜超。”
  吕翼龄怔住,隔了半晌才说:“对不起,在我记忆中,好像从来没听过阁下的名字。”
  洪胜超干笑一声:“你曾否听过我的名字,是绝对不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吕力,你想不想找回你的侄儿?”
  吕翼龄一听到这里,立刻睡意全消:“什么?你……你把阿力怎样了?”
  当时,他以为洪胜超是个劫匪,现在打电话来,是要索取赎金。
  但洪胜超却说道:“吕先生,你完全误会了,我没有带走吕力,我并不是个绑匪。”
  吕翼龄一呆,道:“那么,阁下是什么人?”
  洪胜超道:“一个流浪汉。”
  吕翼龄眉头一皱:“哦?你认识吕力吗?”
  洪胜超道:“一面之缘。”
  吕翼龄不由语气一沉:“你只见过他一次,又能帮得了什么忙?”
  洪胜超道:“虽然我只见过他一次,但却知道不少秘密。”
  “什么秘密?例如关于那一方面的?”吕翼龄已有点不耐烦,心想:“这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却想混水摸鱼……”他甚至想把电话搁掉。
  但就在这时候,洪胜超说了一句很古怪的说话:“保险箱里的画眉飞走了。”
  一听见这句说话,吕翼龄惊呆住了。“你……你是谁?”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了”
  “喂!我要更清楚一点知道阁下的身份。”
  “吕总裁,”洪胜超的声音听来有点不悦,“一个人的身份,对你们这些大富豪来说,真的是那么重要吗?”
  “不!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洪胜超嘿嘿冷笑,说道:“你想靠警方的力量,把吕力找回来,这个希望只怕是太渺茫了。”
  吕翼龄吸了口气,道:“你真的可以帮助我找回吕力?”
  洪胜超道:“也许可以,但这种事,我不能百分之百保证,你自己慢慢考虑一下好了。”听他的语气,好像马上就会把电话挂断。
  吕翼龄连忙说:“不必考虑了,我们现在马上见面,然后详细再说好不好?”
  洪胜起冷冷一笑:“你不怕?”
  吕翼龄道:“你是来帮我的,我为什么要害怕?”嘴里这样说,眉宇间却显出了警戒之色。
  但洪胜超看不见,他沉吟了一会,终于说:“十五分钟之后,我在三角花园等你。”
  吕翼龄立刻说:“好的,我马上赶来,但我们素未谋面……”
  洪胜超想了一想,道:“你来罢,我会拿着一只枕头,枕头袋是用格仔布缝制的。”说完,电话已给挂断。
  吕翼龄只是呆了五秒,立刻就叫佣人呼唤司机,然后匆匆穿好衣服,急步赶进车厢里。
  他甚至没有洗脸漱口,连袜子反转穿着也不知道。
  十三分钟后,车子已到三角花园。
  这时候,花园里只有三几个老妇在晨运,又有一个手里捧着鸟笼的秃子在附近逛来逛去。
  这些人,都不是洪胜超。
  吕翼龄有点着急,但对方没有出现,再急也是急不来的。
  他只等了两分钟,彷佛已经等了两个小时。
  洪胜超终于出现了,他衣衫褴褛,手里抱着一只用格仔布缝制的枕头,果然十足十是个流浪汉的模样。
  吕翼龄从来没有和这样潦倒的一个人打过交道。
  但这时候,他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不但要和这个潦倒的粗汉子接触,而且还尽量要表现得客客气气。
  洪胜超进入车厢,与吕翼龄并排坐在一起。
  一道隔声玻璃,使汽车司机无法听见吕翼龄和洪胜超两人之间的谈话。
  “吕总裁,我问你一句话,你必需老实答复。”
  “好的,你问罢。”
  “假若我要一亿元的酬劳,你肯不肯照付?”
  “一亿!”
  “不错,是港币一亿!”
  吕翼龄考虑了片刻,才回答说:“你若能把吕力平安无恙交还,我可以给你五千万。”
  洪胜超摇摇头:“你把我看得太贪婪了,刚才我只是说假如!”
  吕翼龄怔住,洪胜超接着又说道:“我承认现在我很穷,也很想赚一笔意外之财,但我毋须要一亿,也不必五千万那么多。”
  吕翼龄有点奇怪地望着他:“你心目中想要的数字实在是多少?”
  洪胜超道:“一亿的十份之一,我已很心满意足!”
  “一千万?”
  “不错,一个人有了一千万,已经可以过着极富裕的生活,有了一千万,只要不狂嫖烂赌,在五十年之内一定可以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吕翼龄吁一口气,道:“难得你有这种洒脱的人生观,我给你两千万好了。”
  洪胜超冷冷一笑:“就算你肯给我二十亿,我也不一定可以赚到手。”
  吕翼龄牢牢地看着他:“你答应过会帮我的。”
  洪胜超道:“我现在没有反悔,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令侄能否平安回来,还得看看幸运之神是否眷顾他。”
  吕翼龄道:“阿力是个好孩子,上天一定会保佑他平安无事。”
  洪胜超却泼出了冷笑:“这年头,好人往往反而死得快些,像我这种人,什么都敢干的,说不定却会长命百岁,福有攸归。”
  吕翼龄没有反驳,现在并不是说多余话的时候,他只关心一个人,只关心一件事。
  阿力到底怎样了?
  车子开得很慢,在九龙塘综错复杂又宁静的街道上兜来兜去。
  吕翼龄没有怪责司机,因为他们现在根本没有任何目的地。
  当车子第二灰驶过三角花园的时候,洪胜超忽然说:“我想到沙滩看一看。”
  “沙滩?”吕冀龄一怔:“香港有百多个沙滩,你想看那一个?”
  洪胜超说道:“是吕公子失踪的那一个。”
  吕翼龄的眼睛立刻发亮了,他马上命令司机,把车子驶到那个沙滩去。
  XXX
  沙滩已看过了,吕翼龄把洪胜超接到自己家里。
  雪茄很香浓,但洪胜超这一次来,并不是为了要享受这些名贵的奢侈品。
  吕翼龄想找回吕力,而洪胜超想得到的却是钱。
  没有花绿绿的钞票,就算是有几百打名贵雪茄,也是小用的,那就像是一个渴望得到食水的人,他需要的是食水,而不是豉油、或者是来自法国巴黎的高级香水。
  吕翼龄当然也明白洪胜超要的是什么,只要他能够让阿力平安回来,付钱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一两千万的数目,对普罗大众来说自然是天文数字,但在吕翼龄那样的大富豪而言,就算用“九牛一毛”这四个字来形容,也不见得十分过份。
  洪胜超在吊籐椅上抽雪茄,一面抽一面沉思。
  吕翼龄没有催促他,暂时把他当作是上帝派来的救星好了。
  吕家的佣人,连花王、管家和司机等人在内,总数是一打整,但吕翼龄早已下了命令,此刻谁也不可以接近这后花园。
  所以,别说洪胜超只是在沉思,就算他要练功打坐,在五六个小时之内还是绝对不会有人打扰他的。
  等到雪茄抽了差不多一半之后,洪胜超才说:“吕公子失踪的沙滩,就是那个沙滩。”
  吕翼龄不禁为之一呆。
  他完全不明白洪胜超的意思。
  “什么这个沙滩那个沙滩,阁下可否说得清楚一点?”
  洪胜超从吊藤椅里站了起来,神情凝重地说道:“以前,我也曾经到过这个沙滩。”
  吕翼龄道:“你曾在这里游泳?”
  “不是游泳,是烧烤。”
  “烧烤?这好像只是年轻人才热衷的玩意。”
  “不错,这种玩意,对我来说早已过时。”
  “你在很久以前,曾经在这沙滩上旅行烧烤?”
  “不算太久,只是在三个月前。”
  “这件事和阿力失踪,有关系吗?”吕冀龄眉头紧皱不已。
  “极可能大有关系,”洪胜超沉声说道:“因为那一次烧烤,总共有三个人,而其中一位,就是令侄吕力先生!”
  吕翼龄呆住了,接着他连忙问:“还有另外一个又是谁?”
  洪胜超说:“丁紫珊。”
  “丁紫珊?”吕翼龄努力地在思索,但结果却还是叹了一口气,道:“阿力认识的女孩子太多了,这名字我也许曾经听过,但现在却偏偏没有什么印象。”
  洪胜超默然半响,道:“紫珊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孩子。”
  吕翼龄道:“围在阿力身边的女孩子,个个都如花似玉,这又有什么特别?”
  “有,最少有一点是很特别的。”
  “是那一点?”
  “别的女孩子老是围着吕力,但紫珊却不是这样。”
  “难道是阿力缠着这一位丁紫珊小姐吗?”
  “你说对了,事实正是这样。”
  吕翼龄面露奇怪之色:“是真的?”
  洪胜超冷冷一笑:“你若不相信我的说话,再谈下去也是枉然,对不起,洪某告辞了。”
  “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吕翼龄急急解释,“凡事总有例外,我刚才这样说,只是因为一贯以来,都是别的女孩子采取主动,而阿力,唉,也许是条件太好了,从来都没有见他为了女孩子而烦恼过。”
  洪胜超又是冷冷一笑,道:“你是吕力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他的伯父,一个不属于这个年代的老人……”吕翼龄惘然地说。
  “你知道就好了。”洪胜超道:“虽然你是他的伯父,但却不能完全了解他的一切。”
  吕翼龄愣住,洪胜超接着说:“你以为他从来没有为女孩子而烦恼过,那只是因为你不了解吕力这个侄儿!”
  吕翼龄苦笑了一下:“就算我不了解好了,请你告诉我,他和那位丁小姐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洪胜超深深地吸了口气,才道,“丁紫珊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但是,她的身世——”
  “她的身世怎样了?别老是卖关子行不行?”吕翼龄又是着急,又是感到有点气忿。
  但忽然间,他的脸色变了。
  他的脸色骤变,那是因为他看见洪胜超的脸色变得更难看。
  “洪先生,你怎么了——”吕翼龄惊惧地望着他的脸。
  洪胜超没有回答,只是嘴角向下微微一弯。
  他这个表情,若出现在一个年轻漂亮女孩子的脸上,可能会有十分动人的。
  但这时候,他这个表情不但难看,简直就是恐怖之极,因为就在他嘴角向下一弯之际,大量鲜血也同时从他口腔里涌出来。
  吕翼龄活到这把年纪,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张脸。
  洪胜超嘴角吐血之后,不到五秒钟就仆倒下去。
  “是……灭口……”他说完这三个字,就瞪着两只可怕的眼睛咽气了。
  他的背脊,竟然已穿了一个窟窿,显然是有人在他背后放黑枪!
  吕翼龄的背脊也冷透了,彷佛自已也给一颗子弹射中。
  凶手在那里?
  子弹是从那一个角落射出来的?
  XXX
  洪胜超被暗杀,死因是中弹身亡。
  根据警方验尸报告显示,洪胜超背部中弹,而这一颗子弹,是由一支长程来福枪发射出来的。
  在吕家东北方,有几幢超过三十层的住宅楼宇,凶手极可能隐藏在其中一个单位,或者是在天台上隐伏,用长程瞄准器对准洪胜超的背心,然后扳掣将之射杀。
  能够使用这种枪械进行暗杀的凶手,肯定绝非泛泛之辈。
  “是灭口!杀人灭口!”吕翼龄激动地对雷博聪警司说。
  雷博聪是个年轻的警司,他今年才三十八岁,虽然在警局里权力相当,但事无大小,总喜欢亲力亲为。
  吕力失踪一案,归他负责。
  洪胜超在吕家中枪遇害,暂时来说也归他负责。
  吕翼龄虽然在商场打滚数十年,人生经验极之丰富,但有人当着他面前遇弑身亡,这种可怕的事还是第一次遇上。
  他不但震惊,而且也感到相当愤怒。
  一直以来,他以为吕家巨宅是安全地带,一般盗贼不轻易可以潜进来。
  想不到盗贼虽然没有潜进来,但一颗子弹却已飞越空间,把吕家的一位宾客当场射杀。
  本来,以洪胜超那样的人,是绝对没有资格可以成为吕家贵宾的,但现在,吕翼龄纵使对警方也只能说:“洪胜超是来我家作客的。”
  雷博聪看出事有晓蹊,自然不肯放松,一直查根问底下去。
  吕翼龄考虑了一会,终于把事情和盘托出。
  雷警司听得眉头紧皱,说道:“这个姓洪的人,很可能会和吕力失踪一案有关系。”
  吕翼龄道:“你怀疑他是个绑匪?”
  “他不像是绑匪,而且自始至今,并没有人提出任何勒索,除非……”
  “除非怎样?”
  “除非曾经有人向吕翁勒索,而阁下又隐瞒着真相,那才自当别论。”
  “不!我发誓保证,绝对没有人向我提出任何勒索!”
  “别紧张,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唉……这件事越弄越复杂,”吕翼龄忧形于色地说道:“我真担心阿力的安全……”
  “放心好了,”雷警司安慰他,“这件案子迟早会水落石出的,你不必过份悲观。”
  吕翼龄颓然地坐在一张真皮沙发上,神情看来十分困倦。
  警方人员在吕宅扰攘了大半天才收队,临走前雷警司对吕翼龄说:“以后,若有任何不寻常的变故,或者是不寻常的人物向吕翁拜访,最好请以第一时间通知警方,谢谢合作。”
  吕翼龄点点头。
  “我明白,完全明白。”
  冨司默然半晌,又再重复那一句:“迟早会水落石出的,再见!”
  XXX
  一连两天,吕翼龄寝食不安,精神一天比一天颓唐。
  洪胜超被射杀的情景,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不散。
  到了第三天清晨,吕冀龄实在忍不住了,他摇了一个电话,找一个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的朋友。
  “喂,司徒星先生在不在?”
  “我就是司徒星。”对方的声音听来懒洋洋的。
  “好极了,我是翼龄。”
  “翼龄?是吕翼龄?”司徒星有点诧异。
  “对了,是吕冀龄,你一定不会忘记我这个老朋友吧?”
  “老朋友是不会忘记的,但你的电话号码,我早在十年前就已忘掉啦。”
  “今天天气很好,我想……”
  “别吞呑吐吐,什么事快说,我约了朋友喝早茶。”
  “能否推掉?”
  “推掉?为什么要推掉?”
  “为了我这个老朋友。”
  “但今天约我喝早茶的朋友,比你还老五岁。”
  “星兄,别开玩笑好不好,我真的有点事,非要找你商量商量不可。”
  司徒星沉默了一会,终于说:“好罢,两小时之后,我在康乐街等你。”
  “一言为定!”
  “当然。”说完这两个字之后,司徒星就搁断了电话。
  康乐街在九龙旺角区,街道并不长,
  两旁都开设着大大小小的雀鸟店,所以又被称为“雀仔街”。
  “雀仔街”是个很热阔的地方,尤其是在星期天,从清晨六七点开始,短短的街道上就会挤满了人。
  绝大多数都是男人。
  他们都是喜欢养鸟,不少人手里提着精致的鸟范,这里逛逛,那边瞧瞧,经常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评头品足。
  他们评头品足,可不是在说女人,而是品评他们心爱的笼中鸟。
  在香港,玩雀的大概可分为两派,一派玩的是“文雀”,另一派玩的却是“武雀”。
  “文雀”不会打架,例如相思、黑白、石青、石燕等等。
  至于“武雀”,则是画眉、吱喳(知时鸟)、黄肚等等。
  画眉打架,通常由数分钟至三四十分钟不等,战情十分激烈,往往打至头破血流,趾甲断折,但却很少弄出“命案”。
  吱喳打架,招式甚多,力度却不及画眉,但旗鼓相当的对手,往往会苦战至数小时,方始分出高下。
  司徒星喜欢玩雀,尤其武雀,更尤其是玩吱喳乌。
  这一天,天气很好,他饲养了整整三年的吱喳“狼犬”状态奇佳,在斗雀场上只花了三十五分钟,就把从新界远道前来挑战的焊将“六粒星”杀败!
  “狼犬”耀武扬威,司徒星自然也是洋洋得意。
  在康乐街一间雀鸟店门前,司徒星把“狼犬”高高挂起,“狼犬”在引吭高歌,他也在谈个滔滔不绝。
  听他大谈“战况”的,都是他的雀友,而这些雀友,从二-十几岁至七八十岁的老头子都有。
  司徒星说老不老,说年轻不算年轻,大概五十来岁左右。
  他两鬓微白,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镜,抽的是卷纸烟,用的是古董打火机。
  虽然五十几岁人了,但他看来还是蛮潇洒的,据说,他到了这把年纪,还有好几个女人对他念念不忘。
  在许多圈子里,“星叔”都是个很吃得开的人物。
  他最大的长处,并不是有钱。
  虽然说,他有几幢房子,也有两间工厂和小型百货公司,但在这年头,三几百万身家,根本就算不上怎么一回事。
  当然,他总算是个富裕的人了,但他吃得开,主要是因为他做事手段漂亮,而且从来不会岀卖朋友。
  人人都知道,星叔是讲义气的,只要有星叔在,最不讲理的人也愿意给他几分面子。
  司徒星,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但这个人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而且都很富有傅奇色彩。
  他若不是一个特别的人,吕翼龄也不会亲自跑到康乐街来见他。
  XXX
  康乐街虽然是一条街,但车子根本就不能驶入。
  而康乐街口,也是一个不能停泊车辆的地方。
  但吕翼龄不管,还是嘱咐司机把汽车停在那里,大不了给警察抄牌。
  但他警告司机:“无论如何,决不能让警方把车子拖走。”
  然后,他就匆匆下车,钻入康乐街寻找司徒星去了。
  幸好康乐街地方不大,他很快就找到了正在兴高采烈谈论“战况”的司徒星。
  “星兄,我在这里!”他用雪白的丝巾擦了擦汗,同时向司徒星挥手。
  司徒星把“狼犬”交给了一个中年人,说:“三叔,这一只‘正口雀’今天就让你伺候伺候了。”
  那中年人眉开眼笑,道:“星叔如此信任小弟,自当效犬马之劳。”
  司徒星人缘之佳,由此可见一斑。
  吕翼龄见他肯放下宠物,不禁吁了一口气,拍拍司徒星的肩膊,道:“早就知道,你是挺够朋友的。”
  司徒星看着他,忍不住说:“什么天气了?我的脚穿着羊毛袜,你老人家却在擦汗。”
  “唉,人老了就不中用,一着急就冒汗,但汗水是又冷又淡的!”
  “怎么弄得如此狼狈?是不是有十几条狐狸精把你缠得失魂落魄了?”
  “别开玩笑,上车!上车!”
  车子已抄了牌,旁边还有一个瞪大了眼睛的交通警察。
  吕翼龄连连道歉,嘱咐司机马上把车子开走。
  车厢里很宁静,司徒星彷佛甚至可以听见吕冀龄的心跳声。
  “有什么麻烦?”
  “吕力失踪了。”
  “我知道,报章上屡屡提及。”
  “星兄,你是个有办法的人,这一次,非要你亲自出动不可。”
  “别急,慢慢的来,司徒星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今天我心情很好,但还没有喝早茶。”
  “你不是已约了一个老朋友喝早茶的吗?”
  “茶还没有喝,已打了一场大架。”
  “是人打架?还是鸟儿打架?”
  “我已做了十几年君子。”
  “君子动口不动手?”
  “不错,但我养的鸟儿不是君子,瞧它的德性,好像一天不打架都不舒服。”
  “今天赢了?”
  “赢了,赢得比想像中还轻松,”司徒星笑笑,“也幸亏赢得轻松,要是一打就几个钟头,恐怕这辆车子已经给警方拖走了。”
  吕翼龄叹了口气,说:“车子不要紧,别说是这么一辆,便是拖走十辆,一百辆我也不会在乎,但吕力是我的侄儿,唯一的侄儿……”说到这里,声音咽哽,连眼都红了。
  “别灰心,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司徒星拍拍他的手背,“你既然还记得我这么一个朋友,我就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很好……很好……很高兴听见你这句话。”吕翼龄感激地说。
  “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是想吃新鲜的虾饺烧卖。”
  “阿全,把车子驶到尖东老王那间酒楼去。”吕翼龄立刻命令司机。
  尖东老王,也是吕翼龄的老朋友,他开了三间酒楼,生意都很兴旺。
  尖东的酒楼,绝大多数都是富丽堂皇的,而老王这一间,更是规模最宏大的一间。
  坐下之后,吕翼龄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向司徒星细说。
  司徒星一面听,一面不断吃点心,神情半点也不紧张。
  吕翼龄知道他的脾性,有时候他会为了芝苏绿豆般的小事而紧张到不得了,但等到有真正重大事情发生之际,他却反而会轻轻松松的,甚至表现出一副毫不在乎,漫不经心的样子。
  司徒星听完之后,用牙签剔了剔牙,接着就站了起来,说:“你在这里坐坐,我要上厕所。”
  吕翼龄一怔,司徒星也没有再说什么,一摇三晃的就走了出去。
  过了足足三十分钟,他才慢条斯理地回来。
  但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而是带着另一个人回来。
  和他在一起出现的,是个看来斯斯文文的女郎。
  她大概二十二岁年纪,长得眉清目秀,脸上挂着有礼貌而自然的笑容。
  “吕伯伯!”她首先向吕翼龄打个招呼。
  吕翼龄诧异地看着这女郎,过了半响才问司徒星:“这位是——”
  司徒星笑笑,说:“我的女徒弟,姓唐,芳名雪婷!”
  吕冀龄又是一愣,随即欠了欠身,说道:“原来是唐小姐,请坐!”
  “你坐呀,不必容气,”司徒星为唐雪婷拉开一张椅子,“吕伯伯是你师父的老朋友,他老人家的事,也就是你师父的事。”
  唐雪婷坐下,微微一笑:“师父的事,是否也就是徒弟的事?”
  司徒星哈哈一笑,道:“这还用说吗?不然,我为什么叫你到这里喝茶?”
  吕翼龄错愕地看着司徒星,好像有话想说,但却又老是说不出来。
  司徒星喝了一口茶之后,才慢慢的说:“吕力失踪和洪胜超遇害的事,我已经对雪婷详细说过了,她对这两件事都很有兴趣。”
  吕冀龄唯唯喏喏,司徒星眨了眨眼睛,笑道:“吕兄,别把雪婷当作一般弱质女流,她现在的本事,比我当年还大得多呢。”
  吕翼龄这才目光一亮,再重新打最着眼前这位女郎。
  唐雪婷摇摇头:“吕伯伯,别听师父这一套,他总是喜欢开玩笑的。”
  司徒星地摇头不迭,道:“要开玩笑,拣别的时候,吕伯伯跟我有三十年的交情,虽然这十年来,咱们很少来往,但须知此乃君子之交淡如水,只有小人之交才甜如蜜……”
  吕翼龄叹了口气,说:“我不管什么君子小人,只想尽早找回阿力。”
  司徒星却凝视着唐雪婷:“对于吕力的事,你的看法怎样?”
  唐雪婷想了想,才说:“从表面看来,吕力的失踪,可能会是一桩意外,但实际上,这可能性是很小的。”
  吕翼龄盯着她的脸:“何以见得?”
  唐雪婷扬了扬眉,道:“据我所知,吕力是个运动健将,无论在田径或者是游泳方面,都是相当出色的。”
  吕翼龄点点头:“你说的不错。”
  唐雪婷道:“所以,虽然他在沙滩失踪,但溺毙于大海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除非他存心想自杀!”
  “不!阿力是最幸福最愉快的年轻富翁,他绝对不会自萌短见。”吕翼龄立刻说。
  唐雪婷叹了口气,说道:“金钱并不是万能的,拥有亿万家财的人虽然不会为金钱而烦恼,但还有许多事情,都可以对他们造成可怕的打击,例如感情、例如疾病……”
  吕翼龄道:“阿力在情场上是长胜将军,身体更是绝对健康正常。”
  他的目光渐渐有了敌意,那是因为他对唐雪婷这几句说话感到不满。
  唐雪婷倒不在乎这个富豪老者怎样看自己,她有主见,她相信自己有一定程度的判断能力。
  司徒星擦了擦鼻子,忽然插口:“洪胜超之死,你认为怎样?”
  “很简单,就正如他临咽气前的说法一样。”
  “杀人灭口?”
  “不错,是灭口!”唐雪婷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他知道的事情也许不太多,但对某些人来说,却认为太严重了,所以非要堵塞住他的嘴巴不可。”
  “要堵塞一个人的嘴巴,最彻底的方法就是一枪把他干掉。”
  “所以,洪胜超死了。”
  吕翼龄沉着脸:“洪胜超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唐雪婷道:“也许,他已经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向吕伯伯说了,但暗杀者还是杀了他。”
  吕翼龄望着司徒星,用激动的声音说:“我已活到这把年纪了,能否再多活三几年都不是问题,就算陷害阿力的恶势力再强大,我也不怕!”
  司徒星眨了眨眼:“你不怕,我却很怕很怕。”
  吕翼龄一怔,半晌才道:“你怕什么?怕鸟儿没有人饲养?”
  “鸟儿算什么,”司徒星哈哈一笑,“我只是害怕失掉你这个老朋友。”
  吕翼龄又是一呆,继而叹道:“是我说错了话,你不要生气。”
  司徒星又笑了笑:“我早已说过今天心情很好,只怕连想生气都很难。”接着对唐雪婷大力推荐:“这里的叉烧包,真是第一流水准,你是最喜欢吃的。”
  唐雪婷耸了耸肩,道:“别把叉烧饱叫来。”
  “怎么?胃口改变了?”
  “的确改变了,我心情一紧张,就不想吃东西,只想多喝点水。”
  司徒星立刻就为她斟满一杯烫熟的龙井。
  吕翼龄看着他们两人,不禁为之呆住,心想:“司徒星以前也是这样的,总是神秘莫测,又像是有点神经兮兮,他的女弟子会不会也是这样?”
  XXX
  离开尖东,唐雪婷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去找君子山。
  君子山并不是正人君子,而是瘾君子——一个吸毒者。
  他吸毒已经八年了,体重由一百八十磅一直剧减,如今大概只剩下了一半。
  要找君子山,有时候很容易,但有时候却比找一只钻入泥洞里的蚤子还要更困难。
  这得要看看他身上有没有钞票而定。
  他若有钱在身,说不定会跑到额菲尔士峰去吸吸新鲜空气。
  他既是个瘾君子,也是个曾经胸怀万里的地理学家。
  他若不是上了毒瘾,现在最少可以在大学里做个教授。
  一个饱读了几十年书的学者,为了一次失恋,就不惜用毒品来麻醉自己,结果泥足深陷,连上帝也救不了他。
  君子山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但那已经是吸毒以前的事了。
  说得更正确一点,并不是上帝不救他,而是他远离了天主,还离了他所信奉的神。
  除了上帝之外,最失望的应该是他的父母。
  君子山曾经尝试过戒毒,但不成功。
  他不成功,是因为他根本没有下过真正的决心。
  他还在想念那个女人。
  其实,那个女人一点也配不上他。
  她不算太漂亮,也没有高尚的气质,兼且贪慕虚荣,见一个爱一个……
  但君子山却在她身上放下了一辈子的感情!
  当时,他并不穷,有理想、有志气,而且还是个硕士!
  但那个女人,却把他当做玩物,初时玩玩,蛮有趣的,后来玩腻了,看上了另一个花花公子,于是就把他一脚踢开,就像是赐开了一个破烂的包袱。
  于是,本来并不叫君子山的人,现在就变成只剩下九十多磅的君子山了。
  一个差不多六尺高的男人,只有九十多磅!
  不必看,光是想想也会心酸。
  那个女人,固然是罪魁祸首,但君子山也不值得同情。
  每个人都会有失意的时候,倘若一经失意就去吸毒,那么六百万香港人最少有五百九十九万都是瘾君子!
  还是那句老话:“物必先自腐而后虫生。”
  君子山堕落了,他的父母也给这个儿子气得半死,继而真的一个接着一个,彻底底底的给他气死了。
  君子山领了一笔遗产,数目不算太多,也不能算是太少。
  倘若从那时候开始,他戒毒,发奋图强,也许还有得救。
  可是,这个不肖子没有戒毒,而且还染上了另一种瘾——赌瘾。
  一个这样的人,就连最乐观者也不可能对他存有任何希望了。
  遗产很快散掉,但他却还没有死掉。
  他若死了,自然一了百了。
  但他仍然可以瞪着一双有神无气的眼睛到处钻来钻去,为了一包毒品,他可以做任何事情,包括陪一些又老又丑的女人上床在内。
  唐雪婷认识君子山,是在五年前一个晩上的事。
  那一晩,天气异常炎热,唐雪婷刚自伦敦渡假回来。
  她携着两袋行李,从机场一直向停车场那边走。
  没有人接机,因为她根本没有告诉任何人会在什么时候回来。
  忽然间,有一个身形相当高,但面形却很瘦削的男人走了过来,很有礼貌地对她说:“小姐,我姓赵,赵宏山,是和你乘搭同一班机回港的。”
  唐雪婷看了他一眼,也眼礼貌地回答说:“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吗?”
  赵宏山轻轻咳嗽着:“有人想杀我,你能否给我掩护掩护,我只要能够平安离开机场,那就可以逃过大难了。”
  唐雪婷没有吃了一套,却反而笑了起来。
  因为她知道,这个陌生的男人,只是借故走亲近自己,而且还要和自己开开玩笑。
  当然,唐雪婷是可以沉着脸严辞拒绝的,但她并没有这样做。
  “可以,我给你最好的掩护,咱们一块儿走好了。”
  这看来是一个浪漫的开始。
  赵宏山离开机场后,很客气地邀请唐雪婷吃了一顿丰富的海鲜晩饭,然后才对她说:“你比我想像中勇敢得多。”
  唐雪婷道:“也荒唐得多。”
  “何以见得?”
  “中国的女孩子,通常都不会接受陌生人这样的邀请。”
  “你是说这一顿晩饭?还是刚才在机场的事?”
  “两者都是。”
  “但你却接受了,所以,你实在很洒脱,也很勇敢,换上别的女孩子,早就匆匆赶回家里去。”
  “你到英国公干?”
  “不,既散心,也散钱。”
  “想散心,本来就得要散钱。”
  “一散十万镑,嘿嘿!”
  “十万镑?”唐雪婷吃了一惊。
  “嗯,你以为我在吹牛?”
  “不,你没有必要在一个陌生的女孩子面前吹牛。”
  “错了,许多无聊的人,往往最喜欢做这种无聊的事。”
  “但你看来不像个无聊的人。”
  “看来不像,实在呢?”
  “这就只有你自己才晓得了。”
  “我在伦敦好几间赌场里,总共泡了二十二个晩上。”
  “代价十万磅?”
  “九万而已。”
  “还有一万又是怎样花掉的?”
  “是女人,大不列颠帝国里最好的女人。”
  “错了,一万磅只能买到骚狐狸的笑容和肉体,最好的女人,就算一亿镑也买不到。”唐雪婷忽然生气了,她甚至打算告辞。
  但赵宏山立刻道歉:“是我错了,我是世间上最不可以原谅的罪人!”
  “罪人有无数种,你这种罪,其实也算不上怎么一回事。”
  “但我的罪孽,正在开始。而且将来还会继续下去!”
  “对不起,我要回家了。”
  “但我的家已输掉。”
  “家在香港,输在伦敦赌场?”
  “是的。”
  “这件事,你真的做错了,但不要紧,你还年轻,一切不妨从头开始。”
  “太迟了,我……我在打寒战且快要涕泪纵横……”
  “为赌败而后悔?”
  “不!是为了吸毒……”
  “原来阁下缺乏电源了,那么快去补充补充。”
  XXX
  当时,唐雪婷是“幽他一默”。
  她绝对不会相信,赵宏山真的是个吸毒者。
  她以为又是一个玩笑。
  但后来,她对赵宏山的了解逐渐増加了。
  他真的是个瘾君子!他在赌场输了大钱,也是真实的事。
  那时候,他刚领了一笔遗产。
  但他很快输掉了,他成为一个十足十的败家子!
  当唐雪婷完全了解赵宏山这个人之后,她内心的震惊,实在是难以言喻的。
  她想挽救这个人,但一次又一次彻底失败!
  赵宏山变成了君子山。
  其实,在唐雪婷认识他之前,他已经是君子山——一个泥足深陷的瘾君子!
  但那时候,他最少还有点像个人。
  现在,又五年了。
  在这五年中,君子山不断吸毒,体重一直直线下降。
  唐雪婷曾警告他:“你快要死了。”
  他笑笑,然后向她伸手:“借我一百元。”
  她当然不借,而且打算把他拉往戒毒所。
  但他溜掉了,只留下绝望的笑声在她耳畔不断地回旋。
  他也警告唐雪婷:“你若把我当做朋友,就该让我早一点死在毒品里!”
  这是何等荒谬的说话!
  XXX
  在最近一个月以来,唐雪婷最少有好几次想去找君子山,但结果还是没有付诸实行。
  君子山越变越不君子了,他身子瘦弱得可怜,思想却邪恶得可怕。
  要找这个人,越来越不容易,但就算找到了又怎样?
  面对着一个根本无可挽救的人,那种感觉会是怎样的滋味?
  唐雪婷不知道。
  但这一天,她从尖东酒楼一冲出来,立刻就决定非要找到君子山不可。
  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君子山是认识洪胜超的!
  半年前,君子山忽然富裕了五六个星期。
  在那五六个星期内,他天天豪赌,钱财来历不明。
  唐雪婷暗中调查,终于查出,君子山曾经和一个恶棍合作,向某富商进行讹骗活动。
  而那恶棍,正是姓洪,名胜超,绰号“刀疤超”!
  这件事,她一直没有对任何人说。
  所以,现在她非要去找君子山不可。
  当唐雪婷找到了君子山的时候,君子山已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他躺在一间龌龊不堪小公寓的床上,两眼呆滞有如死鱼。
  小公寓的伙计,不禁对唐雪婷投以诧异的目光。
  这么标致的一个女郎,居然会找到这种地方,探访一个不成人形的瘾君子。
  真是气数!
  君子山不再躲避了,也许,他已到了避无可避的时候。
  唐雪婷看着他的脸,心里很激动。
  “山,我来了。”
  “你来的不是时候。”君子山苦笑。
  “迟了多久?”
  “八年。”
  “八年前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英俊如真王子。”
  “时光不会倒流了,但你的身体还有机会可以复原,”唐雪婷忍不住握着他的手,“只要你肯下决心,把它戒掉!”
  “戒掉了又怎样?身体可以复原,心呢?”
  “身心都一起复原。”
  “迟了,”君子山凄然一笑,“到了这时候,又何苦还要自欺欺人?”
  “你还年轻!”
  “但吸一年毒,最少加速衰老十年!”君子山叹了口气,“我现在已经是个应该死掉的老妖精了。”
  唐雪婷把他的手握得更紧:“别把自己判了死刑,只要你愿意相信我——”
  “我在五年前就已完全相信你,可惜那时候已太迟……”
  “山……”
  “别再老是管我的事了,你找我,有别的事吗?”
  “有是有的,但——”
  “先说了你的事情,我答应为你再活几天好不好?”
  “几天太少,最少几十年!”
  “好!我都答应了!你有什么事,快说!”
  “我……我想探听一个人的消息。”
  “谁?”
  “洪胜超!”
  “刀疤超?”君子山的手忽然一阵顺抖。
  “是的,就是刀疤超,”唐雪婷看着他的脸,“我知道,你认识这个人。”
  君子山叹息着,说:“你一辈子都找不到这个人了……”
  “我知道,他在不久之前死于枪杀,但我想更清楚一点了解这个人。”
  “他是个盗贼!”
  “我知道。”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还想问些什么?”
  “他的同党!”
  “我也和他合作过,算不算也是他的同党?”君子山问。
  “不算,”唐雪婷说:“你只是我的同党!”
  君子山笑了,笑得令人想哭。
  唐雪婷忍住了泪。
  她也许会哭,甚至应该放声大哭,但现在不是时候。
  她从来没有爱过君子山,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一直都没有。
  但君子山却是一个最令她想哭的男人,为的不是爱情,而是友情。
  真正的友情,决不会比任何类型的爱情逊色。
  爱情的力量可以令人生,也可以令人死。
  友情的力量亦然。
  机关枪可以杀人,机关炮也当然同样可以救人。
  君子山终于淌下了泪,瘾君子的泪。
  他颠抖着噪子说:“刀疤超是个坏人,但却也很有坏人的规矩,他有一个师弟,叫尤天培……”
  “尤天培?”
  “对了,是尤天培,你想知道得更多,就要先找到这个人……”
  “我会的。”
  “雪婷,你来得太好了,但我太肮脏,连跟你说话都不配…:”
  “傻话!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不必了,我住在这里很好,不想离开。”
  “但你若不离开这里,一辈子也戒不掉毒瘾。”
  “我倦了,很想睡觉……”
  “不,振作起来,跟我走!”
  但君子山没有振作,他闭上了眼睛,气息一下比一下微弱。
  唐雪婷不再迟疑,匆匆跑到柜面,拨了一个紧急求救的电话……

  第二章 追根究底找线索
  黄昏,司徒星亲自下厨大展身手,煎了两只荷包蛋。
  佣人告假,不是为了看粤剧,而是约了男朋友学习打英式桌球。
  唉,热潮来了,连四十几岁的妈姐也要跟风练棍,真是世界变得厉害。
  幸好司徒星多才多艺,煎煎鸡蛋这码子功夫,还是难不倒他老人家的。
  有荷包蛋,有切掉了皮的方包,有即冲咖啡,还是三百多罐罐头存货,又岂有饿死星叔之理?
  但等到真的非要以此作晚餐不可的时候,司徒星的脸还是皱住了。
  “他妈的的荷包蚤,老子呸!”一气之下,在蛋上放了足足一安士幼盐,谁吃了恐怕立刻就得变成一只“大咸蛋”。
  司徒星当然不会自己作贱自己,于是,这两只煎得还不错的荷包蛋就此被糟塌了。
  就在这时,门铃之声大作。
  门打开,来的是唐雪婷。
  司徒星大为高兴,立刻以闪电式手法把这个女弟子迎入屋内。
  “冰箱有鱼有肉,也有上好蔬菜,就只是欠了一个厨师。”
  “巧姐昵?”
  “她正在苦练‘一棍走天涯’的本事呢。”
  “又跟老牛打桌球去了?”
  “正是。”
  “所以,要我来做临时厨师?”
  “你若不高兴,上馆子吃好了。”
  “那就上馆子罢。”唐雪婷撤了撇嘴,又把大门打开。
  司徒星不禁为之气结。
  到了颐徳小馆,唐雪婷不喝汽水,喝啤酒。
  司徒星抽烟,居然也抢了一口,但抽了两下已吃不消,泪如雨下。
  “婷婷,”司徒星喜欢这样叫她:“你只能吃烟肉,香烟这种危害健康的东西,还是不沾手为妙。”
  她用纸巾抹抹脸,点点头:“师父教训的是,我会记住了。”
  “你怎么了?心情似乎大坏。”
  “喝点啤酒就会没事。”
  “废话,心情不好,喝黄金汁也不济事。”
  “黄金若成汁状,温度该有多少,还能喝吗?”
  “总算你还没有喝得糊里糊涂,”司徒星盯着她:“大学早已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
  “做个花花女公子。”
  “你心眼死板板的,又如何花得起来呢?”
  “要做花花女公子,太容易了,只须一个秘诀便可。”
  “说来听听可以吗?”
  “当然可以,”唐雪婷忽然顽皮地抿嘴一笑:“这个秘诀就是多跟着师父,多多向你学习。”
  司徒星笑了,不断的摇头:“你师父早已经是过时的人物,你若跟着我,只会变成一个老古董。”
  唐雪婷呷着啤酒,忽然问:“师父,你听过尤天培这个人的名字没有?”
  “尤天培?”司徒星皱了皱眉:“他这个人可不简单。”
  唐雪婷立刻精神一振:“师父知道这个人?”
  司徒星点点头,道:“尤天培是个大老千。”
  “大老千,”唐雪婷吸了一口气:“是情场上的大老千,还是赌桌上的大老千呢?”
  司徒星道:“两者皆是,他可以利用感情来骗女人的心,也可以利用布局和千术在赌场上骗取别人的金钱。”
  “这么厉害!”唐雪婷冷冷一笑。
  司徒星望着她。
  “现在该轮到师父问你了,是谁向你提起这个大老千的?”
  “赵宏山。”
  “怎么,你今天又去找他了?”
  “不错。”
  “他好不好?”
  “不好,看起来不像个有血有肉的人,只是像一具僵尸。”
  “这僵尸早已没有了人性,”司徒星咦了口气,隔了片刻又说:“但,对你可能会例外。”
  唐雪婷咬咬唇道:“但我一直都没法子帮得了他,直至今天,就只能把他送进医院去。”
  “医院?他肯进入医院吗?”
  “他送进去的时候,已虚弱得陷入半昏迷状态,我真担心,担心他再也没有机会活着离开医院。”
  “君子山若不是走上这条死胡同,他的人生将会很灿烂,甚至可能会得到你的青睐。”司徒星试探地说。
  “他是我的朋友,从五年前开始已经是,”唐雪婷的眼睛有点湿润,但声音却反而越来越是平静,“但他绝不是我心目中理想的男人,就算他没有吸毒,结果也是一样的。”
  司徒星道:“我明白,只有愚昧的人,才会认为男女之间,只有爱情而没有友情。”
  唐雪婷把杯里剩下的啤酒晃来晃去,忽然道:“我想找尤天培。”
  司徒星蹙了蹙眉:“他是一条豺狼,你不怕?”
  “几时听过母老虎会对一条豺狼退避三舍的?”唐雪婷昂起脸。
  “真的不惜一拼?”
  “不错,这是为了师父的面子。”她把一条大道理搬了出来:“我总不能够让吕伯伯失望,甚至瞧不起星叔师徒的,对不?”
  “对,对,难怪师母生前,总是把你当作宝贝。”
  唐雪婷立刻静默下来。
  师母!多么柔善的一个女人!
  但她死了,死于一种很平常的疾病——伤风咳。
  伤风咳也会病死人吗?
  会,加上并发症就会了。
  她的心脏向来衰弱,又有肺炎,肝肾大有缺点,还有糖尿病。
  但自始而终,司徒星还是认为她只是死于伤风咳。
  这是可笑,还是无奈?
  啤酒喝完了,唐雪婷的脸泛起阵阵嫣红。
  她很美,司徒星一直为自己有一个如此出众的徒儿而感到骄傲。
  XXX
  清晨六点三十分,司徒星带着鸟笼,悠悠闲闲地来到了九龙公园。
  笼中的“狼犬”不断引吭高歌,它的歌喉现在一点也不好听。
  ——吱喳在火气最鼎盛时,嗓子会又尖又紧,甚至有沙哑的情况岀现。
  “狼犬”已连赢六场,每一只对手都给它凌厉的攻势吓破了胆。
  “狼犬”趾高气扬,一副胜者为王的样子。
  雀鸟如此,主人的神情也是差不多。
  胜利者的脸孔,只会给别人两种感觉,一就是羡慕得很,否则就会觉得此人面目可憎,嚣张跋扈。
  司徒星可不在乎别人怎样看自己。
  我行我素,我吃我饭,谁管得了星叔吃荷包蛋还是上馆子吃鲍翅!
  他把“狼犬”挂在一棵大榕树下,然后慢慢地燃点着一根香烟。
  他看看腕表,心想:“三分钟之内,他一定会经过这里。”
  他对自己有信心,就像是对这一只已经有二十五年历史的金表一样。
  其实,他这一只金表早已不准确了,每星期计算下来最少慢了十分钟。
  逢星期一早上把金表较快十分钟,已成为他这五六年来的习惯。
  但他认为这习惯很好。他原谅了金表,也更珍惜这金表。
  这金表是他二十五年前的生日礼物,表壳上刻着的一个名字至今还很清晰。
  那是他妻子的名字。
  XXX
  八点三十五分了,司徒星要等的人还没有出现。
  他终于用手背敲敲额头,骂道:“早知他今天不耍太极拳,咋晩就该拨个电话约他。”
  一气之下,带着“狼犬”走了。
  四十五分钟之后,他终于拨了一个电话。
  “喂,是高公馆吗?”
  “找谁?”
  “高一玺。”
  “找我们的老爷?他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是不是参加越野赛车去了?”
  “……”对方一阵沉默,也不知道是惊诧,还是正在抗议。
  “对不起,”司徒星立刻道歉:“刚才那句说话,我是对另一位朋友说的。”这个谎撒得并高明,但总算也是一个道歉。
  接电话的入这才怒气稍平,冷冷的问:“阁下是那一位?”
  “司徒星。”
  “是星叔爷,对不起,对不起!”对方一听见这个名字,立刻倒转过来,连声道歉不迭。
  “是周管家吗?”
  “不,叫我老周好了。”
  “高老爷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
  “老爷,他……他在医院里。”
  “什么,我的老天老爷老祖宗,我还以为他会如常到九龙公园耍太极……”
  XXX
  高一玺病了,患的是血压高。
  他今年六十不到,向来都很注重养生之道,但病就是病,它要来的时候,就连神仙也阻挡不住。
  当他看见司徒星前来探访自己的时候,脸上立刻绽出了亲切的笑容。
  “星兄,久违了。”
  “皇帝玺,”司徒星喜欢这样叫他:“怎么弄得要躺在这里?”
  “遗传。”高一玺叹了口气。
  “传到你这一代好了,下一代,下两代以至无数代以后的子子孙孙,都不会再有血压高。”司徒星笑着说。
  高一玺哈哈一笑:“司徒,你还是和以前一般风趣。”
  “人老了,虽然还可以嘻嘻哈哈,但许多事都已力不从心!”
  “还想在床上做大英雄吗?哈哈……哈哈……咳!咳!”
  “皇帝玺老兄,保重!保重!”
  “我当然会保重,我还得留着这条老命,等我的儿子回来。”
  “高浪怎样了,他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
  “你知道他去了埃及?”
  “是周管家告诉我知道的,你这个宝贝儿子,真是天生的冒险家。”
  “就像你年轻时一模一样。”
  “可惜我没有一个这样的儿子。”
  “司徒,你真的很喜欢阿浪?”
  “从他两岁时就已喜欢,”司徒星微微一笑:“那时候,他个子还很细小,居然敢踢我的屁股!”
  高一玺哈哈一笑:“他的性格,向来就是任性狂妄,不懂规矩。”
  “现在,他是个海洋生物学的博士,去年一见,真是威武英明,兼而有之”
  “这个海洋生物学博士,他不但对海洋有兴趣,连沙漠也是一样。”
  “埃及风光不俗,我也想到那边去逛逛。”
  “待阿浪回来,叫他再陪你走一趟怎样?”
  “不太好。”
  “为什么不好?”
  “出外旅游,就算要找人陪伴,也该找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哈哈,果然名士风流——”他本来还有话要说下去,但就在这时候,一个英俊高大、鼻子挺直双眼有神的年轻人,像是旋风一般直闯进来。
  有如旋风般闯进来的年轻人,正是高浪。
  “爸爸!你怎么了?”高浪一进来就问,神情相当紧张。
  高一玺坐在床上,神态轻松:“不要紧,只是有点晕眩,但何医生一定要我到这里休息三两天。”
  高浪看着父亲:“别吃太多肥肉。”
  “别说肥肉,便是稍胖的女人,我也不敢多看一眼。”高一玺笑呵呵的说。
  司徒星补上一句:“就只怕香港的空气太肥腻,想躲也躲不了。”
  “星叔叔!”高浪露出了感谢的笑容,“你真是爸爸的好朋友。”
  “是酒肉朋友,”司徒星笑着说:“我喜欢喝酒,他喜欢吃肥肉。”
  高一玺双眼瞪着,连胡子也翘了起来:“这都是从前的事,现在,我不再是无肥肉不欢的人了,而星叔叔现在喝酒,也只是点到即止,决不肯把自己变成一堆烂泥。”
  高浪说:“星叔叔向来都很有节制能力,就只有一件事不好。”
  “只有一件?”司徒星一笑。
  “对于我来说,的确只有一件,”高浪淡淡地说道:“你一直不肯教我拳脚功夫。”
  司徒星立刻解释:“你强壮得像是一条猛虎,不大适宜练小巧的功夫。”
  “星叔叔是说我太笨手笨脚吗?”
  “不,只不过我一直认为,我的功夫,让女孩子去练更加适合。”
  “尤其是婷婷?”
  “不错,婷婷很聪明,对于使巧劲,四两拨千斤的武功招式,她越练越出色,早已青出于蓝。”
  高一玺悠然一笑,对儿子说:“所以嘛,你若想练这些助夫,现在该去拜婷婷为师才对。”
  “婷婷,”高浪的眼神充满了光采,“有时候,我觉得她比许多男孩子还更勇政。”
  “何以见得?”司徒星问。
  “她不怕甴曱。”高浪哈哈的笑了起来。
  XXX
  高一玺很快就出院了。
  他命令儿子不必陪伴自己,他.说:“你的老子深明养生之道,别把我当作木乃伊一般来研究。”
  高浪耸耸肩:“我只会研究海洋生物,对木乃伊完全是门外汉。”
  “少废话,别冷落了星叔叔。”
  “他可没有患上高血压。”
  “但是我看得出,他心里有事,而且,他这一次来,真正想找的人其实并不是我。”
  “不是找你?找谁?”
  “当然不会是找周管家,”高一玺板着脸,“你快陪伴着星叔叔,他一定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帮忙。”
  “星叔叔的事,我一定帮忙,就只怕跟婷婷有关系。”
  “就算事情和婷婷有关,那又怎样了?她又不是个食蚁兽。”
  “即使婷婷是食蚁兽,我也不是一只蚂蚁。”
  “你明白就好了,快去陪伴星叔叔,别让他失望。”
  高一玺是个很够朋友的人,而且,他也知道司徒星的脾气,和自己实在是大同小异。
  高浪看见父亲已安然无恙,也就乐得和司徒星详细一谈。
  “星叔叔,听说你养了一只德国狼犬,是不是真的?”
  “半真半假、”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会半真半假?”高浪奇怪极了。
  司徒星淡淡一笑,读:“我养的狼犬,并不是德国种,它来自吉隆坡。”
  高浪一怔,道:“吉隆坡的狼犬?我大概是太孤陋寡闻了,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司徒星说道:“我的狼犬只有两条腿,嘴巴又尖又硬,它不吃牛肉,只爱吃草蜢。”
  高浪这才恍然:“你养的狼犬,原来是一只鸟儿,是不是吱喳?”
  “不错,狼犬是我的爱将,直至目前为止,它还没有吃过一次败仗。”
  “星叔叔的生活,一直都是那么写意,实在令人欣羡。”
  “一个人活得写意不写意,最重要的并不在于钱,而是在于他自己怎样想。”
  “这句话说到我心坎去了,”高浪点头不迭,“有人认为天天搓麻将最写意,有人认为天天更换女朋友就是风流,但在另外一些人眼里,这些事情无异等于谋杀时间。”
  司徒星笑笑:“玩雀鸟,也是谋杀时间的一种玩意。”
  高浪道:“但我知道,星叔叔无论做任何事情,都一定会很有分寸,人不能老是工作!工作!这道理就和不能老是消遣玩耍一样。”
  司徒星却叹了口气:“人老了!做事再有分寸,也不能跟你们这些年轻人相比,你们有的是冲动,有的是魄力,而且无论在头脑和知识方面,都能够紧紧追贴着时代,而星叔叔嘛,唉……显然已经落后了。”
  高浪眨眨眼,语声平静地说:“什么事?”这本该是开门见山的说话,但直到这时候,他才说出来。
  司徒星也不再兜圈子了,便说:“婷婷有了麻烦。”
  “雪婷?”高浪立刻紧张起来:“她遇上了什么麻烦?”
  “这麻烦是我带给婷婷的,若不是我,她决不会卷入这件事情的漩涡里。”
  “到底怎样一回事?”
  司徒星默然半响,接着把吕力失踪一案就娓娓道来。
  高浪听得津津有味,等到司徒星说完后,才淡淡一笑:“原来只是如此,刚才听星叔叔的语气,倒像是把自己当成一个罪人。”
  司徒星扬了扬眉:“这件事若不能解决,查个水落石出,我和罪人又有什么分别?最少,婷婷本来完全是局外人,但现在却给我扯进陷阱去了。”
  “这不是陷阱,而是一个紧张刺激兼而有之的游戏。”
  “游戏有很多种,一两岁的啤啤堆砌积木是游戏,杀人放火强奸掳掠,在某种人的眼里也只不过是游戏而已。”
  “星叔叔也是经历过无数大风浪的人物,虽然时代不同,但你已曾经受过最不平凡的考验。”
  “你呢?你以后打算怎样?”
  “跟你老人家多多学习。”
  “与其跟我学习,不如多点跟婷婷研究,”司徒星说:“她现在需要一个你这样的人来帮忙帮忙。”
  高浪坦然一笑:“就算她自己认为不需要,这件事我已决定插手一管。”
  司徒星立刻笑了,他在高浪的臂弯上用力捏了一下,说:“很好,星叔叔总算不枉此行!”
  XXX
  在星光下,唐雪婷与高浪轻轻碰杯。
  这里是一个充满欧陆色彩布置的露天咖啡座,虽然天气阴冷,但仍然有十几张桌子坐满了人客。
  唐雪婷今天穿了一套杏色套袭、银腰带,外加一件银光闪闪的外套。
  很娇媚,也很英姿飒爽的打扮。
  而高浪,他穿的是宝蓝色天鹅绒西装,红色领花,内衬一件直条枣红暗花缎质背心,真是英俊潇洒到不得了。
  酒很香醇。在这咖啡座不一定只能喝到咖啡和鲜奶,现在,他们喝的是路易十三。
  “婷婷,你变了。”高浪忽然说。
  “你也和师父一样,总喜欢把我的名字改了一改。”
  雪婷放下酒杯,隔了片刻才问:“你认为我变得怎样了?”
  “你变了,你变成了世界上最美丽的天鹅。”
  “这么说,我从前是个丑小鸭了?”
  “不,你从来都与‘丑’字沾不上任何关系。”高浪语气挚诚地说:“你只是越来越美丽罢了。”
  唐雪婷嫣然一笑,说道:“谢谢你的赞赏。”
  高浪呷一口酒:“但今天我邀约你出来,并非只是存心赞赏你的美貌。”
  唐雪婷“唔”一声:“我知道,你还为了吕力才岀现在我眼前的。”
  “你说错了,失踪者是谁,对我来说是并不重要的,无论他是亿万富豪也好,是流浪街头的小乞丐也好,他的身份根本就绝不重要。”
  “你认为最重要的是什么?”
  “这件事情的本身!”
  “你已从我师父那里,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唐雪婷问。
  “只能知道一点大概,”高浪叹了口气:“事实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连你们两位都不大清楚。”
  “的确不大清楚,否则也就不必追查了。”
  “你想从尤天培那里着手!”
  “是的,他和洪胜超有相当密切的关系。”
  “但他是个老千,这事只怕不容易对付。”
  “尤天培若是个容易对付的人,也就不必劳动高先生大驾了。”唐雪婷的语气忽然变得有点冷。
  高浪一笑:“对付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法。”
  “这个自然,引诱猴子要用香蕉,想钓鲨鱼就得用血淋淋的鱼肉。”
  “尤天培既是个老千,我们不妨就在赌场桌上把他制服。”
  “你已想到了周详的计划?”
  “现在没有,”高浪轻轻一咬嘴唇,“但只要肯花点脑筋,就算想把一条鲸鱼骗到沙漠,也不会是太困难的事。”
  唐雪婷眨眨眼睛,道:“你把我当是鲸鱼?”
  “当然不是,”高浪看着她,眼色彷佛深邃有如大海,“你就算是鱼,也决不会是鲸鱼,而是可爱的美人鱼。”
  “肉麻!”唐雪婷扁着嘴。
  “有些话虽然听来有点肉麻,但却也是伟大的字句。”
  “我不想做个伟人,也不想有一个伟大的男朋友,”唐雪婷耸耸肩,“我是个实事求是的人。”
  “好吧,我就陪你一块儿实事求是,”高浪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给我八小时的时间,我会给你一个最实在的答复。”
  “答复?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要告诉你知道:应该用怎样的方法对付尤天培才最有效。”
  “八小时够了吗?”
  “够了,我每晩只睡七小时四十五分。”高浪说。
  唐雪婷不再说话。
  说话往往是一种武器,而不说话,在某种情况下也是另一种武器。
  所以,出色的外交人员,都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发言,在什么时候保持缄默。
  XXX
  把唐雪婷送回住所后,高浪把红色的保时捷开得比赛车还快。
  他并非赶着回家睡觉,而是急于要找一个人。
  那是一个老人,这老人现在已七十二岁,是个退了休的建筑师。
  一个早在十八年前便已经退休的建筑师。
  当高浪按响这退休建筑师寓所的门铃后,不久便有一个蓬头垢发的老妇打开了门,从铁栅内皱着眉打量了他一眼,半晌才问:“我谁?”
  “我姓高,是来探访曹老先生的。”高浪礼貌地向老妇鞠了一个躬。
  老妇摇摇头:“他不在家,你走罢。”说完,便要把木门关上。
  高浪心念电转,急忙说:“我从前欠下他一笔债,现在是专程归还给他老人家的。”
  老妇一愣,停止了关门的动作,又再深深的注视高浪一眼,才说:“专程?什么意思?”
  高浪道:“我在纽约开了一家餐馆,明晨一早便要离开这里,所以,还钱的事不能再拖。”
  老妇用狐疑的眼光盯着他,最后又再摇了摇头:“我不相信。”
  高浪一呆:“你不相信什么?”
  老妇皱起眉头:“你不是来还债,是来向他迫债的。”
  “追债?曹老先生欠下别人许多债务吗?”
  “别再妄想找老曹了,他现在说不定已醉死在沟渠里。”老妇“哼”一声,“就算你能够找更他,他身上也决不会有一百元以上!”她又想关门。
  高浪立刻扬起了一张千元大钞,在老妇眼前晃来晃去:“老太太,只要你能帮助我找到曹老先生,这点小意思请你先收下。”
  钱不是万能的,但它的作用,也许就仅仅次于“万能”之下。
  老妇一看见那张千元大铃,两只眼珠彷佛立刻就变成了石子,完全呆着不能转动。
  过了好一会,她才咽了一口口水,说:“你真的不是来追债的?”
  高浪道:“我若是来追债的,也不肯未见宫先打三十大板,给你一千大元。”说着,把钞票向前一送。
  老妇不再客气了,立刻把钞票接下,然后说:“我是这里的房东太太,老曹已欠下三个月租钱没有缴付!”
  高浪苦笑一下,又再递上一张新簇簇的千元钞票。
  房东老太太连续收取了两千元,不但说话客气了几十倍,连脸色也居然红润起来。
  她对高浪说:“想找老曹,不妨到跛子方的士多店看看,他常在那里喝酒、打天九、剥花生、搓脚趾……”
  “跛子方的士多店?”
  “不错,从这幢大厦向左转,再向海傍大道那边走,那里有一个菜市场,跛子方的士多店就在那里。”房东老太太说完之后,也回敬一个鞠躬,然后就把木门轻轻关上。
  XXX
  跛子方的士多店,是老式的那一种,店铺已显得很霉旧,看来并不见得怎么好景。
  这时候,已经是晩上十一点三十分了,店门早已关上,但里面还有灯光。
  除了灯光之外,还传出了“劈劈啪啪”的搓麻将声响。
  高浪在门外站了一会,正想敲门,忽然后面有一支硬物抵着他的背心。
  “别动,一动就开枪!”一个沉重的声音在他背后两起。
  高浪没有回过头,但却微笑着说:“为什么不叫我举手?”
  那人咳嗽一声,道:“废话!伏在地上!”
  高浪没有伏下,而且还慢慢地转过身子,微笑着望向那人。
  那人愕住了,但接着却大笑。
  “小高,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有胆色,够镇定。”那人是个老头儿,手里捧着一瓶啤酒。
  刚才指住高浪背心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枪械,而是这个啤酒瓶的瓶口。
  “曹老先生,”高浪看着这个老人,声调忽然变得有点苍凉,“你好像混得并不写意。”
  “写意?”曹老先生仰首喝了一口啤酒,“做人本来就是一连串噩梦,一连串悲剧,什么叫写意?”
  高浪皱皱眉,道:“这里谈话不太方便,去找点暖身的吃喝好不好?”
  曹老先生道:“有人请吃喝,怎会不好,附近有家火锅酒家,箕围虾才卖九十六元,超值得很。”
  髙浪道:“你常到这酒家吃喝?”
  曹老先生摇摇头:“从没到过,我现在只是个糟得不能再糟的老头子,何来资格跑进去大洒金钱?”
  “别把人生看得太灰黯,你也曾经是个威风八面的人物……”
  “算了,往事何苦提,你既想请我吃喝一顿丰富的,咱们现在就去!”曹老先生怪笑,脚步已在跄踉。
  XXX
  曹老先生很喜欢吃虾,两斤箕围虾他最少吃了一斤十二两。
  高浪也在吃,但吃得很慢。
  他并不是存心来吃喝的,他既不肚饿,也对虾蟹之类的食物没有太大的兴趣。
  但陪着曹老先生,酒倒是喝了不少。
  曹老先生喝得醉醺醺,忽然问高浪:“小高,你有什么阴谋,现在大概可以说了。”
  高浪干咳一声:“我的阴谋很多,但最主要的有三项。”
  曹老先生眨眨眼:“三项阴谋不算太多,且看我这个老头儿能否招架得住。”
  高浪道:“我的第一个阴谋,就是想知道你欠下别人多少钱债?”
  曹老先生伸岀两根手指。
  “二百万?”高浪蹙了蹙眉。
  “放屁!”曹老先生“哼”一声,“我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可以欠下二百万的钱债?”
  高浪道:“但我曾经亲眼见过,你赌一口牌九,注码已是一百五十万。”
  “那是当年的事。”
  “也不太久,只是在八年之前的中秋夜。”
  “八年,”曹老先生嘿嘿一笑,“人生有多少个八年?八年前,我身边还有十几个手下,他们全都得瞧我的脸色过日子,但现在……嘿嘿,我连吃这顿饭的钱也没有!”
  高浪道:“不管怎样,你已有过一段灿烂的日子。”
  首老先生摇头不迭:“那不是灿烂,而是罪恶。”
  高浪说道:“这世间上本来就是充满罪恶的,你虽然骗人,但骗的都是该骗的人。”
  曹老先生苦笑着道:“什么是该骗的人?”
  高浪道:“例如奸商、黑社会罪恶份子,又例如那些老千……”
  “老千!我又何尝不是个老千?唉……曹老大!一个身份掩饰得毫无破绽的老千——”
  “你虽然最后还是失败了,但那是兵家常事。”
  “对于一个年轻的人来说,的确是常事,因为他们在摔倒之后,很快又可以再站起来了,但我不行,我在重重摔一跤的时候,已经是个时日无多的老人,而且,我的手脚再也无法像从前一般灵活了,唉……也罢,人生也许就是这样的,只有最愚蠢的人,才会对幸运之神存有幻想,甚至是有所苛求。”
  高浪凝视着他,沉默了半晌才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曹老先生摊了摊手:“我以后还能有什么打算?想安享晚年?免了,一场豪赌,我什么都输掉了,女儿离我而去,一嫁便嫁到加拿大,老妻受不起这个刺激,死时连半句话也不肯跟我说……”提到这些伤心事,他不禁老泪纵横,令人看得为之鼻酸。
  高浪用丝手绢为他抹干眼泪:“正如你说,人生就是这样的,你可知道,我也是在不久之前,才知道你搬到这附近居住?但我还是没有想到……唉,算了,你欠下别人多少钱债!”
  曹老先生迟疑半晌,才说:“连欠下房租钱在内,大概两万左右……”
  高浪“嗯”一声,道:“这数目不大,别担心。”
  然后,他就开了一张支票,递到曹先生的手里。
  “五万?”曹老先生一看支票上的银码,立刻连手都颤抖起来,“不,我不可以接受,正是无功不受禄……”
  高浪叹了口气:“曹老先生,这句话就不够意思了,丽薇是我的好朋友,虽然她已嫁到加拿大去,但我还没有忘记、她亲自为我做生日蛋糕的情形,当时,她是快乐的,你也是个愉快而慈祥的父亲。”
  曹老先生怔怔的望着高浪,良久才叹息着,道:“可惜丽薇的年纪比你大得多,否则凭着你俩的情份,你说不定早已成为了我的女婿。”
  接着,他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真是老糊涂,姓曹的女儿,又怎配得上高家公子了?”
  “别这样说,丽薇是个好女子,但她似乎对你老人家总是有点偏见。”
  “她不高兴我做老千,但我骗的都是坏人的钱,而且大半都用在穷人的身上,尤其是禤老姑婆开的那间孤儿院……”
  “可惜丽薇的看法和你不一样。”
  “也许,的确是我错了,我不该让妻子女儿过着提心吊胆的岁月。”
  “算了,你若想找一份清闲安逸的工作,我大概是可以帮忙帮忙的。”
  “小高,你对我这个糟老头的帮忙已很足够了,现在该轮到我问:你第二项阴谋是怎样的?”
  高浪道:“我想找一个人。”
  “找谁?”
  “尤天培!”
  “什么!你……你要找的人就是尤天培?”曹老先生的脸色忽然骤变。
  高浪目光一闪:“你果然知道尤天培这个人?”
  曹老先生咬着牙,道:“怎会不知道,在赌桌上把我杀得片甲不留,倾家荡产的,就是这个大老千!”
  高浪吸一口气,道:“是老千遇上老千了?”
  曹老先生道:“不错,但我败在他的手里,绝不是因为赌术比他低劣,而是精神不够集中。”
  高浪道:“你在赌桌上,向来都是聚精会神的,何以忽然失常起来?”
  曹老先生道:“当时我也不明白,只觉得精神不太好,老是有着恹恹欲睡的感觉。”
  高浪蹙了蹙眉:“是尤天培暗中做了手脚?”
  “不错,原来他在赌桌附近放置了一种类似‘空气清新剂’的药物,可以使人在不知不觉间渐感到疲倦,无法集中精神做任何事情。”
  “尤天培自己又怎样?”
  “他当然预早服下了可以对抗这种药物的解药,所以,他自己是完全不受影响的。”
  “哼!这种手段,也可算是千术的一种。”
  “而且用来对付同道中人,最为有效,”曹老先生叹了口气.,“在赌局进行之际,彼此都在留意对手,却没想到,自已的精神会越来越差,终于陷入一败涂地之境。”
  高浪道,“就是那一场赌博,令你再也翻不了身?”
  曹老先生黯然地点点头:“那一场赌博,我是全力出击,孤注一掷,但最后却落得惨淡收场……”
  “有没有想过要报复?”
  “输了就是输了,不管对方用的是那一种手段,”曹老先生苦笑着说:“人在江湖,往往会阴沟里翻船,既然栽了筋斗,就得面对现实。”
  高浪心里暗叹:“这把年纪了,还整天到晩喝得醉醺醺的,这算是甚么面对现实?”
  曹老先生接着又说道:“尤天培的势力一天比一天厉害了,你为什么要去招惹他?”
  “说来话长。”
  “可否长话短说?”
  “嗯,那大概是为了一个游戏。”
  “游戏?死亡游戏?”
  “现在还不知道,但暂时倒可以称之为失踪游戏,因为在这个游戏里,已有一个人无缘无故消失了踪影。”
  曹老先生呆了一会,终于说:“尤天培不但是赌桌上的老千,也是情场上的骗子。”
  高浪扬了扬眉:“你知道他现在又想骗谁?
  曹老先生回答:“一个法国伯爵的女儿。”
  “法国女郎?”
  “是的,她叫芭莉。”
  “有更详细的资料吗?”
  “我也是两天前听别人提起的,其余一切,你想知道就得靠自己的努力。”
  “好,我会的,我一定会把尤天培的底细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还有第三项阴谋呢?”
  “我的第三项阴谋,就是要送你回家去睡觉。”高浪笑笑,然后向侍者示意结账。
  XXX
  早上八点正,高浪把车子驶到唐雪婷寓所门前。
  雪婷的寓所在近郊,和她住在一起的是表妹王贝儿。
  高浪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她这个宝贝表妹。
  王贝儿比唐雪婷年轻两岁,父母早已移民到美国,但她却不肯离开香港。
  每年暑假,她一定会飞到三藩市探望父母。
  但在今年,她不再继续念大学了,原因是她想做个自修生。
  多少自修生想进入大学,但却只有想想的份儿,正是可望而不可即,但王贝儿却反其道而行之,未尝不是一件奇事。
  不少人都认为,她这样说只是一个借口,她不再念大学,一定是因为功课赶不上,明知再念下去也是白费心机,所以不如放弃。
  但和她相熟的同学,却知道绝不是这么一回事。
  王贝儿念的是法律系,她记性好,擅辞令,一直都是这一科的高材生。
  她要成为一个律师,乃是指日可待的事。
  但有一天,她忽然告诉表姊雪婷:“我不想做律师了!”
  唐雪婷没有大吃一惊,只是淡然的说:“考虑清楚了没有?”
  王贝儿说:“很清楚了,我现在发觉,自己根本不想成为一个律师。”
  “不做律师,做什么?”
  “自修生。”
  “自修那一科?那一门学问?”
  “科科都修,门门都摸一摸。”
  “哦?你不怕贪多务得,结果一事无成吗?”
  “我什么都贪,就是不贪那份劳什子文凭。”
  “已决定了?”
  “百分之九十九决定。”
  “还差百分之一又是什么?”
  “表姊的批准。”
  唐雪婷笑笑,结果点了点头。
  事后,外间有不少闲言闲语,都说这对表姊妹不伦不类。
  但她们却不是这样想。
  为文凭而读书,不是坏事,但也不见得就是百分之一百正确。
  为文凭而努力,可能会是一件痛苦的一事,但无数莘莘学子,往往在别无选择余地之下,踏上了这条路。
  念法律系的人,说不定最大的兴趣是音乐。
  念医科的人,也许心里最大的愿望是能够成为一个考古学家。
  但能够事事从心所愿的人,却是太少了。
  为了父母,为了家族,为了前途,为了要做一个绝大多数人眼里的成功人仕,文凭是非取不可的。
  但王贝儿放弃了文凭,她要找寻多方面的学识来灌输自己,充实自己。
  她已决定了百分之九十九,但倘若余下的百分之一不被通过,她现在也许仍然得为那份文凭而耽在大学里。
  在王贝儿的眼里,雪婷表姊是世间上最聪颖,也最值得尊敬的人。
  她真担心表姊会反对自己的决定。
  但雪婷表姊没有反对,她说:“只要你继续努力,无论在什么地方努力都是一样的。”
  王贝儿高兴极了,她不断的点头:“我会继续努力的,从前,我是为了文凭而努力,现在努力,却是为了要实现自己的理想。”
  雪婷表姊问她:“你现在的理想是什么?”
  王贝儿回答:“做一个有本领的快乐人。”
  “人要怎样才能快乐?”
  “助人,”王贝儿不假思索,“助人为快乐之本,对不?”
  雪婷表姊盈盈一笑:“对了,百分之一百对。”
  XXX
  高浪把车子停在唐雪婷寓所门外之际,他首先看见的并不是唐雪婷,而是穿着一套娇黄色运动套装,白色跑步鞋的王贝儿。
  王贝儿向他挥了挥手:“嗨,好久不见啦。”
  高浪笑笑:“你表姊呢?”
  王贝儿装了一个鬼脸,说:“她昨晩想了三分钟,决定和你断绝邦交,所以叫我站在这里通知阁下的。”
  这当然是谎话。
  但高浪的脸上,居然流露出看来极颓丧的神情,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黯然地说:“算了,我早就知道她不会原谅我的,再见。”说完之后,就“呼”一声把车子开走了。
  王贝儿一呆,接着“喂!喂!喂!”一连叫了三下,但高浪的车子已在马路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这时候,唐雪婷挽着一个米色的心形手袋赶了出来。
  她今天选了一件堕领灰毛衣,外配一条深咖啡色吊带裙,肩上披着白色外套,又是另一番动人姿采。
  “高浪不是已经来了吗?刚才我还看见他的车子。”唐雪婷奇怪地说。
  王贝儿苦着脸:“都是我不好……”
  “你不好?出了什么事?”
  “是……是我和他开了一个玩笑,我只是骗骗他的,谁知道他居然信以为真,就此溜掉……”
  “这么说,你开玩笑的本领实在不怎么高明。”唐雪婷微笑着说。
  “现在怎办?”王贝儿忐忑不安地。
  “回去睡觉,希望可以找到一个甜蜜的美梦,”唐雪婷悠然地说。
  “那个高浪!”王贝儿气得直跺脚,“他真是个笨猪!说走便走,连我的说话他都轻易相信!”
  话犹未了,一阵“呼啸”之声急掠而来,正是高浪的红色保时捷。
  他鼻梁上不知何时架上了一副太阳镜,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神,却还是可以看见他那爽朗、俊逸潇洒的笑容。
  王贝儿立刻瞪着眼:“你怎么又转回来了?”
  高浪耸肩一笑:“因为我不是个笨猪,所以不会轻易相信你的说话。”
  王贝儿吃惊极了:“刚才隔那么远,你又是开着车子的,你怎么会听见我的说话?”
  高浪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
  “这太简单了,”唐雪婷说:“他不是听见你的说话,而是看见。”
  王贝儿吸了一口气:“这是说:他只是看见我嘴唇的动作,就已经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了?”
  唐雪婷说:“除了这样之外,我想不出他还会有什么办法。”
  王贝儿盯着高浪:“这本领不简单,很少人可以学得会。”
  高浪淡淡一笑:“但你却太复杂了,我若真的是个猪,说不定现在已伤心得连人带车摔落悬崖下。”
  “呸!大吉利是!”王贝儿接着又嘻嘻一笑:“听说你俩正在玩一个很有趣的游戏,让我也来参加参加怎样?”
  “不成问题。”高浪答应得很爽快,但接着还有一句:“只要你表姊肯批准就可以了。”
  唐雪婷立刻摇摇头。
  “不批准!”
  王贝儿跳了起来:“不!我一定要参加!”
  唐雪婷淡淡一笑:“倘若有人手不足的情况出现,我才考虑你加入好了,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抱歉!再见!”
  XXX
  为高浪和唐雪婷准备早餐的,是一个已经高挂拳套二十六年的过气拳师。
  他叫李立,自从三十岁生日那场拳赛给对手一掌打碎下颚骨之后,就再也没有踏上过擂台半步。
  他不做拳师,转行做厨师。
  初时,他在一间小酒家里做“尾镬”,渐渐地,由“尾镬”晋升为“三镬”,“二镬”以至“头镬大师傅”。
  从“尾镬”晋升至“头镬大师傅”,他只花了十一年时间。
  在饮食业的行头里,这个成绩已算是相当骄人的。
  李立做了两年“头镬大师傅”,就转到另外一个工作环境去。
  他遇上了一个很看得起他的大老板———高一玺。
  高一玺不错很有钱,但却没有架子。
  有一天,李立对他说:“你是一个完全没有架子的人。”
  高一玺立刻摇头否认:“不,我有架子,而且架子之大,无以复加。”
  李立说:“怎么我看不出来?”
  高一玺笑了笑,说:“我的架子,并不是给朋友看,更不是给下属工作人员看的。”
  李立道:“那么,你的架子摆给什么样的人看?”
  高一玺笑笑,回答说:“摆给那些喜欢摆架子的人,让他们也来消受消受这种可恶的滋味。”
  李立听了大笑。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衷心地尊敬高一玺这个人。
  不久,李立接受了高一玺的邀请,成为落霞庄的总管家兼掌厨大师傅。
  落霞庄是高家的别墅,占地超过一万尺,泳池、健身室、网球场、篮球场、温室设计的玻璃花房以至图书室、电脑室等等,一一不缺。
  高一玺在这里花了不少心血,但却不是经常住在这里。
  他说:“落霞庄里什么都好,就是太寂静了一点,也许是离开市区太远的缘故吧……”
  但李立知道,“离开市区太远”云云,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是高老爷一直都渴望落霞庄可以热闹起来。
  儿子他只有一个,但只要娶了媳妇,就有希望抱孙子,而旦不是一个、两个,有可能生至五、六个也不稀奇。
  高家人丁单薄,就算多生几个,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纵使家庭计划指导会提出严重抗议,也是顾不得这许多的。
  但高浪这个宝贝儿子,老是东奔西跑,虽然身边也有不少女孩子绕来绕去,但总是不像正在谈情。
  李立知道,高一玺表面不说什么,但心里已经很着急了。
  但可以配得上高浪的女孩子,似乎有如凤毛麟角。
  唯一可取的,看来看去只有一个。
  唐雪婷!
  XXX
  唐雪婷已很久没到过落霞庄了。
  李立一看见这个标致的女郎,心中的喜悦真的难以形容。
  他虽然只是总管家兼掌厨大师傅,但他是看着高浪长大的,他一直都希望少爷可以娶到一个又漂亮又有本事的好太太。
  唐雪婷就是最理想的对象。
  今天早上,李立为少爷和唐小姐准备的早餐,相当精致而且丰富。
  高浪说:“早餐不可以马虎了事,它是一天的开始,也是一天精力的来源。”
  唐雪婷静了一会儿,说:“你能够保证每天早上都可以吃到丰富的早餐吗?”
  高浪立刻苦笑:“在研究海洋生物的研究船上,有时候早餐只是又干又硬的白面饱,连牛油也找不着。”
  “但你现在看来还是精神奕奕,一点也不像过饿坏了的人。”
  “也许,我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
  “从昨晩到现在,已超过八小时了,你想到了什么计划来对付尤天培?”
  “尤天培近来很忙。”
  “他忙着些什么事情?”
  “追求一个来自法国的女郎,她父亲是欧洲一个没落贵族的伯爵。”
  “伯爵的女儿?”唐雪婷冷冷一笑,“这花样倒也新鲜。”
  “她叫芭莉,很漂亮。”
  “你见过她了?”
  “没有,是一个老江湖说的。”
  ——事实上,曹老先生也没有见过芭莉,也没有向高浪说过她漂亮不漂亮。
  ——但在高浪和他告别之后,高浪立刻拨了几个电话,向一些经常在高尚社交场合出没的公子哥儿,问他们可知道芭莉这个法国女郎!
  ——终于,他找到了菲腊,菲腊是最活跃的名公子,上流社会的事,他可说是了如指掌。
  菲腊说:“芭莉这一次到香港,是属于旅游性质。”
  “有男孩子追求她吗?”
  “在法国当然有。”
  “到了香港之后又怎样?”
  “只有两个人追求她。”
  “这么少?你是不是其中之一?”
  “不,我不懂法语。”
  “芭莉不懂英语吗?”
  “懂,而且还说得很标准很流俐,”菲腊叹了口气,“但她到了香港之后,就只说法语。”
  高浪一怔:“什么意思?”
  菲腊说:“她定下了一个规矩,凡是想追求她的男孩,都必须懂法语,否则免问。”
  高浪听了,又是一呆,但接着却哈哈地笑了起来:“想不到你这位情场高手,也会有碰壁的时候。”
  “算了,谁叫老子懂英语、日语、西班牙语、俄语以至印度语,偏偏就是不懂法语?”
  菲腊倒不是吹牛的,他很有语言天才,最少懂得六、七国语言。
  但不懂法语的人,就休想打芭莉的主意。
  高浪忍住了笑,继续问:“追求芭莉的两个人是谁?”
  “一个是地产富商,三十一岁,在中环有一幢巨型商业中心,在尖东也有好几幢物业……”
  “另一个呢?”
  “来历不明,年纪却差不多。”
  “他姓什么?”
  “姓尤,叫尤大培,”菲腊说:“他的一口法语十分流俐,而且在这次追求攻势里,似乎还占了上风。”
  高浪立即追问:“我若想找芭莉和尤天培,该从什么地方着手?”
  菲腊笑了笑:“哦?你也想参加角逐吗?”
  高浪不想他胡乱猜测,便故意说:“你看我的条件怎样?”
  “论相貌,那个地产富商跟你是没得比的了,但尤天培却不比你差到什么地方去,”菲腊逐一分析:“只不过,我总是觉得这个姓尤的家伙,有点邪里邪气,我怀疑他不是什么好人。”
  高浪心中暗暗失笑。
  尤天培当然不是好人,最少,他是个骗术极之高明的大老千。
  只听见菲腊又说:“芭莉的确是个可人儿,但老实说,即使我懂得说法语,这样的女孩子还是少惹为妙。”
  “这是酸葡萄之言?还是出自菲腊兄的肺腑?”
  “一半一半,”菲腊哈哈一笑,接着才一本正经地解释:“这种欧洲没落贵族千金小姐,大家交往交往一下,那是无伤大雅的,但若把真正感情放下去,却是不怎么妙。”
  高浪说:“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就算娶一个金发妻子,生个金发小宝宝出来,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菲腊“咦”一声:“你不是认真的罢?就算你不在乎,你老子那边恐怕也会为之大地震!”
  髙浪说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解决,问题是怎样才能够认识得到芭莉小姐。”
  菲腊说:“我不行,但你却一定可以,我知道,你的法语,可能是全香港第一名的。”
  “可能,可能中六合彩头奖。”
  “六合彩头奖对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百多万,大概只够换一辆新车罢。”
  “别提这个,言归正傅——”
  “说来也真巧,明天晩上是波比的生日。”
  “波比?你说的是这个波比,是不是小胖子袁学广?”
  “对了,就是他!”
  “波比生日,跟芭莉小姐又有什么关系?”高浪奇怪地问。
  “怎会没有?”菲腊说:“波比明晩开生日舞会,他已邀请了芭莉小姐。”
  “尤天培呢?”
  “当然少不了他的份儿,他是波比的牌友,”菲腊干笑一声,“上星期周末,波比赢了五十多万,总共才花了两个多小时。”
  高浪一怔,问:“他们赌的是什么?上落好像不小。”
  菲腊说:“搓小麻雀,总共打了八圈,是出铳者包输的那一种。”
  “这种牌在影圈里很流行,但能够八圈牌赢五十多万,实在不简单。”
  “我们都知道,波比是个很有运气的人,从念书时直到现在,都一帆风顺。”
  “也许是的。”高浪在暗中叹了一口气。
  波比的运气再好,只要遇上尤天培这种人,情况就会糟得很了。
  在尤天培眼中,波比只是一条肥猪。俗语有云:“养大了才宰。”他可以先赢五十多万,说不定下星期就会输掉五百万,甚至是五千万。
  连曹老先生都败在尤天培的手下,区区一个波比,能接得下姓尤的三招,已算是顶好运气。
  “喂,你怎么啦,沉默是金乎?”菲腊见高浪好一阵子不说话,便催促起来,“你若是想见芭莉小姐,马上去找波比好了。”
  “好的,就照阁下的吩咐办事。”高浪笑了笑,就搁断了电话。
  三十秒之后,他再拨另一个电话找袁学广。
  “袁学广在吗?”
  “我就是,阁下是谁?”
  “给你半分钟,让你猜猜。”
  “高浪!”波比在那边怪叫起来:“这个好像不是长途电话罢?你在那里?”
  “距离府上不足五千米。”
  “妙极,今晩闷得七荤八素,你快爬过来给波比解闷,两天前彭教授送来一箱好酒,是五六年酿制的法国餐酒——”
  “要喝酒,机会多如牛毛,嗯,你好像就快生日了,是不是?”
  “哈,亏你还记得我的生日,早几天前,我已到处打锣打鼓找你啦,但你不在香港。”
  “我去了埃及。”
  “学跳壮皮舞吗?”
  “肚皮舞不是我这种人学的,我现在有的是啤酒肚。”
  “别骗神骗鬼了,你是最标准的虎背熊腰,正是一副迷死女核子的V字型身材,又怎会有什么啤酒肚?”
  高浪叹了口气:“罗马帝国在还没有崩溃之前,也是五光十色,迷死人的。”
  “别老是批评自己的不是,一句话,今晩来不来?”
  “今晩我很累了。”
  “跟女朋友打架吗?”
  “我没有女朋友!”
  “真会开玩笑,谁不知道高公子身边的女朋及个个如花似玉,全是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波比,我真的很累了,我们明天再谈罢。”
  “明天晩上,我的生日舞会你一定要来,否则我立刻找个职业杀手对付你!”
  “一定一定!”高浪说完后,就轻轻的挂断了电话。
  XXX
  “明天晩上”已成为“今天晩上”。
  高浪对唐雪婷详细分析局势,说:“今晩波比的舞会,我俩一起参加,箭头分别指向芭莉和尤天培。”
  唐雪婷眨眨眼:“你去缠住芭莉,由我来对付尤天培?”
  高浪点点头,道:“正是这样,你有没有信心?”
  唐雪婷淡淡地回答:“好歹也是要试一试的,对不?”
  高浪说:“但最少你现在仍然有选择的余地,尤天培是个大老千,而且听说还相当英俊不凡。”
  唐雪婷“唔”一声:“既然有这么出色的人材,不管他是邪是正,是侠是魔,我实在是应该去见识见识的。”
  高浪一笑:“小心他的甜言蜜语。”
  唐雪婷横了他一眼:“你呢?你会不会给那个法国佳人弄得晕其大浪?”
  高浪打个哈哈,说道:“这就难说得很了……”
  XXX
  波比的生日舞会,在他父亲的别墅里举行。
  他是袁家的长子,总共有三兄弟,他父亲的别墅,也就等于是他的别墅。
  波比虽然身材稍胖,但相貌不算差,十分讨人欢喜。
  在社交场合,他虽然比不上菲腊和高浪那么潇洒夺目,但却也不是一般庸碌之辈可以比拟。
  这一天晩上,别墅早已布置安当,在别墅门外的空地上,停泊满了各式各样的名厂汽车。
  花园、客厅、游戏室等等地方,都显得热闹非凡,就像是开嘉年华会一样。
  七点二十五分左右,一对令人触目的男女出现了,只见男的穿黑色晩礼服,衬衫却雪白得令人目眩,而在他身边的,是一个长裙曳地,颈上戴着一申钻石项链的金发美人儿。
  她这一袭低胸银蓝色长裙,乳沟明显可见,她的金发后面梳成小髻,前面是自然飘爽的刘海,令人感到既冶艳,而又高贵。
  波比立刻越过人丛,匆匆上前迎接。
  “天培!芭莉小姐!欢迎!欢迎!”
  波比的眼神是热烈的,也是欣羡的。
  在他心目中,尤天培和芭莉小姐实在是登对极了,虽然,他们的皮肤颜色并不相同。
  芭莉固然是美绝了,尤天培也着实不坏。
  他个子高,相貌英俊,看来很有头脑,很聪明,必然是个富于创造力的男人。
  像他这种男人,必然会和钻石一样,大受女人欢迎。
  连波比都很欣赏尤天培。
  据他所知,尤天培是一个亿万富豪华侨的独生子,其家族生意大部份分布于北美洲,在东南亚也有相当的发展潜力。
  其实,波比的家族已不简单,但和尤天培相比,却还是差了一截。
  自从波比大学毕业后,袁氏家族的业务,已逐渐转移到他的身上。
  袁老爷身体不大好,医生早在几年前就嘱咐他多点休息。
  接管了庞大企业权力后,波比一直都想把袁氏集团的实力扩展。
  无限地扩展,多元化地扩展。
  波比渴望能够创出一番骄人业绩,不负老父及家族中人之所托。
  他相信,尤天培和芭莉小姐,都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在工商界,他实在深切需要这样的朋友。
  XXX
  尤天培和芭莉在这个舞会里,本来一直都是最备受人触目的。
  但忽然间,别墅花园里又再出现了另一对男女。
  只见男的穿银灰晩礼服,他高大、英伟、风度翩翩,笑脸迷人。
  女的更不得了。
  她穿一袭金紫色的晩礼服,雪白粉颈上戴着一串又圆大又明亮的珍珠项链,腕上钻石首饰光华乱闪,整个人显得艳光四射,简直是魅力没法挡。
  这对漂亮男女的出现,博得了舞会内逾百嘉宾的视线,几乎每一个人都投以艳羡的眼光,就像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场台里面,忽然有一对王子和公主驾临此地一样。
  连尤天培和芭莉都没法比得上。
  若说他俩立刻“黯然失色”,未免是残忍一点,但最少,他俩的光芒,最少有一半甚至一大半,给这对漂亮的男女夺走了。
  而主人波比对待这对男女的态度,也是热烈的,兴奋的。
  “高浪,我以为要到六十大寿那一天才能找到你了!”波比是个热情的人,一上来就给高浪一个熊抱。
  在众目睽睽之下,特别给予高浪这一个熊抱,的确是格外隆重的。
  高浪用力拍拍波比的背脊,笑道:“我又不是失了踪,怎会等到几十年后才会出现?”
  波比和高浪的熊抱分开后,波比的视线立刻落在唐雪婷的脸上。
  “好漂亮的小姐。”波比衷心地赞许着。
  高浪立刻介绍,说:“这位是袁学广先生,又叫波比。”
  “袁先生,生辰快乐!”唐雪婷大方地和波比握手。
  高浪又继续介绍:“这位是唐雪婷小姐,美国史丹福大学的高材生。”
  “失敬!失敬!今次舞会能够有唐小姐那样出色的美人儿参加,真是生色不少。”波比的赞美,使不少女孩子感到又羡又炉。
  她们大概都很清楚,波比是不会随便赞赏女孩子的。
  舞会已开始,两队由年轻人组成的乐队轮流演奏。
  音乐有些很疯狂,节奏紧快得令人血脉责张,虽然天气很冷,但跳得浑身是汗的大不乏人。
  高浪和唐雪婷固然是最触目的一对,除了他俩之外,就是尤天培和芭莉。
  芭莉虽然出身于贵族世家,但对时下流行的新潮舞蹈,一点也不陌生。
  不但新潮舞跳得好,查查、牛仔舞、扭腰舞、灵魂舞等等,都跳得很出色。
  至于华尔滋,她和尤天培更是很突出的一对。
  这两队乐队的成员虽然年轻,但每一队都能演奏多种音乐,所以,无论任何年纪的宾客,都有机会一展所长。
  对于那些已超过四十岁的宾客来说,霹雳舞和碰碰舞之类的玩意,是只适宜看看,绝不可以“以身试舞”的,否则一下子扭伤了筋骨,那就不怎么好玩了。
  尤天培和芭莉的确很惹人注目,但无论怎样,只要高浪和唐雪婷一踏出舞池,人们的视线马上又会转移到这一对年轻男女身上。
  最出色的一对男女,毕竟还是他俩。
  平心而论,对于霹雳舞,唐雪婷向来没有多大的兴趣,她认为这种新潮舞根本就是用自己的身体来耍杂技。
  不少年轻人,为了跳霹雳舞而受伤,甚至弄得颈骨折断白白送掉性命的,亦不乏人。
  唐雪婷并非贪生怕死,但她认为,为了逞强好胜(最少也是贪玩之过),而弄得大受损伤,是一件极划不来的事。
  所以,这种舞可免则免,就算有时候碍于形势不得不跳,也是敷衍敷衍算了,犯不着用自己的筋骨来拼命。
  既有这种心理,唐雪婷当然不可能成为跳霹雳舞的高手。但到了华尔滋的音乐一响起,她和高浪立刻就抢尽了锋头。
  华尔滋舞并不难跳,但要跳得雍容大方,舞姿曼妙,其艰态程度就几乎可与芭蕾舞相提并论。
  也许,有些人天生下来就是跳这种舞的材料,但这种人可能十万人之中才有一两个。
  就像是下棋,无论是象棋也好,围棋也好,懂得下棋的人千千万万,但真正的高手必然是寥寥无几的。
  虽然科技进步,人类可以把电脑设计成为“棋王”,但跳华尔滋这种事,电脑和机械人目前好像还不大怎么管用。
  等到一曲既终之后,掌声不绝于耳。
  有掌声,也有喝采声。
  嘉宾们都是为了高浪和唐雪婷而鼓掌、喝采的。
  唐雪婷的脸不禁有点发热,她的脸色一定已经红了,但在舞会的灯光下,谁也看不出来。

  第三章 狡诈无比的老千
  香槟开了一瓶又一瓶,舞会的气氛越来越热闹。
  九点二十分,波比以主人的身份,邀请唐雪婷跳舞。
  波比虽然比高浪稍矮也稍胖,但舞姿居然还相当不错。
  高浪在舞池附近捧着一杯香槟,好像有点神不守舍的样子。
  忽然间,他身边有一个动人的声音响起。
  “高公子,你的女朋友很漂亮,又大方又高贵。”那是一个美丽的金发女郎,正是芭莉。
  奇怪的是,芭莉说的这几句话,并不是用法语,而是英语。
  高浪缓缓地转过头,看看她。
  “为什么不说你国家的语言?”高浪这一句话,却是用法语说的。
  芭莉讶异地一笑,半晌之后,也用法语说:“想不到阁下也懂得我们法国的语言。”
  高浪淡淡道:“那是凑巧而已。”
  “凑巧?什么意思?”
  “地球上有逾千种方言,而人的智慧和精力都是有限度的,就算是再聪明再有本领的人,也决不可能懂得每一个国家的语言的,对不?”
  “这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在我所懂的少许语言里,其中有一种刚好就是法语,难道还不算是巧合吗?”
  “你很幽默,”芭莉症上绽开了动人的笑容,“幸好我是法国人,不是刚果的女性。”
  “对不起,请恕我狂妄,”高浪微微弯腰,欠一欠身说道:“非洲刚果语,我也同样凑巧地学过了,深奥的不敢说,一般言语会话,自信还可以应付得来。”
  芭莉的神情显得更讶异了,忍不住说了一句很奇特的说话。
  这一句说话,只怕在一百万人之中,也没有几个听得明白。
  但它仍然难不倒高浪。
  他连一秒钟也没有耽搁,立刻就答了回去。
  芭莉那一句话,是问高浪:“你可以教我说刚果语吗?”
  髙浪的回答是:“你现在说的刚果语已经比我的更好!”
  原来芭莉居然用刚果语来考高浪。
  高浪刚才若是信口开河,大大吹牛的话,芭莉只须问了这么一句话,就会立刻拆穿他的西洋镜。
  但高浪并不是吹牛,他是真的懂得刚果语言的。
  芭莉用刚果语问他,他就用刚果语回答,而且还答得精采绝伦,使芭莉在惊叹之余,心里还在暗暗地高兴。
  这时候,尤天培正在和另一位千金小姐在跳舞,音乐一停,他立刻就回到芭莉身边。
  但芭莉的眼光,只是凝注在高浪的脸上。
  她知道眼前这年轻公子姓高,那是波比用英语告诉她的。
  但高浪如此博学多才,却是出乎芭莉意料之外。
  不久,波比也带着唐雪婷来到高浪身边,然后为四人互相介绍。
  高浪首先跟尤天培握手,彼此都说:“幸会!幸会!”
  渐渐地,形势变化了,本来尤天培和芭莉是一对的,但高浪的介入,却使芭剥几乎忘记了尤天培的存在。
  尤天培的风度看来不坏,他毫不介意,但却在很自然而然的情况下,和唐雪婷交谈起来。
  “唐小姐,你的舞跳得很好。”
  “谢谢赞赏。”
  “我不是一个随便赞女孩子的人,尤其是在初次会面的时候。”
  “什么缘故?”
  “这也许是坏习惯,但实际上还是看一眼就可以令我由衷赞赏的女孩子,的确太少太少。”
  “你在说我是个稀有品种吗?”唐雪婷忽然调皮地一笑。
  尤天培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回答:“世间上真正的绝色美女,本来就是人类中的稀有品种。”
  他的回答,既大方也幽默,不愧是个场子漂亮的人物。
  唐雪婷看了他一眼,忽然说:“芭莉小姐又高贵又美丽,我很欣赏她。”
  尤天培道:“但更多人会欣赏你。”
  “欣赏我的舞蹈?”
  “既欣赏你的舞姿,也欣赏你的神采,你的品味。”
  “品味?”
  “你是个品味很高的女孩子。”
  “何以见得?”
  “无论从衣着、举止,以至陪伴在你身边的男士,都足以证明这一点。”唐雪婷嫣然一笑:“你的确是一位很出色的男士。”
  “不,请别误会,”尤天培说:“我指的是高公子。”
  唐雪婷“哦”一声:“你认为自己比不上高浪?”
  尤天培耸肩微笑:“我不知道,但今天陪着你出现在这里的,并不是我,而是高公子。”
  “你的思想好像有点……”
  “是狭隘?古怪?还是幼稚?”
  “不,是自卑,”唐雪婷说:“你表面上看来既自负,甚至是骄傲得令人不敢亲近,但我现在却觉得你是个略为自卑的人……噢,真对不起,我是不应该这样说的……”
  “我不介意,而且觉得这是一种莫大的荣幸。”尤天培淡然一笑,“你是一个坦白可爱的好女郎。”
  这时,一首新的音乐又再响起,尤天培请唐雪婷跳舞,她答应了。
  唐雪婷的舞姿固然很出色,尤天培也不坏。
  一舞既终,尤天培给了她一张卡片。
  唐雪婷略为看了一看,接着微笑说:“你是经营航运业的?”
  尤天培点了点头:“请唐小姐多加指教。”
  唐雪婷眨眨眼:“我工作的那一行,和航运业风牛马不相及。”
  她回敬一张卡片过去。
  “噢,原来唐小姐是广告界的女强人,更是个时装设计师,”尤天培小心翼翼地把卡片放在银夹里,“难怪品味高人一等了。”
  唐雪婷嫣然一笑,贝齿朱唇,动人已极。
  尤天培看着她,眼神开始如痴如醉起来……
  XXX
  舞会在什么时候结束,高浪和唐雪婷都不知道。
  他俩在凌晨一点左右告辞,波比也没有加以强留。
  在车里,高浪好像很注专地在驾驶,一声不出,这种神情,又好像是有着某种心事,或者是心里不大高兴。
  唐雪婷看着他,看了很久,才说:“你不髙兴吗?”
  高浪扭动驾驶盘,车子急促地转了一个弯,前面是笔直的大路!
  车速每小时超过一百公里。
  过了整整一分钟,高浪终于开口了:“从前,我一直看不起为了女人而吃酷的人。”
  唐雪婷莞尔一笑:“现在呢?”
  高浪忽然用左手握着她的右手:“现在还是一样,所以,唉……”
  唐雪婷侧着脸,凝视着他:“你好像不是那种谈话呑呑吐吐的人吧?”
  高浪又苦笑了一下,才说:“现在,我快要看不起自已了。”
  唐雪婷撇了撇嘴:“是那一个犯贱的女人,使你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你是知道的,”高浪的手捏得她更紧,“为女孩子而吃醋,对我这个愚笨的男人来说,这还是第一次的经验?”
  “值得吗?”唐雪婷咬了咬唇,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异样。
  高浪把车子停在一块空地上,凝视着她叹气道:“这是自然反应,没有值得与不值得之分的。”
  唐雪婷默然半晌,道:“尤天培不会是你的情敌,他是个坏蛋,我们联手要对付的坏蛋,为了吕力失踪一案,为了刀疤超被杀灭口的事,我们一定要从这个姓尤的方面下手,你说是不是?”
  “我知道!我一切都知道!”高浪说:“这本来就是我们的计划,但尤天培实在是一个很出色的男人。”
  “是一个出色的坏蛋,一个心狠手辣的狂魔!”唐雪婷用更正的口吻说。
  “不管怎样,他的出现,使我忐忑不安,尤其是你和他跳舞的时候……”
  “别尽是说我和尤天培了,你跟芭莉小姐又怎样?他父亲是个贵族……”
  “已没落的贵族,一个已不合时宜,再也无法和祖先相比的所谓伯爵!”
  “但是,这贵族之家,好像还很有点钱……”
  “来历不明!”
  “你怀疑芭莉的父亲是一个犯罪份子吗?”
  “任何可能性都会存在,她的父亲甚至有可能是外太空人。”高浪忽然笑了,笑得很迷人。
  “芭莉的舞跳得很好,人也极漂亮。”唐雪婷睨视着高浪。
  “但和你相比,却差了七八级!”
  “骗人!”
  “骗谁都可以,就是不骗你,婷婷,我不是那些登徒浪子。”
  “还说不是登徒浪子,你连名字里都有一个浪字!”
  “那不是登徒浪子的浪,而是浪漫的浪。”
  “油腔滑舌,十足十‘鹿鼎记’里的韦小宝!”
  “韦小宝是小无赖,我不是!”
  “韦小宝再无赖,也懂得讲义气,而且到后来还做了鹿鼎公,宫衔大得不能再大。”
  “他还有七个老婆!”
  “你可以娶七十个!”
  “不,妻多夫贱,我这一辈子只娶一千零一个就够了。”
  “嘎?”唐雪婷瞪大了眼:“岂不是比韦爵爷还要娶多九百九十四个妻子?”
  “不!当然不是这样的,一千零一个的意思,其实就是只娶一个。”
  “娶一个也好,娶足一千零一个也好,这都是你自己的事,根本用不着向我解释。”
  “我不是向你解释,只是向你保证。”高浪忽然笑嘻嘻起来。
  “贼头贼脑的,谁要你来保证什么?”唐雪婷顽皮地在他耳孔里吹了一口气。
  “照我看,芭莉小姐也不是一个初出道的雏儿。”高浪忽然又一本正经,说:“我有点怀疑,她和尤天培之间,可能含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勾当。”
  唐雪婷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但这件事和吕力失踪、洪胜超被杀又有什么关系?”
  高浪道:“现在当然看不出来,将来慢慢就会知道了。”
  唐雪婷仰视着夜空,不禁叹了口气:“吕力失踪这么久了,他是否早已遭遇到不测?”
  “还是那一句话:将来慢慢就会知道了。”
  XXX
  上午九点零五分,唐雪婷回到广告公司,还没有踏进总经理室,秘书安琪立刻就告诉她:“在半分钟之前,有一位尤先生打过电话来,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跟波士谈谈。”
  “尤先生?”
  “是尤天培先生,他已留下了电话号码。”
  “把电话纪录在你的记事簿里,我有他的卡片。”
  进入总经理室,她并不忙于工作。
  虽然她是广告公司的老板,但却对这个行业没有太大的兴趣。
  这广告公司是她父亲生前创办下来的,规模相当宏大,而且发展得很好。
  唐雪婷在父亲死后,承继了这间广告公司。
  虽然,她并不太喜欢广告公司的工作,但却也并不厌恶。
  对她来说,继续经营广告公司,既是工作,也是一种责任。
  为人子女应尽的责任。
  幸而广告公司早已上了轨道,虽然同行之间的竞争性很大,但公司内人旧济济,只要管理得宜,大概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她在总经理室内喝了一杯即冲的咖啡,觉得除了方便之外,唯一好处就是比喝白开水提神得多。
  所以,她很少喝咖啡,因为她根本不喜欢“提神”这种事。
  够精神的时候,自然会精神奕奕,若是不够精神,而勉强要喝点含有刺激性成份的饮品去“提神”,这就是违反了自然生理现象,殊非健康之道。
  当然,偶一而为之,还是无伤太雅的,就只怕“偶一”加“偶一”,浙渐就变成了习惯。
  有咖啡瘾,其实并不过瘾。
  偶然喝喝,那是快活,天天非喝,甚至非要喝上若干杯不可的,那就变成了活该。
  她不禁想起了君子山。
  君子山染上的不是咖啡瘾,而是毒瘾。
  唉!瘾君子!实在可怜!
  就在这时,尤天培的电话又来了。
  “唐小姐,早晨!”
  “不早了,找我有什么事?”
  “想请你吃午饭。”
  “除此之外呢?”
  “晩餐,夜总会看表演。”
  “这就是重要的事情?”
  “对我来说,无比重要。”尤天培的声音,听来十分诚恳。
  “对不起,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平凡的事情上。”唐雪婷叹了口气,“你这样邀请我,虽然令我很感动,但既不新鲜也不刺激……”
  “你想找寻剌激的玩意?”
  “嗯,只要不犯法,越刺激越好。”
  “这太容易了,我可以带你前往非洲打猎,或者是乘坐潜艇漫游深海,又或者索性参加一场赌博,赌个天昏地暗。”
  “赌博?什么赌博?”
  “沙蟹,赌注很大的那一种。”
  “究竟有多大?”
  “现在连我都不知道,但反正今晩有局也就是了。”
  “很抱歉,我不是个赌徒。”
  “我需要的并不是个赌徒,而是一个可以令我有幸运感觉的女孩子!”
  “尤先生,你的说话很有趣。”
  “你以为我是个幼稚的人?”
  “不,有趣和幼稚,是截然不同的字眼。”
  “但在某种情况下,也可以当作同义辞来使用。”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害怕今晩会负累你输钱。”
  “输钱并不重要,但最怕的是输了面子。”
  “输面子?什么意思?”
  “我今早向波比和几个朋友夸下海口,说一定可以邀请到唐小姐出席今晚的沙蟹战局,要是你不肯陪我一块儿出席,那么我这个面子就丢得大了。”尤天培用恳求的语气说。
  唐雪婷眼球子转了一转,忽然沉看嗓子说话:“原来你是早有计划的,但刚才为什么还说要请我到夜总命去看表演?”
  尤天培连忙解释:“我们这次的赌局,是凌晨十二点才开始的,所以就算先到夜总会看看表演,还是来得及有余的。”
  唐雪婷冷冷一笑:“你要去的夜总会,总不会在十二点之前便打烊罢?要是我的兴致很好,赖在夜总会里不肯走呢?你是否撇下我,独自去参加沙蟹大战了?”
  尤天培立刻说:“那我宁愿损失一百万。”
  “损失一百万?什么意思?”
  “那是我们几个人订下的规矩,谁迟到,每分钟罚一万元,要是爽约,罚款一百万。”
  唐雪婷却不为所动,声音还是冷冰冰的:“你要陪客,大可以找个模特儿,或者是一个高级交际花之类的女人,我可没有这个兴趣,对不起,我现在很忙,再见吧。”
  “嗯!嗯……”尤天培在电话里急叫,但唐雪婷已挂断了电话,而且嘱咐安琪,所有电话一律挡驾。
  她已做得很决绝,但却还欠了一样:她没有离开广告公司,仍然在总经理室里翻阅文件,喝喝咖啡,偶然也会扭开电视,看看粤语残片。
  十二点三十分,午饭时间到了,她正要离开,安琪忽然报告:“尤先生派人送了三盒红玫瑰来。”
  唐雪婷哂然一笑:“你家里有没有花瓶?”
  安琪回答:“有,但都是劣货。”
  “有花瓶就行了,这三盒玫瑰,我全部转赠给你,希望不要嫌弃。”
  “怎会呢,可是……”
  “不必再说了,陪我去吃午饭,可以吗?”
  “当然可以,”安琪高兴地笑起来,“跟波士一块儿吃午饭,既不用付账又可以吃到最丰富的食物,何乐而不为?”
  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了广告公司,才走出五十二层高的商业大厦,已看见一辆劳斯莱斯停在面前,坐在车厢里的正是尤天培。
  尤天培一看见唐雪婷,立刻就迎了出来:“唐小姐,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道歉?”唐雪婷蹙了蹙眉,“你又没得罪我,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不,我是得罪过你的,只不过你有风度,才不计较罢了,”尤天培说:“那些玫瑰花,希望你不会嫌弃粗俗。”
  “玫瑰是高贵的,最少比扑克牌高贵得多。”
  “原来你憎厌赌博?”
  “不,我不是那种自鸣清高的女人,有时候,我也会独个儿钻入马场,场场赢位兼投告东尼的坐骑。”
  “你是告东尼的拥趸?”
  “不知道,我只是喜欢他的拼搏精神,够勇够狠,人也挺够风度。”
  “对了!这个周末,他又有七八场马参赛……”
  “我知道,用不着尤先生提醒,对不起,我有点事,再见。”
  “唐小姐,现在是应该吃午饭的时候了。”
  “我知道,”唐雪婷拖着安琪的手,“我们现在就是去吃午饭,但却不希望有第三者在旁加以骚扰。”
  她还是那样地决绝。
  她拖着安琪的手一直向闹市那边走,头也不回。
  这时候,一个穿着制服的司机走过来,对尤天培说:“车子已给警察抄牌了,再不走……”
  尤天培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回到他的劳斯莱斯汽车里。
  XXX
  下午三点四十五分,唐雪婷正在总经理室里,和两个广告设计师研究一个崭新的广告。
  忽然间,一个人像是旋风似的闯了进来,正是尤天培。
  安琪气急败坏地从后面赶了上来,叫道:“尤先生,要见总经理必须预约!”
  尤天培冷冷一笑:“我不是要见你们的总经理,我只是要和唐雪婷小姐说几句话。”
  安琪脸色苍白:“你再不走,我叫护卫员上来——”
  “不必了,”唐雪婷长长的吐出口气,“尤先生是我的朋友,你们暂时出去一会罢。”
  安琪和两个广告设计师离开总经理室后,尤天培立刻说:“我是专诚来道歉的,希望你不要再拒绝。”
  “专诚?”唐雪婷冷冷一笑,“我实在看不出你现在的诚意在那里!”
  “就凭我现在这一股冲动,已足够证明我是诚意的,说句老实话,软的不行,只有用强硬一点的表现方式。”
  “倘若我再拒绝呢?你是否要使用武力了?”
  “当然不,我是个斯文人,”尤天培想了一想,接着补充:“最少,我对女孩子是斯文的。”
  “这样还算斯文吗?真是笑话!”
  尤天培向前踏出一步:“你现在可以叫警卫人员把我赶出去,为什么不赶?”
  “我不想做得太绝!”
  “你不答应原谅我,就已经很绝很绝了。”
  “我为什么要原谅你?你根本就没有得罪过我。”
  “不,你在自欺欺人。”
  “算了,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的说话?”唐雪婷没好气地说。
  “答应我的邀请,”尤天培很礼貌的说:“答应和我一起吃晩餐。”
  唐雪婷沉默下来,过了很久很久,才叹了口气,道:“我好像已经没有选择余地了?”
  “有,”尤天培说:“你现在还可以选择肯抑或不肯!”
  唐雪婷看着他,终于微微一笑:“为了息事宁人,我还是答应好了。”
  “一言为定?”
  “那当然,你要我在什么时候整装候教?”
  “七点三十分怎样?”
  “地点呢?”
  “彗星扒房好不好?”
  “很好,那里的TEDERLOIN牛柳,相当著名。”
  “你果然是个识货的女孩子,我们就此一言为定!”
  XXX
  彗星扒房情调优雅,牛柳泡制的火候更是素为老飨们所津津乐道。
  “这种高级牛肉,牛双是用谷物作为饲料培育出来的,正是养尊处优,食用一流,所以肉质特别肥美,入口甘香软滑,真令人有吃上瘾的感觉。”尤天培一面吃,一面对唐雪婷说。
  “吃是好吃了,但不能吃得太多,恐怕消化不来。”唐雪婷眨了眨眼,神态娇俏可爱。
  晩餐过后,尤天培邀请唐雪婷上夜总会。
  夜总会的情调更浪漫更优美,歌星和乐队都是第一流的。
  他们欣赏名曲,跳舞,观看出神入化的魔术表演,不经不觉已经是十一点三十分。
  唐雪婷忽然说:“我们该走了。”
  “走?现在就走?”尤天培诧异地看着她,“等一会儿还有很精采的节目表演哩。”
  唐雪婷摇摇头:“不看了,再精采的表现,也不值得为它而赔上一百万。”
  尤天培目光一闪:“什么意思?”
  唐雪婷耸了耸肩:“没什么意思,只是不想你白白损失一百万元的罚款。”
  “不,一百万元虽然不是小数目,但我宁愿牺性这笔钱,也不愿意在这时候把你丢下。”尤天培挚诚地说。
  唐雪婷笑了笑:“你当然不可以把我丢下,我们一起出席凌晨十二时的沙蟹战局。”
  “是真的?”尤天培喜出望外。
  “半点不假。”
  “好极了,”尤天培立刻结账,然后对唐雪婷说:“其实,损失一百万还在其次,今晚你若不肯陪我一起出席,我以后在他们的面前就再也神气不起来了。”
  “你太爱面子了。”
  “但为了要陪你,钱和面子都可以不要。”弦外之督,正是——不爱江山爱美人。
  唐雪婷不是笨女孩,自然一听便懂。
  但她只是笑笑,再也没有别的表示。
  XXX
  赌局所在,并不太远,就在夜总会隔邻街的一间私人俱乐部里。
  袁波比和几个衣饰煌然的男人,已围坐在一张铺了绿绒布的圆桌旁。
  尤天培和唐雪婷一岀现,波比和那几个男人都一起鼓掌,表示欢迎。
  尤天培笑着说:“今晩好像没有人迟到。”
  波比哈哈一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严刑之下,谁敢犯例?”
  “妙句!妙句!”一个穿灰色三件头西装的中年男人鼓掌笑道:“一分钟都一万,的确是严刑峻法,是以人人宁早莫迟,这主意实在十分高明。”
  唐雪婷淡然一笑,目光有意无意间瞟在尤天培的脸上。
  尤天培看在眼里,脸上不禁有着说不出受用的表情。
  一个年约五旬、两鬓斑白的中年人看看墙上的挂钟,说道:“时间已差不多了,洗牌!”
  这一场沙蟹大战,荷官是一个二十七八岁左右的红衣女郎。
  她长的不算美,但一双手却柔软白净,动作灵巧敏捷。
  波比淡淡一笑,神情似乎充满了信心,十分镇定。
  那中年人又拍了拍掌,接着,就有人用银盘子递上筹码。
  “每人一份,面额最细小的筹码是一百元,最大的是一百万。”中年人语气谨慎地说:“各位的筹码,每人总共五百万,祝各位好运。”
  于是,赌局就准时地开始了。
  赌沙蟹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它最引人入胜之处,就是牌最大的一家,不一定就是赢家。
  比方说,甲拿了一对A,而乙的牌面只是一对K,但在底牌没有揭开之前,甲方对乙方的顾忌是极大的。
  假如甲方在派第五张牌后叫一百元,乙方不但跟进,而且反过来多叫一万元,那么甲方就得大费畴躇,最后可能不敢跟进!以致连乙方的底牌都没机会看,就此输掉这一局。
  但实际上,乙方的底牌,只是无关痛痒的一张牌,来来去去就只是一对K而已。
  但一对K的乙方,却能击败拥有一对A的甲方。
  所以,赌沙蟹斗的不是运气,而是谋略,甚至是旁门左道的奸诈表情,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着着故弄玄虚,务求骗死对手为止。
  波比会是此道中的高手吗?
  唐雪婷实在不敢看好,何况,她知道尤天培是个老千,甚至是老千中的老千!
  可怜的波比,简直是送羊入虎口!
  赌局进行得很缓慢,在座参加赌博的总共有五个人,在最初的一个小时内,上落输赢并不大。
  但渐渐地,赌注越来越大了,波比牌风很顺,赌术也似乎相当精明,该跟进的时候便跟进,该弃牌的时候便弃牌,到了三点钟,他已赢了一百五十多万。
  波比不像是羊,倒像是一条披了一条羊皮的老虎。
  尤天培连续输了几手牌,一百万的筹码已输了两个。
  波比向他笑笑:“尤兄今晚留前斗后,好戏在后头。”
  尤天培神情轻松,也笑笑说:“钱可以输,面子却一定要赢,这就是尤某人最大的弱点。”
  赌局继续,从三点到四点半这九十分钟之内,尤天培稳守阵地,虽然并未能平反败局,但却也没有输下去。
  波比牌风更旺,堆在他面前的筹码有如一座小山。
  快到五点了,距离散局的时间越来越短。
  这场牌局约定在清晨六时完毕,无论赢赢输输都要结账。
  到了五点半左右,尤天培牌风转旺,但斩获不多,仍然输了百多万。
  但波比却在这时候形势急转,一口气输了三手冤家牌,虽然只输回百多万,仍然是个赢家,但却已锐气大挫。
  时间只剩下三十分钟了,波比只要小心一点,他大概还可以有一百几十万的进账。
  但到了五点四十分左右,波比又遇上了一副冤家得不能再冤家的牌。
  牌已经派到第五张,他的牌面是一对Q。
  他的底牌也是Q,换而言之,他这一手牌是三条Q,自是非同小可。
  已赌下去的筹码也同样非同小可,加起来最少超过三百万。
  除了一个姓何的中年绅士之外,其余人早已弃牌。
  尤天培更是早已弃牌,那三百多万筹码,他抛下去的大概只有三千份之一,一千元而已。
  这个姓何的绅士叫何锦利,是两间大纱厂的总经理。
  他的牌面是一对K。
  波比记得,尤天培那一家已弃掉了的牌,也是有一张K的。
  除非何锦利的底牌是K,否则波比是程操胜券的。
  一副牌有四张K,牌面上已出现了三张,难道最后一张也在何锦利的手里?
  机会当然还是有的,但这机会实在不大了。
  何锦利这一副牌,极可能是两啤。
  波比又在猜想:“这姓何的一定以为我拿的也是两啤,K吃Q,他一定会压住我来赌。”
  果然,何锦利很不客气,在最后一次话事权的时候,一岀手就是一百万。
  “一百万?”波比干笑一声:“你不怕我拿三条Q?”
  何锦利但笑不语,接着沉默下来。
  气氛紧张起来,波比会不会跟进?
  波比考虑了两分钟,终于放下一枚金色筹码在桌子中央。
  这种金色筹码,一枚就是一百万。
  波比不但跟进,而且还要再加注两百万!
  何锦利的眼色立刻变了,瞳孔收缩成一线。
  他吸了口气,沉声道:“袁兄,你真的想跟何某赌一手吗?”
  这一次,轮到波比不出声。
  在短短三几秒时间之内,他已把三百万筹码放在桌上。
  何锦利神情凝重,他知道,这是决定性的一手牌。
  赌完这一手牌,大概已快到六点了。
  这一次,他考虑了足足五分钟,终于也把两枚金色筹码放在桌上。
  每个人都屏息着,等候开牌的结果。
  但何锦利却说:“且慢,还有——”
  还有下文!
  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本支票簿,迅速写好了一张支票,然后把它放在桌面上。
  支票轻飘飘,但他的说话却似有千钧之力,“再加一千万!”
  波比登时呆住。
  何锦利又冷冷的说道:“要看我的底牌,一千万,当然,老兄你还可以再加注的。”
  XXX
  还差一分钟就是六点。
  波比已考虑了很久,他实在不能相信,何锦利的底牌也是一张K。
  何锦利的加注一千万,极可能是“偷鸡”!
  “偷鸡”就必须先“搭起鸡棚”!而对付“偷鸡者”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之抱死”!
  “偷鸡!老何大不了是两啤,甚至可能只有一对K,他在以胆搏胆!”
  “万一他手上真的是三条K,又怎样……”
  “不!不可能的,老何是‘偷鸡王’,他这一次准是重施故技,要是袁波比的三条Q给他一对K吓跑,这张脸以后还能搁到什么地方去?”
  终于,波比也开出了一张支票。
  “一千万元,跟进!”
  不必开牌,唐雪婷已经知道波比是输了。
  何锦利并非“偷鸡”,最后一张K,也就是他的底牌!
  XXX
  通宵局终于完毕,袁波比由大赢家变成大输家,他离开俱乐部的时候,脸色显然不大好看。
  尤天培叹了口气,对波比说:“你太不了解老何的赌性了。”
  波比苦笑道:“我以为他不会有那样好的运气,想不到真的有三条K。”
  尤天培道:“你以为他在偷鸡!”
  波比道:“当时我的确这样想。”
  尤天培道:“老何是条老狐狸,桌面银码不大的时候,他经常偷鸡靠吓,但等到真的大赌特赌时候,他会比三窟狡免还更小心谨慎。”
  波比又苦笑一下:“现在才知道,未免太迟了。”
  “不迟,有赌未为输,”尤天培安慰他:“回去好好休息,改天再约老何收复失地好了。”
  赌了整个晚上,大家都颇有倦意,尤天培本来备车送唐雪婷回家,但唐雪婷以尤天培已很疲倦为理由,坚决自己叫计程车回去。
  临分手时,唐雪婷用抱歉的语气对尤天培说:“真对不起,我未能为你带来幸运。”
  “不!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尤天培凝视着她:“要你通宵达旦陪我到天明,回想起来真的很荒谬。”
  “不要紧,再见。”
  “再见!”尤天培挥挥手,目送着唐雪婷跳上了计程车。
  唐雪婷回家后,立刻给王贝儿严词审讯。
  “表姐,你好大的胆子,整晩都不回来睡觉,你在外面是干什么的?”
  “我在外面什么都不干,就只管陪着男人,”唐雪婷翻了翻眼,神气地瞟着表妹。
  “好哇,原来你整晩都在陪着一个男人!”
  “不是陪着一个,是陪着一群。”
  “一群男人?”王贝儿吓了一跳,“表姊,出了什么事?”
  “我没事,只不过现在累得很,非要好好睡它十几个小时不可,”唐雪婷诡异地笑了笑,忽然压低嗓子,说:“放心罢,我现在还是个玉洁冰清的女孩子。”
  “啐!”王贝儿又“啐”又“哼”的,笑骂道:“我又不是高浪,谁管你现在还是不是个处女?”
  “噢,我的上帝,”唐雪婷叫了一声,“我真的很累很累了,你再不滚远点,我马上用粗话骂人!”
  “骂呀,骂得越粗俗越好,”王贝儿吃吃的笑,“我跟着表姊这许多年,就是从来没听过你用粗话骂人!”
  对着这个表妹,唐雪婷真是没办法,幸而王贝儿也知道什么叫点到即止,见表姊实在是很疲倦了,便说:“也罢,给你八小时休息,在这四百八十分钟之内,就算是孙悟空带着白骨精杀上门来,小妹也会代你挡驾,得得锵锵……得得锵锵得得得锵!”
  “得锵”之声未已,电话铃声同时响起。
  “准是高浪,他妈的不识时务,这个时候打电话来骚扰表姊,哼!”王贝儿嘟喃了几句,才抓起电话听筒:“喂,唐明皇公馆。”
  听筒里立刻传来一个人讶异的声音:“什么唐明皇公馆?是不是星叔叔老眼昏花拨错电话号码了?”
  王贝儿登时为之舌头一伸,半晌才陪笑不迭:“是司徒师父吗?对不起,我是见儿。”
  司徒星哈哈一笑:“也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婷婷姓唐,你姓王,你俩的公馆称为唐明皇公馆,其实也很贴切。”
  王贝儿讪讪一笑:“笑话,笑话,表姊正在我身边瞪眼鼓腮呢?”说完,双手把电话听筒奉上,“表姊,你的。”
  唐雪婷没好气地接过听筒:“是师父吗?”
  “不错,是我,”司徒星道:“事情有了新的进展。”
  唐雪婷精神一振:“哦?是那一方面的?”
  司徒星道:“我查过了,洪胜超的师父,是个身具三重身份的特殊人物。”
  唐雪婷道:“在电话里说方便吗?”
  “的确不怎么方便,我马上便来,”司徒星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唐雪婷叹了口气,对王贝儿说:“给我沏一壶浓茶,越浓越好。”
  “大红炮怎样?”
  “当然不坏,麻烦你了。”
  XXX
  司徒星很快就已赶到,王贝儿沏了一壶大红袍,表姊一杯,司徒师父一杯,她自己却喝冰冻的可乐。
  司徒星喝了一口茶,说道:“洪胜超的师父姓雷,名叫雷意,他是海王帮的帮主,又是大老千,更是一个神秘的国际间谍。”
  “难怪师父说他有三重身份,此人实在不简单。”唐雪婷紧蹙着眉。
  司徒星又说:“洪胜超有一个师弟叫尤天培,你是知道的,这人更不简单,你和他交手,千万要小心。”
  “洪胜超之死,是否雷意或者是尤天培的杰作?”
  “八九不离十了,但目前还没有足够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
  “吕力还是踪迹杳然?”
  “人,还是不见,但消息却有了一点点。”
  “可靠不可靠?”
  “不敢说百分之百可靠,但空穴来风,必非无因。”
  “消息怎样说?”
  “给海王帮囚禁起来了。”
  “海王帮为什么会对付吕力?”
  这句话若倒转过来说,相信会比较容易了解大概情形,司徒星沉吟半晌,道:“吕力在沙滩失踪,极可能是为了去对付海王帮。”
  唐雪婷道:“吕力和海王帮有什么纠葛?”
  司徒星摇摇头:“这个暂时就不知道了,但海王帮里有一号人物,咱们非要加以留意不可。”
  “这人是谁?”
  司徒星道:“洪胜超的表妹,她姓丁,丁紫珊。”
  唐雪婷问道:“丁紫珊?她这个人有什么重要性?”
  “丁紫珊很年轻,也很漂亮,听说还很有气质,她既是洪胜超的表妹,也是雷意的干女儿,”司徒星说到这里,略为停顿一下,然后才缓缓地接着说:“但最重要的是:她认识吕力,而且两人的关系似乎还相当密切。”
  唐雪婷沉吟着,半响才说:“吕力算不算是个花花公子?”
  司徒星道:“从外表看来,最少有七八成像个花花公子,围绕在他身边的女孩子,简直多如天上之星,但据吕翼龄说,他根本从来没有真真正正爱上过任何一个女孩子。”
  唐雪婷目光闪动,“丁紫珊会不会是破例的一个?”
  “也许会有这个可能,但目前却不能肯定。”
  “洪胜超是丁紫珊的表兄,他知道的事可能不少,可是,他死了,死于灭口谋杀!”
  司徒星道:“洪胜超虽死,但他已透露了一些蛛丝马迹。”
  唐雪婷点点头,道:“不错,最少,吕力失踪的沙滩,他是曾经去过的。”
  “而且极可能和吕力、丁紫珊在一起呢。”
  “如此类推,吕力失踪那一天,丁紫珊也可能在沙滩之上。”
  “这么说来,他俩可能是双双失踪的了?”
  “不错,只是两人的身份有别,吕力失踪,成为轰动一时的大新闻,但丁紫珊的失踪,一般人根本就不知道。”
  司徒星吸一口气:“但雷意那一边,却一定会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
  唐雪婷道:“尤天培也知道。”
  “问题是:吕力为什么要对付海王帮?丁紫珊在整件事情上担当的又是个什么角色。”
  “我有个好提议。”王贝儿忽然举起右手,就像个正在上课的小学生。
  唐雪婷淡淡一笑:“是不是把尤天培抓回来,然后用严刑逼供?”
  “对了,正是这样,”王贝儿抿嘴一笑:“对付虎狼,自当使用虎狼之药,万万不可以太过仁慈。”
  唐雪婷叹了口气:“这是犯法的,而且打草惊蛇,实为智者所不取。”
  王贝儿苦看脸:“这么说,我是个笨蛋了。”
  “不,你很能干,最少沏茶的本事极之高明。”司徒星笑着说。
  “哼,总有一天,贝儿会一鸣惊人,你们走着瞧好了!”
  就在这时候,电话铃声响起,雪婷抓起了听筒。
  “唐雪婷小姐在吗?”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似乎十分阴森。
  “我就是,阁下是谁?”
  “我是什么人,你不必理会,你只要记着一句话已很足够。”那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你说,我正在听着。”唐雪婷保持着镇定。
  “吕力的事,你再也不要多管!”对方的语气,充满了恫吓的意味。
  唐雪婷却轻松地一笑:“吕力?吕力是什么人?他的事和我有什么相干?先住,你不是弄错了罢?”
  “别再装蒜了,”那人倏地一喝:“你若不想高浪给砍开八大块,就得马上停止一切行动,其余的都是废话!”
  唐雪婷的脸色立刻变了。
  “高浪在那里?”她追问。
  但对方已挂断了电话。
  “高浪怎样了?”司徒星也立刻问唐雪婷。
  唐雪婷摇摇头:“我不知道。”接着把电话的内容一一说出。
  司徒星的脸色也变了。
  他冷冷一笑:“这是恐吓,我们马上找高浪。”
  唐雪婷立刻摇了摇几个电话,但都找不着高浪。
  高浪身上是有传呼机的,但CALL了三次,都没有回复。
  高浪真的失踪了,他落在什么人的手里?

  第四章 秘密方程式被毁
  整个上午,唐雪婷都在找人。
  她首先找高浪,找不到,便想找尤天培,但也找不着。
  然后,她想找芭莉小姐,酒店经理说她的行李仍在,但人却不在酒店里。
  既不在酒店,也不知道芳踪何处。
  至于芭莉的父亲,早已回法国去了。
  一切线索都已中断,就算不是完全中断,最少也是暂时中断了。
  她苦笑着,问表妹贝儿:“我现在该怎办?”
  “肚子饿的人应该填饱肚子,渴睡的人自然应该早早上床睡他一大觉。”
  “你认为我现在还能睡得着觉吗?”
  “别人不能,但你一定能。”
  “甚么道理?”
  “因为你是我的表姊。”王贝儿抿着嘴笑笑说。
  这道理根本就不能算是道理,它只是一句无聊的句子。
  但唐雪婷听完这句话说之后,不到两分钟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她能够睡得着觉,似乎是个奇迹,但其实却也不无道理。
  第一:她真的已很疲倦了。
  第二,她必须有最低限度的睡眠,否则整天打瞌睡,做事也没有精力了。
  第三:此时不睡,一直赖下去也不是办法,与其等到整个人崩溃后才“昏睡”过去,倒不如正常地休息一会更属明智之举。
  所以,她真的睡着了觉,睡得很香甜很香甜。
  她能够睡得香甜,主要是因为睡在家里。
  有贝儿守护着,就算有一营军队想杀入来,她也有办法可以抵挡一阵。
  XXX
  醒来已近黄昏。
  司徒星看着睡眼惺忪的唐雪婷从卧室里走出来,立刻便说:“还是没有他的消息。”
  司徒星指的当然是高浪。
  唐雪婷沉默半晌,才说:“这件事,一定和尤天培有关系。”
  电话又响起,雪婷拿起听筒,立刻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唐小姐在吗?”
  “我就是。”
  “高浪在我们手里,你想不想他恢复自由?”
  “我要听听他的声音。”
  “嘿嘿,你很聪明,可是高浪现在不能开口说话了。”
  “什么意思?”唐雪婷瞳孔收缩。
  “他太好动,而且口没遮拦,为了让他可以安静下来,我们为他注射了麻醉药,在四个小时之内,他绝对不可能清醒过来的。”
  “阁下这些说话,也许全是胡诌出来的,高浪根本就不在你们手里。”
  “你想得到证明,那太容易了,我们已拍下高浪被囚禁的照片,而且已派人把照片放入府上的信箱里。”那人嘿嘿冷笑:“即映即有的照相机,的确为人类提供了很大的方便。”
  这个电话,王贝儿早就用仪器把声音放大,所以她和司徒星都可以很清楚听见那人的说话。
  王贝儿立刻像母豹般窜出屋外,而且很快就拈着一张照片回来。
  果然是高浪的照片。
  照片里的高浪,有如一只给人缚得十分牢固的螃蟹,嘴里还塞着一块白布,情形狼狈极了。
  唐雪婷一看之下,不禁为之眉头紧锁,但声音却还是和平时般镇定:“你们要什么条件才肯放人!”
  那人沉默了一会,才说:“把锦盒交回来。”
  “锦盒?什么锦盒?”
  “别装傻了,我们要的锦盒,给高浪用诡计骗走,此刻正落在你的手里!”
  王贝儿讶然地望着表姊,想追问,却给司徒星用眼色阻止住。
  唐雪婷心念电转,她没有再否认,只是冷冷的说:“区区一只锦盒,值得阁下如此紧张吗?”
  “我怎会紧张?别忘记高浪还在我们手里?”那人恫吓地说。
  “锦盒在我这里的事,阁下似乎也是刚才方始知道的?”唐雪婷试探地说。
  “你少管,”那人的声音听来有点愤怒,但接着又沉着声音说:“快把东西带来,否则高浪这条小命就算是白白断送在你手里!”
  唐雪婷吸一口气:“把东西带到什么地方。”
  “白沙湾码头,”那人说:“我给你三十分钟。”
  “不行,时间太短,就算马上租用直升机也赶不及。”
  “一小时怎样?”
  “好,一小时后我会来。”
  那人立刻挂断了电话。
  王贝儿马上追问:“表姊,那个什么锦盒        ”
  “我没有什么锦盒,高浪什么也没有给我。”唐雪婷神情肃穆地说。
  王贝儿一呆,半晌才说道:“那该怎办?”
  唐雪婷耸耸肩:“我不知道。”
  王贝儿瞪大了眼:“但你已答应了歹徒前往白沙湾码头!”
  “白沙湾码头之约,我当然还是要去的,但后果怎样,着实难料。”
  “我主张报警,”司徒星忽然开口:“高浪有此危难,我们决不可以稍有半点行差踏错。”
  王贝儿撇了撇嘴:“难道警方就永远不会出错了?”
  “这当然不是的,就算是上帝,也会有偶然做错事情的时候。”
  “对了,上帝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创造那些坏人。”
  “坏人不是上帝创造的,只不过人类吃了禁果,所以逐渐变坏而已。”唐雪婷说。
  王贝儿“唷”的叫了起来,说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在说什么上帝,禁果的。”
  唐雪婷虽然在说话,但却不停地注视着高浪那张照片。
  司徒星终于忍不住问:“有没有新的发现?”
  唐雪婷沉默了很久,忽然说:“事有蹊晓。”
  “你指的是那一点?”
  “他的嘴巴!”唐雪婷指着照片中的高浪,“他既已给歹徒捆绑着,连嘴巴都用布塞住,又怎能够口没遮拦了?”
  “对!”王贝儿跳了起来,“那个混蛋还说高浪太好动,所以才用麻醉药对付他!”
  唐雪婷冷冷一笑:“就算高浪是一只猴子好了,给别人这样紧缚着,除了眼珠子还可以随意转动之外,他还有什么地方是可以活动自如的。”
  王贝儿“哼”一声,道:“果然事有晓蹊……但真相又是怎样的?”
  唐雪婷沉吟了片刻,作出如下分柝:“高浪失踪了,芭莉小姐也离开了酒店,我怀疑他们曾经是在一起的。”
  “你怀疑他们一起给歹徒抓住了?”
  “有这个可能,”唐雪婷说:“高浪已和芭莉进展得很好,他俩现在已经是朋友。”
  若在平时,王贝儿一定会笑着问:“你不吃醋吗?”但如今形势吃紧,多余的说话还是少说为妙。
  唐雪婷又看着那张照片,良久才接着说:“这张照片,只能证明一件事,高浪曾经给歹徒制服过,但现在却不一定还是如此。”
  “对!”王贝儿点点头,“高浪的本领很大,他的鞋跟里藏着不少古灵精怪的武器,就像是占士邦零零七一样厉害!”
  唐雪婷叹了口气,接着微微一笑:“别把高浪形容得那么神通广大,否则他以后的日子将会很不好过。”
  王贝儿舌头-伸,讪讪道:“贝儿知道了。”
  唐雪婷沉吟一会,说:“高浪也许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找到了一只锦盒,而这锦盒之内已定藏着某种极重要的事物,以致歹徒非要把它抢回来不可!”
  王贝儿“唔”一声:“不错,他们说高浪用诡计骗走了一只锦盒,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唐雪婷叹了口气:“高浪不知用什么方法,使歹徒相信锦盒已落在我的手里。”
  王贝儿道:“会不会是歹徒方面弄错了?”
  唐雪婷苦笑着:“毎个可能性都有,但真相怎样,我们却是无从知晓。”王贝儿问道:“白沙湾之约,你去不去?”
  “当然要去,”唐雪婷咬了咬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王贝儿哈哈一笑:“好极了,这一次我可以欣赏欣赏表姊怎样大显身手。”
  唐雪婷瞪了她一眼:“你以为这是拍电影?”
  王贝儿笑了笑,说:“拍电影是假的,怎及得真人真事真英雄这般精采?”
  唐雪婷摇摇头:“别妄想了,我不会让你去。”
  王贝儿立刻鼓起了腮:“为什么又不让我去?高浪的事,等于是表姊的事,而表姊的事,也等于是贝儿的事,这一次,就算你把我缚在厨房,我爬着也要爬到白沙湾去!”
  唐雪婷“哼”一声,道:“好,我就把你缚起来,看看你怎样爬到白沙湾!”
  “婷婷!”司徒星皱了皱眉,“贝儿年纪也不轻了,本领也不比你差到什么地方去,你就让她磨练磨练罢。”
  “师父!”唐雪婷还是不放心。
  “包在我身上!”司徒星一拍胸口,“师父是不会看错人的!”
  “星叔叔万岁!”王贝儿拍掌欢呼。
  唐雪婷呆了一会,才叹了口气:“没办法,少数服从多数喽!”
  司徒星沉吟地道:“我留在这里,要是高浪打电话回来,我会把一切告诉他知道。”
  唐雪婷点点头:“好,就这么办!”
  “表姊,由我来驾车,”王贝儿一阵风似的冲出门外,“我的驾驶技术比你好两倍!”
  唐雪婷摇摇头,耸肩对司徒星说:“她开车比我快两倍倒是真的。”
  XXX
  王贝儿开车虽然够快,但遇上了塞车,就变成英雄无用武之地。
  但赶到白沙湾,还是用不着一个小时,大概三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
  天色已晚,夕阳余晖渐渐黯淡,码头上有几个渔民,也有两三个持竿垂钓者。
  但那个打电话的男人,却不知道躲在那一个角落里。
  也许,那些渔民、垂钓者都是他的同党,甚至其中一人就是他,亦绝非奇事。
  王贝儿看看腕表,有点忍耐不住,对唐雪婷说:“那个可恶的混蛋什么时候才敢现身?”
  唐雪婷神态淡定,笑笑说:“你开车太快,我们现在是早到了。”
  “臭架子!”王贝儿哼一声,“歹徒之所以成为歹徒,就是因为架子臭,手段臭,全身上下都臭!”
  两人在码头上徘徊了一会,王贝儿又拉拉唐雪婷的衣角,悄声说:“那几个老是挥着鱼竿的家伙,个个贼眉贼眼的,似乎不是什么好人。”
  唐雪婷眨眨眼,笑道:“这几个人不时向你这边望过来,是不是?”
  “正是!所以我怀疑。”
  “不必怀疑了,他们真正的钓鱼者。”唐雪婷用肯定的语气说。
  “何以见得?”
  “从他们的配备可以看得出来,最少,那一桶活沙虾,已足以证明这几个人并非作状之辈。”
  “但他们为甚么老是望过这边来。”
  “那是因为你长得太漂亮了,只要是正常的男人,都会向你行注目礼,要是他们连眼角也不瞧一下,反而值得怀疑。”
  王贝儿想了一想,觉得这种分析很有道理,便说:“他们看表姊最多,因为表姊比我更加好看。”
  “傻妹头!”
  “聪明的表姊,嘻嘻。”
  就在这时候,一艘快艇从大海那边急冲而来。
  “好漂亮的快艇,它线条优美,马力够劲!”王贝儿赞叹一声。
  快艇来得极快,转眼间已停泊在码头旁边。
  快艇上有两个人,那是一男一女,男的体格魁梧,眼神凶厉,女的也肌肉结实,一望而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贝儿,这下要小心了。”唐雪婷提醒王贝儿。
  “怕的就不是王小姐!”贝儿神气地说。
  只见那个女的首先走上码头,她外披风衣,穿大衬衫,直条背心,本来应该既潇洒又时髦的,但不知怎样,这一些衣裳穿在她的身上,就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这女子向唐雪婷这边走了过来,一开口就说:“东西带来了没有?”
  唐雪婷盯住她:“你是什么人?”
  “女警长。”
  “女警长?你是警务人员?”王贝儿冷冷一笑:“把证件亮出来瞧瞧!”
  “我这位女警长只效忠于我们的首领,不必拥有任何证件的。”女子冷冷地盯着唐雪婷和王贝儿,“那东西呢?快拿出来!”
  唐雪婷悠闲地一笑,说:“女警长,你以为我会愚苯到这个地步,把你们想得到的重要物事带在身上?”
  女警长脸色一变:“哼!你敢戏弄我们?”
  唐雪婷沉声道:“我无意戏弄任何人,只想跟你的首领公平地谈判!”
  女警长冷冷一笑:“要见我们的首领,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唐雪婷一副漫不在乎的表情,居然掏出-把细小的指甲钳在修理指甲:“资格是由谁规划出来的?是你?还是雷意?”
  女警长的脸色变得更难看:“唐小姐,我现在向你提出最严重的警告——”
  “不必了,是否我若不把东西交出来,高浪立刻就会性命不保?”
  “你知道就好了。”
  “但是,我却也知道另外一件很有趣的事。”
  “唐小姐,我实在不明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事情会令你感到很有趣?”
  唐雪婷悠然一笑,道:“你一直把高浪作为人质,但怎么刚才我居然会看见了他呢?”
  “什么?你看见了高浪?”女警长面色倏变:“胡说,他现在正给咱们捆绑得扎扎实实!”
  唐雪婷哈哈一笑:“我若是胡说八道,你何必这样紧张?”
  “高浪神通广大,他要逃离贼巢,那是易如反掌的事,”王贝儿已猜到了表姊的心意,所以也帮着腔说:“高浪本来要跟着我们,是表姊把他赶跑的。”
  女警长瞪着眼:“不管你们是否见到了高浪,快把东西交出来再说。”
  唐雪婷摇摇头:“在没有见到首领之前,我决不会说出锦盒的下落。”
  女警长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说:“你们等一等,我们要跟总部联络。”
  她匆匆跳回快艇上,跟那个开快艇的家伙说了一大堆说话,然后就用无线电跟她的“总部”联络。
  王贝儿冷冷一笑,对唐雪婷说:“这个女人,一看见就想揍她一顿!”
  唐雪婷皱皱眉:“你何不去参加女子摔角比赛?”
  王贝儿“哈”一声:“我才不干,那种比赛和斗牛有什么分别?”
  “当然有,女子的身段,最少比牛好看一点。”
  “才只是好看一点?嘿嘿,其糟糕之处,真是不难想像。”
  这时候,女警长向她俩挥挥手,叫了一声:“来罢!”
  王贝儿望了唐雪婷一眼,说:“我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坐过快艇了。”
  唐雪婷耸耸肩,道:“尤其是在晚上坐快艇,更是机会不多,今晩正好浪漫一番了。”
  “有那个女人在,只有恐怖的份儿。”王贝儿咕喃着,和唐雪婷相继跳上了快艇。
  开快艇的男人大概三十来岁,强肚得像一条野牛。
  但他把抉艇驶离码头大概半里之后,唐雪婷就用“手刀”把他击量过去,接着把快艇停了下来。
  女警长又惊又怒,她虽然知道唐雪婷这个女孩子并不简单,但却还是想不到,那个强壮如野牛的大汉,居然承受不了唐雪婷一掌。
  即使是王贝儿,她也想不到表姊会突然发难。
  但对王贝儿来说,这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她这次跟着表姊赴会,本来就希望有一次多姿多采的难忘经历。
  有时候,她看来很文静,但实际上却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表姊一动手,她岂甘寂寞,也向女警长发难。
  但女警长出手更快,王贝儿正要挥拳,一支黑漆的手枪已指着她的眉心。“别动!”女警长大喝。
  王贝儿胆子再大,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就只好乖乖听话,不敢再轻举妄动。
  但也就在这一瞬间,唐喜婷已闪电般出手,左掌如刀般向女警长右肩砸下。
  女警长急闪,那知唐雪婷这一掌只是虚晃的,真正的杀着在右膝。
  她右膝一撞,撞在女警长的小腹上,女警长惨叫一声,唐雪婷向王贝儿说:“用这条绳子绑住她。”
  快艇上有绳子,而且粗幼适中,用来绑人是最妥当不过的。
  “你们想要怎样?”女警长气呼呼的说。
  唐雪婷淡淡一笑:“放心,我们都是女人,你最少不必害怕会被强奸。”
  王贝儿眨眨眼,笑道:“世间上有些女人是喜欢给人强奸的,对于正常的郎情妾意,反而感到没有多大的兴趣。”
  “胡说,我不是那种贱女人!”女警长怒吼不已。
  “我知道你不贱,但却不知道你的真正名字,什么女警长,简直是个笑话。”
  “我……我姓郭,郭珍怡。”
  “郭珍怡?嘿嘿,这名字不错,大概是你临时杜撰出来的罢?”
  “不,我真的叫郭珍恰,你不相信,可以看看我的身份证。”
  “唔,不必了,就当你叫郭珍恰好了,你是那一路上的人?”唐雪婷问。
  “我不能说,你可以自己猜猜。”
  “海王帮是不是?”
  郭珍怡不置可否。
  唐雪婷也不着急,只是淡淡一笑,说道:“你可以拒绝和我们合作,但是你若给送到警方那里去,情况只怕就不怎么好了。”
  郭珍怡叫道:“我又没有犯罪,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警局?”
  “你有没有犯罪,我并不怎么清楚,倒是我们出手伤人,又把你捆绑起来,一旦闹上警局,有罪的只怕是我们两个哩。”唐雪婷微笑着说。
  郭珍怡深深的吸一口气,道:“你想怎样?”
  唐雪婷道:“我已说过,想和你的首领谈谈。”
  郭珍怡说道:“我们现在本来就是要带你们去见首领的,想不到你居然还要动粗!”
  唐雪婷道:“很抱歉,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太斯文的人。”
  “我现在知道了,但却未免太迟了一点。”
  “你的首领是不是雷意?”
  郭珍怡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既然你什么都已知道,何必还要问我?”
  唐雪婷淡淡道:“人就是这样的,所以才会有明知故问这一句说话。”
  郭珍恰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
  唐雪婷仰望天色,说:“今夜有月色,在这样的环境下来一个海上畅游,倒不失是一件诗情画意的事。”
  王贝儿在郭珍怡的脸上捏了一下:“雷意在那里?”
  唐雪婷立刻拉开贝儿的手,叱道:“对待俘虏也得斯文一点。”
  郭珍怡恶狠狠的瞪了王贝儿一眼,半晌才对唐雪婷说:“我们的游艇停泊在附近的一个海湾,首领就在游艇上。”
  王贝儿冷冷道:“有没有撒谎?”
  郭珍怡“哼!”一声:“你可以不相信!”
  唐雪婷沉吟半晌,对王贝儿说:“由你来驾驶快艇,但速度减半,别把快艇搁在礁石上。”
  “遵命!”王贝儿嘻嘻一笑,马上掌舵向附近的海湾出发。
  在黑夜中驾驶快艇,的确是一件刺激的事,王贝儿虽然把速度减慢了少许,但艇首还是向上高高昂起的,两旁水花高高飞溅,使人连呼吸都不怎么畅顺。
  不到五分钟,快艇已驶到一个海湾里,只见一艘最少超过二百尺的豪华游艇,正静悄悄地停泊在海湾北方。
  游艇上灯光并不明亮,甲板上有几个人站立着。
  快艇在游艇侧边停下,唐雪婷朗声说道:“我要见你们的首领!”
  甲板上的人冷喝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你们首领想见的人。”
  “唐雪婷?”
  “不错。”
  “欢迎!欢迎!”那人干笑一声,“首领在舱内,他已等得很着急了。”
  唐雪婷冷冷道:“叫他出来。”
  那人道:“是你要见我们首领的,所以应该由你到舱内见他才对。”
  “不,”唐雪婷摇摇头,“在这里和他会面,会比较公平一些。”
  那人嘿嘿一笑,“是公平一些?还是安全一些?”
  “随便你们怎样想都没关系。”
  “但我们的首领认为,这是一件很机密的事情,所以应该在清静一点的地方谈谈。”
  “对不起,我没有这个兴趣。”
  “但假如为了另一个人的性命,你是否愿意冒一冒险?”
  “朋友,别把全世界的人都当作傻瓜,高浪早已逃脱了,对不?”
  那人似是一怔,但接着却哈哈一笑,道:“我说的这个人,并不是高浪。”
  唐雪婷暗暗松了一口气,对方这样说,显见事情果然一如自己所推测,高浪虽然曾经被掳,但现在已经脱险了。
  她冷冷的看着那个人,半晌才说道:“除了高浪之外,你们还非法禁锢着什么人?”
  那人没出声。不久,甲板上又出现了三个人。
  居中一人,神情憔悴,但却还可以看得岀,他本该是个很英俊的男人。
  “吕力!”王贝儿忽然失声地叫了起来!
  XXX
  王贝儿从来没有见过吕力本人,但却在报章上见过他的照片。
  王贝儿眼角很高,审美眼光是一流的,连她那样的人,都认为吕力是个新时代的美男子。
  吕力失踪,一直都是个谜,现在,这个谜的答案开始出现了。
  最少,现在可以证实,吕力仍然活着,他并没有死掉!
  但他为什么会给歹徒囚禁着?
  若从最表面的看法加以推测,答案就是:绑票!
  但这若真是-件绑票案,为什么隔了这许多天还没有人提出勒索?
  既不是勒索,为什么吕力会给人禁锢起来?
  这时候,吕力给两个彪型大汉挟持着,神情显得又憔悴又疲倦。
  唐雪婷也认得这个憔悴而又疲倦的男人,的确就是吕力。
  把吕力找回来,是吕翼龄最大的心愿,吕翼龄既然求助于司徒星,那么唐雪婷自然非要全力以赴不可的。
  吕力终于出现了,但他的处境实在不怎么妙。
  即使是唐雪婷和王贝儿的处境,也不见得很好。
  吕力只是给押上来亮一亮相,接着又给歹徒押了回去。
  “唐小姐,你考虑清楚了没有?”甲板上那人又在催促。
  唐雪婷吸了口气,终于点点头:“好,我上游艇。”
  “我呢?”王贝儿急叫:“我也要上去。”
  “不,你留在这艘快艇。”唐雪婷说:“你还要照顾这位女警长,别让她埋怨咱们服侍不周。”说完,身轻似燕地跳上了游艇。
  XXX
  游艇豪华、崭新、漂亮,设备也是最先进的。
  那人带着唐雪婷入舱内。
  舱内,灯光柔和,布置华丽,很够气派。
  一个穿着紫绒西装的男人,背对着唐雪婷而坐。
  唐雪婷心中一动,这背影,她是曾经见过的。
  “尤天培!”她忽然冷笑。
  这男人慢慢地转过了身子,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真是一件令人感到遗憾的事。”
  唐雪婷说:“许多令人感到遣憾的事,往往都是在很久之前就开始铸造的。”
  “例如我的过去?我的出身?”
  “一个人出身怎样,那是并不太重要的,最重要是他的所作所为究竟怎样。”
  “你错了,一个人的出身,往往可以快定他的一生,甚至是儿孙三代的命运,”尤天培冷冷的说:“像吕力那样的人,一生下来就已注定有亿万家财等待着他,所以,他永远毋须为了金钱而烦恼,更加不必为了金钱而去拼命。”
  “你呢?你又怎样?”
  “我是个怎样的人,你大概早就已经知道了。”
  “你怎晓得?”唐雪婷望住他,“在不久之前,你还不是把我当作纯情少女看待吗?”
  “你现在还是个很纯情的女孩子,可惜却太理智了,理智得要协助警方,消灭我这种坏蛋!”
  “你还没有说你的出身是怎样的。”
  “其实我的出身也不算太差,虽然还还比不上吕力这些公子哥儿,但也不愁吃,不愁穿,年纪轻轻就开平治汽车,一场麻将上落三几万元,是十分平常的事。”
  “你是赌桌上的高手,当然只赢不输了?”
  “赢多输少,倒是真的。”
  “老千!”
  “老千!不错,我的底细,你早已知道得清清楚楚,”尤天培苦笑了一下,“我真是个傻子,最初,我居然对你存着某些幻想,嘿嘿……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太傻!太傻了!”
  “你在幻想些什么?”
  “我在幻想,我们会进展得很快,而且还会有很美满的结果。”
  “你没有想到高浪吗?”
  “当然有,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已经对他产生了嫉妒,”尤天培叹了一口气,才接道:“其实,我这种嫉妒简直是多余的。”
  “多余?什么意思?”
  “我根本连嫉妒的资格也没有,我只是一个骗子,一个老千!”
  “你似乎不像个自卑的人。”
  “在别的事情上,我充满信心,但在情场上,我屡次扮演失意的人。”
  “你虽然是个坏蛋,但风采迷人,手段也很漂亮,怎会在情场上屡战屡败?”
  “喜欢我的女孩子虽然不少,但每当遇上自己喜爱的对象,最后总是铩羽而归,只赢得满身伤痕。”尤天培苦笑着说。
  “一时的失败,并不等于永远都会失败,”唐雪婷安慰他,“只要你肯努力,只要肯下定快心,真正的成功始终会降临的。”
  “你要我改邪归正,做一个正正当当的正人君子?”
  “不错,浪子回头金不换。”
  “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你自己若决定退出,谁能阻拦得住呢?”
  “也许没有人能阻拦得住,”尤天培忽然怪笑了一下:“可是,我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
  “傻事?改邪归正是傻事?你弄错了,这是好事,无论对别人,对自己,都是难得的好事!”唐雪婷挥动着双手说。
  “太迟了,”尤天培摇头不迭,“到了我这个年纪,到了我这个地位,已不容许退后,只可以继续向前。”
  “明知道这是一条死路,你也得继续向前?”
  “那不一定是死路,它也许可以带来人生中最灿烂的光采。”
  “不,这是一条黑暗之路,它只会通往死亡关,绝不会令你的生命有任何光采的。”
  “你太武断了,我现在不是活得很好吗?”
  “活得好不好,只有你心底处才会明白,就以袁波比输钱的事情来说,你心里好过不好过?”唐雪婷向他提出盘问。
  尤天培耸耸肩:“那一场赌局,我也是个输家,只是没有袁波比输得那么惨而已。”
  唐雪婷叹了口气,望着尤天培说:“别把我当作傻瓜了,你和何某的技俩,只可以骗倒波比,却骗不到我这个冷眼旁观者。”
  “你怀疑何锦利是个老千?”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何锦利是两间大纱厂的总经理。”
  “我知道,”唐雪婷冷冷一笑,“但
  我更知道,这位何总经理在几个月前,在股票市场亏蚀了两千多万。而且,那不是他自己的钱,他是亏空公司的钱来炒股票的。”
  尤天培不禁讶异和望着唐雪婷。
  过了半晌,他才淡淡一笑:“你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
  唐雪婷道:“要调查何锦利那样的人,只须拨几个电话问问朋友,便可以知道得八八九九。”
  “你的朋友们倒不简单。”
  “你若是我的朋友,那就是最不简单的一个。”唐雪婷盯着尤天培的脸说。
  尤天培默然半响,忽然问:“你可知道,何锦利为什么要和我合作?”
  唐雪婷道:“当然是为了钱。”
  尤天培道:“不错,答案就是这样简单,人生在世,又有谁能脱离金钱?”
  “君子取财,以其道也。”
  “所以,君子也就是傻子。”
  “纵使是盗,盗亦有道。”
  “我就是这种盗,”尤天培淡然说:“最少,我从不在苦哈哈身上骗取一毛钱,像袁波比那样的二世祖,骗他一些金钱,无论对谁来说,都是无伤大雅的。”
  唐雪婷冷冷一笑:“波比虽然有钱,而且是藉父余荫,但他是个正当商人,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严重的害人勾当。”
  “别再提他好不好,对我来说,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确然微不足道,却不知道尤先生心中,还有什么更重大的计划?”
  “你全不知情,会比知道一切有福得多。”
  “福有攸归,做人但求心安理得而已!只要问心无愧,再危险的漩涡我也不怕!”唐雪婷昂首说。
  “你若是个男孩子,我也许会赞一声‘有种’,但纤纤弱质凡事强要出头,却是未免太过不智!”尤天培的语气,充满了嘲讽的味道。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就只怕尤先生你太聪明了。”唐雪婷也在揶揄他。
  尤天培叹了口气,说:“我们停止冷战好不好?”
  “冷战?我不认为我们正在冷战,”唐雪婷冷冷道:“我们已处于激烈拼搏的阶段。”
  “不是这样严重罢?”
  “尤天培,别再自欺欺人了,还是那句老话,回头是岸,不要继续泥足深陷下去!”
  “你想我怎样?”
  “把吕力释放,退出海王帮!”
  “那岂不是等于要我做个叛徒吗?”
  “做魔鬼的叛徒,就是奔向正义,走向光明。”
  “只怕奔向正义之后,我这条命很快就会结束了。”尤天培叹了口气,“唐小姐,你还是把锦盒交出来罢,免得我左右做人难。”
  唐雪婷冷冷一笑:“那锦盒是很重要吗?”
  尤天培道:“对一般人来说,那锦盒是没有什么价值可言的,但对我们的研究工作入员来说,却真的十分重要。”
  “研究工作人员,”唐雪婷一愣:“你们在研究些什么东西?”
  “一种可以令人长生不老的秘方。”
  “现代的长生不老术?”唐雪婷忍不住冷笑。
  “你以为这是一件很荒谬的事?”
  “我只知道,最少在几千年前,人类已为了长生不老这件事而努力,而且也出现了无数骗局,其中一个骗局,连秦始皇那样的暴君也为之上当。”
  “秦始皇寻求长生不老药,只是为了要永远保持帝位,但是,我们这一次寻求长生不老之法,却是为了全人类的幸福着想。”
  唐雪婷道:“那锦盒之内,藏有长生不老之法吗?”
  尤天培道:“正是!”
  唐雪婷道:“但我实在无法相信,这种梦想是可以变成事实的。”
  尤天培道:“人类无数发明,在它还没有成功之前,都是幻想幻想而已。”
  唐雪婷道:“高浪从那里得到这个锦盒?”
  尤天培道:“芭莉那里。”
  唐雪婷道:“莉芭,一个没落贵族的小姐!”
  “她父亲既是没落贵族的伯爵,也是一个聪明的科学家,那锦盒内所记载的秘密方程式,就是这位伯爵科学家研究出来的。”
  “所以,你尽量接近芭莉,目的就是想得到这份方程式?”
  “不错,但你对我的吸引力,实在比那锦盒内所记载的方程式还更巨大。”
  “于是,高浪就乘虚而入,和芭莉小姐接近了。”
  “这是你们的计划,对不?”
  “我承认,我们的确想对付你,但芭莉那方面的事我所知不多。”
  “髙浪没有把他所知的一切向你报告吗?”
  “报告?这字眼真有趣,”唐雪婷眨眨眼:“我又不是高浪的上司,他为什么要向我作出报告?”
  尤天培问道:“你和高浪的感情怎么样?”
  “不太坏,也不是太好,”唐雪婷耸了耸肩,坦然说:“我们距离谈婚论嫁的时候还很远。”
  “他并不适合你。”
  “你说的也许很对,但我现在不想谈论这些问题。”
  “你想谈论些什么?”
  “吕力,还有丁紫珊!”
  尤天培这下真的呆住了。
  “你连丁紫珊这个人都知道?”他呆住了很久才迸出这句话。
  “丁紫珊怎样了?”
  “你想知道她的下落?”
  “想,很想。”
  “她给帮主囚禁着。”
  “囚禁在这游艇内?”
  “当然不是,吕力本来也不是被囚禁在这里的。”
  “可否带我去见见她?”
  “这很容易,但锦盒呢?”
  “慢慢再谈,你最好别用这种态度逼我。”唐雪婷冷冷一笑。
  “唐小姐,我们的谈判,已进行得够慢了,再拖下去,对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处。”尤天培忿然地说。
  “你的手段太精细了,我这样做只不过是适当地保护自己。”
  “噢,我的天!你一直把我当作奸险小人?”
  “对不起,我的确这样想,这也是适当保护自己的合理态度。”
  “你的花样太多了,无论是谁成为你的丈夫,都得头疼。”
  “你错了,无论是谁,只要他能够成为我的丈夫,我都一定不会让他感到头疼的。”
  尤天培一笑,问道:“我有没有这个机会?”
  唐雪婷反问:“你说的是那一种机会?是有机会做我丈夫?还是有机会给我弄得万分头疼?”
  “不必说出答案,”尤天培叹一口气,缓缓道:“说句老实话,我已给你逼得走投无路了。”
  “这么严重?”
  “现在,我只有一个办法,才可以维持着我现在的地位。”
  “是把我擒下,然后交给雷意,对不对?”
  “不错,正是这样!”
  “为什么还不动手?”
  唐雪婷这句话还没有完,尤天培手里已亮出了一柄银光闪闪的手枪。
  手枪很精致,比“掌心雷”一类型的手枪略大少许,看来有点像是玩具。
  但唐雪婷肯定那不是玩具,而是一柄杀伤力异常强大的犀利武器。
  但就在尤天培亮出手枪后不久,只听见“飒”一声响,一支铜针不知道从何处射来,一针就射中了尤天培的右腕。
  尤天培震惊极了,他实在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情,会在这一瞬间发生。
  连唐雪婷也感到很讶异。
  尤天培面上的表情,很快就硬化了,他的眼神在半秒钟之内变得完全呆滞。
  他很快就昏迷过去。
  那是一支药性强烈的麻醉针!
  唐雪婷猛然回头,立刻就看见了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高浪!”唐雪婷忍不住低声欢呼:“你怎会在这里的?”
  只见高浪穿着一套黑色的潜水衣,脸色有点苍白,但却精神奕奕,神情更是有如出柙猛虎。
  “别问,贝儿正在甲板上打架!”高浪一面说,一面又向舱外急冲出去。
  唐雪婷一听,知道形势紧张,非要出去帮贝儿一把不可。
  XXX
  除了尤天培之外,游艇上还有六个歹徒。
  这六个歹徒,两个有枪,一个擅放飞刀,其余的都有利刃在身。
  王贝儿本来一直都在快艇上,但忽然间,她看见游艇右舷海面上,忽然悄悄的露出了一张脸。
  虽然光线很微弱,但王贝儿还是看出,这人正是高浪。
  她惊诧极了,也兴奋极了。
  若在平时,她早已挥手向他欢呼,但在这种形势下,她却只能若无其事地,就当作没有看见这个人。
  甲板上有三个歹徒,正向王贝儿虎视眈眈。
  高浪自然也知道大家都身在险境,决不能轻举妄动,大呼小叫。
  于是,他在水面上,用手语向王贝儿说话。
  王贝儿若不懂得手语,那么高浪就会无所施其技,但他知道,王贝儿对于手语是曾经下过一番苦功的。
  高浪用手话说:“我进入舱内协助你表姊,你在这里见机行事好了。”
  王贝儿也暗中用手语答复,表示已明白。
  高浪从那里泅泳过来,王贝儿是不知道的,但是她看见,高浪是配备着氧气筒的。
  在这海湾隔邻,还是海湾。
  王贝儿并不愚蠢,想了一想,便明白髙浪一定是从另一个海湾悄悄游过来的。
  “英勇极了!”王贝儿暗暗喝采。
  她看见高浪把氧气筒丢掉,然后身如灵猴般爬上了游艇。
  她知道,髙浪一定会采取行动,说不定一登上游艇,就会和歹徒火并起来。
  王贝儿一点也不害怕,却有点担心自己能否和高浪的行动互相配合。
  当高浪潜到舱门之际,她再也忍耐不住,人如燕子般飞掠上游艇,和甲板上的三个歹徒展开了激烈的拼搏。
  那三个歹徒怎样也想不到,王贝儿居然敢以寡敌众,冲杀上游艇向他们展开袭击。
  正因为三个歹徒意想不到,王贝儿很轻易就撂倒了其中一人。
  但另外两人已抖擞精神,全力对付王贝儿。
  王贝儿练过空手道,也练过国术,功夫根基十分扎实,那两个歹徒以为近身肉搏,单凭身型就已可大占便宜,岂知王贝儿远可手脚并攻,近身更能短打克敌,不到三几个回合,又有一个歹徒给打得鼻血长流,闷哼倒下。
  王贝儿两度得手,芳心窃喜,心想余下一人,要打发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忽然间背后“呼”一声,一柄漆黑斧头怒劈而至。
  王贝儿急闪,也幸亏闪躲得快,否则给这一斧击中,必然非死即重伤。
  只见一个独臂大汉,手持利斧狂攻过来,王贝儿左闪右避,差点给大汉逼得跳进海里。
  其实,要避开这独臂大汉的利斧,跳进海里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但王贝儿却不甘心,而且现重要的,并不是个人的安危问题。
  她咬了咬牙,决定要和这恶汉周旋到底。
  独臂大汉见贝儿给自己逼得异常狼狈,不禁发出得意的狞笑,他挥斧更急,全无半点怜香惜玉之心。
  但就在他攻势最凶悍之际,颈际大脉忽然一阵剧痛,接着就软绵绵地倒在甲板上。
  是高浪来了,他一掌就把这恶汉击倒,王贝儿不禁兴奋得叫了起来。
  前后不到五分钟,这艘游艇已落入高浪、唐雪婷和王贝儿掌握之中。
  高浪和唐雪婷商量了一会,决定把所有歹徒用绳索捆绑起来。
  “吕力!我们差点忘记了吕力!”唐雪婷忽然叫嚷。
  “对,吕力就在这艘游艇内。”王贝儿对高浪说。
  高浪立刻到处搜索,终于在杂物房里找到了吕力。
  吕力诧异地看着他,问道:“你是什么人?”
  高浪微笑地回答:“救你的人。”
  吕力目光闪动:“哦?你很喜欢救人吗?”
  “当然,”高浪引述一个医生的名言:“救人是责任、是工作、也是娱乐。”
  “好极了,我们正需要遇上一个你这样的人。”
  “你们?这里除了阁下之外,还有谁被禁锢着?”
  “这里没有,但在水晶里有。”
  “水晶里的人?”高浪怔住。
  “对不起,我说得太简化了,应该说是水晶岛里有人被困!”
  “水晶岛?它在什么地方?”
  “有地图吗?”
  “驾驶室里有,什么事?”
  “只要有地图,我就可以找到水晶岛的位置。”
  “水晶岛?这名字我好像从来没听说过。”高浪带着吕力到驾驶室。
  吕力说:“水晶岛其实只是一个本来没有名字的小荒岛,只有海王帮的人才知道它的名字。”
  高浪立刻明白过来:“这名字大概是雷意的杰作罢?”
  “不错,水晶岛这个名字,是雷意弄出来的。”吕力更奇怪地望着高浪,“你是不是警方人员?又抑或是国际刑警?”
  高浪摇摇头。
  “那么,你一定是一个出色的私家侦探?”
  “都不是,我只是一个喜欢过着多姿多采生活的混蛋。”
  “混蛋?”吕力不由一阵哑然失笑,“你怎可以这样侮辱自己?”
  高浪耸耸肩微笑道:“就算我把自己说成是一个君子,甚至是圣人,但在海王帮帮众的眼里,我仍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混蛋,我们现在应该怎办?”忽然是一把银铃般动听的声音响起。
  吕力怔住,问高浪:“她是谁?”
  “混蛋的女朋友。”高浪淡淡一笑,目光调皮地望着唐雪婷。
  XXX
  游艇全速向东北前进,海浪并不大,月色越来越明亮,把大海染成一片银辉之色。
  大概三小时后,游艇来到了一座小岛的南方。
  “这就是水晶岛,在半年前,这里根本连一个人也没有。”吕力沉声说。
  “现在呢?”唐雪婷对这小岛似乎有很大的兴趣。
  “雷意的秘密基地。”
  “看来不怎么像。”
  “基地在地底下,在岛上是看不出什么瞄头来的。”
  在这三小时的航程里,吕力把自己失踪的来龙去脉说出了一个大概。
  吕力是富家子弟,不但父亲家财亿万,母亲那方面的财富也是十分惊人。
  吕力的母亲,在年轻时曾与雷意有过一段浪漫史,那时候,雷意是个年轻有为的律师,当时,两人已发展到要谈婚论嫁的地步。
  但就在这时候,另一个男士也正在向吕力的母亲全力展开追求,结果,雷意功败垂成,在情场上吃了一场惨痛的败仗。
  吕力的母亲结婚了,但新郎不是雷意,而是吕力的爸爸。
  从表面上看来,吕力的母亲似乎是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但有人说她贪图富贵,所以抛弃了雷意,而嫁给这个姓吕的大商家。
  但真相却是,当年吕力的母亲和雷意决绝,是因为她发觉雷意虽然是个执业律师,但却居然知法犯法,暗中贩卖毒品,荼毒世人。
  除此之外,雷意为了要成为黑道上的大毒枭,甚至不惜勾结一个年纪比他最少大十岁的女毒贩,两人除了合作贩毒之外,还有男女间不可告人之秘密。
  吕力的母亲查悉了这一切之后,对雷意深恶痛绝,愤而选择了吕家作为归宿。
  吕力十岁那一年,雷意已独当一面,成为海王帮帮主,他痛恨吕力之父夺走他心中恋人,誓言要向吕力之父报复,但在一次暗杀阴谋中,遇害的却不是吕力之父,而是吕力的母亲。
  一般人都以为她死于交通失事,只有吕力之父明白,那是海王帮所为。
  吕力之父立刻委托黑道上有力人士,与雷意展开谈判,谈判结果,双方皆愿大事化小,而雷意必须保证以后不再施展阴谋手段对付吕家。
  六年后,吕力的爸爸去逝了,他死于脑出血。
  吕力承受了大笔遗产,但他一直都不知道母亲之死,并非意外,而是死于一桩出了错误的谋杀,倘若那一桩谋杀案没有出错,那么死的就不是吕力的母亲,而是他的爸爸。
  一直到了两年前,吕力才找到了他父亲遗下来的一本日记,日记上记载了当年的一幕惨剧,也揭露了事实的真相。
  吕力惊怒极了,决定要为母亲报仇。
  他有亿万家财,只要肯花钱,什么消息也可以打探得着。
  经过一段时间调查,他对海王帮的一切越来越了解,但要为母亲报仇,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久,他在追查海王帮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女孩子,这女孩子就是丁紫珊。
  初时,吕力对丁紫珊的背景,并不怎使清楚,他只知道,这个女孩子和海王帮之间,似是有着某种关系,但真相如何,却是不甚了了。
  吕力在一般人的眼里,是个典型的二世祖,花花公子,围绕在他身边的女孩子,不计其数。
  但吕力真正喜欢的,却是丁紫珊。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何以会对一个身份如此神秘,甚至连态度都是如此暧昧的女孩子深深着迷。
  丁紫珊也渐渐爱上吕力了,但当她发觉自己已堕入情网之际,立刻便要“挥慧剑、斩情丝”,不再和吕力来往。
  但吕力不肯放弃,用尽千方百计,一定要和丁紫珊在一起,而且还向她求婚,可是立刻被拒绝了。
  吕力苦苦追缠,丁紫珊才把她的一番悲惨遭遇说出,好让吕力死了这条心。
  原来丁紫洲自幼父母双亡,为大盗雷意所收养,其后,丁紫珊拜雷意为师,成为海王帮的一位香主。
  但雷意人面兽心,在丁紫珊二十岁那一年,就把她奸污了。
  丁紫珊极痛恨雷意,但她要报复,所以一直没脱离海王帮。也正为了这件事,她自形惭秽,认为自己实在配不上吕力。
  但吕力并不介意,他说:“那不是你的错,但你若不理睬我,把我像是垃圾一般抛弃掉,我是会死的!而且还会死得很痛苦很痛苦!”
  丁紫珊哭在他怀里,说:“我不是处女,你会憎厌我的。”
  吕力反驳:“我也不是个处男,为什么你们这些女人反而要为自己制造不公平的条约?”
  吕力还是要向丁紫珊求婚,丁紫珊考虑了很久,才对他说:“我们若要在一起,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除掉雷意!”吕力立刻就赞成了。
  两人都是血气方刚,性子都相当冲动,为了要复仇,居然真的约定乘坐快艇潜入水晶岛,进行暗杀雷意的计划,结果自然是失败了,两人都给雷意囚禁起来。
  吕力一直被禁锢在水晶岛里,但在十几小时之前,却被押到游艇之上,吕力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高浪听到这里,微微一笑,说:“太简单了,水晶岛这个基地,显然再也不能长久保持下去,雷意是想撤退,放弃水晶岛。”
  吕力皱眉道:“我担心紫珊。”
  高浪道:“现在要担心也担心不来,还是见一步走一步好了。”
  XXX
  高浪的分析,一点也没有错。
  雷意的确要放弃水晶岛,逃亡到另一个国家去。
  当游艇逐渐接近水晶岛之际,水晶岛忽然发生了一阵激烈的爆炸。
  爆炸声是从地底传出来的。
  “雷意真的跑掉了,他炸毁了基地,不知道紫珊怎样啦。”吕力焦急地说。
  高浪安慰他:“别担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吉人自有天相。”
  就在这时,王贝儿高叫:“那边有两艘游艇正在追逐,而且好像还有人在开火呢……”
  “不错,”高浪点点头,道:“我们全力追前看个究竟,有没有人反对?”
  王贝儿马上大声回答:“百分之一百通过,谁敢反对一脚踢他下海!”
  高浪哈哈大笑,游艇全力追前,但由于距离相当遥远,能否追赶得到,实在大有疑问。
  “除非这两艘游艇减慢速度,否则大家都可能会追到太平洋去。”高浪说。
  “别说是太平洋,追到南冰洋去也不要紧。”王贝儿比手划脚地说。
  唐雪婷忽然笑了笑,说:“别紧张,两艘游艇现在不是开始减慢了速度吗?”
  王贝儿接着说:“不是减速,而是都停驶下来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XXX
  十五分钟后,三艘游艇几乎是并排在一起的。
  前面那两艘游艇,先前被追赶的,正是海王帮的游艇,大盗雷意就在舱内。
  他俯首就擒了。
  原来追赶雷意的乃是一群国际刑警。
  负责这一次行动的,是国际刑警总部派来的“铁胡子”史密夫。
  史密夫一看见高浪,立刻就髙兴地跑了过来,和他热烈地握手。
  “米高,这一次全靠你的帮忙,我们才能顺利完成任务!”
  “什么说话了,我们是好朋友嘛!”高浪笑笑说:“雷意呢?”
  “他捣毁小岛,带着十几个亲信手下逃亡,但却逃不过我们这一关。”
  “史密夫,你真棒!”高浪姆指一竖,接着问道:“雷意是否囚禁着一个女孩子?”
  史密夫点点头:“不错,她叫丁紫珊,怎么,你认识丁小姐?”
  髙浪摇摇头:“我不认识丁小姐,但她是吕力先生的好朋友。”
  “吕力的好朋友?”史密夫“喔”一声,说:“吕力失踪了很久,他现在没事罢?”
  “他很好,你瞧,吕力先生正和一位漂亮的小姐走过来了,她是否就是丁小姐呢?”
  “对了,和他在一起的就是丁紫珊,”史密夫皱皱眉,“事情太复杂了,一时间实在很难可以弄得清清楚楚。”
  “别忙,时间还多着哩。”
  “不错,我们这边有热咖啡,你要不要一杯?”
  “不,暂时不想喝东西,你现在很忙,做妥正经事再跟你谈好了。”高浪说。
  忽然听见王贝儿在海王帮的那艘游艇上冷笑:“你就是雷意?”
  一个年约五旬开外,满脸精悍之色的中年人狠狠地瞪着王贝儿,神情就像是想吃人的豹子。
  他就是雷意,无恶不作的雷意。
  他失败了,海王帮也完了。
  XXX
  海风吹乱了唐雪婷的秀发,但她的精神很好,心境也很开朗。
  游艇已回航,月色更皎洁。
  高浪陪着她,忽然说:“今晩天气很好。”
  唐雪婷瞟了他一眼,半响才笑笑说:“这句说话,是最劣拙的开场白。”
  “用劣拙的开场白来形用最迷人的夜色,算不算是罪过?”
  “当然不算,最少,无论你怎样形容此刻的夜色,都是不会伤害到别人的。”
  “雷意又怎样?”
  “他是罪有应得,据史密夫说,他所犯的罪行,加起来最少可以判罚坐牢五六百年以上。”
  “尤天培呢?”高浪问。
  “他年纪虽轻,但也已满身罪孽,史密夫说,雷警司那边已掌握到证据,证明刀疤超被杀灭口,主凶就是尤天培。”唐雪婷说。
  “刀疤超虽然是尤天培的师兄,但在海王帮里的地位,却很低微。”
  “据说,雷意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大弟子。”
  “洪胜超倔强粗犷,自是远远不如尤天培那样讨人欢喜。”
  “刀疤超找吕翼龄,本来是想捞回一点油水,岂料却惹来杀身之祸。”唐雪婷叹着气说。
  “人为财死,自古皆然。”
  “但吕力呢?他差点死在海王帮手下,那又是为了什么?为了报仇?还是为了要让自己经历一次难忘的教训?”
  “所以说,人类是最难可以理解的动物。”
  “你更是最难理解的一个。”
  “我?”高浪皱了皱眉,“我有什么地方不妥当了?”
  “你和芭莉小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唐雪婷忽然叉起了腰,带着质问的语气说。
  “你别误会,”高浪竖起三根手指,“我可以发誓——”
  “我不喜欢听誓词,你也别以为我在吃你的醋!”
  “你当然不会吃什么醋,”高浪笑笑,说:“我知道,你只喜欢喝鲜奶、橙汁、西柚汁和冰糖炖木瓜!”
  “芭莉小姐呢?”
  “她喜欢喝拔兰地,而且酒量之佳,令人咋舌。”
  “你经常和她喝得酩酊大醉吗?”
  “岂敢!岂敢!”高浪连忙说:“她喝她的拔兰地,我喝我的葡萄汁而已。”
  “哦!葡萄汁!那真是纯情得可爱!”唐雪婷撇撇嘴,“就只怕葡萄汁混着迷幻药吃,结果比喝拔兰地的人还醉得更厉害。”
  “婷婷,你真的对我一点信心也没有吗?”
  “我为什么要对你有信心?你是我的什么人?”唐雪婷冷哼着说。
  但是,她接着又拉了拉高浪的衣袖,说:“那个什么锦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啦?”
  高浪干笑一声:“尤天培怎样对你说的?”
  “他说锦盒内蔵有一条方程式,可以使人类长生不老!”
  “你怕不怕老?”
  “说不怕是骗人的,但生老病死是人生必经过程,害怕又有什么用?”
  “倘若真的有长生不老方程式呢?”
  “那当然是一件好事。”
  “但你可曾想到,倘若人人都可以长生不老,结果,就会导致一场可怕浩劫发生的!”
  “你是指人口不断膨胀?”
  “不错,人人都长生不老,世界人口就会不断增加,而且是有增加没减少,等到人口大量繁殖之后,许多严重问题就会紧接着而来,结果,还是免不了发生大冲突,造成无可估计的严重伤亡。”
  “不错,地球面积有限,外太空移民的时代还远远未曾降临,倘若人口有增无减,到头来还是不免引起大饥荒和大战争的。”
  “所以,人类纵使可以长生不老,也未必一定就是福气。”高浪缓缓地说。
  “但无论怎样,倘若真的有这种方程式,的确是医学上一项重大的突破。”唐雪婷挥动着手说。
  “嘿嘿,那个姓尤的家伙,说话骗死人不用赔!”高浪冷笑不迭,“我的确在芭莉那里弄到了一只锦盒,锦盒内也的确存放着一条方程式,但那方程式和长生不老术这种事,根本就是完全相反的!”
  “完全相反?那岂不是一种杀人武器吗?”唐雪婷吃了一惊。
  “不错,那是一种杀人不见血的犀利武器的方程式,发明者是著名的葛尔敦教授。”
  “他是何方神圣?”
  “芭莉的伯父,又是一个没落贵族的大少爷。”
  “他对军事科技很有研究吗?”唐雪婷问。
  “是专家中的专家,”高浪语声沉重,说:“他在去年患了重病,但在临死前仍然继续努力研究,継于成功地创制了一种命名为AZQ的秘密武器。”
  “是一种怎样的秘密武器字可以说得清楚一点吗?”
  “我若知道那是什么武器?当然不妨说给你知道。”
  “你不知道。”
  “全不知道,只知道某国对AZQ感到极大的兴趣。”
  “某国?是那一国?”
  “真对不起,我所知道的,也只是‘某国’二字而已,婷婷,我不是骗你,真的……”
  “别紧张成这副样子好不好,”唐雪婷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你就算不是个君子,最少也不是什么小人,而且,你骗我对你是没有半点好处的。”
  高浪吁一口气,笑道:“难得你这样明白事理,小生真是老怀安慰之至。”
  唐雪婷瞪了他一眼,道:“嬉皮笑脸,贼头贼脑不正经!”
  “太正经的人,其实就是世间上最不正常的人。”
  “强辞夺理,无赖本色。”
  “做无赖是要有胆色的。”
  “你有没有胆色我不知道,色胆包天却是众所周知的。”
  “冤哉枉也!我和芭莉小姐是全无半点瓜葛的。”
  唐雪婷盯着他:“我倒想知道,你是怎样得到那份方程式的。”
  高浪说:“对芭莉小姐晓以大义,劝她不要和海王帮作任何的交易。”
  唐雪婷蹙着眉,问道:“她肯听你的话吗?”
  高浪说:“初时她不肯,这一次,她是奉了父亲之命,进行这次买卖任务的,倘若交易失败,她会给父亲严厉斥责一顿的。”
  “但也是斥责一顿而已,做爸爸的总不会把女儿怎样。”
  “我也是这么说,骂一顿,大不了难过三几天,但这种犀利武器在战场上被广泛利用,情形就很可怕了。”
  “不错。”
  “除了在战场上之外,也可能会给不法之徒作为犯案的本钱,那时候,无辜死伤的人就会更多。”
  “芭莉小姐终于给你说服了?”
  “不错,其实她本性很善良,她反对战争,反对核爆,是个爱好和平人士,”高浪越说越兴奋,“她亲手把锦盒交给我,然后大家亲眼看着AZQ方程式被焚毁,后来,芭莉小姐跑到领事馆寻求保护,她要回法国去。”
  唐雪婷长长吸了口气,“但海王帮却以为方程式已落在我手上了。”
  高浪抱歉地说:“真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不,这不关你的事,”唐雪婷妩媚地一笑,依偎在他怀里,“嘤咛”一声,笑笑说:“看,今晩天气好极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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