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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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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30 12:37: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一章
1

我叫赵伟,是一个樵夫,我每天的工作,就是上山去砍柴,再挑到城里去卖。这样的生活,我已经重复了六年。有一天,我问我的父亲能不能换一种生活的方式,比如捕鱼。他在门前的大青石上敲敲他的烟袋,很意外的看看我:“你以为你是谁?”他的话让我无法回答,于是我说:“我就是赵伟。”他呵呵的笑了几声:“你爷爷的爷爷,就是砍树卖柴的,到了我,还是砍树卖柴,你还以为你是谁?”我说:“樵夫的儿子,就一定永远是樵夫了?”他打了个哈欠:“除了砍柴,你不是还能去逮逮兔子?”我失望的结束了这次谈话,我知道从他的身上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


除了砍柴,我唯一可以打发时间的就是练刀。刀和刀法都是父亲交给我的,他说,从我的爷爷的爷爷开始就有了这把刀和这路刀法。刀是好刀,背厚刃薄,比我砍柴的柴刀锋利多了。只不过我觉得它没有什么用处,一如这路刀法,不 能为我换来必需的粮食、衣服和酒。


父亲老了,除了抽抽烟袋,喝上几口老酒以外,就是坐在院子里眯着眼看太阳从东向西慢慢的滑落,偶尔我逮到一只兔子给他下酒,他就高兴得眼睛发亮。他说,我在等。我问他等什么。他笑了:“等你给我送葬。”我说:“那我呢?”他说:“明年你就该娶个媳妇了。”我说:“然后呢?”他说:“然后?然后你就和我一样,生个儿子,继续砍柴,到你和我一样老了的时候,就不用砍柴喽,也能跟我一样,抽抽烟袋,喝点酒。”
他的话总是让我对这个世界失望,我才二十二岁,想到终生将会象他一样过去,有时我会感到恐惧。


离我们住的地方不到二十里,是一个小镇,镇上有百十户人家,每次把柴挑到镇上后,我会先去孙麻子的羊肉汤馆里喝上一碗羊肉汤。孙麻子的羊肉汤对我来说,是至上的美味:熬得稠白的汤上洒一把绿生生的芫荽,泼一勺红油油的辣子,热腾腾的冒着香气。孙麻子总是对我吆喝:“切点什么?是杂碎还是净肉?”我数数身上的钱,盘算一下这担柴的份量,于是就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个干瘪的饼子来,捏碎了,连饼子渣也小心的泡在汤里,呼呼噜噜的吃个干净。


喝过孙麻子的羊肉汤,再留恋的看看蒸笼里油汪汪的包子,案子上冒着热气的羊肉,把柴挑到街边,等候着买主,我的柴干燥而便宜,所以一向卖得很快,然后我买上点油、盐、米和酒,依然挑着担子回去。等候买主是一个枯燥烦闷的过程,我不喜欢等,可是父亲说,人生就是在等待。


在这个等的时间里,偶而街上会走过几个女人,有的年轻,有的苍老,有的丑陋,有的漂亮。有一个女人生得最好看,走起路上胸前的两团肉上下起伏颤动,纤细的腰肢扭得很有韵律。她总到到花粉店里去买胭脂,在她出现的时候,我身后杂货店的老板天喜就嘟囔着:“这娘们可真够骚,也真有劲儿!”然后就从店里走出来,拍拍我的肩:“小子,眼都看直了?”


我有点难堪,就转过脸,说:“谁看她了?我在看那个算命的。”


天喜嘿嘿笑了两声:“看看你裆里都硬起来了,还说瞎话?”


我只好不理他,父亲说过,遇到不要脸的人的时候沉默和躲避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天喜不会沉默,他凑到我耳边说:“这个娘们是出来卖的,是弄这个的……。”说着他淫猥的圈起左手的拇指和食指,伸出右手的一个指头,在里面捣了几下:“你想不想玩玩?不贵的,才七十文钱……”天喜正比划得起劲,没看到他老婆就在后面听着,天喜又瘦又小,他老婆却是人高马大又胖又壮,她扯住天喜的耳朵:“你他娘的是不是也去那个小婊子那儿弄过了?”天喜疼得呲牙咧嘴的叫了一声:“七十文钱够我喝几天酒了,我舍得吗我?我只过过嘴上干瘾还不行么?”


天喜被他老婆扯着耳朵拉回店里去了,我猜想他老婆一定不会罢休,这个猜想到了下次见到天喜时就得到了证实。他的脸上多了两三道深深的抓痕,我忍着笑问他:“怎么了?”


天喜说:“没啥,让野猫抓了几下。”


卖完了柴,有时我会到茶馆里喝两口茶,茶馆是个好地方,能听到很多新鲜希奇的东西。有的人喜欢讲,有的人喜欢听,最能讲的是一个叫老驴的人,他的嗓门大,所以人们都叫他老驴。老驴说,天是风悬,地是水悬,人是气儿悬。我问他,为什么这样说?他说,你看,这天上不是啥时候都在刮风么,不刮风,没有风撑着,这天,就要掉下来了;这地,其实是在水上漂着,那天不稳当了,就得晃悠晃悠,这一晃悠,就是地震了;这人,不是整天在出着气吗?你睡觉的时候,眼不用睁了,这气还是得出着的,不出气了,人不就死了么?

所有的人都说老驴讲得好,于是老驴得意的喝着茶水,笑着向大家点头,只有一个人没有吱声,他是一个瞎子。


瞎子一般都是算命的,但这个瞎子和别的算命的不一样,他空着手,什么也没有带,不象别人那样背着招牌,拿着八卦、神符。他就安静的坐在那里,苍老藜黑的脸象枯树的皮一样翻卷开裂,眼睛所在地方成了两个深陷的黑洞。


不知为什么,我走到他身边,说:“先生,能给我看看吗?”


他说:“我给什么人都看,但是什么人都得掏钱。”


我问他:“看一次多少钱?”


他说:“十文。”


老驴说:“瞎子,你连自已都看不见,能看见别人的命运么?”


瞎子说:“没有人能看见自已,我不能,你也不能。”


我说:“你看不见别人,至少可以看得见自已──你看我的一生如何?


瞎子沉吟了半晌,说:”你想听实话,还是好听一点的?”


我说:“当然是听实话!”


我对瞎子说出了我的生辰八字:“丁 巳,乙巳 ,辛 未,乙 未。”


瞎子说:“巳当初夏火增光,造化流行正六阳。失令庚金生赖母,得时戊土禄随娘。三刑传送反无害,一撞登明便有伤。行到东南生发地,烧天烈焰岂寻常。”


我听不懂。


瞎子说:“你的前半生,是在平稳中过去,但世事难料,杀人与被杀的几率相同,你杀别人,别人也会杀你,你就是在杀人与被杀间度过此生。其实你死了最好,如果你不死,就有人来杀你,你也会去杀人。”


我说:“我是一个樵夫,我从没有杀过人,也不想杀人,我只想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命运会改变?”


瞎子说:“很快。”


我问他:“很快是多久?”


瞎子说:“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一月,也许只是一天。”


老驴说:“瞎子在胡说,一年时光也能叫作很快?”


瞎子平静的说:“自盘古开天劈地至今,你知道有多少年?人在世上,如沧海一粟,以人之小,以宇宙之大,一年只是电光石火的刹那而已。”


老驴轻蔑的“嗤“了一声,对我说:“这家伙又骗了你十文钱,哈哈……。”


所有的人都附和着老驴笑了起来。但是瞎子没有笑,我也没有笑,我宁愿相信他所说的都是真实,如果是那样,我将不必重复我单调的砍柴的日子,也不必重复从我爷爷的爷爷就流传下来的生活方式。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2-4 4:21:15编辑过]
发表于 2005-1-31 20:06:32 | 显示全部楼层

普通人踏足江湖的故事。很多东西值得想想。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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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31 20:29:05 | 显示全部楼层

呵,这是一个长篇

第一次写长篇,力不从心,虽然构思早就已经有了

我希望我用三十天的时间可以搞定,但对于主题来说,未免仓促了些

谨以此小说献给某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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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31 20:34:55 | 显示全部楼层
江湖吗?我感觉主题如果定为一个人的江湖似乎会比较好驾驭。意见而已。我会追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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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31 20:41:51 | 显示全部楼层

主题是早就有了的

但以我的能力,很难达到

以武侠的形式,更难

其实主题与武侠无关

我希望我能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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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2-2 08:37:25 | 显示全部楼层

应该算不上长篇吧,因为我写一篇短篇都至少是你的三倍……

写得不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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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7 10:13:54 | 显示全部楼层

2

瞎子的话给了我一丝渺茫的希望,在希望中我时刻都在幻想奇迹的出现,但是在我单调的重复中时间不动声色的又过去了几个月,还是没有什么奇迹发生,只不过让老驴和天喜他们多了一些笑料。其实在孙麻子那里喝羊肉汤时,我也感到了后悔,十文钱,可以吃上几笼包子,或是切上一斤羊肉了。

那是个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暖阳天气,燠热的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已经是午后了,孙麻子的羊肉汤和我的两个饼子早已消化净尽,我的柴还没有卖出去。天喜袖着手,眯着眼看那个到胭脂店里买花粉的姑娘,说:“这天真他娘的邪门,冷时冷得睡觉裤子都不想脱,热时热得小娘们都要耍单了。”我对他说:“别让你那胖老婆在你脸上再来几下。”天喜向后瞟了一眼,嘿嘿笑了两声:“她娘的她敢?”

那个姑娘回过头来,有意无意的瞟了我一眼,看得我心里一震,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涌上来,脸上象是有血在唰唰的流,于是我扭过头,去看坐在茶馆里胡吹海侃的老驴。

就在这时,从街那边响起了迅雷般的马蹄声,所有的人都伸长了颈子向那边看,天喜说:“衙门里的人又来抓人了吧?”自从前些日子县衙的张都头带人到山里缉拿大盗王虎,顺手拎走了我逮的兔子以后,我对衙门里的人就没有了什么好感,所以我头也没有抬,继续打我的瞌睡。老驴从茶馆里蹿出来,跑得比兔子还快,一般来说,逢着官府里抓人杀头的事情,老驴总是喜欢凑个热闹,以获得更多的谈资。

出于对老驴的兴趣,我抬了抬头,就看见一骑马,一个人,一把刀。刀从他的手里劈下,老驴的脑袋就成了两半,腥红的血水和惨白的脑浆喷了一地,老驴一声不吭,歪歪扭扭的倒在地上,一只手还在痉挛着,想是要抓住什么却又抓不住一样。拿刀的人看都没有看倒在地上的老驴一眼,纵马直到街尽头,一只手挽往马缰,健马凄楚的长叫一声,硬生生的扬起前蹄,转过了头来。这时,又有十几骑马,十几个人,十几把刀,狂风暴雨般冲过长街!

砍死老驴那个人扬起刀,吼喝:“老子就是王虎!把张铁这个狗日的带过来!”

张铁就是张都头,我记得他到我家时的模样,他先是对我父亲说找点水喝,喝了水又看见了我逮的两只兔子,就对我父亲说:“这是逮的野兔子吧?”父亲见了官府的人就说不出话,我替他说:“是我逮的。”张铁说:“这些年头,野兔子可真是少见喽。”我和父亲都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好陪着他笑:“那是,那是。”张铁皱了皱眉:“这两只兔子卖给我,多少钱?”我算了算,刚要说话,父亲说:“您想要就拿去吧,山里人,这些东西不稀罕,不稀罕。”张铁呵呵笑了两声:“那行。”马上就有一个捕快掂起了兔子,对张铁说:“挺肥的。”张铁说:“拿出剥洗干净了,炖得烂烂的,好让爷们吃了有力气抓王虎这个王八蛋。”

现在却是王虎这个王八蛋把刀放在张铁的脖子上,我清楚的看到,张铁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煞白中带着腊黄,他的两条腿哆嗦着,和我旁边的天喜一模一样,直往下软,要不是有两个人架着他,肯定就瘫下去了。他的官服还是鲜亮亮的,但是穿在他的身上却没有了往日的气派,和那天到我家要兔子时大不一样。我觉得很荒谬。

王虎把刀在张铁的脖子上按了按:“你他娘的不是老叫唤着要抓老子么,老子就在这里,你怎么不来抓?”

张铁一下子软了下去,两条腿松驰无力的伸开,嘴巴张得老大,却说不出一句话,挣扎了半天,才挣出一句:“爷,这是上头的安排,不然你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来得罪爷。”

王虎笑了一声:“现在你跟我叫爷?别人向你叫爷的时辰呢?我的那个兄弟,让你们弄到牢里,也跟你叫了不少亲爷吧,咋不见你放过他?”

张铁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亲爷,你就是我亲爷,你放了我,我拿你当活佛供着。我也不想来,都是上头逼的,我也得应个差呀,爷!”

王虎嘿了声:“操你娘的,老子没你这样没种气的王八蛋孙子,今儿个老子就在这里做了你!给老子跪下!”

张铁连哭带喊,鼻涕眼泪满脸都是,双腿乱蹬,蹬得地上尘土飞扬。

王虎已经扬起了刀,但就在这个时候,从胭脂店门口有人“呀”的叫了一声。

是她在叫,还用手捂上了脸,王虎顺着声音望过去:“挺水的小娘们”,努努嘴:“拉过来让老子瞧瞧!”

她被拉到了王虎面前,王虎用刀拨开了她脸上散乱的长发:“不错,不错!先捆上,老规矩,老子吃肉,你们喝汤!”顿时,这群骑马的人都狂笑起来。

天喜悄悄对我说:“这娘们要毁了,十七八个整天没见过女人的土匪,够她喝一壶了。”

血从我的脑门想要往外窜,我推开天喜,走了出来,对王虎说:“放了她!”

我听见我的声音有点抖,而王虎也似乎没有听清我说的是什么。

周围很静,静得象是连空气也凝固了,也许他们都没有想到我这个卖柴的穷小子会站出来。我往他们身上扫了一眼,什么样的表情都有,有可怜,有惊骇,有讪笑,有同情,有不忍,有蔑视,有不屑,有不解。也许他们想着我的脑袋也会象老驴那样,在王虎的刀下变成两半。我看见天喜闭上了眼,脸上的肉直哆嗦,这让我感到了一些温暖。

王虎说:“从那里钻出来的狗杂种?老子今天不想多杀人,滚你娘的去吧!”

我抬起头,直视着王虎,他的脸很大,长着些乱七八糟的胡须,眼睛里闪着凶狠的光,漠视一切生命,包括他自已。在看着他的时候,我有些畏惧,也有些后悔,但还是说:“你放了她!”

她的脸上没有脂粉,也许是因为洗净了铅华,所以显得格外的清秀。因为习惯了被折磨蹂躏吧,她并没有显现出惊惶或是愤怒,反而显得很平静。她看着我的眼神里有感激,也有不解,还有担心。王虎冷笑一声:“老子长这么大,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跟老子说话──给他把刀!”

架着张铁的那个人说:“大哥……”

王虎摆摆手:“给他!”

刀是好刀,比我常用的那把刀要好很多,不管是份量轻重,还是钢口火候,都恰到好处,厚实的刀背,让人觉得心里踏实,从刀腰向下,倏的变薄,薄得如纸,刀锋因为舐血太多,变成了紫黑色,但依然没有缺口。

王虎下了马,倒提着刀:“你杀了我,我就放这娘们!”

张铁和那个姑娘都被他们远远的拖开,街中间让出了好大的空地,我的刀在垂着的手中,和王虎就那样对峙着。阳光越发的燥热,汗水渗出,象是毛虫一样缓缓爬过脸颊,痒痒的挠心。我的脑子里很快就是一片空白,在这无边的空白中,我想起父亲说,人生其实就是一场等待。

王虎突然大吼一声,疾步向我冲来,他的刀扬起时,我已经看出了这一刀的方向、力量和目的,看上来虽然是凶悍凌厉锐不可挡,但强大的背后便是脆弱。我拧腰,错身,偏头,让王虎的刀顺着我的耳边滑过,同时反手刺出,刀从王虎的腹下入,从他的后背出。我甩手,抽刀,王虎如同我十七岁时杀死的那条猛虎,踉踉跄跄的摔倒在地上。我无法想象到一个人会有如此之多的血,粘稠腥红的汩汩而出,冒着热气,翻腾着气泡,因为来不及为泥地吸收而四散流淌。

杀人和杀猪原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王虎的弟兄们似乎并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也许他们宁愿相信倒下的是我,他们怔了刹那的时间,都举刀向我冲了过来。街上象是一锅沸腾滚开的热水,纷乱中我看到围观的人们象是老鳖缩头一样钻回了屋子里,在嘈杂的尖叫声中,还有震耳的怒吼:“砍了他”、“劈死他”。他们愤怒扭曲的表情使我恐惧,是的我与他们无怨无仇甚而他们没有拿过我的一只兔子那怕是一根柴一粒米如果我今天不遇到这件事我的日子还会过得很平静就象父亲说的那样娶个媳妇生个儿子等我老的时候也就能象父亲那样抽抽烟袋喝几杯酒了瞎子说我不是杀人就是被杀我的一生将在杀人与被杀间度过难道他的话真的应验了吗如果那是真的我宁可我的命运不发生任何改变其实象父亲那样与世无争的过一生我也觉得挺好的但是现在来不及让我后悔了因为他们的刀已经砍了过来雪亮的刀会卷走我的血我的生命我别无选择我只有出刀!

天空中飘荡着断手,残肢,鲜血,然后坠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的眼睛里一片血红,无所不在的腥甜的气息包裹着我,让我窒息。繁华之后便是寂寞,喧嚣之后便是死一般的沉静。他们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只是偶尔有一只手或是腿在抽动。我的双膝软弱无力,似乎地下有强大的力量在拉着我,让我只想跪下去。背上的刀伤没有疼痛,而欲呼吸而不能的感觉使我想吐。

恍惚中张铁到了我的身边,象是抱着他的兄弟一样搂着我,并且很威严的喝斥看热闹的人们给我找一个朗中:“快叫大夫来!快!快找人去县里报官!”

我冲他笑了笑,手中的刀跌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2-7 13:47:32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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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7 17:58:46 | 显示全部楼层

3
我在县里住了两天,第三天父亲找到了我,他抽着烟袋,盯着我看了半天,一巴掌摔在我脸上:“你给我回去!”我说:“去那?”他说:“到一个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地方去。”我摇摇头,两天来我在县里最好的兴隆客栈住,每天都有两个女人侍候,张铁说,这是周知县安排的,让我好好的在这养伤,等伤好了周知县会亲自来看我,给我赏银,还说要让我到衙门里做事,以后就不用砍柴了。

父亲说:“你真的不回去了?”

我说:“爹,我实在是不想再砍柴了,你也搬过来跟着我吧,我还养你。”

父亲说:“你翅膀硬喽,爹管不了你啦,爹还得自已去砍柴。”

不知为啥,我的鼻子酸酸的,嗓子里象有什么堵着,眼里一热,泪唰的就流下来了,父亲用烟袋在我头上敲敲:“没出息的东西,哭天抹泪的,象个男人?”我哭着说:“爹,你就别回去了,那个家咱们不要了,我在县里给你买房子,给你娶儿媳,给你生孙子,让你孙子给你送终。”父亲转过脸,还在抽着烟袋,可是我看到他的背在抖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抹抹脸,回头对我说:“爹老了,还是回去吧。”

那一阵子我想起我十岁的时候,父亲到镇上去卖柴,卖完了柴经过孙麻子的羊肉汤馆,我站在那里不动了,父亲拉我,我不吱声也不动,只是贪馋的看着蒸笼里热腾腾的包子。父亲数了数钱,买了一个,看着我吃完,我也不知道让让父亲,就一个人吃完了那个包子,最后还小心的吮吸着指缝里的油汁。父亲看看我,叹了口气,又豪爽的买了一个包子,我吃饱了,也走不动啦,父亲就背着我回家去。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饿着肚子,只觉得伏在父亲厚实的背上满舒服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想起这个我又哭了:“爹,我不想让我的儿子再遭罪了!”

父亲这次没有躲着我,他也哭了,有那么一会儿,他擦擦眼:“爹回去了,爹老了,不想再拖累你,你记着我是你爹就行了。”

就在我们正说着话的时候,门被推开了,张铁走了进来。父亲看到官服鲜明的张铁,局促不安的立了起来,手足无措,嗫嚅了半晌,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张铁肯定是忘记了他在我家拿过兔子的事了,对父亲热情得象是自已的亲爹:“赵老伯你坐,你坐,我和赵伟可是割头的亲兄弟,您哪,以后就别回去了,我招呼着在这县城买座房子,您老就安心在这里享福吧。”

张铁挨着父亲坐下:“赵老伯你还不知道吧,我跟周知县说了,衙门里还少个副都头,周知县说,那就让赵伟先干着吧。今个儿我刚从衙门出来,就到这里来跟赵伟报喜了,没想到遇到赵老伯您也在这。本来嘛,我是怕您老担心,想等他伤好了再去请您来,没想到您老自个儿来了。哈哈。”

父亲苦笑了一下:“赵伟他是一个砍柴的,怕他做不了这个差事……”

张铁说:“您老就想多了,本朝太祖皇帝不也是和尚出身么,不也照样打下了这千秋基业?英雄不论出处,赵伟功夫这么好,人又机敏,前途不可限量。”

我这时觉得张铁这个人并不是那么讨厌,衙门里的人下去吃辛受苦,拿两只兔子,倒也是正常的事情,也算不上什么大毛病,倒是我有点太小家子气了,如果早些日子遇到张铁,我也就不会砍那么时间的柴了。但是我跟父亲一样,遇到事情总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说:“张都头,你抬举我赵伟,我赵伟就跟着你好好干!”

张铁沉下脸:“不许叫什么张都头的!记住,我是你哥哥,以后叫我铁哥就行!”

我的喉头又象堵上了什么,想说,却说不出话,只是连连点头。

两天后我的伤全好了,张铁带着我去见周知县。在路上,我对张铁说:“铁哥,周知县不是说要来看我的么,怎么没见来呀。”张铁笑着拍拍我的肩:“兄弟你这就不懂事了,周大人是一县的父母官,忙得很哪!他能那样说说就很难得了。这官场上的事,千万不能较真。啊,记着,不能较真的。”我有点不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又问:“那见了周知县,我该怎么称呼?”张铁说:“你叫周大人就行了,记住,不要多说话,周大人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不问你,你不要多说。”

到了县衙门口,望着那深远森严的院落,我有些心怯,张铁拉着我的手:“别怕,兄弟,别人看官府里有多威风,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拿这儿当自已家就行了。”进了大门,有很多人和张铁打招呼说话,有的张铁只是点点头,有的却热情的拍手打肩,还给我引见。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对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态度,但是我记住了张铁交待的不要多说这几个字,只是陪着笑,没过一会儿脸就酸了。

和张铁一起顺着西边的走廊穿过去,张铁给我介绍这是皂班,那是壮班,那是快班,看得我眼花缭乱,张铁笑笑说:“我们这边是武的,叫三班,文的叫六房,在东边,那是一帮没用的家伙,都是耍笔弄墨的。”我问:“周大人在那里见咱们?”张铁说:“周大人很抬举你的,在三堂见你,那可是接待上头来人的地方。”

穿过屏门时,张铁特意对我说:“看见了那格扇门了么,只有周大人才能从那里过,我们得走两侧的走廊。”再往后经过二堂、公署,张铁说那正面的五间北屋就是三堂。前面是一处宽敞的庭院,院内东西两厢各有配房四间,院内有一株桂树,巨大的树冠遮住了半个庭院。张铁快步上前,到了门口,低声说:“禀大人,赵伟已经到了,听候大人传见。”

阴森的屋子里飘出苍老的声音:“都进来吧。”

张铁向我摆摆手,我跟着他进了屋子,这屋子很高,也很大,青砖铺的地面,只是有些不见阳光,我身上有些发冷。张铁已经跪在地上,同时拉拉我的衣服:“快见过大人。”我的膝盖自然而然的放松,不由自主的也跪了下去。

周大人说:“起来,快起来!”又喊了一声:“看座,上茶。”

张铁说:“谢大人。”拉着我站起来,一个婢女端着个盘子,上面放着两盖碗茶,放在我和张铁的旁边,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这时,我才略看清了周大人的相貌:有五十多岁,面相和蔼,留着几绺长须。他又问我:“多大年龄?可曾婚配?家里还有什么人?”我说:“我二十二岁,没有娶亲,家里还有我爹,别的没什么人了。”周大人说:“很好,很好。你奋勇杀贼,其心可嘉,现今无甚闲差,让你随着张铁做个副都头,兼管快班差事,你可愿意?”张铁在下边踢了我一脚,又朝我使眼色,说:“赵伟可是一步登天了,这可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还不快谢过大人?”我站起来,说:“谢……谢老爷。”张铁陪着笑,说:“大人,赵伟原先是卖柴的樵夫,不知礼数……。”周大人摆摆手:“在后堂讲什么礼数,坐下,坐下。张铁你去户房领一千两银子,算是本县对勇士的一点奖赏。”

从三堂退出来,张铁说:“兄弟,以后这正式见县老爷呢,就得先跪下再说话,老爷让你坐,才能坐,老爷要赏赐呢,就要磕头谢恩。周大人脾气好,也器重你,今儿个就不说了。以后可千万要注意。这县老爷啊,三天两头的换,每个人脾气都不一样,要干好差事,先得学会揣摩,揣摩到老爷们的脾气了,就不会办错事的。”

我说:“这当差办事,比我砍柴还难!”

张铁在我的肩上捶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2-7 14:08:38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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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11 22:16:03 | 显示全部楼层

4
在去领那一千两赏银时,我已经盘算了多次它们的用途:在县城买一座象样的房子,雇几个佣人,让父亲舒舒坦坦过上老太爷般的生活,然后为自已娶房媳妇,留下一部分准备养儿子用……。但是张铁却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样子,几次都欲言又止。我很奇怪,就问他:“铁哥,有什么事?”张铁说:“这事不好说出口,但为兄弟你着想,做哥哥的还是说出来为好,不过听不听也在你,我绝对尊重你的意见。”我说:“咱们不是好兄弟么,有什么话不能说呀?”张铁说:“这一千两赏银呢,当然是你一个人的,但周大人总算也是县主,是父母官,周大人不发话,你往那领银子去?所以呢,应当孝敬周大人一些。还有啊,就是你刚到衙门里办事,虽说咱哥俩是割头的交情,你的功夫也好,但手下的弟兄们为抓王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给他们分点儿,他们准说赵都头这人呐,会办事儿,顾着兄弟们,以后呀,你这个都头也就好做喽。”

我这才算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那你说送给周大人多少合适?”

张铁沉吟着:“太少了,不好看;太多了,到你手里的就少了。 这样吧,给周大人孝敬一半,五百两。我们三班共三十八个兄弟,每人五两,这是一百九十两,到你手里的是三百一十两,怎样?”

我虽然有点心疼,但也不得不承认张铁说的很有道理,就说:“铁哥,我听你的。”

张铁说:“不是让你听我的,做哥哥的只是个建议,你要是觉得不妥当,或是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咱弟兄们再商量。”

我说:“铁哥看你说的,我明白你这是为我好。”

领出那笔赏银后,我取了三百一十两,张铁说:“下边兄弟们的银子我就替你发了,周大人的那份你自已送过去。”我说:“见了周大人我有点害怕,还是铁哥你代劳了吧。”张铁笑了笑:“我见周大人也怕着呢,不过兄弟你既然说了,我就替你走一趟好了。”

几天之后,张铁帮看我好了一座房子,院子很大,房子很多,价钱很便宜,我有点奇怪,问张铁:“那有这样的好事,是不是有什么蹊跷?”张铁笑了,说:“没啥蹊跷的,他的房子卖给咱们,当然要便宜点儿了。”我问:“为啥?”张铁说:“为啥?都在世面上混的,谁能保证谁那天没个三长两短人情世故?他不是也想结交咱们这些朋友么。其实不只是咱们三班的,凡是在衙门里当差办事的,又有那个不是这样?”我说:“这样不合适吧──这让别人怎样看我们?”张铁冷笑一声:“球,兄弟你别把衙门里的事看得多么认真,我好歹也干了十几年了,从快手做到都头,算是把这些看透了。管他别人怎么看,只要上边的老爷看着好就行。上边的老爷说你不好,你干得再好也是白搭;老爷说你好,你啥都不干照样升官发财。你知道你一个月拿多少薪俸?一两银子!我干了这些年,也只有一两半。指望这个能干啥,连自已的花销都不够,还能养家糊口?不想点别的门路,能行吗?都说官逼民反,嘿嘿,咱们也是被逼的。”

我说:“这样做,周大人知道了怎么办?”

张铁说:“你见周大人容易么?”

我说:“不容易。”

张铁说:“你见周大人害怕么?”

我想想,说:“怕。”

张铁嘿嘿的笑了:“我们见周大人尚且不容易,尚且害怕,别人呢?就是有人去说了,周大人能信么?就是查出来有这回事,周大人能怎么着?把事情捅大了,那是他这个县老爷没做好,上头不说他好,还要撤他的职罢他的官,他会给自已过不去?这事啊,只要不过份,从下到上都有人给你捂着。怕个啥?何况你买房子是两厢情愿的事,他愿意低价卖给咱,那条律法上写着不行了?又不是抢来的夺来的,你还怕个球?”

我想了想,说:“良心上总是过不去。”

张铁说:“良心?嘿嘿,这年头,良心值多少钱一斤?你对别人讲良心,别人也会对你讲良心?”他想了想,又说:“当然咱们兄弟两个不一样,咱俩是过命的交情,你哥哥我对不起谁都行,就是不能对不起兄弟你。”

天色阴冷,有风在树木脱尽了叶子的枯枝上瑟瑟的掠过。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2-7 14:12:2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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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2-12 14:51:5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我第几次看到此文了

我都不记得了

不过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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